[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78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0 01:01
第六十八章 希爾薇德的對手

  安德-烏列爾聽了對方的話,忍不住一聲冷笑:「……你那邊的年輕人?莫非是參賽者?「

  他搖了搖頭:「……哼,銅鼻頭,你這老東西果然還是一樣狡猾,自己下棋不是我的對手,就想辦法找盤外招來找回面子了?」

  水晶中立刻傳來一陣低沉的咆哮聲。

  那個帶著鼻音的嗓音甕聲甕氣地嚷嚷著:「你別管我找出的人是誰,老鐵匠,我才是煉金術士聯盟的會長,我的學生遍佈天下。不像你摳摳巴巴找不出一個繼承人,總不能以此來限制我的學生罷?」

  「誰找不出繼承人?」安德-烏列爾愣了一下,臉色一沉。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他這些年沒找到一個學生,是他的過錯嗎?還不是因為看不上那些朽木的資質。

  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後繼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而水晶中的聲音見他發火,非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十分得意的樣子:「那麼老鐵匠,你的學生呢?」

  「他——」安德-烏列爾兩眼一瞪,剛要開口,才想起自己身邊的兩個年輕人並不是自己的學生。不過他回頭看了方鴴與希爾薇德一眼,嘴巴仍不認輸:「我的學生不正在這裡?」

  銅鼻頭哈哈大笑:「既然正在這裡,為什麼不敢和我找來的人比試?」

  他故意尖著嗓子答道「我看你是怕了,老鐵匠,畢竟以前可沒聽說過你有什麼學生,你不會是從哪裡找了一個人來濫竽充數?要不我給你一個面子,幫你那個年輕人找個弱點的對手?」

  水晶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安德-烏列爾倒吸一口冷氣,雖然明知這是對方的激將法,但還是差點給氣了個半死。他雪白的眉毛一揚,勃然大怒:「什麼,我不敢?銅鼻頭,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幾十年來,你和我比試哪次贏過?」

  這句諷刺顯然扎心了,那邊支支吾吾好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後才訥訥道:「……就是這一次。」

  水晶中傳來的笑聲更大,幾乎笑倒了一片,顯然水晶之中並不只有安德-烏列爾與銅鼻頭兩人,還有不少其他人也在。這些人的笑聲,引得銅鼻頭大喊一聲:「你們給我閉嘴。」

  他才回過頭來,氣呼呼地問道:「老鐵匠,你究竟比還是不比?」

  安德-烏列爾眼睛一眯,銀灰色的眸子裡閃現著危險的光芒:「比,為什麼不比,管你有什麼人,這一次總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那邊傳來一聲不屑地嘟噥:……哼,死鴨子嘴硬……」

  老人再眯了眯眼,這才轉過身來,看向希爾薇德與方鴴兩人——

  方鴴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他心想這水晶之中的工匠們多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一個個在這裡好像小孩子一樣爭執不休,什麼都要比較一下。

  而聽對方稱呼,他也總算反應過來那一頭的『銅鼻頭』是誰——是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現任會長。對方好像是叫做索南-鋼眉,既然鋼眉毛家族的人,當然是來自於伊休里安的矮人氏族。

  不過矮人與各地工匠行會合作緊密,擔任會長一職也並不奇怪,君不見艾爾帕欣的工匠總會會長也是一位矮人,羅傑塔,火花氏族的石山矮人。

  索南-鋼眉的南方煉金術士聯盟,自然不如當年安德-烏列爾在任時那麼名聲赫赫,不過能成為一會之長,起碼也得是大工匠的水平。

  而這位安德-烏列爾先生一開始竟讓他去與對方比試?這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罷,也難怪那『銅鼻頭』不願接受,方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心中非並沒多少不安,反而有些躍躍欲試,畢竟連與弗洛爾之裔、與拜龍教這樣的龐然大物站在對立一面,也沒讓他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與一個工匠會長下下棋又怎麼了?大了就是棄子認輸,對方還能順著網線過來吃了自己不成?反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畢竟可以切身體會一下這個世界頂尖的工匠究竟是什麼水平。

  安德-烏列爾回過頭來,正好看到這小傢伙一臉眉飛色舞的樣子,心中不由有些奇怪——畢竟先前艾伯特家那小丫頭抓著這愣頭青手的時候,也沒見他高興成這個樣子。

  艾伯特家的小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自然知道這小姑娘有多優秀,先不說出身與背景,本身也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和她母親年輕時一樣,在考林—伊休里安可是有眾多的追求者。

  他本來還想給這小夥子打打氣,但見了方鴴一臉老神在在,實在忍不住問:「小傢伙,難道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方鴴還楞了一下:「……安德-烏列爾先生你是說?」

  安德-烏列爾一愣,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比劃著問了一句:「……比如會輸什麼的?」

  方鴴聞言這才撓了撓頭,靦腆一笑。

  這位傳奇煉金術士、南方聯盟的前前任會長——安德-烏列爾本以為對方會給自己一個自信滿滿地答覆:『輸,怎麼可能會輸?』老實說,他並不太喜歡太過張揚的年輕人。

  煉金術士,在安德-烏列爾看來應當沉穩低調一些,並且謹慎與周密,又熱衷於自己的工匠職業;但在南方聯盟,尤其是在聖選者之中,這樣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這大概就是代溝罷,他心想;不過上了年紀之後,他脾氣也沒壯年時代那麼直來直往,若方鴴如此回答,他其實也可以接受——年輕人嘛,心高氣傲是正常的。

  只要可以給『銅鼻頭』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他也能接受。

  但這位這位傳奇煉金術士、南方聯盟的前前任會長萬萬沒想到的是——

  方鴴想了一下,答道:「……輸就輸了啊?」

  『哐當』一聲,帕克本來正在後面書架上尋找著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聽到這句話一頭撞在書架上,差點讓上面掉下來的書給活埋了。

  不遠處小矮怪們見狀尖叫著跑過來,才把後者從下面給拉了出來。

  希爾薇德在旁邊聽了回答也忍不住撲哧一聲,少有地直接笑出了聲來,少女眼睛彎彎的,看起來美極了。

  而安德-烏列爾直接給這傢伙氣到失語了,他好容易才緩過氣來,不由兩眼一瞪,嚴肅盯著這傢伙道:「聽好了,小子——你什麼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輸!」

  「啊?」

  「啊什麼,聽到了嗎?」

  方鴴看了看一旁笑眯眯的希爾薇德,再看了看面前這位一臉嚴肅的傳奇煉金術士,大約是想到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嚴厲的樣子,這才有些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他看來,對手不是那位會長的話——應該不會輸……吧?

  見他點頭,安德-烏列爾才有些不大放心地轉過身去。但經此一問一答之後,他總覺得這年輕人有點不大靠譜,他不得不承認,在南方聯盟見過那些年輕一代的工匠。

  心高氣傲是心高氣傲了一些,但起碼的本事還是有的。他心中不禁對自己的理念產生了一絲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年輕的煉金術士就應當是自信滿滿的?

  至少不是這傢伙這個樣子。

  而那邊,水晶之中一水的老工匠們也很快重新佈置好了棋盤。

  不過方鴴看到,新的棋盤與原本那一副有很大不同,棋盤之上不再是一張平直的、縱橫交錯的光網,其上大大小小的構裝體也消失了。

  新的棋盤看起來已經不類似於Shana給他的第二個訓練模式,反而更像是他在大陸聯賽之上見過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個由無數光點相連、構成的巨大球體。

  方鴴一看這東西,便明白過來。

  顯然那些老工匠們用來下棋的,顯然是一個更高階的訓練模式,而他與對方年輕人的對抗,這些工匠們就給他們換了一個基礎得多的場地。

  這是計算力的基礎對抗訓練——

  艦務官小姐立於一旁,淺藍色的眸子裡也映出這個光球,只是她目光微微一閃,忽然向安德-烏列爾開口道:「這是計算力基礎訓練對抗?」

  安德-烏列爾點了點頭。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忽然開口問道:「我可不可以也試一下?」

  老人一愣,計算力基礎訓練,其實原本便是用來遴選有天賦的新人,因此並不一定需要專業的煉金術士,也可以參與這種對抗遊戲。

  不過這個艾伯特家的小丫頭雖然有一半西林-絲碧卡家族的血統,但她從小到大,幾乎沒對煉金術表現出過太大的興趣。

  他看著這小姑娘長大,自然清楚這一點。也或許是在伯勒安夫人那裡的生活,讓對方有了一些改變?不過他也知道對方從小便早慧,絕不會無的放矢:「小丫頭,你的意思是?」

  希爾薇德看了方鴴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方鴴也有些驚訝,意外地看著後者,他可從未聽說過艦務官小姐也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

  安德-烏列爾沉吟了片刻,對方是自己老友的外孫女,他又看著其長大,自然不會連這點小事也不答應。見對方執意,他才點點頭,叫停了水晶之中的眾人:

  「等一下,各位。」

  「又怎麼了?」銅鼻頭顯然因為之前的話,有點不大高興:「老鐵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這可不像你。」

  「你給我閉嘴,」安德-烏列爾沒好氣地答道:「沒什麼,只是我們這邊要換一個人。」

  「換人?」

  銅鼻頭罵罵咧咧地:「老鐵匠,你不會是為了保住面子,要親自出馬罷?」

  安德-烏列爾好懸沒給這傢伙氣死,他心想自己再怎麼不要臉,也不至於親自出馬去對付一個小輩。「銅鼻頭,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不要說話,可以不可以說話之前過過你那本就發育沒多完全的大腦?」

  他沒好氣道:「是艾伯特家的小丫頭,她想試一下。」

  「啊——」

  水晶那頭傳來一聲低呼。

  然後便沒了下文。

  ……

  銅鼻頭——或者說南方聯盟的現任會長,正訕訕地從高台上走下去。正如方鴴想像之中一樣,索南-鋼眉是一個標準的矮人,擁有矮人的一切特徵。

  比如小心眼,壞脾氣與大嗓門,而且還固執,不過矮人的固執與專注也讓他們在煉金術一途上越走越遠,像索南-鋼眉這樣的矮人工匠,更是往往有一手拿手絕活。

  事實上他便是如此。

  他早年之間在戈藍德工匠總會任職的時,就是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藥學的權威之一。而來到南方之後,也是魔藥學一脈頂尖的大師,曾先後擔任過三個工匠總會的煉金藥學副會長。

  按他自己的話說,是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界響當當的人物。

  當然,安德-烏列爾對此嗤之以鼻。

  埃爾德隆的矮人生活在高山高寒地帶,他們的大鼻頭在嚴寒之中往往是凍得紅紅的,不過索南-鋼眉是一個例外,他的鼻子因為早年間煉金術士實驗的原因,黃澄澄的,更像是金屬。

  因此得了一個銅鼻頭的外號。

  正如大多數矮人一樣,他本人對於這外號倒並不是多介意——畢竟一個矮人,如果沒有一個響亮的外號,那是多丟人的事情啊。

  大廳之中正人聲鼎沸——

  正如安德-烏列爾猜測的一樣,焚里克地區正在為即將舉行的考林—伊休里安大陸聯賽的最後一場決賽作準備。來自於塔倫、古塔、伊休里安與寶杖海岸各地的隊伍,在這些天中已先後抵達了這個地方。

  這些人不少都是選召者。

  或者應當說,大部分都是。

  在兩年之中的這個時節,可以說考林—伊休里安賽區煉金術士當中最優秀的年輕一代,皆匯聚到這個地方。早年間的決賽,一般是在戈藍德舉行的。

  不過這一次選在南境,顯然是為了緩和南北之間的緊張氛圍,工匠總會方面釋放的善意。

  但能起多大的效果,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索南-鋼眉正老臉一紅,他沒想到主動提出參與要求的人,竟會是阿雷西歐-西林-絲碧卡的那個寶貝小公主。他早年間也受過其外祖父的恩惠,矮人雖然脾氣壞一些,但至少不會背信棄義。

  何況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前任家主在南境有多大影響力?

  連安德-烏列爾這樣的聲威顯著的傳奇煉金術士,曾經也只是對方的助手之一而已。

  所以後者一開口,水晶之中便沉寂了下來。

  甚至有些人還有些驚喜:「我們的小公主回來了?」

  「閉嘴,小聲一些!」

  索南-鋼眉才懶得聽這些老傢伙議論紛紛,他在南境十五年,早已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第二個家。而且南方溫暖如春,比起埃爾德隆的嚴寒來說,可好太多了。

  他放下水晶,走下高台,才對一旁一個中年男人說道:「你聽到了嗎?那邊要換一個人上來,對方身份很高,你們也去換個人來,找個不那麼厲害的對手來。」

  那中年男人微微一怔:「對方是?」

  「少廢話,」索南-鋼眉答道:「這是給你們的機會,自己好好把握——哼,要不是你們隊伍之中的年輕人我最看好,我才懶得理會你們這些古塔人。」

  中年男人聳了聳肩。

  考林—伊休里安無論是矮人還是人類,皆看不起古塔眾騎士國的『野蠻人』。

  不過他只是一個地球人,才懶得理會這些原住民之間的『歧視鏈』。他聞言點了點頭,禮貌地一躬身,才分開人群走了出去。

  中年男人穿過大廳,來到大廳大門一側——那裡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厚厚的一圈人。人群之中,是小一號的魔導訓練引擎,它看起來與大廳中央那一座幾乎沒有任何分別,只是沒有連入魔力網路罷了。

  魔導訓練引擎之上正投射出一張光網。

  一個少年與一個少女正各持一枚共鳴水晶,位於光網兩端。

  不過與少女的一臉從容相比,那少年顯然正滿頭大汗,神色緊張。當中年男人分開人群走進來時,後者終於忍不住放開手中的水晶,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我輸了……可惡,差一點。」

  「差一點?」少女抬起頭來,有些咄咄逼人:「我沒認真罷了,你還差得多了。」她又輕輕哼了一聲:「銀林之冠也不過如此嘛。」

  少年給她一句話頂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群中傳來一聲怒罵:「你說什麼呢,臭女人!?」

  少女回過頭去,只看到一群銀林之矛的成員正攔著一個罵罵咧咧的少年,若是方鴴在此,一定會認出這人的ID來——琉璃月。而在對方身邊,還有一個氣得正在大喊的小丫頭:「死棒子,有什麼好得意的!?有本事和本姑娘比試比試?」

  Vikki只搖了搖頭,才懶得理會這些無聊的人。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Vikki,過來一下。」

  少女撥弄了一下頭髮,回過身去,問道:「怎麼了,教練,那邊準備好了?」

  「沒有,」說話的正是那中年男人,他搖搖頭:「對方打算換人了,是個原住民,聽說身份很高……」中年男人才看向少女一旁一個眯眯眼、戴眼鏡的少年:「宇浩,這一場你上。」

  少年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

  「真麻煩啊。」少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1 00:24
第六十九章 模仿者

  「準備好了嗎?」安德-烏列爾問了一句。

  希爾薇德握著手中的水晶,感受了一下,點了點頭。她雖不是煉金術士,但生於這樣的環境之下,耳熟目染之下,對於魔導熔爐也並不陌生。

  「老銅鼻子,」安德-烏列爾說道:「我們的小公主準備得差不多了,你那邊呢?」

  「就來了,」索南有點不滿,粗聲粗氣地答道:「你著什麼急?」

  「我可不著急。」安德-烏列爾輕笑了一聲。

  矮人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重重地哼了一聲。

  兩人又你一言我一句地爭鋒相對起來。

  Vikki正跟著自己的同伴穿過大廳,兩人來到大廳中央的檯子下面,少年正準備爬上去,但Vikki在後面一把拉住他。「等下。」她喊了一句。少年楞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著她。

  「李宇浩,你可不能輸。」Vikki瞪著他,認真地說道。

  少年怔了怔,伸手扶了一下眼鏡:「可是教練他說……」

  「教練是教練,比賽是比賽,你得有自己的想法。」

  前者想了一下,才認真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Vikki,我聽你的。」

  Vikki這才一笑,對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少年臉一紅,轉身穿過欄杆,來到台上。索南-鋼眉不過看了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一眼,以矮人特有的沒耐心抱怨了一句:「來可得真慢。」

  「對不起。」

  「有時間說這個,不如先準備好。」矮人將一枚水晶遞給對方:「拿著這水晶,準備好了說一聲。」

  李宇浩接過水晶,握在手中,只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對索南點點頭:「索南先生,我準備好了。」

  「這麼快?」矮人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水晶另一頭,希爾薇德與安德-烏列爾也得到了這邊準備好的消息,雙方確認之後,比賽便正式開始。

  恆星之球的單人競速賽與團隊比賽有很大不同,單人競速並不需要填滿整個球體,一般是從恆星之球下方的五個起點之中選擇一個,最先抵達最上方終點者為勝。

  比賽規則簡單明了,也不複雜,畢竟像方鴴這樣的怪胎並不多,大多數人達不到五路並進。

  只是由於終點只有一個,所以對抗者在比試過程之中難免會互相干擾,甚至規則還允許破壞對方準備搭橋的結構點。這樣一來,對抗過程對於工匠基礎的要求雖然低了很多,但更多是的純粹的計算力的比拚。

  希爾薇德的起始點在A5點,還算是一個比較不錯的起始點,不過她一上手,一旁的安德-烏列爾與方鴴便發現,她速度比起對手來並不快。

  希爾薇德握著水晶,一開始明顯有些生疏,一直到連接到第五個結構點之後,動作漸漸平穩起來,其精細的計算力開始發揮作用。但同一時刻,方鴴看了一下另一邊,對手已經越過了第九個結構點,來到總賽程的五分之一處。

  大廳之中——

  李宇浩心中同樣緊張,握著水晶的手都見了汗。

  作為團隊之中的替補,他上場的機會並不多,只是今天另外一個主力還沒到,教練又不打算讓Vikki第一個上場的情況,才想起他這樣一個幾乎透明人的存在。

  教練讓他想辦法輸給那個原住民,不過Vikki的話給他提了一個醒。

  他雖然是替補,但也是一個選召者,是來參加比賽的。

  少年定下心來,他雖自認不如隊伍之中幾個主力有天賦,不過他在塔倫工匠總會學藝的時候,那沉默寡言的老工匠同樣也相當看好他。那老工匠不愛說話,每當他遇上什麼挫折的時候,便只用手拍拍他的肩膀。

  從嚴苛的訓練生選拔一直到今天,雖一路磕磕絆絆,但最終也走到了這個地方。

  他記起在訓練營的時候,導師便不止一次說過他最大的毛病——是緊張,臨到場上的時候,發揮出的實力才不過十之二三。對於專業選召者來說,若無法克服這一點,將是一個致命的缺陷。

  不過李宇浩心中明白,至少到今天為止,他還從來沒有克服過這一點。

  不過今天他狀態顯然很好。

  他連接速度很快,連下面看著的Vikki都感到有些驚訝,老矮人更是楞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恆星之球,然後再看了這少年,點了點頭。

  但他連接到第十七個節點的時候,對手正來到第十一個節點。

  看著這一幕的安德-烏列爾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心想這該死的老銅鼻子真是不給面子,明知道是艾伯特家的那小丫頭,還找個這麼厲害的對手。對方的水平,在他看來就是南方聯盟最優秀的那一批年輕人,也不過如此了。

  這老東西真有這麼想贏?

