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63
x24685 發表於 2019-1-8 21:07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境之南

  「一定要獲勝啊,艾德先生!」

  穿著女僕裝的小妖精立在棧橋的欄杆上,正使勁對他揮著手。

  「我知道了,夜星小姐。」方鴴一隻手提著行李箱,正轉過身來,向著棧橋上的眾人微微一笑。

  「哎呀呀,真討厭,只有夜星嗎?那我們呢,我們呢?」另外三隻小妖精也擠在棧橋的欄杆上,也嘰嘰喳喳地向他抱怨道。

  方鴴一臉無奈,只又得向她們一一致歉道:「當然還有茉莉,薄荷與月堇小姐,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真的嗎?」

  「太好了,我們等著你,艾德先生。」

  「所以艾德先生一定要擊敗那些人,趕快回來!」

  小妖精們皆知道他馬上要去參加在梵里克舉行的大陸聯賽——只是她們並不清楚,那場比賽不過是在奧述舉行的正賽之前的一場表演賽而已,她們只還以為方鴴擊敗那些人之後,便會前往奧述。

  奧述,那可是對於涅瓦德的妖精們來說好遙遠的地方呢。

  不過方鴴其實並無心去湊什麼熱鬧。只是他答應過過奧丁,會加入Ragnarok的煉金術小組去參與這場比賽而已,當然他還不清楚那位戰士之王究竟打算怎麼把他安排進去,畢竟照理來說參賽名單應該在年前就已經決定了——

  他也是剛好在年前,因為機緣巧合的原因(實際上是被人賣了)參加過大陸聯賽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最後一場小組賽,所以才比較清楚這裡面的賽制細節。

  棧橋之上,幾隻小妖精方才顯露出一些依依不捨的樣子。

  雖然方鴴才在這裡前後待了不過一兩週時間,但對於涅瓦德這裡的小妖精們來說,對方卻是少數不介意她們惡作劇的客人,且還是安洛瑟大人的半個學生,友誼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建立的。

  方鴴看著遠處的樹屋,與棧橋上的小妖精們,心中也有一些感觸。可畢竟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離開之期轉眼而至。

  遠處湖面上正停泊著一艘雪白的單桅帆船,懸掛著精靈風格的銀帆,長長的桅杆倒映在水面上,靜靜樹立在翠林環繞的水灣之中。

  他臨上船之前,方才再回過頭,看到幾隻小妖精心心念念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正向他揮著小手。方鴴鼻頭一酸,回過頭去,只可惜安洛瑟先生有事先行離開了,也不能前來送他。

  以至於讓他連個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過了好一陣,方鴴才平靜下來,又看向船上的艾黎爾——這位涅瓦德的精靈調酒師,並詢問對方妖精居所的主人去了什麼地方。

  而安洛瑟事先讓這位精靈調酒師護送他前往梵里克,因此對方才會也在這船上。只是聽了他的問題,後者只輕輕搖了搖頭,答道:「若安洛瑟大人打算離開,那麼沒人會知道它將去什麼地方。」

  方鴴聞言不由有些失望地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白雪皚皚的聖弓峰,在翠綠如毯的森林之上,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那山峰之上,始終環繞著淡淡的雲霧。

  的確,他清楚那位妖精居所的主人的真正身份,作為一頭巨龍,這回答也再正常不過。

  看了一陣之後,他才想起什麼,又再問對方道:「艾黎爾先生,你認識奧丁?」

  艾黎爾點了點頭,他看著湖面道:「那也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年輕人,早年間幫了安洛瑟大人不少忙,還救過夜星一次。」他這才回過頭來,對方鴴說道:「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可以去打聽打聽。」

  「打聽?」

  艾黎爾淡淡地答道:「他的故事,有些已經成為了詩人口中的傳說,」他聲音有些悠揚:「南境至今還流傳著這些傳說。」

  方鴴聽了一怔,隨即又有些羨慕。昔日的冒險,今天成為了人們口口相傳的傳奇,而什麼時候,他與他的七海旅團,才也能留下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呢?是會籍籍無名,還是人們所銘記?

  但他追逐的,並不是戰士之王這樣的步伐。

  而是類似於馬魏爵士這樣的大探險家們留下的足跡。

  而湛藍的天空之上。

  聖弓峰的雲層上方。

  一道安靜的目光,正注視著這面銀色孤帆在翠綠湖面上劃出長長航跡,直至消失不見。而片刻之後,安洛瑟才張開翅膀,轉身向著山脈綿延向西的支系的方向飛去。

  他猶如一道銀色的影子,穿行在雲層之上,但沒多久之後,便破雲而出,向著一片丘陵起伏的森林中降了下去。

  而森林的遠處,夏盡高塔正矗立於山丘之上,千年時光之後殘存的石牆,似也淹沒於茂密的藤蘿之下。巫妖唐德立於林間,遠遠地看著那座建築——他記起自己存世的年代,那已是一個久遠的記憶。

  但與那座古老的建築比起來,自己其實還不過是一個年輕人而已。它用骨手扶著胸口,屬於生者的溫熱早已寂滅,只是內心之中的執念仍未放下,讓它始終行走於這個世界之上。

  直到勁風撲面,唐德才抬起頭來,看著那對從天而降的銀色雙翼。

  米爾琉希彌斯收攏雙翼,才落地之前已漸漸化為精靈的形態,他一襲白袍,長髮披肩,用安靜的神態看著這頭亡靈——若非還記得對方生前的樣子,他恐怕會直接出手將之燒成灰燼。

  「我說過,」安洛瑟靜靜開口道,聲音相當冷淡:「不要再到這裡來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唐德。」

  骷髏眼眶之中的火焰微微一黯。

  「抱歉,」唐德答道:「又來打攪你了,尊敬的米爾琉希彌斯大人。」

  它微微鞠了一躬。

  安洛瑟一言不發,只皺了一下眉頭。他忽然問道:「你認識艾德?」

  「那個年輕人?」唐德忽然想起艾矛堡發生的事情,但它搖了搖頭:「我不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我知道。」

  「我找到他了。」唐德忽然開口道。

  林間一下安靜了下去。

  只剩下風聲簌簌地撫過葉片。

  安洛瑟靜靜地看著對方,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什麼。唐德先點點頭,而後搖了搖頭。

  安洛瑟沉默了下去,再過了一會,他才說道:「我幫不了你,我說過我絕不會再重鑄那把屠龍劍。」他停了一下:「別讓復仇的火焰吞噬了自己,唐德,你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

  「我當然知道,」唐德張開嘴巴,黑洞洞的嘴裡發出近乎於自嘲的咯咯笑聲。它將手按在空蕩蕩的胸口:「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米爾琉希彌斯大人,復仇的火焰早已把我吞噬了。」

  它沙啞地答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只想與這一切同歸於盡。」

  安洛瑟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答道:「我是幫不了你,可有人可以。」

  「誰?」

  「你應當聽說過有關於千門之廳的傳說吧,唐德?」

  巫妖微微一怔。

  ……

  與戈藍德相比,甚至與都倫相比,梵里克也算不得什麼大城市。

  但這裡的聞名,更要遠甚於前者。不僅僅是因為這裡是薔薇工坊的誕生地,是妖精使之鄉,也是西林-絲碧卡家族所在的城市,而更重要的是——通天塔。這裡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總部所在地——

  靈魂指紋一下飛艇,便看到那座矗立於城市中央高聳入雲的尖塔。

  那座塔的名字其實是艾爾芬多——用考林—伊休里安語來說,是齒輪之尖。只是選召者們喜歡將之冠以『通天之塔』的名字,也因它確實十分貼切於這座尖塔,頂天而立地,拔地而起、直入雲尖。

  因而當地人非常喜歡選召者給予的這個他們為之驕傲的尖塔的名字,於是久而久之,三百年來的艾爾芬多之塔今天有了一個新的稱謂,既通天塔。

  而這個名字誕生至今,其實還不及一個世紀。

  靈魂指紋用手遮住自己劉海,以免高空的風吹得她髮絲亂飛——空港區在尖塔的第一百二十層,這裡離地面約五百米,高空風大得可以把人吹得東倒西歪——要是沒有空港外的魔法陣的話。

  她從這裡往下看去,梵里克像是湖岸邊的一枚銀幣,而波光粼粼的長湖近乎於曲面。而高塔的下半部分在視野之中收束,猶如一條細絲,讓人心生恐懼,她後退了一步,不敢再看。

  但心中砰砰直跳。

  隊伍中的其他人正在議論紛紛,並好奇地四下張望。Ragnarok的駐地並不在南方,因此此行許多人也是頭一次到這個聞名遐邇的地方來,頭一次見到這座高聳入雲的尖塔。

  不過見慣了艾塔黎亞的奇幻風景,眾人心中也見不得有多大震撼,他們更關心的,其實是接下來要去會面的『新隊友』。

  「奧丁老大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會到?」

  「誰知道呢,大概就這兩天吧。」

  「那我們現在先去幹什麼?」

  靈魂指紋回過身去,看著身後的一行男男女女,一行五人,兩個小女生,其他皆是男性。

  其中一人這時正開口問道:「對了,你們猜對方是什麼樣子的?」

  「是男生吧?也有可能是女生?」

  「那他會不會很厲害?」其中一個小女生問道。

  「那可不清楚,可奧丁老大說對方很有潛力。」最先開口的人答道。

  「切,那就是沒多厲害了。」

  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不過口氣中難免帶著一些調侃的意味。

  他們畢竟是大公會成員,像臨時安插人手這樣的事情其實也並不是頭一次遇上。雖然專業公會紀律井然,但不是重要比賽與活動,總會有一些人情與面子——又或者是從哪個青訓隊臨時提拔上來的『有前途』的年輕人,來與他們見見世面。

  甚至是俱樂部高層的子女,想要來順路旅遊觀光,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他們在意其實並不是這個人本身水平如何,而是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又長什麼樣子?是帥哥還是美女?若只是平平無奇,只怕這些人立刻便會感到大失所望。

  畢竟這也是他們對此唯一的樂趣了。

  只是靈魂指紋聽了幾人討論,難免皺了皺眉頭,這才回過身去提醒道:「集合一下,我來安排接下來的工作。這次我們可不僅僅是來參加比賽,還有調查一下南方情況。」

  「最後,」她才停了一下,才說道:「雖然只是表演賽,但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正在擬定正賽參賽者的名單,你們表現好的話,不是沒可能位列其上。」

  「記住,這可是難得成名的機會。」

  於是眾人聽了這句話,才安靜下來。

  他們不是公會頂尖主力團的煉金術工作室,否則也不會來參加這樣的小比賽。但表演賽不算什麼,要是可以參加煉金術大陸聯賽的正賽,並從奧述奪回來一兩個名次的話。

  對於他們這樣水平的團隊來說,也是少有的展現自己的機會了。

  何況他們是Ragnarok的團隊,被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選中的機會可以說並不小。

  當然,這也只是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而作為帶隊者,靈魂指紋則並不需要在這樣的小比賽去嶄露什麼頭角,她早在許多年前就已是公會內的專業工匠,這些後輩們見了她自然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學姐的。

  不過作為一個認真負責的領隊,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帶的隊成績可以更好一些的。

  她看著這五個年輕人,正打算再說什麼,但忽然背後被人撞了一下。靈魂指紋並不是什麼戰鬥職業,這一下差點把她帶倒在地上,還好一隻手從旁邊伸來,才穩穩扶住她。

  讓她沒有摔下去。

  靈魂指紋有點惱怒地看向那人,而後才發現對方竟是一個有些嚴肅的中年人,對方頭髮灰白,但儀表堂堂——她看著對方的眼睛,差點嚇了一跳。那是一雙怎樣包含風霜氣息的眼睛,彷彿承載了太多的時光與經歷。

  但只是一瞬間,眼睛內的神色又恢復如常,讓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而中年人已經禮貌地扶起她,對她致歉道:「抱歉,這位小姐,這地方太狹窄了,我沒注意你們在前面。」

  靈魂指紋一下便也說不出什麼來。

  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見對方道了歉,也消了氣。而且對方只是一個原住民而已,她又能計較什麼呢?只是靈魂指紋忍不住多看了這中年人一眼,於是這才發現之前撞自己一下的乃是一口巨大的箱子。

  那箱子大約有半人長短,六七十釐米高,用木板釘得死死的,也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只似乎相當沉重。而兩個呆板的構裝機僕正搬運著這木箱子前進,只因為通道太過狹窄,因此才不小心撞在她身上。

  這箱子看來有些古怪,但靈魂指紋也只略略掃了一眼而已。梵里克本來也是南境重要的貨物中轉港,有人運送各種稀奇古怪的貨物抵達這個地方,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不過用飛艇運送貨物,想來這貨物也是貴重之物。

  年長的騎士見面前的聖選者少女不再追究,便也低聲再次致歉之後,才讓兩台古董構裝體搬運著自己的貨物向貨運通道走去。而同時迪克特其實也一邊在心中抱怨了一下南境煉金術士同盟的吝嗇——這樣老式的人偶早應該淘汰了。

  雖然這些人偶在他前往多里芬之前,還是主流構裝,但他去過艾爾帕欣,自然知道今天新式人偶早已更新換代。

  只不過他輕輕摸了摸唇邊的髭鬚,心中暗想南境煉金術士同盟與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的理念不合,看起來也並不僅僅是因為政治之上的原因。

  之前與矮人阿奎特告別之後,他便徑直前往南方——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芬里斯島發生的一切卻瞞不過他。畢竟曾在多里芬與對方並肩作戰過,自然一眼便足以認出傳訊水晶之中方鴴的身份。

  從工匠總會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之後,他一路南下,果然在戈藍德找到布麗安公主,才從對方與自己的長子那裡確認了消息。而算算時間,他心想那小傢伙也應當抵達梵里克了。

  想及此,年邁的騎士這才回過頭去。

  默默看了一眼那口巨大的木箱。

  他答應方鴴等人調查的東西,雖然耗費了幾個月之久,但總算不是全無收穫。只是得到的消息,卻並不令人放心,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逼迫阿奎特拿出那東西。

  這件事可把那老矮人氣得夠嗆——

  他只輕輕拍了一下箱子,然後才舉步繼續向前走去。只是臨進入貨運通道之前,注意力卻為不遠處兩個小姑娘吸引了過去。

  那是觀光客。

  迪克特知道這個稱謂——雖然這對他來說還是個罕見的新鮮詞,在拜恩之戰的時代,當時聖選者們可沒這個說法。不過據說那之後,就有許許多多這樣介於聖選者與非聖選者之間的人進入了艾塔黎亞。

  在此之前,他幾乎無法想像介於聖選者與非聖選者之間的那個世界的來客是如何的,他還是從阿奎特那裡得知的這些相關的『常識』。

  不過要說見,這還是年長的騎士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其實也不算頭一次,因為認真來說,姬塔、洛羽與天藍也算是觀光客的身份,他也早見過了。

  但洛羽與姬塔他們畢竟與這不同。

  因為不遠處那兩個小姑娘,顯然穿著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服飾——這可是觀光客的典型特徵。

  ……
  
x24685 發表於 2019-1-9 20:43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號與三號棧橋

  迪克特所看到的,自然是剛剛才踏上梵里克這一方土地的唐馨與艾小小。

  兩人已在艾塔黎亞旅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而假期也即將結束,不過艾小小還沒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大陸聯賽的正賽開賽在即——所以便火急火燎地拉著唐馨先來到南境。

