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77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0 22:33
第八十八章 認出

  「喂,喂,在嗎?」

  「喂?」房間內,Ragnarok的煉金術士聽著通訊水晶另一頭回應來的空蕩蕩的風聲,不由臉色有些難看地看向其他同僚,輕輕搖了搖頭:「聯絡不上了,或許是那倒霉蛋出了事,當然也可能是暗影王座的人全軍覆滅了。」

  「暗影王座的人和我們的發條妖精一起出事,多半凶多吉少,」一個人皺起眉頭答道:「復活有十分鐘左右的聯絡盲區,難道這段時間我們只能幹等著……」

  「那麼火焰,你的發條妖精呢?」

  一個年輕人撓了撓頭,回頭道:「要在煉金術士聯盟的大佬眼皮子底下溜過去,總得給點時間吧,老大?而且對方出手這麼乾淨利落,多半是煉金術士聯盟的人幹的,我們是不是再小心點?」

  一陣沉默。

  才有人開口道:「難道你們沒有暗影王座其他人的聯絡方式?」

  眾人面面相覷。暗影王座在新南境同盟成立之前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會,對方給他們指派了一些聯絡員,但平日裡他們怎麼可能與這些人混跡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各位,我倒是認識一些影之王座的人,不知你們是否用得上……」那聲音的主人在外面敲了一下門,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Ragnarok的煉金術士們一愣,才想起門外是公會的暗哨,是上面派來保護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安全的。眾人互視一眼,才有人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魔導士,由於Ragnarok這樣的公會分會眾多,體系龐大,所以公會內的成員互相不認識也是可以理解的。那魔導士與一眾煉金術士來自於不同的分屬公會,看了眾人一眼,先自我介紹了一下:「我叫銀石……」

  他答道:「我們小隊之前正好結識了一些影之王座的人,各位,或許能派得上用場——」

  煉金術士們互相看了看。

  然後才點了點頭。

  ……

  寒風瑟瑟的三岔街口,埃南有點意外地看著從雪塵後面走出的那個火槍手,他忽然怔了一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對方,下意識張開口。

  希爾薇德將手上火槍遠遠一丟,只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埃南。」

  「你、你是……」埃南眼中迷茫變成清醒,他一下反應過來:「等等,你是艾伯特家的……馬魏爵士的女兒……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笑道:「是啊,可你和菲奧絲都把我忘了。」

  埃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只依稀記得一些馬魏爵士帶你到我家作客的情形;其實方才我也只是隱約覺得有些眼熟而已。對了,菲奧絲她……」

  提到菲奧絲,他才收住話頭,一時間不由有些神色黯然。

  而艦務官小姐看了看一旁的方鴴。而埃南這才看著這個少年煉金術士,眼中露出疑惑的光芒,問了一句:「你和他是一起的?」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

  她走過去,舉手輕輕掃了一下方鴴肩上的雪塵,搞得後者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但艦務官小姐拉住他的領子,仔細幫他平了平。然後她才回過身,眼角帶著笑意介紹道:「這是我的船長——七海旅人號,你應當聽說過我父親的事吧?」

  埃南有點疑惑地看著兩人之間。

  但希爾薇德話更讓他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那個傳聞是真的,你真打算復現七海旅人號?」七海旅人號的事,他自然也有所耳聞,西林-絲碧卡與鳳凰一族關係緊密,何況他目前也是出身於薔薇工坊。

  希爾薇德頷首:「一點一點計畫罷,目前還只是有一個頭緒而已,我打算去拿回妖精之心,此次南下,其實也只是順路而已。」

  她看向方鴴,笑了一下:「艾德也答應幫我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我的未婚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方鴴忍不住老臉一紅。

  那是因為他還接受不了這麼突飛猛進的關係進展。

  雖然他內心已經接受了艦務官小姐,但多少有些朦朧之意,希爾薇德這個世界傳統貴族一樣的形式方式多少讓他有些吃不消。大貓人私底下悄悄笑他矯情,不過這大約也算是少年專屬的矜持。

  至於艦務官小姐,則總是笑眯眯的——

  爆炸與火光遠遠從廣場方向傳來。

  方鴴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才甕聲甕氣地答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都倫再說吧?」

  希爾薇德與埃南互視了一眼,皆看得出來他在轉移話題,但兩人都是聰明人,明智地沒有揭穿。埃南只點了點頭,方鴴的提議,其實也是他的意思。

  三人最後向廣場方向投去一瞥,然後才轉身走入附近小巷之中。

  只是方鴴早早讓發條妖精向前推進,但卻疏忽了身後,在那裡一條陰暗的小巷之中,一個年輕人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出來。

  後者一身見習煉金術士的裝束,胸口別著一枚影之王座的徽記,一閃身躲在暗處,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奧爾芬雙子星巨大的體型一點點化為幽藍色的虛無,信息化並收納進黑色水晶的全過程

  他看著方鴴三人離開,眼中閃動著不可思議的目光,但馬上又轉為一絲狂喜之意。年輕人拿出通訊水晶,但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切換到Ragnarok的頻道——他想了一下,換了一個私人頻道語氣急切地開口道:

  「快去通知執政官大人,我找到那些人了!」

  頻道那邊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你是誰?」

  「是我啊,」年輕人趕忙答道:「我之前在灰燼山林與劫持德麗絲的亂黨交手,上報過你們,你忘了嗎?我找到那些人,他們還在都倫!」

  那個聲音一愣,忽然之間嚴肅起來:「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我親眼所見。」年輕人喘了一口氣,趕忙說道。

  「你稍等。」

  一連串的信息在戰場上傳遞著。

  廣場的一角,已休戰的執政官正一臉陰沉地看著不遠處的公爵,雖兩人身邊的騎士與親衛仍舊劍拔弩張,但眾人心中皆明白,這場戰鬥是打不起來了。

  剩下的不過是那些灰衣人與城衛軍、與南境同盟的戰鬥。

  歐力的大主教一臉無奈地看著兩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歐力的司職是光明、公正與秩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聖殿其實是偏向於王室一方的。

  但他卻是一個老好人。

  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副官從不遠處一路小跑過來,附耳在執政官耳邊竊竊私語說了幾句什麼。

  在眾目睽睽之下,執政官霍然起身,開口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副官則小聲答道:「千真萬確,那選召者應當不會撒謊,大人。」

  執政官這才點了點頭,他冷峻地看了眾人一眼,拂袖而去。

  而戰場之上。

  一片煙塵瀰漫之中,奧丁已失去了對手的蹤影。

  不過他只冷靜地看著四周,心知對方不會走得太遠——他不由想起了一年多之前,兩人在超級聯賽之上的一次交手,而那一次的戰鬥,要比這一次激烈多了。

  這位戰士之王正緩緩展開自己龍騎士的感知域,並一點點將手移向劍柄,只是忽然之間,他動作一停——收回手,從懷裡拿出通訊水晶。

  通訊水晶上閃爍著暗紅的光芒。

  而他一停,那位暗夜之王同樣也十分敏銳,一個方向的煙塵之後忽然傳來對方的聲音:「怎麼了?」

  奧丁搖了搖頭:「總部那邊出了點小事。」

  葉華輕輕一笑:「該不是聯盟高層被人偷襲暗殺了吧?」

  「你還在這裡,除此之外誰又能?」奧丁並未直接回答,只如此說道。

  而在拿起通訊水晶的那一刻,這位戰士之王已完全收回了感知域,但葉華也絲毫也沒有要追擊的意思。

  兩人之間的交談,不像是對手,更像是老友。不過艾塔黎亞與第二世界,頂尖選召者之間互相也多半相識,這倒並不奇怪。

  葉華聞言,心知對方有保密協定,於是也不追問,只說道:「那麼?」

  「到此為止吧,」奧丁答道:「反正你也沒心思和我打。」

  「你不也一樣。」

  「隨意。」奧丁並不太在意口舌之爭。

  而葉華也有脫身之意,去看看他新結識的小朋友有沒有帶著那位公爵的幼子一起脫離危險,於是也點了點頭:「好吧,這一戰我們留到超級聯賽之上再打——」

  煙塵散開,葉華才從後面顯露出身形。

  但奧丁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只怕超競技聯盟不會讓你參加。」

  而後者也不以為意,只聳了聳肩。

  兩人皆不是拖泥帶水之輩,達成一致之後,便各自離開。奧丁則返身去找到等在一旁的菲奧絲,女僕小姐早就等得有些不安,但見他毫髮無傷回來,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奧丁先生,你有看到埃南少爺嗎?」她忍不住問道。

  奧丁搖了搖頭,只答道:「他可能已經脫困了。」

  菲奧絲這才拍了拍胸口,一副安心的樣子。

  ……

  方鴴正帶著希爾薇德與埃南正急匆匆穿過都倫的南城區。

  三人之中,埃南雖是本地人,但平日甚少離開公爵府邸,偶有出門,也是前往鄉下的別墅,一路上皆有馬車隨行,可以說是足不出戶。而希爾薇德對於這座城市的記憶,更是早在十年之前,更靠不住。

  所以三人中,也只有方鴴可以通過發條妖精,分辨出一些路線。但在茫茫夜色之下,冬夜雲層低垂,雪花紛紛,發條妖精視野之中只有黑沉沉一片城區——偶爾兩三點燈火。

  原本慶典剛開始的時,都倫可能還是一片燈火通明,但動亂一起,誰還敢在這時點明燈火?黑暗之中的幾點火光,想必也是城衛軍兵營,或者巡查騎兵的駐所這些地方。

  非但不能為他們引路,反而只能讓他們自投羅網。

  但方鴴還是藉著南方一條河流冰面的反光,依稀分辨出他們離開廣場的方向,靠向南城區。因此他當機立斷,決定從南門突圍,離開都倫——

  艦務官小姐與埃南皆沒什麼意見,只聽從他安排。三人在茫茫夜色之下一連穿過幾條街區,在發條妖精開路之下,過程十分順利,一路上也未受到任何阻礙。

  城衛軍在幾個街口設了一些關卡,但皆是應付了事;而一方面方鴴原本擔心的巡查騎兵,動作似乎有些遲緩,一直到此刻還沒調動起來,給他們極大的便利。

  只是在例行穿過一條小巷之時,方鴴在前面帶路走了幾步之後,忽然之間在黑暗中停了下來。他身後兩人自然也停下,埃南看向他,問了一句:「怎麼了,船長先生?」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心下有些疑惑——在片刻之前,他感到自己失去了對一個發條妖精的控制。只是他一時也難分清,是因為一不小心超過了距離,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因為天空中不止他一個發條妖精,靈活構裝也不能自主保持與操縱者這之間的聯繫,在一個總體為圓周的範圍之內,一不小心損失一兩隻發條妖精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操控者本身還在保持移動的情況下。

  但那隻失蹤的發條妖精總體位置是位於三人身後,這個方向,總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把心中想法與希爾薇德和埃南一說,後者聽了他的話,想了一下答道:「或許我們得換一個方向前進。」

  「換一個方向?」

  「南門附近有一道水閘,冬天水面結冰,閘門總是合不攏,我聽說有些走私者常常利用那裡在夜間進出城。」埃南想了一下,才提出自己的建議。

  方鴴有點意外:「你怎麼知道?」

  「城衛軍在我父親那裡已經上報過好幾次這件事了,但一直沒人去修繕,」埃南答道:「去年開春之後,這件事便擱置下來,一直到上個月我還看到相關的報告——」

  「你確定?」

  「除非這個月他們已經修復完畢了。」

  方鴴想了一下,總覺得不太可能,去年拖到今年都沒修復,而之前一個月中都倫暗流潛動,莫德凱撒家又在執政官的監察之下,不得不讓出一部分對於城衛軍的控制權。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人會去關心這種小事?

  不過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發條妖精消失的方向,心中一時間也有些難以確定。趁城衛軍還未調動起來,此刻前往南門突圍,似乎也是一個明智之選。

  但前往水閘的計畫聽起來更易甩開追兵,只是要改換路線中間會不會浪費時間?以及最後水閘那邊究竟是什麼情況,也難說得很。

  他忍不住問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道:「希爾薇德,你認為呢?」

  希爾薇德目光明亮,微微一歪頭:「船長大人說了算。」

  好吧,等於沒問。

  而方鴴目光所及方向的盡頭——

  遠在幾條街區之外,一個裂成兩半的球體正墜落直下,滾入雪塵這之中,而一隻鑲了金屬護板的皮靴,正『嘩』踩入一旁積雪之中,靴子的主人彎下腰,將其中一半球體撿起來。

  握在手中。

  奧丁收劍回鞘,拿起那半個構裝體,仔細端倪了一下。然後他才抬起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中。

  在他身後,執政官帶著一行騎士與城衛軍正在趕來,後者騎在馬上,看到他手上的構裝體,有些疑惑:「發條妖精,是煉金術士聯盟的人?」

  奧丁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性,不過他畢竟是一個公會的會長,可以說見多識廣,自然看出手上這個發條妖精內部結構多了一些奇怪的構件。這些不必要的構件,加重了靈活構裝的結構重量,對於追求速度的發條妖精來說,似乎有些不必要。

  不過戰鬥工匠或多或少,會對自己的靈活構裝進行改造,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他丟掉那構裝體,才回頭問了一句:「大概知道對方在什麼方向麼?」

  之前下面傳來的報告,說一兩週之前,有人在灰燼山林團滅了他們Ragnarok一個新人團,而且那個新人團還是精英後備,作為一會之長,奧丁自然是知曉這件事的。

  而且那次戰鬥之中似乎出現了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倒想看一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至少這件事,比起在都倫城參與那些不必要的戰鬥,更讓他有興趣一些。

  因此之前接到消息的時候,他才會直接選擇離開。

  聽了他的問題,執政官搖了搖頭:「目擊者膽小如鼠,他擔心被那些人發現,一直遠遠吊在後面,並搞不清楚對方去了什麼地方。眼下從我們大致掌握的信息來看,對方應該是去了南門方向——」

  奧丁聽了也不以為意:「對方是個戰鬥工匠,不追上去是正確選擇,」他看了看地上那裂成兩半的構裝體,答道:「從這個發條妖精來看,他要是跟上去,早就被對方察覺了。」

  「那還真是明智,」執政官冷笑了一下:「你有什麼打算,奧丁先生。」

  他大約也知道,要對付煉金術士聯盟的人,比起城衛軍,還是眼下這聖選者更靠得住。

  奧丁想了一下,答道:「既然對方要前往南門,那麼執政官先生可以先帶人從周圍幾個方向包抄過去,堵死對方後撤的方向。我先行一步,看看能不能繞到那些人前面。」

  「那就拜託了。」執政官想了一下,表示認可地點點頭。

  於是奧丁也不多留,只點點頭轉身便走。畢竟對於他來說,甚至對於Ragnarok來說,這無非不過只是一個任務而已。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0 22:35
第八十九章 怎麼又是突圍?

  窗外一片踩著積雪的腳步聲正在逐漸遠去。

  方鴴的目光透過玻璃,上面掛了一層薄霜,霧濛濛的,他口中白氣打在玻璃上,更是掛花。他只得用手擦了一下,再歪著頭看了看外面。

  過了片刻,他才收回目光轉身——身後屋內黑沉沉的,看灰塵應當是一間關門許久的鋪子,四壁貨架空空如也,也不知原本是作何經營。

  「他們走遠了。」他看著其他兩人,小聲說了一句。

  三人一時有些安靜。

  方鴴忍不住出了一口氣:「南城門那邊人恐怕會更多,之前果然有人跟著我們——」方鴴看向一旁的埃南:「還好我們聽了你的,不然現在就危險了。」

  「我們也是同舟共濟而已,」埃南也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只是外面到處是人,船長先生有什麼辦法麼?」

  「叫我艾德就可以了。」

  方鴴轉過身,問希爾薇德:「有地圖麼?」

  艦務官小姐看著他點點頭,從魔導爐下面的儲物盒中拿出一支銅管子,旋開蓋子,從裡面抽出一卷地圖,並展開來鋪在地上。

  那是他們之前從兄弟會買來的地圖,本來是為了找人,沒想到此刻派上用場。

  方鴴拿出一枚照明水晶咬在嘴中,然後用手示意兩人靠過來。三人一聚,他解開斗篷一蓋,在下面點亮水晶,照亮地圖,用手在上面指著一個地方對兩人說道:「我們在這個位置。」

  「水閘在這裡。」埃南看著那地圖,馬上補充了一句。他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從這裡到那裡大約要經過三個街區。」

  「不算太遠。」方鴴聞言問道:「那地方的情況如何?」

  埃南想了一下,才答道:「水閘附近有一小片荒地,河邊應當有樹林與灌木叢,只是冬天是什麼情況,我也不太好說。」

  「走私者者能通過這條路線,我們想必問題也不大。」

  方鴴答道,又拿出發條妖精——但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之前的情況給他提了一個醒,發條妖精一方面是視野的保證,但一方面也有可能成為一個隱患。

  還在天空上的發條妖精,他也不敢收回來,以免引來注意,只用它們飛向另一個方向,去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但若是再放出去發條妖精的話,他一樣也擔心被人發現自己的位置。

  「無論如何,現在我們也只剩這條路可走。」他想了一下,又道:「巡邏隊已經經過,外面這條街道應當還是安全的——」

  水晶的光芒熄滅了,屋內又重歸黑暗。

  方鴴掀開斗篷,抬起頭藉著街上傳來的微光,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

  他又回頭對兩人說道:「但是城衛軍的搜索範圍已經越過了我們,外圍肯定會有一條警戒線。雖然他們重心可能會放在南門的方向,但一旦發現我們很容易就能反應過來。」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埃南小聲問。

  方鴴點了點頭:「不過我有一個想法,讓他們將錯就錯,」他在地圖上摸索著畫出一條線,地圖的紙張在黑暗中窸窣作響:「我來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我們仍舊是前往南門方向。」

  他看向艦務官小姐:「希爾薇德,你帶著埃南先生從另一條路悄悄潛往水閘處。」

  「這太危險了,艾德先生。」埃南猶豫了一下,也改口不再叫他船長。

  但方鴴搖了搖頭,「我是選召者,就算失手,他們也不至於把我留在城裡,有的是機會出城。」他看向其他兩人:「但你們就不一樣了,希爾薇德也好,埃南先生也好,一旦被城衛軍察覺身份,就再難走脫——城外近郊沒有任何復活聖殿,一旦復活只能在城內……」

  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兩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方鴴忽然之間感到在黑暗中有人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回過頭,正看到希爾薇德明亮的目光,與體會到手中傳來的溫柔之意。

  埃南並未察覺兩人私底下的動作,但他還是看了希爾薇德一眼,像是在徵求對方的意見。

  黑暗中,艦務官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一刻鐘,」方鴴說道:「一刻鐘我沒來,你們便先行離開。」

  但他並沒告訴自己的艦務官小姐,他只有兩次復活機會。之前艦務官小姐騙了他好幾次,方鴴心中還耿耿於懷——他暗地裡忍不住一笑,心想這一次大家總算扯平了。

  只是希爾薇德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她輕輕擁抱了他一下。「小心一些。」她貼著他脖子,咬著他耳朵,吐氣如蘭地如此說。

