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76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9 23:33
第七十八章 亂局的開端

  暮靄升起,火燒似的雲層從伊斯塔尼亞方向沉下去,金藍漸變的天空轉為暗灰,夜色彷彿是一位睡去的巨人,逐漸籠罩了這座冬日的城市。

  方鴴倚靠在露台上,注視最後一絲金色的雲邊,卷映在聖殿的拱頂之後,腦子裡思考著白天發生的事情,出了一會兒神,遠處幾隻飛鳥劃過,濛濛的金紅色消退成了湛藍。

  入了夜,慶典正式進入了準備狀態,人群不知從哪裡湧出來,街面上到處是火把,行人,星星點點,猶如一條光龍一直蜿蜒至視野的盡頭。

  方鴴注視著一扇扇點亮的窗戶,恍惚之間看到了地上的星辰,窗後是明金的色澤,人們在窗戶上掛上帶葉的櫟實,以寓意豐獲。

  「當地人迷信享樂之神陶金,櫟實是陶金的幸運之屬。」蘇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冷靜、理智:「人們迷信歐力帶來光明,但後者帶來滿滿的財富。」

  方鴴回過頭去,看到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正推門而出。

  「我還以為是羅曼女士。」他答了一句。

  「羅曼女士是掌管商業運行,契約與旅行的神祇,而陶金是一個大夢想家,很多冒險者都崇拜他,」她用明亮的眼神看著他,用手輕輕一劃,將一頁窗口推到他面前,「看看這個。」

  兩人靠在欄杆上,前方是淡淡的光頁,半透明懸在夜色中,像是一隻幽靈。

  方鴴的目光穿過過光頁,下面街上密密麻麻皆是準備參與狂歡的行人,人群之中不時傳來小孩子興奮的尖叫,與女人尖利的喝斥聲。

  他才收回目光,看到光頁上是社區的窗口。

  「這是什麼?」

  「超競技聯盟的新規定。」

  「準沒什麼好事。」方鴴想了一下。

  「你猜對了,」蘇菲答道:「超競技聯盟要審核南方所有公會的合法性。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其實就是不加入南境同盟的公會肯定不會通過審核,社區上已經鬧翻天了。」

  「如果通不過審核,會怎麼樣?」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神色輕描淡寫:「公會與冒險團不一樣,是需要聯盟發放許可的,拿不到許可,自然就是非法的——」

  這裡的非法,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類進入星門時代之後,又制訂了一系列相關的法律與法規,《星門宣言》不過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者說是一個綱領,而還有更多方方面面的細則。

  非法公會,雖然還不至於規劃於邪教組織一流,但至少也和非法經營差不多。若性質嚴重一些的話,在地球上也不是不可以入刑的。

  方鴴心中雖然有底,但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楞了一下:「他們可以這麼做?」

  蘇菲點點頭:「理論上是可行的,超競技聯盟確實有這個資格。」

  但方鴴聽出她言外之意,追問了一句:「但實際上?」

  蘇菲這才解釋道:「《星門宣言》約定了國與國之間在艾塔黎亞的行為準則,這一系列準則,其實就是『超競技』的前身。在它誕生之初,其本質是為了調和各國在星門之後的矛盾……」

  「……它是多方平衡的產物,你今天看到的規則,其實基本皆是在那個時代形成的。只是在商業化時代之後,它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超競技聯盟。」

  她回過頭,漆黑黑的眸子裡映著一絲金邊:「這就是超競技聯盟的來由,我們所見的聯盟是一個純商業化運作的機構,但它的背後,本質上仍要平衡國與國之間的利益分配。」

  方鴴聽得雲裡霧裡,只問道:「所以說?」

  「假設一國政府認為本國聯盟有違於地區利益的時候,就可以對其發起調查,甚至介入停止它的運作。」蘇菲答道。

  方鴴對超競技聯盟觀感極差,巴不得後者倒霉,不過想起之前這位銀色維斯蘭公主殿下說過的一些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樣不會引起抗議麼?」

  「這又不是軍方介入,」蘇菲一搖頭:「單純調查與停止其職能的話,只是一國內部事務而已,畢竟一個地區的聯盟也要接受政府約束與管理。」

  「但一定會有什麼影響吧?」方鴴問道。

  他又不傻,從銀色維斯蘭與V.E.M分道揚鑣,轉而與軍方走近,就看得出來上面對於國內賽區早已不滿,而一直沒有動作,顯然是有所顧忌。

  「當然會有影響,」蘇菲抬起頭,看著湛藍天邊的遠星:「政府可以調查,也可以停止其職能,但不能代管,這便是約定成文的規則。」

  方鴴這才明白過來,聯盟擁有參賽權限、資源、選手、俱樂部的分配權,一旦職能停止,就等於國內賽區整體陷入停滯狀態。如果只是停止一兩週還好,一旦超過,只怕整個國內賽區的積分都會下降一個檔次。

  而這可不僅僅是積分,而實際利益的劃分,無論是從商業還是非商業的角度,其損失都不可以道里計。

  這樣的決定的確不好作。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我之前從未聽過這樣的事情。」

  「因為這樣的先例不多,」蘇菲說下去:「多半發生在一些小賽區,南美賽區有過一次,但那一次影響不太大。如果這一次政府動用這樣的手段的話,也才是這個體量的賽區的第二次先例。」

  方鴴聽她說得言之鑿鑿,忍不住問道:「蘇菲,你有什麼消息麼?」他倒不至於懷疑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從軍方那裡有什麼消息,不過銀色維斯蘭本身的信息源,也比他靈通得多。

  若得到什麼一手消息,倒也不奇怪。

  但蘇菲只搖頭,答道:「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罷了。」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的確如此——這一次超競技聯盟的動作太大了,它在考林—伊休里安南方的這一番舉動,動搖的幾乎是南境公會的根基。

  至於會不會影響賽區實力?

  這還用問麼?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幾乎是一定的。甚至社區上為此鬧翻了天,方鴴看了一眼,社區已經開啟了管制狀態——但禁言怎麼能禁得住這樣的討論,只會讓事情發酵更快而已。

  到最後哪怕僅僅是為了平息影響,星門港方面或許也應當會有所反應。

  不過方鴴覺得有點看不懂了,超競技聯盟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他再看了看社區,之前也有很多人在討論這問題,其結論無非是超競技聯盟智商不足、或者過於膨脹、或者官僚化、體制問題,等等不一而足。

  更搞笑的,還有人認為是境外勢力收買了國內超競技聯盟,要真要那樣的話,軍方早介入一百次了,真以為相關安全部門全是吃乾飯的?

  不過直到其中一個帖子映入他眼簾,才讓他微微一怔:

  『論星門之後的獨立王國——』

  『眾所周知,超競技聯盟在國內賽區的前身是V.E.M。』

  『而瞭解了這一點之後,才能分析出超競技聯盟在聖約山事件之後的一系列行為。我可以斷言,超競技聯盟眼下只是數個大公會的一層外皮,因此對於聯盟本身的調查,根本無關緊要……』

  『超競技聯盟在聖約山事件之後的一系列行為,其本質不過只是為了讓V.E.M聯盟,或者說起背後的資本集團在星門之後的世界著陸而已……』

  『……超競技聯盟與考林—伊休里安的進一步走近,其實不過是V.E.M背後的幾大集團與土著勢力的進一步合作,這樣的事情早已有之,只是在我國還尚屬首例。』

  『我要提醒眾位一句,在奧述、在羅塔奧,大資本集團與本地勢力勾結,甚至國家力量介入,從而顛覆當地取政權的實例比比皆是……從本質上來說,這的確有利於選召者一方……』

  『……或許V.E.M聯盟也是從中看到了豐厚的收益,再加上國內賽區近年來年年疲軟,在多個賽季上失利的緣故,產生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然而,一來這有違於我國的外交準則……二來,V.E.M這種行為,本質的內核其實與新殖民主義無異,若放任自流,必將讓我們為其背上沉重的政治負擔……』

  『……我呼籲各位要看清其問題的本質,V.E.M的行為好比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旦我們對於超競技聯盟失控,其構築的乃是一個星門之後的獨立王國……』

  這個帖子很長,方鴴其實也只看了一小半,而等他再往下拉,社區忽然斷開連接。而等他再連回來,光頁上只剩下一片空白,帖子已被刪除——

  他楞了一下,想起還記得那個作者ID,裘卡老師,但去發了一封私信過去,只得到提示ID不存在。

  ID被刪除了?

  方鴴忍不住有點吃驚,管理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不過先前那帖子的內容有些雲遮霧繞,他其實也只看懂了一小半。

  而其中一點,顯然是他十分認同的,那就是按原作者的說法,超競技聯盟在南境的行為——應當是為了配合考林—伊休里安王室而行事。

  方鴴看完這一條,便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因為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他原本以為超競技聯盟的職責,應當是為了維護賽區的利益——而南方賽區的利益,顯然與南境的秩序息息相關,畢竟任誰也不會搬起石頭只為了砸自己的腳。

  但事後看來,聯盟在南境一系列作為,顯然與之相悖。

  而若根據這個帖子描述,將聯盟與V.E.M等大公會等同,將其核心利益與考林—伊休里安王室一方的利益相聯繫的話,一切就十分明了了。

  因為南方的貴族們鐵板一塊,當然不利於此刻王室的利益。這裡是科爾曼親王的大本營之一,也是其影響最深入的地區,若它不能作到越亂越好,宰相一方又應當如何各個擊破?

  只是方鴴看到這裡時,心中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因為這樣一來的話,宰相一方的意圖,以及超競技聯盟的意圖,事實上也符合了拜龍教的利益。

  他不知道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另有緣由,兩者皆有可能說得通。可能是拜龍教因勢利導,借勢而為,看準了南境亂局將其,才會將下一步的計畫放在這個地方。

  但也可能,整件事本身就有拜龍教在背後推動,畢竟龍之魔女的故事,也不過才過去了一百年而已。

  當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兩者兼而有之。

  想到這裡,方鴴不由下意識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一幕,暗影王座的成員對於菲奧絲的劫持——

  他一時間也弄不清楚,那背後究竟是拜龍教一方在運作,還是單純只是暗影王座在執行宰相一方的意志。畢竟從之前得到的消息來看,暗影王座已經加入了新南境同盟,而新南境同盟背後又是BBK聯盟,至於後者當然已是他的老熟人了。

  無論是傑弗利特紅衣隊,還是弗洛爾之裔,皆是一樣。

  V.E.M聯盟正代表超競技聯盟與宰相或者年幼的新王一方合作,而莫德凱撒家族作為南境的三大支柱之一,這兩者對其有什麼動作也是可以預料的。

  何況他還打聽到另一個消息,都倫半年之前才到任的執政官,正是宰相一黨的心腹,後者這些日子以來對鳳凰家族表現出的態度,可說不上友善。

  而唯一的線索,或許只有暗影王座正在尋找的——菲奧絲小姐燒掉的那些書冊,他從上面默寫出了一部分暗記,但還需要翻譯。他將之交給希爾薇德與塔塔小姐去處理,只是暫時還沒有結果。

  方鴴沉默下來,與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並列而立。

  湛藍的天空漸漸變成了深黑色。

  黑沉沉的,倒映在兩人眼底深處。

  他忽然嘆0了一口氣,一時間連看煙火的表演的心都淡了幾分。他們還沒到紅木林與梵里克,才在大溪谷南方,紛亂便已開始顯露端倪,要是僅僅是宰相與南境貴族的角力也就罷了——

  畢竟希爾薇德在這場鬥爭之中,也只是站在舞台的邊緣而已——他們只要更小心一些,即便眼下再加上一個德麗絲,其實也不算什麼麻煩。

  可問題是,兩條線已經交纏在了一起。

  而且他甚至還有一些更深沉的擔心,只是一時間沒辦法去證實而已。方鴴不由抬起頭來,眼神微微有些幽然。

  相對於貴族的爭鬥,拜龍教才是更現實的問題,不說他們已經是多次與對方作對,早已與對方不死不休。而且艾緹拉小姐與奎蘇女士的仇,也早晚要報——

  或許真應該離開都倫了,他想。

  就是今夜之後。

  慶典進入了前奏,在人們的驚呼聲之中,一束光芒正從黑暗中升起。

  它在半空中化為一團火花,猶如那一夜天空中閃現的光芒,映亮了少年黑沉沉的眼睛——龍騎士?是滑翼艇?但方鴴搖了搖頭,才回過神來。

  只是煙花而已。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30 22:12
第七十九章 冬日,慶典與松枝

  「茜,介紹一下,這是黛麗絲小姐。」蘇菲抱著貓女士,像是抱著一個烏雲蓋頂的白色絨球。黛麗絲只用綠松石一樣的眼睛,冷冷看著這兩個可笑的女人。

  少女大病初癒,帶著一種弱柳扶風的美,只試探地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貓女士的頭頂。後者正危險地眯起眼睛,舉起爪子,結果一下爪子被那個女人給握住了。「它好可愛啊。」山民少女感嘆了一句。

  她眼睛裡面亮晶晶的,萌得心都要化了。

  氣得黛麗絲『喵』一聲從蘇菲懷抱裡掙開,三兩下竄到人群之中去了,遠遠地、警惕地看著這兩個女人。

  「啊,」茜嚇了一跳,語帶可惜:「它跑了。」

  但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並沒有回答,只十分安靜地看著她。

  茜微微一怔,抬起頭去,才看到對方漆黑的眸子裡同樣閃閃發光,她嚇了一跳:「蘇……蘇菲?」後者促狹一笑,忽然一把抱住她,與她交頸而言道:

  「茜才是可愛死了!」

  山民少女臉騰地紅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一束煙花升上夜空。

  耀眼的光華從天幕之中綻放,伴隨著一陣沉悶的炸響,五顏六色的魔法輝光,化作夢幻的景象。

  一頭遨遊於雲層之中的巨鯨,擺動著虛幻的尾巴與長鰭,五光十色,每一片鱗片皆閃爍著如夢的色澤,緩緩游過天空,所過之處,人群一片片安靜下來。

  然後巨鯨又炸開來,化作無數的飛鳥,向四面八方飛散出去,更引發了一陣驚嘆聲。

  煙火的光芒穿過拱窗,映亮了旅店大廳中每一個人的臉。

  方鴴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兩人,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蘇菲小姐,請注意一點影響。」把山民少女害羞得無地自容,臉上蒸汽直冒,伸直了手要把八爪魚似的蘇菲推開。

  但蘇菲只一下抓住茜的手,回過身來,俏皮地向他皺一下鼻子,「切,只准你和希爾薇德小姐談情說愛?我和茜一樣也要追求自由!」

  這之間又有什麼邏輯聯繫?

  方鴴一頭黑線,看了看一旁的希爾薇德:「我、我和希爾薇德小姐又沒有……」

  「沒有什麼?」蘇菲故意追問。

  於是他張了張嘴,變成啞巴。

  希爾薇德在一旁聽了,只掩口直笑。

  箱子和帕帕拉爾人正在旅店外面燃放煙花,為了點火權爭執不休,大貓人叼著煙斗,銀灰色的眸子裡也映著火光,抄著手,似乎追憶著羅塔奧的過往。

  天藍和姬塔一大一小並立在一旁,猶如一朵並蒂的姐妹花,只是一個開心得直拍手,一個抱著大書顯得十分文靜,呈明顯的對比。

  大廳內,愛麗莎正在為德麗絲扣上最後一個銀紐扣,西林-絲碧卡家的小公主在這位雙胞胎的姐姐手上乖巧安靜。少女只半蹲著為她披上披肩,又細心地整了一下,壓了壓領口縫著的一朵錦緞之花。

  她後退兩步,左右看了一眼,才滿意地點點頭。小女孩在她妝點之下,頭髮卷卷的,攏著瓷白的肌膚,秀美得像是一隻精緻的娃娃。

  「德麗絲真漂亮。」愛麗莎忍不住讚了一句。

  德麗絲怔怔地,忽然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愛麗莎的臉。

  愛麗莎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小女孩,只見德麗絲眼圈一紅,大滴大滴的淚珠子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腮邊滾落下來。嚇得她一下手忙腳亂,連忙問道:

  「怎麼了……?」

  「媽媽……」

  「媽媽?」

  「愛麗莎媽媽……」

  愛麗莎微微一怔,好像被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一把抱住了德麗絲。她將德麗絲緊緊壓入自己懷中,低聲安慰道:「別怕,德麗絲,別怕。」

  又一束煙火升上天空,光輝像是星星點點的光海,緩慢降下,形成群山的形狀。

  此起彼伏的星與花,將慶典推上了一個高潮。

  人們低聲驚嘆著這樣的景象。

  彷彿是來年,也彷彿是現在,人們暫且忘記了嚴冬,忘記了一切紛亂,融融的光,淌入每一個人心中。

  在一片喧嘩繁鬧的氣氛之中,狂歡的車隊開始繞城而行,人們舉著火把,從人流之中穿行而過大篷馬車上掛滿了彩色的布帷,女士們盛裝打扮,嬌俏可人,正把糖果、金幣分發給市民。

  孩子們追著馬車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咯咯直笑。

  馬車上還有一些怪誕的形象,代表著南境過往的傳奇,最後的馬車上是一把稻草扎的鳳凰聖劍,市民在上面傾倒了香油,一把火引燃,熊熊烈焰映入人心。

  人們齊聲喝彩起來你,火焰也映亮了城門,城門之上鳳凰徽記閃閃發光。

  帕帕拉爾人也不再與箱子爭執,而是和小孩子一起去撿了一口袋『金幣』,結果才發現全是塗了一層明黃色的銅幣,氣得他差點吃不下點心。

  當然也只是差點而已——

  點心是奎蘇女士與艾緹拉共同製作的,當地一種名為『帕尼尼』的食物,其實就是一種糕點,像是一個心形的蛋糕,原材是因地制宜——提取自附近一種樹的種子。

  那種樹常青的樹葉象徵著堅定不移的愛情,在星與火的光芒之下,奎蘇女士笑眯眯地將一束帶針葉的樹枝交給方鴴,示意他拿去給艦務官小姐。

  但方鴴臉皮有些薄,拿著那樹枝怎麼也不好意思上前。

  奎蘇女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那邊。方鴴這才看到,有不少當地青年正拿著樹枝,鼓起勇氣向希爾薇德表白,只不過貴族千金只笑著一一搖頭,拒絕了對方。

  方鴴見狀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居然打主意拐走自己的艦務官小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他當即召喚出奧爾芬的雙子星,把這些人全部趕走。

  巨大的構裝體在人群之中立即引發了一場騷亂。

  不過趕來的城衛軍打聽到只是年輕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忍不住搖了搖頭,煉金術士老爺們的事情,還是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每年這個時候,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有些甚至引為趣聞。

  天藍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得在雪地中打滾,小姑娘當然是站在自己隊長這一邊的。

  方鴴趕走這些人,才轉過身來,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一下又慫了,拿著樹枝躊躇不前。但希爾薇德在他面前,只笑著看他,眼睛彎彎的,猶如一彎月牙。

  眼底映著煙火,亮晶晶的,一言不發。

  「希爾薇德小姐,我……」

  「考林雪松的樹枝,象徵著愛情呢。」希爾薇德笑道:「船長大人送給誰的呢……?」

  「我、我……」方鴴臉更紅了。

  但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把雙眼一閉,將樹枝送了出去。

  希爾薇德輕輕吸了一口氣,才笑著拿過樹枝。

  「接下來呢?」她問道。

  方鴴睜開眼睛,看到少女在自己面前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只感到世界都停止了。

  唯有心臟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少年輕輕湊了上去。

  黑夜之中的一束煙火,正映亮了這個白雪皚皚的世界。

  在巨大的構裝體之下。

  也映著兩道交錯的影子。

  周圍的人回過身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紛紛鼓起掌來,在心中為這對年輕的情侶獻上來自於夢想家與愛情之神陶金的祝福。來自於法國的小姑娘在一旁尖叫著,忍不住把手都拍痛了,興奮得滿臉通紅。