  畢竟她們自然也不可能前往奧述帝國,不說籤證問題,時間上也來不及。不過即便正賽無法前往,但在考林—伊休里安舉辦的最後一場表演賽總是要看一看的。

  固然艾塔黎亞的旅行光怪陸離,足以令每一位觀光客感到不虛此行,不過其實艾小小心實還有最後一點遺憾——當然,唐馨自然明白自己好友心中那點小心思。

  不過她也沒反對,於是兩人這才與艾小小的父母告別,並搭乘班船飛艇一路南下。

  事實上她們一週前還在戈藍德,而北方冰雪雖已消融,但氣溫還未完全轉暖,只是一到南方,兩人立刻感受到這裡溫暖的氣候。

  同時艾小小在下船之後,更是被梵里克的艾爾多芬尖塔狠狠地震了一下。

  一旁唐馨還好,只不過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座入雲的尖塔。

  而前者已經完全看呆,她仰著頭,嘴巴張得老大,甚至瞪圓了眼睛,驚嘆道:「天啊,糖糖你看到了嗎?這也太漂亮了!」

  「我又不是瞎子,怎麼會沒看到。」唐馨回過頭去,沒好氣地答道。

  「我當然知道啦,」艾小小理所當然地反駁:「這只是一種感嘆的方式而已嘛。」

  「你的感嘆方式可真獨特,」唐馨心想,不過也只嘆了一口氣:「也就一般,只與艾爾帕欣有幾分相似,我們不是才去過那個那裡?」

  「各有各的美,糖糖你可真不近人情。」少女抱怨道。

  唐馨只白了她一眼。

  什麼各有各的美,實際上就是一驚一乍而已。好在她也早已習慣——自己好友其實就是一個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小姑娘而已。

  說起來,她不由想起之前在星門港挑了好久的關於艾塔黎亞的『傳統服飾』,艾小小也是比誰都要興奮,結果真到了艾塔黎亞穿了沒兩天對方便大感麻煩,於是又嚷嚷著換回了地球上的服裝。

  只能慶幸她們還好不是真正的選召者,而且也不是早幾年之前——

  畢竟隨選地球與原住民之間的交流日益深入,來自於異世界的服裝文化也不至於在當地引起圍觀了。當然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觀光客日益增多,她們選擇遊歷又是一些經典路線,當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了。

  只是衣服雖然換了,但觀光客畢竟還是半個選召者的身份,兩人該有的職業也都還是具有的。

  唐馨手中是一支蛋白石手杖,背著一個精緻的白金色魔導爐,而她原本在星門港選擇的其實也是一條白色聖袍——職業自然為治療者的身份。

  她是心知自己這好友肯定一路磕磕碰碰,難免會惹出不少麻煩,選擇一個治療者的身份,正好可以保護一下自己的好友。當然更重要的是治療者不用去參加什麼危險的戰鬥,也不容易引起其他選召者、原住民的敵意。

  但艾小小就不同了,背著一副靈巧型魔導爐,背後還掛著一對雙刀,一張短弓,一看就是遊俠的身份。只不過那些裝備嶄新如初,一看就沒用過幾次。

  只是嶄新歸嶄新,這些裝備卻一點也不含糊。

  那雙刀是五級之下的小極品,是在選召者與訓練生之中非常有名的『彗星雙刃』,至於短弓自然同樣價值不菲,出自於艾文奎因精靈之手。

  不過唐馨完全看不明白艾小小這一身究竟有何意義,因為對方不但暈血,而且自從來到艾塔黎亞以來從沒參與過任何一場戰鬥。

  兩人三級的等級,完全是靠開地圖得來的認知與探索經驗。

  但對方顯然絲毫沒認識到這一點,甚至還打算幫她也買上一套治療師的極品裝備,只不過被唐馨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你現在買這些東西,將來離開的時候打算怎麼脫手?」唐馨忍不住向對方提出這個問題。但艾小小仔細想了一下,便理所當然地答道:「找個帥氣的小哥哥送給他唄。」

  「你沒發燒吧?」唐馨才摸了摸自己好友的額頭。

  艾小小趕忙讓她冷冰冰的手,改口道:「是的確太麻煩了,」她再想了一下:「在不行丟了就好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

  「所以這就是有錢人討厭的地方了。」

  唐馨心中如此腹誹。

  只是當時當著對方父母的面,她好歹沒有直接說出口,只堅決地拒絕了對方給自己也來一套的提議。

  只是連唐馨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真跟著這麼一個瘋丫頭一路來了南境。

  兩人在艾塔黎亞折騰了兩個月,雖然對方彷彿仍有無窮無盡精力的樣子,她自己只覺得累得快散了架——是心累。

  更不用說假期作業還沒完成,眼看還有不到一週時間便要返回星門港,本來完全可以利用起這點時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要與這傢伙一起來遠南看一場莫名其妙的煉金術比賽?

  話又說回來,這傢伙真對煉金術真有瞭解嗎?

  想及此,唐馨才不由狐疑地看著過去。

  艾小小正在欣賞那高聳入雲的艾爾多芬塔,讓唐馨只能看到自己好友的側臉——與對方不同,她深知工匠的專業比賽有多枯燥,她實在懷疑這傢伙真會對這樣專業比賽感興趣?

  想到這裡,唐馨才忽然開口:「小公主。」

  「哎?」艾小小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她。

  唐馨問道:「我問你,你以前真看過煉金術比賽嗎?」

  「看過啊,」艾小小理所當然地答道:「你忘了嗎?」

  唐馨吃了一驚:「你看沒看過比賽我為什麼會知道。」

  「我們一起看的啊。」

  什麼鬼?

  唐馨心中忽然升起一些不太妙的預感:「我說小公主。」

  「在呢。」

  「我問你,你究竟看過幾次這樣的比賽?」

  「幾次?」艾小小認真想了一下:「就一次吧,」她說到這裡,口氣有些失望:「後來的比賽『他』都沒參加了,那些比賽一點也不有趣,有什麼好看的嘛。」

  唐馨冷冰冰地看著在這傢伙:「……」

  「幹什麼啦,糖糖。」艾小小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我們究竟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看比賽呀。」

  「可那些比賽與你之前看過的並沒有任何不同。」

  「啊?」艾小小大吃了一驚:「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好幾次,才說道:「萬一『他』會來呢?」

  他會來?

  唐馨當然知道她口中那個『他』是誰。

  她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會是指望著這個才來南境的吧?」

  「不然呢?」

  艾小小忽然看到唐馨變了臉色,嚇了一跳:「糖糖,你要幹什麼?」

  「再見,」唐馨沒好氣道:「你自己去看你的比賽吧,花痴大小姐,在下恕不奉陪了!」

  她現在非但覺得這死丫頭無可救藥,甚至有些覺得自己也無可救藥起來。

  因為口中雖然如此生氣,但她心裡清楚,自己答應好友來南方的原因,其實何嘗又不是如此?雖然希望渺茫,但總還是想來看看那隻該死的大鴿子,是不是真會來參加這場比賽。

  兩個月下來,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是麼?

  迪克特正遠遠地看著唐馨氣沖沖地離開,而後面那小姑娘也趕忙慌慌張張追著前者跑了下去,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空港區的大廳。

  他這才忍不住莞爾一笑,然後抬起頭來,下意識看向大廳另一邊,而剛好與那個方向一道目光相接。

  迪克特微微一怔。

  那裡是一位穿著黑風衣的星港軍人,對方顯然才剛剛走出空港通道,與他打了一個照面。迪特克看著這個人,忽然之間記起對方的身份,向其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也正是此刻,兩具老式機偶總算把他的木箱送到一旁升降平台上。

  「先生,請問你要前往哪一層?」構裝體內發出呆板的詢問聲。

  「放在這裡吧,我自己來,」迪克特這才回過頭來,開口答道:「你們可去別的地方了。」

  那構裝體——或者不說是構裝體背後的煉金術士,這才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兩具機偶才吱吱呀呀地邁開步子,向另一個方向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迪特克只再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後便走上平台。

  不遠處。

  穿著黑色風衣的軍人,看著這個方向還楞了一下——顯然先前那道目光讓其稍微有些在意——只不過蘇長風停了下來,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記起什麼來。「是他?」

  蘇長風一下就想起了許多事情。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吧?

  他還記得在星門港方面與原住民的共同宣言的簽訂儀式之上,與對方見過一面。不過當時對方便已是考林—伊休里安的主要代表之一,而他還不過還是一介軍方的新人而已。

  對方在他記憶之中,模樣與今天竟沒多少變化,只不過雙鬢染白,顯得更加滄桑了一些之外。

  蘇長風事實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

  他那時才剛剛被選拔出來,作為後繼者,去接第一代星門開拓者的班。而那個時代的星門開拓者,自然與今天人們認知的選召者有許多不同。

  那時其實並沒有什麼選召者。

  當初的星門港還遠沒有今天的規模,其後的開拓者也並未被人們稱之為選召者——他們只被當地人稱之為『聖選』,而前往星門之後的人中,也只有像他這樣的軍人,政府的精英,與各行各業的科學工作者。

  那時星門的商業化時代還未到來,但已經在規劃之中有了一個雛形。

  而那之後,才有了人們所認知的第一代與第二代自由選召者,不過一切的由來,皆要追溯到當時那些最早的開拓者身上——畢竟沒有他們,也就沒有後來星門之後的一切。

  這些過去的記憶,只不過在蘇長風心中停留了片刻。只是他再去看那個方向時候,迪克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由微微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已經通過升降平台去了下面層數。

  不過蘇長風畢竟也不再是三十年前那個毛頭小子。

  多年星門港之後工作的經驗早已塑造出他今天處變不驚的性子,這驚鴻的一瞥也並未在他心中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只默默想到:「他還是羅班的父親吧,對方居然還活著。」

  當然一個重要的角色在失蹤多年之後又重新出現,這固然引人在意,不過蘇長風也並未多想,只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件事而已。

  然後他便回過頭去。

  這畢竟不是他眼下的主要工作,蘇長風正回頭看向從通道之中走出來的隊員——那是幾個穿著黑風衣的年輕人,他們後面則更是一些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還穿著作訓服,與五花八門的裝備。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小胖子。

  而南境煉金術同盟的工作人員還在詢問對方的名字,後只者將手中的重盾往地上一放,並暗罵了一聲這身該死的裝備可真重,也不知道是誰建議他選擇鐵衛士的。

  然後他才對那工作人員甕聲甕氣地答道:「羅昊。」

  後面的人也一一報出姓名與ID。

  「宇文羽。」

  「蟻涵。」

  「莫止。」

  至於走在最後的是一個個子不高,有些羞怯的小女孩,紅著臉小聲答道:「十、十夜夜。」

  ……

  四月七日,大陸聯賽正賽開賽之前三天。

  而這天早些時候,一條有些獨特的精靈帆船抵達了梵里克的湖岸港口。

  而沒多時,方鴴便拖著一口行李箱出現在了梵里克水岸港口的長長棧橋上,事實上他停下腳步,正抬起頭遠遠看著艾爾多芬的高塔——

  以及幾只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水鳥,從頭頂上一掠而過,飛向湖岸另一邊的森林之中。

  固然水上航運比不上空中航線便捷,但亦是長湖地區貨物周轉的重要一環,畢竟與空中的飛艇班船相比,長湖的水運成本幾乎可以忽略到沒有——因此從水岸碼頭看去,入眼同樣皆是一片如林的桅杆。

  事實上長湖的水上交通,才是一力支撐起了南方的商業繁榮。

  而這裡就是遠南。

  雖然歷史厚重比不上王國北方的腹心地區,神怪傳奇也遠不及遙遠的寶杖海岸與聖休安角,只是它溫暖宜人的氣候與物產的豐美,以及相關種種傳聞,卻早已遠颺於外。

  不過當方鴴真正踏上這片土地,以及立於這座長湖之畔棧橋之上時,彷彿才第一次體會到這屬於南方的氣息與風土。

  遠處那碼頭之上來來往往的、口音各異的水手與工人,還有當地的冒險者們,一切皆是與北方完全不同的體驗。甚至比同在長湖之畔的涅瓦德,還要更能闡述這屬於南方的一切。

  這裡仍是考林—伊休里安。

  但卻有一種異國他鄉的風情——它是與北方的嚴寒與壯美格格不入的,可又有屬於自己的風采。

  方鴴在原地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舉步向前走去。他先前與精靈艾黎爾道別之後,後者便要乘船原路返回,而至於他自己,其實早已通知過蘇菲、天藍與奧丁等人——

  所以今天應當有三撥人知道他會抵達這個地方。

  一則是蘇菲與茜,然後才是他自己的冒險團——希爾薇德、艾緹拉小姐與天藍他們。只不過後者應當比他還晚上一天才能抵達梵里克,所以今天也指望不上。

  方鴴不知道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會不會來接自己,不過Ragnarok的人應當會來。

  因為比賽的原因,他事先通知了奧丁。對方此前便收到了他的消息,不過似乎有些分不開身的樣子,也沒多問他在千門之廳究竟如何,只簡單地給了他一個回信。

  奧丁告訴他,其已經通知了Ragnarok方面的人,對方今天應當會帶人來接他。

  而這也正是方鴴此刻站在這個地方東張西望的緣故。

  只是他並不知道的是,當他拖著箱子站在這個地方的同時,而另一撥人也正在他相鄰的棧橋之上,同樣也在尋找這個傳說中的『新隊友』的蹤跡。

  三號棧橋之上,靈魂指紋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紙條。

  她再三看了幾遍,以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號碼——紙條上寫得明明白白,是三號棧橋。上面也說了,對方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外貌應當是穿著煉金術士大衣,提著手提箱,留短髮,相貌平平無奇。

  而且對方會在手中拿著一個發條妖精,以標識自己的身份。

  但她四下看了看,並沒有在這條棧橋上看到這麼一個人,甚至不要說煉金術士了,這條棧橋上根本就沒幾個人。遠處只有一艘今天早些時候到港的漁船,但也並沒有看到什麼傳聞之中的精靈單桅船。

  隊伍之中倒是有人向二號棧橋方向看去,只是一艘高大的凱奇帆船豎起的縱帆,剛好把那個方向擋得嚴嚴實實。

  過了正午十二點,才總算有人抱怨了起來:「不是說上午抵達嗎,怎麼還沒到?」

  隨即又有人回頭問道:「木藍,你有沒有搞清楚之前究竟有哪些船到港?」

  被問到的正是兩個少女之中的一個,眉毛一豎答道:「你以為這是空港啊,這裡水上的碼頭一多半是漁船,每天都會進進出出,當地貴族也沒設立專門的湖岸港務局,最多通過碼頭工人打聽一下有沒船抵達罷了。」

  她沒好氣道:「你還想知道具體有哪一艘船到港,想多了吧?」

  那人聞言不由失聲。

  只有靈魂指紋提了一句:「都別吵,長湖之上也不一定安穩,船晚點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話音未落,旁邊一人便忽然說道:「等下,你們看那邊。」

  「哪邊?」

  「二號棧橋那邊,」那人急匆匆地說道:「那邊有人很像我們要找的人誒!」

  靈魂指紋微微一怔,這才向那個方向看過去。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1 11:47
第一百二十章 第六人

  面對六道神色不善的目光,方鴴實在有些無地之容,沒辦法,誰叫是他把棧橋的號碼寫錯了呢?最後還是靈魂指紋站出來,向眾人主動開口道:「算了,誰都難免有出錯的時候。」

  只是她語氣之中有些淡淡的失望,並微不可查地搖了一下頭——誰都難免有差錯,但惟工匠最是細心與謹慎之人,因為煉金術永遠比人更加嚴謹,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正常人第一次與外人接洽,豈不會不再三確認,生怕找丟了人?而出現這樣的情況,要嘛是失禮至極,要嘛是一貫馬馬虎虎慣了。而無論是那一種,皆說明這人不堪大任。

  她收起原本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隊伍五個人中,Dill在單字刻陣上有很大的短板、經驗不足,因為不是青訓營出身,所以難免偏科。她原本計畫若來的人真是青訓營出身基礎紮實的訓練生,就讓其與Dill互為搭檔、輪流上場,以彌補隊伍之中的不足。

  但現在看來,這人從年紀上看似乎正是訓練生,可究竟是什麼訓練營出身,就不太好說了。新興俱樂部如雨後春筍一般興起,地球上的各類訓練營名目也越來越多,但在靈魂指紋——或者說從Ragnarok的挑剔眼光來看,若非是那些有些名氣的老派青訓營,其他的便有一些不值一提了。

  她心中嘆了口氣,只是並未表現在外,一邊伸出手去,去接過方鴴手中的提箱。方鴴眼睜睜看著對方拿走自己手上的箱子,本來還想推讓一下,因為這位女士力量還真未必比通過了千門之廳的他高。

  但靈魂指紋不由分說,只看了他一眼:「別浪費時間,我等級比你高,」她十分幹練地答道:「旅店離這裡有些遠,不過不用擔心,你的房間三天之前就訂好了。」

  她心中已經給這人打上了平庸的標籤,就讓他當個替補好了,一如過去一樣。但靈魂指紋忍不住感到有點不可思議,自己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了,怎麼竟然還會抱有僥倖?