  然後三人計畫好之後,便分頭離開。

  臨行之前,艦務官小姐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轉過身。

  方鴴看著兩人的背影緩緩消失於黑暗之中,心中竟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那一刻,他才驚覺,在悄無聲息之間,這位貴族千金已經在自己心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方鴴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輕輕拉起煉金術士大衣的立領。

  雪在深夜逐漸下大了,雪花飄飄灑灑。

  然後方鴴才回過身去,一腳深一腳淺地向街的另一邊走去。

  ……

  另一條街上的情形,與他預料的相差無幾。

  此刻街上已是一片火光通明,人影交錯,遠處是城衛軍設下的兩三道關卡。

  方鴴一個人躲在暗處觀察了片刻,只看到對方正不斷向四面八方派出巡邏小隊,而正如他預料一般,隨對方人手增加,他們的機會會越來越少。

  即便是這個方向上也是如此,可想而知南門那邊又是怎麼樣一幅景象。

  他當然不打算直接從正面突圍,還是老辦法,先閃身進入一條小巷之中,繞到關卡另一側。只是之前的管用方法,這一次卻遇上了問題。

  穿過小巷之後,他竟在街道另一邊又遇上了另一支巡邏小隊。對方應當剛剛才離開那幾道關卡,而正向他自己所在方向的小巷走來。

  這情況有點棘手,不過方鴴很快冷靜下來。

  他見對方越來越近,心知不能再等,用手輕輕按一下胸前的黑色水晶,水晶在黑暗中射出一道光芒來,光頁展開之後,在地上化為一具靈活構裝。

  那是一台有點老掉牙的構裝體。

  正是他從戈藍德買回來的『鏡像者』,雖然他後來又按圖索驥,自制了兩台,只是這一台,還是當時貨架上的原版——按店主的說法,是拜恩之戰時代留下的庫存老古董。

  因為待會他可能沒有機會回收這具靈活構裝,所以自然選擇了保存狀況最差的這一台。固然煉金術士是燒錢,但能省一點總算是一點。

  方鴴設置好構裝體,才向外一看,只見那支小隊已在巷口之外不遠處。他收回身子,想了一下,舉起帶操控手套的右手,輕輕一壓,街道上一聲風聲傳來。

  只聽『砰』一聲清脆的響聲,城衛軍紛紛轉身,卻見那方向空空如也——只有附近一棟建築的一樓,一扇窗戶被什麼東西砸了一個大洞。

  玻璃碎片灑落一地,落在雪地之中,在火把光芒個下折射著反光。

  眾城衛軍看到這一幕,立刻反應過來:「小心,另一邊。」有人喊了一聲。

  而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已離開鏡像者所安置的位置,繞到不遠處一處角落之中藏身起來。他看著城衛軍的反應,輕輕握了一下右手。

  而那一眾城衛軍剛回過頭,便看到街道另一頭出現了兩道人影,他們站在小巷不遠處的出口處,但片刻之間,人影一晃又消失不見。

  「誰!」

  「站住!」

  城衛軍驚叫起來,嚷嚷著追了過去。

  方鴴看著這一幕,卻皺了一下眉頭。因為與他想像不同——那隊城衛軍並沒有所有人都靠過去——街上還剩下兩個人,正拿出通訊水晶,似乎準備通知其他人。

  「晦氣——」

  他沒料到自己會算漏了這一點,可到了這時,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衝了。畢竟機會稍縱則逝,一旦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情況會比眼下更危險。

  而那兩個城衛軍,顯然也沒料到還有人藏身於一側,當他們看到方鴴氣勢洶洶地衝出來的時候,忍不住一愣。其中一人更是嚇得手中的通訊水晶,差點失手掉到地上。

  方鴴這時候也是一往無前,滿腦子只剩下一個莽字而已。

  他想也不想,一記火箭飛拳擊中其中一人小腹。他沒下死手,但那城衛軍還是痛苦得像是一隻蝦子一樣彎腰倒地,再爬不起來。

  另一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去拔劍,只是因為太過緊張,一時間拔了幾次都沒拔出來。

  而方鴴之前左手操控手套損壞之後,一路皆在逃亡,也沒有機會去修,此時自然也無法發出第二次火箭飛拳。只是他見對方手忙腳亂,心下一橫,乾脆一頭撞了過去。

  他一介煉金術士雖然沒什麼力氣,但對方也不過七八級的角色——雖是力量系職業,但因等級差距也並沒什麼優勢。措不及防之下,竟給他撞了個四仰八叉。

  兩人皆一下倒在雪地之中。

  只是方鴴反應較快,爬起來就跑。那人反手想要抓住他,但抓了一個空——而正是這一刻,另一邊的城衛軍也發現了藏身於小巷之中的鏡像者,雖然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構裝,但也明白上了當。

  其中一人一腳踹翻構裝體,聽到身後響動,忍不住回頭一看,正好看到方鴴一下撞倒自己同僚並遠遠逃開的情形。他張大嘴巴,指著那個方向大喊一聲:

  「那邊有人!」

  城衛軍這才紛紛回頭。

  而方鴴幾乎是立刻聽到身後傳來一片槍響。

  但考林—伊休里安的地方守軍,手上自然也只是一些量產貨色,白板火槍在七八級角色手上的精度,在兩三百尺開外可想而知。

  一片彈丸飛過,方鴴像是故事之中的主角一樣,只見一條條雪柱在他身邊升起,但就是打不中。而更多的子彈,甚至根本沒那麼遠射程,一片槍林彈雨,只遠遠落在其身後。

  但方鴴哪裡知道這個?

  他聽到槍聲,只嚇得抱頭鼠竄,一口氣衝出四五十米,才一個飛撲鑽進一條小巷之中。他一融身於黑暗,才稍稍產生了一點安全感。

  不過方鴴心中也清楚,這只是虛幻的安全感而已——他已引起了城衛軍的注意——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在這個方向。

  事實上也與他想像之中差不多。

  他的出現猶如一粒水花濺入一鍋熱油之中,引得一片沸騰。

  附近幾個街區的城衛軍在同一刻得到了消息——目標已經出現,並且正向著南門方向突圍。

  守在南門附近的執政官,雖不甚擅長於軍事,但作為一地之長,身邊總有能人。於是很快,整個城衛軍便組成一張大網,向方鴴可能出現的方向包圍了過來。

  只是他們並不知情,當他們信誓旦旦對方會出現在南門附近之時,方鴴卻悄然無聲地轉了一個方向,開始返身向水閘所在的那條路線靠攏。

  但畢竟大街小巷之中,此刻已經匯聚過來的城衛軍是如此之多。

  就在方鴴心中還默默計算著,前面還有大約一條街道的距離的時候。而正是此刻,小巷之中忽然斜裡殺出一支城衛軍的小隊來。

  方鴴抬頭一看,對方一共八個人,正是一個標準小隊的規模——

  事實上由於害怕把其他人引向自己這個方向,因為方鴴也沒敢讓發條妖精在自己頭頂預警,所以雙方出現之時,顯然皆未料到會迎頭撞上對方。

  兩邊都吃了一驚。

  然後那邊城衛軍的隊長立刻舉起手來,讓自己的士兵半蹲下,前四後三,支起長矛,端起手中的火槍。

  只是方鴴反應也不慢,他抬頭看了一眼那眾城衛軍身後,只見另一條街的出口便在那方向,於是心下一沉,將手在收納水晶上一按。下一刻,眾人之間忽然出現了一幕深藍色的光牆——

  那些城衛軍下意識扣動扳機,但光牆正化虛為實,凝成一座高大的構裝體。

  巨大的騎士一手持盾,一手持矛,舉起大盾,擋在眾人之前。乒乒乓乓一陣火光,離膛而出的子彈,幾乎皆撞在大盾之上,只是不知奧爾芬雙子星的巨盾用的是何種金屬,子彈在上面竟只留下一道道白痕而已。

  而一片火光與煙霧之後,城衛軍這才抬起頭來,才意識到自己擊中了什麼。

  而巨大的構裝體在方鴴指揮之下向前一步,重重踏在地面上,幾乎讓小巷都為之一晃。那些城衛軍士兵這才露出驚慌的神色,下意識後退兩步。

  只有那隊長拔出劍來,用手在身後魔導爐上一按,喊道:「別怕,跟我上。」

  只是方鴴才懶得管這些人,他命令奧爾芬的雙子星咔一聲將長矛掛在身後,然後轉過身來,伸手將他托起。然後一手摟著他,邁步向前。

  轟隆的巨響與一往無前的巨大構裝體,讓城衛軍士兵的士氣瞬間清空,一哄而散。只有那隊長一個人往前,但根本無濟於事,被騎士舉起巨盾一盾拍飛。

  「給我滾開!」

  方鴴怒吼一聲——他讓這台巨大的無畏者異體抓著自己,大步向前,然後忽然之間,巨大的構裝體一個箭步飛躍而起,竟一下飛過前面低矮的建築。

  那一刻他只感到勁風撲面,眼前景物急劇拉近,一直到奧爾芬的雙子星轟然一聲重重落在地上。

  這一跳,當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由於自重巨大,系統上回應來構裝體的結構值已經出現了不小的損失。而他自己也不太好受,只感到五臟六腑似乎都被震離了原本的位置。張開口,忍不住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好在這倒不是被震碎了內臟,只是因為靠近構裝體的主核心水晶太近,魔力侵蝕差點要了他的小命的緣故。只是這一手雖然看來是有些拉風,但方鴴心中打定主意不會再來第二次了。

  他這才從構裝騎士手上滑下來,扶著巨大的構裝體喘了好一陣氣,才回過神來。

  方鴴這才有時間左右看了看,所幸的是,這最後一條街道上,似乎還沒有城衛軍存在。看起來他的計策奏效了,所有人皆以為他們向著城南的方向去了,反而在這個方向上疏於防範。

  不過以他現在這個狀態,也沒辦法再繼續操控奧爾芬雙子星,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將後者收起——雖然眼下來看,這已是他最大的依仗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有些腳步虛浮地向前走去,雪地之中四周空無一人,似乎只有他自己沙沙的腳步。而一直到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街口,方鴴抬頭已隱約能看到另一邊的城牆,才隱隱鬆了一口氣。

  總算出來了——

  他拿出一枚共鳴水晶,正準備聯絡一下留在希爾薇德那邊的一隻II型發條妖精。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一下僵住了。

  他抬起頭來,有點不確定地看到前面的小巷出口處,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那人的裝束很簡單,只是一身樸素的斗篷與披肩,下面的鏈甲,似乎連魔導鎧都不是。對方背了一把大劍,但劍未出鞘,而手上抓著一個東西——正是不久之前他用來擊穿那窗戶的發條妖精。

  而那人正緩緩拉下風帽,而方鴴看到那下面的一頭柔順的金髮、與沉沉的目光時,幾乎連血液都凝固了。

  戰士之王,奧丁。

  他千算萬算,沒料到自己會撞上這麼一尊大神。

  方鴴做夢都想不通,對方這麼一個大佬,不主持戰局,去與葉華大神交手,怎麼會跑來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找自己的麻煩?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用力拍了一下臉,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

  方鴴也未開口,後退一步下意識想要逃走——但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可能跑得過奧丁。但他一咬牙,即便如此也不願放棄,抬起手便是一記火箭飛拳向對方射去。

  但事實證明,他以為的機會,也不過僅僅是他以為而已。

  面對一位王級的選召者,他這樣小兒科的攻擊實在是有些太可笑了,火箭飛拳還沒飛到奧丁身前,便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

  方鴴只知道,那並不是護盾——然後飛拳便無力地落在地上。

  奧丁看著這年輕人,正準備出手,不過看到這一幕,卻稍稍怔了一下。然後他才邁步而出,只不過向前一步,方鴴便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對方已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大吃一驚,舉起手下意識想要格擋,但奧丁已與他錯身而過。

  那一剎那方鴴只感到腦後一痛,然後便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

  奧丁沉默著看著這少年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才彎腰將對方抓起來,想了一下,正準備帶走。只是正是這個時候,巷子外面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聲音在外面問道:「奧丁先生,你找到那些人了嗎?」

  奧丁怔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人,只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他們不在這邊。」

  外面的腳步聲不敢猶豫,道了一聲謝之後,於是便匆匆離開。而奧丁卻在原地站了一陣子,然後又改了主意,他將方鴴拖到一邊角落之中,然後解開領口的扣子,除下斗篷,蓋在這少年身上。

  他看了看四下,直起身,便旁若無人地從小巷之中走了出去。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2 20:52
第九十章 大佬與跟班

  迷迷糊糊中,方鴴看到一堆篝火。

  火光中堆滿枯枝,坐落在林間的地面上,枝幹融化,葉片曲捲,化為點點星火,在熱氣中飛舞,升上夜空。夜空——他這才甦醒過來,昏昏沉沉地看向四周。

  一堆篝火,積雪掃開了一些,或是已經融化,頭頂上一支樹幹折斷下來,松柏蓋狀的樹枝形成一頂簡易的棚子,火光映著松針的幽暗。外面是黑沉沉的林地,似乎下著雪,積雪跌落時,沙沙作響。

  另一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旁坐著一個男人,斜靠在岩石上,一條腿放平了,另一條曲膝而坐,大腿上斜放著一把巨劍,一隻手搭在膝蓋上,一隻手握著劍柄。

  對方正斜著頭,看著他,目光中映著幽幽的火苗,亦未開口,也未行動。

  方鴴一下子回憶起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他一骨碌坐了起來,看向那位戰士之王。但奧丁未有表示,方鴴這才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四周,身畔只是一片陌生的林地,並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心下一時間有些迷惑,對方沒有殺他,這可以理解,或許是為了問出那位公爵幼子的下落。但為什麼要帶他來這個地方?四周看起來也不像是Ragnarok的營地,遠處並未有火光,而且他以為Ragnarok是駐紮在城內。

  還是說這其實就是都倫的某個地方?方鴴抬起頭,但遠處看不到聖殿的尖頂,而且南方綿延的窟底山脈也顯得太近了一些,這附近一帶倒像是位於都倫南邊的丘陵之中。

  他回過頭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一時間不明白對方是何意圖,不過這位戰士之王要是問那位公爵幼子的下落的話,他答應過葉華大神,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的。

  只希望最近的復活聖殿不要太偏——

  但奧丁沒開口,只看著他。

  這反而讓方鴴有些如坐針氈,不明白對方究竟是要搞什麼鬼,心中不禁有些發毛。最後他被盯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了,才忍不住弱弱地抗議:「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哦。」

  方鴴一窒,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趕忙又改口道:「按照《星門宣言》,奧丁先生,選召者不可以限制選召者的自由。當然,原住民也不可以。」

  他有意點出對方的名字,意思是自己知道對方的身份。

  「我沒限制你自由,」奧丁這才答道,聲音平而緩:「外面零下十七度,你的地圖、乾糧和羅盤都在我這裡,森林裡面有二十五級的邪齒鼠人出沒,冬天它們都很餓,另外暴風雪會在三個小時之後到來——」

  末了,他才加了一句:「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方鴴才站起來,聽完又坐了回去。

  他又不是弱智,當然不會去問對方為什麼要沒收自己的地圖與羅盤,這是戰利品,《星門宣言》可沒規定這個。當然,他大可以一死了之,但能不死的情況下,誰又會去送死呢?

  「我可以自殺。」想歸這麼想,但方鴴嘴上一點也不認輸。

  奧丁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丟給他。

  方鴴見狀臉一黑,磨磨蹭蹭地撿起小刀,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但有點怕死,最後還是作罷。

  他這才抬起頭,定定看著對方,似乎是想要從這位戰士之王身上看出其究竟是賣的什麼藥。但正是這個時候,他眼前忽然彈開一個光頁,「『奧丁』邀請你加入『Ragnarok'公會。」

  是與否?

  方鴴一愣,差點手一抖點錯了。他抬起頭看向對方,這又是什麼鬼?

  當然,他想也不想便選擇了拒絕。只是才剛一拒絕,那光頁又彈開來,「『奧丁』邀請你加入『Ragnarok'公會。」又來?方鴴微微一怔,不過他脾氣也上來了——我就不加入。

  再一次拒絕,光頁再一次彈出。如此反覆了四五次之後,那光頁才終於沒有再發送過來。

  最後一次發送之後,奧丁只看著他,也不開口。

  兩人一時間陷入僵局,空氣有些寂靜,落雪之間似乎只有篝火噼啪燃燒的聲音。

  不過方鴴大約也搞清楚了,這位大神似乎不是衝著那位公爵幼子而來的,至於對方的意圖,他隱隱有了一些猜測。只是眼下這關節,當然還是裝傻比較好。

  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方鴴自我催眠。

  奧丁看了他一眼,大約也不意外。

  他默然片刻,忽然拿出一件東西丟了過來。那東西劃過一條弧線,越過篝火,落在他腳邊,滾動了兩下。方鴴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隻發條妖精,銅殼在火光下散發著澄澄的光。

  對方不是一個戰士嗎,怎麼會隨身帶著這東西?方鴴一怔,但他又看奧丁用手指了指那發條妖精,示意他撿起來——他只撿起發條妖精一探查,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東西嗎?

  方鴴一驚,趕忙一探胸口,才發現黑色水晶早已不在。他不由欲哭無淚,這位大神怎麼一點道理都不講的,什麼都給他收刮乾淨了。

  好在他也不慌,這畢竟不是白板裝備,一時在對方手上,在他復活之後也會信息化回到身邊。不過奧丁大神把這東西丟給他又是什麼含義,是提醒他沒有裝備,最好識相一點?

  方鴴總覺得對方沒這麼無聊,就算全力全開,他又憑什麼敢在一位十王面前不識相?

  不過他一抬頭,才看到奧丁正舉起手指了指他手中的發條妖精,然後又指了一下自己。這是什麼意思?好在方鴴也算是一個鬼才,竟然一下就理解了對方的想法。

  奧丁大神的意思,難道是讓自己用這發條妖精去丟他?

  這又有何難?

  要不是眼下這處境,方鴴甚至忍不住有點得意起來,畢竟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要求,出於保險起見,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用這個攻擊你?」

  奧丁點了點頭。

  方鴴正準備出手,但不由想起了某些名為聖騎士的大貓人的不齒行徑,追加了一句:「……等等,你不會藉口正當防衛把我打一頓吧?」

  奧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公會裡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但這麼無聊的還是頭一個。

  他一字一頓地答道:「你要是不趕快一點,我馬上就可以把你打一頓。」

  若說方鴴有什麼最大的優點的話,那麼一定是乖覺,聞言趕忙閉上嘴巴,只把手中發條妖精用力向前一擲——因為是攻擊一位戰士之王緣故,出於尊重他幾乎是使出全力。

  只見發條妖精劃過一條平平的拋物線,直射向奧丁,這位戰士之王想也不想抬手『咔』一聲接住發條妖精。但一刻也未停留,反手便向方鴴丟了回去,『啪』一聲正中少年的面門。

  方鴴慘叫一聲,一個倒栽蔥倒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他才抱著頭爬起來,一臉委屈地看著對方——說好的不會打他呢?