  他不由有點惱火起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看到希爾薇德在第十一個節點之後,選擇走了一條很不尋常的路線,她橫向連向了第十二個節點——一般來說,在競速賽之中,最好的連接點是垂直向上,其次是各種斜向向上的路徑,這些節點也是對抗者在比賽之中爭奪的關鍵節點。

  不過現在對手遠在她之前,用光了那些最好的節點之後,爭奪對於艦務官小姐來說其實是相當不利的。不過再怎麼不利,似乎也用不著橫向連接。

  橫向連接除了浪費一個節點的時間之外,似乎他也看不出有任何意義。

  而接下來第十三、第十四個節點的時候,希爾薇德同樣也沒有選擇最優解,若說第十二個節點的選擇是為了避開對手的路線,方鴴還能看懂的話。

  那麼這後兩手選擇,他真是一點也看不明白了。

  方鴴不由撓了撓頭,不知道是希爾薇德搞錯了,還是自己沒有看懂?不過煉金術士的東西,在這個等級能讓他看不懂的,還真是少見得很。

  不止是他,李宇浩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老實說,他一開始也看出自己的對手有些生疏,但生疏歸生疏,其實水平還是很高的。一開始的磕磕碰碰之後,後來很快便追上來不少,但從第十二個節點開始,對方又好像是迷路了一樣,反覆在下層兜著圈子。

  但當他走完賽程一半的是時候,對手還待在三分之一的地方。

  不過他才多看了兩眼,一旁的索南-鋼眉便提醒道:「別分心,小傢伙。」只是矮人回過頭看向希爾薇德那個光點,忍不住揚了揚粗壯的眉毛,看著這一幕,他眸子裡隱隱閃過一道光芒。

  比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似乎結果從中期開始,便已經十分明了。一方遙遙領先,而另一方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的。

  不過真正發現異常,並第一個出聲提醒的反而是洛羽:

  「希爾薇德小姐好像趕上來了……」

  第五十五個節點,兩人之間的差距第一次出現了縮短。

  這並不是說希爾薇德連接節點的速度變快了,事實上李宇浩已經連接到了第六十三個節點,領先的節點數從之前六個,已經擴大到了八個。

  只可惜這場比賽並不是比較雙方誰連接的節點更多,誰就能獲得勝利,而是比拚誰更先抵達終點——

  對方連接的節點雖然更多,但總體進度上,優勢卻反而變小了。

  「怎麼回事?」

  李宇浩自己心中也是一驚。

  在同一平面上,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雖然在大多數工匠賽事之中,單人競速賽並不是主要項目,就好像早年間的團隊遊戲,SOLO永遠都只是表演項目一樣。但這麼多年下來,人們也早已達成共識,恆星之球中央一條最短的直線,是兵家必爭之路——

  而他顯然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對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追上來才是。

  若換作其他人,此刻一定會收斂心情,不去管其他,只專心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優勢。畢竟對方雖在追趕,但他領先的優勢也不小,但正是這個時候,李宇浩卻發現自己的老毛病又冒了出來。

  當他發現自己的優勢開始變小的時,便下意識忍不住緊張地去檢查,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而索南-鋼眉一看他神情,便知道這少年在想什麼,忍不住搖了搖頭。無論是對於參賽者,還是對於一個專業工匠來說,分心都是大忌。

  工匠其實是一個很自閉的職業,天大的事情,也要等手上的工作專心致志完成之後再說。

  不是不能總結經驗教訓,但那是事後的事情。

  果然李宇浩稍一分心,手上便更慢下來,眼睜睜看著希爾薇德又追上來大一截。到時候,他是真急了,台下Vikki的聲音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但混雜在大廳一片嘈雜之中,猶如遠遠在天邊。

  那語氣他十分熟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但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最後一場訓練生考核,心中不知怎麼的忽然安靜了不少。

  他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畢竟也走到了這個舞台之上,而能走到一步的人,無不是十分優秀的年輕一代煉金術士,而他自然也是一樣。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於看出希爾薇德在做什麼。

  而水晶的另一邊,方鴴則早他一步看出了這一點。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但直線最短不一定意味著過程最短。

  恆星之球是一個球體,其內部的結構點分佈並不是均勻的,越靠近中心,其密度越大。而兩點之間連接的速度,並不取決於它們之間的距離。

  也就是說,其實單人競速賽有一條取巧之道的,那就是選出一條點與點之間間隔儘可能長路徑,這樣看起來雖然是在繞彎路,但實際上反而要快不少。

  但恆星之球內數以千計的結構點之中,又有哪個選召者會有閒心去找出這樣一條道路來?

  畢竟工匠聯賽之中,可沒有SOLO之王這個頭銜。

  只是艾塔黎亞煉金術士千百年的歷史之中。

  卻是有過這樣的人的——

  索南-鋼眉抓了抓自己的鬍鬚,有點懊惱地嘆了一口氣,幾乎已經看到了安德-烏列爾那得意的嘴臉。他以為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小公主只是一時興起,誰知道對方居然來真的,並且連這一手都學會了。

  最讓他感到惱火的是,這一手連他都不會。

  這條路徑叫做『薔薇之路』。

  它是一個閒得無聊的煉金術士在與小妖精們的賭約之中發現的,而為了打這個賭,這個煉金術士耗費了十年光陰。在老矮人看來,這幾乎可以說是艾塔黎亞有史以來最無聊的一個賭約,而對方也實在是一個無聊到極點的人。

  因為其賭注,只不過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魔法懷錶罷了。

  但這個煉金術士,在艾塔黎亞的歷史上卻大名鼎鼎。因為對方有一個化名,叫做羅真。

  他也是薔薇工坊的建立者。

  這條路徑並不複雜。

  但要記住其中一百四十四個結構點的準確位置,卻需要驚人的記憶力,在西林-絲碧卡家族,也不是每一個煉金術士都記得住這條路徑。

  上一位叫做阿雷西歐-西林-絲碧卡,是現任紅玫瑰家家主的父親,也是這位小公主的祖父。而下一位,竟然並不算是絲碧卡家族的人,甚至不是一個煉金術士。

  這讓索南-鋼眉不由有些感嘆,它似乎也象徵著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沒落,這裡曾經是薔薇工坊、翠鳥工坊的發源地,而今天幾乎已再看不到天才煉金術士從這裡走出。

  他自己是一個矮人,而安德-烏列爾其實也是出身於北方的煉金術士,科爾曼親王想要重新恢復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榮光,但那又談何容易?

  在一陣驚訝的低嘆之中,希爾薇德又近了一步。

  八十九個節點,九十七個節點。

  大廳中,人們似乎這才注意到這邊正在進行一場比賽,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畢竟這裡基本皆是大陸聯賽的參賽者,對於工匠之間的比拚再感興趣不過。

  而且他們也想要藉機瞭解一下,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麼水平。

  李宇浩額頭上細細密密出了一層汗。

  他已經計算過了,要是他之前不管不顧,只專注於進一步擴大優勢的話,對方其實未必真追得上自己,畢竟一開始他優勢實在太大。

  但因為自己的失誤,現在已經不太好說了——

  他忍不住有點懊惱。

  李宇浩很清楚自己的事情,到最後關頭他幾乎肯定會因為緊張而失誤,所以若只是保持現在這點優勢的話,他最後輸掉恐怕才是大概率的事情。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不由愈發慌張,Vikki也停了下來,緊張地看著這最後的局勢——他不由抬起頭來,看向對方,心中閃過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她一定很失望吧?

  他這麼一想,手上更是一滑。

  而這一失誤,人群不由發出一聲低呼,代表著希爾薇德光芒已穩穩追了上來。人們看到這一幕,不由有些好奇,能走到這一步的參賽者,無一不是精英之中的精英——怎麼還會出現這麼低級的失誤?

  「是古塔工匠總會的人?」

  「不說棒子今年很厲害嗎?」

  「我看也不過如此。」

  而這些話語紛紛鑽入少年耳中,讓他更是無法集中注意力,連接速度一慢再慢。Vikki在下面看得又氣又急,終於忍不住對身邊的人喊了一聲:

  「你們在吵什麼?能不能安靜點!?」

  要換作是個其他什麼人,估計為了這句話能打起來。但Vikki顯然佔了美少女的天然優勢,說話之人聽了私下裡嘀咕了兩句,但也不至於真在大廳廣眾之下和她爭執起來。

  Vikki皺皺眉,這才回過頭去。

  恆星之球中,兩團光芒不過只有一線之隔。

  而場上,李宇浩剛好看到了Vikki為自己打抱不平的那一幕,不知怎麼的,這一幕一下子便讓他想起了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那場比賽。

  那時與現在一模一樣,他們只差一點點就贏了,但最後是那個至今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以一人之力便把他們全隊人掀翻在地。

  他有時候做夢都會回想起那一幕,那場比賽之後Vikki偷偷哭了好幾次。

  他忽然停了下來,腦海閃過一道電光。

  在眾目睽睽之下,少年伸出手來,下意識作了一個模仿的動作。

  那一刻,大廳之中驟然一靜——

  地下室中,洛羽輕輕啊了一聲。

  連一旁方鴴都忍不住怔了一下。因為他看到希爾薇德對手的光點微微一停之後,忽然之間一分為二,在恆星之球中劃出兩條彼此截然不同的分界線。

  明亮光,一條繼續向上攀升。而另一條則向希爾薇德的路徑上延伸過來。

  多重並行。

  雖然還只是這個技巧的雛形。

  不過方鴴明顯看得出來,對方的技巧帶有強烈的自己的風格——Shana給他的那個訓練軟件之中,裡面每一個人的技術風格都有很大的差異。

  而他最後形成的自己的多重並行的技巧,其實也很有很深的個人風格——這個技巧彷彿天然便是如此,每個人皆有自身的理解。

  但這少年此刻展現出的技巧,則分明與他在艾爾帕欣表現出的那一幕如此相似——就好像他第一次使用多重並行的技巧時一樣。

  模仿者。

  方鴴腦海之中一下子浮現出好多詞語。

  『賽場』『參賽者』『老銅鼻子』『南境煉金術士聯盟』,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正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總部所在地,梵里克。

  那是大陸聯賽最後一場比賽召開的地方。

  他馬上意識到了,希爾薇德遇上的對手是誰,竟然如何巧合。

  ……

  大廳之中短促的低呼聲,驟然之間便平息了下去。

  人們正鴉雀無聲地看著檯子上面的少年。而李宇浩一言不發,只怔怔地看著恆星之球上最後的結果。

  索南-鋼眉只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還不錯,只差一點點了。」

  恆星之球上,代表著最高處的閃光,閃爍著希爾薇德那條蜿蜒曲折的連接線的光芒,從最起始的A5點開始,一直連接向最終點。而他的光芒,只停留在最後一刻,僅僅差一步而已。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握了握拳頭,私下裡無數次反覆實驗——這是他最完美地一次展現出那個人的那種技巧,可最後還是棋差一著。

  失敗了。

  Vikki正分開人群,向他跑了過來。李宇浩扶了一下眼鏡,下意識低下頭,以為自己又要挨訓了,但沒想到少女一下抓住他的手:「宇浩,你、你怎麼做到的?」

  「什麼?」

  「那個技巧。」

  而教練已經從後面走了出來,分開兩人,開口道:「李宇浩。」

  「教練,我……」

  「先不說這些,」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接下來你好好訓練一下,如果Eus來不了的話,你代替他上場。」

  少年瞪大眼睛:「等等,可是……」

  「沒什麼可是,」教練答道:「前提是,你得把那個技巧練好,接下來幾週,封閉式訓練吧,外面的事情讓Vikki幫你處理。」

  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

  ……

  地下室中,希爾薇德正長出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共鳴水晶,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她笑起來看向一旁的方鴴,罕有地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好懸,你的小學徒可真厲害——」

  「小學徒?」

  方鴴心想這是哪裡撿來的學徒?他自己都還是一個新人。

  不過顯然希爾薇德也看出來了,她的對手是誰,畢竟在艾爾帕欣的時候,她也恰好在現場,目睹了那場比賽。並且也與古塔的選召者打過一個照面。

  而那邊安德-烏列爾正在哈哈大笑,明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老銅鼻子,你竟然想找艾伯特家的小丫頭的麻煩,你忘了她是什麼人嗎?他外祖父研究恆星之球的時候,你只怕還在吃奶。」

  「放屁,我是矮人,年紀只會比你們人類更大,」索南-鋼眉差點氣了個半死:「你得意什麼,老鐵匠,那又不是你的學生?你逞什麼西林-絲碧卡家的小丫頭的威風,你又不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人!」

  他大聲嚷嚷著:「你那個不成器的學生呢?讓他來和我這邊年輕人比一場,說不定還不如剛才那一場呢,那年輕人的技術你看到了嗎?」

  「多重並行,」安德-烏列爾摸了摸鬍鬚,顯然而已是識貨的:「你不會是把艾爾帕欣那小傢伙找來了吧?」

  索南-鋼眉臉一黑,他雖然與這老鐵匠勢不兩立,而南方煉金術士聯盟而今也與北方總會不睦,不過總歸是考林—伊休里安的煉金術士。

  之前那少年雖然不錯,但畢竟是古塔人。

  他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從艾爾帕欣傳來的消息才剛剛讓人有點振奮,沒想到這麼快古塔人中也有了可以施展多重並行技巧的天才煉金術士。

  他不願再提這個話題,改口道:「少廢話,老鐵匠,你的人呢?」

  安德-烏列爾這才回頭看向方鴴,希爾薇德給他了一個意外之喜,不過因為之前的問答的緣故,面前這個少年,總讓他有點不放心。

  他心想對方要是出點什麼幺蛾子的話,自己一張老臉可全得交代在這裡。

  但交代歸交代,這時候改口已晚,他只能悶聲答道:「急什麼,他就在這裡,又不會跑掉。」

  老矮人與他多年熟識,自然聽出他話語之中的心虛,哈哈一笑,原話奉還:「這一次我可不著急。」安德-烏列爾臉一黑,回過頭去,看著希爾薇德將手中水晶交到方鴴手上。

  方鴴接過水晶,微微一怔。

  他明顯感到『魔力網路』之中似乎比之前多了不少人,似乎正默默旁觀著這場比賽。

  「好好表現。」希爾薇德則對他咬一下耳朵。

  方鴴臉一紅,不由看向對方,不太明白希爾薇德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艦務官小姐今天似乎一直有些反常,平日裡她絕不會主動參與這樣一個比試的。

  但他還沒反應過來,水晶那頭便傳來了一個有些冷淡的聲音:

  「這一場比賽由我來參加,索南先生。」

  聽到這個聲音,方鴴幾乎一下,腦海之中便浮現出了在艾爾帕欣那個韓風少女的樣子。

  說起來對方是叫Vikki,還是叫Vici來著?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2 18:42
第七十章 賭注與發條妖精

  方鴴正思考對方的名字間,水晶另一邊已經完成了交接,Vikki握著水晶開口道:「對面的參賽者,你不覺得這個比試的方式太幼稚了麼,不如我們換一個比賽的方式如何?」

  方鴴微微一怔:「換一個比賽的方式?」不知為何,他下意識想起了進入這間房間時,看到的那張光網交錯的棋盤。那棋盤上的東西,像極了Shana他們那給予他的那個訓練軟件上的訓練內容。

  「李奧克斯的鬥獸棋,」Vikki答道:「在第二世界,這是戰鬥工匠的時下最流行的比賽方式,你應該聽說過李奧克斯是誰吧?」

  方鴴點了點頭,這個名字的主人是步行者、無畏者與盾衛者一系靈活列構裝的發明者,考林—伊休里安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大工匠、大煉金術士之一。不過其成為大煉金術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在靈活構裝設計上的傑出水平,而是因為李奧克斯-火花是艾塔黎亞有史以來第一艘魔導浮空艦的設計與創造者,他因這個原因而為這個世界的歷史所銘記。

  「他也是『余量』技巧的創立者,」Vikki說道:「你是安德-烏列爾先生的學生,安德-烏列爾當年是南境著名的妖精使,他既然看中你,你應當也是一個戰鬥工匠吧?」

  「說得對!」索南甕聲甕氣的聲音插了進來:「老鐵匠,你的學生應當是戰鬥工匠吧?我差點忘了這一茬,戰鬥工匠的比賽方式,怎麼能用普通工匠的比試方式呢?」

  矮人的嗓門又大又響亮,大廳之中的普通工匠參賽者們聽了這話,臉上不由一黑。不過他們也只能在心裡喊一句『MMP',因為普通煉金術士確實比不上戰鬥工匠,兩個職業的頂點的或許可以平起平坐,但偏偏艾塔黎亞歷史之上,出名的戰鬥工匠往往在工匠一途上多半也有一手。

  但反之卻不亦然——

  安德-烏列爾聽了矮人的話,同樣臉上不大好看,他之前便見過方鴴的金屬護手,倒不擔心這個年輕人不是一個戰鬥工匠。但戰鬥工匠之間的對抗要比普通工匠直接與激烈得多,方鴴之前的表現,令他實在懷疑這小傢伙究竟有多少水平。

  而老銅鼻頭輸了一場之後,這一次派上來的人,肯定要比之前還要厲害。老實說,之前李宇浩表現出的多重並行的技巧,已經讓他有些心理陰影了。

  老人沉吟了片刻,並沒有太久。

  但作為他的老對手,矮人卻敏銳地感到了他的猶豫。索南在水晶中『哈』了一聲,不由有些好笑地問道:「老鐵匠,你怎麼不說話?你可別告訴我,你撿來的學生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煉金術士?」

  「……要不,我們還是用原來的比賽方式?」老矮人故意試探性地問道。

  但安德-烏列爾聽出這老東西話下的揶揄之意,一對雪白的眉毛微微抖動著,臉上烏雲密佈。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也不問方鴴的意見,只面沉似水地答道:「那大可不必,老傢伙,你想怎麼比,就怎麼比好了——」

  他答應得痛快,那邊老矮人也不由楞了一下。

  但真正一頭霧水的還是方鴴,他張了一下嘴,一句『等等——』生生壓回了肚子裡。這不是他的比賽,怎麼這些人都不問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的,他還沒答應不是嗎?

  而且他是認識李奧克斯不錯,但對於這個所謂的戰鬥工匠的『鬥獸棋』一點概念也沒有,這東西總得有點什麼規則罷?

  他下意識要開口詢問,但正是此時,希爾薇德的聲音卻傳了過來:「等一下。」方鴴微微一怔,心下不由有些感動,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永遠是這麼善解人意。

  希爾薇德拿起水晶,開口道:「索南先生,比賽的方式由你們決定,但我們總要加一點添頭罷?」

  「——啥?」方鴴傻了,不是應該幫他問問是什麼規則?這又是什麼東西?

  「添頭?」那邊老矮人卻感到很有意思:「不錯不錯,是應該打點什麼賭,上次我輸給老鐵匠的設計圖,至今還沒賺回來。我差點忘了,不過你們打算賭點什麼呢,艾伯特家的小丫頭?」

  安德-烏列爾黑著臉,總算回了一句:「老銅鼻子,你想太多了,你輸給我的東西可不止這一件——」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老矮人的痛點,忍不住大罵道:「你別忘了你的糗事也一大堆,老鐵匠,別逼我當著大夥兒的面說出來。」「你敢?」「我怎麼不敢?」於是兩人又陷入你一句我一句對峙的境地。

  還是希爾薇德發言打斷他們:「索南先生,我需要都倫學派星辰溶液,您應當知道那東西吧?」

  老矮人微微一怔,沒想到這位艾伯特家的小公主會需要這個東西。

  這可真讓他有些苦惱。他撓了撓頭道:「啊,那東西嘛……那是埃爾文家族的秘方,公會裡是有一些……」老矮人支支吾吾道:「但是這東西可不太好搞……」

  安德-烏列爾聞言譏笑一聲:「堂堂煉金術士聯盟的會長,南境第一魔藥學大師,可真是大名鼎鼎啊。你要拿不出就算了,顧左右而言他幹什麼?」

  「什麼!?」老矮人火了:「你說誰拿不出來,我還真就拿出來了!區區星辰溶液算什麼,你學生要能贏,我把我上次那件作品也送他。」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就一言為定!」

  「哈,」安德-烏列爾輕輕哈一聲,開口說了一句:「這老傢伙這一次可算是下血本了。」

  希爾薇德聞言微微一笑,一邊回頭淺笑著看了方鴴一眼。

  安德-烏列爾也轉身重重地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小傢伙,這一次你可一定得贏,不僅僅是為了給那老傢伙一個教訓,也是為了你自己。老銅鼻子這人丟人是丟人了一些,但他的作品沒一件不是精品的。」

  話雖這麼說,不過他語氣之中明顯有些信心不足,與其說是在給方鴴打氣,不如說是在自我催眠。

  而方鴴楞了一下,他本來正準備詢問規則,但這一拍之下一時間又忘記了原本的目的。他忍不住看了希爾薇德一眼,他只不過私下裡與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提起過一次自己對都倫學派的獨門魔力溶液感興趣。

  對方竟然一直記到了此刻——

  「加油。」美麗的少女在一旁向他比了比大拇指。

  方鴴心中的感動一直維持到工匠們佈置好了賽場,安德-烏列爾將另一枚水晶交到他手上的時候。

  方鴴茫然接過水晶,看著面前光網交錯的棋盤,安德-烏列爾在他身後推了一把,讓他走上前兩步——他出了一下神,然後才反應過來:

  等下?