  大約是因為這一次的隊伍實在是有些貧弱的緣故吧……

  Ragnarok本來也不是擅長於培養生活職業隊伍的公會,主會的『大工匠』(這裡是指煉金術士領頭人)也在十大公會之中位列末席,甚至還不如銀林之冠。只是這一屆,受整個國內賽區普遍青黃不接,後繼者萎靡的影響,更是不如往屆。

  以前像是這樣的隊伍,選拔上來的人雖不說多天才,但至少也應當是青訓營出身,基礎知識紮實。而這一屆之中非青訓營出身的就有兩個,其中崔宇是特殊情況,可Dill就實在有些偏科了——要不是其在材料學上的天賦、以及再無更好選擇——靈魂指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這個小女生算入隊伍之中的。

  她拎著箱子向前走去。

  而方鴴已訕訕地收回手去,大約也是讀出氣氛,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太受歡迎。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那張紙條是茉莉和薄荷兩隻小妖精寫給他的,他也至今還沒搞清楚究竟是自己一不小心抄錯了,還是那紙條本來就沒對。

  倒是一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的木藍是一個高個子的女生,正有些逗趣地問他道:「你怎麼帶這麼大一口箱子,那裡面是你的煉金術工具嗎?其實不用帶這麼多的,我們準備的工具肯定只會比你更好,還是說你只用得慣自己的工具?」

  她言之鑿鑿道:「我聽說真有那樣的煉金術士,完全不會用別人的工具的,聽起來蠻有高手風範的,你也是那樣的?」

  方鴴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那裡面只是書而已。」

  「書,你沒看完的書嗎?」

  木藍有點意外,他們其實也看書。但作為選召者,看書是為了汲取經驗,從中獲得認知,所以一般看完一遍之後便毋須再看,因為再閱讀提供的經驗就少得多了,不如實際操作,有些不大划算。

  但方鴴仍搖頭:「沒有,只是留著溫習一下而已。」

  「溫習?」木藍有些古怪地看著方鴴,差點以為他是一個原住民了。少女楞了一下,隨即打了個哈哈:「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

  好在少女是個堅定的外貌協會成員,紙條上說方鴴長相平平無奇,但實際還好,屬於耐看的那種類型——而且帶著些少年的稚氣,在木藍看來還蠻可愛的,要不她也不會主動開口。

  而對於方鴴的回答,這位也便自動視作詼諧與會開玩笑了。

  但方鴴其實真不是在開玩笑,這些書是那位守塔人送他的,他早在千門之廳內便閱讀過一遍,這也是他在眾多綠門之後收穫的知識之一。

  安洛瑟後來讓他拿著,並告訴他煉金術的知識在於鞏固,因為即便是天才,也必須注重基礎的牢固——方鴴自己沒察覺,但他其實有一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合理的建議,他往往會從善如流——即便可能與選召者認知的常理相悖。

  所以他便帶這些書,這些日子以來又翻了幾輪,發現還真有一些收穫:除了近乎於微薄的經驗之外,更多的則是對於艾塔黎亞煉金術本質的理解。只是方鴴目前還沒理解,這些對於煉金術本質的認識,對於他真正的作用。

  有人主動開口之後,其他人的態度也漸漸緩和下來。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皆有靈魂指紋作為領隊的壓力,只是方鴴之前讓他們白白等了近兩個鐘頭搞得眾人有些惱火而已,可惱火總歸只是一時的,大家畢竟還要在同一個隊伍之中共同相處一個月之久。

  大公會的成員其實也沒他想像之中冷漠與排外,方鴴很快便一一認識了這個隊伍之中的所有人。

  事實上除了靈魂指紋作為領隊之外,他一共有五個隊友,包括先前與他說話的那個小姐姐,ID是木藍,今年十九歲,方鴴三言兩語之間便瞭解到對方已經是個相當老資格的選召者與煉金術士了。

  她事實上參加過先後兩次大陸聯賽,還參加過一次正賽,因此這一次比賽她也顯得最為輕鬆。因為馬上就要進入到專業工匠行列之中,其實也不太指望這場比賽能帶給她什麼了。

  剩下四人當中,年紀最大的MTT比木藍還小一個月,性格有些沉默寡言——而且他的沉默寡言,還不是洛羽那種謹慎惜字的風格,而是真就不愛說話——而大約也是這樣的性格,讓他有整個隊伍之中最紮實的基本功。

  他也是隊伍之中實力僅次於木藍的選手,主攻結構與組裝,當然其他方面的實力也不可小覷。

  方鴴通過木藍瞭解到,對方也是參加過一次大陸聯賽,只是上一次成績發揮失常,導致這一次沒能入選黑牆海灣工匠總會正式隊伍(MTT是寶杖海岸出身的工匠,而大陸聯賽只分地區,並沒有公會參與隊伍一說)。

  對方本來憋著一口氣,打算明年再戰。只沒曾想今年的大陸聯賽之中,幾大工匠總會的正賽隊伍成績都令人大跌眼鏡,因此考林—伊休里安王室才有意在這場表演賽之上選人,給他們一個另闢蹊徑的機會。

  方鴴看得出來,對方雖少言寡語,可這一次也是抱著志在必得的信念的。

  而另外兩人,崔宇與野生鷹嘴豆——前者在連接結構點上具有罕有的天賦,天生可以分心二用——這雖然不是多重並行的專業技巧,但也讓對方天生在連接結構點上比常人快上五分。

  在方鴴看來這倒是令人羨慕的天賦。而且此人雖不是訓練生,可也算師出名門,據說是某個知名選召者工匠一手帶出來的學生,正因此基礎也相當紮實。

  不過方鴴也發現這位仁兄有些獨來獨往的意思,大約最接近於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大公會的成員,與其他人顯然打不成一片,也從來不拿正眼看他——甚至隱隱有些不大待見他的意思。

  至於後者,名字雖然有些搞笑,可卻是隊伍之中的多面手,幾乎什麼都會一點,而且還不算太差,最擅長的是魔力藥劑的配製。而且鷹嘴豆是隊伍之中最年輕的一個,只比他大一歲。

  最後是Dill,一個同樣獨來獨往的少女,和鷹嘴豆同歲,但大三個月,她的獨來獨往並非是崔宇的傲氣,而是有些孤僻,至少在方鴴看來,這個少女是隊伍之中唯一一個對自己的遲到既沒表示不高興,也沒表示高興的人。

  甚至除了自我介紹之外,她其實一直根本就沒在意過他,或者說根本沒在意過其他人,只一直在那裡念念有詞。放人以為這不是一個煉金術士,而是一個女巫或者別的什麼神秘職業。

  而方鴴無意之中靠近,才聽到她口中念念有詞的幾乎皆是一些煉金術材料的名字,若是常人,聽了Dill這一番念叨,大約只覺得這少女腦子有點問題。但方鴴一聽,心中卻微微閃過一個名詞《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士配比公式》。

  這本書成書於兩百年前,而今考林—伊休里安的各大工匠總會已經不再使用這本書作為廣泛的教材,不過正好他那手提箱之中有這麼一本。而且安洛瑟對他說過,這本書雖然不再廣泛適用,但其實裡面有一些非常獨到的東西。

  方鴴忍不住好奇地看了這少女一眼,立刻明白對方其實是在背誦《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士配比公式》這本書,可正如木藍所說,這樣的行為對於選召者來說有些奇怪——當然方鴴這麼想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在外人看來其實也是這樣一個怪人。

  只是他才多看了兩眼,Dill竟回過頭來看著他——這少女帶著重重的黑眼圈,一臉的仙氣逼人,但方鴴還以為對方要說什麼,沒想到她只不過看了他一眼之後,便不在意地回過頭去。

  倒是木藍笑嘻嘻地問他:「怎麼,你對Dill有興趣?」

  方鴴趕忙搖頭。

  木藍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Dill雖然性子怪了一些,可也算是標準的小美女一枚,只是公會裡在她手上摺戈沉戟的『英傑』可不在少數啊,沒想到你一上來就選了個這麼有難度的。」

  方鴴滿頭大汗,這都什麼和什麼?

  這時崔宇忽然回過頭來,只看了兩人一眼,然後才開口道:「木藍,你在這裡浪費時間,比賽事情你都考慮好了?」

  「有什麼好考慮的,」木藍顯然對前者印象也不大好,只聳聳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著辦唄。」

  年輕人聞言輕輕哼了一聲,目光落在方鴴身上片刻,便回過頭不再開口。

  方鴴明顯能感到對方的敵意,不過他也沒辦法,誰叫他讓人家白白等了小半天呢?而一旁鷹嘴豆看了看三人,也不幫腔,只笑嘻嘻地靠過來,小聲問了他一句:「對了,艾德,你多少級啊?」

  「十八級。」方鴴想了一下,如此答道。

  出於虛榮心作祟,他私下把自己等級提高了半級——不過也不算扯謊,其實經驗上幾乎已經可以夠得上十八級的邊,只是認知經驗還沒花費出去罷了。

  「那麼低?」但鷹嘴豆的反應大出方鴴的預料之外,他似乎嚇了一跳。

  方鴴也嚇了一跳,他原本還以為自己十八級還算可以了,但沒想到對方是這麼一副反應——他其實也不是沒參加過大陸聯賽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正賽——不過他仔細想了一下,當時還真瞭解過Vikki她們的等級是多少。

  他這才問了一下其他人的等級,原來隊伍之中等級最高的木藍已經是二十三級,而其他人幾乎沒有低於二十級以下的,即便是等級最低的Dill,此刻也有剛剛好有二十級。

  雖然這些人的等級,幾乎皆是純生活職業的等級與經驗,他們中除了崔宇之外,其他人也從未有過冒險的經歷,木藍、MTT與鷹嘴豆更是連隨隊煉金術士都沒作過。

  這也只有大公會科班出身的煉金術士才有這樣的履歷了,因為正常的選召者煉金術士,如果不作隨隊煉金術士的話,恐怕連生活都難以維持。只要看看這個隊伍之中崔宇與Dill的經歷就知道了。

  只是兩人少有的冒險經歷,也就僅此而已了。

  聽說方鴴等級這麼低,木藍顯得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回過頭問了一句:「艾德,你是哪個青訓營出身的?」

  她這個問題也不是無的放矢,大公會的訓練營皆是有各自的資源的。而且青訓營與訓練生培訓不同,訓練生主要考核的是未來的選召者的潛力,而青訓營培養的是正式的、有潛力的選召者。

  但凡知名一點的青訓營,在選召者不同的年齡,都是有等級任務的,尤其是對於那些特別有天賦的選召者來說,等級任務尤其重。

  因為越是有天賦的選召者,越早度過低級階段,便越早可以進入頂尖選召者行列。要知道選召者的黃金年齡,其實也不過前後七八年而已。

  不過在方鴴聽起來就有些不太一樣了,真有十八級的青訓營選手嗎?

  可他想到蘇菲,不由心想大公會還真是如此,而對於普通選召者來說,十五級就早已脫離新手階段了。但他算是那個青訓營出身的呢?不要說青訓營,他連訓練生都沒當過。

  甚至不要說訓練生,他其實連正式選召者身份都沒有。

  但這事可沒法細說,方鴴想了一下,只能含糊其辭地答道:「其實也不是青訓營吧……」

  而此刻一行人已進入碼頭區之內,周圍人聲嘈雜,眾人根本沒聽清方鴴說的什麼,木藍見他支支吾吾——只以為他出身的不是什麼知名的青訓營,甚至可能並不是什麼大公會名下的培訓基地。

  不過她也心領神會,也給方鴴留了個面子,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倒是不遠處崔宇輕輕哼了一聲,顯然早有所料的樣子。

  不過鷹嘴豆則笑嘻嘻地說道:「其實Dill也不是什麼青訓營出身,人各有各的天賦。」

  結果引得Dill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神色不鹹不淡,卻把鷹嘴豆嚇了一大跳。

  而前面靈魂指紋提著方鴴的行李箱,但其實也一直關注著後面自己隊員的交談,聽到這話,心中才升起果然如此的心態。不過她也算早有預料,因此此刻心中倒沒先前失望。

  而且她也意識到自己先前想法其實有一些問題,隊伍是有問題,但自己本不應當寄希望於一個外來安插人手,畢竟這也是慣例了。她心想自己如此苛責這個年輕人,其實是有些過分。

  對方可能本來也只是來見見世面的而已。

  想及此,她口氣才有些緩和下來,於是回過身去問道:「對了,艾德,三天之後就有比賽,你之前有瞭解過比賽的規則麼?」

  方鴴一怔,他其實正想問這個問題。他雖然參與過在考林—伊休里安舉行的正賽,但正賽與表演賽畢竟不同,何況當時他也是一頭霧水地參加那場比賽,根本不清楚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那之後,從他答應奧丁參與這場比賽,到此刻抵達梵里克為止,他一大半心思皆在千門之廳上,根本沒時間去關注其他,之前雖然突擊從社區上瞭解了一些,但畢竟缺少細節。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1 13:16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校

  見他搖頭,靈魂指紋也不意外。心中失望淡去之後,她心態平和了不少,正欲開口回答,但不遠處棧橋方向傳來一陣驚呼聲,幾人不由停下腳步,向那個方向看去。

  方鴴看到長湖之中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白色水痕,捲起一道巨浪,向堤岸的方向推來,推得停泊在港灣中的帆船紛紛向後平移,彼此擠在一起,浪花又席捲在棧橋的立柱上,濺起尺高來的水花。