  奧丁也是好容易才忍著沒發火,心平氣靜問道:「你平時就是這麼用發條妖精的?」

  「可是,是你讓我攻擊你的啊……」

  「請用戰鬥工匠的方式。」

  方鴴這才恍然大悟,不由有些汗顏——習慣了,實在是習慣了。

  他這才揉了揉發紅的額頭,撿起發條妖精,稍稍修理了一下,然後托在手中,抬起頭稍稍認真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一隻手拉下風鏡,右手佩戴的金屬手套稍稍向上一抬。

  銅球伸出四片羽翼,才『嗡』一聲向前飛去。

  而正在這一刻,方鴴忽然感到一道無形的力量鎖住了自己,讓他動彈不得。他抬頭有些愕然地看向對方,但心念如電閃,反應也是極快,一下明白過來什麼——餘量。

  對方是在考驗他餘量的技巧。

  他吸了一口氣,在最後一刻下達命令。

  讓發條妖精筆直向前,啟動閉循環,然後解鎖封裝,讓以太魔力注入計時器,並激發煉成陣,注入爆炸水晶之內,等等一系列命令,一氣呵成。

  這些操作,方鴴早已爛熟於心。

  不過等一下。

  直到最後一刻,方鴴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不由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發條妖精飛向奧丁,張了一下嘴——但沒能發出聲音。而奧丁正伸手去接,正是這個時候,一團明亮的光芒正從小小的銅球殼體之下洶湧而出。

  爆炸的閃光之後,整個山林都為之一震。

  然後遠遠近近松林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了一地。

  而那之後,某個人果然被狠狠揍了一頓——

  等到奧丁再一次整理好營地,東方天空已是隱隱發白,林間的清晨有些寂寥,尤其是在冬日,遠遠近近一片幽藍之色,浸著薄霧,但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方鴴正鼻青臉腫地坐在篝火一邊。

  而奧丁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用一根削尖的樹枝,支在篝火上,讓火苗反覆灼燒一隻架在上面的豚鼠。冬天的野味積了厚厚的脂肪,一過火,油脂滋滋直冒。

  只灑了點鹽,但一樣香氣四溢。

  方鴴從慶典一直到現在沒吃過東西,肚子早已餓得咕咕直響,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奧丁這才抬頭,看了看他,忍不住搖了搖頭。誰會想到芬里斯一戰之後,人們一直找尋的英雄,會是這個樣子的,不過他仔細想了一下,也就釋然。

  對方本來也不過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道:「想吃?」

  方鴴趕忙點頭。

  「那加公會?」

  「不加。」

  「加公會就可以吃。」

  「那我不吃了。」

  奧丁盯著這傢伙,但想了一下,還是撕下一半,丟過去。

  方鴴趕忙撿起來,然後才看著對方,問道:「我可不加公會。」

  「廢話真多。」

  方鴴如蒙大赦,這才開始埋頭大快朵頤。

  他只咬了一口,只感到焦脆的表皮之下汁水四溢——竟然烤得一點也不比艾緹拉小姐差——滿足感在口中瀰漫開來,增之一分則多,減之一分則少,恰到好處。

  他三下來五除二啃完骨頭,只差點沒把自己舌頭也吃進去,然後才抬起頭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他只知道對方是戰士的十王,卻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手烤肉的手藝。

  「你運氣不錯,」奧丁淡淡地開口道:「我早些年間冒險時,還經常自己動手,但後來已越來越少有機會。上次冥求著我,也沒能如願以償,今天只是忽然心血來潮而已——」

  他抬起頭,看著樹梢上竟有一隻松鼠,歪著頭用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兩人。

  他打了一個響指,嚇得松鼠『嗖』一聲躲回了樹洞中。

  而一旁,方鴴正挨個舔了舔手指頭,心下還在想自己有艾緹拉小姐,才不稀罕這點東西。

  不過他現在的樣子,可狼狽極了。

  甚至看起來有點好笑。

  不過奧丁倒沒在意,只擦乾淨手之後,拿出一隻發條妖精,放在他面前。「又來?」方鴴看了一愣,下意識有點不情願——開玩笑,他才被打了一頓,已經產生心理陰影了。

  不過奧丁這一次倒沒其他表示,只看了看那發條妖精,然後才對他說道:「聽說過真實之壁麼?」

  「真實之壁?」

  「下過鬥獸棋吧?」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李奧克斯的鬥獸棋,自己應當算下過吧?雖然才沒多久,他想了一下,緩緩點了一下頭。

  不過奧丁也不意外,會餘量技巧的,自然下鬥獸棋,這是無疑的事情。他其實也沒想太多,便繼續說了下去:「那你應該有所體會了,工匠們所謂的真實之壁。」

  方鴴一頭霧水,他有什麼體會?自己連『真實之壁』這個名詞都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他正準備開口,卻見這位戰士之王舉起手來,將一張光頁投在兩人之間,並將之放大。

  方鴴一看,才發現那光頁上是一段有些模糊不清的視頻,那似乎是一群選召者在某個地方戰鬥,背後的背景看不太清楚,而且畫面也好像受到干擾,時常一片扭曲。

  但偶爾他能看清裡面有好幾個戰鬥工匠,但他們的戰鬥方式有些奇怪,他們雖然明明背著工匠用魔導爐,但沒有帶操控手套。

  可他們的構裝體,卻明明在工作。

  方鴴見狀微微一怔,還是說這視頻之中的構裝體,並不屬於這些工匠?不過那樣的話,這位戰士之王將這個視頻給自己看,又是有何含義呢?

  他不由看向奧丁。

  而奧丁並不作答,只等待視頻結束之後,才一言不發收起光頁,也不解釋這視頻的來歷。

  只過了一會,他才開口道:「在艾塔黎亞,接觸過鬥獸棋的戰鬥工匠其實有不少,稍有資質一些,便會在導師推薦之下踏入這個領域。你自己就是戰鬥工匠,應當深有瞭解——」

  方鴴聞言不由點了點頭,他自己是個偷渡者,沒有經歷過正式的訓練,雖然在卡普卡學習過一段時間,但並沒有專門的導師。他接觸鬥獸棋,還是在不久之前,不過在那時候,他也大概意識到,李奧克斯的鬥獸棋在戰鬥工匠中其實是相當風靡的。

  那些原住民煉金術士們也就不說了。而連Vikki他們這些選召者,也都人人都會,而且當時與他比賽的時候,她也沒詢問過他是否懂得規則,只能說明這個規則應當是十分普遍的。

  而他自己,才是一個特例。

  而這時奧丁回過頭來,看著他:「但下過鬥獸棋的人很多,會餘量技巧的人卻很少。有些人在鬥獸棋上非常有天賦,但一旦涉及到在現實中使用餘量技巧,便無能為力。」

  方鴴微微一怔。

  而這位戰士之王繼續說下去道:「而且絕大多數在鬥獸棋之中可以利用餘量技巧進行多步操作的人,在現實之中往往也只能用得出一步餘量而已,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方鴴已經反應了過來,他在安德那裡學習了一段時間,但惡補的皆是基礎知識,老人很少與他說餘量有關的東西。

  「這就是真實之壁?」

  奧丁點了點頭。

  但方鴴心中卻有些意外。

  因為自從他在Shana給他的訓練軟件之中學會了三步餘量之後,再現實之中憑藉閉環裝置的輔助,他其實是可以用得出來兩步餘量的。這豈不是與這位戰士之王所說的矛盾了?

  不過方鴴想了一下,隱約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把這件事公開比較好。

  至少先與塔塔小姐商量一下,再想辦法問問安德老師的意見。

  於是他沉默下來。

  而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之間察覺到什麼,用手抓起領口的項鏈,墜子上通訊水晶的光芒正一閃一閃。他看了一眼來件人,是天藍他們——他一夜未歸,應當是大夥兒開始擔心了。

  方鴴下意識想要回信,但忽然想起身邊還有人,忍不住看了那位戰士之王一眼。

  奧丁看著他,示意他將水晶放下。

  「是我同伴,」他這才試探性答道:「我不想他們擔心。」

  奧丁這才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那麼你可以和他們說一句,讓他們先安心。」

  讓他們先安心?

  方鴴一怔,總覺得這話哪裡不對,他忽然反應過來,看向對方:「奧丁大神,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奧丁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一臉不情願,心裡面艦務官小姐的影子一晃而過,忍不住問道:「那個……可不可以不去。」

  「恐怕不可以。」

  奧丁如是答道。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2 22:52
第九十一章 半月旅行

  休眠日之後是行獵慶典,而冬獵之後便進入深冬,南境也迎來冬暮的最後一場暴風雪。

  這場暴雪斷斷續續持續了七天,嚴寒席捲一切,在荒野中幾乎將樹杈凍化,吐出去的霧氣頃刻化為冰晶,沙沙落地。至於最冷的那幾天,根本不適合出行,方鴴只能與奧丁在山洞之中靜待風雪過去。

  暴風雪之後,雖然冬日依舊,但已是深冬的最後一段時日,進入復甦之月(二月)中旬,氣候便開始回暖,到了下旬,海拔較低的地方便開始融雪。冰雪融化的溪流,潺潺流過歷經嚴寒的土地,在那裡積雪之下,人們所看不到的地方,生命便已開始滋長髮芽。

  到了三四月,又是萬物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山野之間綠野如繡,最後一絲皚皚白色也化為初春的煙雨,於是古老的考林便在這萬物寂靜與蕭瑟之中孕育著新生的希望,在一場場席捲的風雪之下完成輪迴。

  當然眼下還是一月的末尾,考慮那些太過長遠,只是暴風雪的最後一天,方鴴還是未能如願以償到傳說之中的獵者——冬狼王,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在都倫往南,窟底山脈北面的支脈之中,關於冬日神異的傳說更多,其中之一便是有關於這裡的王者——冬狼之王——有人傳聞說窟底山脈之中存在著這樣一頭傳奇生物。

  它只踏著風雪而行,在深冬最後一場最大的暴雪之中,你才能看到它的身影。

  但見過它的人,並不多。

  只是這一天晚上,風雪特別大,在洞窟之中仍能聽到外面的風聲怪嘯,恍惚一聽去,洞穴外只是獵獵風響,但仔細一側耳,似乎又有一個人在遠處山谷放聲長號。

  風聲之中似乎隱藏著一個特別的聲音,忽高忽低,哀怨婉轉,幾乎令人以為是冰風之中裹挾著凍死的亡魂。但奧丁在一旁透過篝火火光,告訴他:「聽到那個聲音了麼?」

  方鴴點點頭。

  「是它。」

  冬之獵者。

  第二天清晨,在茫茫的雪霧之中,方鴴便看到了那傳奇獵手,冬狼體格很大,他曾遠遠見過一面,成年體幾乎有戰馬大小,但眼下這一幕更令人震撼。

  那頭傳奇的生物正行走於樹冠之上,半個背脊都越過了松柏林地,像是白茫茫海洋之中一頭游弋的巨鯨,它所過之處,樹木倒伏,驚起一片冬日的留鳥。

  而陽光穿過雪霧之時,巨大的影子也彷彿是融化了一樣,漸漸消融在這冬日的陽光之下中。

  薄霧散開,風雪停息,林地一片如初。

  方鴴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奇景,心中既緊張又震撼,但更多的是不虛此行的興奮。他回過頭問奧丁:「你打得過它嗎?」

  後者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迄今為止,還沒有擊殺過冬狼之王的記錄。」

  「意思是有公會嘗試過?」方鴴不由好奇。

  「有,銀色維斯蘭。」

  「然後呢?」

  「他們沒遇上。」

  「切——」

  「其實還有很多,」奧丁答道:「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而且只是些無名小卒,我記不得名字而已。」

  方鴴不由看向對方,心想這口氣可真大,但想想他是奧丁,他背後的公會叫做Ragnarok,心下也便釋然了。

  暴風雪短暫的停息了半天之後,然後又斷斷續續下了兩天,兩人沿著布里士大道穿過窟底山脈北方,一路上艱難跋涉,越過冰雪分界線之後,風雪才逐漸停息。

  布里士大道位於聖弓峰北面,這是一條古代努美林精靈走過的聖道,而今不過只剩下一條東西縱向的大山谷,山谷中還有一些上個時代存留下來的尖碑,風霜裸露,大部分早已消磨得不成樣子。

  而文明消弭之後,荒野又重新擴張,破碎的道路留下而今所見殘缺的樣子,灌木覆蓋,冰雪肆虐,其實已稱不上是一條聖道。

  越過聖弓峰,便是南北方在地理上的分野,都倫是政治上南境,但一到冬天一樣歷經嚴寒,但越過窟底山脈,高聳群山擋住了南下的寒冷氣流。

  愈往南,氣候便開始變得愈加溫暖——

  越過青翠的松林之後,便應證著他們已經穿過了山區的高海拔地帶,進入了下山路,窟底山脈南麓海拔與地勢一路降低,植被在不同海拔生長,每天所見的景色皆不盡相同。

  窟底山脈之所以被稱之為窟底山脈,是因為這裡住著一條龍。

  一條雲龍。

  那美麗的生物有著銀龍一樣的外表,但體態巨大,羽翼輕薄,它們是高空生物,幾乎是居住在最高山峰的尖頂之上,那裡有它的巢穴,山在龍窟之下,因此才會被稱之為窟底山脈。

  而且窟底山脈真有地底洞窟,下面生活著此地的頑疾——食人魔、鼠人與妖魔,這裡的鼠人與安德特的鼠人有些不同,它們生性邪惡,是強盜與匪徒。

  食人魔與鼠人最大的對手,便是那頭雲龍,兩者一下一上分割了這片山區,而地表,則生活著人類,還有妖精,這裡也算是一個傳奇的妖精之鄉——

  棕紅木林。

  這裡關於妖精的傳聞是出了名,妖精與人類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好奇心促使這些小傢伙深入人類的社會,它們並不久居,但總會留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禮物。

  有些咋咋呼呼的小傢伙們,一方面總是令人頭痛,但另一方面,她們也會帶來好的改變。妖精們在夜裡森林之中唱起歌來,召開筵席,並邀請人們入席。

  被邀請的人,往往一段時間內會交上好運,因此野生妖精們也被視作好運的象徵。

  而且妖精們的魔法還會影響植物生長,讓作物生機勃勃,因此總體來說,農夫們是樂於接待這些小客人們的。

  在經過冰雪消融的林地之時,一天傍晚,方鴴便見到了這些傳聞之中的小生靈,她們在林間高歌,個個都像是塔塔小姐一樣,但活潑多了,並隨手亮起一團團魔法的燈光。

  那是散發著螢光的水晶懸浮在半空,還有從岩石上生長出的捲曲的發光植物。

  遠處一隻巨大的蘑菇上——幾乎七海旅人號上有他書桌那麼大,妖精們舉行了一個小型的宴會,它們唱的都是一些可愛的、作弄人的歌詞,並且即興而作。

  因為妖精們皆是天生的藝術家。

  她們還看到了方鴴,於是也把他也編入歌裡,遠遠笑他是騎士老爺木訥的跟班,一不小心就要栽個跟頭,墜入泥潭之中。

  至於騎士老爺,自然是奧丁,但後者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一會便成了艾塔黎亞的堂吉訶德,又要挑戰惡龍,又要挑戰巨人,但次次皆不討好。

  妖精嘻嘻笑成一片。

  方鴴聽了只覺得有意思,但奧丁拔出劍便要走過去——嚇得他趕忙拉住這個人:「你幹什麼,她們只是開玩笑而已。」

  「嚇嚇她們就好了,你多來幾次就習慣了。」奧丁看了他一眼,答道。

  果然妖精們看奧丁生氣,才笑著一哄而散。

  不過方鴴還有點可惜,他總覺得妖精們原本是打算邀請他們參加筵席的,雖然參加妖精們的筵席會交上好運只是一個傳聞,但這種事情不是寧可信其有麼?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方鴴又遇上了這些小東西。

  她們坐在路邊的樹葉上,搖晃著小腳,正好奇地看著他,手中捧著星露——那是妖精們在露水與星光中收集的美好之物,傳說喝下星露能獲得一些珍貴的增益效果。

  方鴴其實也品嚐過幾次,塔塔小姐送給他的,但比不上野生妖精的魔力,只是微甘,入口即化。

  方鴴看著這些眼巴巴看著他的小妖精們,知道她們是想與他交換東西——妖精們喜歡珠寶,但和偷東西的鶇鳥與渡鴉不同,她們只會與人交換,以物易物。

  而且她們也並不在意是什麼珠寶,凡人的價值對她們無效,她們只是單純喜歡五顏六色又閃閃發光的東西罷了。

  正好他手上有一些不值錢的彩色玉石,便一人一顆,分給這些小傢伙。

  妖精們把星露小心翼翼放在他手心上,示意他喝下去。

  方鴴仰頭一飲而盡,看了一眼自己的狀態,大約加了一些意志力什麼的,這些BUFF會在日落之前消失。而妖精們則高興起來,紛紛唱起歌來。

  內容還是拿他開玩笑——

  歌聲把奧丁吵醒,沒好氣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傢伙怎麼老喜歡和這些討人厭的、吵吵鬧鬧的小傢伙打成一團。妖精們似乎能看到在方鴴一旁隱身的塔塔,紛紛向她問好。

  方鴴見了有點好奇:「她們認識你?」

  塔塔小姐幽綠的眸子平靜如水,點點頭:「妖精們皆誕生自世界之樹,我們生下來便知道每一個同類的存在,我雖是龍魂,但也誕生自妖精的靈魂。」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

  妖精們嘰嘰喳喳地離開,他方才意猶未盡地跟著奧丁上路。

  奧丁有點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問:「你很喜歡妖精?」

  「她們很熱情啊。」方鴴擰開水壺,喝了一口,答道。他又舉起水壺,倒了倒,發現水壺已經空了見了底。

  但對方遞過來一面鏡子。

  方鴴有點疑惑地接過鏡子一看,忍不住一口水直接噴出來。他頭上居然長了一對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還一顫一顫的,不是別的,正是浣熊的耳朵。

  他幾乎是馬上反應了過來,一定是那些星露的『功勞』。

  妖精們的惡作劇,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方鴴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只是小小的插曲,不傷大雅,最多不過令他有些苦惱而已。而且這一天他似乎真交上了好運,下山沒多久,便看到了從雲層之中穿出的雲龍——

  那是一頭無比優美的生物,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猶如銀鑄一般,輕靈地繞著山峰飛了一圈之後,才消失在白雪皚皚的聖弓峰背後。

  那一幕簡直是美極了,連一貫面無表情的奧丁也停下來駐足看了片刻。

  而那之後,山勢進一步降低,植被也逐漸茂密起來,深入山谷之後,似乎進入了低地之中——冰雪融化的溪流,潺潺流過鋪滿松針的土地,蜿蜒前行,在山谷出口淙淙匯入幽深的河流之中。

  那河面頗為寬廣,像是穿過山谷將山勢一分為二,奧丁帶著他沿著河彎曲向前,沒多久,森林從中分開,眼前忽然一片開闊,陽光似乎正從棕紅的樹幹外面照射進來——

  讓方鴴忍不住舉起手遮住眼睛。

  那裡是一個湖泊。

  幽藍色,波平如鏡,它寬廣足以容納群山的倒影,將天空與雲層皆寫於水面之上,像是一面閃光的玻璃,上面又流淌著屬於自然的色彩。方鴴在林邊駐足,一時間竟看得呆了。

  這便是長湖。

  它孕育了南境,梵里克、銀塔城、依督斯皆在黃金航道之上,而今龍語山脈西面的依督斯雖早已在尼可波拉斯龍翼之下化為灰燼,但其他兩座城市時至今日依舊欣欣向榮。

  這裡也是孕育了南境眾多貴族世家,傳奇煉金術士的古老土地,薔薇工坊、翠鳥工坊皆出身於這片土壤之上,而翠鳥也是南境的象徵之一,那些青翠色的小鳥便棲息在這片湖泊之上。

  這裡氣候宜人,終年不凍,也是冒險者最為活躍的地區。

  由於森林之中潛藏著各種奇怪的傳說與寶物,隱居著數不清的賢人異士,這裡始終是各類冒險最為熱門的地區——也誕生過數不清的傳奇。選召者在這裡與地下的食人魔、鼠人鬥智鬥勇,而南境雖沒有什麼大型公會,但氛圍其實反而更加自由——

  這裡其實一貫是與王國北方彩虹灣、遠南諾格尼絲齊名的三大選召者聖地之一。

  方鴴駐足而立,看了良久,才意識到自己真已到了南境。他忍不住撫摸了一下手邊的樹木,棕紅的樹皮,真是此地特有的產物——棕紅木林。

  他心中忽然之間想起艾緹拉與大家,與灰岩先生一起跋涉,雖然不會吃那麼多苦,但也少了不少經歷——他這一次徒步越過聖弓峰,一路下來居然提升了一些體能。

  雖還不至於改變體質評價,但也算聊勝於無,不過一方面也少了不少看書的時間,因此有得必有失,少了許多認知經驗。

  他之前向天藍髮了一個信息,告知自己還算平安,只是有事要先行南下,讓他們後一步動身,也不知道現在究竟到了什麼地方。方鴴看著這片波光粼粼的湖泊,一時間竟有些惆悵。

  從都倫一路向南,差不多一週半的時間。

  事實上近半個月來發生了不少事情。

  他與奧丁一直在野外,不過選召者畢竟還有社區,也不算是完全脫離社會,因此也有所耳聞。

  都倫一戰之後,南方已是一片大亂,灰燼之歌等三個『公會』正式宣告與超競技聯盟決裂,在許多地區與與其在南方的代表BBK聯盟對峙,讓後者在南境的行動近乎停滯。

  超競技聯盟高層因此大發雷霆,立刻剝奪了灰燼之歌一眾公會的合法權,並取消了其積分與各類資格——但多少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因為灰燼之歌等幾個公會本就已不存在。

  畢竟不存在的公會,又有什麼權利?