  等一會???

  三個巨大的問號,先後浮現在他心中。

  比賽規則呢?

  那麼大一個比賽規則呢,沒人給他介紹一下的嗎?

  光網上正浮現出一層氤氳的光,那邊又傳來Vikki的聲音:「你來選擇地圖。」

  方鴴正滿頭大汗。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選擇地圖……?」

  哐噹一聲,這一次不是帕克又撞上了什麼東西,而是安德-烏列爾失手將一隻星軌儀從桌上碰了下來。眾人回過頭去,才發現老人正哆嗦著從地上把星軌儀從地上撿起來。

  安德-烏列爾心中有些不太妙的預感,不過還好他可以安慰自己——至少那老銅鼻子又忘了問他,他們的賭注是什麼,要是他之前一口答應下來把上次那個水晶球當作賭注。

  那他才真是血本無歸。

  而方鴴此言一出,那邊也楞了一下。Vikki問道:「你對規則不熟悉嗎……?」

  「那個,也不全是……」

  方鴴其實很想說,自己壓根不知道這個比賽的規則是什麼,更不用說什麼地圖了。

  但他看了看一旁可能準備要殺了自己的安德-烏列爾,想了一下,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開玩笑,對方和那老矮人斬釘截鐵打了一個賭之後,他才說自己不會?

  是嫌一個傳奇煉金術士對付不了自己嗎?

  不全是又是什麼鬼回答?要不是對方是安德-烏列爾的學生,Vikki心中忍不住就要發火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是最討厭模棱兩可的回答。

  不過Vikki想了一下,還是耐著性子答道:「……比賽規則中,我們是提出比賽方式的一方,因此你可以有優先的地圖選擇權。」

  但方鴴心中也很委屈,他聽了半天,對方也沒說到要點。關鍵是,對方也沒告訴他,地圖一共有哪些類型啊?他一頭霧水,只能有點心虛地答道:「那?隨意……?」

  隨意?

  Vikki忍不住磨了磨牙齒,握了一下拳頭。

  她身邊大廳中也傳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李奧克斯鬥獸棋的比賽形式,是雙方參賽者在一個虛擬的棋盤之上構想出靈活構裝,進行對抗。

  但因為靈活構裝有所不同,所以棋盤也分為優勢地圖與劣勢地圖,他們選擇了比賽方式,從比賽規則上來說,對方自然可以選擇先手地圖。

  但對方居然說隨意?

  在Vikki看來,這簡直已經不是看不起她了,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從參與大陸聯賽以來,一路上以天才之名擊敗眾多對手,被譽為古塔年輕一代的超新星之一,而且不僅僅是在工匠領域,在戰鬥工匠領域也是雙絕。

  可以說除了在艾爾帕欣那一次之外,Vikki還從來沒感到這麼被人輕視過,但那一次事後她是心服口服,但這一次——

  Vikki冷著臉拿起了水晶。

  看台下面,銀林之矛的眾人聽說這邊有比賽,也靠了過來。他們這一次是代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來參與表演賽的,雖然只是表演賽,但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也希望通過這次比賽可以挽回一點面子。

  而銀林之矛則主要是從工會積分與新人宣傳的方面考慮,所以雙方一拍即合。不過無論上述哪一點,皆需要戰勝對手才能體現,而眾所周知這場比賽當中,他們最大的對手便是這些來自古塔的年輕人。

  銀林之矛的幾個參賽者當中,一個一頭長髮的青年正除下操控手套,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看台上面的情況,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人要倒霉了。」

  「怎麼?」琉璃月身邊的小蘿莉問了一句。

  「那韓國小姑娘很厲害,」長髮青年先前便是輸在Vikki手上:「我們這邊,恐怕只有吳迪才是她的對手。」

  「吳迪?」穆雪搖了搖頭:「你這話我可不同意,我們不是還有琉璃嗎?琉璃這個人素質是差了一點,但是水平還是有的,他可是吳迪的搭檔呢。」

  她回頭看向身邊的琉璃月:「你說是不是,琉璃?」

  「閉嘴。」琉璃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過他雖然脾氣差了一點,但並不自大,很清楚自己與吳迪搭檔是沾了對方的光,兩人之中,他比起吳迪來略遜對方不止一籌。

  這一次公會選擇讓吳迪而非是他前往憲章城,就可以說明很多東西了。

  不過他也懷疑地看了看台上的Vikki一眼,這女人可以和吳迪作對手?他還真不信,往往只有搭檔才最清楚搭檔的實力,這個公會之中,吳迪是什麼水平恐怕只有他才看得清楚。

  不過這一次他罕有地沒有開口。

  因為他只覺得水晶中那個聲音,總讓他感到有些耳熟,好像在那裡聽過似的。

  Vikki最終選了一個空域地圖,她不願意佔對方的便宜,這地圖也是這個棋盤之上優勢與劣勢差異最小的一個地圖。光網棋盤上方是大片空域,下方是完全平直的網格,沒有任何起伏。

  這張地圖主要是為了方便於空戰,但對於陸地靈活構裝來說也沒有任何妨礙。

  至於方鴴看到這地圖,心中倒是沒想太多——或者他也沒什麼好想的,因為他根本沒見過其他地圖是什麼樣子的。他握著水晶,手心微微有些見汗。

  到不是因為害怕對手太強,而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不瞭解規則,一不小心被判出局,那可就太丟人了一些。

  他倒是有心詢問一下規則,可場上變化實在太快,那邊Vikki已經一閉眼睛,構想出了自己的靈活構裝。一共是七個,包括一個殲滅者QV700,兩台步行者,兩隻發條妖精,一具盾衛者,一具無畏者。

  靈活構裝猶如縮小的模型,半透明狀,在光網上閃爍著微微的銀光。

  七具靈活構裝,有空有陸,有遠有近,有輕有重,可以說搭配相當完美,自成一支軍隊。當然,她現實之中可控制不了這麼多靈活構裝,只是在這個規則之下,這些縮略的棋子也不需要真正的靈活構裝那麼多計算力。

  七個,正是她的極限。

  多了不是不可以,但會影響發揮,還不如不多不少正適合。

  而另一邊,方鴴看到Vikki的七具靈活構裝之後,也有樣學樣——他心想我跟著對手來,總不會出錯了罷?於是微微一沉下心神,也同樣構想出七具靈活構裝。

  只是方鴴的經驗顯然有些不太豐富。

  他一閉上眼睛,腦子裡面浮現出的最熟悉的構裝體,首先便是一隻圓乎乎的,有著銅色外表的,可以用來丟人的萬用型靈活構裝——發條妖精。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場上已經依次出現了一、二、三、四、五……七隻發條妖精。

  「等一下,」安德-烏列爾拿著星軌儀,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干擾比賽。只是看到這一幕,老人還是忍不住大聲問道:「你在幹什麼?」

  方鴴同樣一臉懵逼。

  那個,這可不是他的錯。他不過只是腦補了一下,誰知這棋盤居然自動給他具現化了。

  七隻發條妖精。

  大廳之中已是一片嘩然。

  Vikki沉著臉,一言不發,她幾乎是咬緊了一口銀牙,要是這還不算是嘲諷的話——這世界上恐怕也不會再有什麼爭端與衝突了。

  要是可以的話,少女差一點把手中的水晶捏個粉碎——用七隻發條妖精來與自己對抗,她想像力再豐富,腦洞再大,也想不出對方究竟打算怎麼贏。

  連一旁的索南-鋼眉都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尷尬地問了一句:「……那個,老鐵匠,你這學生不會只會控制發條妖精吧……?」

  老矮人的話在大廳中引起了一陣低笑聲。

  顯然大家皆明白,發條妖精在這樣的比賽之中幾乎是不可能取勝的。

  而水晶的另一邊,安德-烏列爾正咬牙切齒地瞪著一臉無辜的方鴴,差一點就要把手中的星軌儀給丟過去了——要不是看在艾伯特家的小公主的面子之上的話。

  只有Vikki吸了一口氣,才答道:「開始吧。」

  她鐵了心要看看,對方怎麼打算用七隻發條妖精贏自己。

  安德-烏列爾看了方鴴半晌,直看得後者心虛發毛。不過這時取消比賽已經來不及,他還丟不起這個大人,只能沉默著與老矮人一起用硬幣分了先後。

  讓方鴴與Vikki同時鬆了一口氣的是,Vikki一方拿到了先手。

  Vikki鬆了一口氣的原因,是因為她明白自己絕對不能輸。而方鴴鬆一口氣的原因就比較微妙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在這個棋盤上行動。

  他打算先觀察一下對手的行動再說。

  Vikki抬起手來,先讓自己的發條妖精前進了一步——真的只是一步,發條妖精穿過一個網格之後,再下一個網格停了下來,懸停在半空之中。

  看到這一幕,方鴴微微一愣。

  因為他看出來了,這正是余量技巧——與Shana給他的那個訓練一模一樣。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2 23:03
第七十一章 餘量的真正用法

  Vikki一步走完之後,大廳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方鴴的下一步。

  但方鴴目光內只靜靜倒映著交錯的銀光,與棋盤之上自己的七隻發條妖精,過了一會他按此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這名為『李奧克斯的鬥獸棋』的棋盤,其第一要素是『餘量技巧』,因為只有『餘量技巧』,才能讓棋子在棋盤之上行動起來。

  當棋手與棋子產生聯繫之後,其感應時間只有一剎那。

  也就是說在一輪之中,棋手只能對每一個棋子下達一個指令。棋子並不接受工匠通常的操控方式,這一點也像極了Shana給他的那個訓練軟件的規則,只是內容形式有一些不同——

  或者也可以看作是另一種『餘量技巧』的訓練方式。

  方鴴心中不由微微有些驚訝。這意味著棋盤上的兩方,若任中一方不懂『餘量技巧』的話,連上手的資格也沒有。這比賽的門檻可比一般的比賽高多了,也難怪那個叫做Vikki的少女會看不起通常的比賽形式。

  但他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還好自己從Shana的訓練軟件之中學過這個東西,否則今天恐怕真得丟大人了。

  但人們等待著他的下一步,棋盤上卻靜悄悄的,一點變化也無。

  Vikki皺了一下眉頭,抬起頭來,同樣看著毫無變化的網格。

  很少有人知道,方鴴實驗上述這一規則,便已用掉了四隻發條妖精的命令機會。他已意識到這棋該怎麼下,只是剩下三隻發條妖精單獨前出也沒有意義。

  所以他決定跳過這一輪。

  「安德-烏列爾方的選手放棄行動。」裁判看了看棋盤,讀出了方鴴的意圖,並以水晶中冷靜的聲音,向雙方通報了一遍。

  這話大廳中一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圍在看台周圍的人已十分密集,因為參賽方是古塔的選手的原因,關注這場比賽的人越來越多——而在一陣竊竊私語當中,之前抵達的人正在向後來的人述說發生了什麼。

  雖然Vikki與他們不屬於一個國籍,但因為皆是大陸聯賽參賽者的屬性,在聽完了前面的人的描述之後,更多人選擇同仇敵愾地站在了老矮人這一方。

  他們皆是參賽者,豈能被一個外人打敗?

  有些人已經小聲議論起來,質疑方鴴是不是根本不會余量技巧。『李奧克斯的鬥獸棋』已逐漸成為戰鬥工匠之間流行的遊戲,但因為『餘量技巧』在第二世界也是前沿領域,所以即便是在戰鬥工匠中,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參與這個遊戲。

  而能參與的人,無疑是有驕傲的資本的,尤其是在貧瘠的第一世界。

  甚至連那些旁觀過『李奧克斯的鬥獸棋』的人,彷彿也感到與有榮焉,甚至可以評頭論足一番了。

  「那韓國妹子很厲害啊……」

  「我之前看過她和銀林之矛的人來過一場,贏得毫無懸念——」

  「那對手怎麼不動?」

  「這你就不懂了吧,對面選了七個最簡單的發條妖精,但一樣也讓它們動不起來,看起來是準備棄權了。」

  一個貌似大神的觀眾正頭頭是道地分析道,周圍一眾聽者不明覺厲。

  而被當作了背景板,之前那場比賽的另一個參與者——銀林之矛那個長髮青年聽了只搖了搖頭,他按住正準備去找事的小蘿莉,心中倒沒多生氣。

  Vikki比他厲害,這也是事實。

  就像在公會之中,吳迪也比他厲害得多一樣。

  大廳並非是之後幾週比賽的主賽場,所以看台上也是簡易搭設,並沒什麼隔音措施,四周竊竊私語的討論,也進入了Vikki耳中。

  但她並沒有太大反應,甚至方鴴放棄行動的舉措,也並沒在少女心中掀起太大波瀾。超競技是神聖的,它終結了人類的戰爭,從她很小的時候,便受到這樣的教育——

  超競技存在的意義,在於人類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來解決過去的爭端,因此每一個參選者(韓國方面的對於選召者的稱謂),在這場比賽之中代表的皆並不僅僅是自己。

  她正是為了追逐這樣的理想,才會走上這條道路,因此對於每一場比賽,對於她來說皆是意義非凡。

  對手那些盤外的手段,可能會擾亂她的心情,但一旦進入比賽的狀態,Vikki眼中也就只剩下挑戰本身了。

  競技,就是為了勝利。

  用單純的手段去奪得勝利,證明自己,這就是少女所追求的東西。

  她心如止水,一道道下達命令,讓自己的七個棋子一一向前,其中當殲滅者Qv700接近到五格的時候,展開了攻擊形態。在一束紅光消失之後,方鴴的一隻發條妖精也消失在了棋盤上。

  大廳中響起一陣低嘆聲。

  在這裡的大多數人,注定一生也無法成為戰鬥工匠,而即便成為戰鬥工匠,也未必一定學得會余量技巧。因此人們當然明白,掩蓋在這簡簡單單的行棋方式之下的,是多麼高明的技巧。

  只是在方鴴眼中,那一道一閃即逝的紅光有點類似於Qv700的灼熱射線,但殲滅者灼熱射線是四條而非一條。他默默地感應到自己的棋子減少了一個,才意識到這又可能是棋盤上一種簡化的攻擊手段。

  然後他拿到了行棋權。

  此刻雙方的間距是五格。

  方鴴現在已經大致弄清楚了這個比賽的規則。他發現自己的發條妖精其實是有屬性的:

  『攻擊1,防禦0,生命1』

  這當然不是發條妖精真正的屬性,它很有可能只是這個棋盤上一個簡化的規則,規則規定發條妖精在一次餘量技巧的移動之中,可以行進三格,消耗計算量5(未減免之前)。

  他開始還不太明白這些屬性是什麼含義,但只要看看Vikki的構裝體的屬性,方鴴忽然便明白過來這鬥獸棋是什麼意思了。

  步行者:攻擊2,防禦1,生命2,移動力2。

  無畏者:攻擊3,防禦0,生命3,移動力2。

  盾衛者:攻擊1,防禦2,生命2,移動力1。

  殲滅者:攻擊1,防禦0,生命1,移動力1。(射程5)

  每一個棋子所代表的不同構裝,皆有不同的屬性,極類似於它們在現實之中的定位,而不同的棋子,也類似於真實的情況之中有不同的計算力需求。

  而『李奧克斯的鬥獸棋』,其實也就是在這虛擬棋盤之上,各參賽選手按自己的能力大小,各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構裝體軍隊,以『餘量技巧』為基礎,進行一場模擬的戰鬥。

  雖然方鴴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用『餘量技巧』,但也許真與Shana給予他的那個軟件一樣,是一種訓練手段?

  正是因為想明白了這一點,方鴴一時間不由有點頭痛。

  他這才意識到,Vikki之所以只生成了七個棋子,是因為她的計算力的極限,便是控制這七枚棋子——當然,是在『鬥獸棋』規則之下,這些不同的棋子的計算力需求皆比真實之中少了三分之二以上。

  而並非是比賽規則,只允許使用最多七枚棋子。

  他忍不住懊惱地一拍腦門。

  最倒霉的是,他還生成了七隻發條妖精出來。雖然在這個規則之中,幾乎完美地重現了發條妖精的優勢——計算力需求低,機動性高,而且甚至比正常情況下還強一些。

  畢竟在現實當中,三隻發條妖精可不是一具步行者的對手,更不用說與無畏者對抗了。

  但於他的計算力來說,如果單單用發條妖精的話,在這個棋盤上出現的不應當是七隻發條妖精,而是七十隻;若方鴴不擔心驚世駭俗的話,用上塔塔小姐的能力,還可以更多。

  但現在反悔已經晚了。

  與Vikki一樣,雖然方鴴稍稍把比賽的勝負看得沒那麼重,但也不想無緣無故輸掉,主動放棄這樣的事情,他更是考慮也沒考慮過。

  比賽的方式是自己選擇的,棋子也是自己生成的,怨天尤人已無意義,方鴴自認自己若還有什麼優點,那大約也就是比較樂觀罷了。

  既然後悔已無意義,那麼剩下到的,便是試想一下——七隻……不,應當說六隻發條妖精,要怎麼才能獲勝呢?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看起來似乎一點機會也無,但方鴴只略一沉吟,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

  他抬起頭來,看了那棋盤一樣。

  不過與其說是在看棋盤,不如說彷彿透過棋盤與其上的棋子,看到了位於光網另一邊那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對手。

  方鴴只沉默了片刻,然後他放下手中的水晶,再一次選擇了放棄行動。

  「安德-烏列爾方的選手……放棄行動。」裁判楞了一下,向方鴴確認之後,才讀出這一條。

  大廳中已是一片嘩然。

  若先前還有人以為方鴴只是因為戰術才放棄行動的話,現在越來越多人的已經傾向於相信前者的話,那就是安德-烏列爾一方的選手其實並不會『餘量』技巧。

  老矮人索南-鋼眉的眉毛揪成一團。

  至少能贏老鐵匠一次,自然在他看來算是生平一件快事,但比較起來,他更不願意看到這樣低劣的比賽。無論是煉金術士,還是戰鬥工匠,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誇大其詞,不懂裝懂,永遠不是追求煉金術真理的途徑,尤其是對於他這樣的老工匠來說,這樣的格言更是深入內心。他不太明白安德-烏列爾究竟是怎麼想的,兩人雖是競爭對手,但也是多年的老友,這不像是對方會做的事情。

  老矮人心中不由為自己的老友有些擔憂起來。

  Vikki第一次抬起頭,彷彿像是感應到方鴴的目光一樣,也向棋盤另一方看了一眼。

  但她眼底深處,有些隱約的怒火——對於很多人來所,巴不得可以虐菜,屠殺小朋友——但對於真正享受比賽的人來說,對方這樣消極的方式,顯然是挑戰她的底線。

  雙方的距離是五格。

  她並未開口,只命令自己的棋子進一步向前。

  這一次她不再約束自己棋子的速度,也沒讓步行者與無畏者進入防護姿態,而是全力進攻。

  至於棋子是否會因為移動力不一而脫節,那已不再重要了。因為殲滅者再一次開火之後,方鴴剩下發條妖精是五隻。

  而她手上的步行者、無畏者皆接近到了方鴴發條妖精三格之內,兩隻發條妖精更是距離方鴴只有兩格,除了只有行動力為一的殲滅者與盾衛者還在四格之外。

  然後她放下水晶。

  Vikki在行動之前的那一刻便計算完畢,對方即便先手一輪五次攻擊,總攻擊為五,自己最多也只損失兩隻發條妖精,一台步行者或者一台無畏者。

  步行者有連擊特性,可以在擊殺之後再行動一次,而無畏者有旋風斬,可以AOE周邊所有敵人。所以無論對方選擇攻擊無畏者還是步行者,剩下的步行者、盾衛者與殲滅者皆可以在下一輪當中結束比賽。

  勝利的太平已經無可改變。

  但Vikki心中卻沒一絲喜悅,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大廳中的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這個計算並不複雜,沒比Vikki慢多少,其他人也算出了結果。畢竟空域地圖,一馬平川,對手也不可能在地圖上想出什麼方法來改變這一結果。

  銀林之矛的那個長髮青年算好這一結果之後,搖了搖頭,便打算轉身離開。

  而水晶之中,只有裁判的聲音平靜如常:

  「安德-烏列爾方選手,」裁判提示道:「你的行動。」

  方鴴第三次拿到了行棋權。

  他的目光已經從棋盤另一頭收了回來,與其他人不同,方鴴此刻的目光黑沉沉地,少有地有些安然。在Vikki之前的第一輪行動之中,他已經確定了一些東西。

  接下來,他要實驗自己的猜測。

  如果可行的話,其實勝利與否對於雙方來說皆還在兩可之間——

  他舉起手中的水晶。

  安德-烏列爾正在考慮自己應當怎麼和老銅鼻子扯皮賭注的事情,那水晶球是他好不容易贏回來的東西,可不能這麼交還回去。

  再說這是艾伯特家小丫頭的人,又不真是他的學生,關他什麼事?這個鍋,他可不背,希爾薇德那小丫頭,也沒告訴他她這個情人這麼差勁,不是麼?