  他又看到許多人正圍在碼頭上,遠遠看向湖中的方向,那裡水面上像是有什麼東西潛入了水下,還留有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這樣的異景持續了好一陣子,才漸漸平息下去。

  「那東西又來了。」木藍同樣看著那個方向,說了一句。

  「那東西?」

  「寇拉斯,魚人們的『神』,」鷹嘴豆答道:「其實不過是它們篡養的水怪罷了。」

  方鴴這才想起,梵里克有名的『水患』——其實就是湖中的棘皮魚人,這些未開化的水生生物棲息在長湖南方,常常襲擊沿岸地區的村莊與城市,它們氾濫成災的時候,連梵里克這樣的港口也不得安寧。

  它們上一次興風作浪還是在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時期,經過一次清剿之後銷聲匿跡了好幾年,而轉眼之間又是十年過去了。看起來這些魚人在這十年間又繁衍了不少數量,又捲土重來了。

  不過『水患』是梵里克的官員要頭痛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小插曲而已,幾人離開碼頭區,靈魂指紋這才與他解釋了一下關於眼下這場表演賽的相關事則:

  「大陸聯賽的表演賽並不是每年都舉辦的,所以你不瞭解也很正常。它其實是大陸聯賽的附加賽,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質,所以才稱之為表演賽。大陸聯賽的正賽,一般分為主客兩場,各分別只比一場,而比賽項目由當地工匠總會而定。可表演賽則不同,它其實具有向公眾展示煉金術士這一職業的意圖,所以比賽的項目一般比較基礎與簡單,但分為先後三場。」

  「這三場一般是單字與刻陣,材料與結構,與製作魔導器,簡單來說,就是把煉金術的通常過程,展示在公眾面前。和正賽一樣,表演賽同樣考校的是團隊的實力,而非個人,畢竟它的目的是度量一個地區煉金術的整體水平——」

  「所以比賽仍是平均分制,而且三場比賽之中每個人只可以最多參與其中兩場。其中第一場單字與刻陣的比賽是海選,因此往往參與者眾多,比賽的具體規則是每個隊伍上場四人,去除最高分之後,剩下三人的平均分數,便是一個小組最終得分。這場比賽只錄前三十名,所以我們小組的分數必須進入前三十名的劃線,才能進入下一場比賽。」

  「三場比賽之後,決出最終的優勝者,優勝者除了南境煉金術士同盟的獎勵,還有一次向一支正賽隊伍挑戰的機會。在最後兩場比賽之中,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也會來人參觀,並從中選出可以以替補身份前往奧述的參賽選手。」

  「這算是一種查漏補缺,」聽靈魂指紋說到這裡,木藍插了一句:「但其實也不一定會選出替補,具體還要視本屆表演賽參賽選手實際水平而定,而且若是正賽成績斐然的年份,一般是不舉辦表演賽的。」

  方鴴聽到這裡,也明白過來,所謂的表演賽,其實就是一場另類的選拔而已。他不由想到自己在旅者之憩參與過的那場工匠挑戰賽,這樣類似的比賽,他好像已經是第二次參與了。

  經歷過千門之廳一行後,方鴴對自己的實力——尤其是煉金術基礎方面的實力,基本上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認知。像這樣的小比賽,其實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具備任何挑戰性,而他也是離開涅瓦德之前才明白過來,奧丁讓他來南方參加這場比賽,多半不過是順手為之。

  其實等於讓他來幫Ragnarok的隊伍一個忙而已,然後雙方之間便『兩訖』了。當然方鴴隱隱覺得對方讓自己南下,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只是對方在給他的回信寫得不清不楚,而且那之後也再未回過信。

  不過他原本以為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帶領Ragnarok的這個隊伍拿到冠軍,甚至有吊打小朋友之嫌疑,然而這會兒聽了靈魂指紋對比賽的描述,才意識到沒那麼簡單。

  因為以這個規則來算的話,他的成績多半是取消無效的,而且還不是每一場皆能上場。

  他這才忍不住問道:「那麼我們隊伍中其他人的實力如何?」

  這話讓每個人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崔寧更是翻了一個白眼。

  倒是靈魂指紋心態平和,只和他介紹了一下隊伍的情況,他們隊伍之中加上他一共有六人,每場上三人的話,加上他這個替補,必須得輪換一次才能符合規則。

  但隊伍中個人實力差異,好鋼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因此她打算第一場上替補補,她看了方鴴一眼,在她原先準備之中,這大約也是這個年輕人唯一的上場機會了。

  這場比賽用木藍和MTT兩個老將作為雙保險,就算方鴴這邊出點問題,但總算有個人可以拉高他的平均分。至於第二場則以崔寧、Dill和鷹嘴豆作為奇兵,剛好Dill在材料學上具有極好的天賦,可以避開她的弱勢項目。

  這樣安排的話,最後一場他們的餘暇便相當大了,可以視情況上人,因為每個人都還有一場出場機會。

  說完這些,靈魂指紋再看了看方鴴,低聲說道:「待會回到旅店,我們先給你做一個小測驗。」

  方鴴心領神會,作為一個外來者,這些人要看看他這個新隊友的水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還在心中暗暗讚嘆了一番Ragnarok不愧是大公會,一個小隊伍的領隊也是如此謹慎——要知道他可是由奧丁親自推選,而且進入過千門之廳,那位戰士之王不會不清楚他的水平相對於這個小比賽如何。

  但即便如此,這位領隊女士還是一樣敢於質疑會長的決定,要考校一下他的實力,這樣的專業態度,實在令人讚嘆。

  不過過了一會,方鴴便發現自己的想法好像有點問題。

  他們落腳的地方,位於梵里克的中心,名為『長湖旅店』——這是一家有相當歷史的旅店,當然有歷史,不代表它樸素——事實上在整個長湖南岸地區,這家旅店也是排得上名號的豪華旅舍。

  至少方鴴從戈藍德一行以來,還從來沒住過這麼奢華的地方,步入其內,金碧輝煌的內飾差一點便晃花了他的眼睛——方鴴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而他鄉巴佬的舉動顯然引得木藍一陣好笑。

  至於崔寧和鷹嘴豆,趕快往前多走兩步,生怕叫旁人認出他們是一起的。長湖旅店內來來往往的幾乎皆是名流,要嘛是貴族,要嘛是商賈,或者與他們一樣,是大公會的參賽隊伍。

  這些參賽選手彼此熟識,往往還互相打個招呼——這也讓方鴴瞭解到這些人的身份。

  薔薇十字軍,銀林之冠,銀色維斯蘭,弒神者……

  加上Ragnarok,十大公會,來了六個。不過方鴴看了一眼,裡面似乎沒什麼熟面孔,甚至於銀林之冠那幾個工匠,裡面居然沒他認識的吳迪與琉璃月,那些煉金術士讓他看了不由搖頭——遠不及吳迪與琉璃月的水平。

  看起來果然是個小比賽而已。

  各大公會都沒把自己的主力工匠用在這場比賽上,這也符合他對於大陸聯賽的認知,這個歷史悠久的比賽其實是羅塔奧、考林—伊休里安、奧述三國的恩怨交織。也就是說,它在原住民之中的影響力,其實遠大於在選召者之中的影響力。

  雖然星門港對於這個比賽也有轉播,但總歸不是大公會的『必修課目』之一。

  進入團隊休息室之前,靈魂指紋忽然對木藍說了一句:「你去準備單字與符陣工具。」木藍點頭應是,聽到單字與符陣工具,方鴴便楞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些不太妙的預感。

  但過了一會,預感變成現實。

  休息室內,他看著桌子上的一堆工具,再看了看面前的靈魂指紋與木藍等人,心中的驚愕是——你們就考校我這個?單字與刻陣,雖然千門之廳中也有這樣的試煉項目,可那能一樣嗎?

  且不說在千門之廳內,單字與刻陣便是基礎之中的基礎,而一般來說,單字與刻陣是對於煉金術士學徒的基本考核,莫說十八級,就是五級以上的煉金術士也很少考核這樣的項目了。

  他不由看了看這些人,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讓他們白等了半天,所以對方故意用這樣的考核來戲弄他。

  但看靈魂指紋嚴肅的神色,似乎又不大象的樣子。

  方鴴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疑惑,但並未開口,只是拿起煉金刻刀來,也不大意——而是以在千門之廳中的認真態度,一筆一劃在赤金板上刻畫起來,不過刻陣與單字對此刻的他來說已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只片刻,陣已成形。

  然後便輪到其他幾人驚訝了。

  木藍還張了張口——心想那有刻陣這麼快的,不會是敷衍了事罷?她下意識想提醒一下這個少年,他們這個領隊可是一個相當嚴格的人,可還沒來得及出口,方鴴便已經將赤金板遞了過來。

  惹得她沒好氣地瞪了方鴴一眼。

  而靈魂指紋一言不發,只拿起那刻有陣紋的赤金板,看了一眼。

  然後她抬起頭來,眼中也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著面前這個少年。和方鴴一樣,她心中也反應了過來——從這個方向其他人看不到她手上的刻陣,但她作為審核人看得自然清楚——這是一個近乎於完美的成陣。

  完美陣並沒什麼好奇怪的,有幾年經驗的煉金術士,包括她,包括木藍和MTT,幾乎都可以輕鬆畫出這樣的煉金陣,只是速度不如面前這個少年快罷了。

  只問題是,方鴴表現出的水平,明顯讓她有些意外。

  靈魂指紋放下手中的刻板,反過來將其蓋住,忽然對方鴴說道:「我們準備下一個考核。」

  「下一個考核?」木藍楞了一下,哪裡有什麼下一個考核,先前靈魂指紋讓她準備單字與刻陣的考核,是因為只打算讓這個少年上場第一場比賽。可從沒和她說過,還有什麼下一個考核。

  但靈魂指紋回頭來看了她一眼,嚇得木藍一個激靈,趕忙閉上嘴巴老老實實去準備下一個考核——至於下一個考核是什麼,當然是照著比賽辦。

  而半個小時之後——

  屋子裡已是一片沉默。

  靈魂指紋看了看那塊刻板,再看了看一旁純化的材料,與最後一件半成品的魔導器。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看著方鴴,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是從北邊過來的?」

  這個問題令其他人皆微微楞了一下。

  方鴴點了點頭。

  「是誰負責聯繫你的?」

  方鴴放下手中的刻刀,看著對方,這才主動問道:「等一下,難道奧丁先生沒和你們提過?」這也是他之前心中的疑惑,他也是忽然之間意識到這一點——這些人似乎對他的來歷有些小小的誤會。

  崔寧聞言『嗤』地笑了一聲。

  但靈魂指紋回過頭,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才嚇得這年輕人趕忙收斂了笑意。而她這才轉過頭來,又問道:「你有沒見過落月?」

  「落月?」

  方鴴一怔。

  「他是負責這場比賽的聯繫人啊,」木藍看到方鴴這個樣子,也忍不住吃了一驚:「他是七團的官員,我們每個人皆是他聯繫的,難道他沒過聯繫你?」

  方鴴這才聽明白,原來是Ragnarok的青訓營領隊,可他怎麼會見過這個人,他又不是Ragnarok的成員,而且他來參與這個比賽,其實是奧丁親自聯繫的。

  「我是奧丁先生聯繫的,」他這才答道:「我們在涅瓦德分開之後,我就一路前往這個地方,中間並未見過其他Ragnarok的官員。」

  他停了一下:「奧丁先生沒和你們說起過這件事?」

  靈魂指紋垂下長長的睫毛,思索了片刻答道:「落月確實說過你是會長親自安排的人,他讓我們來接你,不過我們並沒有見過會長本人。」

  「你們不是從都倫過來的?」這下輪到方鴴有些意外了。

  「當然不是,」崔寧冷冷地答道:「我們是從艾爾帕欣一路過來的。」

  「而且會長也不在都倫了。」鷹嘴豆也接了一句。

  「什麼?」方鴴再吃了一驚:「奧丁先生不在都倫了,他去了什麼地方?」

  靈魂指紋搖搖頭:「沒人知道,星門港方面對幾大工會的頂尖選召者發出徵兆,那之後不久會長便離開了都倫。」

  在是方鴴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千門之廳幾個月,似乎外界並不是完全如傳聞之中一樣平靜。他才明白過來,難怪小九女士那麼急匆匆地離開妖精居所——

  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他不由沉默了片刻,之前奧丁給他回信也是沒頭沒尾,只說有人會在梵里克接他——但既沒問他關於千門之廳的成績如何,似乎也不關心蕾雅離開前一天在夏盡高塔發生了什麼。

  他原本以為是對方對他的成績並不關心,以為他通不過幾扇門的緣故。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只是不知道星門港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這麼急匆匆地將人召回。

  要知道眼下南境也同樣是一團亂。

  而他思索的時候,靈魂指紋已經抬起頭來,聲音柔和了不少:「艾德,你水平相當不錯,看來接下來我們需要重新制訂一下關於比賽的策略。」她看向方鴴,說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們再給你準備一個入隊儀式。」

  方鴴無奈地搖搖頭一下,豈止是不錯。他怕嚇到這些人,其實並未盡全力,否則以他在千門之廳的水平,只怕是單字與刻陣也可以玩出花來,不過那本身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只是他眼下根本無心於什麼入隊儀式,還從先前的衝擊之中沒回過神來,只忍不住提了一句:「對了,靈魂指紋小姐,我沒有正式參賽身份……奧丁先生有沒和你們說過這件事?」

  他心想要是奧丁連這事也沒提,那樂子可大了。

  好在那位戰士之王顯然還沒大意到這個程度,靈魂指紋點了點頭:「已經安排好了,Ragnarok拿的是具體的名額,而不是參賽者名單,你到時候只需要把名字報上去就可以了。」

  方鴴不由愕然,原來就這麼簡單。

  他不由暗自感嘆了一番,大公會的特權還真是好用。

  ……

  「比我想像中好不少呢,」木藍看著方鴴離開,才忍不住嘆了一句:「雖然也不算帥氣,不過還蠻可愛的,指紋學姐,他實力好像還行啊——」

  她一邊說,一邊回過頭來,看向其他人。但才發現屋子裡一時有些安靜。非但靈魂指紋,鷹嘴豆與Dill皆沒說話,那少女拿起桌子上純化之後的材料,一副如有所思的樣子。

  只有崔寧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會真以為他是會長親自聯繫的吧?」

  「不然呢?」鷹嘴豆回道:「你是說他在騙我們?」

  崔寧也不由啞然。

  任誰也不會扯這樣一戳就穿的謊言,雖然會長不在,但只要問一下落月和其他官員,事實不就一清二楚了?