  可超競技聯盟拿得出手的,也就這麼多了,他們畢竟不是星門港,只有公會與組織列入其管轄之下,而普通選召者的管理其實還在政府一邊。

  最後聯盟也只是針對葉華一眾知名選召者出手,而對於其他人,沒有積分,沒有排名,更不會參與什麼賽事,任何懲罰對於他們來說也是無傷大雅。

  於是南方選召者一方,正式陷入了分裂的狀態。

  但對此星門港的表態卻十分令人疑惑。

  一方面在都倫一戰時,後來證實正是星門港一方出手介入了論壇,但那之後,軍方也沒有進一步行動。外交部發言人只表示對於南方的亂局,表示嚴重關切,並保留介入的權力。

  話裡話外,雖透著尊重聯盟的自主性,但卻隱隱有一種好戲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不合作。

  而星門港的不合作,也進一步導致了南境局勢的發酵。

  至於超競技聯盟的高層會不會為此感到頭痛,方鴴不清楚,不過社區上一面倒支持星門港決定的,卻佔了絕大多數。

  另一方面,原住民的動作則要含蓄一些——因為表面上似乎只是選召者之間的矛盾,而更深層次的矛盾正在掩蓋起來——南境的貴族們似乎顯得有些異常的安靜,除了煉金術士聯盟一次假借薔薇工坊的行動之後,便再無後續動作。

  這似乎只說明貴族們是在表達不滿,但並沒有真正打算與國王陛下與宰相一方決裂。

  而在那之後,都倫的情況似乎也正說明了這樣的事實——埃南-莫德凱撒背上叛黨之名離開之後,反倒是莫德凱撒公爵站出來主持局勢,穩住了南方的進一步動亂。

  在明面上,莫德凱撒家族似乎又與執政官重歸於好,雙方並開始有條不紊地讓都倫回到正軌上。

  只是任人皆看得出來,這不過只是表面上的平靜罷了。

  而至於下一個火山口會噴發在什麼地方,一時間恐怕誰也說不好。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3 22:04
第九十二章 抵達星門港

  CX740號穿梭機越過北極軌道,正從地球陰影之中飛出,機身上的高溫塗料一片雪白,在恆星的光芒下幾乎有些耀眼。

  這是它的第一百七十五次任務,也是最後一次。這些誕生於上個世紀的老舊穿梭機正逐漸被新一代的貨運火箭與太空電梯所替代,同時第二座太空電梯也正在新幾內亞修建,一個新的空港也隨之誕生,當它落成之日,也是這一型穿梭機徹底告別歷史的時刻。

  當穿梭機進入轉移軌道時,唐馨便能看到那正在修建之中的巨大工程,猶如遙遠天空中的一枚光斑,微微閃爍了一下。新的港口由中國出資承建,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亞太之環。

  機上包括機組成員在內一共四十二名乘客,不過沒有選召者,選召者一般會乘坐軍方的穿梭機或者直接走太空電梯。現如今,穿梭機已很少用於貨運,主要負責運送觀光客人,而對於CX740來說,這也是它唯一的歷史使命——

  當巨大的穿梭機的姿態發動機開始運作,仍能感到輕微的重力感,但在太空中很難感到時間流逝,對於唐馨來說,時間的含義是他們在下午三點抵達星門港。

  當然是東八區,北京時間。

  換下抗荷服,耳邊聽著艙門開啟之後氣流流入的聲音,在一個十分友善的小姐姐的引導之下,唐馨與其他人一起飛入空間中。

  而她一落地,便看到自己的好友像個大號娃娃一樣在無重力環境下飛來飛去

  「糖糖,這邊!」

  看著在太空港無重力長廊上興奮向自己揮手的少女,唐馨實在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的小公主,叔叔阿姨讓我們去使館區拿簽證,你能不能先下來?」

  「有什麼好著急的,」對方嘻嘻一笑,也不以為意:「這是觀光嘛,觀光就得多看看,對了……待會你選什麼職業?我聽說觀光客在拿到水晶設備時就要選職業,與選召者是不同的。」

  「你想得可真遠。」

  「那當然,」少女嘰嘰喳喳地:「對了,商業區那邊有賣艾塔黎亞的紀念品的,有當地人樣式服裝,待會我們要不先試一下?看看穿什麼職業的衣服比較好看一些?」

  「我看不必了。」

  「糖糖,你這人可真沒趣。」

  唐馨只輕輕一笑,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她。

  上一次這麼說的某隻鴿子,被她教育得生活不能自理。

  少女正飛到一邊,將臉挨著迴廊一側的玻璃,忽然大聲說:「糖糖,你看地球多美啊,比在電視上見過的漂亮多了——那裡是我們國家,我看到你家了!」

  雖然唐馨並不認為在接近四十公里的高度上,對方能看到自己的家,除非自己好友的眼睛是精密的光學儀器。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從這個角度看,地球的確很美。

  巨大的球狀表面反射著熒熒的光芒,雖然唐馨清楚那不過是光線在大氣層中的折射與散射,但仍舊讓其顯得像是一個孤寂宇宙之中的自發光體。

  一個發光的、淺藍色的水晶球,生機盎然,令它在這黑漆漆的星空之中,點綴出屬於生命的光芒。

  何況那就是家園,是故鄉。

  這時唐馨的目光忽然一停,餘光正掃到絲卡佩正從人群之中飛出來,而她微微怔了一下,總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女人。

  絲卡佩當然也留意到了正直勾勾看著自己的少女,她漂浮在半空中一停,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身上,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對方,開口道:「我們認識麼,這位美麗的小姐?」

  唐馨只搖了搖頭。

  絲卡佩又左右看了看,也停下來,禮貌地開口道:「那麼不介意我在這個地方麼,我等人。」

  唐馨輕輕點頭:「請便。」這裡是公共區域,對方詢問她意見只是出於禮貌而已。而絲卡佩看著這兩個少女,心中一時間不由有點感嘆,心想東亞的姑娘都這麼精緻麼。

  她又忍不住問道:「你們是觀光客?」

  唐馨再點頭。

  大約是看出面前這少女並不健談,而另一個姑娘注意力也一直不在這邊,絲卡佩見狀,也不再多問。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通訊器,然後便安靜地立於一旁。

  唐馨有心要拉自己好友離開,但後者顯然並不情願,她只能無奈地等在一旁。而過了一會,她才看到一個人從空港方向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個小盒子。

  對方走了過來,與一旁絲卡佩會面,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他才將手中盒子交到絲卡佩手上。「是這東西麼?」絲卡佩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

  「我先走一步。」那人答道:「那些人盯我盯得緊,你們也小心一點。」

  絲卡佩不置可否。

  唐馨看那人只與絲卡佩道了一個別,便轉身從原路返回。而後者打開那盒子瞥了一眼,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她用的是俄語,唐馨也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但正是這個時候,她忽然看到一個人從迴廊方向的觀光客之中殺了出來,從後面直奔絲卡佩而來。

  唐馨看看到這一幕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識開口:「小心!」

  她以為來不及了。

  但絲卡佩反應比她想像之中還要快,閃電一般轉身一個旋踢,正中那人小腹。若是在地面之上,這一腳只怕要讓那人飛起來,重重摔回去。

  只是在無重力環境之下,對方不過飛起來,倒飛回了那去觀光客之中。

  而那些觀光客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嚇得紛紛尖叫起來,而那人藉著力道在地上一滾之後,也不回頭,直接一閃身便在那個方向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絲卡佩向那方向追了幾步,但見對方消失,也停下來,放棄了追趕。她看著那方向搖了搖頭,才回過身來,看著提醒自己的唐馨,面上露出一個微笑:「謝了。」

  唐馨閉上嘴巴。

  她先前其實不過是本能而為,畢竟在地球上何時見過這個,如果只是理智驅使的話,她之前其實未必會開口。

  只不過她死黨反應可比她誇張多了,少女之前剛剛回過頭,便看到了絲卡佩側身回踢的那一幕,忍不住眼中都發出光來:「好帥啊!」

  絲卡佩看著這兩個小姑娘,笑道:「你們是第一次到星門港吧,為了表示謝意,我請你們到環形大廳喝咖啡如何?」

  唐馨本能地想要拒絕。

  但一旁的好友已經點頭如搗蒜:「環形大廳,就是那個著名的觀光廳嗎?我聽說過那個地方,本來也打算去看看呢!」她好奇地看著絲卡佩胸前的徽章:「啊,你你你是選召者?」

  絲卡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針,上面是星門港的星環標誌,那其實只是一個選召者的紀念而已,她沒想到會讓對方這麼激動。

  不過她雖然是老一代的選召者,但也知道現在選召者已經成為了一個熱門的行當,追星者眾多,忍不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前選召者而已。」

  沒想到少女更加激動了:「啊,那那你是先行者咯!?」

  「也算不上吧。」絲卡佩抿嘴一笑。

  唐馨忍不住扶了一下額頭,忽然有點後悔給『小公主』講選召者的歷史了——她知道自己那個鴿子表哥是最喜歡先行者的時代,而耳熟目染之下,也或多或少對那個時代有些好奇,但沒想到也傳染了自己的好友。

  絲卡佩看了兩人一眼,只覺得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小姑娘有些可愛,不過比起來,她更好奇的是一旁那個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女。

  畢竟正是對方先前提醒了她,而且這少女之前直勾勾看著她的樣子,總讓她不由多想,說來有些奇怪,她多看了唐馨,也隱約感到對方有些熟悉的感覺。

  那種感覺非常微妙,幾乎無法言述。

  想及此,她才再開口道:「你們是要去拿簽證?其實中國使館區的話,離環形大廳也不遠,浪費不了什麼時間,待會我送你們一程,直接送你們到使館區好了。」

  「好呀好呀。」

  「小公主——」

  「這有什麼嘛,糖糖,禮尚往來呀。」

  唐馨瞪著對方,嘆了口氣。

  比起自己同伴的毫無節操,她顯然要謹慎得多,不過唐馨想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來是同伴堅持,再來星門港並不小,畢竟這其實是一座提供了上萬人起居生活的太空城市,並仍在擴大。

  而且這還是一座立體的城市,內部猶如迷宮一般。

  沒人引路的話,第一次來的人想必在路上浪費的時間也不知凡幾。

  而節約下的時間,想必也夠喝一杯咖啡了。而且先前的確是她提醒了對方,對方要道謝,也說得過去——畢竟有付出,就應當有回報,這也是唐馨的座右銘之一。

  畢竟和她那個呆頭呆腦的表哥不同,她從不輕易作無用功。

  見兩人同意,絲卡佩才帶她們離開無重力迴廊。

  從無重力區進入人工重力區之後,星門港的生活其實也與地上沒多少異常,只是這裡的景觀更加單調與乏味,縱使是俯瞰地球,但日復一日總也有看膩的一刻。

  不過對於第一次來的人來說,一切都充滿了新奇,連唐馨也不免多看了這座星門港兩眼——這畢竟是人類有史以來工程最龐大,最複雜也是最系統化的工程。

  雖然它可能只是人類太空時代的一個起點,但也足以閃耀於文明的歷史之上。

  只有身處於這巨大的工程之內時,才讓人忍不住感嘆,人類的天才與創造力的結晶,以及他們超脫於自身的寫照,一切皆應徵於此。

  比起自己好友只是單純的驚嘆,唐馨心中顯然多幾分感慨。

  當然,這些皆是新人的感慨而已。

  至於絲卡佩,則就毫無感慨,日復一日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只讓她感到無聊——大約還不如遇上這麼兩個有意思的小姑娘,讓她感到新奇。

  而三人所要去的環形大廳,其實也就是一座觀光大廳,外兼著名的太空餐廳而已。

  在星門港建立之初,火箭運力每一克都等重於黃金,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生活與觀光區塊。當時的星門港,每一寸皆是有功能性的,幾乎全部用在科研與軍事目地上。

  只是隨著商業化的進程,旅遊與觀光的興起,才逐漸多了這些人性化的模塊.比如環形大廳其實便是由原本的指揮部改造的,而今天的指揮中心則已經搬到了星門港的中央區域。

  今天的星門港,日接待上千旅客,當然不止有這麼一處觀光大廳,不過要說最聞名遐邇的,還是環形大廳。

  那畢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間正式營業的太空餐廳,而且還是近半個世紀的老字號,無論是從歷史意義上,還是品牌效應上,知名度皆非其他觀光地可比。

  三人在大廳中各自點了一杯著名的太空咖啡。

  這種咖啡其實也是一個著名的噱頭,若是空港住民,肯定不會點這種又貴又難喝的東西。不過既然是接待新人,絲卡佩也不搞什麼特殊化。

  畢竟這就像是買紀念品一樣,其實喝的是一個心情。

  那酒保顯然也心領神會,直接給兩個小姑娘打了一個八折。等著三人端著太空材料的咖啡杯,來到觀光台上的座位時,絲卡佩才悄悄告訴兩人:「別看他們只是侍者的裝扮,但這裡的經營者,其實皆是軍方與政府的人——」

  她回頭看了看:「各國政府皆在這座港口上有投資與份額,這裡面可是一個大蛋糕,在這裡觀光其實是有很多門道的,我得提醒你們一下。」

  她又向兩人介紹了一下空港的歷史與很多傳統,以及注意事項。

  畢竟這裡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觀光聖地,這座港口匯聚了數不清的利益與目光,表面上的平和,不能掩蓋底下的一些東西。若是平日裡,她當然不會說得這麼細,但一來是為了表達感謝,二來也是因為心中那種有些莫名的好感。

  她總覺得在那個地方見過那個小姑娘。

  唐馨看著自己的好友聽得津津有味。

  但她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就像之前那樣嗎?」

  絲卡佩微微一怔,沒料到對方這麼敏感,想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唐馨又問道:「你當時為什麼不追上去,星門港應當管制十分嚴格的吧?你真要追他的話,其實未必抓不到的人的。」

  絲卡佩聞言輕輕搖了搖頭:「抓住了也沒用。」不過她並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因為它其實與面前這兩個小姑娘並無關係。她當然知道來的人是屬於哪一方,但這也不是頭一次了。

  她和中國方面的使館人員打過交道,而俄羅斯也向她與魁洛德提供庇護。

  但私底下,總還是有人不死心。

  正因為如此,她與魁洛德最近也減少了與方鴴的聯絡。

  話題一時間有些走入了死胡同,三人間顯得有點沉默。絲卡佩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難喝的咖啡,而唐馨卻透過觀光大廳的巨幅落地窗,看了看外面的空港景象。

  她心想這地方似乎也沒傳聞中那麼安全。

  外面便是港口的無重力區,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在那裡上上下下,港口中停泊著數艘飛船,在陽光中閃爍著一片耀眼的白光。只是這個方向是貨運區,所以並看不到運送她們上來的CX740號。

  她抬起頭來,看著遠處深黯的星空與地球一個蔚藍色的弧邊,熒熒的大氣層,似乎只有淺淺的一層閃光的邊。在地球的背景之下,星門港的遠端還有一個巨大的複合材料框架。

  光從那個框架的規模來看,幾乎就有星門港的一倍大。

  但陽光越過那框架的背面時,將巨幅的陰影投在環形大廳的玻璃幕牆上。

  於是連一旁的少女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忍不住含混不清地問道:「那是什麼?」

  「C區計畫。」

  絲卡佩答道:「一個星門港的新區建設計畫,當那裡建設完成之後,星門港將擴大到現在的兩倍。到時候進入星門港的選召者會進一步增加,這個計畫從三十年之前便已經進入議程了。」

  「好大。」

  「是很大。」絲卡佩看著那陰影點了點頭:「不過其實已經快建完了,新的太空電梯落成之後,這裡的工程會進一步加速,預計到兩年之後就會正式竣工。」

  唐馨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心中卻不由又回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見過的那一幕。

  民間仍在抗議星門港工程的進一步擴大,這種抗議的聲音在社交媒體上已經越來越大,甚至在歐洲一些地區,抗議者已經走上了街頭。

  但另一方面,各國政府卻仍在執意擴大星門的規模。

  不過讓她有些意外的是,早聽說小行星帶的輝光物礦區已接近於匱竭,現在很多選召者仍舊用的是十年前開採並製造出來的輝光物設備,各國政府還打算進一步擴大選召者的規模?

  輝光物又從何而來呢?