  只有姬塔,看著這一幕稍稍有些落寞,她低著頭,抱了抱自己的打書。

  大貓人與艾緹拉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來搖了搖頭,瑞德用爪子指了指一邊,艾緹拉這才看到,那個高個子的少年正有點羨慕地看著這一幕。

  他總是遠離人群,顯得有些孤立,縱使融入這個團隊之中,也顯得形影單只。

  精靈小姐知道,對方心中有自己的故事。

  她拿起一束樹枝走了過去,交到洛羽手上,少年微微一怔,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艾緹拉。艾緹拉沒有說話,只指了指一個方向。

  天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喘不過氣來,坐下來靠著牆邊休息了一會。

  但她視野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束樹枝。

  青翠的松針,彷彿是剛剛採摘下來,上面帶著積雪的晶瑩——那彷彿是純潔,也是一塵不染到的單純。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天藍抬著頭,好奇地看著對方:

  「這是送給我的嗎?」

  洛羽地點頭。

  「謝謝。」天藍大方地接過鬆枝,她用手輕輕撥動著松針,忽然臉微微一紅。

  兩人一時間有點沉寂。

  火花正在夜空中形成了光海,倒映著街上每一個人的影子,搖曳不定,彼此交錯。而每一個選召者的眼底之中,那正是許多年之前的倒影,古老的煙火,彷彿又沾染上了時代與魔法的氣息。

  天藍拍了拍自己身邊:「你可以坐在這裡。」

  於是洛羽依言而行,兩人並排坐著,看著這光怪陸離的夜景。

  慶典到達了最高潮處——

  人們低下頭,默默感恩於歐林眾聖的庇佑。

  方鴴牽著希爾薇德手,走回大廳之中,愛麗莎也妝點好了德麗絲,小女孩一手牽著那同樣重傷初癒的魔導士,那個叫做『無冕之冠』的年輕人。

  蘇菲也不再去考慮V.E.M那些令人生厭的事情,她與茜一起,向人們詢問了一下這個慶典。奎蘇女士告訴其他人,煙火表演之後,慶典還會有一些其他節目。

  比如各類比賽,狂歡與舞會,最後還會有壓軸大戲,鳳凰家族的現任家主,會帶著鳳凰聖劍出現。

  「鳳凰聖劍之中真的住著一隻鳳凰的聖魂——」

  「是真正的火鳳,這可是都倫城的驕傲!」

  「每年也只有這個時候,你們才能一飽眼福了。」

  她言之鑿鑿,彷彿親眼所見。不過這位女團長南境行走的經歷,也並不是第一次在都倫城參與行獵季,或許她以前真見過這把鳳凰之劍也不一定。

  人們皆十分期待,方鴴也很好奇,真正的火鳳凰會是什麼樣子。

  煙火表演之後,眾人心中的興奮才回落了一些。他們回到大廳中,討論一下之前的狂歡,其實只有天藍的聲音在嘰嘰喳喳,姬塔與洛羽偶爾補充一句。

  帕帕拉爾人又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鬼混去了,他撿來的一袋子銅字,理所當然又被艾緹拉沒收了。

  塔塔小姐這時才忽然現身,拍了一下翅膀輕輕落在方鴴肩頭。

  「晚上好,騎士先生。」

  「晚上好,塔塔。」

  蘇菲在一旁看到妖精小姐,不由有點可惜:「塔塔小姐,你錯過最精彩的一部分煙花表演了。」

  「那些煙火用的幾種魔法素,我都很瞭解,」塔塔平靜地搖搖頭:「錯過了也沒什麼。」

  蘇菲頓時說不出一句話。

  塔塔這才在方鴴心中放出一段信息,方鴴看到,那正是他默寫出的暗碼的一部分,原來塔塔一晚上沒出現,是因為一直在忙這個。

  他不由有點心疼:「塔塔小姐,你其實不用那麼急的。」

  「但這不是騎士先生需要的麼?」塔塔安靜地答道:「如果是騎士先生需要的,那就不算急。」

  方鴴一怔,忍不住道:「謝謝你,塔塔……」

  「騎士先生,希爾薇德小姐也幫了不少忙。」

  方鴴不由抬起頭去,看了希爾薇德一眼。

  通過塔塔的描述,他才知道那暗碼應當是一份名冊,也就是那薄薄的幾冊書,全部是名冊。不過是名冊,這可就有意思了,菲奧絲為什麼要燒這些名冊。

  而那上面的名單,又分別是什麼人?

  只可惜妖精小姐雖然弄清楚這是名冊,但菲奧絲的暗碼應當是一種獨特的手段,在沒有編碼本的情況下,要翻譯出來幾乎不可能。因此他們也不清楚,這名冊上的每一個名字究竟是誰。

  何況方鴴能記下來,也只有一部分而已,畢竟發條妖精,也不帶記錄功能。

  他把這件事與其他人提了一下,蘇菲聽了不由問起白天發生的事情,方鴴正想與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討論一下,於是便把白天在『米蘭達的小憩之所』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但聽完他的話,蘇菲還沒很麼反應,一個聲音便插了進來:

  「米蘭達女士?」

  方鴴回過頭去,才發現開口的是那個ID叫做『無冕之冠』的年輕人。對方顯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問道:「船長先生,你去過米蘭達女士的旅店麼……」

  「……那裡,那裡現在怎麼樣了?」年輕人猶豫了一下,才如此問道。

  方鴴一怔:「你知道那個地方?」

  無冕之冠點了點頭,他不由看向牽著自己手的德麗絲:「我們在離開都倫之前,就一直藏在那個旅店……是菲奧絲小姐安排我們住在那裡的,米蘭達女士讓我們藏身於閣樓之中,一直到消息走漏為止……」

  方鴴這才想起,那閣樓之上確實好像余留有床位,其中靠窗的一張,還保留到了現在。

  只是他沒想到的,那地方居然是德麗絲與其他人的藏身之處,而且聽對方所言,這件事還與那女僕小姐有關係。

  方鴴不由有些吃驚地問道:「是菲奧絲安排你們住在那個地方的……?」

  「菲奧絲姐姐的主人,本來就與我們西林-絲碧卡家族有關係,」德麗絲開口道,脆生脆氣地答道:「而且埃南哥哥,與希爾薇德姐姐關係很好呢。」

  方鴴看向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這才點了點頭:「小時候我們兩家都認識,不過自從我離開南境之後,已經有快十年沒有見過了。埃南的生母,嚴格來說也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人,是我母親的一個遠房表妹。」

  南境貴族之間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讓他有點頭大。

  不過仔細想來,西林-絲碧卡家族與莫德凱撒家族互相幫扶,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畢竟兩者在南境也算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三大支柱之中,除了一個不問世事,剩下兩者理所當然聯繫緊密。

  他正要再問什麼,但正時候,外面廣場上忽然傳來一陣陣歡呼聲。引得所有人都回過頭去,正看到奎蘇女士從外面走回來,對他們招了招手:

  「快出來,鳳凰聖劍要出現了!」

  廣場之外,人群正緩緩自動分開成兩邊。遠處公爵的府邸,鐵柵欄的大門正在徐徐打開,並從裡面走出一行人來——或者應當說是一行騎士,正從莊園內騎行而出。

  為首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像是一頭沉默的雄獅,威風凜凜,騎在馬上,手持劍鞘——而鞘中之劍,竟隱有紅光閃動。

  那劍大約半掌寬,十字護手是一對張開的羽翼,赤紅如火,正是鳳凰之羽的形狀,男人手持聖劍,一言不發,但人群看到這一幕,已紛紛發出歡呼來。

  因為那正是都倫的驕傲——

  鳳凰聖劍。

  而那個男人,方鴴自然也認出了對方給的身份,其正是莫德凱撒家族的當代家主,鳳凰公爵。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2 01:03
第八十章 『儀式』

  現場猶如一齣默劇,騎士們徐徐前行,人與牲畜在嚴寒之中噴薄著白霧。隊列之中,莫德凱撒公爵身形高大,神情嚴肅,他出身軍旅,習慣不苟言笑,只用冷淡的神色注視著四周,而人群鴉雀無聲,只看著這位聖劍的持有者。

  與之並行的是王室的代行人,持杖的封王,由國王親自指認的執政官——都倫的執政官是一個神情冷峻的中年人,只看外表比公爵大人稍稍年輕一些,不過兩人皆是冷淡的性子,此刻走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落雪飄飄,火把的光芒穿過眾人的頭頂,搖曳不定。

  外面皆傳聞,現任執政官與鳳凰家族交惡,但此刻二人並騎而行,這謠言似乎不攻自破。只是希爾薇德看到這一幕,卻小聲咬著方鴴的耳朵:

  「看來傳言非虛。」

  「這怎麼說?」方鴴則完全看不明白。

  「每年的行獵季慶典是由王室與地方共同舉辦,算是一場政治作秀,」希爾薇德向那方向看去,「不過看看那兩位大人物的樣子,卻不像是親密無間。」

  方鴴搖搖頭,心想上刑場的表情也不過如此。而連表面工夫也不願作,私底下如何可想而知,他想到這一方面,才算是理解了貴族千金的說法。

  兩位大人物身後,是歐力聖殿的主教,歐力象徵著太陽、光明與純正之焰,火正是其司職範圍之下,因此鳳凰聖劍,亦是歐力的聖物之一。

  聖劍平日裡,也保管於都倫大聖堂之中,受太陽神力庇佑,只有必要之時,或每年這個時節,才會從聖堂之中取出,與世人見面。

  過去它只是騎士手中利劍,但寄託於上的象徵與日俱長,逐漸成為人們心目中安定的希望之一。彷彿只要鳳凰聖劍仍在,南境的安寧便會一日日持續下去。

  歐力大主教身著神袍,手持金杖,完全是盛裝出行,單看外表這完全是一個和藹的老人,全然看不出是歐力在凡世的代行人之一。當代主教是個老好人,也是都倫穩定的柱石,國王與宰相正是看在他面子上,才沒直接介入南方。

  但老人看了看日益劍拔弩張的執政官與公爵大人,在寒風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聽說國王陛下讓公爵大人前往戈藍德覲見哩。」

  「當今國王陛下不過是個孩子,這只怕是宰相大人的意思……」

  「宴非好宴。」

  「但鳳凰聖劍象徵著忠貞,公爵大人若不如此,又如何表明自己是真的忠誠於王室,別忘了這可是鳳凰家族在南方立足的根基。」

  「科爾曼親王不也代表著王室正統?先王、親王與公爵大人在一個戰場上奮戰過呢,聽說三人交情匪淺……」

  「噓,少說兩句……」

  「說了又怎麼了?」

  「超競技聯盟規定。」

  「鳥毛聯盟,什麼德行——」

  方鴴聽人群之中有人竊竊私語,只聽這語氣,便知發言人是他們在地球上的老鄉,畢竟本分的市民們可不敢膽大至此。

  此前聯盟又發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規定,要求南方選召者禁止參與原住民之間的爭鬥,聽來沒什麼不妥,但蘇菲看了忍不住譏笑了兩句。

  這是只許州官放火,選召者們心中自然明鏡一樣。

  只是無形之間,人們心中所期望的正義,似乎正在偏離於大多數人一方的立場。私底下只是不滿的怨言,而久而久之,似也會化為滔天的怒火。

  方鴴看著眾人沉默下來,心中也在想著這件事,有點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他所在的這個星門之後的時代,似乎正在逐漸遠離他心中那個影子,這究竟是過去存在謬誤,還是僅僅自己生不逢時?

  那些人說的是拜恩一戰的歷史,公爵、親王與老國王與一眾南方貴族在諾格尼絲並肩而戰的經歷。當時老國王對於莫德凱撒公爵十分欣賞,並在陣前賜予戰馬——那馬名為黑薔薇,即此刻公爵身下坐騎。

  黑薔薇雖已上了年歲,但在眾人眼中仍顯高頭大馬,威風凜凜,那是南方罕有的良馬——里昂地區戰馬的一類,而這一匹,更是相傳有巨龍的血脈,雖已十分淡薄。

  這馬是如此有名,以至於連方鴴也聽過其名號。畢竟在白石丘陵一戰,它從戰場上馱著負傷的羅班一跑就是十四公里,救了這位大名鼎鼎的英雄一命——

  先國王其實是考林—伊休里安歷史上少有的賢君。

  壯年時掌權,深得矮人與精靈盟友之友誼。拜恩之戰又臨危受命,一戰而定帝國,隨後又有平定邪教、扶持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諸多舉措。

  其在位只有短短十七年,但卻打造出考林—伊休里安國王歷史上一段蒸蒸日上的時代。

  科爾曼親王正是其同父異母的兄弟,至於老國王這個兄弟雖然生來面目醜陋,但兩人關係卻一直如影相伴。科爾曼親王在先國王的王儲時代,便一直是其左膀右臂,一直到其即位為止。

  兩人可說共同描繪了王國的今天,君臣輔佐,也足為考林—伊休里安歷史上一段佳話。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十年之久,又有幾人可想到今天的情形?

  方鴴過去對於考林—伊休里安這些宮廷秘史也不甚瞭解,但捲入這一系列事件之後,他——或者說塔塔小姐也做足了功課,讓他對這裡面的一些關節掌握日深。

  至於今天宰相一方對於親王的打壓,其中又有幾分是出自於老國王的臨終之意?

  方鴴不由搖頭。

  王權的起起落落,這又有誰能說得好?

  不過這些歸根結底與他關係不大,方鴴只分開行人,想要靠近那隊伍一些,引得周圍一陣漫罵。可他才不管這個,畢竟是少年心性,心中十分好奇於傳言之中的火鳳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那可是夢幻一般的景色。

  至於王權的爭鬥,就讓它先放到一邊好了。

  希爾薇德心下有些好笑,只被他牽著一隻手,兩人穿行於人群之間。至於巨大的構裝體,由於怕引人注目,早已收了起來。

  眾人走近一些,才看清這些隊伍之中的騎手。

  兩位大人物與主教過後,後面是一個高個子的年輕騎士,膚色蒼白,神情虛浮,對方只低著頭,漆黑的眼底一片陰翳——方鴴見此人身披一件黑色披風,領口處別有一個鳳凰徽記,正訝異於對方身份——鳳凰家族的人?

  忽然之間,他聽到一陣陣低呼聲傳來。

  他左右看去,才聽清人們口中所言的聲音:「是羅什勒少爺,城衛軍找到他了……」

  方鴴正感到這名字有些耳熟。

  忽然之間,一隻手從旁裡伸來,捅了他一下。他回頭看去,才見銀色維斯蘭公主殿下嚴肅的神色,嚴冬之中的深夜天氣有些冷,蘇菲臉色微微發白——只看不出是嚴寒失溫,還是緊張。

  她吐了口氣,說:「是羅什勒-莫德凱撒。」

  方鴴也猛然想起了這人是誰。是那鏽跡斑斑的盔甲之上,所銘刻的名字。

  是莫德凱撒公爵的長子。

  可人們不是說他失蹤了麼,這就被找回來了?

  只是他想到那盔甲的來歷,心中才隱隱感到有些不安。他看向蘇菲,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心中的不安,顯然同樣也是源自於此。「這裡面有問題,艾德……」她悄聲說。

  「你懷疑什麼?」方鴴問。

  蘇菲搖了搖頭,這只是她心中的直覺,但一時之間怎麼找得到理由。她總不能拿著那盔甲,上去找人質問,先不說他們有沒這個資格,而這件事對方要解釋起來也很容易。

  她說那盔甲在暴風雪之中行走,可又有幾個人會相信?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那是不是錯覺。

  希爾薇德在一旁看著他們兩人。

  方鴴這才留意到貴族千金的目光,問道:「希爾薇德,你認為呢?」

  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靜觀其變吧。」她說。

  有了這出插曲,眾人看熱鬧的心思才淡了不少,但總得等儀式結束,他們才好離開。只是三人互視了一眼,總覺得今天晚上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

  羅什勒-莫德凱撒過後,才是一個少年騎士,年紀不過與方鴴相仿,個子不高,但英俊異常。

  方鴴看到此人,便認出對方是誰,他早聞其名,而不見其人——毫無疑問對方正是埃南-莫德凱撒,那傳聞之中不得公爵喜愛的幼子——比較起來,埃南與自己的兄長相比確也有些格格不入,雖同樣披了一條黑披風,但未配利劍,下面也不是戎裝。

  看起來文質彬彬有些書卷氣,卻也與其他人迥然相異。

  他不由看向後面無冕之冠。

  不過因為德麗絲的緣故,兩人皆在旅店之中沒有出來——

  只是無冕之冠的好友,那個先前他們見過一面、在灰燼山林戰死過一次的年輕劍士『森林』這時在一旁補充道:「埃南先生在選召者之中名聲很好,他和南方聯盟的高層一直走得很近……」

  南境同盟解散之後,這些人一時沒地方可去,乾脆留在了德麗絲身邊——畢竟那位西林-絲碧卡家族小公主,除了希爾薇德之外,也只對無冕之冠最親近。

  至於灰岩先生這邊反正也有奎蘇女士的團隊,再多一些人方鴴也無所謂了。

  他聽了森林的話,心中也不奇怪,畢竟他們到都倫時,也受過菲奧絲小姐的幫助。

  當埃南-莫德凱撒出現之時,不少選召者在人群之中叫起好來,引得原住民一陣異樣的目光。蘇菲看了這一幕,忍不住直搖頭:「……挺弱智的。」

  她說的是自然是選召者——

  方鴴心中也明白,選召者這些行為,對於對方在鳳凰家族的地位只有害處沒有好處,不過選召者誰又在乎這個呢?在大多數原住民心目中,這就是一些無法無天之徒。

  公爵也皺了一下眉頭,倒是執政官在一旁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一行騎手皆回頭看了這少年一眼,後者嘆了口氣,只看了看四周,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方鴴看著這英俊非凡的年輕人,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希爾薇德,不過艦務官小姐似乎還在思考之前的事情,絲毫也沒在意前面有什麼人經過。

  只過了一會,她留意到方鴴的目光,才抬起頭來,淺海一樣的眸子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在看什麼,船長大人?」

  「沒、沒什麼……」

  希爾薇德露出了然的目光,眉尖輕輕一抬,但淺笑了一下,也不揭穿他。

  一行騎士緩緩行向廣場中央,那裡原本有一個檯子,來到台前不遠處,公爵才翻身下馬,其他人也齊刷刷一片下馬,步行向前走去。騎士黑沉沉的長披風拖在雪地之中,分外醒目。

  一行人走上石台,儀式似乎也到了最重要的一刻,廣場上鴉雀無言,人們皆屏息等待。

  這時公爵轉過身,雙手舉起鳳凰聖劍,經由老主教祝福過後,他才錚然一聲拔出聖劍——長劍映著一道火光,在雪地之中似乎明晃晃一片,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回過頭去。

  但下一刻,人們看著莫德凱撒公爵手中的聖劍,才齊齊發出一聲讚歎的低呼。

  聖劍其實與普通的長劍也沒什麼不同——

  只是劍刃明晃晃的光,在火光映襯下搖曳不定。劍長約三尺,由後向前逐漸收狹,形成猶如龍舌狀的形狀,上面隱有火焰的紋理,沿著劍脊蜿蜒向上。

  人們讚歎的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都倫驕傲,每年一度,他們在這裡目睹其風采。

  莫德凱撒公爵這才舉起手中之劍,指向廣場前方,聲音沉穩地開口道:

  「都倫的子民們。」

  「托先賢庇佑,我們才能在此開疆拓土。」

  「鳳凰之劍見證了都倫的歷史,也見證了我們代代於此的血與汗。」

  「它是南境的象徵——」

  「也是堅韌不拔之寫照。」

  「鳳凰之魂,將從火中誕生。」

  「而我們亦從火中歸亡。」

  「南境之民,請歸聚於此。」

  「傾聽這古老的聲音。」

  廣場之上,人人皆仰起頭,注視著這一刻。彷彿在每一年這一天,先古的靈魂,也匯聚在這片廣場上的空,他們低著頭,默默地注視著千百年來的這片土地。

  與他們的後人。

  夜空之上,煙火的光芒早已消盡,星星點點的塵埃落地之後,只剩下空蕩蕩的天際——那是冬日的夜,連遠星也不剩下幾顆,寂寂寥寥,一片漆黑。

  莫德凱撒公爵將手中聖劍指向天穹。

  正是此刻,一道紅光,從劍之上一躍而起,彷彿直衝天際。

  不過一個聲音卻在這時叫停了儀式,「等一下。」那冷峻的聲音一下穿過廣場,讓所有人都忍不住一皺眉,儀式中斷,這可是一個壞兆頭。

  但說話之人正是莫德凱撒公爵一旁的執政官,廣場之上的市民們敢怒也不敢言。

  而至於選召者,他們只是來看熱鬧罷了——

  眼下顯然正是一處好戲。

  所以當然不會有人有任何意見。

  公爵生生止住手上的動作,只是暗暗一皺眉頭,回過身來,看著這位來自於王室的同僚。他面上並未表露出什麼,只沉穩地問道:「執政官大人有什麼意見?」

  「沒什麼,」執政官平靜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聽說鳳凰之魂以公正著稱,最近南方局勢不穩,我手下人抓住了一些亂黨,我想讓他們當著聖劍之面指認一下同黨。」

  他此言一出,廣場上立刻響起一陣議論聲。

  聖劍保管在聖堂,什麼時候不能取用?偏偏要在此時,對方分明是找麻煩——再說南境為什麼局勢紛亂,世人口中不說,心中自然分明。

  還不是宰相一方惹出的事端。

  不過人們議論歸議論,卻無法提出反對。他們只看著公爵,好希望於這位南境的主宰,一言回絕對方這無理的要求。

  但莫德凱撒公爵沉默了片刻,問道:「亂黨?」

  「這也是宰相大人的意思,」執政官答道:「再說不是順手而為之麼?」

  莫德凱撒公爵看了他一眼,最後才點了點頭。

  執政官冷冷一笑:「我就知道,公爵大人忠心耿耿。」

  莫德凱撒公爵默然不語。不過執政官已達成目的,也不再進一步逼迫,只回頭招了招手,這時人群分開,從下面走出一行人來,人們這才發現,原來對方早有準備。

  送上來的『亂黨』,有老有少,其中一多半是冒險者,不過沒有選召者。選召者大多桀驁不馴,就算失手就擒,多半也會當即選擇自殺。

  而這些人既然是『亂黨』,自然不會有什麼好的待遇,人人皆衣衫襤褸,在雪地之中瑟瑟發抖。這寒夜之下,廣場上眾人看到這一幕皆心下惻然,人群不由齊齊後退了一步。

  現場的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

  而方鴴在下面看了看台上那些人,這些人中他倒一個也不認識,應當多半是當地人。不過好好一個儀式,居然變成了審判大會,讓他不由有些失望。

  他又看了希爾薇德一眼,心想貴族千金,此刻也應當算是『亂黨』的一員罷?

  不過他不認識,卻不代表有人不認識。先前說話的劍士『森林』,這時居然低呼一聲:「是帕洛莫先生!?」

  方鴴一愣,順著對方目光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那是誰?」他問道。森林這才搖搖頭,不可思議地答道:「他是米蘭達女士的老僕人。」

  「米蘭達女士的老僕人?」無冕之冠之前說過,米蘭達女士在菲奧絲授意之下,曾收留過他們一段時間,不過後來事情敗露,他們才不得不離開都倫。

  因此對方被抓,倒也不奇怪。不過方鴴看著那些人問道:「那米蘭達女士呢?在其中麼?」

  他見過米蘭達的畫像,不過台上眾人似乎並未有如此出眾的女士。

  『森林』眼中露出悲慼的目光,有些難過地答了一句:「我聽說宰相一方判米蘭達女士叛國罪,已把她絞死了……」

  方鴴聞言不由啞然——

  他下意識想起那畫框之上笑容溫暖的女士,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難怪無冕之冠提起這位女士時,語氣會是那個樣子。他再看向那個方向,心中卻忽然『咯噔』一聲。

  隱隱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4 14:31
第八十一章 審問

  廣場的邊緣,幾個不起眼的選召者正匯入市民之中。

  他們穿過人群,向前走去,在行至一半時,才停下來,抬頭向廣場中央看去。那高台之上,執政官與莫德凱撒公爵的對話才剛告一段落,聲音裹著寒風遠遠傳了出去。

  人們正安靜地看著亂黨一一被押出來,這些選召者也同樣看著這一幕,他們回過頭——看了看彼此,風帽遮住的臉,只有一雙眼睛在陰影下閃閃發光。

  然後一行人才各自輕輕點點頭。

  執政官正立於高台之上,這才答道:「可以了。」

  莫德凱撒公爵看著下面的人,其中並無他認識的面孔,宰相一方的人的無禮雖讓他有一些不快,但他板著臉,明白自己並不能與王室一方站在對立面。

  他想起科爾曼離開之前,說過的那番話,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是莫德凱撒家族立身的根本,外人又怎麼會懂得?再說老國王對他還有知遇之恩。

  他默默舉起了手中的劍。

  劍上忽然發出一道耀眼的閃光。

  每個人彷彿都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啼叫,從高台之上傳來。

  德凱撒公爵手中的鳳凰聖劍之上,忽然升起一層赤紅的烈焰,火光高漲,赤火似乎張開雙翼,從劍上一躍而起,化為一隻華美而高貴的火鳥,飛上半空,帶著漫天的火焰。

  徐徐降下。

  這神聖的飛禽正引頸長歌,鳴叫聲足以穿透長夜,其羽翼之上融融的金芒,似乎流淌入每一個人心中。火鳥振翅而飛,繞廣場半周,猶如一片金雲,最終落在廣場中央第一代鳳凰公爵的雕像之上。

  它站在其肩頭。

  一如數百年前,它站在其主人肩頭上一樣——

  廣場上的市民與選召者們皆屏住了呼吸,火光似映亮了每一個人的眼底深處,那是鳳凰之魂——火焰的流蘇泊泊燃燒,長長的金羽一垂到地。

  它昂著頭,正注視著這芸芸的眾生。

  雖這是每年必備的節目,但每當看著這一幕,都倫的市民們還是忍不住從心中發出驚嘆——有一些人甚至從孩提時代,從上一任公爵看到這一任公爵。

  看著這把聖劍,成為了南境的象徵。

  而至於那些看熱鬧的選召者,早已微微張開了嘴巴——鳳凰在艾塔黎亞,也是幻想的象徵。方鴴在一旁,更是看呆了。

  「很美,不是嗎?」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他楞了一下,回頭看去,才發現一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對方其實年紀並不大,也不過比他年長不了幾歲的樣子,只是留著淺淺的鬍茬,看起來比他成熟許多。

  男人披著一件厚厚的毛皮斗篷,背著一個巨大的盒子,那盒子差不多也有他半人多高。

  方鴴從沒見過這麼怪異的裝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對方的魔導爐隱藏在斗篷之下,讓人猜不透是什麼職業,但他應當是一個選召者。對於這一點,方鴴有一種直覺。

  男人看了看他與希爾薇德,忍不住微微一笑,神色之間有些溫和:「來晚了一些,我站在這裡不影響你們吧?」

  他顯然看出這是一對小情侶——而方鴴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艦務官小姐的手,而他抬起頭去,看了看對方,只點點頭,但並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只答道:「請便。」

  廣場上人雖多,但還不至於沒有立足之地。

  那男人這才點點頭,也便不再開口。

  高台之上,執政官同樣仰頭看著這美麗的火鳥,其眼中閃爍著灼灼的金光,只是神色平靜,面上並無太多尊崇之意。這只是一把被神化的劍,或許其不失為一把神兵利器,但也僅此而已——

  他看了一旁的莫德凱撒公爵一眼,只見對方臉上神情古板,嚴肅得一絲不苟。但正是這種一絲不苟,讓他有些惱火,對方古板得彷彿只要守住了這把劍的一切,就守住了過往的時光一樣。

  但其實不過只是不知變通而已,若非如此,南境又哪會有現在的麻煩?

  在他心中,這些便是活在過去的人,只懂得謹守著過往的餘暉,不懂得順應大勢,只如同一段枯敗的腐木。他不由有些好奇,莫非對方以為保持這個樣子,就算是完成了王室的使命?

  但年幼的新王,明顯並不喜歡他那個權勢滔天的叔父——什麼是上意,這便是上意。今天的考林—伊休里安,兩位掌權者注定只能存一。

  老國王與他兄弟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執政官不由感到有些有趣,看了看對方,故意問了一句:「可以嗎?」

  莫德凱撒公爵一絲不苟地點了點頭。

  迂腐——

  他心中下了一個結論,只是不知過一會,這位公爵大人會不會為此感到後悔。想到這一點,他便看向被押上平台的『亂黨』,並點出其中一個人,開口道:

  「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冷淡的話音迴蕩在整個廣場之上。

  執政官語氣平平:「現在當著公正的鳳凰之魂面前,再說一遍,若你說的是真的,我便給予你赦免。」

  廣場之上一陣議論,市民們有點不太理解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新年慶典為變成這個樣子——但鳳凰聖劍是公正與光明的象徵,這一點在都倫、甚至在南境皆早已深入人心。

  方鴴在人群中,仍舊有些擔心。

  他擔心的仍是之前那問題——米蘭達的老僕人,會不會認出無冕之冠這些人來,雖後者在旅店中沒出來,但其他人還在外面。『森林』這些人這會兒即便返回旅店之中,也太晚了一點。

  但所幸,廣場上人如此之多,對方一個老眼昏花的老僕人,應當不至於恰好看到了他們罷?

  更讓他鬆了一口氣是的是,第一個出來的並不是帕洛莫,而是一個瑟瑟發抖的年輕囚犯,看他身上的傷痕,顯然是受了不少的刑罰。

  執政官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看著此人,問道:「七天之前,有人襲擊了市政廳,並救走了一些關押在地牢之中的亂黨。你是當時失手留下的人中的一個,現在告訴我,你的同黨有誰?」

  廣場上再起了一陣議論。

  因為有不少人都經歷過這場襲擊,幾天之前發生的事情自然還記憶猶新。

  而方鴴對此也有所耳聞,據說那場襲擊與更早之前襲擊刑場的事件如出一轍,從他掌握的線索來看,這些應當是南方貴族們私底下搞的一些小動作。

  那囚犯點了點頭,這才戰戰兢兢地答道:「是、是選召者……我不太清楚他們來自什麼地方,只是他們不止一次提到灰燼之歌公會的事情……」

  灰燼之歌。

  廣場上為之一寂。

  方鴴聞言不由大吃一驚。在南境,由於同盟存在的原因,選召者與原住民早已互相瞭解,兩者互相知根知底,南方的選召者對於南境有哪些出名的貴族家族與原住民組織如數家珍;而原住民對於當地的選召者公會,自然也不會陌生。

  更不用說,灰燼之歌在南境同盟解散之前,是南方數一數二的大公會。事實上,它正是與煉金術士聯盟締結南境同盟的主要三大公會之一。

  甚至可以說是之首。

  因此人們對這個名字,顯然不會陌生。

  而方鴴心中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選召者在南境有其自己的利益,他們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為了維護南境同盟共同的利益,但絕不會盲目地聽從貴族的命令行事——即便是任務,也是如此。

  隨著同盟的解散,其內部的大多數公會也隨之土崩瓦解,或許私底下有人要會展開報復,但也不至於去襲擊原住民、襲擊市政廳。

  因為這樣的行為是嚴重違反《星門宣言》上關於選召者行為準則的,何況選召者的矛盾,基本集中於超競技聯盟身上。

  就算是有仇有怨,也是找新南境同盟的麻煩才對。

  這樣的道理,很淺顯,所以當然不止是方鴴這麼認為。因此一寂之後,人們已是一片嘩然。

  執政官還沒開口,下面廣場中已傳來幾個又驚又怒的聲音:「你在說什麼!?」

  「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們灰燼之歌怎麼可能這麼做!?」

  說話的人表明了身份,人們向那方向看去,才發現是幾個選召者——南境同盟解散之後,由於超競技聯盟的一系列規定,所以灰燼之歌、獵龍人傭兵團與追憶三個公會其實也名存實亡。

  南境決議之後,還留在都倫的灰燼之歌成員,固然還掛著公會的名號,但其實已不再具有正式的身份,只不過仍是以老公會的頭銜自居而已。

  這樣的人並不多,廣場上不過十來個人而已,這還是灰燼之歌影響廣泛緣故,換作其他不怎麼知名的小公會,恐怕早已在這場風波之中煙消雲散。

  執政官看著這些選召者。

  對方的桀驁不馴,他自然早有耳聞,不過他也沒打算自降身份與這些人辯駁,只抬頭看了雕像之上的火焰之鳥一眼。一旁莫德凱撒公爵點了點頭,聖魂清啼一聲,也緩緩點了一下頭。

  「是真的……」

  「那人說的是真的!」

  廣場上一片議論紛紛。

  鳳凰聖魂公正嚴明的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南境,而且這是在歐力神力庇護之下的聖劍,總也不可能會出錯吧?與選召者分析問題的方法不同,原住民在看到這一幕的同時,便相信了這樣的說法。

  而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才隱隱感到有些不對——他判斷錯了?可他想不出灰燼之歌的人這麼做的理由——難道真是為了洩憤?可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而廣場中央,那幾個灰燼之歌的成員臉上更是錯愕。

  不過這些人顯然沒有當地人對於鳳凰聖魂的盲信:「這鳳凰又能代表什麼?我們根本沒做這樣的事情。」

  「它不會是搞錯了吧?」

  高台之上,莫德凱撒公爵聽了這話,臉色為之一沉。

  他向來對選召者沒什麼好感,甚至因為這樣的原因,連他那個與選召者走得太近的幼子,也不得他的喜歡。當然不僅僅如此,對方表現出的與莫德凱撒家族傳統的格格不入,才是最讓他感到寒心的地方。

  他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幼子一眼,只見對方對眼下這一幕似乎恍若未聞,只仰頭看著雕像上的火鳥出神。公爵忍不住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所幸他的長子幾乎繼承了自己的衣缽,在每一件事上皆讓他很滿意。

  他又看了看後者,對方似乎還未從失蹤事件之中恢復過來,臉色有些蒼白,但留意到他的目光,羅什勒這才握著劍,向自己的父親點了點頭。

  一旁執政官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只舉起右手比了一個手勢。他手勢剛落,一隊城衛軍便從廣場後面衝了出來,圍住了那些灰燼之歌的成員。

  而後者看到這一幕,才明白對方早有準備,心下頓時意識到不妙。

  但星門港方面與原住民各國有過協議,對於選召者的抓捕與審判,需要與超競技聯盟一起共同執行方可。當然涉及選召者案件的原住民,也是同理——超競技聯盟介入,同樣需要徵得當地王室政權的許可。

  所以對方是哪來的勇氣,敢直接對他們出手,而且還是用這樣污衊的藉口?

  這些人不由又驚又怒,紛紛拔出武器,不過下一刻,他們便看到城衛軍後面走出一行人來——不是其他人,正是暗影王座的成員。

  「暗影王座!?」灰燼之歌的成員一時間已經氣暈了頭,忍不住大罵一聲:「你們也投靠原住民當狗了嗎?」

  方鴴同樣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那些從城衛軍後面走出來的選召者,顯然正是暗影王座的成員。其中一人還是他的老熟人,那個三番兩次找他們麻煩的見習煉金術士。

  不過對方在這行人之中顯然地位不高,只在眾人後面,而為首的人,則是一個女人。蘇菲這時從後面走了上來,小聲告訴他,那是暗影王座的會長。

  「你認識?」方鴴有些訝異地回頭問道。

  但蘇菲搖了搖頭:「之前不認識,但我專門去查過,這些在公會註冊信息之中都是公開的資料。」

  方鴴瞭然。

  而暗影王座的會長,那個女人從城衛軍之後走了出來之後,看著這些灰燼之歌的成員,才開口道:「你們誤會了,這不是我們的決定,你們也知道,我和你們會長是老相識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難接受。」

  她停了一下:「這是超競技聯盟的決定,你們可能不知道,但你們公會中肯定有人參與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們應當清楚,這是嚴重違反《星門宣言》準則的事情。」

  那些灰燼之歌的成員聽了這話,不由面面相覷,這才稍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畢竟公會已經解散,他們和方鴴一樣,心中也難免無法確定,是不是有其他人去幹了這件事。

  但這也未免太聳人聽聞了一些。

  只是他們才一放下武器,那女人便一揮手道:「先抓住這些人。」

  城衛軍一擁而上,女人看著這些人說了一句:「得罪了。」她言之鑿鑿的樣子,讓廣場上灰燼之歌的成員一時之間也不知是不是該作抵抗,大部分人選擇放下了武器,只有少數幾人負隅頑抗。

  但寡不敵眾之下,還是很快束手就擒。

  執政官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這才冷冷地開口:「你們說你們沒做這件事,那我給你們這個機會自我辯駁。」他看向雕像上的鳳凰之魂,彷彿這把都倫的聖劍——一時間反而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然後他回過身來,指著其中一人問道:「七天之前,你在幹什麼?」

  「我怎麼記得?」回話的人正之前負隅頑抗的幾人之中的一個,此刻他被城衛軍士兵按在地上,一臉憤慲至極的表情:「我可沒參與那樣的事情,你們簡直無聊。」

  但鳳凰輕鳴一聲,搖了搖頭。

  「假話。」公爵還未開口,執政官便下下達了判決。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他忽然掙扎起來,大喊一聲:「這是陰謀,你們合作起來搞我們!」他的聲音在廣場上空迴蕩,但執政官看也不看一眼,只將手一揮。

  「帶下去。」

  但話音未落,那人忽然怒吼一聲,「可去你媽的!」那一刻按住他的城衛軍只感到手上一空,才發現此人竟然已經化為一片白光,自殺復活去了。

  選召者的剛烈,顯然有些出乎在場的原住民們的預料之外。人們看著星星點點正飛向漆黑夜空之中的白光,一時間竟有些失言,廣場上也安靜了下來。

  一片寂靜之中,方鴴與蘇菲不由互視了一眼。

  「好戲還在後面。」只有一旁希爾薇德看著一幕,淺海一樣的眸子裡閃爍著微光。

  「希爾薇德小姐?」蘇菲回過頭。

  艦務官小姐輕輕搖頭:「對方是宰相一黨的人,不會無緣無故針對選召者,超競技聯盟也沒這個能量讓他如此行事,他這麼做,肯定有後手。」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回過頭去,有點擔憂地皺了皺眉頭。

  而這時,執政官只輕描淡寫地看向下一人,再次開口問道:「七天之前,你又在幹什麼?」

  那人一言不發,只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化為一道白光消失。廣場上更靜,只有執政官一人不為所動,繼續問下一個人:「七天之前,你在幹什麼?」