  靈魂指紋看了他們一眼,拿起桌子上的赤金板,方鴴表現出的實力讓她一下放鬆不少。不過她還是板著臉,對其他人說道:「別討論這件事了,會長的事與你們無關,老老實實去考慮一下接下來比賽的事情。」

  這句話算是作為這個小測驗的總結。

  其他人不敢反駁,因為對方非但是這個隊伍的領隊,而且還是Ragnarok的資深成員。眾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開口。崔寧搖了搖頭,仍舊獨自一人離開。

  而木藍拖著Dill,說是要去幫新隊員準備一場接風宴,後者一臉無奈,卻拗不過自己的『前輩』。至於野生的鷹嘴豆,也聳了聳肩走了出去。

  只有靈魂指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才走出房間。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2 17:41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目標的下落與星門延期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兩天。

  靈魂指紋的隊伍已開始緊鑼密鼓地為比賽進行準備——包括安排對策、調查對手、磨合訓練,連方鴴也拿到了一份關於自己對手的情報——那沉甸甸的幾頁紙上全是關於六大公會的參賽者、當然還有一些小有名氣的潛力『黑馬』的信息。

  表單上細細密密地標註出了這些人的技術特點、強項,甚至是所屬隊伍的風格,不過方鴴看了一下,上面幾乎沒有自己認識的人。也就是說大公會的一線新秀幾乎全部不在這張列表上,甚至也有可能不在正賽的人員名單之中,只是他收起表格,並不意外。

  他想起蘇菲不久之前說過,銀色維斯蘭之所以關注這場表演賽,其實是因為南境的局勢,而非比賽本身。其他公會想必多半也是如此,對於它們來說大陸聯賽是一個選秀的舞台,而非競技之地。

  他其實懷疑奧丁讓自己來參加這場比賽,也有這樣的考量。

  只是不知道軍方究竟有沒來參加這場比賽,這也無從而知,畢竟星門港方面的行動一般不會公之於眾。

  但相較起比賽而言,方鴴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上午他與其他人共同完成了訓練之後,才找到靈魂指紋,表示自己要離隊半天。靈魂指紋聽了,不由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來,雖然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但比賽將近,她並不希望隊員在這個時候離隊。

  她正準備問方鴴有什麼理由,可正是這個時候,才看到木藍和鷹嘴豆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學姐,有人找艾德。」

  「什麼人?」

  鷹嘴豆臉色十分古怪,忍不住多看了方鴴兩眼:「是、是蘇菲小姐。」

  「蘇菲?」靈魂指紋愣了一下,才想起這是誰:「銀色維斯蘭的那個小公主。」

  一旁木藍大有深意地點了點頭。

  靈魂指紋這才回過頭來,問他:「你離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其實不全是,不過方鴴還是點了點頭,畢竟背後的原因一時也難以說得清楚——而且他也不打算告訴外人。

  靈魂指紋卻顯得有點好奇:「那是你女朋友?」

  方鴴聞言差點一口水把自己嗆死,不由大聲咳嗽起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怪模怪樣的幹什麼?」靈魂指紋皺著眉頭道,但她還算通融,畢竟也是過來人,於是答道:「去吧,但入夜之前必須歸隊,艾德,你雖然不是我們Ragnarok的人,但我希望你一樣可以遵守隊中的紀律。」

  方鴴點了點頭,每個隊伍皆有自己的規矩,他既然在隊中,就不會例外。請假離隊,其實也實在是不得已為之,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這件事還在他答應奧丁之前。

  靈魂指紋見他答應,也不再阻攔,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只是方鴴走後,木藍卻一臉神秘地靠過來:「學姐。」

  「幹嘛?」

  「艾德他居然認識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你不好奇嗎?」

  「我好奇什麼?」靈魂指紋看著對方,問道。

  「那可是蘇菲,不是嗎?」

  「那又如何?」

  木藍和鷹嘴豆忍不住互視了一眼,心想領隊真是正經得過頭了,Ragnarok雖也是十大公會之一,但他們是分會成員,而銀色維斯蘭那位小公主卻是銀色維斯蘭總會的新秀。

  那可是明日之星,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前往第二世界,踏入頂尖選召者的行列。

  而那個行列之中,正有他們會長奧丁的名字——

  那可是第二世界啊,他們只能偶爾奢望一下的事情,而就算是他們面前這位Ragnarok的資深成員,他們的學姐前輩,其實也從未前往過第二世界。第二世界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名詞。

  「可艾德怎麼會認識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

  「他之前還說見過會長,難道他真是會長親自引薦的?」鷹嘴豆忍不住說道。

  「不然呢?」靈魂指紋皺著眉頭看著這兩人。

  「學姐你真相信他的鬼話?」木藍忍不住一拍額頭,嘆氣道:「會長一年也有推薦好些青訓營的新秀,總不會人人都見過他吧,事實上真見過會長也只有那些核心成員而已。」

  倒是鷹嘴豆忽然說了一句:「說起來我總覺得艾德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木藍翻了個白眼:「鷹嘴豆你看誰都眼熟。」

  鷹嘴豆聞言也哈哈一笑,也不以為意。

  ……

  而方鴴出門一路來到大廳,首先便看到抱著長戟、杵在那裡的茜,她似乎精神好了不少,正仰著頭看著旅店的天花板出神。而他又左右張望了一下,才看到蘇菲坐在一邊,正向這邊招了招手。

  「艾德,這邊!」

  「蘇菲小姐,你們來得可真快。」

  蘇菲笑而不答,看了看四下:「Ragnarok可真有錢,住在這種地方。」

  方鴴心想你們銀色維斯蘭的隊伍不也住在這裡,只是你和茜獨自行動而已,否則恐怕也是在這裡入住。他才問了一句:「你見過銀色維斯蘭的人了嗎?」

  蘇菲點了點頭,笑眯眯地:「當然了,我可是他們的領隊。」

  「啥???」方鴴一臉問號地看著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

  「本來銀色維斯蘭的隊伍是另有領隊的,」蘇菲這才答道:「不過公會考慮到我在這附近,於是乾脆便委任我了,反正我也有帶隊的經驗,所以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可是對手了。」

  方鴴不由無語。

  倒是一旁茜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方鴴總覺得自己再開口,這位公主殿下就要開始從自己身上套情報了,於是趕忙岔開話題:「蘇菲小姐,其他人呢?」

  「其他人已經到了,當然包括那位你心心念念的艦務官小姐,」蘇菲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待會就去與大家會合,對了,我比你們早入城兩天,那件事也有眉目了。」

  方鴴聞言一怔,連對方的調侃一時也忽略不計了,連忙問道:「查到消息了?」

  蘇菲點了點頭。

  方鴴神情嚴肅起來,畢竟他前來梵里克,最緊要的一件事情其實並不是參與大陸聯賽,而是眼下這件事情——調查那個從冒險者公會離開,前往南境的官員。

  對方在戈藍德的冒險者公會之中調走了關於艾緹拉小姐的弟弟的僱傭者的信息,從那之後便銷聲匿跡,他們得到的最後消息,便是對方前往了梵里克。

  那之後線索便在此斷絕。

  方鴴之前在與蘇菲討論拜龍教、龍火公會與陰影王座的事情時,也順帶將這件事告訴了對方,因此在他們之前,蘇菲便先一步進入梵里克,開始著手於調查那個官員的下落。

  「找到他了嗎?」方鴴這才問道。

  蘇菲搖了搖頭:「邊走邊說吧,否則一會讓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又是謠言滿天飛了。」

  方鴴一愣:「什麼謠言?」

  蘇菲臉一紅:「廢話真多,走就是了。」

  於是便讓茜拽著一臉懵逼的後者,從旅店大廳走了出去。

  離開旅店,蘇菲才自己調查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番,原來她之前按方鴴吩咐,把拜龍教在南方活動的信息傳達給了星門港方面。而星門港方面雖然一時無法直接介入南境,但也不是什麼事情都沒幹。

  事實上他們將一部分情報,通報了戈藍德的工匠總會與冒險者公會,所以在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抵達梵里克之前,冒險者公會的高層其實已核查過消息,發現確有此事之後,開始介入調查那個官員的下落。

  方鴴聽到這裡之後,才問道:「所以調查有結果了?」

  蘇菲點點頭:「一般來說,冒險者公會的高層不會無緣無故離開戈藍德,那個官員其實是以公幹的名義前往梵里克的,因為備過案,所以查他的下落並不困難。」

  方鴴忽然反應過來:「公幹?你的意思是他原本還打算返回戈藍德。」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想錯了,對方前往南方根本不是為了躲避他們,而是為了別的什麼事情。

  「的確如此,」蘇菲看了他一眼:「你們保密做得很好,那官員應當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露了馬腳,他原本還打算返回戈藍德的。」

  方鴴聞言一窘,他們哪來的什麼保密工作,甚至連調查拜龍教這件事,也是在艾爾帕欣臨時起意而已。

  不過或許也正是這種臨時起意,才讓對方全無察覺。

  他沉吟了片刻,很快找到問題的關鍵:「那麼那官員前往梵里克,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聰明,」蘇菲再欣賞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掌握的信息是,對方來梵里克應當是為了和一個人會面,從冒險者公會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個人只有一個代號『永生者』。」

  「又是永生者。」方鴴皺起眉頭,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了。他又問:「冒險者公會掌握了這麼多信息,想必應當已經把那個官員找到了吧?」

  「那你可想多了,艾德。」蘇菲答道。

  方鴴聞言意外地看著她。

  「對方離開戈藍德雖有報備,但這不意味著他一舉一動皆在冒險者公會監視下,事實上對方相當謹慎,在梵里克的落腳點也非常隱秘,」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說到這裡,賣了個關子:「不過嘛……」

  「不過?」

  「不過銀色維斯蘭也不是吃素的,」蘇菲答道:「因為有星門港方面的參與,所以我們公會也剛好可以介入其中,我利用公會的線找到了這個人的落腳點。」

  方鴴不由看了對方一眼,覺得自己這一路南下調查拜龍教以來最明智的決定,便是讓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參與其中。

  若沒有她的話,無論是軍方還是冒險者公會,亦或工匠總會,皆不可能如此容易地介入其中,更不用說調動銀色維斯蘭——只不過雖然這是在調查邪教徒,但還是讓方鴴有一種公器私用的感覺。

  只是蘇菲看他神色,便開口打斷他:「這可不是為了幫你們,艾德,這是《星門宣言》的約束。」

  方鴴一愣,隨即才點了點頭。

  蘇菲這才繼續答道:「對方在寒鴉街七十四號有一處私產並未公之於眾,通過我們的人的調查,我發現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到那個地方『小住』了。而且每一次皆是以公幹的名字,停留的時間長則半年,短則兩三個月。」

  「而且每一次皆是在秋夏之交。」

  方鴴聽了這句話,不由感到有點耳熟——他忽然記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麼一段話,那是天藍描述那位黑山羊商會的會長時說過的近乎同樣的話。對方每年會到旅者之憩小住,同樣皆是在秋夏之交。

  但黑山羊商會的會長盧恩-林修斯他們非但見過,而且在多里芬還與他們並肩作戰過,即便是從時間上來看,也不太可能與這個官員是同一個人。

  方鴴不由心想這個時間或許是另有巧合,還是這個時間段本身便具有一定含義?

  他想了一陣,才問道:「對方現在就在那個地方?」

  蘇菲頷首:「我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所以你來得剛好——」

  「你是說我們去抓住那個官員?」方鴴不由有點意外,若是沒有冒險者公會、工匠總會和星門港方面介入的話,他當然不作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個潛在的拜龍教官員。

  可眼下還輪得到他們出手?

  蘇菲卻搖了搖頭:「不然你以為呢?現在南方的情勢正緊張,我們銀色維斯蘭的勢力範圍也不在這個方向,能動用的眼線已是全部實力,否則調查一個南方的局勢,還需要我親自來一趟?」

  方鴴心想你親自來南方不是為了完成奧爾芬雙子星的交易麼?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講,而且蘇菲說得也有一定道理——畢竟這件事本來也是他與艾緹拉小姐一直在追查,當仁不讓。若真讓星門港介入,有些事情他反而不好插手。

  「那我們現在就去?」方鴴問道。

  蘇菲點點頭:「等和其他人會和之後,對方應該還不清楚有人在調查他,眼下正是最好的機會——」

  「那麼大家在什麼地方?」方鴴這才問。

  「尖塔廣場。」

  方鴴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前方那座入雲的尖塔。

  ……

  「哈哈哈!」

  艾小小躺在長湖旅店雙人間豪華的大床上,正大笑三聲。

  她穿著睡衣,也不顧雅觀不雅觀,一下從床上翻過身來一臉得意地看向不遠處的唐馨,正把手中的光頁向對方晃了晃,一臉活靈活現的小表情:「當噹噹,看到了嗎?」

  「糖糖,真是天助我也!」

  說罷又笑得在床上滾來滾去。

  唐馨沒好氣地看著這死丫頭:「你就高興吧,最好永遠呆在這個地方,永遠也回不去了。」

  「那怎麼可能呢,」艾小小開心道:「這上面說得明明白白嘛,只是延期而已,延期一個月,哈哈,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去奧述帝國看看呢?」

  唐馨一巴掌拍在她額頭上:「你沒發燒吧,延期一個月,馬上開學了。」

  「怕什麼,這是不可抗力嘛,不可抗力。」

  艾小小嘴上如此說,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大抵就是聽說學校關門那種高興。

  但唐馨嘆了一口氣,與這個腦袋裡面空空如也的小姑娘不同——也與她那個同樣腦袋空空的表哥不同,她固然一貫對於星門之後的世界沒什麼太大興趣,但對於自星門時代以來的一套規則與制度卻十分瞭解。

  她知道觀光客的由來。

  艾塔黎亞觀光客制度的誕生,其實便是為了扼制當時愈演愈烈的偷渡現象,並由此形成了一套嚴密的條文。在規定之中,星門港的旅客的進入日期與回歸日期歷來是十分嚴格的,可以說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聽說過旅客歸期誤的事情發生。

  這樣的事件,可以說已經算是十分嚴重的事故意外了,也只有自己這好友還笑得出來。

  不過唐馨其實也沒想太多,畢竟星門港存在了這麼多年,是有過一些醜聞,但從來也沒什麼真正的大事故發生過。唯一算得上嚴重的,大約也只有幾年前那次偷渡者事件了。

  但艾小小顯然沒察覺她的煩惱,還笑嘻嘻地說道:「糖糖,這次你可以安心陪我看比賽了吧?」

  「你就關心你的比賽吧,」唐馨沒好氣道:「當心別笑斷氣了。」

  但艾小小還沒笨到家,總算是察覺出不對來:「糖糖,你好像有心事啊。」

  「是啊,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沒腦子成這個樣子,是很難開心得起來。」

  「嘻嘻,」艾小小毫不在意地一笑:「才不是這個原因,你是不是在擔心伯父伯母?」

  這話顯然說中了唐馨的心思,忍不住一皺眉頭,她的確一直在擔心自己的父母,自從進入艾塔黎亞之後一直便沒聯繫上過對方。

  艾小小也認真起來,安慰了一句:「放心好了,沒事的。」

  唐馨點了點頭:「你那邊呢,也沒聯繫上?」

  艾小小搖搖頭,毫不在意:「還沒呢,不過正好,這樣一來我們不就自由了嗎?」

  唐馨才剛剛有些感動,聞言便立刻煙消雲散。

  她只沒好氣地看著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4 05:35
第一百二十三章 結界

  克拉里森忽然之間停下筆,抬起頭來,陰鷙的目光注視著書桌後面的百葉窗。屋內光線有些幽暗,不遠處一支蠟燭搖曳的光芒,正映在他黑幽幽的瞳孔、蒼白的皺紋之間。

  屋外細微的尖嘯聲,似乎遠遠傳來,正匯聚成一片,外面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令他皺起眉頭。他收起羽毛筆,將之插入墨水瓶之中,只看了一眼寫完一半的記錄,而下面書桌正在微微搖晃著——