  老人揉著太陽穴,目光其實已經游離於賽場之外。

  對於他這樣的煉金術士來說,早在Vikki算出結果之前,心中便是一片敞亮——怎麼贏?拿頭去贏?不過這位傳奇煉金術士的目光只不過是無意之中掃過了一眼棋盤。

  然後下一刻。

  他便瞪大眼睛,彷彿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一幕,定定地停在了那個地方。手中才剛拿起來的星軌儀,自然又不知不覺之間,滑落到了地上,在厚厚的地毯上,還滾了幾圈。

  長髮青年拍了拍琉璃月與小蘿莉的肩膀:「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你們應該也算出來了。」

  「切,」小蘿莉鼻子朝天:「又讓那女人囂張了一把。」

  只有琉璃月一動不動。

  長髮青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琉璃,怎麼了?」

  但這句話像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琉璃月一下猛地回過神來,好像終於想起來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聲音。「是那放我鴿子的傢伙!」

  他大喊一聲:「他說過要來基地和我決鬥的——!」

  但好年一聲大喊,卻並未被多少人聽到。

  因為那一刻,大廳之中正猛然之間掀起了另一片驚呼。

  山呼海嘯一般的驚呼聲,已經壓過了一切聲音。甚至連近在咫尺的長髮青年也沒聽清琉璃月說了什麼,他只楞了一下,才循著那驚呼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那里正是大廳的中央——

  那大約是幾秒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Vikki正驚訝地看著,方鴴將發條妖精一分為五,五隻發條妖精分別指向她的兩隻發條妖精,兩台步行者,與一具無畏者構裝。

  「他會餘量技巧?」

  「但這人在幹什麼?」她腦子裡剛剛閃過這個念頭。

  發條妖精攻擊為一,雖然行進三格之後剛好可以展開一次攻擊,但步行者生命2,防禦1,無畏者生命3,對方一分為五的行動在她看來簡直蠢極了。

  傷敵五指,不如斷其一指,這麼簡單的道理,對方也不明白麼?

  方鴴的第一輪攻擊,最先抵達距離他最近的兩隻屬於Vikki的發條妖精身上,發條妖精只有1生命,因此在攻擊之下,只在棋盤上瞬間閃爍了一下。

  便消失不見。

  這並不出乎Vikki的預料,這兩隻發條妖精,本來也是她用來卡位,以及吸引火力的。

  下一刻,另外三隻發條妖精,也先後抵達了自己的目標。兩台步行者,一台無畏者,它們同時發起一輪攻擊,顯示在棋盤之上的,則是步行者損失了一點防禦,無畏者損失了一點生命。

  若僅此而已,那麼這場比賽已經到此為止。

  在『李奧克斯鬥獸棋』的規則當中,防禦會在一輪迴復全滿,所以在這一輪攻擊當中,Vikki損失的其實也不過只是兩隻發條妖精,與無畏者的一點生命值而已。

  而下一輪的全面反擊當中,方鴴非但會全軍覆滅,而且認真算起來,還倒欠Vikki不少生命。

  但僅僅如此,顯然不足以讓人們發出驚呼。

  只是Vikki看向水晶,準備拿到下一輪的行棋權時,預想之中的提示,並未傳來。她楞了一下,才抬起頭來,在她眼底最深處驚愕的目光之中,看到方鴴的發條妖精只微微一停之後。

  再一次向她的棋子發起了攻擊。

  第二輪攻擊。

  Vikki微微張開嘴,腦子裡一片空白。

  棋盤的另一邊,那個虛空之中無人的位置,相隔天涯,一間地下室之中——方鴴正默默看著自己的發條妖精,發起了第二輪攻擊。而直到此刻,他才握著水晶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剎那,他心中莫名有些感激那個名為Shana的ID。

  因為這個棋盤之上的規則,真的與對方給自己的那個訓練軟件一模一樣,他在先前的試探之中便發現了這一點:那就是那個叫做Vikki的小姑娘,只能在一次餘量的技巧之中行動一次。

  事實上,這個棋盤的真正規則,是每一輪只能對一個棋子使用一次餘量技巧。但一次餘量技巧,靈活構裝可以作出的動作,卻並非只有一個。

  他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一點。

  在那個訓練之中,他已經可以用餘量做到第三次,甚至第四次變向,雖然距離通關訓練,還遙遙無期,但用來對付余量技巧的入門者,卻已是綽綽有餘。

  現在的他,與兩個月之前的他,在余量之上的認知,已經是完全是兩樣。

  而這個棋盤,顯然也正如他的猜測,正是一個真正的餘量技巧的訓練軟件。他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個鬥獸棋其實是提供給深入研究『餘量技巧』的高手之間一個切磋的手段。

  不過他也有些好奇。

  包括Shana給他的那個軟件在內,這些專門用來強化餘量技巧的訓練軟件,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被創作出來的,為什麼那麼多頂尖的工匠皆不約而同地看中了這一技巧?

  只是這一問題的答案,在這裡或許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發條妖精已經展開了第三輪攻擊。

  兩台步行者與無畏者同時消失在了棋盤上。

  剩下的結果似乎已不再有懸念——

  只是Vikki仍舊固執地用殲滅者擊殺方鴴一隻發條妖精,並盾衛者的舉盾能力拖了兩輪,才最終因為失去所有棋子,而被判出局。

  當她有些茫然地從檯子走下來的時候,才感到有人扶了自己一把。

  抬起頭,才發現是那個銀林之矛長髮的青年——只是她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長髮青年有些焦急地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詢問道:

  「餘量技巧真可以做到第二次行動……?」

  Vikki腦海中嗡嗡作響,但她其實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餘量技巧真可以做到第二次行動?

  大廳之中的驚呼聲完全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面面相覷的眾人。

  看台之上,索南-鋼眉正拿著水晶,反覆重放之前那一幕,然後他才乾巴巴地在以太網路之中詢問了一句:「老鐵匠……你那個學生……」

  「閉嘴。」

  安德-烏列爾的聲音穿了回來。

  然後切斷了通訊。

  只剩下水晶之中,一幫老傢伙驚訝的、七嘴八舌的詢問聲。

  「老鐵匠?老鐵匠!?」

  「該死!」老矮人暴跳如雷。

  地下室之中——

  安德-烏列爾正放下手中水晶,回頭向方鴴看來,他銀灰色的目光中帶著一種無比驚訝的神色——看了看這個年輕人,再看了看一旁的希爾薇德。

  艦務官小姐笑吟吟的,彷彿從一開始便未擔心過方鴴會輸一樣。

  「小傢伙,」老人深吸了一口氣,正有些嚴肅地拿起另一枚水晶,交到方鴴手上:「……現在沒外人了,你,來和我下一盤。」

  「啊?」

  方鴴微微一愣。

  自己不是贏了麼,怎麼還要下?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3 22:01
第七十二章 船廠

  地下室中安靜無聲,其他幾人看安德-烏列爾擺好棋盤,依次將與Vikki之前一樣的七枚棋子在光網上一字排開。

  做完這一切,老人才抬起頭,銀色的眉毛輕輕一抬,開口道:「這一次換我來防守,你來進攻。但你可得小心一些,小傢伙,我的水平可遠非那小姑娘可比,所以這一次你也不必保留實力。」

  方鴴聽了抓抓頭,對方顯然也看出來了,那七隻發條妖精純粹是一個烏龍。

  他先前沒這個機會,但同樣的虧可不願再吃第二次,訥訥問道:「……可我不太清楚這比賽的規則,安德先生,不保留實力是指我怎樣都可以?」

  安德聽了楞了一下,直起身來,問道:「你不清楚規則?」他明顯有些意外,「難道沒人教過你怎麼玩這個?等等,那你的餘量技巧是怎麼來的?」

  當然是在Shana給他的訓練軟件中訓練出來的。

  但這裡面的誤會可就大了。方鴴有些愕然地問:「餘量技巧與它有什麼關係?」

  安德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一雙老邁的銀灰色眸子帶著感興趣的目光看著他:「這就是餘量技巧的基礎訓練手段。」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很好奇,看起來小傢伙你的餘量技巧來得很不一般。」

  方鴴啞然,張嘴看著他。

  難道Shana給他的訓練軟件不才是餘量技巧的基礎訓練手段嗎?

  那問題是,若這才是餘量正版的訓練手段,那Shana給他的又是什麼……?

  安德眼中不由流露出饒有興趣的目光來,他總算理清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對方在不懂得『李奧克斯鬥獸棋』基本規則的情況下,給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偏偏他們這些老傢伙中,竟然無人察覺這一點,這可真是有意思極了。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艾伯特家的小丫頭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找來這麼一個活寶的。

  安德銀色的眉毛動了動,一邊輕輕將手上最後一枚棋子放下,開口道:「這棋盤上的規則很簡單,既然你不瞭解,那就當它沒規則好了。法無禁止則可行,你不必顧忌什麼,一切按你想法來,你儘管放開手攻過來就可以了。」

  他用一句話結尾:「總而言之,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先。」

  沒有規則?

  方鴴聽了一愣,心想這感情好。

  他看了看棋盤,但又停下來,認真問了一句:「……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當然了。」安德顯得有點不大耐煩,心想這小傢伙也太婆婆媽媽了一些。他目光無意中掃過希爾薇德,看到後者正低頭輕笑,眉毛一揚問道:「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你又在笑什麼?」

  希爾薇德笑著搖搖頭:「我可沒笑,安德-烏列爾先生。」

  「得了吧,」安德沒好氣地瞥了方鴴一眼:「快點,小傢伙。」

  方鴴吸了一口氣,既然對方都說了什麼都可以,那想必問題不大。他已經從發條妖精上嘗到了甜頭,心想這東西真好用,又便宜又實惠,於是將手一招:

  刷,棋盤上多出了二十多個發條妖精——

  等一下。

  老人眨眨眼睛,看了看這二十多個發條妖精,再看了看方鴴,心想你這是認真的?二十多個發條妖精,想必索南-鋼眉那邊那小姑娘全力施展之下也可以控制,但二十多個發條妖精有什麼用呢?

  幾個AOE就沒了。

  他又不是那小姑娘,無畏者一輪只能行動一次,方鴴一輪三動,在他看來都算少的。

  但方鴴表演還沒完畢,只見他沉思片刻——刷,棋盤上又多了二十多個發條妖精。安德一下瞪大眼睛,正要開口說點什麼,但刷,棋盤上又多出一大堆發條妖精——

  七十多只發條妖精,烏壓壓一片懸上空,好像一團烏雲。棋盤擴大了兩次,才堪堪容納下如此眾多的棋子,與之相比,安德-烏列爾手上的七枚棋子簡直不起眼得不值一提。

  方鴴還有點意猶未盡,舉了舉手準備讓塔塔小姐幫忙,對手怎麼也是一個傳奇煉金術士,怎麼也應該尊重一下。

  「停停停,」但安德已經不想再看了,趕忙叫住他:「不用比了,我認輸。」

  以他的計算力,要贏方鴴自然是輕輕鬆鬆。但他托大只用與Vikki一樣多的棋子,就是神仙過來,恐怕也不是方鴴七十多只發條妖精的對手。

  對方甚至根本不需要操縱,直接平鋪過來就贏了。

  安德長長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水晶,讓懸在地下室中的棋盤消失。他沉默無言地起身,看了正一頭霧水地方鴴一眼,再看了看在一旁壞笑著的希爾薇德,瞪了後者一眼。

  「你身後有只箱子,」老人指了指方鴴:「你把它打開。」

  箱子楞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但洛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說的不是他。

  方鴴回頭看去,果然看到桌上擺了一隻箱子。他不明就裡,但還是依言打開,才發現裡面裝了滿滿一箱發條妖精,有I型的,也有II型的,彼此堆疊在一起。

  「讓它們飛起來試試。」安德說道。

  方鴴這才大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不由看了一旁的希爾薇德一眼,艦務官小姐對他點了一下頭,顯然這才是她帶他來這個地方的真實目的。

  兩人的小動作落在老人眼中,不過他視而未見、也不說破,他心中早知道艾伯特家這小丫頭是個什麼性子。

  一隻、兩隻、三隻……

  發條妖精帶著嗡嗡的聲音,振翅懸浮在地下室的半空中,當它們數量變得越來越多的時候,天花板上猶如懸著一片金色的雲影。連地下室的小矮怪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用黑乎乎的大眼睛,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其實一個頂尖的戰鬥工匠要做到這一幕並不難,但像安德-烏列爾這樣的身份的人,顯然不可能這麼閒得無聊。

  一直到二十個發條妖精的時候,方鴴才停了下來,看向老人。

  這是他在不動用妖精使力量的情況下,可以控制的極限,要再繼續的話,就得借用塔塔小姐的力量了。但這可不比在棋盤上,一旦把玫玫召喚出來,那動靜可就大了。

  但已經夠了。

  安德抬起頭,目光從這片金色的雲層之中巡視而過,然後默默擺了擺手,示意他將發條妖精收回去。由於毋須建立連接,收回去的過程比放出來得快得,方鴴一招手,彷彿倏然之間發條妖精便整整齊齊一齊飛回了箱子裡。

  他這一手召回的動作,無意之中也展露出了對於發條妖精精湛的控制力,畢竟他練習之中經常要控制不止二十個發條妖精,二十個對於他來說還遠未到極限。

  「你什麼等級?」安德看著這一幕,只問道。

  「十四級。」方鴴答道。

  老人擺了擺手:「我是問你的煉金術士等級。」

  方鴴楞了一下。「三級金星工匠吧……大概,因為我離開戈藍德之後便再沒測定過……」

  安德聽完之後,也不立刻表態。

  他只拿出煙斗,遞給一旁的小矮怪,讓它拿到爐火邊點燃,然後再接過煙斗,吸了一口。煙斗之中,火星一明一暗,明滅之間,老人的臉孔似乎在火光映襯之下也顯得立體起來。

  「不可思議。」他說。

  他抬起頭來,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開口道:「說吧,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你從哪裡找來這個怪胎的?」

  希爾薇德笑道:「怎麼樣,安德先生?」

  「什麼怎麼樣?」安德沒好氣道:「我可不知道你這丫頭,帶他來找我是什麼意圖。」

  「您馬上就會知道了,安德先生,」希爾薇德回過頭去,小聲對方鴴說道:「船長大人,讓塔塔小姐出來一下,你放心,安德先生是可以信任的。」

  方鴴點了一下頭,不需要他開口,感受到他心意,妖精小姐已經從風帽後面爬了出來,平靜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看看這是什麼,一位妖精女士。」安德一眯眼睛。

  但老人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倏然倒吸一口冷氣,他幾乎後退了一步,用一種不可確定的語氣發出近乎呢喃一樣的聲調:「等等……這是……這不可能會……」

  他抬起頭來,看向方鴴兩人:「這是……?」

  「塔塔小姐是龍魂。」希爾薇德答道。

  安德連手中的煙斗也落在地上,還是嚕嚕在一旁趕忙幫他撿起來。

  「你終於找到了?」

  但他馬上又搖搖頭:「……不……妖精龍魂也是存在過的……」

  「可是……」

  「你父親的設想太大膽了,僅僅是妖精龍魂也沒有什麼作用……」

  方鴴聽老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希爾薇德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住他,這才向安德-烏列爾開口道:「塔塔小姐只是一方面,但我真正帶來給你看的,是艾德。」

  「這小傢伙?」老人看向方鴴,但忽然一愣——方鴴看到,對方整個人都僵住了,猶如中了一個石化魔法一樣。過了好一陣子,安德才用一種近乎於幽靈的聲音問道:「……等下,你不會告訴我……他是妖精龍魂的締約者……?」

  希爾薇德還沒回答。

  妖精小姐便平靜地點了點頭。「艾德先生,正是我的騎士。」她脆生脆氣地答道。

  安德-烏列爾,這位傳奇煉金術士,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此刻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樣張大嘴巴,看著方鴴。他喃喃自語:「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你如果現在告訴我,這只是你的一個玩笑……我還可以保證不會生氣……」

  希爾薇德笑眯眯地:「可這並不是玩笑,我親眼見過艾德操控玫玫,並且可以給自己提供加成。這是一般的妖精使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嗎,安德先生?」

  「這要不是我瘋了。」安德-烏列爾用力搖搖頭:「要不就是你們瘋了。」

  嚕嚕適時遞過來煙斗,老人接過煙斗,但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他心緒明顯有些激動,來回走了兩步。

  方鴴在一旁雲裡霧裡,但也猜得出是與希爾薇德父親的計畫——七海旅人號有關,他大致能猜出艦務官小姐帶自己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因此也耐得住性子等待。

  過了好一陣子,那位傳奇煉金術士才總算接受了這個事實,對方獨自一人抽了一陣煙斗,才緩緩平靜下來。

  他坐在沙發上,招了招手,讓方鴴與希爾薇德幾人過去。當方鴴走過去的時候,明顯看到老人的臉色憔悴了不少,但目光中仍神采奕奕,閃爍著一些莫名的光芒。

  老人嘆了口氣,這才聲音沙啞地開口道:「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他這才向先希爾薇德:「所以我能猜出你們的來意了,艾伯特家的小丫頭——」

  希爾薇德看了看方鴴,兩人目光交匯,她這才點了點頭:「我正是為了尋求你的幫助而來,安德先生。畢竟除了我外祖父之外,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關於七海旅人號的事情,其他人我皆無法相信。」

  「還有老銅鼻子。」安德冷靜下來之後,思維明顯敏捷了不少,舉著煙斗補充了一句。

  「索南叔叔也算一個,」希爾薇德一笑:「不過我們是一路南下的。」

  「所以先到我的地頭上了?」

  她點點頭。

  「所以你們要重建七海旅人號,」安德看了方鴴一眼:「靠這小子?」

  重建?方鴴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

  希爾薇德這才小聲向他解釋道:「七海旅人號曾經是我父親的第一旗艦,不過十年前因為老化而退役了。當然了,這一艘七海旅人號只是繼承了前者的名字而已,原本那一艘只是一艘普通的浮空艦而已。」

  老人想了一下,嘴裡反覆念叨著什麼妖精龍魂,締約者一類的詞彙,最後搖搖頭:「真是不可思議,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妖精騎士,我們明明論證過……這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自言自語說了一陣,才重新抬起頭來:「好吧,既然你們準備如此周全……看起來小丫頭你的計畫也不是不可能實現,說說看吧,你想要得到我什麼幫助?」

  希爾薇德目光流轉:「船長大人,你來說。」

  「我來說?」方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說什麼?