  那不過才是一個少年。

  甚至在方鴴看來,對方年紀大約與天藍、姬塔她們相仿,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只可能是灰燼之歌青訓隊的成員,甚至可能是訓練生也不一定。

  人們本以為又會看到一道白光升起。

  但正是這個時候,那少年卻嚇得一下大哭了起來:「我、我不知道……這只是任務而已,我只是完成任務,這不關我的事……我沒有違反《星門宣言》……」

  廣場之上如此安靜,以至於只有少年一個人抽泣的聲音。

  剩下的灰燼之歌的成員大吃了一驚,而其中一人又驚又怒地看著那少年,大喊一聲:「羅伊德,你在說什麼鬼話!?七天前你不和我還有庫克在一起嗎!?」

  只是他話音未落,執政官右手向下一劃,後面城衛軍手起刀落,那人便化為一道白光。

  執政官這才向前走了兩步,在高台上看著那少年,問道:「……別害怕,你們是聖選者,我對你們很瞭解。我明白你們是為了執行任務,那麼你需要告訴我,給予你這個任務的人,是誰?」

  那少年張了張嘴,吸了一口氣,才答道:「是……是……」

  「是一個女人……」

  「是一個女人給予我們的任務,我、我認得她。」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4 14:32
第八十二章 自由的門扉

  「她是誰?」都倫執政官的聲音冷峻得像是寒冰,靜靜徘徊在廣場的上空。

  莫德凱撒公爵披著厚厚的毛皮披肩,手握聖劍,立於寒風之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當灰燼之歌的成員開始互相猜忌,他就看出這是對方一手安排的好戲,宮廷的權術,他並不陌生,只是考林宮中那位黑衣宰相意欲何為,還令人生疑。

  都倫城頭的鳳凰之徽與他手中之劍一樣早已飽經風霜,莫德凱撒公爵沉穩異常只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都倫執政官正直起身,眼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絲輕蔑的色彩。方鴴所在的方向剛好能看清對方的神情,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他腦海之中像是劈下一道閃電,斬開茫茫的黑暗,讓他一下抓住那唯一答案。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回過頭,正好與希爾薇德目光相接,「是……」

  希爾薇德眼中亦寫著那個答案。

  「噓——」

  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方鴴猛然驚覺,回過頭去,才發現是之前那人,對方神情平靜,只對他們豎起食指搖了搖頭——這人一直在偷聽?方鴴心中一驚,驚的是他竟一點也沒察覺,附近明明有他的發條妖精的。

  他警惕地閉上嘴巴,右手金屬手套微微握緊,只皺著眉頭看著這人。

  但那人注意力並不在他們身上,目光越過他們,看向廣場的中央。灰燼之歌的少年,正結結巴巴說出那個答案:

  「她……她說她叫菲奧絲……」

  廣場上像是凝了一層冰,夜裡氣溫驟降至零度以下,似乎連火把也凍結了,四下傳來輕輕的吸氣聲。

  「難道說……」

  「等等,菲奧絲小姐怎麼會幹這種事情?」

  「這是污衊吧?」

  「這些北方佬不安好心。」

  「我聽說新國王,執政官先生……」

  「小聲些。」

  當說出這個名字時,市民們的反應截然不同,竊竊私語與不安的目光皆匯聚向執政官身上,猶如一道暗流,在私底下洶湧。

  少年忽然慘叫一聲,頭上鮮血綻現,也不知從那裡丟來的石頭,擊中了他的額角。城衛軍一陣騷動,但回首,只能看到黑壓壓一片沉默的人群——

  誰也不知道,是誰出了手。

  「菲奧絲小姐是個好人!」

  「收起你們的把戲,北方佬!」

  「滾回去!」

  有人在人群之中喊了一聲。

  而在那一剎那,束手就擒的灰燼之歌成員們便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們轉過身,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向他們之中的叛徒,而那一刻城衛軍也忽然發現了不對,驚叫一聲:「你們想幹什麼!?」

  但他們注定只能抓住空氣。

  一道接著一道,白光從廣場升起,不多不少,正好十三道。當最後一人化為光點時,只留下一句話:「羅伊德,你等著。」

  那少年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什麼時候,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了。

  都倫執政官皺了一下眉,回頭看向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個不高的少年——而對方才正從鳳凰之魂上收回目光,黑沉沉的眼底,似映著一層金芒。

  而對他的目光,少年只平靜以對。

  他看著那黑幽幽的眼睛,竟打了一個寒顫。但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心想難怪人說這傢伙是一個怪胎。

  他定了一下神,才看向一旁的公爵大人。

  「我不知道你們北方人的習慣是什麼,」莫德凱撒公爵淡淡地看著那少年,開了口:「但在南方,我們會先懲戒叛徒。」

  都倫執政官不難聽出對方口中的譏諷之意,他悶悶哼了一聲,只答道:「這不重要,公爵大人,重要的是真假。」

  「我想,這才是陛下的意思……」

  公爵這才默然不言。

  而雕像之上的鳳凰,一低頭,輕輕頷首。

  寒風之中,人們的目光竟有一些不可思議,他們心中生出一種嚴重的背離感,彷彿他們所堅持的、信仰的在這這一刻背叛了他們。

  那是南境的象徵,但它們怎麼會偏向那些可惡的北方佬一邊?

  他們對於選召者沒有切身的感受,當審判灰燼之歌時,他們心中還沒有這麼不可置信。但此刻,對方的矛頭指向了南方,他們才發現失去了可靠的盟友。

  這一次,廣場上的選召者們似乎也選擇了中立。

  只是平靜之下,暗流潛藏。

  那公爵的次子雖不得人尊敬,但菲奧絲卻在城裡有一個好名聲,她在外面時常給人予幫助,許多人都認得這善良的少女。

  都倫執政官與莫德凱撒公爵目光對視,然後才轉過身,開口道:「她有什麼特徵,是什麼樣子?」

  廣場上一片沉寂。

  方鴴似乎想要向前走一步,但希爾薇德在後面拉住他。「這裡面有陰謀,希爾薇德——」方鴴淡淡的口氣裡有些怒火,他憤怒的是這卑劣的背叛,與宰相一方盲目的手段。

  從那失而復現的羅什勒身上,他嗅到了陰謀的氣息,暗影王座的人還在那廣場之上,好整以暇,彷彿已是得勝一方。

  但那背後,是龍火公會——拜龍教的影子。

  他無論怎麼學著成熟與穩重,但骨子裡還是流淌著那樣的信念,甚至在絲卡佩小姐眼裡,他也永遠是那個敢於對秦執中指的大男孩。

  固然笨拙,但心中嚮往的東西卻難以磨滅。

  只是艦務官小姐看著他,輕輕搖頭。衝動無法解決問題,比起方鴴,她更像是一位冷靜的獵手。

  「別忘了超競技聯盟的禁令,船長大人。」

  方鴴忍不住握了一下拳頭。

  那灰燼之歌的少年,此刻正戰戰兢兢地答了下去:「……她見我們時,時常穿一件黑色的風衣,她個子不高,相貌出眾。」他明白自己已無退路,因此一閉眼一條路走到黑。

  他想,只要自己不違反《星門宣言》,宰相一方總庇護得住他,在加上那些人給他許諾的好處,他在艾塔黎亞的日子還很長。

  執政官又追問了一句:「是什麼樣的黑色風衣。」

  「……我不太清楚,」少年假意回憶了一下,實際在背著屬於自己的台詞:「但肯定不是平民買得起的,對了……上面有一個胸針……」

  「什麼樣的胸針。」

  「似乎是一本書。」

  人們不禁啞然。

  一道道目光正投向高台之上。

  人們看向公爵身後那安靜的少年,那是博物學獎章,整個鳳凰家族,乃至於整個都倫,也只有這個不得人心的公爵幼子有一枚。

  他與菲奧絲關係很好,而菲奧絲一直喜歡佩戴著其主人的徽章,像是一種榮耀,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對方特立獨行,又與選召者走得很近,人們心中一時不由動搖,在他們心中菲奧絲小姐或許不會幹這些事。

  可後者,卻未必。

  執政官這才回過身,目光亦落在這年輕人身上。「埃南-莫德凱撒先生,」他淡淡地問道:「你不想說點什麼?」

  「說什麼?」

  「眾所周知——」

  埃南一臉平靜地打斷他:「一面之詞而已。」

  執政官不怒反笑:「一面之詞?但那是你們家的鳳凰,它可是公正的象徵。」

  埃南淡淡地糾正道:「你錯了,執政官先生,那是屬於南境的聖劍,而非我一家而已。」

  他又一停:「但那也只是一把劍而已,執政官先生,恕我從未聽說過這麼草率的審判?你想要以一把劍的意見,斷定什麼?」

  都倫執政官第一次感到有些訝然。

  他沒想到,一個鳳凰家族的成員,竟會如此看待鳳凰聖劍——難怪此人不得公爵待見,換作是他,恐怕也難以接受。

  「埃南。」公爵在一旁一皺眉頭,低聲說道。

  而少年只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公爵看他的眼神,顯然帶著懷疑。

  他心下一嘆,不由有些失望。

  執政官也在一旁看著這兩人,他想像之中的情形並未出現,他以為這少年多少會驚慌失措,倒是那老東西的反應不出他所料。

  好在,這才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我還什麼也沒說,埃南先生,」執政官答道:「不過,我這裡的確有一些證據,需要你解釋一下。」

  他回過頭,看向廣場上一個老人。

  少年看到這一幕,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帕洛莫先生,」執政官開口道:「到你了,說說看你的經歷。」

  老人畏畏縮縮地看了埃南-莫德凱撒一眼。

  遠遠地,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咯噔一聲,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

  而執政官這才再轉過身,面向兩人,帶著一個冷酷地微笑:「七月暴動才發生不久,當然,那之後西林-絲碧卡家族已經棄暗投明。不過背後主謀,西林-絲碧卡伯爵有一個女兒,不久之前,這位女士逃出了我們監控的範圍——」

  「而我們與聖選者的超競技聯盟皆掌握了確切的證據,證明這位小姐曾經在都倫藏身過一段時間,並在最近,我們抓住了這一案件的主事人之一。」

  他看著公爵,一字一頓地答道:「公爵大人對此事應當有所耳聞罷?」

  「我的確聽說你們連一個小女孩也抓不住的事情,」公爵面無表情地答道:「沒記錯的話,最後還是讓她逃了。」

  執政官臉一黑。

  他吸了一口氣,才重新笑出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掌握了另一條線索。」

  他提高了一些聲音:「這一次,我們只問當事人。那麼帕洛莫先生,是誰給你的主人,米蘭達女士下達的命令?」

  「是菲奧絲小姐,大人,」老人結結巴巴地答道:「是菲奧絲小姐帶著那些人到我們的旅店來的……」

  「你有證據嗎?」

  「我有,我私下藏了一些菲奧絲小姐與米蘭達女士的信箋,可以證明兩人的關係。」

  市民們已是一片嘩然。

  但執政官不管這些人,只回過身來:「埃南先生?」

  埃南神情平靜,彷彿置身事外:「請說。」

  「這一次又你打算怎麼解釋?」

  「解釋什麼?」

  「難道你又沒參與此事?」

  埃南一言不發,第一次沉默。

  執政官抬起頭看向廣場,彷彿心不在焉地答道:

  「當然我很清楚埃南-莫德凱撒先生因為生母的原因,對於德麗絲小姐懷有同情;其實先王后也是出身於西林-絲碧卡家族,貴族之間總會有這些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回過頭:「我也清楚公爵大人對於王室忠心耿耿,埃南先生必定也不會站在國王的對立面。只是時代畢竟已經變了,這時節背後總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

  執政官自覺話已說到位,他也看到那位鳳凰之城昔日的主宰,目光正看向自己的幼子。

  他這才問道:

  「埃南先生,現在告訴我們那個答案,一切都還來得及。黑薔薇家族的故事,你其實也可以效仿。」

  「效仿什麼?」埃南平靜地答道。

  「那份名冊,」執政官字字千鈞:「南境決議之後,是誰在私底下組織一切?當日護送德麗絲出城的聖選者,是屬於何方勢力?」

  「而從梵里克劫走西林-絲碧卡伯爵的人,又是誰?」

  埃南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閣下。」

  執政官冷笑一聲:「你不知道,難道你想說,這一切與你沒有關係?這只是菲奧絲小姐一個人的行事?」

  他回過頭,招了招手。

  方鴴這才看到,城衛軍推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女走了出來。

  是菲奧絲。

  正是那位女僕小姐。

  他簡直不敢相信,白天才見過的菲奧絲小姐,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明明燒掉了那份名冊,怎麼還會落在對方手上。

  只是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廣場另一邊暗影王座的眾人身上。

  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似乎正在他心中勾勒出分明的輪廓——

  菲奧絲反剪著手,眼中含著淚看著自己的主人,她神情蒼白,使勁對少年搖了搖頭。

  「可憐的人兒,」執政官看著少女感嘆了一聲:「現在你還有兩個選擇,埃南先生。供出那些人——或者說,把一切罪責都推到這位可憐的女士身上,讓她為你承擔一切。」

  少年仿若未聞。

  他目光與自己的女僕對視了片刻,眼中有些歉然之意——他再回頭,看向莫德凱撒公爵——他的生父,公爵大人的眼神黑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一言未發。

  埃南心中難掩失望,這才重新看向執政官:「其實我還有第三個選擇。」

  後者微微怔了一下。

  少年神色平靜:「你認為莫德凱撒這個姓氏代表著什麼,執政官閣下?雖然拿不起劍,但我體內仍流淌著南境之民的血——」

  他淡淡地看著對方,只重複了一句自己父親先前說過的話:「我不知道你們北方人的習慣,但在南境,叛徒最令人不齒。」

  「所以請放開菲奧絲吧,這件事我才是主謀,莫德凱撒這個姓氏之下,豈會沒有這點擔當?收起你們那些卑劣的心思,宰相一黨的格局也就如此了——」

  他一字一頓:「我的先祖是騎士,而我亦是一樣。」

  莫德凱撒公爵這才微微有些動容。

  而執政官臉色發黑。雖然過程與他設想區別不大,但結果卻天差地別。他看著兩人,外人皆說這少年特立獨行,不似鳳凰家族之人。

  但此刻在他看來,對方與那個該死的老東西並無太大區別。

  「很感人的發言,」他冷笑了一下:「但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埃南-莫德凱撒先生?」

  但埃南看也不看他,也不看自己父親——莫德凱撒公爵,只深深看了菲奧絲一眼,或許他心中有些唯一的後悔,便是為了這個自己的小女僕。

  他本不該讓她參與進來的。少年看著廣場下面圍過來的城衛軍,決然地向前走了一步。

  但正是此刻,一隻手擋在了他面前。埃南抬起頭,才有些訝異地看著那個身影——那是一個年輕人,一襲長袍,手持元素使法杖。

  對方像是一步踏出,便憑空出現在了兩人之間,攔在執政官身前。

  「聖選者,閣下又是誰?」執政官楞了一下,下意識問了一句。

  但廣場上正響起一些低沉的驚呼聲,因為許多人已經認出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他叫共鳴。

  曾經是灰燼之歌的會長。

  雖然這個曾經,並不太遙遠。

  而對於面前這個陰沉的男人的問話,共鳴只抬頭看了對方一眼,並未開口。但廣場之上,已有一個聲音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個聲音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寬和,但字字有力地:

  「我們是誰?」

  「執政官先生,不是在尋找這個答案麼?」

  「埃南先生,菲奧絲小姐,只是幫了我們一些小忙,但也算不上是什麼主謀。只是有些人心中的善意,有些人注定無法懂得而已——」

  嚶嚶嗡嗡的議論,似乎也掩蓋不住這個平和的聲音。

  所有人皆在尋找這個聲音的源頭。

  但只有方鴴,最早意識到了是誰在開口——他轉過身去,無比吃驚地看向身後——那裡,那個男人正一下將身後的盒子放到地上,盒子自動打開,從裡面落出一張巨弓來。

  而那張金屬修飾的巨大魔導弓,正穩穩落在對方手上,方鴴沒認出對方的臉,但卻認出了這張弓。

  它有一個名字——西萊斯卡,風聖之境。

  那是十王之弓。

  男人上前一步,經過他與希爾巍德,舉起手中的弓,拉開弓弦,高聲開口道:

  「是誰從梵里克劫走西林-絲碧卡伯爵?」

  「又是誰與我定下賭約?」

  「我來告訴你們答案。」

  「BBK聯盟,不若讓你們背後那些人出來走兩步?」

  他抬起頭,眼神幽然:「看起來有些人要步步緊逼,自以為能一手遮天。但可惜的是,選召者的歷史,從來不是什麼任人擺佈的木偶……」

  人們這才終於找出了這聲音的源頭。

  人群分開,廣場另一邊的暗影王座的眾人之中,白雪正吃驚地看著這這一幕。「葉華,你瘋了!?」她喊了一聲:「你要違抗聯盟,違反《星門宣言》行事?」

  當這個名字出現的一剎那。

  整個廣場皆為之一寂,在南境,人們或許可以不認識煉金術士聯盟的現任會長。

  但一定會聽說過這個傳奇的遊俠。

  但男人只是一笑:「白雪,你錯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超競技聯盟,並不能代表《星門宣言》,它甚至代表不了,自由選召者——」

  他舉起弓,輕輕鬆開弓弦:「我現在不屬於任何公會,而《星門宣言》上,有規定自由選召者對於超競技聯盟負有什麼責任麼?」

  他搖頭:「沒有。」

  他又問:「那麼《星門宣言》上,有規定自由選召者不能攻擊超競技聯盟麼?」

  他還是搖頭,自問自答:「還是沒有。」

  雪白這才張大嘴巴。超競技聯盟的誕生,還要在《星門宣言》之後,而宣言之上,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規定。雖然聯盟已日益龐大,但歸根結底,它也不過只是一個商業化的組織而已。

  它能代表許多。

  但卻並不能約束一切。

  公會,團體,甚至是大大小小的組織,皆要向其低頭。可是自由的選召者,始終才是星門之後歷史的開端、

  方鴴站在一旁聽著這番對話,他明明沒有看到這位夜之王手上的弓弦上有箭矢,但弓弦一震,一道無形的波紋,已掃過廣場上空。

  它的目標,並不是台上的城衛軍。

  而是另一邊的新南境同盟。

  暗影王座的眾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但已經晚了,一聲裂響,前排的一眾精英會員已齊刷刷倒了下去。

  寒夜之中,血霧升騰,彷彿正是一道帷幕,正徐徐拉開。

  他看著這一幕,腦子裡一時間有點一片空白,他想盡了辦法要對付的暗影王座,而在對方一出手之下,竟是如此簡單。

  什麼龍火公會,什麼拜龍教,什麼超競技聯盟,又有什麼意義,干就是了。

  只要人死光了,什麼陰謀也不頂用。

  更絕妙的是,對方似乎說得沒錯。

  沒有任何規定,規定不能對超競技聯盟出手。

  這個明顯的漏洞,竟人為地忽視了,幾十年下來,星門港方面似乎也沒有要彌補的意思。他忽然之間,意識到了兩者之間的關係。

  是啊,超競技聯盟可以約束公會與團體。

  但並不能約束自由的個人。

  《星門宣言》拉開的這個時代,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對方的一番話只讓他心中熱血沸騰,他不由看了一旁的希爾薇德與蘇菲一眼。兩人看他神色,便皆知他心中所想。