  像是地震了。

  那東西已經越來越不安分了,但他心想。

  走廊外面傳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步子的主人似乎有些殘疾,一深一淺。腳步停留在門外,門上隨即響起一個輕輕的敲門聲,緩慢富有節奏,三短三長。「主人,準備好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應道。

  克拉里森這才收回目光,臉上帶著冷淡的神色,看向門的方向答道:「我知道了,把東西帶到馬車上,我馬上便來。」

  「明白了,主人。」那個蒼老的聲音答道。

  隨即一深一淺的步子,又循著來的方向緩緩離開了。

  晃動正在加劇。

  外面的尖叫聲似乎更加清晰了。

  但克拉里森不以為意,他正拉開椅子轉過身去,從桌上拿走一張乾癟癟的羊皮紙片,走向裡屋——那裡是一排高大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其中大部分,皆是黑漆漆的封皮,書籍上畫著血紅的五芒星,並用古老的符文,刻著腥紅的文字。

  克拉里森陰沉的目光從高大的書架、那些老舊的書卷、羊皮文獻上一一掃過,停留在二三層之間,他從左往右數到第七本,將一本黑色封皮的大書抽出來,打開書本,將手中羊皮紙插入其間。

  他停下來思索了片刻,似乎在尋思自己是否還有遺漏之處,但過了一會,他才重新合上書本,將之歸於原位。

  這一次在南境停留的時間比以往每一次都久。

  但他已經習慣了往返於兩地這樣的事情,並且利用自己的身份謹慎地將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人發現過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克拉里森知道,那是早晚的事情——去年他幹了一件特別的事情,第一次利用自己的權力從公會中抹去了一個小小的記錄,他明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留下尾巴,但還是下了手。

  這只是唯一的一次,而且僱傭者與馬魏的女兒有關,在當下這個局面之下應該可以掩蓋下去。

  他如此想著。

  而且時間已經不多了——

  只要等這一次返回戈藍德之後,再安排完最後的工作。南境的一切計畫皆在推行之中,到那時候人們便已注意不到這個細節,他完全可以悄然從中抽身離開——一切都顯得那麼天衣無縫。

  但完美計畫的矛盾,在於其每一個環節皆要符合事先預計。

  他是一個謹慎的人,深明白這裡面的弊端,最好的辦法是速戰速決,早一步抽身離開——但那位大人物的安排,並不允許他有什麼圜轉的餘地——算了,他搖了搖頭,自己想得越多也無意義,心思反而愈加深沉與複雜,彷彿種種雜亂的思緒紛迭而至。

  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一時間感到好像連燭光也暗了不少。

  但克拉里森忽然之間回過神來,皺起眉頭,在他陰沉的目光注視之下——另一端的燭柱之上不過還剩下一團豆大的焰火,搖曳不定。並非是他的錯覺,而是燭光真的正在逐漸微弱下去。

  他這才感到晃動進一步加劇了。

  一些書本正搖晃著從書架上落下來,他也不得不扶著書架才能站穩,「怎麼一回事?」克拉里森心中忽然閃過一絲預感,這並不是寇拉斯的力量,燭光怎麼會減弱?

  黑暗氣息?

  他對此再敏感不過,忽然之間轉過身去,側耳傾聽。那尖叫聲果然不是從港口區方向傳來的,而是南邊。

  南邊有什麼?

  克拉里森只記得那是另一條街道,他忽然之間意識到不妙。周圍書架正搖晃著倒下來,但他身上不知從哪裡生出一把子力氣,一下撞開書架,在地動山搖之間向南面的房間跑去。

  那裡的百葉窗只拉下了一半,但仍未合攏,午後陽光的光線穿過窗頁之間的空隙,照射進屋子裡。

  克拉里森大步跑到書桌邊,正準備拉開抽屜,從那裡拿出自己的魔導杖。但忽然之間,他感到前方窗外為之一暗,愕然地抬起頭來,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從天而降,將他籠罩其中。

  呼嘯而至的翼下狂風,撞碎了窗戶,一下將屋子裡所有東西都吹得七零八落。

  ……

  「艾德哥哥!」

  方鴴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而單單聽這個聲音,他便十分熟悉,循著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一頭金髮、穿著緊身束腰與白襯衫的小姑娘正在那個方向,正興奮地向自己揮著手。

  其實不止是天藍,冒險團之中每一個人都到了,天藍身後便是艾緹拉與高大的獅人聖騎士,然後是『帕帕莫女士』,箱子與洛羽,以及一旁的愛麗莎、姬塔,甚至森林與德麗絲也在。

  只除了巴金斯與謝絲塔之外。

  而他又立刻感到了一道更加溫柔的目光。

  方鴴下意識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艦務官小姐正亭亭立於眾人之間,安靜地看著他。那神情之中似乎帶著脈脈不語的含義,她又盈盈一笑,只豎起一根指頭來,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唇——

  方鴴見狀的臉便騰一下紅了。

  那略有一些冰涼柔軟的觸感。

  而記憶之中,似乎仍帶著當日絲絲的甜意。

  只是天藍看他停下腳步,再回頭看了看希爾薇德,這才恍然大悟:「哎呀呀,」她忍不住叫了起來:「我就說吧,艾德哥哥回來第一個肯定先看希爾薇德小姐,」她向其他人伸出白嫩的小手來:「拿錢,拿錢。」

  方鴴心中方才升起的感動立刻煙消雲散。

  他沒好氣地看著這些人,究竟拿他當什麼了?

  而『帕帕莫女士』與箱子皆垂頭喪氣地交了錢。

  其後是哈哈一笑的大貓人,正反過來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一下天藍的小手,也不知道交了多少錢,「小賭怡情,艾德,」他正看向方鴴,一笑道:「女神的教義裡面,也有讓她的追從者英勇精進——」

  方鴴有點沒好氣:「在賭博上英勇精進麼?」

  「小心謹慎,果決出擊,」瑞德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鬃毛:「勝不驕,敗不餒,戰鬥正是取決於一次次生與死之間的搏擊——這裡面可是有相通的道理,艾德。」

  方鴴才不聽他鬼話,只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一旁姬塔正紅著一張小臉,也從自己的小包包裡面拿出錢來,交給天藍。「姬塔,怎麼你也……」方鴴大吃一驚,一下覺得在自己離隊之間,這個隊伍可能出問題了。

  姬塔不敢看他,只埋著頭支支吾吾道:「艾德哥哥,是天藍的主意。」

  「才不是咧,」天藍馬上甩鍋:「姬塔是自願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博物學者小姐狠狠踩了一腳。

  但她兀自嘴硬:「大家都有份,利益均霑,可不關我事!」

  方鴴有點無語,只得看向一旁唯一一個沒有參與其中的洛羽,欣慰道:「洛羽,還是你最穩重。」

  但洛羽有點不好意思,老實解釋道:「……隊長,我和天藍是莊家。」

  方鴴:「……」

  而蘇菲在一旁看著這些活寶,忍不住掩口輕笑——對方的冒險團,總讓她想起自己那個同樣『人才』輩出的小團隊。只是想到這裡,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

  她果然看到,茜正怔怔地看著方鴴幾人的方向,臉上有些出神之色。蘇菲神色微微一怔,忍不住問了一句:「茜?」

  茜楞了一下,才回過頭來看著她,但神情之間仍有一些神思不屬的意思。蘇菲看她樣子,才問道:「沒事吧?」後者只輕輕搖了搖頭。可蘇菲當然明白過來對方究竟在想什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總有一天要前往第二世界,而原本兩人所屬的團隊,自然也要各奔東西——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維持的團隊之中的融洽,到頭來反而成為困擾,過去團隊之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與羈絆,可能轉眼之間便要煙消雲散。

  她是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

  可多少人又明白,與這個頭銜相伴的,將是同樣的責任,是她也無法選擇的職業之路。以至於到那時候,茜能不能與她一起前往,其實同樣也是不一定的事情……

  她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才默默看向方鴴一行人,可這一次卻再笑不出來,眼神之中只有些淡淡的羨慕。

  這個小小的團隊,自然沒有大公會背後的底氣,他們要前往第二世界,或許也並不那麼容易——甚至,那將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可有一些時候,小團隊卻也有屬於自己的溫馨。

  若是可以永遠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在這個世界譜共同寫屬於他們的故事,那麼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忽然之間有些理解,對方為此所作出的選擇。

  只是蘇菲靜靜地看著方鴴,心中卻忍不住想——當有一天前往第二世界的機會真正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艾德,你又會作出怎樣的選擇呢?

  「我回來了,」而方鴴此刻正站在艾緹拉面前,讓精靈小姐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他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我真的沒事,艾緹拉小姐。」

  「確實沒事,星輝也沒少,」艾緹拉則答道:「不過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知道了,」方鴴撓撓頭,這他也沒辦法啊,對方可是奧丁,成了心要抓他,他又能怎麼辦?大概只能把這番經歷,拿到社區上去吹噓一番。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戰士之王親自抓的我!』

  他訥訥地答道:「不過總算又和大家會和了,下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我一定會再小心一點的,艾緹拉小姐。」

  「還有下一次?」艾緹拉看了他一眼。

  「沒了沒了,」方鴴嚇了一跳,趕忙轉移話題:「不過我答應奧丁在這邊參加一個小比賽,不過用不了多久,等我們從薔薇工坊拿到妖精之心,我們就可以前往南方建造七海旅人號了。」

  他又忍不住有點興致勃勃:「等有了船,我們就踏出了前往第二世界的第一步。雖然這一步還很小,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我們的冒險團也會成為第二世界的知名冒險團的!」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比Loofah的冒險團也毫不遜色。」

  顯然,這次南境之行還是有些刺激到了他——他聽了太多屬於別人的故事——可他的故事的呢?似乎才剛剛開了一個頭而已。

  若是從前,前路似乎一片未知,他也只能跟著大家走一步算一步。畢竟背後拜龍教徒、弗洛爾之裔甚至是超競技聯盟,皆對他虎視眈眈,再外加上一個偷渡者的身份,更讓他感到前途暗淡。

  可這些麻煩,似乎終一個個可以解決。

  而千門之廳的經歷,也總算給了他挑戰這一切的底氣。

  若是Loofah與其他人可以作到,擁有獨一無二龍魂的他又有何不能?

  只是天藍在一旁聽了這話咯咯直笑:「艾德哥哥你口氣可太大了,我們團隊之中這麼多人,我現在更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訓練生而已,艾德哥哥也要把我們帶到第二世界去麼?」

  姬塔也點頭:「能和隊長起在艾塔黎亞探險,我已經很滿足了。等將來有一天,我和洛羽一起回到橡木騎士團的話,一定會在魔導書把這段經歷記錄下來,那一定會是一個精彩的故事的。」

  但方鴴看了看其他人,卻搖了搖頭。

  「說什麼呢?」他馬上糾正道:「要去第二世界,當然是大家都去,一個人也不許少,包括巴金斯先生,還有希爾薇德和謝絲塔小姐,你不是要去找你的父親麼。」

  他停了一下:「我們一起去,等抓住殺死艾緹拉小姐弟弟的凶手之後。」

  可惜他這番話並沒有任何人相信——艾緹拉沒有開口,大貓人只笑著搖了搖頭。

  而天藍與姬塔互相看了一眼,同樣忍不住有些好笑,反正這麼傻乎乎的隊長,他們已經習慣了。

  大約只有希爾薇德笑著看他,沒有反駁——外加一個箱子認真地點了點頭:「隊長說得沒錯。」

  牛在天上飛了。

  蘇菲在一旁聽了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可她仍能聽到自己內心之中的聲音,因為僅僅是這樣的大話,她也一樣不敢開口。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山民少女,而茜也同樣正看著她——自己能作出這樣的承諾嗎?蘇菲心想,那怕僅僅是對茜來說?

  只是若是無法兌現的承諾,那還能算是承諾嗎?

  方鴴少有地察覺了眾人的心思。

  但他在心中一笑,也並未多說。其實很少有人知道,他早已拒絕了那個曾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機會,甚至拒絕了那雙淡銀色、內斂光華的、平靜的眼睛,但他從未認為自己失去過什麼——

  因為他放下的,其實原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道路。

  他甚至至今還能記起當初的那一番對話——

  「艾德,乾脆加入我們的冒險團吧?」

  「那可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有我自己的目標。」

  「切,你又有什麼目標了?」

  「當然是看看這裡的一切——」

  「看看聖山,看看努林那瑞的巨樹丘陵,說不定還會去荒野之民的故鄉羅塔奧——然後穿過大陸橋前往幻想之中的第二世界,追逐先行者們的步伐。」

  「說不定有一天,還會組建自己的冒險團呢。」

  他記憶中,只有絲卡佩小姐滿是鄙夷的目光:「大言不慚的小鬼,明明連魔力自適性都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塔倫才是明智的選擇,免得丟了小命。」

  方鴴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無論如何,從精靈遺蹟當時,一直到此刻為止,自己從未忘記過這一切。因為他堅信只要人們還記得自己內心之中的原點時,就永遠也不可能會迷失方向,而不失去方向,總也有抵達終點的機會。

  他這才回過神來,於是直接切入正題,開口詢問其他人,蘇菲之前掌握的那個信息,眾人是否已經知曉。

  而所有人皆點了點頭,顯然他才是最後一個得知消息的人。

  「我已經讓謝絲塔與巴金斯先過去了,」希爾薇德這才說道:「不過具體是否要動手,還得看船長大人的意思。」

  方鴴這才明白女僕小姐與巴金斯去了什麼地方。

  不過他正準備組織語言詢問一下對方所在的寒鴉街的情況,但忽然之間,他看到南邊的天空升起一道明亮的光華——那光華像是一道虹色的弧線,正緩緩沿著梵里克城市的邊緣向上爬升。

  那虹光一邊上升,一邊從它主體內分出無數道光線,向著四面八方延伸出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籠罩在城市上空。

  而虹光的軌跡,似乎最終匯於這座城市中央的艾爾多芬尖塔之上。

  方鴴忍不住怔住了。

  這是城市結界——當代煉金術創造的最偉大的奇蹟之一。

  不過非到戰爭狀態之下,梵里克怎麼會無緣無故張開自己的城市護盾,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4 22:24
第一百二十四幕 熟人?