  她正思考間。

  忽然大廳一邊傳來一陣騷動。

  她不由下意識向那邊看去——由於環形大廳是由舊指揮中心擴大並改造,所以這個大廳其實具有相當的規模,她目光投向那方向,也不過只能看到一些聚集起來的人群而已。

  但絲卡佩在一旁按住兩人。

  「不用管。」

  她答道:「公會衝突而已。」

  話雖如此說,但她還是忍不住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皺了皺眉頭。

  人群之中,她看到星門港特備行動隊的人。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5 07:11
第九十三章 銀之塔

  環形大廳中的騷亂很快平息了。

  遠處星門特備隊正井然有序地離開,絲卡佩皺著眉頭看了一陣,但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於是便收回目光。而一旁的少女,仍正興致勃勃詢問她有關於選召者的事情。

  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彷彿一刻也不得空的樣子。

  而絲卡佩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只聽得有些有趣——像她這樣的一代人,總是樂於見到後繼者也對選召者一途感興趣的。她回過頭,笑眯眯問:「既然這麼感興趣,為何不自己去試試?」

  少女這才嘆了一口氣,答道:「我也想啊,可是家里人不讓,而且我自己也不達標——」她其實原本對這個領域一點也不瞭解,但沒想到一場名不見經傳的大陸聯賽改變了一切。

  有時候,這世界便是如此奇妙。

  而那個只在比賽當中出現過一次,而後便銷聲匿跡的神秘少年,更是成為了少女心中嚮往的象徵,只是同時也隱隱有一些失望,也不知對方還不會再出現。

  但那倒無關於傾慕,只是人們心中對於英雄的描繪而已。

  唐馨看著自己的好友,也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自己讓對方瞭解到這個世界,究竟是好是壞。她自己對於艾塔黎亞其實並沒有太多特別的感情,只是因為家里正好有一個活寶而已——

  為了讓對方吃癟,她這才去詳細瞭解過相關的領域。而自那之後,那隻鴿子便再不敢在她面前吹噓什麼瞭解超競技,才讓她耳邊清淨了不少。

  說起來自從寄讀之後,就與那呆頭呆腦的傢伙再沒見過,她一開始原本有些慶幸,但久而久之又有一些懷念起來,似乎與對方爭執的時光,也並不是那麼無趣。

  對方雖然呆了一點,但至少比她那些自以為是的男同學們有意思多了,至少爭論時,他不會固執己見,說不過她只會一個人跑到一邊去生悶氣。

  她竟還有些想念對方悶悶不樂的樣子。

  想到有意思處,唐馨忍不住出神地微微一笑。

  只是絲卡佩與少女皆好奇地看著他,「糖糖?糖糖?」少女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在想哪家少年郎了?」

  唐馨這才回過神來,臉一紅,但馬上柳眉一豎,「口無遮攔。」她發怒伸手就要去扯自己好友的臉蛋,嚇得後者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絲卡佩微笑著看著兩人打鬧,一時間竟也像是自己也回到了少女的時代。

  只是三人看不到的地方,星門特備隊離開之後,一個人留了下來。

  行動隊的隊長正脫下頭盔,一頭大汗,沉著臉向外走去。而外面正聞訊趕來的廖大使看他樣子,心下瞭然,停下來開口問道:「沒抓到人?」

  行動隊長搖了搖頭。

  他脫下手套,往身邊人手上一丟:「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對方肯定在環形大廳,我們聽說對方要在這裡進行一場會面——情報絕對準確與可靠。」

  「但結果又和上次一樣?」廖大使問道。

  「是的,我們有隊員看到他們進入大廳,但進去之後什麼也沒有,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行動隊長沉聲答道:「環形大廳最後一次檢修是三個月之前,下面每一條管線通道皆有監控,但什麼也沒有。」

  「這些龍火公會的高層簡直像是鬼魅一樣,」他嘆了一口氣:「他們又是怎麼離境,怎麼抵達星門港的?」

  「他們是從歐盟離的境。」

  「對方正在排查那一段時間來的每一班穿梭機與運載火箭的相關人員名單,不過短時間不會出結果了。」

  行動隊長抬起頭,罵了一句:「會不會是美國人動的手腳?」

  廖大使搖了搖頭:「美國人自己也正焦頭爛額。」

  行動隊長嘆了一口氣,他也只是發洩之言而已,外交層面的事情,本也與他無關。何況現在誰也不比誰好到那裡去,星門港駐軍不止中國一家,國外的同僚他也同樣認識一些。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廖大使又問。

  「我想先調查一下與他們會面的另一方。」

  「怎麼樣,有頭緒了?」

  「還沒有,那些人活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行,你抓緊,」廖大使答道:「上面已準備把聽雨者與龍火公會的案子一併併案了,相關的資料國內會傳上來,到時候我複製給你一份。」

  行動隊長點點頭:「交給我好了。」

  兩人皆再未開口,看了一眼環形迴廊外面星門巨大的陰影,C港區計畫的白色框架,正在陽光之下閃爍著冷冰冰的光澤,垂映著背後無垠的星空。

  人類的前路,似乎永遠是未知。

  廖大使的目光忽然停在大廳一角,看到了那裡的絲卡佩,與她正對面坐著的兩位少女,三人正在交談,顯然並沒留意到這個方向注視的目光。

  他顯然認出了這位黎明之星的前團長——想不認出也很難,因為不知看了對方照片多少次,與那件事相關的黎明之星每一個人,可以用說皆在他心中。

  「她們是誰?」他看著那個方向,忽然問道。

  行動隊長回頭看了一眼,才答道:「唐先生的女兒,今天才抵達的星門港,她與同學一起來觀光的——就是那個少女。」

  「唐先生的女兒?」

  「就是目標的表妹。」

  廖大使多看了那邊一眼:「這三個人怎麼會認識?」

  「還不清楚,」行動隊長搖了搖頭:「等消息吧,三、四隊在負責這件事。」

  「保護好這些人,」廖大使點了點頭,這才叮囑了一句:「最近北美那邊盯得很近,你知道他們一貫是不講什麼規則的,謹防他們出手搶人。」

  行動隊長這才點了點頭。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人群之中一個高大的白人男人走了出來,他將自己證件出示給外圍警備的行動隊員看了一眼,才分開人群走過來。

  這個白人男子高大粗獷,身上穿著一件風衣,行走之間頗有氣勢,他遠遠向廖大使打了一個手勢。

  「斯捷潘大使。」

  「廖,」俄羅斯駐星門大使向廖大使打了一個手勢:「出了一點小問題,我們開個小會。」

  「怎麼?」

  「美國人也到了,還有歐盟的人。」俄羅斯駐星門大使神色有點嚴肅地答道。

  廖大使微微一怔,也不由皺起眉頭來。

  他最後看了大廳中一眼,唐馨、絲卡佩三人正起身離開。絲卡佩結了賬,看了看兩個少女,才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認識一下,我叫瓦列里婭。」

  這是她新取的俄文名。

  因為本打算離開星門港之後,未來會與魁洛德一切在俄羅斯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只是沒想到因為一些原因,滯留在了星門港口。這一待就是幾個月之久。

  「唐馨。」

  「我叫艾小小。」

  「你叫唐馨?」絲卡佩伸出的手微微一怔。

  她看著這少女,心中微微有些驚訝——不會這麼巧罷?

  ……

  午後,氣溫逐漸升高。

  幽暗的林間,與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交織著,間或出現在方鴴的視野之中。

  湖面在陽光下透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幽藍,最上層閃著光,遠遠地霧氣消退了,露出湖面上翠葉如茵的小島,遠處的山脊,像是一條淡筆描繪的線。

  淺藍色,在天邊勾勒起伏。

  步入低地之後,奧丁加快了步伐,方鴴在後面跟得氣喘吁吁,只出了一身大汗。而兩人走了一陣,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條林間小徑,這小徑隔著幾排樹,沿著湖畔曲折向前。

  它在幽暗中通向蜿蜒未知,遠處翠野如夢,繁茂的植被覆蓋了視野。

  曲折的小道,似乎也經過人工維護,鋪上了一層木板,但上面又生了青苔,長出一叢叢火紅的蘑菇。方鴴看到不遠處路旁還豎了一張路牌——

  只是上面苔痕斑斑,字跡早已看不清樣子。

  他好不容易才追上去,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奧丁看了他一眼,答道:「要到了。」

  「要到了?」

  方鴴對對方答非所問的本事有點無語,不過也早已習慣,並且也學會了怎麼與對方交談,反問道:「我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去找一個人。」奧丁撥開一叢石南葉,前方有淙淙流水聲傳來。那裡有另一條小河匯入湖泊之中,小徑在那裡形成一道拱橋——小徑的其他地方皆滿是青苔與蘑菇,年久失修。

  但這座木橋卻維護完好,甚至有些乾淨,方鴴看著那精緻扶攔與雕飾,有一些精靈的風格。

  但精靈在這裡很少見。

  兩人穿過木橋,前方才豁然開闊,樹林從河兩畔退去,明亮的陽光從頭頂上照耀下來。

  方鴴抬起頭來,看到前方青翠的樹冠之上,有一層亮紅色的屋頂,尖尖的拱頂,與紅鱗狀的瓦片,也像極了精靈的風格。並且還有一些奇特的聲音,從遠處樹林背後傳來。

  他聽了一陣,才意識到那水車的聲音。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們要找什麼人?」

  「這個地方叫涅瓦德。」奧丁回頭答道。

  「涅瓦德?」

  方鴴好奇:「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地方。」

  「口氣還不小,艾塔黎亞有那麼多地方,有無數奇人異事,」奧丁答道:「你都聽過?」

  「一多半。」

  奧丁回頭去拿自己的大劍。

  嚇得方鴴拔腿就跑,沒辦法,誰叫他打不過對方呢?

  何況這位戰士十王的座右銘很簡單,能動手絕不多說話,一言不合就要把劍,與喜歡講『道理』的大貓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偏偏這兩個人,方鴴一個也打不過。

  但他說的其實也不誇張,選召者的事情他瞭解一半,原住民的事情塔塔小姐瞭解一半,加起來算是一多半,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他悄悄問塔塔小姐,才終於知道了這是是什麼地方,涅瓦德是一處妖精開的旅店,它在南境還頗有名氣。

  但真正知道這出旅店所在的人並不多。

  大多數人只知道它位於長湖之畔,一處密林之內,但卻沒想到其實就在聖弓峰之下,南麓的森林之中。

  兩人穿過小徑,一直走到那建築下面,方鴴抬起頭,一時間忍不住看呆了——這座旅店異常高大,但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它分為三下三層,但三層之間並不彼此相連。

  而每一層,皆是位於一株巨大的橡木樹幹,環形的木質平台之上,最上一層,剛好突出青翠的樹冠層,將亮紅色的尖頂,穿出林間。

  三層旅店之間,只以旋梯與吊橋相通,上面是發光植物生長而出的燈柱,彎曲向下,攏著裡面花與果實——由於上層是白天,並不發光。

  這是一座樹屋旅店。

  雖然方鴴早聽說過在艾塔黎亞妖精與精靈別具一格的建築樣式,但親眼所見,這還是頭一次。

  他們一路上過來沒見到什麼人,但旅店內的確有不少客人,旅店最下一層位於藤蔓纏繞的幽暗林間,建築尖尖的拱窗裡面燈火輝煌,露出橙黃的暖光。

  一個尖耳朵的精靈,背著一張長弓向前趴在欄杆上,看到他們兩人,向他們揮了揮手:「朋友,從何而來?」

  「北方。」

  奧丁言簡意賅。

  「北方氣候很冷,越過聖弓峰的時候一定不好受吧。」精靈問道。

  「還行。」奧丁點了點頭。

  從兩人的寒暄間,方鴴便看得出來,對方是個原住民。原住民精靈,但他一時間也看不出對方究竟是艾文奎因精靈,還是森林精靈。

  旅店下面空地上停了不少馱獸,當然最大的也比不上他們的灰岩先生,看起來應當是一些冒險團與商旅的馱獸的。

  他甚至看到無翼地龍,這種馱獸是重騎士的最愛,而且選召者特別喜歡這類坐騎——看起來這座旅店,也由不少選召者存在。他四下張望著,才與奧丁一起上了樓梯。

  只是兩人還未來得及推門,一隻小妖精便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了下來,來到他們面前。

  方鴴驚訝地看到,對方居然穿著一件黑白二色的女僕裝。

  小妖精將手放在裙子上,晃動著一對羽翼,在半空中慌慌張張向他們鞠了一躬:「兩位客人,是要住宿呢,還是要小憩片刻,涅瓦德歡迎你們的光臨哦。」

  方鴴好奇地看著對方的裝束,這穿在小妖精身上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忍不住一下想到了別的地方。

  腦海中便傳來塔塔小姐的聲音:

  「不行。」

  「我、我只是想一下而已。」

  「想一下也不行,騎士先生。」

  而那邊奧丁看著那隻小妖精,已經開了口:「我來見銀之塔的守塔人。」

  「啊,」小妖精楞了一下:「先生有預約嗎?」

  奧丁從懷裡拿出一件東西:「我沒有預約,但我有這個。」

  小妖精看了看那東西,那是一張銀色的葉片,她微微吃了一驚,「請等一下。」才慌慌張張拿著葉子飛走了。

  奧丁回過頭,似乎準備等待方鴴詢問自己問題。但讓他一時間有些奇怪的是,對方居然一副正皺著眉頭深思的模樣,一時間好像是出了神的樣子。

  他卻不知道,方鴴在聽到銀之塔的守塔人這句話的時候,便一下反應過來,沉入心神之中,去詢問塔塔小姐:

  「塔塔小姐?」

  銀之塔便是萬物之廳,知曉之廳與銀之大圖書館的別稱,這個選召者們口中的萬物大圖書館最早是由一群神秘的學者建立,它在考林—伊休里安,奧述甚至遠在羅塔奧與巨樹之丘皆有分佈。

  事實上,每一大陸皆有一座銀之塔。

  艾塔黎亞的銀之塔在艾爾帕欣。

  奧述在真理之拱,羅塔奧在聖白城,而巨樹之丘自然是在桑夏克。

  當初他為了調查清楚拜龍教的事情,在艾爾帕欣就造訪過考林—伊休里安的銀之塔大圖書館,並從那裡得到一些關於多里芬的關鍵信息。

  而且他還知道,塔塔也正是銀之塔的造物,七個妖精龍魂之一。她的頭銜,也是自稱是銀之塔的守護者,當然這只是一個頭銜,或許只與她成為龍魂之前的一些記憶有關。

  但方鴴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也有一個銀之塔的守塔人。

  對方是這一代的守塔人?

  但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守塔人不應該在艾爾帕欣麼?

  好在塔塔小姐馬上便解答了他的問題:「守塔人和我並不一樣,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的頭銜是因何而來,但我隱約能察覺這之間的區別。」

  她答道:「守塔人只是一個稱號,銀之塔的大學者皆可以有這樣一個稱號,並不一定要在什麼地方。」

  方鴴這才恍然,又問:「那守護者又是什麼呢?」

  這一次塔塔搖了搖頭。

  方鴴這才抬起頭來,卻看到不遠處奧丁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他不由一愣,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

  「你剛才在想什麼?」奧丁本來以為對方會問他,有關於銀之塔的一些事情,但對方反常地一言不發,反而讓他有些奇怪起來。

  「我在想有關於銀之塔的事情。」

  「你又知道了?」

  「知、知道一些……」

  「不懂裝懂。」

  奧丁伸手去拿自己的大劍。

  方鴴快哭出來了,問題是他是真的知道有關於銀之塔的事情啊。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6 11:30
第九十四章 一個小條件

  兩人等了一會,才看到那小妖精又悠悠然飛了回來,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才向兩人鞠了一躬:「守塔人大人一會兒就到,我先帶兩位到大廳中去。」

  奧丁點了點頭。而方鴴在一旁還有些好奇,畢竟除了塔塔小姐之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守規矩的妖精——不過他忽然看到那小妖精正在向一旁使眼色,回頭看去,才看到那裡藤蔓後面伸出三顆好奇的小腦袋來——正藏身於葉片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

  方鴴這才心下釋然,果然妖精還是妖精,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可愛種族。

  小妖精自我介紹叫夜星,她一開始回頭好奇地詢問奧丁與方鴴北方的事情——關於北地的人類,寒風蕭瑟的聖弓山脈,還有戈藍德的人類王國。

  奧丁也一一作答。

  小妖精又用惋惜又可愛的語氣答道,自己一次也沒見過雪是什麼樣子的,很想去聖弓山脈另一邊看一看,可是守塔人大人並不允許其離開。

  她提起這件事,忍不住有點小生氣。

  不過當小妖精提到守塔人時,還是十分敬重地稱之為『那位大人』,顯然對方在她心中還是相當有份量的。這讓方鴴不由對這位守塔人的身份,產生了相當的好奇。

  要讓妖精們乖乖聽話,這可不簡單。

  但走了一會,夜星忽然露出慌張的神色來:「糟、糟了,我忘了。」

  方鴴一怔:「忘了什麼?」

  「我我我應該帶你們去什麼地方?」小妖精快哭出來了:「嗚嗚嗚,守塔人大人這一次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我知道,是廚房——」

  「水車!」

  「都不是,是露台!」

  三個嘰嘰喳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正是之前那三隻小妖精。

  方鴴聽了忍不住翻白眼,只是一旁的奧丁答道:「帶我們去大廳,夜星小姐。」

  「噢,對對,」夜星臉上梨花帶雨,忍不住感激地看了兩人一眼:「太好了,要不然這次可糟糕了——!」

  奧丁對這些小傢伙也有些無語,忍不住搖了搖頭:「先帶路吧,夜星小姐。」

  大約是也怕又忘記,夜星這才慌忙點點頭,不敢在耽擱,才帶著兩人前往目的地。那裡位於旅店的第二層,一道藤蔓旋梯通向一個巨大的露台之上。

  露台上正面向長湖方向,風景宜人。

  上面已有不少人,大部分皆是冒險者裝束,身披重甲的矮人、背負長弓的精靈甚至還有一個握著法杖的侏儒,正坐在欄杆上,正小聲討論著接下來的冒險。

  方鴴還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羅塔奧人,背著一把大劍,不過是個選召者。人們看到他與奧丁上來,也不以為意,畢竟這位戰士之王披著一件斗篷,也帶上了風帽,沒人認得出來。

  那矮人向小妖精打了一個招呼。

  「夜星小姐,下午好。」

  「夜星小姐,有沒有迷路啊?」又有人問到。

  「才沒有迷路呢,」小妖精有點心虛:「上次只是不小心罷了。」

  「那上上次呢?」

  「上、上次。」她生氣地瞪著這些人。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奧丁倒無動於衷,但方鴴在一旁聽了不由感到十分有意思。他看了看遠處的長湖,波光粼粼的湖面,與點翠的島嶼,輕輕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有樹與花的芬芳,他心想,這或許就是冒險,不同人,不同的事,在每一個地區皆有不同的見聞。而比起來,大多數人在現代社會之中的生活彷彿只有單調的一種色彩。

  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的祖先也曾經拿起手杖,進行過一場橫貫大陸的旅行。

  人類的文明,彷彿正是從那個時代開啟了一個嶄新的篇章。

  而星門港只是第一步——

  高維世界只是一個門扉,人類從未放棄對於深空與未知的探索,這便是先行者的意義。

  他正出神之間,奧丁已經進入了大廳之中,而那大廳其實正是一間環形的精靈酒屋,傾斜的木牆上鑲嵌了彩色的玻璃的窗戶,溫暖的陽光透過玫瑰色的窗戶,斜斜灑進來。

  陽光落在彎曲的木質吧檯上面,充滿塵埃的光線很後面是一個尖尖耳朵的精靈調酒師,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森林精靈,艾緹拉小姐的同族。後者正擦拭著酒杯,並向兩人點了點頭。