  艦務官小姐嘆了一口氣,笑了一下:「你打算怎麼辦,艦長大人?」

  「暗影王座的人就在那邊,」方鴴定定的說:「當然是先抓住他們在說!」

  他不由看向不遠處的那位暗夜之神,遊俠的十王。

  而葉華正好也回過頭,同樣看了看這對小情侶,他當然還記得方鴴等人,這才提醒了一句:「這邊要亂起來了,你們先離開吧,小心一些。」

  但方鴴搖了搖頭:「葉華大神,我來幫你。」

  「幫我?」

  葉華楞了一下,有點意外帶好笑地看著他,也明顯看出方鴴等級並不高:「小傢伙,你打算怎麼麼幫我?」

  方鴴二話不說,解開背包往地上一丟,嘩啦一聲。一堆發條妖精從裡面滾落出來,他抬起頭,看著對方,答道:

  「就這麼幫——」

  他一舉右手,金屬的手套在夜色下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張開五指,嗡一聲輕響,十多只發條妖精同時從地上振翅飛起,猶如一片金色的雲層,在對方訝異的神色之中,四散飛上夜空之中。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5 01:12
第八十三章 交鋒

  葉華眼中,正倒映著那四散飛舞的發條妖精。

  戰鬥工匠——他也沒想到,自己身邊這少年,竟有這等本事。

  寒夜之下,數不清的靈活構裝體,正帶著撲翼的聲音,四散飛上天空,正仿如一束金色之蕾,徐徐綻放。而那也像是一束奪目的禮花,只是比這一夜人們所見的任何一道煙火,都還要震撼人心。

  他正抬頭看著這一幕,心中竟有一種恍惚感,因為那像是一種象徵,似乎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徐徐落幕。讓人們隱約感到,星門時代之後一些潛在的規則正在發生改變。

  因為那正是聖約山之後,人們所隱隱看到的東西。

  葉華正收回目光,而機械的雲層正從他頭頂之上四散飛開,一條條金色的弧線,正筆直指向遠處——

  方鴴在他身邊,左手一引,發條妖精拉出一條長長的線,優美而輕盈。他才回過頭來,目光看向這位王級聖選,南境同盟的遊俠之王,問道:「怎麼樣,可以了麼?」

  葉華只一笑,點點頭:「夠資格了。」

  廣場的另一邊。

  白雪正仰起頭,看著這漫布天空的發條妖精,那一個個金色的球,彷彿是一枚枚冬夜的星子,與她心中某些不安的映照。

  一個BBK的官員從她身後走了出來,告訴她:「支援正在趕來。」

  白雪看了他一眼。

  她只指了指後面。

  那官員轉過身,才發現廣場的邊緣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些人,灰色的風帽,灰色的斗篷,他們正一排排掀開披風,默默拔出佩劍,舉起火槍,並傳來一聲高喊:

  「進攻——!」

  一排火焰與煙霧升騰而起。

  而那官員只如墜冰窟——因為他看到的正是南方同盟,與十二個公會的選召者們。

  南境正在一分為二,在超競技聯盟的高壓之下,人們沒有忘記過去那個自由的時代,正相反,似乎另一個後聖約山的時代,正冉冉升起。

  而聯盟,不過建立於一個廣泛的規則與認可之下,但倘若規則蕩然無存,一切便會重歸混沌初開——

  子彈如雨而至,落在城衛軍與暗影王座之間。

  而廣場之上,都倫的市民們才終於意識到大亂將至,他們紛紛回頭、轉身,並向廣場外圍逃走。但外圍的城衛軍正在向前,與民眾交錯而過,猶如兩道相匯的色彩,人們發出的尖叫,女人的哭音,縈繞於廣場之上。

  BBK的指揮者混在人群之中大喊:「先攔住灰燼之歌的會長,別讓他帶走目標——」

  同一時刻,廣場另一邊也出現了另一種顏色,是黑紅二色的戰袍,猶如一種異色的火焰。

  那是BBK治下的新南方同盟。

  於是灰與紅,白與黑,便交織在一起。

  在方鴴身邊,葉華看得真切,舉起弓來,開弓搭箭,但那方向只有一排排豎起來的巨盾。他才側過頭,問道:「能告訴我他確切位置麼?」

  方鴴點頭,這有什麼難的?

  他答道:「三點鐘方向,那裡有三個盾衛者,對方在保持移動——」

  「速率是多少?」

  方鴴一愣,這讓他怎麼算?

  但忽然之間,他想起什麼——迅捷戰術。他馬上拿出冥女王給他的那張表格,前後一對比,立刻找出了答案:「速度不超過二十六。」

  「小蝸牛一隻。」

  只聽前者話音未落,人們便聽到一聲尖嘯,BBK的指揮者連帶前面三層巨盾與持盾者一起,橫飛了出去。盾牌洞開一個黑洞洞的口子,護衛與那官員更是屍骨無存。

  人人不由側目。

  人皆說十王代表著一個職業金字塔的頂尖,但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

  那BBK的官員自從喊了一嗓子之後,便立刻轉移了位置,之後一直沒出聲還保持移動,對方是怎麼在人山人海之中找出目標來的?倒是有人抬頭看天——

  但天空之上,發條妖精早已飛向了更高的地方,與夜空融於一色。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小巧的構裝體組成了一面牆,正監視著附近幾條街區的一草一木。

  而方鴴正在一旁看葉華收手,而對方之前所用之箭,不過商店之中的白板貨色——他之前練習時,還製作了不少,成本兩個裡塞爾一支。用的是隼羽,一般高端一些的遊俠根本看不上的垃圾。

  但在這位十王之一手上,並無什麼區別。

  經此一箭之後,BBK眾人已人皆噤聲——開什麼玩笑,誰敢在是風之聖弓面前出這個頭?對方還是遊俠之王,論單體遠程輸出第一,無人能出其右。

  一時間,廣場上人人裹足不前。

  不過他們也有辦法,竟推出兩位超競技聯盟前來視察的官員來——後者其實不過是『觀光者』的身份,自然不怕死,更不用說還有一層超競技聯盟的光環加身。

  兩人沖這個方向喊道:「葉華,我命令你住手。」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聲弦音,那官員腦袋應聲而落。

  剩下那人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應當是憤怒還是驚恐,忍不住大喊一聲:「葉華,你敢?」

  葉華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只用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這些人,問了一句:「你是原住民嗎?」那官員微微一愣,他是原住民嗎——地球原住民算嗎?

  遊俠之王給出了答案,不算。

  他再次開弓,那官員見狀想要躲,但怎麼可能躲得過,這一箭尖嘯而至,對方直接半個身子炸開來——好像被反器材的床弩給狙了一炮。

  血霧炸開之後,只剩下一片寂靜。

  「又不是原住民,你給我裝什麼?」葉華只搖搖頭,有點無語。他看著廣場之上,這才下達了一道命令:「給我攻擊BBK與超競技同盟的人,別讓他們靠近廣場中央半步——」

  方鴴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忍不住問了一句:「那麼城衛軍怎麼辦?」

  「城衛軍,」葉華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少年:「你還打算把他們一網打盡?」

  「難道不是麼?」方鴴問。

  旁人不知道那盔甲的事情,但他與蘇菲心中一清二楚,之前那一幕總讓兩人感到有些不對。

  而且羅什勒-莫德凱撒的狀態也有些古怪,他總擔心都倫執政官可能與拜龍教也有聯繫,因此巴不得對方能把這些人連根拔起。只要把暗影王座在都倫的佈置一掃而空,對方就算再多陰謀,也無法施展。

  方鴴倒沒指望功畢於一役,在南境徹底擊敗拜龍教,這種夢連羅班爵士他們都沒做過,他當然更不會作此妄想。

  只是能拖延對方一些時間,也是好的。

  等到他南下造出七海旅人號,一旦進入空海,便暫時立於不敗之地了。至少對方想要再找到他,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簡單,那之後他可以慢慢提升實力。

  直到有能力與對面正面交鋒為止。

  而且有了船之後,他總可以想辦法到處給對方找點麻煩,雙方攻守之勢才算為之一改。

  但葉華聽了他的話,再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當然不行了,小傢伙,我們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在南境舉行一場暴動。」

  他甚至還沖方鴴眨一下眼睛:「你懂的,我們是選召者——星門宣言是我們座右銘,違法亂紀的事情絕不參與。」他抬頭看了看前方,有些好笑道:「所以我們的任務,其實是幫超競技聯盟一把——」

  方鴴聽得一愣。

  他忽然之間才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由與蘇菲互視了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之色。

  超競技聯盟在南境地區,解散同盟之後又阻止本地公會與選召者插手於王室與當地貴族之間的事務,這一系列舉動,其實是打著《星門宣言》的大旗。

  當然明面上,誰也不能說一句不對。

  只是超競技聯盟的高層似乎把選召者當成了傻子,但事實上,葉華等人非但一點也不傻,甚至十分聰明:

  他們現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阻止本地公會與選召者插手於王室與當地貴族之間的事務;那很好,那麼我們也干擾你插手於王室與當地貴族之間的事務。

  只要有選擇性的針對目標,至於超競技聯盟在檯面下那些手段,誰也不能拿到台上來說。

  畢竟超競技聯盟還要立足於國內。

  葉華輕描淡寫地說完之後,才看了看一個方向,答道:「至於城衛軍那邊,自然有人會出手。」

  「有人會出手?」

  方鴴在問這句話的同時,其實已經透過自己的發條妖精看到了一幕奇特的景象。

  一扇扇光門,正在廣場四周的屋頂之上打開,一個個身穿深藍色或灰色風衣的煉金術士正從中跨步而出。都倫執政官在高台之上看著這一幕,才終於變了臉色。

  南境煉金術士聯盟。

  但最先落足的,是一個眉毛十分有特點的中年男人,那又濃又粗的眉毛,像是兩柄掃帚一樣,垂在他眼瞼之上。此人一隻手拿著一隻懷錶,另一隻手的金屬手套,映著廣場上的火光,邊緣閃閃發光。

  他抬起頭來,有點意外地看了天空中一眼。

  「有『牆』了。」

  「誰的,科文家的?」另外一人問道。

  「不清楚。」

  中年男人眉毛一樣,抬頭道:「讓我聯繫一下。」他一邊說,一邊舉起手來,金屬手套的尖端紅光一閃,一束光芒射向夜空。

  在那個方向方鴴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怔,下意識想要讓發條妖精閃避,但那裡來得及,給紅光掃了一個正著。下一刻,他便看到對方的臉在發條妖精的視野一下拉近了。

  而那紅光,彷彿化作一道閃電入侵了他的發條妖精的核心水晶。

  「咦,」方鴴忽然聽到一個輕輕的驚嘆聲:「這個構造有點奇怪,卡普卡學會的人?是安德大師?」

  中年人忽然一怔,目光掃向廣場上一個方向,方鴴那一刻只感到背後一寒,彷彿被人看了對穿。但一身的秘密,讓他下意識地一步躲在葉華身後。

  中年人在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沒找到人之後,才收回目光。

  「是自己人的東西。」他對其他人答道。

  其他人才點了點頭。

  從傳送門走出的,一共十四位煉金術士,幾乎立領之上幾乎人皆是一片白金色的星辰閃光,在方鴴看,竟沒有一個是低於專業工匠之下的。

  而且人人右手皆是戴著一隻金屬的操控手套。

  人人皆是戰鬥工匠。

  此外還有兩個手持魔導杖的魔導士,只是他也不認識。

  不過他當然認得出這些人的身份,在南境,能湊出這樣一支豪華陣容的,除了南境煉金術士聯盟,還會有誰?「南境煉金術士聯盟,你要造反!?」都倫執政官緊握手中的權杖,不禁怒吼一聲。

  讓他憤怒的倒不是這一點,而是這些煉金術士出現之後,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而是在那裡莫名其妙地觀察天空,就好像這些人是約好出夜觀天象的一樣。

  只當他是空氣一樣。

  而那中年男人這才低下頭,對他說道:「執政官閣下何出此言?我們並不是煉金術士聯盟的人。」

  執政官怒極反笑:「亞恆家的弗蘭克,你當我是瞎子嗎?」

  「那倒不是,」弗蘭克答道:「煉金術士聯盟在同盟解散之後,一直不能履行自身的職責,因此我們已經脫離了聯盟,加入了西林-絲碧卡家族。」

  中年煉金術士一本正經:「至於西林-絲碧卡家族早就已經被國王陛下定性為亂黨,所以執政官閣下說我們要造反這句話其實是不準確的,確切的說,我們已經造反多時了。」

  都倫執政官聽了好懸沒眼前一黑,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雖然作為南境的三大支柱家族之一的西林-絲碧卡家族,背後有大量的盟友是肯定的,像是面前的亞恆與科文家族,皆是其傳統盟友之一。

  但他本以為對方會顧忌一下煉金術士聯盟的身份,沒想到對方居然玩了這麼一手。

  這也未免太肆無忌憚了一些。

  他隱隱感到問題有些嚴重了,宰相大人可能低估了南境的反抗意志,不過這些想法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他另一個反應更快,心下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是衝著自己手上的『人質』——埃南-莫德凱撒而來。

  那少年已經親口認罪,正是對於南方鐵板一塊的聯盟體系的最好突破口,他怎麼可能輕易讓出去。轉過身,舉起節杖,下意識便要抓住一旁的少年。

  但高台之上,有人比他反應更快。

  那是灰燼之歌的會長,共鳴。

  共鳴將手一舉,一枚元素水晶在他手中閃現,甚至幾乎沒有任何吟誦,水晶已化為塵埃,捲起一道寒風。而寒風所過之處,從高台的積雪之中升起一隻冰霜巨手,便向都倫執政官握去。

  然而正是此刻,一個聲音從共鳴身後傳來:「共鳴,他是都倫執政官,你不能對他出手!」

  共鳴微微一怔,但這一恍惚之間,一柄狹長的刀刃已從他身後刺出。

  灰燼之歌的會長反手一拍,冰手收回去將刀刃拍得粉碎,他轉過身,有點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向自己出手那人:「白雪,你真要站在我們對立一邊?」

  白雪搖了搖頭,舉起手,另一把冰霜之刃出現在她手中:「我只希望你能分得清楚是非,共鳴。」

  「誰是誰非,超競技聯盟說了不算。」

  而這邊兩人一交手,那邊都倫的執政官終於找到機會,向自己的親衛下達的命令:「抓住埃南-莫德凱撒!」他身邊幾個騎士聞言立刻向前衝去,攔向那位公爵的幼子。

  在都倫的執政官看來,灰燼之歌的會長正被自己人攔下來,而埃南-莫德凱撒在傳聞之中一貫不擅長於劍術,手無縛雞之力,他幾個親衛要拿下對方也簡簡單單。

  但騎士才向前一步,卻被一柄明晃晃的劍刃擋住去路。

  那是一柄有些狹長的劍。

  劍刃之上,隱有火焰的紋理。

  它的十字護手,猶如一對張開的赤紅的羽翼——而這羽翼之下的劍柄,正握在一隻粗糲、但有力的手中。埃南-莫德凱撒有點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擋在自己面前高大的背影。

  在先國王仍在世之時,曾戲稱這位他的近臣,是一頭王國的雄獅。而因為身形高大,莫德凱撒公爵甚至在其政敵與對手那裡一度得了一個蔑稱『黑熊』。

  只是這頭笨拙、古板的黑熊,此刻真正像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

  公爵舉劍攔在執政官面前,仍舊是那沉默寡言的樣子,言簡意賅道:「在我同意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帶走一個莫德凱撒家族的成員。」

  執政官完全沒料到這樣的一幕,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公、公爵大人……這與鳳凰家族無關……」

  「那又與誰有關?」

  「可、可是國王陛下……」

  「這是南境,」公爵彷彿才這才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在南境,有南境之人解決問題的方法。」他回頭,只用幽幽的眼神看了這個不得自己喜愛的幼子一眼。

  然後他才答道:「這是我的第三子,你要帶走他,就得問過我這父親手上的劍。」

  在他身後。

  埃南正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幕,只是心中有如翻江倒海。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5 22:12
第八十四章 護送『NPC』

  在執政官逼視之下,兩名親衛只得硬著頭皮向莫德凱撒公爵出劍。眾所周知,這位公爵大人雖還比不上歷史上的鳳凰劍聖,但也不遑多讓。

  好在對方沒有殺人之心,只封住兩人的攻勢,鳳凰聖劍與兩柄鋼劍交擊,令親衛不得寸進。執政官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莫德凱撒公爵,一臉陰沉,心中描繪著這該死的老東西,也拔劍上前,加入戰局。但公爵以一敵三,絲毫也不落於下風。

  執政官連連失手,情急之下質問道:「莫德凱撒家族真打算與亂黨為伍?」

  「莫德凱撒家族世代效忠於陛下,我在拜恩之戰為先國王血戰無畏生死之時,閣下又在什麼地方?」公爵看著他,神色平靜:「我自會親自去覲見陛下,並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一切,當然還包括閣下的所作所為。」

  兩人刀劍交擊,執政官連退三步。公爵停下來,抬頭看了一眼第一代鳳凰公爵高大的塑像,那是一段每個冠以莫德凱撒這個姓氏之人需牢記的歷史。

  他早已過了天真的年代,自知此行北上凶多吉少,宰相一派獨斷朝野,而那個傳聞喜怒無常的年幼國王也並不讓人感到像是一位賢明君主。

  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僅僅是為了鳳凰之城的存續,更重要的是一些這個古老姓氏所恪守的東西,忠貞、英勇與正直,銘刻與騎士的雕像之上。

  這是家族的誓言,豈可輕易改變?