  一聲尖嘯,正從城市南面傳來,相隔數里,似也足以讓廣場上為之一震。眾人這才抬起頭來,只見那裡一道狂風捲著數不清的物什,正飛上天空。

  而其上方徐徐展開的護罩之內,忽然張開十二個的光陣,只見赤紅的光束從內洶湧而出,正猶如垂煉,從蒼穹之頂倒灌而下。

  十二支赤紅的天之槍,正彼此交錯,直貫於大地。

  而那命中的方向——

  「……是寒鴉街的方向!」

  蘇菲看到這一幕,臉色忽地一變,第一個轉身向那方向飛奔而去。她在半途啟動了靈巧插件,身後的斗篷猶如雙翼一揚左右分開,魔導爐與盔甲之上銀光一閃,幾個縱躍之間便已消失在建築之間。

  只在身後留下一道銀光閃爍的曲折的軌跡,隨著以太魔力的淡去而漸漸消散。

  後面茜回過頭來看了眾人一眼,也默默拿下自己手中的青色長槍,追著自己的主星騎士離開。

  但逆著兩人前進的方向,梵里克的市民們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正尖叫著四下逃逸。少數冒險者也裹挾其中在逃走,畢竟那可是城市的自主防禦機制,天知道南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願意平白無故送掉一條小命。

  只有少數真正對自己實力有自信、或者膽大包天的人,才會第一時間向那個方向衝去,每個人都打開了自己的靈巧插件,一道道或者淡青,或銀色的光紋,在建築的上空彼此交錯。

  而方鴴這時也明白過來發生了意外,但他先回過身來,命令道:「天藍、洛羽、姬塔留在原地,希爾薇德你保護好德麗絲與無冕先生,」然後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其他人:「其他人,和我來——」

  言未畢,一道幽藍的光芒已在他一側展開。

  方鴴轉身,舉起右手,在自己的構裝體上輕輕一搭,整個人便已化為一道銀色流光,消失在眾人面前。

  三次閃爍,他就來到廣場邊緣,這裡市民逃散一空之後,已只剩下一片狼藉。但方鴴還未落足,一道黑影便已飛撲而至,他還未有任何反應,眼角劍光一閃——那道灰白色的劍光,恰好從左下至右上將那黑影一分為二。

  黑影遠遠滾落出去,才讓方鴴看清,那是一隻白骨禿鷲,十一級的亡靈生物,不過是小嘍囉罷了。

  那怪物雖然斷為兩截,但還是拍打著光禿禿的骨翼掙扎了一下,眼眶之中磷火才漸漸熄滅。方鴴這才看向另一邊,剛好看到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正收劍還鞘走過來:

  「小心一點,這些亡靈是從南面湧過來的。」蘇菲答道。

  「南面?」

  蘇菲點了點頭,表示正是寒鴉街的方向。

  「大白天的,梵里克怎麼會有亡靈?」方鴴問:「那邊究竟出了什麼意外?」

  「不清楚。」蘇菲搖了搖頭。

  「現在怎麼辦?」

  「過去看看,」蘇菲答道:「不過我有不好的預感,艾德。」

  方鴴不語,這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也覺得這事情可能與他們正在調查的那官員有關。不過這事情總得親自去調查一下:

  「一路殺過去?」

  蘇菲頷首。

  「茜呢?」方鴴又問。

  「她到前面去了,」蘇菲答道:「其他人呢?」

  「還在後面,」方鴴說話之間,七八個金色的發條妖精已從他身後升起,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一群金色的小球嗡嗡振動著四翼,映著陽光飛上半空。他這才回頭看了蘇菲一眼,道:「那麼你開路,我來支援你——」

  雖然經歷過千門之廳一行,但方鴴還未忘記自己的定位——在三十級之前,戰鬥工匠畢竟還是以輔助為主。尤其是他和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之間,在主攻上肯定是對方更勝一籌。

  但蘇菲恍若未聞,正仰著頭看著這些金光閃爍的小東西飛遠,片刻才回過頭來感嘆道:「你又進步了。」

  她一邊收起劍,忽然歪了歪頭對他問道:「聽說你去了千門之廳?」

  「你也知道了?」

  「別忘了我們會長可也去了啊。」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

  蘇菲忽然有些好奇:「通過了多少扇門?」

  方鴴想了一下,答道:「差不多通關了。」

  「噗嗤,艾德你也會開玩笑了。」

  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蘇菲笑到一半,忽然看著方鴴認真的神色,才有些吃驚地張開嘴巴:「……不會是真的?」

  方鴴點了點頭,他對這位『公主殿下』印象極好,也沒打算在這些事上瞞對方。

  蘇菲這才沉吟了片刻,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但她也未再問方鴴差不多具體是差多少——因為那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少女只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方鴴一眼,才轉過身向前走去,然後輕輕一腳踢開地上的小石子。

  石子跳躍著,滾入前面的小巷之中。

  「我們抄近路,」她這才以手按劍,忽然開口道:「掩護好我,艾德。」

  方鴴輕輕點頭。

  而前方只聽一片尖嘯的聲音,一群漆黑的蝙蝠正從前方的迷霧之中飛出。

  ……

  女騎士手中輕巧挽出一個銀色劍花,血珠飛濺,最後一隻吸血蝙蝠翼首分離,落在地上。

  遠處那裹挾在黑霧之中的吸血鬼傭從這才意識到不妙,露出雪白的尖牙,尖嘯一聲想要抽身後退,但正是此刻一道青光從天而降,將它頭顱一貫直穿,砰一聲釘死在地上。

  方鴴咔一聲接住金色的發條妖精,抬頭看去,正看到茜一身銀甲,立於建築尖頂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方向。他不由向後者輕輕點了點頭,而這位伴星騎士小姐也罕見地向這個方向輕輕一頷首。

  然後她伸出手來,指了指遠處一個方向。

  方鴴見狀心領神會,立刻讓發條妖精向那個方向升高,下一刻城市複雜的地形,立即在他眼中曲折展開來。

  而那裡一處戰場映入他眼簾。

  方鴴用手扶著風鏡,只輕輕轉動了一下鏡頭,馬上開口道:「正南方,二十七級的骸骨巨人,蘇菲。」

  「可以避開麼?」蘇菲問。

  「等一下,有市民被困在那邊了!」

  蘇菲手上收劍還鞘的動作才一停,她回過頭:「那我們直接殺過去,艾德,幫我引路。」

  方鴴點了點頭,這將手一引,一張半透明的地形圖立刻在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在面前徐徐展開來,八隻發條妖精,正在半空中持續為這張地形圖提供多重覆蓋的細節。

  而他目光在地形圖上一一巡弋,一道青色的光線,便在其每一處目光的落點上連接起來。

  「這是最近路線,」方鴴答道:「蘇菲,你上我下,骨巨人的弱點在上半身——我讓能天使在下面幫你們吸引注意力。」

  蘇菲只輕輕一點頭。

  「箱子。」方鴴又低頭通過通訊頻道下命令。

  「在,隊長。」

  「掩護我們一下。」

  而一聲巨響,大門正四分五裂,其上黑沉沉的木質紋理,像是炸毛一樣紛紛炸裂開來。

  躲在門後眾人不由發出一聲驚怖至極的尖叫,紛紛向後躲去,男人護著女人,女人則護著懷中的孩子。

  但無濟於事,他們逃入的這建築原本便是一處倉庫,後面大門與窗戶早已封死,用力拍打但也紋絲不動,男人們還有力氣尖叫與咒罵,而女人與孩子也只能發出一些令人絕望的哀哭罷了。

  然而外面的入侵者並不以因為人們的哀哭而有絲毫憐憫,只見一柄生鏽的巨斧正從粉碎的木質纖維之中直切而入,發出又一聲巨響。它只輕輕左右搖晃一下,門上緊密的木板便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裂響,紛紛脫落下來。而一隻白骨巨手正從後面一推,大門立時轟然倒塌……

  煙塵瀰漫之間,首先浮現出兩團熊熊燃燒的火光,而其後一副巨型骨架似乎正搖搖晃晃地想要從門框擠入進來,一時間地動山搖,建築的牆壁咔咔作響,一條條裂紋延伸,彷彿牆體隨時會坍塌下來。

  看到這可怖的景象,門後眾人幾乎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響,即便是男人們也只剩下咯咯咯上下牙打戰的聲音,人們腦子裡面已是一片空白,心想或許被建築倒下來壓死還算是一種比較輕鬆的死法。

  一片吱吱呀呀的響動之中,只剩下女人與小孩的嗚咽。

  可正當每一個人都以為在劫難逃的時,忽然一聲怒吼傳來,只見一個快胖成球一樣的傢伙舉著一面大盾,直撞過來,不偏不倚撞在骸骨巨人的脛骨之上。只是這一撞之下,那骸骨巨人紋絲不動,反倒是那胖子一下彈飛出去,飛出老遠。

  不過他倒是成功吸引了骸骨巨人的注意力,它吱吱嘎嘎地從門框內重新拔出軀體,這才提起斧頭轉過身緩緩向那個方向走去。

  羅昊在自己的第一次攻擊之中便摔了個鼻青臉腫,這才第一次體會到這星門之後的世界的等級壓制,他其實一開始便認出了那是二十五級以上的亡靈怪物——骸骨巨像。

  只是看著那建築之中,人群中淚眼連連的小蘿莉,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勇氣,沒頭沒腦便衝了上去。而這會兒他總算清醒過來,搖晃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腦袋,感到那沉重的步子正向自己走來。

  但砰一聲槍響,一道火光擊中了骸骨巨人的面頰,雖未對其造成任何傷害,但還是打得這亡靈怪物一停。

  羅昊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是自己的隊友,他果然馬上聽到自己教官的聲音傳來:「羅昊,繼續吸引他的注意力。」

  「蟻涵,莫止你們去救人。」

  羅昊有點欲哭無淚,他才不過九級,拿頭去吸引骸骨巨人的注意力?

  但他是軍方的選召者,服從於命令乃是第一天職。甚至連羅昊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改變,他聞言也只是一咬牙,抱著拼了的心態,一躍而起——抱起自己的巨盾,低頭不管不顧,再一次向那骸骨巨人衝了過去。

  這胖子沖得如此一往無前,以至於一時間讓建築內的眾人都忘記了之前的危險,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骸骨巨人舉起生鏽的巨斧。

  羅昊只把心一橫,像是心有所感一樣一低頭。

  果然,正是此刻一發子彈再次擊中骸骨巨人手中的斧刃邊緣,火光飛濺之間,斧頭也為之一偏,堪堪從他頭頂上掠過。羅昊藉機一矮身便滾向骸骨巨人的另一邊,而他回過頭,只剛好看到一張臭臉,正在收起手中的長槍。

  羅昊馬上向對方揮了揮手——那是宇文羽,在隊伍中羅昊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雖然即便以他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傢伙也的確有兩把刷子。

  可眼光挑剔的人,往往也是互相看不過眼的,羅昊與對方便是如此。可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這些旁枝末節——因為他看到一道黑影,正向對方身後一撲而下——那是一隻吸血鬼。

  無論怎麼看不過眼,也無法改變對方是自己戰友的事實。

  只是他的提醒還是晚了一些,宇文羽看他動作,似乎意識到什麼,但轉過身去,舉起手中火銃也沒擋住吸血鬼的一爪。羅昊隻眼睜睜看著對方從制高點上摔落下來,生死不知。

  完蛋。

  他心想,沒有對方的支援,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事實上此時此刻,骸骨巨人已經轉過身來,再一斧向他橫掃過來。

  羅昊幾乎沒有掙扎,因為以他在社區之上指點江山的豐富經驗來看,掙扎也是毫無意義,真以為是接近二十級的等級壓制是說著玩的?他乾脆把眼睛一閉,只在心中盤算在什麼聖殿復活比較划算。

  而建築之內,人們已經被趕過去的兩個軍方的訓練生救走,只是他們此刻回過頭來正好看到這樣一幕,忍不住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

  那女人懷中的那小女孩更是眨巴眨巴眼睛,腮邊還淚花未去。

  只是人們驚呼並不是擔憂羅昊的安危——

  羅昊下一刻只聽到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交擊聲,然後一陣勁風撲面而至。

  他楞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並未身首分離,只有些意外地睜開眼睛,才看到一具十分華美的、極具流線型的銀色女性構裝正立於自己面前,以手舉劍,堪堪擋住了骸骨巨人這一擊。

  而其頭上懸浮的一枚銀環,正映著正午之後的陽光,熠熠生輝。

  「能天使!?」

  看到這個標誌性的感應環,羅昊立刻認出了這構裝體的名字。

  但區區一個能天使自然擋不住骸骨巨人全力之下的一擊,真正讓羅昊吃驚的是,另一道銀光正環繞著骸骨巨人展開攻擊——那同樣是一具能天使,它正優雅至極地從左前到右後,手中劍刃幾乎片刻也不離這亡靈怪物的胸腹之處。

  骸骨巨人不勝其擾,手中動作才自然放慢,才讓第一具能天使能從利斧之下救下他來。

  「南境同盟的煉金術士到了?」

  羅昊微微一愣。

  憑藉他對於戰鬥工匠的瞭解,他幾乎是本能地回過頭去,果然看到那裡的建築之間,一個穿著煉金術士風衣的少年,正舉著黑幽幽的金屬手套,遙遙指向這個方向。

  「雙控能天使,這麼年輕?」羅昊吃了一驚,心想南境煉金術士同盟居然有這麼年少的天才,幾乎與選召者一般無二了。但片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出了差錯。

  對方身上大衣的顏色與制式,分明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煉金術士,而非什麼南境同盟——那是選召者。

  只是羅昊一雙小眼睛微微一眯——忽然感到面前這少年有些眼熟。

  「我見過他。」

  幾乎是本能地,羅昊心中升起這樣一個想法來。

  其實在羅昊回頭的同一刻,方鴴便也感應到了對方的目光,不過他只是微微有些意外而已,也沒想太多。

  意外的是居然有人能第一時間找出他的方位,畢竟以他的習慣來說,即便是大部分同為戰鬥工匠的同僚,也未必能第一時間通過發條妖精或是其他靈活構裝的方位分佈找出他的位置來。

  不過沒想太多的是,畢竟這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巧合而已。而且他面對的敵人高達二十七級,對於兩具能天使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輕鬆的對手,他也堪堪只能防守而已,無暇反攻。

  只是方鴴抬起頭來。

  只見一前一後兩道人影果然出現在那裡的建築尖頂之上。

  「蘇菲公主!?」羅昊嘴巴張得更大了。

  他在地球上時雖是BBK的鐵桿粉絲,但銀色維斯蘭的王朝時代對於中國賽區的超競技迷來說意味著什麼,顯然毋庸多言。而且銀色維斯蘭正面作戰的風格,事實上也為其贏得了無數粉絲。

  即便是羅昊這樣的路人,同樣也對這個傳奇公會心懷敬意。

  但蘇菲顯然沒看這個胖子,她只是在看方鴴的指引而已。

  「從後面展開攻擊,」方鴴輕聲提醒道:「我會讓能天使給你們讓出一個攻擊窗口。」

  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才輕輕點了點頭。

  羅昊這才意識到蘇菲與之前出現那少年似乎正在互相配合——他腦子裡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從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的?

  他也不認識什麼銀色維斯蘭的天才煉金術士啊?