  「歡迎光臨。」

  這大約也是地球上傳來的問候語,但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為人使用,還是十分少見,方鴴不由看了對方一眼。他又環顧四周,還不到臨夜,大廳中零零散散有幾個人。

  精靈開口問道:「兩位要喝點什麼?」

  「月光酒。」

  「果汁——」

  空氣忽然有點沉默。

  奧丁回頭看了方鴴一眼,嚇得後者趕忙改口:「我、我也要月光酒好了。」

  「沒喝過酒?」奧丁問道。

  「喝過。」

  「看來沒喝過。」奧丁看向調酒師:「給他來一杯精靈琴酒。」

  方鴴欲哭無淚。

  精靈杜松子的大名他可是聽過的,對於口味溫和的精靈來說,那也是罕見的烈酒。他只能慶幸,還好對方不是矮人,否則今天他可能要橫著出去了。

  兩人這才在吧檯邊坐下來。

  而一旁夜星似乎也閒下來,也同樣坐在吧檯上,好奇地看著兩人。

  奧丁從背後解下大劍,放在桌子上,才轉過頭,第一次開口道:「你不是一直想問,我帶你來南境幹什麼麼?」

  方鴴看著那精靈調酒師轉身,走到酒櫃旁邊去,而聽了奧丁的話,不由微微一怔回過頭來。他的確問過對方好幾次這個問題,但這位戰士之王皆沉默以對,並不作答。

  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自找沒趣,去詢問起這個注定不會有答案的問題。好在這位戰士之王看起來對他並無惡意,所以他才會和對方一起南下。

  而且心裡想著反正也是順路——

  但他也沒想到,這會兒對方會主動提起這個問題來——雖然看起來,他們確實也是已經到達了這個目的地。方鴴環視這間大廳,也不知這地方究竟有何不同之處,見那位守塔人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聽了奧丁的問題,他才緩緩點點頭。

  「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奧丁答道:「但我有一個習慣,這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午餐,一切獲得皆來自於努力的回報。」他看向方鴴:「你應該清楚這一點吧?」

  方鴴再點頭。

  這位戰士之王經歷傳奇,他從一開始並不是人們最看好那一個,甚至都說不上是什麼天才,出身不過是Ragnarok的訓練生營地。當然比普通人要高一些,但在真正的天才面前這個起點根本不值一提。

  他正是憑藉自身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用自己的成就,回應了所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他的身份不僅僅是Ragnarok的會長,更是國內唯一的兩位十王之一。

  說來也巧,國內這一代唯一兩位十王,一位是奧丁這樣原本不為人看好的黑馬,而另一位更是連大公會出身都不是葉華。偏偏這兩個人,他都見過了。

  奧丁看了看樹牆上掛著的日曆,這才開口道:「大陸聯賽最後一場表演賽在四月,現在還有三個月時間,這三個月我給你一個會,只要你能在我全力攻擊之下撐過十秒鐘。」

  他回頭,看向方鴴:「我就告訴你答案——」

  方鴴張大嘴巴。

  在戰士之王全力攻擊之下撐過十秒?

  他想了一下,自己再升二十級,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至於現在這個等級,還是洗洗睡比較好,把枕頭墊高一點,說不定做夢可以夢到。

  那是一位龍騎士,第一世界的法則甚至都已不足以容納對方的全部力量,而且那不僅僅是一般的龍騎士,那是戰士的王。原住民之外,選召者之中戰士這一職業的最高榮譽。

  龍騎士又是什麼意思?

  龍騎士在第一世界有一個簡單的含義——五十級。

  但事實上並不止五十級,只是在第一世界只能容納五十級這個概念而已。

  方鴴想想都忍不住抹了一把汗,他甚至有點懷疑這位戰士之王是在拿自己開玩笑,三個月時間他就可以在一位十王手下過幾招了,那再過幾年他是不是也要成為十王了?

  但戰鬥工匠的王座守護者,現在可是那位傳奇,灰之王FOX。

  「……這怎麼做得到?」方鴴字典裡雖還沒出現過『退縮』這個詞,但面對這種沒可能的事情,他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

  奧丁看了他一眼,十分自信地答道:「通常來說,你當然做不到。」但他停了一下:「不過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不是麼?」

  「一個機會?」

  奧丁只回過頭去,不再開口。

  方鴴心中也有些好奇,對方先前提到了四月的大陸聯賽,顯然不是無的放矢,但目的為何,他一時之間也摸不清楚。他跟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才看到之前那位精靈調酒師又走了回來。

  精靈很快將兩杯酒放在他們面前,一旁的夜星正聽著兩人打啞謎,有些無聊,於是仰著頭對精靈開口道:「艾黎爾,我也要。」

  精靈問:「你要什麼,夜星小姐?」

  「我也要金酒。」

  但精靈將一小杯果汁放在她面前。

  夜星瞪著他——

  「守塔人大人的吩咐,」精靈答道:「夜星小姐不可胡鬧。」

  這時三隻小妖精也從外面飛了進來,嚷嚷著也要喝果汁,先前還不情不願的夜星,這會兒也嚇了一大跳,趕忙張開雙手來護著自己的杯子。

  不過一杯果汁,四隻小妖精喝其實也綽綽有餘,而方鴴在一旁看她們打鬧,心中不由十分有意思。

  但馬上他就有意思不起來了,因為奧丁已經將屬於他的一杯酒推了過來,並看著他。「是男人就要喝酒,」這位戰士之王淡淡開口道:「喝果汁是小孩子的行徑,要從我手下走過十秒,先從這杯酒開始罷——」

  「我才不是小孩子。」夜星在一旁大聲抗議。

  可惜沒人理會她。

  方鴴一臉無語,這算是哪門子的歪理邪說——喝酒還能提高戰鬥力了?

  不過他一時間不由想到了魁洛德先生,『是男人就要喝酒。』對方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這一次,可沒有絲卡佩小姐來給他解圍了。

  他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對方身後的大劍,有點無奈,只能舉杯輕輕抿了一口,入口有些淡淡的清香。

  似乎比想像之中好一些。

  他起先還怔了一下。

  而奧丁看他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小孩子。」他嘀咕一聲,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方鴴見狀,脾氣也上來了——不就是酒精嗎,他也沒感到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已經十七歲了,不算是小孩子了。只猶豫了一下,方鴴舉起杯子吞了一大口,然後一下放下杯子,正打算向對方示威。

  可正是這個時候,他猛然之間瞪大眼睛,口中精靈琴酒先前還清爽醇香的淡淡的口感,這會兒一下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那就像是一道滾燙的熔岩,正順著喉嚨滑了下去,火辣辣的感覺,讓方鴴差點從高腳凳上一蹦三丈高。他張大嘴巴,一時間發不出半個音符,只大聲咳嗽起來。

  他咳得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只差沒在地上滿地打滾。

  奧丁放下酒杯,這才有點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作死的傢伙,所以說不逞強就不會死,年輕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

  他忍不住再搖了搖頭:「小孩子。」

  方鴴有意反駁,但已天旋地轉起來,只感到頭重腳輕,然後一頭栽了下去。這會兒輪到奧丁微微一怔了,若是絲卡佩小姐在此,一定會扶著額頭搖搖頭——可惜沒人告訴這位戰士之王,這就是她之所以不讓魁洛德教這小笨蛋喝酒的原因。

  因為這傢伙只喝了一回『生命之水』,然後睡了一天兩夜,而他對自己究竟能不能喝酒,顯然心裡是一點數也沒有。

  吧檯後面精靈看了方鴴一眼,這才從後面走出來,將他扶起來靠在吧檯上,然後才抬起頭對奧丁搖了搖頭:「奧丁先生,你這位朋友還是少喝點酒比較好。」

  奧丁對於對方認識自己,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他見過不會喝酒的,但一沾酒就倒的,這還是頭一個。

  ……

  迷迷糊糊中,方鴴感到自己腦袋像是被劈了一刀。

  他有些頭痛欲裂地清醒過來,下意識想要去找水喝,但怔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之前那大廳之中——而是換了一間單人房間。

  一張床,床單有些淡淡的清香,這裡像是樹屋的內部,方鴴甚至能看到一側牆上自然的木質紋理。靠床的一邊有一扇拱窗,陽光正透過五顏六色的玻璃射進來。

  讓房間中微微有些暖意。

  外面似乎仍是下午,看起來他並沒有睡太久,他伸手去摸索了一下,床邊有一隻水壺與杯子,似乎是有人特意放在這裡的。方鴴只感到口乾舌燥,也顧不得什麼杯子,只抱起水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方才酣暢淋漓地長出了一口氣。

  直到此刻,方鴴才總算感到自己活了過來,雖然頭仍舊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至少比之前要死要活的感覺好多了。他這才定了定神,有心觀察四下的情況。

  而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門外有低聲的交談傳來。

  第一個開口的聲音,他並不認識,那聲音有些溫和,輕柔——但十分中性,聽不出是男人還是女人的聲音:「你把瑟銀之葉帶了回來,這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個聲音停了一下:「所以你真打算這麼使用掉它,確定了麼?」

  第二個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方鴴倒是十分熟悉——那正是那位戰士之王,奧丁的回答:「涅瓦德的主人、守塔人,尊敬的東境之王,我自然確定。」

  「——我聽說你帶來了一個小傢伙?」

  奧丁沒回答,但方鴴想像得出來對方點了一下頭的樣子。

  第一個聲音問:「他在裡面?」

  「他昨天喝一點酒,一直睡到現在。」

  方鴴一怔:「等一下,昨天??」什麼鬼,他又睡了一天一夜?但正是此時,門外兩人繼續交談下去:「所以你的要求是什麼,奧丁?」

  「涅瓦德的主人,我希望你再一次開啟千門之廳。」

  「千門之廳?」那個聲音停了一下:「他?」

  「相信我,他有這個資格。」

  「好吧,」第一個聲音答道:「我相信你的眼光,再說我對你們人類的事務其實沒什麼插手的意願——看在這片葉子的面子上,我再答應你一次。」

  正是這時候,門應聲推開來。

  不知為何,方鴴忽然有些心虛,趕忙又躺回床上,生怕讓兩人發現自己在偷聽。

  但他才剛閉上眼睛,便聽到一個聲音——奧丁的聲音傳來:「別裝了。」戰士之王開口道:「你喝水的聲音再大聲一點,整個旅店都能聽見了。」

  方鴴這才面紅耳赤地張開眼睛來,對方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不過他意識到,自己在一個五十級以上的戰士面前,隔了一層門就以為對方察覺不了自己的動作。

  也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他剛一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奧丁身後的那個人。

  而方鴴不由微微一怔,那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7 22:26
第九十五章 千門之廳

  進來的人差不多與奧丁一般高,穿著一件垂地的白袍,體態纖長,像是一位艾文奎因精靈,長著尖尖的耳朵,只是瞳孔是銀色的——方鴴幾乎從未見過銀色眼睛的精靈,除非是罹患某種罕見的遺傳疾病——艾塔黎亞,自然也有遺傳病。

  他甚至也一口叫不出來者是男士還是女士,對方的面部線條十分柔和,眸子裡也有些女性的柔美,但舉止又像是男士,身上的長袍也是男巫式樣。

  對方有一頭齊腰的白色長髮,不染塵埃,額上帶著一頂頭冠,星銀打造,似由橡樹枝葉編織,在穿過窗戶的陽光下閃爍著微微的光。

  對方銀色的眸子裡,正帶著淡淡的神色看著方鴴,那神情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讓方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僵在了床上。

  還是奧丁開口道:「艾德,這是涅瓦德的主人。」

  「我的本名是米爾琉希彌斯,不過你可以叫我安洛瑟,」『精靈』答道:「你叫艾德?」

  方鴴不知該作何回答,只點了點頭。

  『精靈』看向奧丁,答道:「我不干涉你作決定,當是還你在翠海的一個人情,千門之廳會在七天之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打開,在這之前你們還有考慮的時間——」

  「我已經考慮好了,安洛瑟。」奧丁答道。

  『精靈』不置可否,再回頭看了一眼艾德:「嚮往他的人有很多,但真正達到的又有多少?戰鬥工匠,未必是一條正確的路,人們總是記得榮光,從而忘記一些本質的東西——」

  『精靈』說完這番話,才一轉身,走出門去,只剩下奧丁與方鴴兩人。

  奧丁聽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方鴴卻聽懂了對方的話。對方竟看懂了他的名字,那是亙古至今人們心中唯一的大煉金術士,的確更多的人記得的是對方的榮光,從而忘記了大煉金術士艾德還是一手推動了煉金術革命的人。

  但其實方鴴自己,更推崇的是將煉金術平民化這樣的偉大,他自己所追尋的海恩-帆姆,也正是這條道路上的踐行者。他的戰鬥工匠一職,一開始不過是為了方便於冒險。

  後來又多了一些自保的因素。

  為了前往艾塔黎亞的廣闊世界,他不得不走上冒險者的道路。但其實心中更嚮往的,反而是大工匠這條路線——創作以及煉金術的本質。

  奧丁聽不懂這潛在的對話,他看對方離開,才開口道:

  「如何了?」

  方鴴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頭,看向對方,他點點頭:「還好。」

  「睡了一天一夜,我看也還行。」奧丁也點點頭。

  方鴴不由有點說不出話,他當時在魁洛德先生那裡偷喝酒,事後被絲卡佩發現,也是一模一樣的情形。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那一次更慘烈一些。

  看起來精靈琴酒,並比不上生命之水伏特加。

  奧丁停了一下,才再開口道:

  「有什麼想法?」

  「什麼什麼想法?」這沒頭沒尾的話,讓方鴴微微一怔。

  「之前的話。」

  但之前的話不少,這位十王之一這言簡意賅的交談方式,讓方鴴實在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忍不住問道:「哪一句?」

  好在奧丁也並沒不耐煩,只看著他:「涅瓦德的主人說了,千門之廳會在七天之後打開。」

  方鴴還是一頭霧水:「千門之廳又是什麼?」

  奧丁這才停了片刻,問道:「你總知道洛法吧?」

  方鴴點了點頭。

  洛法就是Loofah,這一代最天才的煉金術士之一——或者說戰鬥工匠,以多控與精準而出聞名。在國內,人們普遍認同這位未來之星會是下一代國內最頂尖的工匠。

  甚至認為她是上一代這個頭銜的擁有者,『冥女王』的有力挑戰者——當然也可以說是繼任者,畢竟兩人的關係,亦師亦友。而且前後輩之間的競爭,其實也沒想像之中那麼激烈。

  上一代的選召者總會離開,而在下一代頂上來之前,他們其實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種代代傳承的精神,正是由第一代星門選召者所留下的,後來雖然因為俱樂部的介入,眼下已經淡薄了許多。

  不過因為渾濁之域的失敗,讓許多人又重新意識到這個問題——國內賽區,似乎正值一個青黃不接的時節。而正是這個時候,Loofah,與大陸聯賽上那個『無名的煉金術士』,才會成為人們心中的英雄。

  人們太期望一個可以扛起大梁,成為中流砥柱的英雄橫空出世。

  而至於芬里斯的一切,在國家宣傳下方鴴被定義為『原住民』,這一方面是為了保護他,一方面給他減少了不少麻煩。至少人們關注的目光,已經轉移到了那個『英雄』上。

  而不是去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天才』。

  否則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波瀾。

  但奧丁看著這個少年,心中所想的其實也與那一刻的心境相差無幾。

  他們這一代經歷過中國賽區最輝煌的王朝時代,但親眼目睹了那個時代的餘暉之後,當這一代人也謝幕——國內賽區的後繼者又會是誰?

  他們並不是最優秀的那一批人,因為那些塑造王朝的人早已離開,可以說他們並不是合格的繼承者。

  奧丁想到Ragnarok上一代的老會長,心中一時間忍不住有些慚愧,他個人可以說並未給Ragnarok丟臉,成就並不在上一代老會長之下。

  但作為一個會長,卻差得遠了。

  在國內賽區的鼎盛時代,曾一度擁有過六位十王,六席於世界賽區,而且其中三人皆是世界前三,可以說佔據絕大多數的優勢。

  而眼下,也只剩下兩人而已。葉華還算年輕,但他自己卻已即將離開,他離開之後,國內賽區豈不是將會只有一位十王?幾乎和最弱的中亞與北非賽區一個水平。

  說是幾乎,是因為中下層實力還有優勢。

  但這樣的成績,讓他們這一代人怎麼去和上一代先者們交代?

  奧丁出了一會神,才開口道:「Loofah也進入過千門之廳,我不太好與你解釋那是什麼地方,只是你想要成為頂尖的煉金術士,這是必不可少的一個過程。」

  方鴴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他幾乎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奧丁看他神情,也並不意外:「一般人很少會有門路聽說這些事情,因為守塔人不會輕易打開千門之廳,除非付得起等量的代價。」

  「……所以大公會與軍方,才有這樣的能力。Loofah當年是走了薔薇十字軍的門路,加上冥給她做擔保,雖然她的後來的表現,也對得起當時看好她的人的期望。」

  方鴴這才聽明白了,對方之前在門後與安洛瑟交談的那番話的含義。他怔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奧丁先生,你打算讓我進入千門之廳……?」

  奧丁將一張銀色的葉片,丟到他面前——那葉片正是進入千門之廳的憑證,但口中仍答道:「你還不夠格——」

  看到方鴴拾起葉片,這位戰士之王才答道:「我不是煉金術士,沒有進入過千門之廳。只知道那個地方位於夏盡高塔——在這裡的西邊,棕紅木林深處。那是南境最傳奇的地方之一。千門之廳內有一千扇門,但至於能推開多少,每一個人的能力皆有所不同。」

  他繼續說下去:「能不能進入千門之廳,是看煉金術士可以不可以推開前三十道門,如果連三十道門也進不去,那就說明連門都還沒入。」他看向方鴴道:「若你能進入,說明我沒看錯人,但如果進入不了,就當是芬里斯一事的獎賞好了。」

  奧丁似乎想起了什麼,悠悠嘆了一口氣:「早年間此地的守塔人欠我一個人情,答應可以為我完成兩件事,這兩個機會我皆用在了千門之廳上。就算失敗,芬里斯的十萬人的性命,也對得起這個人情了。」

  方鴴捧著那張銀色的葉片,一時有點出神。

  他怔怔地問:「那麼當年Loofah推開了幾扇門?」

  「除了冥之外,Loofah那小丫頭誰也沒告訴。但我想那不會是一個小數,我聽冥說,他們工會歷史上從未有人達到過那個數目——包括她自己在內。」

  「當然冥自己其實也不算什麼,」奧丁答道:「畢竟他們工會歷史上曾經出過兩任工匠十王。」

  能把冥女王稱之為不算什麼的,在國內恐怕也就只有面前這位戰士之王才有這個口氣。

  但眼下方鴴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聽了奧丁的話,他心中對於那千門之廳愈發好奇,只再問道:「那麼奧丁先生,你們公會歷史上也應當有過記錄吧?」

  「二百三十扇。」奧丁言簡意賅地答道。

  方鴴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雖然比不上Loofah,但至少應該也不至於三十扇門也推不開罷?