  埃南在後面張口欲言,但公爵反手推了他一把。「走,」這個高大的男人堅定地說道:「別再回來,你不是要自由麼,我給你自由。」他嘆息一聲,充滿了失望。

  這個年幼的三子,曾是他最大的希望。長子雖令人滿意,但無甚主見,二子從小體弱多病,最後喪生於一場墜馬事故,只有這第三子,方方面面都像極了幼時的他。

  他父親曾親自與他說起過這件事,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是期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他不想見的這個幼子,與其不如說是不想見到其身上自己的影子。

  埃南內心一震,他是個聰明人,已從父親的態度中便明白了過來,但一只有力的手從後面伸來,抓著他向後一拽——那是菲里爾先生,他父親的近臣。

  但這位忠貞的騎士並不打算護送他離開,只把他帶下高台,看著他道:「離開這裡,埃南,別再給公爵大人惹麻煩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誡你,好自為之。」

  「宰相是不會放過父親的,」埃南看著對方,終於忍不住開口:「只要他還恪守著那些主張,不願出賣自己的兄弟,那把劍……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菲里爾。」

  菲里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廣場上的黑紅二色正越來越多,城衛軍也從四面八方支援過來。

  執政官一方也不是毫無準備,這個計畫其實本是由他們定下,只是發展的過程有些出人意料,由於南境同盟奮起反抗,將原本預計好的一切徹底打亂而已。

  廣場上已是一片混亂,之前在廣場上的暗影王座與其他南方同盟公會與灰衣人各自佔據了一半戰場,而城衛軍一方由於煉金術士聯盟的中途加入,更是差一點防線失守。

  只是越來越多的援軍,死死拖住了葉華一方的步伐。由於不能向原住民出手,因此正在加入戰鬥的城衛軍,事實上正一點點將戰鬥拖入僵局之中。

  葉華見狀不由皺了一下眉頭,但卻聽到一旁方鴴傳來一聲低嘆。

  正是此刻,遠處地面正微微震動起來。

  那裡一些灰衣人抬起頭,正看到一幕奇景,只見屋簷之上冰棱紛紛墜下。而同一刻,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小心,是城衛軍的騎兵!」

  方鴴透過發條妖精,俯瞰著一道洪流向一個方向匯聚而至。

  而灰衣人們正微微一怔,卻聽另一個聲音從頻道之中響起:「聽他的。」

  這個聲音,他們倒是無比熟悉:「葉華會長!」

  此刻方鴴又道:「騎兵在你們身後兩個街區——」

  「是巡查騎兵!」灰衣人們也反們了過來。

  「他們怎麼到得這麼快?」

  「是暗影王座的人。」

  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方鴴已看到了對方。

  灰衣人不由紛紛咒罵出聲:「狗娘養的超競技聯盟!」

  巡查騎兵已經飛快越過了第二個街區。

  灰衣人們回過身,已在長街盡頭看到了一片騎兵的影子,地面正隆隆作響。此刻要回身防守,已有些來不及,但方鴴靈機一動,低聲道:「讓元素使上前。」

  「那是城衛軍。」灰衣人一時有些兩難。

  「別擔心,」方鴴答道:「我給你們一個藉口。」

  「葉華會長?」

  「聽他的。」

  葉華看了後者一眼,只如此答道。

  留給灰衣人一方的時間並不多,對方的騎兵似乎驟然之間拉近了距離,地面震動已癒發明顯。

  而沖在巡查騎兵前面的,正如方鴴所描述,果然是身披黑紅二色戰袍的暗影王座的騎士選召者。對方事實上已經看清了廣場上灰衣人的戰線,發現他們還未準備好防線,這些人不由大喜過望。

  「繞後戰術奏效了!」

  「他們沒發現我們!」

  「別廢話,準備進攻!」領頭的騎士高喊一聲,並放平長槍,準備進入衝擊狀態。

  與城衛軍的輕騎兵不同,選召者是貨真價實的重騎士,而牆式衝鋒,也是這半個世紀以來地球人帶來的經典騎兵戰術之一。

  只是戰馬才剛剛進入加速階段,忽然之間地面一聲裂響,一道冰牆從長街之上直立而起,暗影王座的騎士們這才看到,灰衣人身後竟是一排排的元素使與魔導士。

  但此刻大驚失色已經晚了一點,在雪地上加起速的重騎士根本無法停下,只能人仰馬翻地一頭撞在牆上。

  冰牆發出一聲巨響,臨時塑造的法術轟然崩解,但前兩排撞上冰牆的暗影王座騎士,也是齊齊化為一道白光。

  後面的人也是鼻青臉腫,但這些人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城衛軍的巡查騎兵也一頭撞了上來,又是一片慘叫聲。兩方人馬撞在一起,騎兵的衝擊勢頭便已蕩然無存——

  而趁這個機會,灰衣人一方終於擺開陣列,讓鐵衛士在前面架起一排長矛,攔在城衛軍騎兵前方。

  葉華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這才回頭來對方鴴說道:「謝了,這一次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小傢伙。」

  能讓國內僅有的兩位十王之一感謝,若是平日裡,方鴴只怕要開心到天上去了。但此刻,他卻只皺了一下眉頭,不聲不響地調整了一下自己每隻發條妖精的位置。

  似乎正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在茫茫夜空之中尋找什麼。

  雖只相處了片刻,但葉華也看出這少年的心性,見對方沉默下來,便心知有異,問了一句:「怎麼了?」

  方鴴搖了搖頭。

  對方能繞到灰衣人背後,肯定有觀察戰局的手段。

  而戰場上的偵查手段,其實來回不過幾種,除魔導士與元素使的洞察術與魔法之眼之外,剩下要嘛是觀察手與斥候、要嘛是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

  但因為以太亂流的緣故,魔導士與元素使的法術,在戰場上幾乎無法施展,而抵近的觀察手與斥候,也很難逃得過自己身邊這位遊俠之王的察覺能力。

  剩下唯一可靠的手段,其實也只有發條妖精而已。

  但這正是讓他感到疑惑的地方——居然有發條妖精能逃過自己的眼睛,對方究竟是藏在什麼地方?

  只是他卻不知道,當暗影王座的騎士們一頭撞上冰牆之時,幾里之外的一個房間中,幾個身著煉金術士大衣的選召者,正發出一聲低嘆。

  這些煉金術士的裝束有些古怪,除了通常的大衣與披肩之外,他們每個人在披肩之上還掛著一條飾帶,而那飾帶上正刻有幾個古怪的符號,像是一枚枚銀色的十字。

  若是有人在此,看到這條飾帶,恐怕會驚訝得叫出聲來。

  因為在第二世界,這條飾帶有一個如雷貫耳的稱謂——冠軍綬帶。

  那是第二世界三大聯賽之首,星門聯賽的冠軍的標示物。只有在這場聯賽總決賽階段獲得優勝一方的公會,其正式成員才有資格佩戴這樣一條飾帶。

  而飾帶之上有幾枚十字,便說明這個公會歷史上曾幾次捧冠。

  而三枚以上的銀色十字,在國內除了銀色維斯蘭的傳奇五冠王之外,歷史上也只有兩個公會曾做到過,一是銀色維斯蘭的老對頭,薔薇十字軍。一則是一個歷史上先後誕生過三位十王的傳奇公會,Ragnarok,諸神黃昏。

  諸如Elite之類的強勢崛起的新興公會,在國內雖風頭無二,但還沒這個歷史底蘊。

  「對方果然也有發條妖精——」

  「可完全找不到對方的發條妖精在什麼對方。」

  「他們可能已經發現我們了……」

  「煉金術士聯盟的人還是難對付啊。」

  幾個煉金術士面面相覷。

  他們雖不是什麼旅團精英,但作為第一世界主力公會的成員,放在艾塔黎亞也是一線水平。不過要說與原住民的戰鬥工匠交手,的確讓人有些沒什麼底氣。

  原住民的成長期遠比選召者漫長,在學徒階段,選召者——尤其是其中天資優異者,很快便能與原住民拉開差距。但星輝是公平的,通過選召者系統得來的一切終究會歸還於這個世界,選召者在艾塔黎亞的一生並不漫長。

  而與那些真正資深的原住民相比,選召者並不佔什麼優勢。

  甚至憑藉著人口優勢,原住民的頂尖戰鬥力,在數量上甚至是遠遠壓倒於選召者的——而在質量上,選召者最多也只是與其不分伯仲而已。

  畢竟不是每個地球人,都可以來到星門之後這個世界。

  幾個煉金術士當然本能以為,那些藏在戰場上空,他們找不到蹤影的發條妖精,是出自於南境煉金術士聯盟那些資深的戰鬥工匠之手。

  與這些浸淫戰鬥工匠一途數十年的專家大師相比,他們不是其對手也理所當然的。只不過眾人也沒想到,其實他們的對手——只是一個特別善於捉迷藏的『小同僚』而已。

  其中一個煉金術士搖了搖頭:「暗影王座的人指望不上了。」

  「是啊,只能執行計畫B了——」

  「真晦氣,煉金術士聯盟的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沒關係,老大會諒解的。」

  「通知老大吧。」

  ……

  戰場的另一邊。

  聽完方鴴的描述,葉華幾乎立刻得出了結論:「是Ragnarok的人。」

  「Ragnarok的人?」方鴴一愣,這才想起來,在都倫除了宰相一方與BBK聯盟之外,還存在另外一方勢力。他一時不由有些緊張起來,若是Ragnarok也加入戰鬥的話,廣場上的戰鬥就很難維持下去了。

  他之前才與Ragnarok的人交過手,自然知道對方有多棘手,而那應當還是對方的新人,或者青訓團一類的存在。

  若是其在第一世界主力公會的主力團的話,實力應當是壓倒性的。而且蘇菲也說過,那個十王之一的奧丁,說不定也正在南境,若是對方出手的話。

  舊南境同盟這一方擁有一位遊俠之王的優勢,便也蕩然無存了。

  但方鴴還在思考,葉華卻已回頭向廣場上一個方向看了一眼。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然後轉過身來,對方鴴說道:「小傢伙,來幫我一個忙。」

  方鴴一怔:「怎麼?」

  「Ragnarok的人肯定會加入戰鬥,知識時間早晚而已,不過這原本也在計畫之中——」葉華答道:「但我現在想改變一下計畫,你願不願意去幫我帶一個人離開這裡。當然我必須提醒你,這樣做的話,你可能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方鴴心中隱有所料,但還是問了一句:「比如說呢?」

  葉華卻少有地有些認真:「你應該聽說過宰相一黨與南境的矛盾,雖然名義上我們不插手原住民的紛爭,但事實上,這件事之後,宰相一方恐怕要恨我們入骨了。」

  他一停:「所以你幫我的話,一定會得罪宰相一方,而同樣的,也會得罪與其一丘之貉的超競技聯盟——你應當清楚後者意味著什麼?一般來說,我是不會輕易讓外人捲入這件事之中——」但他看了看方鴴,才答道:「只是看起來,你們留下來似乎也是有目的的……」

  方鴴默然,他當然不是無緣無故,或者是出於一時頭腦發熱,才選擇留下來幫助葉華一方。一方面當然也有一些對於這位曾經只在社區之上見過的十王之一敬仰的因素,而另一方面更重要是,暗影王座、拜龍教與宰相一方本來也站在他對立一面。

  再加上一個超競技聯盟,也從來沒幹什麼好事,在精靈遺蹟與多里芬一事上,更是充當了負面角色。

  他現在的目的,就是給這些亂七八糟的勢力力所能及地製造麻煩,對方以為能在南境一手遮天,卻沒想到還有人敢於正面站出來反對他們。

  這一幕像極了當年的聖約山事件,方鴴樂得參與其中,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葉華一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因此他只點了點頭:「我都明白,所以葉華大神,你是讓去救走那個原住民——莫德凱撒公爵的幼子?」

  葉華並不知道方鴴其實早已身處這個漩渦之中,自然對裡面的關係理得清清楚楚,只以為對方是頃刻之間分析出來這一切,眼中不由有些激贊之意。

  他不由心想自己要早先遇上這個年輕人,說不定把對方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要比共鳴好得多。

  而共鳴這人雖然正直,但腦子轉得太慢了一些。

  葉華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你願意?」

  方鴴亦點頭。

  葉華看了他一眼,忽然放下手中的巨弓,向他伸出手來。

  方鴴一怔,才意識到對方居然是要與自己握手,他還真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是十王之一啊,全世界的選召者,每一代人之中,永遠也只有十個最頂尖的人。

  而這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明白對方是有求於自己,但還是忍不住試探著伸出手去,但葉華卻實實在在用力與他握了一下。然後這位遊俠之王才露齒一笑道:「那麼,現在我們是戰友了——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艾德。」

  「那麼你的小女朋友呢?」他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葉華先生。」艦務官小姐只淺淺一笑。

  一旁蘇菲張了張嘴,但葉華卻看向她,笑道:「你就不用自我介紹了,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殿下,我一早就認出你了。聽說銀色維斯蘭與V.E.M分道揚鑣,已經打算與軍方合作了?」

  蘇菲楞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葉華只問了一下這個問題,便不再深入。他只看了三人眼,開口道:「那就麻煩三位了,如果以後有什麼用得上我們南方同盟的,儘管開口好了。」

  方鴴這才看到,系統之中傳來葉華與自己交換ID的提示。

  他嚇了一跳,方才想起自己到星門之後才沒多久,但似乎已經認識了不少不得了的人物。

  在芬里斯地下時的冥,Virus與奧丁,還有銀色維斯蘭的大會長,基本皆是與葉華一個層面的選召者,其中奧丁自己就是十王之一,也是國內僅有的兩個十王。

  而眼下,這位南境的傳奇遊俠,竟也與自己交換名片了。

  他頓時有一種狐假虎威的飄飄然——

  只可惜的是,這些大人物之中,其中有一多半大約打算著怎麼把他給揪出來,他是斷然不敢在這些大人物面前露頭的。至少其中蘇菲就說過,那位冥女士自從芬里斯一戰之後,便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

  不用想,這肯定是軍方開出的任務。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7 00:11
第八十五章 發現目標

  在戰鬥開始的那一刻,菲奧絲心中便有了必死的決心。

  只是當騎士持劍走來時,少女臉上還是一下子抽去了血色。騎士看著她,心下歉然,「菲奧絲小姐,抱歉,別怪我們,這是執政官大人的命令。」言罷,他舉起手中的劍,劍刃映著火光,折射著一道餘暉。

  菲奧絲一下緊閉雙眼,別過頭。她還有兩次復活機會,但聖殿那邊肯定有執政官的人手,在這個王權與神權交織的時代,除非是不近人情的艾梅雅女士,其他聖殿肯定不會庇護一個犯人。

  她緊閉著雙眼,心中反覆復現著埃南少爺為她承擔罪責的那一幕。

  她心想,這或許就是兩人的最後一次相見。

  永別了麼,莫德凱撒家族,埃南少爺。

  緊閉的雙眼,也止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只是想像之中的情形,並未出現。當騎士一劍斬下之時,一隻手從一旁伸出,擋在劍刃之前。

  劍刃在手臂的金屬護甲之上,拉出一條明亮的火星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幾粒火星彈跳著,甚至落在菲奧絲的臉上,女僕小姐聽到這個聲音,才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睜開眼睛。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怔怔地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舉手擋在自己面前。而那騎士後退一步,同樣有點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擋在二人之間的,正是Ragnarok的會長,神王奧丁。後者只收回手,輕輕一扯,便鬆開菲奧絲身上的束縛,染血的繩索窸窸窣窣落在地上。

  騎士放下手中劍來,有點不知所措:「奧丁先生,菲奧絲小姐她……」

  奧丁看了他一眼,眼皮也不抬一下,答道:「這裡由我接管了,可以走了。」

  騎士張了張口。

  但奧丁開口道:「去告訴執政官,菲奧絲被一個叫做奧丁的選召者帶走了。原因自然是我很不爽,理由他自己心下清楚,他要是再背著Ragnarok幹這些事情,我們的合作便到此為止了。」

  騎士聽了一怔,有點茫然不知就裡,只是奧丁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扶著菲奧絲走到一旁。

  他又有點心痛地看著這個渾身是傷,幾乎奄奄一息的少女,才開口道:「抱歉,我失言了,我本來答應要把你送到埃南身邊,但沒想到他們竟然背著我幹出這樣的事情。」

  菲奧絲淚光漣漣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問道:「奧丁先生,我還能見到埃南少爺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先養好傷,」奧丁沉聲答道:「我答應過要送你去他身邊,就一定會做到。」

  他輕輕將少女放下,然後回頭向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才再轉過身來,答道:「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解決一些手邊的事情。待會會有我們公會的人來看照你,放心——」

  菲奧絲虛弱地點了點頭。

  奧丁見她同意,才回過身去。

  那裡廣場之上,正走出一個人來,對方手持巨弓,身披一件灰色的斗篷,正是葉華。

  葉華看著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奧丁點點頭。

  「又要打一次嗎?」葉華問。

  後者輕輕頷首。

  「老實說,」葉華搖搖頭:「在這樣的戰場上我不想和你交手。」

  奧丁沉聲答道:「我也不想,但這是公會的意思。」

  葉華一笑:「你不是會長麼?」

  「會長有什麼用?」奧丁聳聳肩:「俱樂部董事會說了算,要不你幫我付違約金,我來跟你干?」

  葉華聞言哈哈一笑,舉起弓來:「我可買不起,所以還是打一架好了。」

  奧丁一言不發,只將手伸向身後劍柄之上。

  ……

  廣場上正一片混亂,灰與黑與紅三種顏色已徹底交融在一起,而方鴴環顧四周,入眼皆是亂戰的景象。

  戰鬥早已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各色法術從眾人頭頂一掠而過,帶起一團火焰,或者在法術護罩上撞個粉身碎骨。戰場一側還立著一些高大的戰鬥構裝體。

  要嘛是魔導士的鋼鐵傀儡,要嘛是南境煉金術士們的傑作。

  但即便如此,灰衣人的陣線還是在節節後退。

  亂戰之中,不時有新南方同盟的選召者闖到三人面前,但蘇菲一馬當先,在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手上,幾乎少有一合之敵。

  雖然她也算天資出眾,但真正讓人無奈的是,其一身裝備更是豪華,在蒼白之焰下,劍折人亡的南方同盟的選召者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

  偏偏他們三人既未著紅黑二色戰袍,又不是灰衣人裝束,更不像城衛軍,在戰場上不起眼至極,那些死在蘇菲手上的南方同盟的選召者,自始自終恐怕都未明白過來,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而正在一片混戰之中,此刻一條醒目的信息,忽然之間躍入方鴴視野。

  『兩年,十王之戰——』

  那是社區之上的信息。

  而正是此刻,廣場上微微一震,然後地面一沉,竟是一聲沉悶的轟鳴從廣場上他們先前離開的方向傳來。

  三人一個踉蹌,幾乎和同時回過頭去——方鴴黑沉沉的眼底,在那方向之上竟映出一道橫貫夜空的銀色光華,那仿若一道劍光,過了好幾秒才像是雲霧一樣淡淡消散。

  那個方向上市政廳的四層樓大廈,其上三分之一已徹底消失。

  方鴴微微張了一下嘴。

  在不動用龍騎士的情況下,這恐怕已經是選召者可以做到的最高殺傷力——他的火巨靈看來絢麗異常,但要比這樸實無華的一劍,還差十萬八千里。

  這邊是王之戰。

  他很清楚那裡是誰與誰的戰場,心下這才明白過來,葉華讓他、希爾薇德與蘇菲離開,是為了什麼——遠來是Ragnarok那位神之王到了。

  老實說,因為芬里斯的經歷,他心中對後者也十分崇敬,但此時此刻,Ragnarok與南境同盟之間卻分表代表了此刻中國賽區之中,兩大不同的立場。

  方鴴嘆了一口氣。

  要是有機會的話,他真想親眼看一看這場王之戰,只可惜的是,他已經答應了那位遊俠之王。而承諾過的事情,當然一定要做到——

  他甚至沒點開社區之上那個帖子。

  而經歷過這麼多相似的經歷之後,方鴴也學乖了。眼下一片混戰之中,而他已先一步悄悄打開了社區,謹防自己一不小心又作了什麼過頭的操作,等到有人拍下發到社區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這樣一來一旦出了什麼意外,他至少可以及時察覺與阻止,免得造成進一步的麻煩。

  因為這場動亂,幾乎會進入超競技聯盟與軍方的視野,方鴴對於這一點心知肚明。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謹慎,謹防自己進一步暴露身份。

  不過此刻的社區,倒是十分熱鬧。

  確切的說,已經炸了鍋。

  方鴴還是頭一次見到管理員禁言追不上發帖增長速度的情況,忍不住有點大開眼界的意思——超版甚至開啟了過濾規則,但一樣無濟於事,層出不窮的帖子還是以數量級的形式湧現在社區第一頁。

  而它們無一例外,皆是有關於眼下這一場戰鬥的。

  社區上其實已經有人將之稱為『新聖約山』事件。

  視頻、截圖與評論已經開始大量在社區之中流傳,這些帖子雖然也往往只能存在幾分鐘,甚至幾十秒,但在不斷有人發帖的情況下,有關於這場動亂的討論還是越來越多。

  如同滾雪球一樣產生了連帶效應。

  而且為了防範刪帖,人們開始使用假標題——即標題與內容不一致,但各式各樣的帖子之中,大部分只要一點入主貼,你便可以看到人們在裡面討論有關於這件事。

  九點三十分,超競技聯盟開啟全版禁言,並清除版面。

  但不到十分鐘,讓人疑惑一幕發生了——

  中國賽區的社區開始重新載入,載入之後第一頁回到了大約一刻鐘之前的情況。

  人們正疑惑之間,一個消息傳來,社區的三十二個管理員與兩個超版全部離線,無法登陸社區。然後又有人傳聞,星門港方面主動出手,軍方介入鎖死了社區的第一管理權。

  這樣的情況大約持續了幾分鐘之久,然後社區才回復正常。

  徹底進入了禁言狀態。

  但這樣的情況,已經徹底激發了人們心中對此次事件的猜想,各種各樣的傳聞,開始其他社交軟件之上流傳,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頭。