  「關於船廠的事情。」

  「船廠?」方鴴一下反應了過來:「等一下,安德先生是船匠?」

  希爾薇德這才點點頭:「安德-烏列爾先生是七海旅人號的參與設計者之一,他的確懂得很多船匠的技術——」方鴴不由訝異地看了老人一眼,眾所周知,對方是一個妖精使,在構裝設計上有非常傑出的天賦。

  還真很少有人知道,對方居然也懂船匠的技術。不過話又說回來,七海旅人號本身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浮空艦。

  安德沒好氣道:「你這小傢伙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看著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的方鴴,就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開口道:「說說看吧,艾伯特家小丫頭的船長大人,你有什麼要求?」

  既然對方是船匠,方鴴顯然便明白過來希爾薇德的意圖。

  他沉吟了一下,答道:「安德先生,我們打算在失落海灣建造七海旅人號,目前正在籌備資金與材料,但那個地方沒有船廠……我們想在那個地方建造一座臨時船廠。」

  「失落海灣,是那片迷霧之海麼,那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安德重複了一句:「我明白了,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艾伯特家的小丫頭,我可以出一把力。不過你們可別指望太多,宰相一黨把南方聯盟盯得很緊,我充其量以個人的名義加入這個計畫,其他的人手你們可得自己想辦法——」

  方鴴聞言不由鬆了一口氣,建設船廠與船塢,皆需要專業知識。如果他找不到人願意幫忙,他還得自己浪費經驗去學習相關的知識,這一去一來就要浪費不少時間與經驗。

  沒想到希爾薇德早有計畫,輕易之間便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雖然其他人力還得他們自己想辦法,但作為關鍵的核心人物,安德-烏列爾這位傳奇煉金術士已經能提供太多幫助了。沒有領導者,就是他們找再多工人,也建立不起一個合格的船廠。

  不過希爾薇德只是笑眯眯的,答道:「這只是其一,安德先生。」

  「這只是其一,」安德-烏列爾沒好氣地瞪著他們:「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那說說看吧,其二又是什麼?」

  「關於薔薇之心,」希爾薇德有條不紊地答道:「我們想得到薔薇工坊的認可。」

  老人看向方鴴,他是薔薇工坊出來的人,一聽希爾薇德的話,便明白她的意圖。「這小傢伙嗎?」他一眯眼睛:「作為一個戰鬥工匠倒是合格,但要帶領薔薇工坊,還差得遠呢。」

  他回過頭來:「你打算讓我支持他,成為薔薇工坊的下一代繼承人?」

  艦務官小姐微微點了點頭。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5 05:17
第七十三章 莊園內的七天

  希爾薇德點頭之後,地下室靜了片刻。

  老人放下煙斗,灰色的目光閃爍著洞悉的光芒:「原來如此,艾伯特家的小丫頭,我就說你怎麼會無緣無故要和老銅鼻子比試上一場。你故意暴露身份,其實是想讓那些老傢伙注意後面這場比賽吧?」

  希爾薇德微笑著,表示默認。

  安德也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們這些老傢伙可又上了你的當,並且除我之外,其他人應當還沒反應過來。你可算是成功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他看了一眼手邊的水晶,感慨道:「老銅鼻子這會兒一定在破口大罵了,沒人看了那一幕表演,不會對這小傢伙感到好奇的。但更有意思的是,他們一定認為這小傢伙是我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學生』。」

  他笑了一聲,表示:「哈,也好,讓他們猜去吧。省得那些傢伙整天在我背後嘮嘮叨叨,讓他們說我沒有後繼之人。」

  安德一邊說,一邊用銀灰色的眸子看向方鴴。

  後者正一頭霧水,但也明白自己的艦務官小姐又悄悄給自己下了個套——方鴴回過頭去,有些沒好氣地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但只見貴族千金頭頂上似乎又長出了一堆狐狸耳朵。

  尖尖的,還微微晃動了一下。

  安德話鋒一轉:「不過我一個人的意見無足輕重,充其量影響一下那些老傢伙罷了。而且你們想要拿走妖精之心,那畢竟是你外祖父幾代人心血結晶,長老會的意見只是一方面,還需要得到維拉維托的認可。」

  維拉維托-西林-絲碧卡——現任薔薇伯爵,德麗絲的父親。在來之前,希爾薇德就與其他人提過,因此方鴴並不意外,他們要做這件事,自然需要得到薔薇工坊現『主人』的同意。

  「我們自有安排,安德先生。」希爾薇德答道。

  「這我相信,」安德微微一笑:「如果艾伯特家的小丫頭打算做一件事,怎麼會不會考慮周全呢?」

  「好吧。」

  老人這才點點頭。

  不過他口中說好,但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並未置可否。

  希爾薇德與方鴴互視了一眼,皆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要先觀察一段時間。這倒沒什麼可奇怪的,老人畢竟曾是其祖父的助手,對於薔薇工坊有獨特的感情,不會輕易作下決定。

  其實安德也認可方鴴在煉金術上有卓絕的天賦,可有些時候,天賦並不能說明什麼。甚至會把事情導向壞的方面,當天賦用在了錯誤的方向上,只會讓人遠離目標越來越遠。

  而且過於迷信天賦,只會讓人惰怠,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老人自不會說出來,以免傷及年輕人的信心。

  不過他倒是相信,以艾伯特家那小丫頭的聰慧,應當同樣也看得清這一點。

  那之後,眾人留在都倫的使勁不出意外又延後了幾天。

  在老人的要求下,接下來幾天方鴴幾乎每天皆與希爾薇德一起前往拜訪,偶爾是方鴴一個人,主要是在這位傳奇煉金術士的幫助之下惡補一下煉金術士的一些基礎常識。

  以謹防他在薔薇工坊再出現類似於這一次的烏龍,不認識『李奧克斯的鬥獸棋』這樣好笑的事情,要在長老會上再來一次,那可就沒那麼好笑了。

  兩人皆是出身於卡普卡工匠總會,又是同屬於一個學派出身的煉金術士,因此安德對於方鴴的來歷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

  在老人久遠的記憶當中,卡普卡工匠總會是比較重視煉金術士學徒的基礎教育的,讓他大惑不解的是,卡普卡學派是如何教導出這麼一個對於常識如此匱乏的煉金術士來的?

  還是說卡普卡學派而今已經大不如前了?

  空閒下來時,老人才向方鴴問起這個問題。方鴴有點不好意思,臉一紅回答道:「我是選召者,選召者的培訓期只有六個月,安德先生。」

  好吧,比起動輒十年以上的原住民煉金術士學徒,選召者的確算得上是速成了,常識匱乏一些也不奇怪。不過安德點點頭,話鋒一轉:「但其他選召者也不像你這樣,不是嗎?」

  這話扎心了。

  方鴴欲哭無淚,因為正常選召者還有三年的訓練生培訓,以及一年的訓練生考核,之後是兩年新人過渡期,這樣算下來,正式成為選召者也有五六年之久。

  事實上很多訓練生從七八歲開始,便進入專門的訓練生培訓營,一邊學習地球上的知識,一邊學習艾塔黎亞的常識,成為真正的訓練生的時候,對於艾塔黎亞已具有了相當的常識。

  像是姬塔與洛羽,還有天藍皆是這樣科班出身的訓練生。

  而他不過是野路子,對於艾塔黎亞的一切瞭解都是來自於自己從社區之上的學習,上面高大上的東西是多,但涉及到常識方面便少了不少。

  要不是最後遇上了『R'的話,他恐怕比現在還要兩眼一抹黑。

  他在卡普卡學習的東西,不過煉金術士的一些基礎而已,六個月時間,根本不夠讓他全面系統地瞭解這個世界上關於煉金術士的一切。

  不過選召者的學徒期只有六個月,他也沒辦法在卡普卡待太久,再說身上分文全無,要不是絲卡佩小姐收留,只怕他在冬天來臨之前就要餓死街頭了。

  好在安德也未細究,他大致也猜到了方鴴在卡普卡並未真正學到多少東西,不過正是這樣反而讓老人有些好奇——對方的『餘量技巧』究竟是從何學來的?

  畢竟在任何一個學派,這都算是專業的知識,沒有一個專門的導師的話,基本在新人時代是學不到類似的技能的。

  對於這個問題,方鴴從善如流地把自己的經歷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畢竟對方連塔塔小姐的事情都知道了,這點秘密更是不值一提,何況Shana也說過他可以把這個訓練軟件與其他人共享,說明這東西似乎也不需要保密。

  說實話他自己其實也對Shana這一套訓練方式有些好奇,他原本還以為這是『餘量技巧』的基礎訓練方式,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問題是,這套訓練技巧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在方鴴看來,這個問題大約也只有面前這位傳奇煉金術士可以回答了。

  只不過安德看了看那個訓練方式之後,也不由有些驚奇:「這就是那些人給你的?」

  方鴴點點頭。

  「這可奇了怪了,我還真不知道這套訓練方式的來歷,」老人銀灰的眉毛輕輕一皺,似乎思考了片刻,「不過你這套訓練方式很高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確是『餘量技巧』的訓練手段,只是難度比通常的高得多……」

  「不會有什麼隱患吧,安德先生?」方鴴總覺得最近自己老是上當受騙,忍不住有點杯弓蛇影起來。

  「隱患?」安德大搖其頭:「這能有什麼隱患,無非就是一個訓練方式而已,唯一的問題大約就是對初學者太不友善了,」他瞪了方鴴一眼:「不過你這個怪胎也不一樣還是跨過了這個階段了麼?」

  「我真不知道你這腦子怎麼長的,有時候看起來明明像是一個真正的笨蛋一樣——」

  他有點無可救藥地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這年輕人在煉金術上表現出的學習能力,讓他也有些刮目相看。在他看來,對方簡直像是一塊剛剛浸水的海綿,可以無窮無盡地吸收一切與煉金術相關的知識。

  這幾天的學習當中,他有意無意引導對方學習了一些船匠與妖精使的知識,但絲毫也沒難倒對方。安德自己年輕時代也是卡普卡學會的標準學霸一枚,不過他回想起來自己的學習經歷,也自覺不如。

  但有些時候,這小子又頑固得像是腦袋裡面裝滿了石頭一樣,比如在煉金術士的禮節,認知,以及與如何和其他煉金術士打交道這些常識上,他發現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教不會這個蠢貨。

  「你知道,在大多數地方,各國皆有自己的煉金術士協會,掌管著煉金術士之間的資源流通,正是通過這樣的手段,各國才能得以實現對於煉金術士基本的管理與控制。」

  「比方說南方煉金術士聯盟?」

  「是的,但不要打岔,」安德敲了敲煙斗:「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

  方鴴正襟危坐,乖巧得像是一個真正的學生一樣,畢竟他也知道,難得有一個傳奇煉金術士願意教導自己這些東西,這可算是不可多得的經歷。

  而且對方給他上課的時候,他只看到系統之中認知經驗飛漲,一直到第三天才漸漸緩下來,但基本上每小時也有好幾千經驗進賬。

  一天十幾個小時下來,就是幾萬經驗。

  就這麼幾天下來,他等級便穩穩過了十五級,並開始向十六級大關邁進。更令人驚訝的是,連前面兩天旁聽的洛羽、箱子與帕克三人,竟然也各自提升了等級。

  其中尤其是等級最低的洛羽,第一天就升到了七級,第二天更是差點來到七級的一半。

  只可惜第三天,老人便把其他人通通趕走了,並表示自己教導的是煉金術士,又不是來給這些小傢伙們當保姆的。而也由此可見,能有一位傳奇煉金術士當導師的難能可貴。

  雖然洛羽明面上也有一位傳奇元素使作為導師,不過那種開介紹信的導師不過就是掛一個名頭而已,像這麼親自傳授經驗,基本是想都不要想。

  真當傳奇人物的時間不要錢的麼?

  方鴴當然清楚,對方之所以肯給自己惡補這些知識,那完全是看在希爾薇德的面子上。

  因此一開始,他雖然對於貴族千金一言不合又給自己上套的行為十分不滿,但過了幾天之後,他看對方便又是一只笑眯眯的可人的狐狸小姐了。

  只能說,真香。

  「我這裡要和你說的是煉金術士黑市,」老人並不知道方鴴在開小差,繼續說下去:「有光就有影,是煉金術士就有用到煉金術士黑市的時候,只有在黑市中,你才能買到明面上煉金術士總會管制的一些材料與圖紙。」

  「不過那些地方可不是什麼煉金術士的樂土,」安德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書,遞到方鴴面前:「那裡面也有一些可靠的商人,但更多的是騙子與其他不法之徒,比起怎麼賣給你更好的東西,他們更關心的是怎麼空手套白狼從你口袋裡掏錢。」

  他拍了拍書的封面:「所以和這些人打交道,你得千萬小心,這本書是一位著名的煉金術所著,主要寫了如何與黑市商人打交道,以及一些著名的騙術。」

  午後的陽光正緩緩穿過窗口,將冬日最後一絲溫暖灑入客廳之內,這位傳奇煉金術士又一一叮囑了相關的注意事項,最後才問道:「你聽明白了麼?」

  方鴴想了一下:「不太明白,不過我可以讓天藍和艾緹拉小姐去幫忙講價。」

  安德聽了倒吸一口冷氣,好懸沒把書直接丟到他臉上:「……我說過,煉金術士黑市只有煉金術士可以進入,你的艾緹拉小姐和天藍並進不去。」

  「那我不去煉金術士黑市不就行了,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厚厚一本大書砸個眼冒金星。安德頭上青筋直冒,猶如一頭巨龍正發出咆哮:「你給我滾遠點,無可救藥的蠢材!把這本書拿去背十遍,記不住上面任何一條,都不要來見我了!」

  方鴴拿著書無辜地抱頭鼠竄。

  不過最後他還是以驚人的記憶力把整本書都背了下來——大致上。

  只是至於如何去運用上面的內容,那就大約只有眾聖在上才知道了。反正方鴴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說服天藍和艾緹拉小姐轉職煉金術士,這樣一樣來。

  豈不是絕妙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只不過在那之後,安德再不和他講這方面相關的『常識』,大約也是看出朽木不可雕也,只單純地與其探討與煉金術有關的知識。

  這樣一來,兩人的交流便顯得平和多了,也再未出現過諸如此類的事情。

  而且隨著教導的深入,安德發現自己愈發對這個在煉金術一途上表現出的驚人天賦的年輕人欣賞起來,雖然一開始或許的確存著一些考察的心思,但到了後來,其實他已經把方鴴視作了自己嫡傳的學生。

  他沒想到自己之前與老銅鼻子開玩笑的話,會一語成讖,只是心裡面大約覺得,自己大概又中了艾伯特家那小丫頭的算計。

  不過這算是一個陽謀。

  像他這樣一生傳奇的煉金術士,到了這個年紀,唯一想要的當然是一個合格的學生。他之前之所以沒有繼任者,只不過是因為眼界太高而已。

  而方鴴的到來,簡直像是一個命運安排好的意外之喜。正因此,到了後來,老人無意之中已經教得愈發悉心起來。

  而方鴴掌握的『常識』自然也是突飛猛進。

  到了最後幾天,他獲得的經驗竟又有上升的趨勢——

  暴風雪在幾天之前如期而至,那之後方鴴便不再返回都倫,只在莊園之中留宿。說來也巧,莊園之中此時其實還有另一位客人——戈藍德工匠總會的會長,不過大約是因為由於他學習時間與對方活動時間錯開的緣故,他只在院子裡遠遠見過對方一面。

  雙方互相皆未留下什麼印象。

  法萊斯-銅灣當然也不會想到,自己當日所見的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會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芬里斯島的那個煉金術士少年。

  又有些時候,希爾薇德也會前來,並在莊園內留宿一夜——只是這樣一來就難免有點尷尬了,因為安德自認這是一對小情侶,給兩人安排的房間也是一間。

  裡面還只有一張雙人床。

  大冬天,方鴴當然不可能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因此兩人只好背對背入眠。並且方鴴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轉身——不過對此,貴族千金只是微微一笑。

  一雙淺海一樣的眸子,彷彿會說話一樣看著他。

  屋外即暴風雪的嚴寒,風聲呼呼甚至蓋過了遠遠近近的林嘯之音,只有樹枝偶爾打在窗戶之上,才會發出嘩嘩的響動。

  但屋內卻意外地安靜,只有座鐘嗒嗒的響動,方鴴注視著黑暗之中,只能感到少女溫熱的背脊緊貼著自己,彷彿兩人共守這這嚴寒中唯一的溫暖。

  他完全睡不著覺,只滿腦子胡思亂想。

  兩人其實皆未入眠,只是在黑暗之中尚能保持默契,誰也不去揭穿這一點,否則也太尷尬了一些。

  但方鴴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大約是受了他影響,塔塔小姐也從被子下面鑽出來。在黑暗中,妖精小姐跪坐在枕頭上,正好奇地看著他:

  「騎士先生,你情緒很不穩定,是希爾薇德小姐影響了你嗎?」

  塔塔十分平靜地問道。

  方鴴聽了只差沒一頭撞死在床頭上。

  「塔塔小姐,你別說出來啊!」他心中大喊。

  但方鴴顯然忘了,兩人是心靈共守的。塔塔聽了,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能說出來?」

  噗嗤一聲。

  被子另一邊傳來希爾薇德的偷笑聲,但貴族千金顯然忍住了笑,只是肩膀抖動得十分厲害。

  那一刻,方鴴覺得自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5 22:03
第七十四章 永遠有多遠

  黑暗中,方鴴知道自己再裝不下去了,但他想起答應過的話,一時間又不敢轉過身去解釋。

  希爾薇德竊笑了一陣之後,也平息下來,只是方鴴看不到,她明亮的眼睛,正看著漆黑的房間內,時鐘嗒嗒作響,玻璃壁櫥內放著童年時代的夢,小屋內又重歸安靜。

  只剩下窗外低沉的風聲,樹枝嘩嘩刮著窗櫺,落下一道猶如張牙舞爪的怪影。

  兩人背靠著背,她問:「船長大人睡不著麼?」

  「有一點。」

  「有一點是多少?」希爾薇德有點好笑。

  「是很多。」

  方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麼。那知慕少艾的夢,只讓他患得患失,也或許是在這個獨特的環境下,讓少年可以靜聽自己的心跳。