  他心中的想法,顯然表現在了臉上。奧丁看了便嗤之以鼻,搖頭道:「別想太多了,以你現在的水平,我看很難推得開前三十扇門——」

  他停了一下:「這是戰鬥工匠的至高試煉之一,不說選召者,古往今來參與過這個試煉的原住民也並不多,幾乎無一無名之輩。甚至有一些在進入千門之廳前,便早已譽滿天下。」

  「就說Loofah,當年她進入千門之廳時,也是好幾個大公會共同看好的新人之一,」奧丁抬起頭來:「你呢?」

  「沾口精靈酒都能睡一天一夜——」

  方鴴臉一紅,忍不住咳嗽一聲。但這和精靈酒又有什麼關係,除矮人之外——戰鬥工匠多半是不喝酒的,因為會影響計算力。至於矮人,那是因為這些地底住民通常還兼職礦工與戰士。

  這些古板的民族實在喝高了,捲起袖子、抄起戰斧上去肉搏就可以了。

  他咳嗽一聲之後,才問道:「但既然如此,奧丁先生為什麼還會帶我來這裡?」

  「我不說過?」奧丁答道:「主要是為了芬里斯的事情——而且你戰鬥力實在有些慘不忍睹,但總算還有點潛力,不算是無可救藥。」

  方鴴聽了一頭黑線,他有那麼不堪麼,從精靈遺蹟這一路過來,尤其是旅者之憩一行之後,他總覺得自己勉強還算得上是可堪造就的。

  當然,他還沒野心大到可以去與Loofah這些傳奇的天才相比的程度。

  但也不至於朽木一根吧?

  在這位戰士之王口中,他更像是好像不挽救一下,馬上就已經要自己爛在地裡了一樣。方鴴隱隱有些腹誹,覺得對方有些誇大其詞了。

  至少芬里斯一戰,大家不也交口稱讚麼,對方當時明明見證過這件事。

  只是奧丁在一旁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他的小心思,冷笑道:

  「我記得你上次說你在調查芬里斯的事情?」

  方鴴楞了一下,的確他上一次提起這件事,還是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山洞之中。當時他在篝火邊,與對方說起這件事時,本意是希望對方可以重視起來。

  或至少讓Ragnarok不與暗影王座走得太近——

  畢竟這位戰士之王當初也是芬里斯事件的『親歷者』之一,對龍火公會與聽雨者的事件的認識,應當比任何人還深。但當時交談的結果,是當時對方只看了他一眼,但便未接口。

  這也讓他不敢將後續話題深入下去。因為擔心Ragnarok或許原本就與這件事糾葛太深,甚至於超競技聯盟,其實經歷了南境的事件之後——他心中也沒那麼信任。

  但沒想到,對方這時會忽然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來。方鴴看著這位戰士之王,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自己該怎麼回答。

  所幸奧丁也沒打算讓他接口,只繼續道:「其實關於拜龍教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他看向方鴴,「但是知道為什麼上次我不和你談這個話題?」

  方鴴搖了搖頭。

  「那麼你多少級?」

  「十、十五……十六級。」方鴴這才想起自己在都倫升了一級,只是經驗還沒來得及花完,連忙改口——好讓自己的等級,在這位戰士之王面前不顯得那麼單薄。

  但奧丁聽了還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十五級?」

  「是、是六級。」

  「有區別?」奧丁搖頭:「所以別人十六級在幹什麼?你十六級在幹什麼?你心裡沒點數?還是你以為拜龍教皆是一群新丁,對付不了你?」

  「可是——」

  「你是不是通知過星門港與銀色維斯蘭?」

  方鴴老實地點了點頭。

  奧丁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所以這夠了,這正是你毛病所在,這些事情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只是一個新人,盡到自己責任就可以了,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

  他無情地指出這一點:「人貴有自知之明,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你應當清楚自己的首要任務是什麼,是提升實力。」

  方鴴不禁啞口無言。

  雖然對方說得的確有道理,但有些時候,這不是事情主動找上門來了麼?在都倫也是,在芬里斯也是——他其實當然是想要提升實力的——問題是仔細想想,好像還是在這些事件之中他升級最快。

  歷過一次芬里斯事件之後,升了多少級?經歷過一次多里芬環境,又升了多少級?

  一般人有這個升級速度麼?

  當然了,風險也是巨大的,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方鴴也願意選擇安穩一點的升級方式的。

  但奧丁當然不知道他心中這些有口難言的複雜想法,只看了他身後的床一眼,這才答道:「所以老老實實別想那麼多,離開門還有七天,你還有一天可以休息——然後接下來幾天,我來給你安排一個特訓。」

  「特訓?」方鴴一怔。

  他不由心想什麼時候,戰士也可以給煉金術士特訓了。還是說,戰士之王特別不一樣,掌握了一些普通戰士無法掌握的技巧,以至於煉金術士也用得上。

  只是奧丁深深地看了看他,這才開口:「當然不止是我,你放心——我找了一些人來,準備讓他們給你好好會診會診,看看你還有沒有救——」

  說完,他才轉身推門而出。

  只是推開門走出去之後,奧丁忽然之間反應過來一件事。

  對方現在才十五級,那他在芬里斯的時候是多少級?他下意識怔了一下,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種自己之前是不是聽錯了的感覺。但回頭看了看門,又不好意思再回去問。

  只是想了一下之後,他還是搖搖頭選擇離開。

  ……

  「你要回去?」

  葉華有點意外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進入三月之後,北境也早已風雪消停,但積雪仍覆蓋在廣闊的山林之間,遠遠看去,在陽光之下白茫茫一片。但融雪的過程早已開始,冰晶化為雪水,潺潺匯入附近的溪流之中。

  河水解凍之後,上游偶爾還流下一些冰層,遠遠看去,河面一片閃光。

  埃南—莫德凱撒看著遠處的景色,越過聖弓峰之後,便距離南境不遠。這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而今除了菲奧絲還下落不明之外,一切幾乎也沒什麼再可以擔心之處。

  但他回望一眼北方,還是搖了搖頭:

  「蘇菲女士給我看了那盔甲,那的確是我兄長的盔甲,但他在風雪之中失蹤才不過一兩週,那盔甲不至於鏽蝕成那樣子。」他輕聲答道:「都倫雖然暫時安穩下來,但葉,你我皆知道,這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平靜而已,真正的問題並未解決。」

  他微微一停,似乎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開口道:「我擔心我父親,無論我和他關係如何,他皆是我父親。而且你應該清楚,眼下我父親才是南境穩定的關鍵,他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

  葉華並未開口,其實他並不見得希望南境繼續穩定下去,因為穩定的局勢對於他們眼下的處境並不一定是好事。他是希望埃南能成為舊同盟的一面旗幟,讓南境的貴族也加入他們。

  否則單憑選召者,其實很難與超競技聯盟周旋,尤其是在後者與宰相一派結盟的情況下。

  他本來寄希望於星門港可以介入,但自從都倫一戰之後,星門港始終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態度,既不介入,但也不插手幫忙收拾超競技聯盟的爛攤子。

  這眼下的局面,反倒叫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埃南顯然其實也明白葉華心中所想,他與方鴴不同——並不是對於政治一無所知的天真,只是兩人的關係,讓他並不將這一點說破而已。

  他去意已決,只答道:「德麗絲那邊有葉先生與希爾薇德照顧,我也可以放心,伯爵大人的委託,我算是完成了。我心中也更擔心菲奧絲,所以都倫我必須得回去。」

  兩人認識已久。

  葉華顯然很清楚這少年的性格,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已決定,我也不再勸。只是艾德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連他自己也搭進去了,你要回去,難道對於他沒一個交代?」

  埃南怔了一下。

  這才想起當日把自己從亂局之中救出來的那個少年。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8-12-17 22:3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7 22:30
第九十六章 『會診』

  涅瓦德的妖精之居所並不廣為旅人與冒險者所知曉——這裡只有回頭的熟客,與偶爾闖入此地的陌生人。社區上偶有人討論,但旋而又淹沒在如煙海的帖子之中,消失不見。

  這裡林間的樹屋總是在日復一日的安寧之中,迎來新的一天。每當清晨的曙光越過綠色的藤蘿,漫步經過露台,將金色的光輝灑入大廳之內時——

  往往便象徵著旅店一天營業的開始。

  這樣的每一天歷經一個世紀之久,時間在旅店的木欄杆上留下刻痕,直到嶄新的木板變得陳舊,長出蘑菇與青苔。

  精靈艾黎爾踩著吱吱呀呀的旋梯,來到露台上,早起的客人們向他問候,他也只點頭回應。來到彎曲的木質吧檯後面,拿出每一件工具放在自己趁手的位置,一一擺好。

  精靈細心觀察了一番,然後才舉手搖了搖吧檯上面的鈴鐺。

  那像是一個信號,小傢伙們紛紛從四處飛來,嘰嘰喳喳地問道:「艾黎爾,今天好早呀!」

  「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客人們都還沒起床呢!」

  「還要再睡一會。」

  小妖精們嘈雜得像是一百隻麻雀,但在喜歡她們的人眼中,不啻於百靈鳥的歌聲。

  艾黎爾看了她們一眼,揮了一下手,小妖精們才一哄而散。陽光正穿過窗戶,精靈擦了一下桌子,抬起頭看著這每日皆是的景象——並無甚改變,但卻令人心安。

  客人也漸漸前來大廳之中,在這一日之計的開始,小妖精們大聲報著客人點的菜單,並用魔法井然有序地將木盤子送到每一張桌上。

  但她們從來不具有耐心這個品質,總會因為突發奇想而鬧出一些笑話——像是手忙腳亂之中打潑了湯水,送錯了食物,或者其他什麼事情。

  好在人們早已司空見慣,只淡定地再點一份,久而久之,竟也成了這裡的一道風景線。人們對於可愛的事物總是有容忍限度的,要是人類侍者這麼幹估計早已被罵得狗血淋頭。

  所以『種族歧視』其實也是存在於異界的——

  只是這一天格外的不同。

  大廳微暗的光線下,冒險者們正三三兩討論著出行的計畫——哪裡出現了奇珍異獸,哪裡刷新了首領級生物,哪裡有了寶藏的傳聞,哪裡又有罕見的任務與奇人。

  社區之上流傳的真真假假的信息,在這裡映射入現實,成為主導人們計畫下一步行動的條件之一。

  但當大門外的光線變幻了一下,人們下意識停下來,向那個方向看去。精靈艾黎爾也抬起頭來,意外看著大門外立著的一位女士——她穿著一件白襯衫,筆直的長褲,左手拎著一件風衣掛在肩頭。

  女士後腰掛著一個小巧的魔導爐,魔導爐上有一枚棱形的暗綠色水晶,精巧而奇異。其右手自然垂下,沒攜帶任何武器,只是戴著一隻猶如龍鱗覆蓋的銀色金屬手套。

  每一個金屬指節皆有些尖銳。

  她正抬起頭來,打量著這間旅店,其肩膀上,嗡嗡飛著一隻金色的銅球,她目光轉向,那金色的小玩意兒也隨之而轉向。

  大廳中忽然安靜下來。

  人們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這一幕——有些人甚至舉起手——這些人是選召者,他們正在打開拍攝系統,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是冥!」

  「真的是女王,她怎麼來了?」

  「她回第一世界了?」

  冥看了眾人一眼,輕輕一笑。

  她向吧檯走去,來到精靈面前,開口道:「我來找人。」

  精靈艾黎爾點了點頭:「他們在後面。」

  冥頷首道謝,這才提著風衣穿過大廳,向著後面走去。

  只留下大廳之中議論紛紛的眾人,那些拍到了這一幕景象的人,趕忙把視頻發到社區之上,並取一個奪人眼球的名字:『構裝女王出現在第一世界』。

  『弒神者對於南方同盟也有想法?』

  大廳的討論氛圍變得熱烈起來——

  連原住民也在四下打聽,之前那個出現的女人究竟是誰?而正是此刻,大廳門外又是一暗,有了之前的經驗,人們抬頭看去之時心中還有些好奇:

  今天的涅瓦德怎麼如此熱鬧?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背著一個與他比例不相稱的巨大的背包,正站在門口有點好奇地看著眾人——他後退兩步,抬頭看了看。

  然後才向所有人問道:「那個,我沒走錯吧?」

  「這裡是妖精居所涅瓦德嗎?」

  別看這少年稚氣未脫,聲音也脆生生的,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ID。

  他是薔薇十字軍的第一夜鶯,俠盜洗手,雖然長了一張娃娃臉,然而只是看起來年紀很小而已,其實已經二十六歲了——他更出名的是女裝技術。

  號稱艾塔黎亞第一女裝大佬,粉絲無數,男女通殺。

  當然本職工作也十分出色,在國內夜鶯一職之中是獨一檔,也是薔薇十字軍的殺手鐧之一。

  在兩屆之前的夜鶯專業賽之中,只惜敗於當今世界第一夜鶯——這一代的夜鶯之王(當然不是帕克)之手。但在國人心中,他的地位並不比十王低多少。

  『少年』正在詢問之間,但忽而另一聲音從後面傳來:

  「洗手你也到了?」

  洗手怔了一下,回過頭去。從那裡走來的一個人,更是讓大廳轟動了。

  來者樣子平平無奇,隻身後一位戴眼鏡的女士,卻不大不小是個罕見的美女。但人們目光多落在第一人身上,連原住民許多也認得此人的名字。

  他叫KUN。

  雖然銀林之冠只是國內排末席的十大,但這個人的傳奇,足以寫一本傳記小說。

  KUN與身後的女士,兩人神情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皆十分安靜地看著洗手。

  少年點了點頭:「你們也到了啊,KUN,紅茶。」

  他向紅茶與KUN伸出手去。

  女士下意識想伸手,但KUN卻答道:「免了,我沒帶錢包。」紅茶聞言臉色一變,趕忙收回手,並狠狠瞪了這『少年』一眼。

  洗手露齒一笑,只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

  而三人向精靈艾黎爾詢問之後,也結伴離開。

  而大廳之中,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怎麼回事?」人們面面相覷,交頭接耳:「這些大佬來南境開會?」

  「還是出什麼大事了?」

  有人下意識去找社區上的消息。

  但社區上並無任何消息。

  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知名選召者,雖然沒之前幾個來頭那麼大,但在國內圈子,皆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而最後抵達的一個人,更是徹底點燃了人們心中的八卦之火。

  當人們看到那個高大的騎士,風塵僕僕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晨曦。

  人們稱呼他為奧爾里斯之王,四大騎士之首,拂曉之劍。

  但他有一個更加廣為人知的身份——銀色維斯蘭的會長。

  晨曦向眾人頷首示意,然後才走向精靈艾黎爾,正要開口。而精靈指了指裡面,答道:「他們在後面,你是最後一個,晨曦先生。」

  晨曦忍不住一笑:「好久不見了,艾黎爾。」

  精靈這才抬起頭來,點了點頭:「對於你們人類來說,的確算久了——但三年在我看來,就像是昨天一樣。」

  晨曦聞言只聳了聳肩。

  他不必回頭去看身後,但也知道,自己出現在這裡的消息,恐怕已經傳到了社區之上。

  ……

  事實也與晨曦猜測相差無幾。

  他們這些頂尖選召者,同時出現在南境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四散了出去。那些突然湧現出的帖子,成為了社區之最火的帖子,並迅速被頂到了版面的最高處。

  甚至不僅僅是普通選召者與一般人在猜測,也引起了眾多超競技媒體人的注意,紛紛開始調動自己在長湖地區最近的人手,想要前往涅瓦德一探究竟。

  這些帖子甚至最後驚動了也一直在關注南境局勢的超競技聯盟。

  先是鎖帖沉底,然後向各大參與此事的公會發去消息,瞭解他們究竟在那個地方幹什麼。不過各大公會的回應倒也簡單——推舉新人而已。

  只是至於新人是誰,這次聚會的參與者一個人也沒發言。

  因此各大公會的發言人也只能依瓢畫葫蘆,表示無可奉告。好在超競技聯盟也知道,每幾年各大公會都會發展一些有潛力的新人,而千門之廳在這個層次上也不是什麼秘密。

  因此瞭解之後,也便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畢竟聯盟雖然管轄公會,但從某一方面來說,也是這些頂尖大公會的代言人。雙方的關係既合作又對抗,聯盟雖然代表的是背後的金融資本,答案資本畢竟是要投入這些大公會才能運作的。

  當然——

  社區之上這一系列的波瀾,與背後各大公會與聯盟的動作,對於此刻這些參與者來說,或許並不重要。甚至對於領頭的幾人來說,可能這會兒根本不知道社區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而在這個漩渦的中心,方鴴對於外界更是一無所知。

  在涅瓦德的妖精居所後面的林地之間,有一小片青翠的林間空地。在三株巨大的古橡樹的環繞之下,有一個懸空的平台,由於是私人區域,所以知道這個所在的人並不多。

  只是顯然,這裡面並不包括奧丁,這位涅瓦德主人的好友。

  而這位戰士之王此刻正站在平台中央,平舉起手中的劍,劍刃過肩,劍尖斜指向方鴴——這才開口:「大劍士的幾大起勢之中,牛位起勢是選召者最常見的,只因為順手——既可以突刺,可化為劈砍,而且利於防守。」

  他看向後者,勾了勾手:「接下來你可以試一下——」

  兩人之間,是靜立於平台之上的能天使。方鴴檢查了一下自己構裝狀態,才點了點頭,然後舉起右手,令能天使迅捷出劍——猶如一道狹長的銀光射向奧丁。

  但戰士之王後退一步,格擋,並未用上任何其他能力,只單純用劍術與他交手。他一擋架住能天使的劍,輕輕一偏便卸開後者攻勢。

  一劍之後,雙方分離,然後又再次上前,交劍三次,連擊之間火花飛濺。

  方鴴這才感到對方的難纏,雖然對方已經把實力壓制到極致,只用單純的劍術與他交手,但他每一次讓能天使上前,對方都能更快一步判斷出他意圖,然後封死他走位。

  重劍士固然不以速度見長,但方鴴每一次有意提速,可居然次次被壓制根本提不起來。

  他一分心,奧丁跨步向前一個突刺便結束了戰鬥。

  失去了動力的能天使垂了下去。

  奧丁搖了搖頭,示意他上去修理一下,然後才答道:「你這樣不行。」

  方鴴擦了擦汗水,不解地抬頭看著對方。

  「用了多少經驗了?」奧丁問。

  「大約一半了。」

  奧丁搖頭:「我讓你學習劍士的技能,但並不是讓你用這些劍術與我對敵,你學得再多,還能比真正的戰士更專業?你必須記住自己是戰鬥工匠,你不可能把全部經驗投入到戰鬥技能上。」

  他指出這一點:「而你必須瞭解,自己學習戰鬥技能的目的是什麼。學習劍術,不是為了使用劍術,而是為了瞭解劍術。你用劍術與我對敵,但卻不知道戰士的職業能力——讀劍,這種能力戰鬥工匠是不可能通過構裝體施展出來的。」

  「我可以通過你的起勢判斷你的接下來的路線,龍騎士系統也能幫我做到這一點,因為我具有大量的戰士經驗。你用這樣的思路與我戰鬥,是不可能在我手下走過三招的。」

  說到這裡,奧丁才一停:

  「明白了?」

  「學習劍術,不是為了使用劍術,而是為了瞭解劍術?」方鴴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低頭修好能天使,然後才點了點頭。

  「真的明白了?」

  「是。」

  「那好。」奧丁架起劍,劍柄置於重心之下,劍尖斜指向方鴴面門——擺出一個犁位起勢:「這一次我換一個套路,而且我告訴你我會用細窗之語威脅你上三路,並且發起致命一擊。你能防得住麼,可以試一下?」

  方鴴只點點頭。

  戰士之王微微一闔眼,當然猛然之間張開時,他向前一步,手中巨劍竟劃出萬千光華,直奔能天使面門而來。

  那速度之快,讓方鴴大吃一驚。但在千鈞一髮之際,他也冷靜下來——他學習過這一劍,雖然只是皮毛,但也足以分析出奧丁的意圖。

  這正是對方想讓他學到的事情。

  他舉起右手,從一片狂風暴雨之中找出對方的真正的攻擊軌跡,然後舉劍,連續兩次格擋。火花飛濺之間,似乎應證了這是一次精準的判斷——但還遠遠不夠,畢竟那只是劍士常規的反應而已——但他並不是劍士。

  何況即使是劍士,又有幾人會是奧丁的對手?