  不過這些東西,暫時與方鴴沒什麼關係了——在社區關閉的那一刻,方鴴同時也關閉了系統上的頁面。他與一旁的蘇菲互視了一眼,其實皆隱隱猜到發生了什麼——

  南境的這場動亂雖然只是一個開始。

  但卻給了星門港方面介入的藉口。

  只是至於能介入到什麼程度,就不是他們兩個人能說得好的了。

  方鴴抬起頭來,他現在的想法當然早已不再那麼天真,超競技聯盟與星門港方面的博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層次,懲戒不義的故事,大約只在童話之中才會有。

  不過無論如何,這對於他們來說皆是一個利好消息。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三人此刻其實已經繞到高台另一側,高台上已不見執政官、公爵大人與主教的身影,灰燼之歌的會長與那個暗影王座的女人也消失不見。

  方鴴大致看了一下這個方向,之前埃南-莫德凱撒應當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他雖第一時間派出了發條妖精,但還是在一片混亂的戰場上追丟了對方。

  不過他倒是並沒太著急。

  他其實並不急著找到對方。

  因為冷靜下來之後,方鴴意識到找人固然重要,然而找到了人之後怎麼離開都倫,其實才是問題的關鍵。

  眼下戰局僵持,但源源不斷趕來的城衛軍與新南方同盟的援軍正在讓天平傾斜,一旦局勢進入執政官一方的掌控之下,城衛軍肯定會封鎖全城,到那時想要離開都倫,無疑難上加難。

  最好的方式是搶在時間前面,其次則是減小行動的目標——這樣一來,如何讓冒險團之中的其他人先一步離開都倫,便顯得尤為重要。因此方鴴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分頭行動。

  這個方向正好靠近廣場一側的邊緣地帶,他看了看那方向,才把想法與蘇菲一說。

  而後者聽了,也欣然認可。

  「你的意思是讓我先去把其他人集合起來?」蘇菲看了他一眼,猜出他的想法。

  方鴴點點頭,由於之前只有他們三人進入了廣場,想要湊近一些看看奎蘇女士口中的鳳凰聖魂,所以其他人應當還留在廣場外圍——甚至在混亂開始之後,已經退回了旅店之中。

  他之前通過通訊水晶,問過天藍,得到的答案几乎也是如此——只是那邊大夥兒分為兩頭,艾緹拉與大貓人還有奎蘇女士並未和他們在一起。

  洛羽幾人正留在旅店之中,正與德麗絲、無冕之冠和森林那些人一道。

  不過按他們的說法,艾緹拉、奎蘇女士與大貓人當時距離他們也不遠,應當也還在旅店附近。

  都倫此刻雖然陷入一片兵荒馬亂之中,不過方鴴相信,這個團隊之中要有誰可以在這亂局之中將其他人匯聚在一起,非這位銀色維斯蘭公主殿下莫屬。

  單比戰鬥力,瑞德先生只怕也稍遜她一籌。

  而心思縝密,大約也只在艦務官小姐之下。

  更關鍵的是,對方作為銀色維斯蘭精英青訓團的團長,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下聽從他安排——至於茜與無冕之冠、森林那些人或許也可以依靠,但在這一點上比起這位公主殿下可差遠了。

  蘇菲聽了他的意見,想了一下才問道:「那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帶其他人先離開這個地方。」

  蘇菲看著他:「我是沒什麼問題,但你這邊一個人?」

  方鴴搖搖頭:「我是去救人,目標越小越好。」

  蘇菲也思考了一下,這才點點頭。

  而方鴴又轉過身去,看向自己身後的希爾薇德:「希爾薇德,你也與蘇菲小姐一起。」

  其實救人的話,有個遠程隊友可以掩護一下,更加安全。但兩人才剛剛確立關係,他顯然不希望對方在兵荒馬亂之中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希爾薇德聽了他的話,忍不住一笑,一捋長髮道:「船長大人也打算讓我先行離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打算怎麼在埃南面前自證身份呢?」

  這推托倒是別開生面。

  讓方鴴一時間有點瞠目結舌,他還沒真想到這麼遠。

  而一旁的蘇菲聽了,也忍不住說道:「希爾薇德小姐其實說得對,艾德,你得帶上她一起。埃南-莫德凱撒與你素未謀面,他不可能信得過你一個陌生人。」

  方鴴沉默片刻,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這才點了點頭。但他仍有點不放心,看了後者一眼,叮囑了一句:「那你得跟緊我。」

  希爾薇德笑眯眯的,眼睛彎彎地答道:「我自然明白。」

  蘇菲在一旁看著兩人不由有點好笑,她其實很想提醒一下這個笨蛋——在正面的戰鬥力上,這傢伙區區一個戰鬥工匠,可能還真未必是銃士的對手。而一旦遇上突發情況,誰保護誰,還真不一定。

  不過三人也不拖泥帶水,分好工之後,就此兵分兩路。

  沒了蘇菲這個主戰力,方鴴自然小心了不少,他帶著希爾薇德穿過戰場,儘量避開戰鬥——而由於能天使有點醒目,因此只放出一台步行者來防身。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起了奇效。

  旁人見他是個戰鬥工匠,又不屬於灰衣人或者超競技聯盟、城衛軍任何一方,一時間竟沒幾個不長眼睛的人出現,讓他得以順利來到廣場另一邊。

  他之前發條妖精雖然追丟了目標,但大致還清楚埃南-莫德凱撒是從什麼方向離開的。

  他不時調整一下風鏡的視野,又從天空中看到在廣場上試圖攔住對方的城衛軍——方鴴沒看到執政官,但想必也在那個方向上。而那位公爵的幼子看起來十分聰明,並未向南境煉金術士的戰鬥工匠們靠攏——如果他走那邊的話,多半中途會被攔下來。

  對方似乎選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那個方向暗影王座的人較多,但普通選召者也沒幾個人認識他的,最多把他當作一個普通市民處理,竟讓他一路走到了廣場外圍。

  甚至眼看便要進入一條小巷了。

  而正是這個時候,方鴴總算在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找到了對方的所在。

  但同一刻,他也找到了Ragnarok那些煉金術士的發條妖精——他居高臨下地看到那些鬼鬼祟祟的發條妖精,才忍不住暗罵了一聲自己簡直弱智。

  難怪他之前一直找不到對方的發條妖精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但答案竟是如此簡單——

  對方的發條妖精原來一直在四周的屋簷之下藏著,一動不動,要不是埃南-莫德凱撒出現之時,其中一隻發條妖精正好從那個方向飛出來,他還真沒看到。

  靜止狀態的發條妖精,其實也是也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戰術,不過通常只有新手才會這麼玩,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只是一時之間忽視了這個可能性。

  這真是丟大人了。

  還好不是在卡普卡,也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不過方鴴皺起眉頭,他意識到自己雖然發現了對方的發條妖精,但此時此刻的場景,對方顯然也發現了目標的位置。想及此,他立刻一調整視野,拉開廣視場模式。

  下一刻,他果然看到了一隊暗影王座的人向那個方向靠了過去。
x24685 發表於 2018-12-7 22:41
第八十六章 酒吧之前的戰鬥

  「希爾薇德。」方鴴忽然開口道。

  艦務官小姐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了過來:「在,怎麼?」

  「看到那個東西了嗎?」方鴴目光盯著一個方向,說道。

  「在哪兒?」

  「在廣場第三個出口左手側的建築旁邊,二樓的高度。」

  希爾薇德扭頭看向那方向,而正巧天空中劃過一束流火之焰,倒映在她夜色下深藍的眸子中——方鴴看到她目光一閃,然後才點了點頭。「是發條妖精?」希爾薇德問。

  方鴴頷首。

  他所說的,正是一隻懸停於屋簷之外的發條妖精。他點點頭,問:「那個方向你能不能把它打下來?」

  「太遠了。」希爾薇德觀察了一下,搖搖頭:「如果有長槍還可以,可我手邊只有絲卡佩小姐送我們的那支槍。」

  方鴴也知道,手銃因為槍管長度的原因,在這個距離上很難精準控制彈道。不過他想了一下,答道:「這不難,跟我來。」希爾薇德不禁有點好奇地看著他。

  方鴴通過高空視野監視著暗影王座的人,對方正在靠近埃南-莫德凱撒,但後者一無所覺,仍一點點靠向廣場外圍。至於那隻發條妖精,正專注於觀察兩者之間的行動路線,似乎一時間忘了黃雀在後。

  方鴴小心翼翼地帶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繞到那發條妖精的側後方,兩人躲在一幅從三樓垂下來的布帷下面。

  他們從那裡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有一隊暗影王座的銃士正利用廣場周圍的花壇作為街壘,向廣場中央的灰衣人展開攻擊,不過對方也有火槍手發現了這一處火力點,雙方用火槍對射,一時間硝煙瀰漫。

  希爾薇德看到這些人,便明白了方鴴的想法,她靈動的目光作詢問的神色,舉起雙手握了一下——示意『要搶』?方鴴點點頭,一邊拿出尖嘯女妖——他原本的尖嘯女妖在艾矛堡一戰之中損失了好些,眼下還剩下最後三隻,一併全放了出來。

  他看著這三隻胡蜂狀的靈活構裝,心中著實感嘆了一下煉金術士這一職業燒錢,尖嘯女妖的成本比發條妖精高幾倍還不止,但損失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只是很多時候,要想戰鬥工匠自己安全,中小型靈活構裝扮演的就是消耗品的角色,大型構裝體雖好一點,但在高強度的戰鬥中也夠嗆。

  這可不是他一個人如此——方鴴要著重申明這一點。他又舉起手來,金屬操控手套發出咔咔的響動,但這點聲音在戰場一角不值一提,三隻『胡蜂』飛了起來,猶如三片枯葉悄然無聲飄向那些暗影王座銃士的頭頂。

  對手的發條妖精的視野不在這個方向,全然沒注意到這一幕,方鴴只等了片刻,輕輕將手一握——下達了投彈的命令。

  一些細小的,飛旋的金屬片被丟了下去,當它們降至一定高度時,尖嘯女妖上的計時器啟動——激發連接水晶,水晶上傳出一道以太波紋,在波紋之下,金屬片上的煉金法陣頓時激活。

  於是法陣發出一道亮光,從上面綻出一片刺眼的閃光粉末來,紛紛揚揚落下,猶如發光的花粉一般,頃刻遮蔽了方圓十多尺的範圍。

  這些花粉無孔不入,在範圍之內的銃士們頓時慘叫一聲,下意識摀住自己的眼睛。這攻擊並不致命,只不過讓他們雙眼劇痛、眼淚狂流而已,但另一邊灰衣人的火槍手卻發現這邊火力減弱,立刻抓住機會便是一通反擊。

  子彈噼裡啪啦猶如雨點一般洗刷在花壇上,打得磚石飛濺,暗影王座一邊的銃士頓時倒下了好幾個人,倒在血泊中,至死沒明白自己是怎麼被暗算了。

  不過有人死亡,就總有人會掉出裝備,而這些『炮灰』參戰一般不會帶出自己最好的裝備,其手上的白板火槍,就是最容易丟出來的東西。

  方鴴經歷過長夏之戰,深知這些人的把戲,看著這些銃士橫七豎八往地上一倒,一陣白光閃爍之後,地上果然孤零零留下幾支火槍。其中有七式,三式,也有一四四零的帝國經典款,雖然皆是白板,但方鴴也撿了一隻最好的——翠鳥工坊的『閃電Vsk-1』型。

  趁這其他人視野還未恢復,他射出飛爪,咔一聲抓住那槍,拖了回來,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才交給一旁的艦務官小姐。希爾薇德在一旁看著,有點妙目流轉地一笑:「戰鬥工匠這個職業可真陰險。」

  方鴴一頭黑線。

  為了一把槍,殺了好幾個人,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陰險。不過這是戰場,在戰場上,絲卡佩小姐可比他陰險多了。

  希爾薇德接過槍,調試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示意夠用了。白板火槍雖然各個方面屬性皆平平無奇,但它的對手畢竟也只是一隻發條妖精而已。

  她從布帷另一邊鑽出,並舉槍瞄準。

  而方鴴也乘這個機會猶如一道影子般貼著牆角衝了出去。他前進的方向,正與暗影王座的那隊人、還有埃南-莫德凱撒之間成一個夾角。

  雙方正越靠越近,而方鴴注定要進入那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時,艦務官小姐才終於開槍,一道火光——但第一槍未能命中,但她馬上修正了一下彈道,第二槍便將那發條妖精打得凌空粉碎。

  ……

  房間之內,Ragnarok的煉金術士們齊齊楞了一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我被發現了。」其中一個人摘下風鏡,對其他人說道。

  「看到了。」

  他們馬上問另一人道:「火焰,你在那邊還有發條妖精麼?」

  但那人搖搖頭:「我這邊溜進去的也只有一隻,在廣場另一邊,要趕過去恐怕來不及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直到有人提出意見:「那先向暗影王座的人示警好了。」

  「你知道他們的通訊頻道麼?」

  「我這裡有一個。」

  而當那個Ragnarok的成員拿出通訊ID的時候,方鴴其實已經接近到了暗影王座那支小隊的不遠處。

  他正藏身於一處建築的凹陷中,悄悄透過發條妖精觀察著對方,暗影王座的人正急匆匆趕向目標所在的方位,顯然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支小隊一共七人,而他一個人,在等級未明的情況下,要對付這麼多人還真有點棘手。

  戰鬥工匠雖然擅長以一敵多,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在對方不是傻子的情況下,有時候還是要依靠等級與裝備壓制——還要憑藉一點運氣。

  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需要隊友的輔助。

  他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希爾薇德,但艦務官小姐不巧手上沒有自己的武器,因此充其量也只能幫他牽制一下對方而已。

  他再抬頭看了看,留給他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從高空視野之中看下去,暗影王座與埃南-莫德凱撒已越來越近。

  事實上雙方離開廣場之後,正好分別進入了兩條不同的街道,而這兩條街道,正斜向在一個三角形路口處相匯。可以想像的是,暗影王座的人應當是故意選擇了這麼一條路線,以儘量減少被目標發現的機會。

  而此刻,雙方之間唯一的障礙,也只剩下那個三角形路口交匯處,一座孤零零立於路口中央的酒吧而已。只要越過那酒吧,他們便能看到彼此——

  正是這時候,方鴴卻停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看到這支小隊之中,一個穿著大衣的選召者正一直將手放在耳邊的位置——那地方當然不是什麼通訊器,而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其實他自己也經常做——那是煉金術士的標誌性動作做。

  調整風鏡。

  只是調整鏡頭不需要用拍的,還這麼使勁,而對方此刻的動作卻讓他一下子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便是Ragnarok的戰鬥工匠,之前和這個煉金術士共享了發條妖精的視野。

  但此刻那發條妖精已經被希爾薇德擊落,而對方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只以為是自己的風鏡是出了什麼故障。而你知道的,通過拍一拍的方式可以修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故障。

  只是這一次,對方注定要失望了。

  方鴴這時悄悄回過頭,這才從凹陷處探出身子,向後面希爾薇德作了一個手勢——他當然沒學過戰術手勢,而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雖然會旗語,也會打信號燈,只是至於能不能看懂他拙劣的示意。

  那還真不好說——

  他只能盡力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先攻擊那個煉金術士,因為對方有可能是唯一與Ragnarok的人聯絡的聯絡員。

  方鴴也不知道艦務官小姐是不是看懂了,但他看到艦務官小姐舉起槍來,預瞄了一下那煉金術士的位置,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心想不愧是自己的狐狸小姐,一點也沒讓他失望。

  而他又回過頭去,正是此刻,暗影王座的人正穿過了那酒吧。

  那酒吧名叫『鳴笛人的庭院』,他之前與帕克和箱子去過幾次,它坐落於那個三角形的街口之上,正是廣場外的第一個路口。

  他記得其另一面有一副玻璃櫥窗,後面是一間烤麵包店,但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

  眼看著暗影王座的人要與對方撞個正著,方鴴也不敢再猶豫,走出凹陷處,快步追了上去。他心中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一邊巡視著四周可以逃跑的路線,而另一邊艦務官小姐那邊也可以從容從另一個方向撤退。

  然後他們還可以通過發條妖精聯絡,應該問題不大。

  他計算了一下,自己要怎麼從這麼多人手上帶走那個原住民,只是他還未想完——對方卻一下停了下來。

  方鴴微微吃了一驚,吃驚的倒不是對方的反應——而是那些人走過『鳴笛人之庭』之後,街道另一邊空空如也——他們撲了一個空。

  方鴴趕忙換到高空視野,但卻發現另一邊的街道同樣空蕩蕩的——之前一時分心,居然跟丟了那位公爵的幼子。但現在的問題是,對方前一刻還在這街道上,現在又去了什麼地方?

  只是他心中雖然一愣,但視野餘光還沒放棄監視那幾個暗影王座的成員,只見對方一停,為了找人,隊形其實已經散開。而正是這一刻,他忽然之間意識到這是一個最好的出手的機會。

  雖然還未找到目標,但對方只要不會瞬移的情況下,想必不會躲得太遠,而暗影王座的人展開搜索的話,早晚會找出對方來。方鴴想到這一點,心一橫,便把一件東西往自己面前一丟,然後一抬手在身邊展開兩道藍光閃爍的線。

  但有人比他出手更早——

  『砰』一聲槍響,在方鴴視野之中,那煉金術士應聲而倒,那自然是希爾薇德先開了槍。

  暗影王座的人楞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他們在黑暗之中尋找攻擊的方向並不容易,但還是有人尋著之前槍聲傳來的方向,向這邊看來。

  他們反應還算訓練有素,但終究有人慢了片刻,才剛一轉身,便看到兩道銀光一前一後殺入了自己隊伍之中。

  那自然是發動了閃爍能力的能天使,方鴴目的明確,第一目標是隊伍之中穿長袍的兩個選召者——他遠遠地分不清楚對方的職業,但穿長袍的人不是治療師,便是施法者,至少這是無疑的。

  他不想給這些人機會,因為一個控制法術丟過來,以他這個等級悲催的意志力多半完蛋。而即便是治療師,也同樣是戰場上優先級最高的目標,這一點只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皆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

  兩個目標之中,第一個目標似乎正是治療師,治療師一般來說沒什麼戰鬥能力,全靠隊友保護。而在能天使有點過分的突擊能力之下,那人根本沒反過來,便已化作一道白光。

  但另一個穿長袍的目標,卻沒那麼好對付。

  方鴴正控制能天使一劍斬去,可沒想到那人竟然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伸手一擋的同時將護盾的模式從全頻轉換到了區域強化,並在第一時間找準了其的攻擊位置。

  她回手擋在能天使刀刃前進的路線上,一層層堆積的護盾在那個位置顯現出來,一片層積的六邊形網格完全擋住了能天使這一擊。

  在光芒之中,方鴴才看清楚那是個魔導士,而且好像還是個女人。對方雖然擋住一擊,但還是在接下來能天使的追加攻擊之下受了傷。

  她借力向回一滾,身形竟消失在了『鳴笛人之庭』後面。

  對方這一手規避,立刻讓方鴴意識到這隊人中,恐怕有人等級不低,至少這個施法者便不好對付。但他已經沒時間去通過高空視野尋找對方的位置了。

  因為這時候。暗影王座那個小隊之中剩下四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第一時間找出了方鴴的位置,一邊分出兩人擋住兩具能天使,而另外兩人直接向他殺來。

  其中一個甚至是個弩手,方鴴看到對方從斗篷下面拿出一張魔導輕弩,忍不住叫了一聲苦。對方也太狡猾了,一般十字弓射手都會帶上一輕一重兩張弩,重弩背在背上,輕弩收在斗篷之下,因此很好辨明身份。

  沒想到這人反其道而行,居然不帶重弩,而且長弓也不是可以收在斗篷下面的東西,所以方鴴第一時間根本沒辨出對方居然還有遠程職業。

  要早知道這人是個十字弓射手的話,他第一目標肯定選這人而不是那個治療師了。

  但此刻後悔已來不及,這個距離上,十字弓射手的射擊,只要對方等級不是太低,他區區一個煉金術士幾乎不可能都躲得開。

  只是方鴴不由想起自己與帕帕拉爾人訓練時的情形,只能賭弩手皆有這樣一個射擊習慣,因此下意識也將自己的護盾轉化成了區域強化模式。

  並將所有護盾集中到了頭部,同時舉手一擋。

  由於他經常要使用飛爪機動,因此護盾也不是什麼強力產品,基本是施法類魔導爐自帶的,那點護盾值就算翻百分之兩百,也沒多少的。那弩手抬弓便射,果然一箭正指他面門,弩矢先擊中護盾,即便層疊的情況之下,護盾依然頃刻碎開。

  但後面還有方鴴抬起的左手,弩矢先射穿了金屬操控手套,洞穿他的左手手掌,方鴴忍不住悶哼一聲——但好在金屬手套背面還有一層複雜的機構,這才卡死了弩矢。

  於是泛著幽幽寒光的弩矢,幾乎就停在他面前。

  方鴴倒吸一口冷氣。

  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劇痛。

  但同時,他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就在他中箭的那一刻,塔塔小姐接管了其中一具能天使。而在交戰之後,她意外地發現與自己對抗的那個暗影王座的成員——居然是個新手。

  對方對上能天使之後,不過才兩三劍交擊之下,便在動作這麼嫻熟的構裝體面前露了怯,於是被塔塔小姐抓住機會,一劍上前,在胸口處刺了個透心涼。

  而此人一死,在不遠處停下來射擊方鴴的弩手,身後與側翼便完全暴露出來。那人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雖然一箭命中方鴴,但不得不棄繼續追擊,回頭去應付追上來的能天使。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對方只是個臨時構成的小隊,隊伍之中實力構成參差不齊,那個煉金術士、那個治療師還有這個被塔塔小姐一劍幹掉的劍士,基本皆是新手。

  不過那弩手,還有之前那魔導士,卻十分不好對付。

  只是他這邊感到吃驚,對方其實同樣也不好受,只是那弩手留意到自己身後的劍士掛掉,心下便是一冷——對方在正中箭的情況還可以控制構裝,這又是什麼怪物?