  但還有一個更輕柔的心跳,與之牽繞。

  彼此心跳的間隔,只有一時的片刻,卻令人悵然若失。黑暗之中,方鴴不敢深入內心,因為在那裡,少女已經佔據了重要的位置,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浮現一幕幕與希爾薇德相處的場景。

  有那麼一瞬間,他產生了勇氣,轉過身去,向艦務官小姐詢問自己心中埋藏的每一個問題。但霎時間,他還是保持著先前的動作,在一片黑暗中靜聽心跳,窗外風聲更低沉了,遠遠還有狼嗥傳來。

  但這個世界彷彿與世隔絕,他心中一片啞然,孕育著蠢蠢欲動與懊惱兩種感情。

  「船長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被子一邊傳來希爾薇德輕輕的聲音。

  「我……」

  方鴴鼓起勇氣:「……希爾薇德小姐,真的願意當我的艦務官麼?」

  「難道現在不是麼?」

  「不是,我是指……」

  「是指?」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是指永遠的那、那種……」

  希爾薇德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俏皮地彎了一下。

  「沒有人可以永遠,船長大人。」她答道。

  一片死一樣的沉默。

  方鴴心中難受極了,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拒絕了,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安靜了一會,被子那邊才傳來一個輕輕的詢問聲:「那麼船長大人,打算讓我在你身邊待多久呢?」

  少女的聲音,有些俏皮。

  方鴴一下子睡意全無。

  「永遠。」

  他極為大膽,斬釘截鐵地說。

  「永遠是多遠?」希爾薇德知道這個選召者之間奇妙的問題。

  那是許多年之前的事情。

  父親撫摸著媽媽的相框,對她回答道:「對於凡人來說,永遠是凡人的一生。」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一生相守的承諾,兩人的關係源自於一艘船,與父親與母親一樣,但漸漸不僅止於船長與他的艦務官小姐。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能夠系泊於這片港灣之中。

  只是在方鴴身邊,她少有地感到一絲安然。

  她微微一笑,才沉入夢鄉。

  過了許久,黑暗中只剩下鐘擺『嗒、嗒』的聲音。

  塔塔坐在鬆軟的羽毛枕頭之中,看著這對少年少女,人類的感情,對她來說有些奇妙,甚至無法理解,不過她聰慧地察覺到,自己似乎給騎士先生製造了一點小麻煩。

  她本應該愧疚,但卻感到一絲奇異,看著少年安然入睡的臉龐,妖精小姐忽然心中有一絲溫暖。

  那像是方鴴在篝火邊,分享給她的餅乾。

  有些甜。

  是糖份的味道——

  它瀰漫在夜下的空氣中,揉散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彷彿隨著風雪,遠遠地捲過山崗。

  然而對於整個南境來說,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而已。

  ……

  翌日的清晨,暴雪竟罕有片刻的停息。

  積雪厚達數尺,堆在窗外,幾與屋簷上垂下的冰棱相接。第一縷晨光穿透林間,落入屋內時,方鴴才甦醒過來,他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安靜了片刻。

  昨夜的一切,猶如一個夢境。但他生怕那真是一個夢,回過頭去,才發現艦務官小姐正酣然入夢,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垂映著肌膚晶瑩的雪白。

  他過去看過睡美人的童話。

  但這個童話此刻從故事書中走出,呈現在他面前。

  少女睡得像是一位公主,安靜而恬然。

  方鴴心中怦然一跳,鬼使神差地,湊近了一些,一股淡淡的幽香,縈繞在他鼻端。他小心翼翼,像是在靠近一件易碎的藝術品,但忽然之間,希爾薇德的睫毛微微一顫,嚇得他落荒而逃,跳下床去。

  兩人皆是和衣而眠,因此方鴴慌慌張張地披上外套,下床回頭看了一眼,見艦務官小姐並未醒來,才鬆了一口氣。他又擔心吵到對方,才小心翼翼拉開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

  只是門才關上,希爾薇德便睜開眼睛來,清澈的眼底,映著清晨的陽光,散發著淺藍的色澤。她微微一笑,低聲說了一句:「膽小鬼。」

  這已經是留在莊園的最後一天。

  暴風雪的間隙,正是前往南方的最後時間窗口,因為一旦過了這半個月,就要在都倫困守到明年。冒險團爭分奪秒,大夥兒自然沒那個美國時間。

  過了大溪谷,越過聖弓峰,進入窟底山脈南麓之後,氣候便逐漸溫暖,春天往往會提前一兩個月到來,到了棕紅木林那些地方,二三月份便已經是仲春的景色了。

  好在團隊在第二天清晨出發,方鴴還有一整天時間與安德告別。

  到臨行的這一天,那位傳奇煉金術士似乎也有一些心不在焉。這天上午是方鴴留在莊園之中的最後一課,安德-烏列爾教導他關於魔力相關的知識,說到一半老人忽然停下來。

  方鴴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什麼看?」安德銀灰的眉毛一揚,拿起書敲了他一下,這幾天他早敲得順手,但書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最後用書拍了一下這小子的腦門。

  他忽然嘆了一口氣,感到有些意興闌珊。早年間他從不為自己的年紀發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常常笑話老銅鼻子他們不夠灑脫。

  但今天早上,他在庭院中看到光禿禿的樹丫,忽然生出一些從未有過的心緒來。

  他看著面前這個自己唯一的學生,唯一得意的閉門弟子——他雖然從來沒這麼說過,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明確的定位。他才教了這個學生七天,他畢生的所學,浩如煙海,但留下的時間,卻不多了。

  安德-烏列爾一生中從未後悔,但這一刻卻感到一絲懊惱,他如果可以更早一些前往卡普卡,找到這個笨蛋小子,起碼也會多出半年時間來。

  但要讓方鴴留下,卻也不可能,那畢竟是年輕人的世界,他們還要前往南方,去重建七海旅人號。

  那張圖紙,也有他的心血,也彷彿是一種傳承。

  「就教到這裡了,」老人沒好氣地答道:「一上午時間也說不清楚,自己拿書去看。」

  「路上小心。」

  「在薔薇工坊等我。」

  「滾吧——」

  方鴴怔了一會,忽然明白過來什麼。

  他捧著對方丟過來的書,深深向老人鞠了一躬。

  那是知識的傳承,學生對於師長的回禮,於無聲之間,文明便已薪火相傳。

  於院落間準備行李時,方鴴又與那位侏儒會長打了個照面。這是多日間兩人第二次相遇,便遠遠互相點了點頭,對方似乎也正準備離開,小矮怪在後面提著一大堆行李。

  侏儒會長皺著眉頭,用手帕在箱子提手擦了又擦,一直到擦得錚亮。他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手帕,將之交給那個小矮怪:「送你了。」小矮怪如獲至寶,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方鴴搖搖頭,才收回視線。

  希爾薇德從一旁遞來一枚戒指。

  「安德先生給你鑑定好了,托我轉交給你,」她早已梳妝完畢,頭上戴了一條黑面紗,帶著一種朦朧的美感,似乎比平日裡更美了幾分,微微一笑道:「他蠻喜歡你這個學生。」

  「天天打我頭,打笨了都。」方鴴抱怨了一句。

  希爾薇德掩口輕笑。

  他從少女手上接過戒指,那正是那枚巫妖掉落的戒指,妖精三戒之一,鑑定之後,屬性自然也發生了改變:

  妖精之眷,聖狄拉克之戒(傳說戒指,品質,SS+)

  『計算力提升魔力輸出——』

  重量:0.1kg

  需求:三分之一星輝

  『碎星之魂,鑄華之精』

  方鴴看到這屬性,暗叫了一聲臥槽。這才明白為什麼這戒指會叫做『碎星之魂,鑄華之精』,所謂星魂即為星輝,只是艾塔黎亞的另一個說法而已。

  佔用三分之一星輝,對於正常選召者來說相當於一次半復活機會,對於他來說也等於一次復活機會,這代價可太大了。

  不過這東西是真的適合巫妖,也難怪那骷髏頭會帶在身上,因為亡靈根本就沒有星輝,這戒指對於它來說等於沒有需求。方鴴握著戒指,一時間有點兩難。

  這戒指是真的強悍,不過代價也未免太沉重了一些,平白無故損失一條命,誰會願意?方鴴一時間,都忍不住有點想轉化成巫妖了。

  而且這還是在雲層港時,彌雅給他彌補了一些星輝的緣故,否則以他現在的星輝,要戴上戒指還真有些麻煩。

  不過他想了一下,還是暫時把戒指放到了口袋裡面。

  這東西代價太大,他需要慎重考慮一下才能做決定。方鴴心中滿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拿到一件傳說裝備,而且還是最難得一見的魔法飾物。

  結果卻是這樣——

  他沒氣得把這東西直接丟出去,已經是因為其價值連城了。

  希爾薇見他將戒指放回去,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顯然早知道檢定內容。

  她只幫方鴴拎起一口箱子——箱子裡面基本是書,沉甸甸的。方鴴見狀,連忙說道:「我用構裝體幫忙就可以了。」

  希爾薇德衝她努努頭,示意老人還在屋子裡看著呢:「戰鬥工匠一般不會輕易浪費構裝體的魔力,就和魔導士不會浪費自己的魔力值一樣。」

  「你可別讓安德先生看到了,小心他又出來揍你。」

  嚇得方鴴趕忙回頭看了看。

  貴族千金這才微微一笑,眨眨眼睛:「而且我也沒那麼弱不禁風。」

  還真沒那麼弱不禁風——

  方鴴自己也想逞強,一手拎起一個箱子追了上去,結果才沒走出多遠,就摔了一個大跟頭。畢竟區區一個煉金術士的體格,與銃士還是有些差距的。

  不得已,他只能召喚出自己的步行者。

  法萊斯-銅灣將自己的行李箱放上馬車後部,跳上車,遠遠看著兩人走進風雪之中,才回頭來問道:「你的學生?」

  方鴴想像之中應當在屋子裡的老人,此刻卻正坐在馬車車廂裡面,透過染霜的玻璃窗看著方鴴與希爾薇德背影,不置可否:「差不多。」

  「差不多算是什麼回答?」

  「差不多就是差不多。」

  「你怎麼忽然又答應前往南方了?」侏儒有點奇怪地問道。

  「老毛病犯了,」安德答道:「今年北方風雪更大了。」

  「是大了不少。」

  法萊斯-銅灣看到方鴴身形一矮,一個跟頭栽在雪地之中。

  「他怎麼不用構裝體幫忙?」

  「我記得那小子是個戰鬥工匠。」

  安德吸了一口氣,輕輕放下窗簾,只答道:「誰知道呢,大概是個笨蛋吧。」

  ……

  回到都倫,休眠日之後,這座城市才稍稍恢復了一點活力。

  主要是貴族們打算慶祝行獵季的到來,風雪稍停之後,人們掃開街面,裝飾上彩色的布帷,讓城市之中稍微有了一點節慶日的氣息。

  廣場上的絞架也已撤走,只留下血跡斑斑的地面,幾天之前方鴴親眼見證了一次原住民之間的衝突,那之後沒多久城衛軍便撤走了絞架。

  表面上行獵季為都倫帶來了一絲往日的景象,但私底下,所有人都能感到洶湧的暗流。

  在回到旅店之前,方鴴與希爾薇德迎頭撞上了一撥人。

  讓他有些意外的人,這些人佩戴著黑色火焰的紋章,正是暗影王座的公會成員,其中大部分皆是選召者。對方攔住他們兩人,開口問道:「你是不是附近冒險團的成員?」

  方鴴楞了一下,看了看這些人,發現對方沒有敵意,才輕輕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南方聯盟。」

  「南方聯盟?」方鴴再愣:「那不解散了麼?」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那人明顯有些不高興:「什麼叫解散了,只是重組而已。而且你難道不知道,南方聯盟重組是超競技聯盟的意思麼,未來我們南方也是國內重要的賽區了。」

  那人繼續說道:「現在我們這就是重組之後的南方聯盟,你們現在加入的話,幾個核心公會還差人的。」

  方鴴搖了搖頭,他就是一問而已,當然不打算加入這個勞什子南方聯盟。

  但對方顯然不打算放他們走的樣子,一直到他解釋清楚,他們只是從北方來途徑此地的冒險團,對方再三確認之後,才一臉懷疑地讓他們離開。

  畢竟南方聯盟管得再寬,也管不到整個考林—伊休里安的冒險團。而那些人散去之後,方鴴才走進旅店,便看到奎蘇女士正從裡面走出來。

  「船長先生,你回來了?」奎蘇女士看到他,還有些意外。

  方鴴拍拍身上的雪,點了點頭,又問道:「外面那些人是怎麼一回事?」

  奎蘇女士搖搖頭,看著外面:「幾天之前南方聯盟宣佈重組了,那些人就是——」

  方鴴忽然反應過來:「等一下,讓我猜猜看,這個所謂新的南方聯盟的主體肯定不是原本的三大公會了吧?」

  奎蘇女士點點頭:「我不太瞭解你們聖選者的公會,不過聽說是個什麼BBK聯盟,下面主要就是暗影王座與其他幾個公會……這些公會我倒是挺熟。」

  方鴴心想果然,超競技聯盟沒那麼容易收手。不過重建南方聯盟,在煉金術士聯盟不配合的情況下,暗影王座這幾個公會有那麼大號召力麼?

  他一問之下,不出意外最近幾天的局勢一團亂。

  雖然南方聯盟已經解散,但就與當年V.E.M的解散一樣,而今的南境,似乎正逐漸分化為兩個陣營。不過他之前看過蘇菲發來的信息,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

  經歷過V.E.M的分裂之後,這次南境的分化,只怕那麼容易完成。

  超競技聯盟肯定還有後手。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7 14:04
第七十五章 劫持

  方鴴見奎蘇女士急匆匆向外走的樣子,問道:「奎蘇女士,出了什麼事嗎?」

  「讓你擔心了,小船長先生,」奎蘇女士微微一笑,搖搖頭:「只是冬獵季將至,我打算給工人們放一天假,讓大家放鬆放鬆。對了,今晚有慶典活動,聽說還有煙火表演,船長大人不一起來?」

  雖然歷經了喪子之痛,但時間足以撫平一切傷口,或至少將傷痛深埋於內心之中,作為一個團隊的領導者,這位女士至少表面上已不再表現出一絲猶豫,只以平淡來應對傷悲。

  是長年的風雪凝在她眉宇之間形成的堅毅,對於一切皆可以淡然直面,這正是北境的女人,是嚴苛的冰霜塑造了她們的性格,正猶如女士粗糲的手上厚厚的老繭。

  那是一隻握伐木斧的手。

  她早年間,也只是一個伐木工人而已。

  方鴴聽工人們說起過這位女士的經歷,也不由有些欽佩,對方喜歡戲稱他小船長先生,他也只是一笑而已,然後才流露出一絲好奇——都倫行獵季之前還有慶典?

  至於煙火表演,那更是遙遠的記憶了。

  地球上,他的故鄉來自於一個古老的文明國度,農曆新年之後,過去往往也會有煙火慶典,但那已是老一輩記憶之中的事情了。早在一個世紀之前,煙火表演便已退出了歷史——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新潮的東西,投影儀或者無人機什麼的,年輕人們熱衷於追逐時代,但在這個過程之中難免會遺失一些更陳舊或者謂之『傳統』的東西。

  只是每當新年鐘聲響起之際,血脈之中莊嚴的儀式感又會重新復甦,並代代相傳下去。

  那是根植於內心深處的古老記憶。

  因此方鴴也對當地的慶典十分感興趣,問了一句:「休眠日之後的慶典是為了慶祝考林—伊休里安的新年麼?」

  「差不多吧,」奎蘇女士點點頭:「我聽說你們那兒也會慶祝新年,不過煙火表演應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所以小船長先生沒見過煙火表演?」

  方鴴老實點頭,他還真沒見過煙火表演,心中有些期待。

  雖然南境的亂局才剛剛開始,新年翻開的一頁未必是嶄新,暴風雪也還會持續一個月之久,但人們總需要一些安撫自己的理由。

  「那記得要來。」

  「就在這個廣場上,八九點鐘的樣子。」

  奎蘇女士一邊說,一邊笑著看了看他和身邊的希爾薇德,像是看著一對小情侶。她是過來人,即便透過面紗,也能看出兩人神態與舉止些許的不同。

  她促狹的笑,令兩人皆有些不好意思,各自低了低頭。

  奎蘇女士離開之後,方鴴與希爾薇德才互相看了看,兩人之間瀰漫著一種無言的微妙,過了一會,他才訥訥地問了一句:「希、希爾薇德小姐,要、要不我們也出去走走……?」

  希爾薇德眸子裡帶著淺淺的笑意,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之前問過奎蘇女士,得知洛羽一箱子一行人也出去逛去了,至於灰岩先生那邊,除了巴金斯之外,其他人也進了城。而老水手似乎習慣於一個人,自願留下來看照平台。

  不過此刻大夥兒還未會和,旅店中實際空無一人。

  兩人讓侍者幫忙將幾箱子書送回房間中,然後提前通知了旅店的主人,他們可能會在明天清晨來交還鑰匙,並在那時候離開都倫,麻煩對方通知一下菲奧絲小姐。

  並代他們向對方表示感謝之意。

  都倫飾以鳳凰家徽的人,自然看不上他們那點住宿費用,不過在艾緹拉小姐的提醒之下,他還是留下了一些冒險團自己製作的土產,森林精靈的果乾與蜂蜜酒什麼的,只以聊表心意。

  冬季的都倫帶著一種寂靜的氣質。

  街上覆蓋著雪景,樹梢掛著冰棱,遠遠的聖殿的拱頂,尖聳入雲,並默然注視著這座古老的城池,魔導區新豎立起的一座座塔樓,巨大齒輪與錘擺,猶如鐵砧之下飛濺的火星,才讓這冬日之境有了一絲生氣。

  行人皆是盛裝,紳士們穿著黑色的風衣,女人們濃妝豔抹,作貴婦人的打扮,在幾條豪奢貴氣的主要街道上,鮮豔的布帷從兩側大廈上垂下。

  才三四層樓高,但已有了步入工業文明的跡象。

  晚上的慶典將至,街面上才多了一些人氣,一張張長桌為工人搬出來,並在一起,拉上條幅,形成一個小小的場地——冬獵之日比賽的傳統,從古老的騎士時代一直延續至今,是艾塔黎亞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之一。

  只是今天,這些比賽林林總總,已經多了很多門類。

  長桌上堆著獎勵品,一些儲藏的瓜果,上面覆了一層雪,北境的慶典,似乎皆是如此晶瑩雪白。然後就是喜聞樂見的啤酒桶,一層又一層,堆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山。

  還未至慶典開啟,人們已經開懷暢飲,連日來的沉悶氣息,似乎也一掃而空。

  那些大聲吹噓的,多半是選召者之中的探險家,冒險者裝束各異,來自於許多不同的地區,矮人、精靈過去很少在這一地區出現,但選召者帶來了不一樣的改變。

  甚至有高大的半巨人裔,兩米多高的身形鶴立雞群,沉默寡言地拿著一隻頭盔,在與鋪子上的鐵匠討論。

  還有周邊地區湧進來的農夫與農婦,皆換上了新的、厚厚的裙子,帶上了花哨的帽子,多了一些節日的氣氛。原住民聚在一起彼此交談,聲音嚶嚶嗡嗡,只有偶爾會有城衛軍尖利的哨音,如同利劍一般劈開人群。

  這時人們才紛紛讓開出一條路來。

  方鴴與希爾薇德回過頭去,看著這一幕,之前兩人之間安靜地行走著,彼此皆未交談,但彷彿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一般。塔塔小姐坐在自己騎士的肩上,捧著一粒糖果——之前方鴴送給她的。

  一支騎兵出現在街道上,穿行在人群之間。

  「你看他們肩上的羽毛。」希爾薇德忽然小聲對他說道。

  「那是什麼?」方鴴問。

  「鳳凰家的親衛,那是火羽鳥的羽毛。」

  羽毛長而鮮豔,著色火紅,猶如一束綻開的火花。

  火羽鳥是鳳凰之裔,但莫德凱撒家族當然不可能真用鳳凰之羽作為裝飾——雖然艾塔黎亞真有鳳凰。

  「這隊伍中有鳳凰家的人嗎?」方鴴問道。

  他想起的是那個叫做埃南的鳳凰家族的繼承人,菲奧絲的主人。

  但大約是他唯一聽說過的鳳凰家族的成員,他對對方有些興趣,只是鳳凰家族的人豈是他這樣身份的選召者,可以見得到的。留在都倫的這些日子,他甚至連那個名叫菲奧絲的女僕小姐也沒見過第二次。

  希爾薇德點點頭。

  然後是一輛馬車經過人群,長街之上像是沉寂下來,鴉雀無聲。

  方鴴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內城門上的鳳凰紋徽,這才感到這一地一族的威嚴與身份,其間只有幾個選召者聒噪了幾聲,但被衛兵抓起來了。

  好在他們身份特殊,衛兵抓人之後也沒為難,等馬車過後便放這些人離開。

  選召者也不敢太過造次,畢竟還有《星門宣言》與超競技聯盟約束,所以他們與原住民之間,幾十年來一直維持著這樣半離半即的關係。

  「過去的是誰?」

  希爾薇德忍不住撲哧一笑。

  方鴴看得呆了呆,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笨蛋問題,希爾薇德又怎麼會知道呢?