  奧丁忽然之間從一團銀花之中,變幻出真正的劍刃,竟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化刺為劈,一劍向方鴴能天使的頸項橫掃過來。這一劍要是劈實了,估計這具構裝體恐怕得瞬間報廢。

  但正是這個時候,能天使忽然微光閃爍,奧丁的劍刃,竟像是砍中了一片水波之中的虛影,蕩漾開來。銀色的少女隨即也消失不見,當它再一次出現時則閃爍到了這位戰士之王的身後。

  奧丁只想也不想,大劍從左手至右手,反手一劍,『嘩』一聲將能天使砸飛了出去。

  它撞在樹上,滾落下來。

  但他停下來,這一次卻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看向方鴴,開口道:「這才是戰鬥工匠應該有的樣子,戰鬥工匠並不是讓自己的構裝體去呆板地學習某一個職業的技巧,而是要發揮構裝應有的特點——」

  「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放棄構裝體,因為這就是戰鬥工匠最大的優勢。用其他的職業的技能,你是擊敗不了其他職業的,唯有利用自身的職業優勢,才是制勝之道。」

  奧丁一字一頓地教導道:

  「任何想要在自己職業上更進一步的人,都必須瞭解這一點——平庸沒有出路,唯有專而精,才是讓你脫穎而的關鍵所在。戰鬥工匠看似面面俱到,但反而更容易讓人陷入盲區,因為這個職業其實也是具有自身特色的。」

  方鴴在一旁深感其然地點了點頭。

  他原本以為一個戰士並不能教導自己太多,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頂尖選召者就是頂尖選召者,雖然這才練了不過小半天——但他已經感到自己受益無窮。

  奧丁教導他的,大部分皆是經典的實戰技巧,其中有一些,是他在社區之上不可能學到的心得與經驗。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兩人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

  方鴴回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個拎著米黃色風衣的女士從那裡的樹洞之中走出來。對方微微一笑道:「小傢伙,我們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才剛剛一來,便聽到一番精彩的演說。」

  「不過這呆子戰士說得一點沒錯,戰鬥工匠,自然有戰鬥工匠自己的思路,」她答道:「不過我們始終是最強的。」

  方鴴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女士,雖然奧丁告訴過他,會找一些人來『教導』一下他。

  但他沒想到,對方找來的,會是這位構裝女王。

  「冥、冥女士……」

  但冥並不理會他。

  她只看向奧丁,開口道:「今天這小傢伙是我的,沒問題吧?」

  奧丁聞言,點了點頭。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8-12-17 22:3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8 21:27
第九十七章 特訓

  冥回頭看著奧丁離開,然後才轉過身來。

  她摸了摸頭上尖尖的犄角,走到方鴴身邊,眼中帶著濃濃的玩味的色彩。嚇得方鴴連忙後退兩步,後者這才意味深長地一笑:「原來小傢伙你長這個樣子的啊,沒我想像中帥,不過也蠻可愛的——」

  她一邊說,一邊繞著方鴴打量了一週:「怎麼樣,要不要加入弒神者?」

  這些大佬都是怎麼了,怎麼一上來便是這個問題?方鴴一邊想,一邊搖了搖頭。

  「真的不加入?」

  他輕輕頷首。

  「怎麼會,難道姐姐我這麼沒魅力?」冥好奇地看了看自己,「還是說你喜歡那傢伙那一款的?」她向奧丁離開的方向,看了看。

  「???」

  「真被我說中了?」

  方鴴斬釘截鐵:「絕對沒有。」

  「真的?」

  方鴴快哭出來了。他可清楚,這位構裝女王表面看起來既成熟又高冷,但其實是個傳奇八卦選手,是圈子裡有名的人形復讀機與自走廣播。

  但冥忽然咯咯笑起來,以手掩口,只以狹長的眼眸看著他:「別擔心,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奧丁那傢伙那麼沒情趣,怎麼可能比姐姐更有魅力?不過小傢伙你的反應可真有意思,對了,你叫什麼?」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訥訥答道:

  「艾德。」

  「我是冥,你應該知道吧?」

  方鴴看了看這位構裝女王,點了一下頭。

  「那麼先和你打個招呼,艾德,」冥一邊說,一邊後退一步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收斂。她認真起來,直切正題道:「我只有一天時間,但一天的時間無法告訴你太多東西,因此我只能長話短說。而我這個人做事一貫認真,並不太喜歡浪費時間——你應該瞭解過一些?」

  方鴴再點頭,關於這位構裝女王,她的性格、生日與喜好,早已在社區上不是什麼秘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為了造星,俱樂部會將這些東西與粉絲們分享,而作為頂尖的公會選召者,本就沒什麼自由。

  這也是為什麼,他更喜歡自由選召者的原因——像Loofah小姐,對於人們來說便神秘得很,與她老師這位構裝女王是完全迥異。

  但冥已不太在意這些事情,只開口道:「說不如做,任何訓練最終都要落在實戰上,上一次我已和你說得夠多,這一次我們就用實戰來解決問題——」

  她平伸出右手,「你準備一下。」幽幽藍光之中,一具體態修長的構裝體正在浮現,那是銀色的劍士,正懸浮於空中,「能天使,其實我也有。」冥答道:「不過這是經由我親自改造過的,你可得小心一些。」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只輕輕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那銀色的劍士,點了點頭。他回頭看了看,被奧丁打飛出去的能天使一時半會也修不好,趕忙用手一撫胸口的黑色水晶,放出另一具能天使來。

  冥平靜地看著能天使,並未急著進攻,而是先問了一句:「還記得我上次教你的東西麼?」

  「記得,冥女士。」方鴴應道。關於迅捷戰術,他怎麼忘得了?在芬里斯地下之時其實已不是他第一次接觸相關的技巧了,那些是他在社區之上反反覆覆看了不下幾百遍的東西——

  就在最近,他才溫習過一遍。後來在都倫輔助葉華戰鬥時,也用上過當時的領悟。

  冥瞪了他一眼:「叫姐姐。」

  方鴴臉一紅:「冥、冥姐。」

  冥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上一次我告訴你,迅捷戰術的真諦在於知己知彼,掌握了信息,才能克敵機先。迅捷的含義是什麼?便是先發制人。」

  但她微微一停:「但當時機會太少,我也沒來得及告訴你關於這一戰術的核心要義——什麼是快?」

  什麼是快?

  速度,在艾塔黎亞是一個並不含糊的屬性。

  艾塔黎亞一個成年人類的速度是27-35,這是人類的基本速度,與地球上的普通人相差無異。而他在升到十五級之後,速度是42,只比普通人稍快。

  打個比方來說,普通成年人的百米速度是十三到十六秒之間,而他大約能跑進十二秒這個範疇,這還比不上地球上頂尖的運動員。不過煉金術士,畢竟本身也並不善於體能。

  這個速度,也就是他『劍鴴』構裝速度的三分之二,以及『尖嘯女妖』的一半,能天使的三分之一。

  能天使的速度是117。

  與這個等級最高水平的敏系職業齊平。

  不過裝備頂尖的敏系職業,還可以超過個水平更多。

  雖然直線速度只是速度這一屬性的一部分,它實際還與爆發力相關。而運用到實際當中,能天使的速度表現也並不會超過他三倍之多,而是差不多相當於一倍上下。

  準確的說,只有超出百分之七十左右。也就是說,十六級左右的頂尖夜鶯,在直線速度上可以達到百米八秒這個水平,足以把地球上的第一飛人甩在身後。

  而這個差距,隨著等級提升會愈發明顯——

  若冥問的是速度,方鴴心中給出的自然只能是這樣一個答案。

  只是冥並未問他答案,只繼續說下去:「普通能天使的速度是117,我的是124,你的略遜一籌,但相差無幾。你的攻擊力大約是140上下,而我的高過你百分之十,至於防護與核心輸出,也並無區別——或許普通能天使在超載表現上較好,但我的在控溫上性能優異……」

  她停了一下:「這大約就是我們兩人的構裝之間的區別,總體來說,幾無差別。只是我的構裝,更適合我自己的風格而已,那麼現在我問你這樣一個問題。」

  「117與124這個速度,你認為差異有多大?」

  七點速度差異有多大?

  方鴴心中迅速給出了答案,答案是幾無差異。若是7與14,差異是一倍,但在117與124這個基礎值上,7點速度的差異已並不能決定太多東西。

  冥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已有答案。但這位構裝女王也不問正確與否,只將手輕輕一舉,懸浮的銀色劍士一落地,便一劍銀芒向方鴴刺來。

  方鴴大驚失色,連忙命令能天使回救。

  但冥目光一閃,先一步開口:「能天使閃避值377,平衡52,在極限的操控之下,轉身速率幾乎是一定的,你應該清楚那個時間——而艾德,它直線回撤的時間會是多少?」

  方鴴一怔。

  冥已將手一指:「看似可能性有很多,但最優解總是固定的。」

  她手所指的方向——能天使正剛剛抵達那一點之上,雖然兩人的起始點有差異,但銀色的劍士卻後發先至,先能天使一步抵達那個位置,並斜斜遞出手中的長劍。

  明晃晃的劍刃,猶如一道狹光。

  方鴴難受至極,明明雙方的速度皆差不多,而且是在他主動意圖的情況之下,對方反而搶到先手。那感覺彷彿像是明明通宵達旦排了一夜隊,但一早醒來卻發現有人在自己前面插隊了一樣。

  令人幾郁吐血。

  但他無奈,只能令能天使舉劍回擋——

  一道交錯的火花閃過,雙劍交擊顫音令人頭皮發麻。

  構裝體的速度已達極限,平台之上彷彿兩道銀色的殘影,與一片落地的金星點點。而兩個煉金術士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默默在操控手套之中輸入那些心算出的讀數。

  一動一靜之間,場面看起來詭異至極。

  但局面顯然有些一面倒,在這個水平的戰鬥之下,失去先手,便失去一切。連交兩劍之下,方鴴便意識到自己已步步落於下風,他一咬牙,想要反擊。

  然而一個閃爍之後,方鴴便有些僵住了——冥的銀色劍士仍在他面前,雙方的相對位置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他楞了一下,才抬頭看向那位構裝女王。

  他一時間有點怔怔的,甚至比與奧丁打時挫敗感還要更強一些。因為冥也沒用等級壓制他,也沒用什麼高級構裝體,經她改造的銀色劍士,事實上也與能天使也是一個水平。

  但他卻輸得毫無懸念。

  方鴴有點木然:「冥姐,我輸了。」

  「輸給我是很正常的嘛,」冥笑呵呵的,也不以為意:「畢竟我可是這一領域的女王大人,Loofah那小丫頭偶爾也會輸給我呢……別著急,好好想一下為什麼會輸?」

  為什麼會輸?

  其實與奧丁交手時有些類似,是因為每一次皆落於後手。

  但為什麼會如此呢?他不由想到冥之前說過的話,的確是速度——對方的攻勢如暴風驟雨,但只給他一個感覺,那就是快,快到他幾乎無無法思考,也無法反應。

  一輪搶攻下來,步步佔先,然後他便毫無懸念地輸了。

  但117的速度,和124的速度有這麼大區別麼?方鴴腦子裡忽然一道閃光劃過,他抬起頭來,看著對方——冥看他神色,便知他反應了過來,心下還微微一怔。

  這麼快就意識到了?

  「你想到什麼?」她問。

  「是簡潔,」方鴴在心中給出了一個答案。速度並不是速度,因為還有意圖與反應的時間,因而同樣速度的能天使,在不同的人手上的行動策略是決然不同的。

  而這樣的不同,只會導致速度的差異。

  但最快的速度,只會是最簡潔的策略。

  最優解只有一個——

  掌握的信息,會讓人們更容易找出這個解,於是在雙方的解皆永遠只有一個的情況下,誰先找出這一點,誰便佔據先手。

  「簡潔,便是速度。」冥有些讚賞地看著這少年,輕輕點了點頭:「這也是迅捷戰術的核心要義,掌握的信息,只是讓人們擁有更加精準的判斷。」

  「但沉迷於信息,反而落於下乘。」

  「等你遇到灰之王,你便明白這裡面的真正含義。」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距離十王,其實也只是一步之遙,可正是這一步之遙,決定兩人的差距。

  只有走到這一步,人們往往才能更看清那層真正的天花板,無法寸進,便是無法寸進。她看著方鴴,不由想起了自己另一個學生,Loofah。

  她希望Loofah可以站到自己曾經無法達到的高度之上,那個曾經被大多數人看好的小丫頭,似乎也確有這樣的潛質。

  只是當初Loofah給出她這個答案,用時一夜,而面前這個少年,用時五分鐘。她忽然之間想起自己聽說過的一些傳聞,那些曾經以為是逸聞的一些傳說。

  關於第三戰區,中國王朝歷史上先後三位工匠之王中最強的那一位的一些傳聞。

  妖精之舞難道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心中亦產生了這樣的懷疑。

  不過這位構裝女王馬上便搖了搖頭,回過神來。她看向方鴴,問道:「既然你想清楚,那我們再來一次如何?」

  方鴴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他擦了一把汗,兩人交手只是一刻之間,但對於他來說好像虛脫一樣,整個人也彷彿從水中撈出來,出了一身大汗。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再一次舉起手中的操控手套。

  但正是這個時候,冥卻問道:「等下,你還有經驗麼?」

  方鴴輕輕點點頭。

  「多少?」

  「不、不多,大約還有四分之一級到十六級……」

  冥收回手,從腰包中拿出一片綠瑩瑩的葉子來,「拿去。」她輕輕將葉子向前一丟,丟到方鴴面前。方鴴有些吃驚地看著這片葉子,那是聖樹之葉。

  是艾塔黎亞少數可以提供正兒八經的認知經驗值的傳奇消耗品之一。

  一片樹葉,便是三萬點經驗。

  這可不是小數。

  而這樣的樹葉,一個人一生也不過只能使用二次而已。因為第二次使用,便只有一半功效,第三次就完全失效。

  這也太貴重了,他一時間竟不好意思去撿。但冥看他樣子,搖了搖頭:「撿起來啊,訓練新人,總得準備這些東西。」她搖了搖頭:「你以前沒使用過吧?」

  方鴴搖了搖頭,他拿頭使用——這東西幾十萬里塞爾一枚,把他賣了大概才能吃得起一兩片,但聽對方口氣,頂尖公會培養天才訓練生,這竟是必備之物?

  方鴴忽然覺得大公會好像也不是那麼差勁。

  不過他趕忙搖了搖頭,把這個離奇的想法給丟了出去。

  冥的特訓,說是一天,其實也不過小半天便已告一段落。

  一方面是因為方鴴在迅捷戰術上本就有基礎,而上一次在芬里斯地下時,這位構裝女王便已傳授過他相當多的心得體會。有了一個牢固的基礎之後,這一次教導起來自然輕鬆得多。

  不過另一方面也是方鴴自己在戰鬥工匠這一領域上的領悟力,他自己並未察覺這一點,但冥早已心驚不已。只是她並未說出來,對方畢竟是個年輕人,有時候太過自信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

  不過私底下,奧丁向她詢問其相關的訓練的經過的時,這位構裝女王還是神秘地對他一笑。

  讓奧丁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無語地問道:「你在笑什麼,發什麼花痴?看到晨曦那傢伙了?」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高興什麼你管得著麼?」

  「莫名其妙。」奧丁搖搖頭。

  ……

  而兩人交談的同時。

  方鴴則正看著一個背著巨大背包、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少年,正好奇地走到自己面前。對方左看看,右看看,才開口問道:「請問你是艾德先生麼?」

  方鴴才經過了一番艱苦卓絕的戰鬥,好不容易得了冥的認可,才放他離開。而這會兒正一頭大汗,正坐在一旁休息,看著對方,才有點莫名地點了點頭。

  冥與奧丁他皆認識,但面前這少年,他還真是又一次見——但隱隱有覺得有點眼熟。

  少年已經向他伸出手來:「你好,我叫洗手。」

  方鴴下意識伸手與對方一握。

  但聽到這個ID,他才面色狂變,趕忙收回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按了一個空。抬頭一看,自己的錢袋正拿在對方手上,那少年拿著他錢袋上下左右看了一番,還有點可惜:

  「真窮。」

  方鴴臉一黑,心想這人還會不會說話了,只開口道:「還給我。」

  「別著急,我只是看看而已,」少年微微一笑:「你錢包放得太不小心了,要不是我給你檢查了一下,說不定早晚會丟失。不過你也不用感謝我,這只是我個人習慣而已。」

  方鴴一臉無語地接過自己袋子,他信了這人才有鬼了,但看著這少年,他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手洗?俠盜手洗?」

  少年點了點頭:「是我啊。」

  「可、可你不是女的麼?」

  「啊,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

  「她叫手洗。」

  方鴴有點狐疑地看著對方,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人有個妹妹的。

  而少年也不在意,只答道:「對了,你應該知道我來這裡是為什麼了吧?」

  「是奧丁先生的原因?」

  少年點點頭:「我來負責教導你,應該怎麼應對夜鶯一系職業的近身襲擊。你應該知道,夜鶯這一類職業是煉金術士與其他施法者職業天生的剋星——」

  他停了停,看著方鴴道:「我時間不多,你現在可以準備一下了。」

  方鴴雖然有點懷疑這人在騙他,不過既然奧丁沒有出來,他也不好意思多問。再說對方雖然比不上冥與奧丁那一級的知名度,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大佬。

  固然他最近大佬見得多了,也漸漸習慣了,不過眼下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見他點頭,也便後退一步,等他準備完成。只是忽然之間,對方開口問道:「對了,小哥,你還有經驗麼?」

  方鴴手上動作一停,總覺得這話聽著耳熟。

  他一抬頭,果然看到對方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盛滿了金色液體的藥劑瓶來——知識藥劑。方鴴那一刻只覺得自淚流滿面,雖然他知道自己很窮,但這些大佬也太過分了吧。

  人手準備一件經驗消耗品不說,還每個人皆不同。

  這還要不要他們這些底層窮困人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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