  因此他一邊回頭,一邊還在頻道之中提醒了一聲:「小心點,對方很厲害。」

  但那個正衝向方鴴的同伴,顯然並不這麼認為。「別擔心,他操控手套被你射壞了。」他甚至還開玩笑的回了一句。

  「等等,」弩手看到這回復,立刻意識到不妙,他趕忙回過頭去,想要提醒。但才一開口,便看到那人已經飛了回來,重重落在地上,了無聲息。

  而在那裡,方鴴正咬著牙搖晃了一下滿手是血的左手。

  其實對方判斷是正確的,只是他並不只有一隻操控手套,而左右手皆可以控制靈活構裝。那個欺近身來的戰士,顯然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於是對方在先吃了潛伏者一發重力阱的情況下,又給他一記火箭飛拳砸飛了出去。那一拳正中門面,對方就算不死,一時半會怕也清醒不過來。

  於是頃刻之間,這場戰鬥便已局勢大變。

  暗影王座一方,除了先前逃走的那個魔導士之外,便只剩下那弩手與另外一個攔住能天使的成員,剩下的人,不是已躺在血泊之中,便是昏迷不醒。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9 00:20
第八十七章 天降正義

  看清場上局勢,方鴴才在心中暗道:「塔塔小姐,我來。」

  「但你的手沒問題嗎,騎士先生?」妖精小姐在心靈之中問了一句。

  方鴴順便扯了一點繃帶單手用牙一撕扯,裹在右手上暫時止住血,點了點頭。

  對方剩下兩人之中,一人是先前那十字弓射手,一人則是一個格鬥家,看起來後者應當是這一隊人的領頭者。對方實力不俗,輕鬆便壓制住了他的能天使——

  這個實力水準方鴴心中有數,至少與大貓人齊平,在一對一不限制任何構裝體的情況下,他平日在訓練之中也最多與獅人聖騎士打一個平手而已。

  何況大貓人有沒讓他,還是一個問題。

  而眼下是一對二,同時他也失去了先手,局面可以說非常不佔優。

  不過方鴴反應很快,馬上從塔塔小姐手上接管了能天使的控制權——妖精小姐的控制雖比他精細一些,但由於缺少戰鬥技能與經驗,在實戰上其實未必比得上他自己上場。

  他一接管能天使,舉起右手輕輕一橫,立刻開啟了右邊一台能天使的『迅捷爆發』插件。

  這一舉動可以說不計代價,能天使的核心水晶之中魔力水平驟然下降,這意味著靈活構裝體會在短時間內耗盡魔力,但以此為代價,其速度也在驟然之間快了不止一籌。

  方鴴再舉起手。

  能天使立刻在命令之下一折身刀刃劃過一輪圓弧向那十字弓射手掃去,這突然凌厲起來的攻擊令後者大吃一驚,想要側身一讓,但似已來不及。

  方鴴的目標是在有限代價之內先解決其中一人。

  因為根據另一邊能天使回應來的情形,他已感到戰局難以維持,那一邊的格鬥家非常棘手,對方每一次有意逼迫能天使與其劍拳交擊,構裝體可以說皆全面落在下風。

  雖然能天使還有感應環可以支撐一下,但節節敗退之下,任何組件終有超過臨界工作溫度失效的那一刻。

  只是事與願違,讓方鴴心中一沉的是,剩下兩個對手,竟沒一個好對付的。

  那十字弓射手自知反應不及,竟後退一步,身後魔導爐也亮起一道青綠色的光。方鴴認得清楚,那是以太魔力流入青方晶的閃光,而後者也正是『迅捷爆發』這一類技能的插件容器。

  下一刻,對方的動作不可思議地快了起來,再退一步,順勢讓開這一擊。只是進攻防守畢竟有先後之分,那十字弓射手終究是反應慢了一點,劍刃還是在他身上帶起一道血痕。

  只是不是致命一擊,對於方鴴來說已是不可接受。

  因為另一邊的格鬥家已一拳破開能天使的防護,擊中其胸口,人形構裝四分五裂,化為一片零件飛散一地。

  而對方一突破防線,立刻以格鬥家一個專有的技能『鴉襲』向他直撲而來,這個技能可以提供一個巨量的直線速度加成,與驚人的彈跳能力——以至於對方一躍而起,正像是一隻月夜之下展翅的寒鴉,向他直撲而至。

  眼下留給方鴴無疑兩個選擇:

  一是繼續追擊那十字弓射手,不論生死,也要一換一。

  二是轉頭便跑,鴉襲直線速度驚人,但要比繞圈子,並沒什麼優勢。

  而方鴴一動不動。

  此時遠處火光一閃。

  希爾薇德再次開槍,子彈夾雜著火光飛旋而至,幾乎迎著格鬥家面門飛來。雖說這一槍白板的傷害,未必真能破得開格鬥家的格擋值,但後者對此並不知情,也只能下意識一閃身。

  而這一閃身,『鴉襲』的效果也宣告消失。

  而他一停,天上立刻三隻胡蜂狀的構裝體飛了過來,投下一片中空的金屬彈丸,那彈丸在魔力加持在在半空中懸浮,一靠近格鬥家身體,立刻爆炸開來。

  但炸開的並非火光,而是空氣之間的振動。

  一陣陣氣浪,震得那格鬥家頭暈目眩。只是這一職業也畢竟是主靈巧副體質的職業,所謂的暈眩時間,在其抵抗力之下也不過只有一兩成效果而已。

  固然尖嘯女妖一次性投放了所有的懸浮炸彈,但也只讓對方暈眩了片刻,便搖了搖頭清醒過來。

  其間一兩秒鐘的時間,方鴴倒也幹了不少事情。

  他鐵了心要干掉那個十字弓射手,十分沉著地下令讓能天使進一步追擊。

  畢竟帕帕拉爾人這樣的怪胎是少數,對方本來只是一個遠程職業,又失了先手,因而技巧再高,在近身纏鬥之下難免十成實力發揮不出一成。

  那人本來寄希望於格鬥家可以讓方鴴分心一下,讓他拉開距離來——但他也沒料到,這少年看起來年紀不大,但意志堅定無比,以煉金術士一個紙一樣的身板,硬是要頂著一個格鬥家的攻勢先干掉他。

  而他用盡全身解數,也只不過避開前面兩劍,第三劍閃避與平衡一失,終於失手被一劍刺中右足。

  十字弓射手悶哼一聲跪倒在地,眼中也不由露出絕望的神色——因為他看到自己的同伴已經清醒過來,一拳直擊向方鴴砸了過去,但對方像是沒看到一樣,不管不顧就是要取他性命。

  若是可以的話,他恨不得大聲詢問一句,這是什麼仇什麼怨,他之前又有什麼地方得罪過這傢伙?

  但在最後一刻,十字弓射手心中反而一下冷靜下來,心知必死,忽然抬起右手向方鴴射出一箭——他輕弩早在以開始便已丟掉,而手上此刻其實並無武器。

  只是方鴴一看,便明白對方是什麼操作——袖箭手弩,還好帕帕拉爾人一樣卑鄙無恥,經常用這樣的招數,他心念一閃,側身一讓,但還是慢了片刻,只感到右肩一痛。

  而同一刻,能天使也將跪地的十字弓射手一劍梟首。

  那格鬥家怒吼一聲,以至方鴴近身範圍,一拳向後者掃來。但忽然之間,他只感到身子一重,原來之前那『潛伏者』不知什麼時又爬了回來,再一次張開了重力阱。

  格鬥家拳勢一緩,但反應快得驚人,一下變拳為爪,一把向方鴴喉嚨抓來。

  這一次方鴴是真嚇了一跳,他本來算計好對方中了重力陷阱之後,可以給他一點反應的機會,放出鏡像者逃生。但他也沒想到,高等級的近戰職業的反應速度會快到這個水平。

  再加上右肩受傷,手上更是慢了片刻,他根本跟不上對方的反應速度,鏡像者是丟了出去——但也沒有後文,只感到喉嚨一痛,然後整個人便騰雲駕霧飛了起來。

  格鬥家握著他喉嚨向前一推,便把方鴴推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由於護盾之前便已消耗一空,此刻還沒回復,而以煉金術士的身板,哪裡受得了這個?

  方鴴一時間只感到眼冒金星,一時間天旋地轉。

  而遠處,希爾薇德也皺著眉頭舉起了一下手中的槍,但瞄了片刻,又重新放下來。方鴴與那格鬥家已陷入纏鬥狀態之中,她雖然對自己的射術有把握,但也不敢保證不會誤傷方鴴。

  而另一邊,方鴴用盡全力掙扎了一下,但無濟於事,對方的手好像鋼鐵澆鑄一樣,他用力往外拽,然而連一根指頭也扳不動。只過了片刻,他就感到快要窒息——

  缺氧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但還是咬緊牙關竭力冷靜下來,他用盡全力吸了一口氣,以片刻的清明向內心深處下達了一道指令。

  那扼住方鴴的格鬥家,也心知對方在暗處還有一個火槍手潛伏,不敢太耽誤時間,雖然有心問一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權衡之下,還是舉起拳頭準備一拳了結這煉金術士。

  只是他才一舉起拳頭,便忽然看到一團光芒從方鴴胸口飛出。格鬥家微微一怔,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只有些可愛的妖精小姐,後者一言不發,雙手拽起煉金術士胸前一枚黑色水晶,便向上飛去。

  他不敢放開右手,只能用左手一抓,但因為舉拳的動作,還是慢了一刻,讓妖精小姐輕巧一閃,與他錯身而過,一下飛到他頭頂之上。格鬥家抬頭一看,才看到那團翠綠的光芒越飛越高——只是區區一枚黑水晶,似乎也沒什麼威脅。

  他只以為是對方臨死之前搶救裝備的行為,這才又重新低下頭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心中正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坐標已確定。」

  方鴴聽了這個聲音,才鬆開抓著對方的手,用力一握拳——召喚構裝體。

  正是那一刻,他一下睜開眼睛,看著面前這個暗影王座的格鬥家,勉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咬牙切齒地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你有沒有聽過……」

  「什麼?」

  格鬥家一愣,但他手上收緊,方鴴後面那句話自然吞回了肚子。

  少年只是仍舊目光明亮。

  那裡面似乎有一句隱含的話語:

  「你有沒有聽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格鬥家顯然並沒有聽過,但他卻聽到了從身後高空傳來的尖嘯風聲,他臉色驟變,下意識鬆開方鴴一個閃身——但已晚了。巨大的騎士構裝已從天而降,只見它一手撐地,轟一聲巨響——整條街都為之一震。

  而不遠處,『鳴笛人之庭』的招牌也搖晃了一下,砰一聲落在地上。另一邊的玻璃櫥窗,更是齊齊炸裂,玻璃碎片飛濺而出,散落一地。

  巨大的奧爾芬雙子星落地之後,揚起的雪塵就差點把那格鬥家掀飛了出去,他連忙舉起手一擋,同時腳下一沉使出一個千斤墜才堪堪站穩。只不過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抬頭便看到前面滾動的雪塵忽然之間從中分開——一隻拳頭已一拳直擊而至。

  這是藉著巨大的重量與落地之勢的一拳,而格鬥家的最後一個動作是舉起雙手格擋。

  然後便像是炮彈一樣飛了出去。

  帶著一連串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砸進了附近一家作坊之中。

  方鴴這才咳嗽了兩聲,捂著脖子從地上爬起來,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那個方向——但一片煙塵瀰漫,而對方也再也沒從裡面爬出來。他輕輕鬆了一口氣,自從精靈遺蹟一戰以來,那怕是在芬里斯地下,他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之前與巫妖一戰的時候,雖然也差一點掛掉,但那次又與這一次不一樣,那一次畢竟是硬實力碾壓,任什麼職業在三十多級的黑騎士面前也討不了好。

  只有這一次,總算才讓他感到戰鬥工匠這個職業在近身戰鬥時的疲軟。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沒辦法,畢竟煉金術士這個職業決定了戰鬥工匠的身板。其實哪怕就是至高者偏向的戰鬥工匠,也很少會貼身戰鬥,而是把戰鬥控制在中近距離的範圍。

  所以白華會用一把鏈劍,而他自己則使用火箭飛拳,也是這個道理。

  他揉了揉脖子正要站起來,然而正是這個時候,忽然身後一股巨力襲來。好像是一個人從那個方向撞了過來,一把將他推了出去,而就在兩人飛身而出的同時——

  方鴴只聽到一聲利嘯,從身後傳來。

  他一回頭,只看到一道風刃從兩人身後一掃而過,在他原本所呆的那個位置留下一道足有三十四釐米深、數米長的深深裂痕。

  他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是先前離開那個魔導士女人,對方受傷之後沒有走遠,居然利用默法技巧一直在準備法術,只為了等待這致命的一擊。

  方鴴幾乎可以想像,如果他之前被那格鬥家制住,對方這一道風刃,肯定是為了希爾薇德準備的。

  只是事發突然,那女人大概也沒想到,自己隊長居然會在頃刻之間被翻盤。

  他正心念急轉之間,卻聽到一個有些柔和的、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心,別抬頭。」

  「那女人一直躲在左側,我們七點鐘的方向。」

  「那個方向我們夠不到。」

  「想辦法讓你同伴解決她。」

  方鴴一下就分辨了出來,那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目標的聲音。

  那個公爵大人的幼子。

  但他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因為心中相信艦務官小姐會作出正確的判斷——果然,其實在那魔導士出手的第一時間,希爾薇德便已轉過槍口。

  只是那裡經過一番激鬥之後,雪塵瀰漫,尚未落定,她猶豫了一下,才開槍。火光一閃,並未擊中,那魔導士少女也十分敏銳,如同貓鼬一樣一閃身,從藏身的位置一躍而出。

  間不容髮地避開了這一擊。

  希爾薇德看到這一幕,收起槍,再未攻擊。

  因為對方雖然避開,但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方鴴看到那個方向,便明白自己艦務官小姐的意圖——他一舉手,一隻正在半空中懸浮的發條妖精忽然之間猛然墜下。

  向那少女躲避的方向直墜而去。

  由於他之前對於對方運動方位看得真切,因此發條妖精也選擇了一條對方難以察覺得路線。等那魔導士少女聽到嗡嗡的聲音傳來的時,才臉色大變一抬頭,放棄了手上的法術準備閃避。

  但迎接她的是一團明亮的閃光,街道再一次震動了一下,懸掛的冰棱紛紛落地。

  『火巨靈』已經將那個方向一掃而空,連帶後面的建築都炸出一個大洞,以魔導士的體格,自然無法倖免,屍骨無存。方鴴看著雪塵撲簌簌落地,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心中此刻大概也猜出來,那個格鬥家,還有十字弓射手與這個魔導士,多半是暗影王座的精英成員,說不定還是主力或者旅團成員,才會有這個水平。

  這樣的水準,放在頂尖的一二線公會中,也是主力團的成員了。

  而這時候,身後那人才鬆開他。

  方鴴抬起頭,才看到對方先一步站了起來,並向他伸出手來。他楞了一下,但也不猶豫,抓著對方的手便站了起來——先前那格鬥家的一摔,讓他到現在還有點手腳發軟。

  這也是煉金術士紙一樣的身板的緣故,要是換個戰士,估計再摔打幾次也沒事人一樣。

  方鴴掃了掃身上的雪塵,這才看向那位公爵的幼子。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打量對方,少年穿了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上面沾了雪花,但也不在意的樣子。

  他頭髮漆黑,蓬鬆而微微捲曲,眼睛十分明亮,又有些安靜,一身書卷氣。此刻他目光也正在方鴴身上,有點好奇的樣子:「閣下是誰?」他問,同時看了看一旁:「我猜那些人應該是衝我來的,我認識他們,他們是暗影王座的人——」

  「的確。」方鴴點了點頭。

  夜裡飄了一點雪,正紛紛揚揚地落下。

  兩人其實年紀差不多一般大小,相差彷彿。埃南想了一下,問道:「你是南境同盟的人麼?」

  方鴴只搖了搖頭。

  他又看了看街道另一邊,心中也是很好奇——對方之前究竟躲在什麼地方去了?非但暗影王座那些人沒發現不說,連他也一直到最後沒找到對方的藏身之處。

  但對方彷彿看出他心中所想,答道:「其實我只是想看看有沒人跟著我,因此才在前面停了一下。」

  「在前面停了一下?」

  「是的,我其實沒過那個路口。」埃南看看了看不遠處一個孤零零的車站:「就在那後面。」

  方鴴這才恍然。

  這傢伙原來根本沒過來。

  不過這位公爵幼子顯然深具洞察力,他看了看方鴴,忽然說道:「你是來幫我的?」說完,他又左右看了看,再向方鴴說道:「這地方不宜久留,無論你有什麼問題——還是我有什麼問題,我們先換一個地方再談。」

  方鴴這才感到其冷靜得反常,事實上其先前的判斷,也不能說不準確——

  只是他向後看了一眼,說道:「等一下。」

  「等你同伴麼?」

  方鴴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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