  城衛軍過後,一切又恢復如初,不過方鴴看到那幾個被抓起來的選召者,被釋放之後,鬼鬼祟祟地進了附近一條小巷。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便為對方注意到,便瞪了一眼,對他比了一個手勢,讓他少管閒事。方鴴楞了一下,心想這些人還真是囂張,這才被治了沒多久,又拽了起來。

  不過他也是不怕事的性子,豈會被對方嚇到?他舉起右手,大拇指向下,對對方比劃了一下。

  結果這下倒好,對方居然一下子從那小巷之中湧出十多個人,氣勢洶洶想要來找他麻煩。方鴴見狀嚇了一跳,他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蠢。

  這些人不知等級,也未必是他對手,但在城裡面大打出手,多半要到城衛軍的牢房裡面去喝茶。他自知不划算,趕忙拉起希爾薇德的手便跑,逃入另一條街道之中。

  「船長大人,你又惹事了。」希爾薇德一邊跑一邊有些好笑:「艾緹拉小姐知道了多半會生氣的。」

  「你看到了,」方鴴大叫冤枉:「是他們先惹我的。」

  「艾緹拉小姐可不管這個。」

  「那你不會告訴她吧?」

  狐狸小姐笑嘻嘻地:「很抱歉,會。」

  方鴴聽了臉一黑。

  而不遠處,二樓一扇窗戶之後,一雙異色的眸子正透過掛了一層霜的玻璃看著這一幕。

  「小孩子……」奧丁看了一陣,搖了搖頭,才回過頭去。他面前坐著一長一小兩個騎士,年邁的騎士穿著一身禮服,佩著騎士劍,已有四十歲有餘,神色之間有些虛浮,像是重傷未癒。

  年輕的一個和他差不多大,臉頰上有一條延伸至下巴的傷口,並不深,淺淺的,才結了痂,想必之後不會留下什麼傷疤,這大約算是比較幸運的地方。

  他並未坐在主位上。

  主位上是一個更加嚴肅的男人,兩鬢斑白,穿著一件綢緞長袍,執政官的手杖放在一邊,其帶著典型的峽灣之民的特徵,嚴峻而冷酷,猶如一座沉默寡言的峭壁——那些長年矗立於峽灣之中的,凜風之中的,斧鑿刀削一般的岩壁。

  奧丁打了一個呵欠。

  屋內有些安靜,壁爐內木炭剝剝燃燒著。

  那個年長的騎士聲音沙啞,像是一把銼刀在砂紙上摩擦:「我確定看到的是那個男人,」他聲音緩慢地說道,但十分有力而堅定:「他叫巴金斯,我在長歌之峽灣見過他一面,當時他還是馬魏的手下,是個死忠派——」

  「你確定沒看錯?」

  年長的騎士點了點頭。

  男人這才回過頭來,看了奧丁一眼,後者趕忙正襟危坐——不過都倫的執政官搖了搖頭:「不必如此,奧丁先生,你們聖選者與我們自然不同……」

  奧丁不失尷尬地一笑:「抱歉,習慣了,執政官先生。」

  執政官點點頭:「超競技聯盟讓你們來幫忙,宰相大人是非常感謝的,我們會記住你們在這個世界給予陛下的幫助,總有一天你們會得到相應的回報的。」

  「Ragnarok非常感謝。」

  男人頷首,直切正題:「那麼對於那場戰鬥,閣下有什麼看法?」

  「對方不弱,」奧丁想了一下,回答道:「我是說在這個等級,對方的實力相當強。並且,我們的人在那個冒險團中看到了銀色維斯蘭的人……」

  「銀色維斯蘭的人?」執政官想了一下,才記起這些聖選者的公會的名字:「他們不也要受你們的超競技聯盟約束麼?」

  「一方面來說是,不過最近他們與星門港方面走得比較近。」

  「什麼意思?」

  「很難解釋,」奧丁聳了聳肩,他只是來完成任務,可沒這個義務與對方討論一下國內賽區的態勢,「不過銀色維斯蘭應當不會公然與超競技聯盟對立——」

  「好吧,總而言之我們還是先找出對方來,」執政官答道:「巴金斯是國王陛下要找的人,至於對方,就由你們去交涉了。」

  但話中並未有多少討價還價的意思——

  奧丁也明白,艾塔黎亞終究是原住民的艾塔黎亞,這便是考林—伊休里安貴族們的行事風格,能與他們討論,已經是把他們視作平起平坐的地位了。

  他點了點頭。

  然後再看了窗外追逐的雙方一眼。

  他想了一下,才一邊悄悄向一個ID發過去一個信息:

  「你們暗影王座最近在搞什麼?」

  ……

  「對方好像是暗影王座的人。」

  逃了好一會,方鴴才回頭看了看,似乎也意識到了那些人的身份。

  他跑得飛快,並且有發條妖精幫忙,在人群之中永遠不會被堵上,對方追了一陣,怎麼也追不上,最後無奈停下,衝他叫罵了一陣,才退了回去。

  「是他們。」希爾薇德顯然早認出對方來。

  「他們又在幹什麼?」

  因為龍火公會的事情,再加上那個莫名其妙找他們麻煩的煉金術士,方鴴對這些人的觀感,顯然好不到哪裡去。

  希爾薇德只搖了搖頭。

  方鴴這才看到,對方退回去,似乎不僅僅是因為追不上他,而是因為一輛馬車正從長街另一面行駛過來,那些人退回去之後,便左右護住了馬車。

  那馬車灰撲撲的,上面的家徽也拆了,車門打開之後,從上面跳下來兩個人,然後又從車廂之中拽出一人,那人掙扎了一下,但力有不及,但還是下了車。

  這大約又是什麼任務。

  若是平時,這些公會集體執行什麼任務再平常不過,方鴴也不會多看一眼,只是想到天藍與帕克在馬松克溪駐地遇上的事情,他才多看了一眼。

  但這一眼之下,他便微微一怔,被拽下車的看身形明顯是一個女人,總讓他有些熟悉。

  不過正是這時,又有幾個人注意到他與希爾薇德,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他見狀這才拉著希爾薇德向街角一退。

  「你看清楚了嗎?」他問艦務官小姐道:「剛才的那一幕,那個人是誰你認出來了麼?」

  希爾薇德低頭想了一下,忽然之間抬起頭來,淺海一樣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好像是菲奧絲。」

  方鴴楞了一下,隨即也反應過來,難怪他會有一種眼熟感覺——對方的背影,與當時女僕小姐離開旅店時,幾乎一模一樣。這些人劫持菲奧絲幹什麼?

  若是其他人,也便罷了,但暗影王座在馬松克溪駐地透漏出的那個計畫,一直讓他耿耿於懷。何況菲奧絲小姐,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是什麼陌生人。

  對方不久之前還幫過他們一次。

  方鴴心念一動,當機立斷對希爾薇德說道:「擋著我一下。」

  貴族千金心領神會,裝作不在意站在方鴴前面,方鴴借她掩護,將右手一舉。本就在天空中的發條妖精微微一停,然後猛然向一個方向飛去。

  暗影王座的人正挾持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少女,並向之前那小巷之中走去,方鴴遠遠地看著這一幕,並立刻指揮發條妖精劃過小巷上空,只狹長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難以察覺得淡金色軌跡。

  他讓鏡頭向下方俯瞰,並開啟了窄視場模式,透過放大的倍數,看得真切。

  那裹著斗篷與風帽的少女,不正是菲奧絲是誰?

  「找到了嗎?」希爾薇德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他『咔』一聲握了一下手套。

  發條妖精立刻在他命令之下向上攀升。

  金色的構裝體切換到寬視場模式,並立刻在鳥瞰之中計算四周的地形——方鴴拉下風鏡回過頭,只用了片刻,便在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路網之中,找出一條通路來。

  對方的目的地,似乎是一條街之後的的一座關門的旅店。

  方鴴放大視野,才看清了那旅店招牌之上的文字:

  『米蘭達的小憩之所』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8 00:29
第七十六章 一場追擊

  「一條街後有一間關門的旅店,他們要帶菲奧絲小姐去那個地方。」方鴴低聲說了一句。

  希爾薇德眼中正映著一幅畫面,冬日的都倫與街面上行人,三四名暗影王座的成員正分開人群,向這個方向靠過來。

  她不動聲色,反手將手放向身後,那裡裙襬下暗藏著絲卡佩送給他們兩人的手銃中的一支。她看著那些人,微微一笑,頭也不回,語帶促狹地問了一句:「船長大人這是打算英雄救美嗎?」

  方鴴慌忙解釋:「希爾薇德小姐,這是……」

  「那些人過來咯,船長大人——」

  「但看樣子他們並不打算讓我們輕易離開。」希爾薇德笑眯眯地答道。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那些人,連忙開口:「我找到另一條路通向那間旅店,但不能讓那些人跟上我們,得想辦法製造一場騷亂……」他看了看左右,目光在一張堆滿了綵球的桌子上停下來。「希爾薇德小姐,那邊!」

  希爾薇德口中雖然那麼說,但目光還是循著方鴴的聲音看過去,兩人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在第一時間找到了同一個目標。她側身,一撩裙襬,拔出短銃,避開人群,拉開銀色的擊錘,然後向那個方向開了火。

  清脆的槍聲蓋過了長街上的一切聲音。

  一道火光閃過,擊中了那桌上的綵球,篷一聲輕響,綵球紛紛飛了起來,像是一團爆炸的禮花一樣。人群起先絲毫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畫面一頓之後,女人們才發出一陣陣尖叫聲,男人們反應比較快,馬上掩護著自己的女眷向街邊一側跑去。

  人群活動起來,遠處也響起了城衛軍尖利的哨音,一隊城衛軍士兵從不遠處趕了過來,並進一步加劇了街面上的亂象。

  慌亂的人群形成一條流動的河流,將在其中的暗影王座的成員沖得到東西歪,他們雖然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寸步難行,被人流裹挾著向一個方向遠去。

  方鴴看了一眼,只默默地拉起風帽,抓著希爾薇德的手,一閃身便消失在了附近的小巷之中。

  一進入小巷,艦務官小姐一邊麻利地清理槍膛與裝上子彈,一邊問:「那條路在什麼方向?」方鴴轉動了一下鏡頭。通過發條妖精俯瞰的視野,他看到挾持菲奧絲的人正筆直沿著一條小徑向北前進。

  就在這條小徑的東面,還有一條之字形的階梯小道與之相匯,他們只要搶先一步抵達交岔處,便能攔下那些人。

  「在這邊,跟我來。」方鴴說了一句,立刻向前走去。

  兩人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巷,前方居然出現了一扇上鎖的鐵柵門。希爾薇德下意識便要舉槍,但方鴴攔住她,召喚出能天使,讓其一劍斬在鎖頭上,鐵柵門應聲而開。

  兩人推門而入,後面是一個庭院,一個婦人正端著洗衣盆走出來。她看到兩人嚇得尖叫一聲,手中盆子也滾落在地,衣物灑了一地。

  方鴴連忙舉手示意自己無害,問道:「我們不是壞人,只是在追擊一夥惡徒,請問出口在什麼方向?」

  那婦人結結巴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還是希爾薇德出馬,溫言寬慰了對方一句,那婦人才慌忙轉身,指了指一個方向。

  而這一耽誤,兩人穿過庭院進入之字形階梯之時,方鴴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發現,他們便已落後不少——本來對方就先他們一步進入小巷,而且走直線比他們的行程更短,這會兒更是領先出一大截。

  視野之中,對方已經緩緩接近了交匯處,他才回過頭,對希爾薇德說道:「抱住我。」

  希爾薇德微微一怔,有點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但見自己的船長大人正一臉嚴肅,便也不想太多,只順從地靠上去,蜷首緊貼對方的後背。

  艦務官小姐的懷抱有些軟軟的,但方鴴心中來不及產生綺思,他只用手搭在能天使之上,低沉道:

  「閃爍——」

  猶如一道銀光,落入之字形的階梯之上。

  連續三次閃爍之後,能天使一落地,方鴴才發現自己晚了一步,只與那一夥人在分岔口撞了個正著。對方見有人出現,也有一些意外,他們手中挾持的菲奧絲也留意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與希爾薇德。

  少女楞了一下,眸子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張嘴欲喊。但那些人之中有人搶先一步一把摀住她的嘴巴,迫使她轉過身去。那人挾持住菲奧絲,才回頭冷冷地看了方鴴與希爾薇德一眼。

  顯然認出他們兩人來。

  「別多管閒事。」

  「你們先惹的麻煩。」

  方鴴假裝不認識菲奧絲。

  「媽的,智障!」那人不耐煩地回頭向自己人比了一個手勢。

  這些人一共有七人,看到此人手勢,立刻分出三人前來攔住他們。

  三人之中有一人是魔導士,他舉起法杖,便在另外兩人身後誦起咒文來。

  但一聲槍響——

  那魔導士還完全沒任何反應,在護盾一閃之後便倒了下去。

  方鴴回頭,才發現希爾薇德銀色的手銃槍口余煙裊裊,原來艦務官小姐早已舉手拔槍,先發制人一槍擊倒對方。

  她一手槍法皆是從其父手下的老水手手上習得的,巴金斯那些人常年在空海之上戰鬥,槍法精準無比,而她青出於藍,還要更勝於老水手一籌。

  「他們等級不高。」希爾薇德這才提醒了一句。

  魔導士雖然脆弱,但以太護盾是恆定發生作用,能被她一槍擊殺,只能說明對方等級還不如他們。

  暗影王座雖然不是什麼大公會,但普通成員的水平也不至於如此,方鴴看到這些人,心中閃過一個詞——臨時工。這些人恐怕就是暗影王座的外圍成員,專門出來幹髒活的。

  其實每個公會都有這樣的人,甚至連銀色維斯蘭也不例外。

  一旦出事,大公會可以輕易與這些人撇清關係,而這些人拿到一筆補償金之後,又可以去其他公會繼續進行類似的工作,直到星輝用盡。

  雖然聽起來有些卑劣,但的確也是底層選召者的一種生存方式。

  不過對於方鴴來說,一句『他們等級不高。』其實也就夠了。

  他已經放出能天使。

  那兩人還沒認出這是什麼玩意來,倒先一步分辨出了方鴴的身份。

  「戰鬥工匠!?」

  話音未落,兩人已尖叫一聲捂著眼睛彎下腰去。

  一隻胡蜂狀的構裝體從兩人頭頂上一掠而過,投下的閃光彈瞬間讓兩人失明,方鴴則與希爾薇德配合默契地同時回過頭,他舉起右手,能天使上前一步,一劍梟首。

  兩顆大好頭顱骨碌碌從台階上滾落下來,灑落一地血跡。

  白光點點冒起,但方鴴看也不看,便帶著希爾薇德經過三人的屍首。「晚了片刻。」方鴴抬頭看到消失在小巷之中的菲奧絲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還是晚一點。

  下面就只有那間旅店了。

  他拉下風鏡,看了一眼,才發現對方竟然還未變向,仍舊向著那旅店的方向前進——也不知道旅店中究竟有什麼東西吸引著這些人。

  不過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他左右看了看,這會兒繞路已經來不及,正面也未必追得上對方——因為能天使無法在有阻礙的情況下進行閃爍,小巷極大限制了它的發揮。

  眼下唯一的路線只有一條。

  他抬起頭,看向周圍的屋頂,小巷之中曲曲折折,但走屋頂的話,不失為一條捷徑。不過走這條路的話,就沒有辦法帶上希爾薇德了。

  他回過頭道:「希爾薇德小姐,你留在這裡等我。」

  希爾薇德並無不滿地點了點頭。

  「我會留下能天使保護你。」

  「不用。」

  「這次我說了算。」方鴴打斷她道。

  希爾薇德微微怔了一下,看了看他臉上認真的神色,不由輕輕一笑,這才有點安心地點了點頭。

  方鴴吸了一口氣,這才向附近一座塔樓上射出飛爪——而遠處幾條街之外,尖利的哨音正此起彼伏,城衛軍顯然已經出動——他爬上屋頂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天空中居然多了幾個小黑點。

  翼龍騎士,方鴴嚇了一跳,沒想到一下子鬧出這麼大動靜。

  他心中連殺了那些人的心都有了,雖然暗影王座的這些『臨時工』也是過街的老鼠,但他的身份一樣也見不得光,郁金堡的事情還沒了結。

  他心知自己得速戰速決,在心中通過發條妖精的視野計算好合理的路線,找出自己前進路徑之上的屋頂之後,便連續發射飛爪,如同一隻跳蚤一樣順著小巷飛快地前進。

  不過他在高處,眾目睽睽之下的動作顯然引起了一片驚呼,好在附近一帶選召者不多,基本皆是原住民的住宅區,引來的也只有一群群的當地人。

  否則肯定又是下一個社區視頻題材。

  不遠處的庭院之中,那婦人才剛剛失魂落魄地撿起地上的衣物,抬頭便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一下張大了嘴巴。

  眾聖在上啊!

  她心想,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奧丁正從會客室之中走出,便看到一個公會官員急匆匆迎面走來,對他說道:「外面出事了!」「怎麼回事?」奧丁開口便問。「好像是暗影王座的人搞出來的。」

  奧丁楞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一幕,忍不住一皺眉頭。他在那官員的帶領之下,換了一個房間,推開門,走到露台上一看。

  露台下面的原住民正在匯聚起來,向著幾條街之外屋頂上縱躍的方鴴指指點點,而奧丁順著這些人的手勢抬頭一看,不由一愣。

  那兩條彼此交錯的線,牽著那少年在屋頂之上飛躍的身影,幾乎是立刻與他心中另一個影子相重疊。只是比起在芬里斯的地下,對方明顯技術成熟多了。

  前進的動作也更快,更流暢——

  這位十王之一的戰士,幾乎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麼。「城衛軍過來了,會長,我們要不要搭一把手?」那官員正在後面詢問,但奧丁頭也不回,直接從露台上縱身一躍,飛了出去。

  而同一刻。

  方鴴最後一次射出飛爪,來到了那些劫持者的頭頂之上。

  後者顯然也早已發現了方鴴,忍不住驚叫起來:「他過來了!」任誰看到有人用這種方式,恐怕也會大吃一驚,用兩隻飛爪在屋頂上來回穿梭,這一幕場景實在太超出他們的想像了。

  這畢竟又不是在第二世界,哪來那麼多花巧的操作——

  而且這些人顯然已經從前面掛掉的同伴那裡,得知了對方並不好對付,先前的心理優勢,此刻已蕩然無存。

  眼見對方以匪夷所思的方式追上來,這幾人忍不住有點崩潰,而其中一人實在受不了這居高臨下的壓力,轉身抓起斧頭大喊一聲:「我來斷後,你們先走。」

  聽起來有些決絕,但無濟於事。

  方鴴正從屋頂上一躍而下,根本看都沒看這個人一眼,便從他頭頂上一掠而過。那人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轉過身,只看到方鴴反手向他丟出一件東西。

  那東西一落到他腳下,立刻展開來,他只感到身體一重,便寸步難行。

  重力阱。

  那人大吃一驚,下意識想要掙脫,但他一抬頭,才發現不遠處方鴴已落地起身,拔出一把銀色的華麗手銃,頭也不回,反手一槍。

  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眉心,距離不過五米,重力之下,戰士像是定身一樣。他只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然後整個腦袋像是一隻西瓜一樣炸開來,血漿四射。

  方鴴甩了一下手,重力阱這才解除,無頭的屍體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化為一片白光。

  名為『米蘭達的小憩』之所的旅店已在不遠處——

  而他這一手攻擊簡直把剩下三人嚇壞了,急急忙忙挾持著菲奧絲衝進旅店之中,並關上大門。方鴴衝過去時,只晚了一步,對開的大門便已『砰』一聲在他面前關了個結結實實。

  方鴴後退一步,抬起頭來看了看這扇大門。

  他甚至還聽到裡面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

  「去堵窗戶!」

  「快帶她去找到那東西!」

  方鴴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戶,搖了搖頭。他只將手一招,一道巨大的藍色光門從天而降,一具巨像重重落地,帶著轟鳴之音,地面為之一顫。

  大門後面聲音這才一停,似乎是感到了什麼,但方鴴已舉起右手,金屬手套向下一劃。巨大的鋼鐵騎士——奧爾芬的雙子星一拳砸中大門,『砰』一聲巨響之後,對開的大門連帶半堵牆一起飛了出去,在牆上坍出一個大洞。

  後面煙塵瀰漫。

  剩下的兩個人都傻了。

  方鴴沒有看到第三個人,也不知道是去堵窗戶了,還是被埋了。

  那個帶頭的人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舉起匕首架在手中的菲奧絲脖子上,大喊道:「你別過來——」但『砰』一聲槍響,那人狠話還沒說完,眉心便多了一個彈孔。

  他怔了一下,才仰面倒了下去。

  方鴴這才答道:「我不過來——」然後又用槍指向另外一個人。

  他槍中一共兩發子彈,其實此刻已是空膛,但這個舉動仍嚇得那人尖叫一聲,忽然之間化為一道黑煙,從後面的房間之中躍了出去。

  甚至連菲奧絲也不管了。

  方鴴楞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是個影舞者,眼下要追已再追不上,不過好在那也不是他的目標。

  他這才放下余煙裊裊的槍口,走進一片廢墟的屋子裡,左右看了看,確定再無威脅之後,才向正驚訝地看著他的女僕小姐說道:「菲奧絲小姐,沒事吧?」

  菲奧絲與其說是驚魂未定,不如說是有點好奇地看著他與他身後高大的構裝騎士,她問道:「你……你是那個……?」

  「我叫艾德,」方鴴答道:「你之前幫過我們,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吧?」

  菲奧絲點了點頭。

  但她隨即又搖搖頭:「我……我只是沒想到你們這麼厲害,艾德先生是戰鬥工匠?」

  方鴴頷首。

  他這才看了看這個地方,問道:「菲奧絲小姐,暗影王座的人怎麼會劫持你?」

  菲奧絲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與你們沒關係,艾德先生……謝謝你救了我,但我不想把你們捲進這件事來,這事你就當沒看到好了……」

  方鴴楞了一下。

  菲奧絲見他還想問什麼,連忙開口道:「……不過能再幫我個忙嗎,艾德先生?」

  而不等他詢問,菲奧絲又說道:「我要拿一件東西,需要人幫我搭一把手。」

  「是那些人在尋找的東西?」

  女僕小姐默不作聲,但仍舊點了點頭。

  「那東西在閣樓。」她答道。

  方鴴這才有時間打量這個地方——之前權急之下,旅店的正牆被他砸得一片狼藉,只是裡面的陳設並沒想像之中雜亂與陳舊,彷彿是一間主人才剛剛離開沒多久的旅舍。

  大廳之中各色物件應有盡有,而遠離大門的地方,櫃子與桌面上其實並沒有太多灰塵,擦拭乾淨的杯子還一隻隻並排在櫃檯之上,一本翻開的賬簿,上面的帳似乎也才記到一半。

  他特意看了一眼時間。

  停留在大約半個月之前。

  方鴴不由抬起頭,再看了一眼旅店外面在寒風中搖晃的招牌。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8 21:13
第七十七章 暗流

  閣樓是狹小的,傾斜的牆面與暗郁的光線,黑暗中放置著陳舊的家具,它們默然不語,只注視著漂浮的塵埃。見到女僕小姐要找的東西之後,方鴴才明白菲奧絲為什麼要自己幫忙,那是一口巨大的箱子,放在閣樓的最角落處。

  菲奧絲看著那箱子,才回過身,看著方鴴道:「那東西在箱子下面,麻煩艾德先生了。」

  箱子有他半人高,左右寬約一米,方鴴用手試著拽了一下,箱子紋絲不動。他舉起手,召喚出潛伏者,然後啟動反重力,用力一拉,將浮空半寸的箱子拖開來,重重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箱子離開原位之後,方鴴才看到,那下面竟出現了一扇暗門。

  這可真是出人意表,因為一般人只會想到閣樓的地板下面是下一層的天花板,薄薄的一層,怎麼藏得住東西?不過或許也正是如此,暗門的設計者選擇了反其道而行,讓它出現在這裡更具欺騙性。

  菲奧絲先一步走到暗門邊,蹲下去掀開木板,下面是一道暗格,裡面放著薄薄的幾冊書。她拿出那些書,一一打開檢查了一遍,然後才一一合上。

  方鴴有意離她保持一段距離,只是指頭微動——黑暗之中,一隻發條妖精懸在天花板的角落,默默切換著鏡頭,發出微不可查的聲音,記錄著這一幕。

  他調整了一下風鏡的鏡片,看到那書上一頁頁寫著一些古怪的符號,或是是速記,或是一種暗碼,令人不明就裡。他才記下其中一部分,便看到女僕小姐直起身來。

  方鴴趕忙掀開風鏡,裝作等了一陣的樣子,只問:「好了?」

  菲奧絲點點頭,輕聲問:「艾德先生,請問有火柴麼?」

  方鴴從兜裡掏出一盒火柴遞了過去。

  女僕小姐接過火柴,想了一下,又從書冊下拿出一個黑色的絨布盒子,問道:「能幫我拿一下麼,艾德先生?」

  方鴴點了點頭,接過盒子。但菲奧絲看著他,說道:「放到口袋裡。」

  方鴴楞了一下。

  菲奧絲輕聲解釋:「這樣安全一些。」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想了一下,才依言而行。

  菲奧絲見他收起盒子,才放下心來。她又抽出一根火柴,在柱子上輕輕一劃點燃,黑暗之中忽然亮起的火焰,點亮了少女的眼睛。菲奧絲面無表情,神色中只帶著一種向道者的虔誠。

  方鴴在一旁看著暗暗驚訝,才幾天未見,女僕小姐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隱隱猜到這或許與那些劫持她的人有關,也許與她背後那位素未謀面的主人有關。

  菲奧絲拿起手中的書冊,用火柴引燃,將之付之一炬,化作一團火光。火光映著兩人的臉,女僕小姐至始至終沒說那些書冊是什麼,方鴴不問,她也不答。

  火焰隨著紙頁一點點捲曲,過了好一會,書冊才一點點燒盡。

  方鴴在一旁默默看著書冊化為灰燼,片片落下,火星消逝化為點點光斑,最後黑暗中只剩下唯一的光源——一扇老虎窗,冬日的陽光蒼白的、傾斜地穿過灰濛濛的玻璃,垂在木板上,刻印出窗櫺的印子。

  女僕小姐這才怕了拍手站起來,對他說道:「謝謝你,艾德先生,這次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怎麼辦才好。」

  「舉手之勞而已,換作其他人,也不會放那些人為非作歹。」方鴴答道。

  菲奧絲搖了搖頭。

  方鴴看她神色,總覺得比起第一件事,或許是找出那本書冊更令這位女僕小姐在意。他不由愈發好奇起那書冊是什麼,可惜,對方注定也不會告訴他。

  此時窗外一道陰影閃過,夾雜著一陣呼呼的風聲,菲奧絲停下來,看了看外面,目光才再一次回到方鴴身上:「外面有人來了,是城衛軍的翼龍騎士。」

  她說:「我先去應付他們,艾德先生留在這裡,別出聲。等我們離開之後,你再一個人離開這個地方。」

  少女語氣平淡,像有條不紊地交代著事情。

  說罷,她再向方鴴鞠身行了一禮,便轉過身向閣樓下走去。

  方鴴楞了一下,不由在後面叫住她:「菲奧絲小姐。」

  菲奧絲回過頭來,看著他搖了搖頭:「別問,艾德先生,這事與你無關。謝謝你,但請離開這個地方吧,並忘掉今天的事情,這不是一件好事。」

  方鴴看著少女離開。

  他一時也沒想好,自己要不要追上去,總覺得這事只做了一半。但狹小、安靜的閣樓之上,黑暗的環境中他一點點冷靜下來,倒不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學會了克制自己的衝動。

  他嘆了一口氣,最後選擇尊重對方的意見。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點燒焦的氣息。

  方鴴左右看了看,窗檯下面有一張書桌,上面放著一些小物什,或許是原主人的個人物品,幾本書,一隻墨水瓶,一支羽毛筆,還有一面相框。

  方鴴拿起相框看了一眼,上面是一張女人的畫像,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風姿綽約,帶著禮帽,面帶微笑。只是那微笑有些溫暖,彷彿發自內心,讓人一看之下,便感到微微有些安心——

  他很少看到這樣真實的笑,不似希爾薇德的笑,是貴族千金自身安靜的氣質的一種補充。她對任何人都笑,但意義各有不同,或許只是教養與舉止的一部分。

  但這畫上的笑,卻是內心真實的反應,躍然紙上,感染人心。僅僅是畫像,也能讓人感同身受。

  方鴴轉過相框,相框背後木板上用墨水寫著一行小字:米蘭達,1446(影之年),6,11。

  米蘭達?方鴴想起這旅店的名字,心想這相框上其實是旅店的主人?他放下相框,心想這上面的畫像大約已經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也不知道這旅店為什麼會關門。

  這時候,下面大廳中依稀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是兩個翼龍騎士,他們顯然認得菲奧絲,他們語氣還有些意外。

  「菲奧絲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聽說有人在這裡鬧事,你沒事吧?」

  菲奧絲搖了搖頭。

  「我沒事,只是有人想要對莫德凱撒家不利,他們劫持了我,想要以此要挾埃南少爺,不過有冒險者幫了我。」

  兩個騎士有些面面相覷,他們接到的報告是有人在這裡鬧事,但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樣一個驚天陰謀,可對方是莫德凱撒家的女僕,是公爵次子的身邊人,就算這個次子再不受公爵待見,但至少也是流淌著鳳凰家族的血脈。

  對方斷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和他們兩個小小的騎士開玩笑。

  不過兩人一點也不感到慶幸,只打起了退堂鼓。「菲奧絲小姐……」

  「我不為難你們,」菲奧絲顯然也沒指望過這些人,「護送我回去就可以了。」

  兩人如蒙大赦:「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菲奧絲小姐。」

  但另一人忍不住問道:「……請問,那個救下菲奧絲小姐的冒險者呢?」

  菲奧絲看了他一眼:「這不關你們的事,我支付了他們報酬,他們自然離開了。我不想讓這件事傳開,明白了麼?」

  兩人齊齊點頭。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菲奧絲小姐。」那聲音從外面雪地之中傳來,還帶著冬日的料峭,聲音很穩,不帶一絲餘音。

  方鴴聽了微微一怔,心下隱約感到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菲奧絲也楞了一下,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男人:「奧丁先生,你怎麼來了?」

  「聽說這邊出了點事,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奧丁答道,他環視了大廳一週,一眼便看出大門與外牆是為傀儡與巨構裝一類的東西破壞的。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著力點應當在門上,至於巨構裝體當時所處的位置,奧丁回過身去,目光正落在奧爾芬雙子星落地之處。

  他默默在心中重構了一下當時的場景,才轉過身來,開口道:「菲奧絲,你有沒看到一個少年?」他一邊說,一邊描述了一下方鴴的樣子。

  菲奧絲怔了一下。

  至於方鴴在閣樓之上,更是身子一晃——對方是奧丁,那位十王之一,也難怪他會對對方的聲音感到耳熟。

  畢竟對方在芬里斯島事件時,還親自指導過他與箱子。

  可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他暴露了?

  方鴴一時間有點慌,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窗戶,但還好生生剋制住了自己不理智的想法;在這位十王之一的戰士面前,只怕稍有一點動靜,對方便會察覺。

  至於從對方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想一下也知道有多荒謬。

  方鴴下意識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心中只默默寄希望於菲奧絲趕快把這位大神給忽悠走。

  樓下,菲奧絲猶豫了一下之後,才點了點頭。

  「他在什麼地方?」奧丁立刻追問道。

  「他追著那些人離開了。」

  「離開了?」

  「嗯。」菲奧絲看了看後門的方向。

  之前那影舞者化為煙霧,從那裡離開,但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

  奧丁看了一眼,便分析出有人從那裡離開過,他的目光從一處移至另一處,正好是那影舞者兩次落足的地方——最後延伸至窗外。

  不過他無法確定是不是煉金術士,大廳中沒有腳印,但那個人的能天使也是可以閃爍的。

  菲奧絲看他收回目光,神色一閃,裝作平靜的樣子。

  「那些人?」奧丁問道。

  「是暗影王座的人,他們劫持了我。」

  奧丁眉頭一皺,臉色一沉。他本來打算追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方鴴,但聽了這話,便又收回心思,沉聲問了一句:「暗影王座,你確定?」

  菲奧絲輕輕點頭。

  奧丁臉色十分難看,但想到什麼,也並未再開口。他只拍了拍菲奧絲的肩膀:「我送你回去,你的小主人應當已經得知消息了。」

  「謝謝你,奧丁先生。」

  閣樓之上,方鴴聽著眾人遠去的聲音,方才鬆了一口氣。

  他再看了看那相框,又等了一陣子,等到外面完全沉寂下去,才一個人爬下閣樓。他順著樓梯,一路走下去,先在二樓看了看大廳之中——外面空無一人。

  但他還不放心,又放出發條妖精在四周巡視了一圈,確定無人留下之後,才走了出來。大廳外仍舊是一片狼藉的樣子,磚石瓦礫散落一地。

  他不由想起之前的情形——

  至於暗影王座的人為什麼會劫持菲奧絲到這個地方來,誰給他們膽子招惹鳳凰家族?那些書冊又是什麼,上面的一行行暗碼,究竟代表著什麼?

  也是他心中的疑問。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陣,忽然聽到砰砰砰一陣敲玻璃的聲音傳來,嚇了一跳,回過頭去。定睛一看,才發現希爾薇德隔著一扇窗戶,正笑著看著他。

  「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來了?」

  方鴴走過去打開窗戶。

  希爾薇德淺淺一笑:「我看到有很多城衛軍在這邊,有些擔心你——不過你能天使還在那邊,我也帶不動它。」

  方鴴楞了一下,貴族千金話裡話外雖不太在意的樣子,但行動表明了一切,對方在這裡可一樣也不安全。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心中也暖暖的。

  「不用管它,待會它自己會收起來。」

  「菲奧絲小姐呢?」希爾薇德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她離開了。」

  「一個人嗎?」

  「和那些城衛軍一起。」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這事果然不簡單。」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著她。艦務官小姐只一笑,眨眨眼睛解釋道:「這不奇怪,船長大人救了她,以她主人的性格,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怎麼也得見你一面。」

  她停了一下:「劫持莫德凱撒家族的女僕,這事也不小了,船長大人,是誰給暗影王座的膽量?」

  「正值多事之秋呢……」希爾薇德感嘆了一句:「……不僅僅只是都倫一地,南境無一處不捲入這漩渦之中,她刻意與船長疏遠,多半是不願讓我們也捲入其中。」

  方鴴張了張嘴。

  對方這番分析,也八九不離十了。

  希爾薇德看了看方鴴,問道:「那麼這位女僕小姐有留下什麼東西嗎?」

  「東西?」方鴴一愣,忽然想起什麼。

  他一下將手伸進兜裡,從那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絨布盒子,那是女僕小姐讓他幫忙拿的東西,竟忘了還回去。「這是……」他正要解釋,但希爾薇德已從輕輕他手上拿過那盒子,並打開來。

  方鴴想要阻攔,但已來不及,盒子在希爾薇德手中打開之後,他定了定——才看到裡面絨布之上,正平躺著一枚橄欖型的水晶。

  水晶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散發著瑰麗的色彩。

  「玫瑰石,價值連城呢,」希爾薇德微微一笑:「這就是她給你的謝禮了,船長大人。」

  方鴴不由愣住了。

  ……

  奧丁皺著眉頭推門而入時,會客室之中已有不少人。

  其中一些是暗影王座的官員,他們看到Ragnarok的會長闖進來,不由怔了一下。

  奧丁一言不發看著這些人,每個人目光同樣也落在他身上,包括主位上的執政官——後者神情嚴峻,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開了口:「奧丁先生,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奧丁看了一眼暗影王座的官員,答道:「我是離開了,但其間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知伯爵先生是否知情——」他停了一下:「就在剛才,暗影王座的人劫持了鳳凰家族的一位女僕。」

  「一位女僕?」原住民貴族竊竊私語。

  奧丁看了他們一眼:「那女僕的身份並不簡單,她是埃南-莫德凱撒的人,」他吸了一口氣:「Ragnarok來維持南境穩定的,我需要一個解釋。」

  一個暗影王座的官員站了起來,驚訝道:「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奧丁先生?」

  奧丁搖了搖頭:「別和我裝,臨時工之類的話留到新聞發佈會上去說,現在我需要的是一個答覆。」

  那官員一臉難看,訕訕退了回去。

  換作南境任何以一個公會,他都可以回懟回去。但這是Ragnarok,而且對方還是十王之一,國內戰士第一人,而他們可不真是艾塔黎亞的貴族。

  而是選召者的身份。

  大廳之中一時有些沉寂。

  過了好一會,那執政官才緩緩開了口:「別怪他們,奧丁先生。」

  他答道:「這是我的主意。」

  奧丁回過頭,看著這個男人。

  「這和接下來的計畫有些關係,」執政官這才答道:「其實我正準備讓人去通知你,奧丁先生。」

  「但這和原本說好的可不一樣。」

  「這是臨時的調整,」男人搖了一下頭:「這是宰相大人的意思,你們的人也沒反對。」

  奧丁沉默了片刻,但最終沒有開口。

  『你們的人』指代的是誰,他心中自然明白。「理由呢?」他問。執政官放下手中的權杖,答道:「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小證據——」

  「一方面,是因為莫德凱撒家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停了停:「公爵大人的長子回來了。」

  「人們在大溪谷南方找到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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