  但此時骸骨巨人終於也感受到了來自於身後的威脅,它忽然之間低吼一聲,一斧逼開兩具能天使。也顧不得羅昊這樣對它毫無威脅的存在,只舉起巨斧轉過身去。

  可慢了片刻。

  當它回首之時,其燃燒著熊熊磷光的眼眶之內,也只映出一道銀色光華。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5 23:26
第一百二十五幕 一個身份

  那一刻——

  羅昊只看到劍下銀華瀉地,穿過骸骨巨人頸項之間——女劍手在半空中如燕子一般輕盈劃過一個轉折,落在巨人身後。無頭的巨大骨架正在她身後緩緩倒下,揚起一片塵埃,並逐漸瀰散。

  蘇菲這才起身拍了怕肩上染的塵土,並收劍還鞘。

  羅昊張了張嘴巴,正欲開口詢問,但忽然之間又一聲尖嘯傳來,這一次更近,只在幾條街之外,尖嘯聲令所有人都忍不住伏身掩耳。震動幾乎掀起一層氣浪,捲得街道上煙塵滾滾。

  蘇菲、茜還有眾軍方選召者之中那教官反應最快,第一時間回頭向南面看去,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在眾人眼中那裡一道陰影直升天際,帶著紛紛揚揚的瓦礫與建築碎片,彷彿一時間遮蔽了太陽的光芒。

  令天空為之一暗。

  方鴴反應只比三人稍慢片刻,抬頭之時已看清那陰影究竟是什麼東西——巨大的骨質雙翼帶著死亡之氣息,長角之上刻畫著冰冷的符文,凹陷的眼眶之內,藍火縈繞,空洞洞的胸腔之下,腐朽與衰敗之氣息黑霧瀰漫——巨龍之骸骨一展雙翼,瀰漫敗亡的恐懼立刻深入四下人心之中。

  它一低頭,藍火立刻燒入眾人心靈深處。

  方鴴心中怦然一跳,彷彿失去了自主能力,他手足冰冷,只剩下一個絕望的念頭——逃,有多遠走多遠。

  但他還沒忘了其他人,下意識向蘇菲與茜的方向看去,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與她伴星騎士正一動不動,像是兩尊木偶一樣。方鴴張口欲喊,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一些噝噝的雜音——猶如為恐懼緊緊攫住咽喉。

  頃刻之間,一聲更加尖厲的長嘯從天空之上壓了下來,蓋過了一切聲音。

  那是頂級亡靈生物的長嘯。

  尖嘯穿腦而入。

  方鴴只感到眼前一黑,似乎血液皆逆湧入大腦,遮蔽了視線;腦子像是吃了一記重錘,耳中皆是一片尖鳴之聲,像是一千個怨魂在同聲尖叫,刺得他忍不住雙眼翻白,滲透心靈的恐懼幾乎要按著他肩頭令他跪下去。

  而其他人更是不堪。

  那胖子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市民們東倒西歪,女人與孩子同聲尖叫起來,一片哭喊之音,仿若世界末日降臨一般。

  可正是此時,方鴴卻看到一絲光滲入自己漆黑的視野之中,那像是一隻小手,生生撕裂了黑暗——讓他看到一束紅光,猶如一道血紅的垂練從雲層之上直插而下,頃刻洞穿了骨龍的胸腹之處。

  那是一支橫貫於天地之間的血色長矛——

  一垂直下,從骨龍軀體之上直穿而過。而這一刻,方鴴才感到那種窒息的感覺一下消退,他像是一下活過來一樣大口喘著氣,眼前的陣陣黑暗也左右消散——他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城市的防禦機制正在緩緩運轉。

  又是三個血紅的法陣展開,三束紅光交錯而下,每一道皆精準擊穿骨龍身邊縈繞的黑霧。

  方鴴這才發現,那骨龍並沒有他想像之中那麼完好無損,巨大的骨翼上實際傷痕累累,缺了一隻角,一隻爪,身上肋骨也斷了好些——這頭站在艾塔黎亞力量頂點的亡靈生物,在梵里克的煉金陣之下也並無什麼抵抗之力。

  它一次次飛向天空,但也不過是一次次迎來被紅光擊落的結局。

  當最後一束紅光垂落於雲霄——

  血色的光柱從骨龍頭顱之上直貫而入。

  那亡靈巨龍這才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龐大的軀體竟然在半空之中炸裂開來,飛散的黑霧之間,正飛出數不清帶翼的亡靈生物,竟像是一片箭雨一樣向著四下街區飛撲而至。

  而巨龍殘存的骨架子,這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一個轉折在之後墜向城市的西南方。

  「艾德,它是從寒鴉街的方向出現的!」蘇菲的聲音有些心有餘悸,又有些急切。

  方鴴看著漫天飛撲而至的怪物,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過去——」

  那是遮天蔽日的亡靈禿鷲。

  「我保護你。」蘇菲提議。

  「不,你左我右,」方鴴眸子里正倒映出密密麻麻的黑點:「把它們引開。」

  蘇菲回頭看了他一眼。

  方鴴亦回應以認真的目光:「我能解決。」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一點頭,她回過頭,看向前方,只一按劍柄,立刻化為一道銀華。

  隨之相伴,乃是一道青色的光華——猶如主星之側的伴星——兩道光芒恍若利劍,直刺入浩浩蕩蕩的黑色潮水之間,所過之處,亡靈禿鷲無不翅斷翼折,墜落如雨。它們雖數量眾多,環繞兩人尖嘯不已,但兩道光華只是沿著建築一側牆面一個轉折,便輕易突破而出。

  蘇菲與茜起落之間便越過建築的屋頂,並躍入另一街區。

  方鴴的目光至此,方才收回視線。

  他抬起頭,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黑點,正攀升至高點,然後轉折向自己這個方向——

  而視角餘光之中,那個軍方選召者正向這個方向跑來:「你們,等等……」

  「南邊不安全,」教官大喊一聲:「你們最好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麻煩帶其他人離開。」

  方鴴看了對方一眼,則如此答道。

  他有他的目的,南面是他必須要去的,無論是拜龍教的現實威脅,還是此刻的情勢,一切皆需要一個答案。

  他『咔』一聲調節好手上的孤王之傲,輕輕握了一下漆黑的龍之利爪,一邊向前走去。同時左手一粒粒解開胸口風衣的銅紐扣,用力向後一扯,風衣『嘩』一下如旗幟展開——一聲尖叫,一隻禿鷲罩入其中,又拖著風衣飛出去一頭撞在附近的岩石之上,翻滾著飛出老遠。

  教官看著這一幕幾乎呆了一下,這人得多冷靜?可他卻不知,這點場面對方鴴來說早已司空見慣。

  它對比芬里斯地下又如何?

  不值一提罷了。

  方鴴舉起左手,瞄準了一側的屋頂。那教官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追問道:「等一下,你們是哪個公會的人?」

  方鴴楞了一下,才開口答道:「七海旅團。」一聲輕響,長長的細索正從他手中飛射而出,從黑壓壓的亡靈飛禽之間直穿而過,亡靈禿鷲尖叫著飛開,但又馬上重新聚攏。

  方鴴偏了一下頭,看著這一幕稍作判斷,才舉起右手,從左向右輕輕一劃。

  一片白光,正沿著他手所劃的方向依次炸開。

  「尖嘯女妖!」

  「震盪炸彈!」

  不遠處羅昊第一時間便已在重重黑影之中捕捉到了那幾個細微穿梭的影子,但比起這個來,他看著方鴴的背影,那一刻腦海之中像是一道閃電一貫而過。

  他忽然之間張大了嘴巴,腦海之中那個畫面一閃而過——

  那個在精靈遺蹟之中,向著弗洛爾之裔豎起中指的少年。

  還有那個在大陸聯賽之上,雲淡風輕走下比賽場的身影。

  那兩道影子彼此交疊,正好與他面前那個背影重疊在一起……

  而震盪炸彈的白光之後,戰場上的局勢出現了變化。

  震盪炸彈對於亡靈禿鷲這樣的低階亡靈來說,幾乎可以產生全效的定身效果,雖不過區區幾秒,但也足以令其成片成片地從天空墜下,縱有幾隻漏網之魚,可也無傷於方鴴之後的計畫。

  後者正抬起頭來。

  黑壓壓的亡靈飛禽之中立刻產生出幾個巨大的空洞,雖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但也夠了。

  稍縱即逝的機會,正在方鴴眼中產生。

  而在一旁那教官眼中,只看到後者飛身而起,借助飛索在幾棟建築之間依次起落,很快便穿過亡靈禿鷲的包圍網、越過街道抵達另一頭——但事情還遠未結束,他又看到方鴴在那裡回過身來,抬起頭看向天空。

  對方以一隻手按向心口的位置,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而忽然之間,教官感到自己心中一緊,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力量掃過心靈世界,沉沉的壓迫感,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他像是置身於一片黑暗的深淵之中——

  那無盡的漆黑,只有兩隻金色的瞳孔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

  教官下意識後退一步,眼前幻境盡去,仍舊還是之前的街道,只是他訝異地看到——半空中密密麻麻的亡靈禿鷲,不知是發生了什麼,竟然一下皆轉折向街道另一頭飛去,轉眼之間便消失一空。

  他楞了一下再看向那邊,卻發現先前那年輕的煉金術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這才反應過來,應當是那少年用了什麼手段,把這些亡靈禿鷲皆引了過去。而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那幻覺,想來應當就是對方的手筆——但這是術法,煉金術,魔導器還是別的什麼力量?

  教官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聽說過與之類似的力量。

  「七海旅團?」

  他沉吟著這個名字,心想自己究竟有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公會,不過它至少不是十大公會之一,只是是一線公會?還是艾塔黎亞的新興二線公會?

  但他馬上回過神來,意識到這裡並非久留之地——先前救下市民也必須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於是回過頭去,但才發現隊伍之中的羅昊正一臉震驚地站在自己身後,正結結巴巴地指著街道另一頭:

  「教官,那、那是……」

  教官看羅昊的樣子,以為對方只是驚訝於之前那一幕,方才點點頭道:「對方想辦法把怪物引走了,所以我們必須抓緊他人為我們爭取的時間,把市民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是,教官,」羅昊趕忙搖頭,只是情急之下語言難免有些混亂:「是那個人!」

  「那個人?」

  「就是那個……大陸聯賽……」羅昊一時間也不知道應當怎麼形容這件事,「可是他等級不應該這麼高,這有問題……」

  教官忍不住有點火了:「什麼等級不應該這麼高?你在說誰?羅昊,你是不是說話也說不清楚了?」

  胖子嚇得渾身肥肉一抖,趕忙答道:「不、不是,教官。」

  「為什麼要說不是?」教官大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好好說清楚?」

  「是,教官。」

  羅昊被嚇了一跳之後,才總算是冷靜下來,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他吸了一口氣,才小聲答道:

  「是目標,教官。」

  「目標?」

  教官愣了一下。

  羅昊這才輕輕點了點頭,附耳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後者聞言當即呆立當場。

  ……

  當最後一隻亡靈禿鷲也重重落在地上——

  它無力地拍打了兩下翅膀,隨即眼眶之中的磷火迅速逝去,化為一具真正的白骨,一動不動。然而不止於此,很快淡淡的黑霧又從骸骨上升起,像是在陽光之下融化一樣,整副骨頭架子正在漸漸淡化。

  淡淡的黑色煙塵裊裊升起,而一陣風吹來,便徹底消失不見。

  方鴴靜靜看著這一幕。

  似乎那頭骨龍最後的力量徹底消盡之後,這些從它屍體黑暗氣息之中誕生的亡靈禿鷲,便也最終壽終正寢——而且非但如此,四周也好久沒再出現其他的亡靈生物,街區之中靜悄悄一片。

  他抬起頭來,頭頂上天空也重新恢復明淨,只剩下一片湛藍——而市防禦機制似乎正在關閉,那半弧形的穹頂正在一點點消失,而上面赤紅的法陣早已消失不見。只是艾爾芬多尖塔之上,此刻有許多小小的黑點正在飛出:

  那是城衛軍的飛龍騎士,當然也有南境煉金術士公會的戰鬥工匠。

  方鴴還聽到一陣尖利的哨聲從附近幾個街區傳來,那應當是城衛軍或者巡查騎兵在吹哨子,對方應當正在向這個方向趕來——因為城市的迷鎖結界,應當把先前那骨龍出現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還不清楚眼下這場混亂,究竟是不是與那官員有關,但方鴴忽然意識到自己必須趕快,趕在對方前抵達目標之前找到線索。

  只是眼下周圍街道空無一人,還讓他稍微有些意外,照理來說之前應當有冒險者先一步抵達這個地方的。不過方鴴想了一下就反應過來:先前應當不止他一個人看到那骨龍墜向西南方。

  那可是艾塔黎亞頂尖的怪物之一,縱使是被城市防禦殺死,但殘骸之上依然有許多珍貴之物,所以那些冒險者應當是往那個方向去。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他穿過一條小巷,前面不遠便已是寒鴉街。

  只是這一走出去,方鴴便吃了一驚——這地方那裡像是一條街道,簡直像是一處戰場——兩邊的建築坍塌大半。不僅僅是骨龍造成的,還有之前那幾束紅光留下的巨大傷痕。

  強大的魔力融化了一切,讓街道地面上形成一層高溫結晶物,從街道這一頭一直犁到另一頭,長數十米,周圍坑坑窪窪,在兩側更是留下數不清的坑洞。甚至餘燼未熄,還裊裊冒著白煙。

  不過街道的左側建築顯然保存較為完好,除了一面牆完全坍塌之外,內部結構竟然沒收到太多損壞。而方鴴一看那牆上留下的巨大爪印,便大致猜到那骨龍應當是從天而降,沿著街道這一頭飛到另一頭。

  將整面牆與屋頂掀了起來。

  他稍稍還原了一下當時的情形,便不難推算出當時骨龍俯衝而下的位置。

  方鴴下意識向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棟殘破的、孤零零的三層樓高的石質建築立在街道一旁——那公寓應當是骨龍第一襲擊點,受損也最為嚴重,不僅僅是屋頂與外牆、幾乎三分之二的建築結構皆消失不見。

  公寓下還有一輛馬車的殘骸,不過焦黑一片,早已腐蝕得不成樣子,兩具馬屍匍匐在地,旁邊則是一具蜷曲的人類骸骨。

  方鴴對比了一下蘇菲給自己在地圖上指出了位置,立刻意識到這座公寓,正是那官員的落腳之處。

  他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咯噔一聲,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預感化為了現實。

  只是他正準備走過去檢查一下,卻聽到『嘩啦』一陣雜響,一側的牆壁竟然倒塌下來。只見一臉冷漠的女僕小姐,正拖著昏迷不醒的巴金斯從那裡牆後走了出來。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嚇了一跳,才想起之前希爾薇德說過的話——他差點忘了,謝絲塔與巴金斯之前還一直在這個地方。只是兩人一直在這裡的話,豈不是親歷了先前那場大戰?

  他忍不住問道:「謝絲塔,巴金斯先生他?」

  女僕小姐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並無大礙。

  方鴴才鬆了一口氣,問道:「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謝絲塔小姐,你看到目標了麼?」

  謝絲塔只再搖頭。

  然後她才告訴方鴴,兩人才剛剛抵達這個地方,便看到那骨龍從天而降,襲擊了那幢公寓。她當時察覺出不對,第一時間便拖著巴金斯躲入了附近的一家陶器作坊之中。

  至於之後的一切,一概不知。

  不過這番話至少給方鴴重現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看起來對方的第一目標果然如他所預料,是衝著那官員來的。只是方鴴皺起眉頭,沒想到自己還是晚了一步,但襲擊者究竟是誰?是拜龍教?這算是殺人滅口?

  方鴴心中一時間也無法肯定,只是這一次拜龍教的行事風格也未免太高調了一些,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市之中動用骨龍襲擊城市,甚至激發了梵里克的自我防護機制。

  這鬧得有夠大的——

  梵里克上一次開啟城市防禦機制,恐怕還是在十多年前拜恩之戰之中。

  而對方這麼高調又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警告某些人?

  他一時間心中也是疑竇叢生。

  但想了片刻,方鴴覺得自己在這裡枯思也不是辦法,再加上時間緊迫,於是他才對一旁女僕小姐說道:「你先看好巴金斯先生,謝絲塔,我一個人去上面看看。」

  「等等。」但女僕小姐罕有地叫住她。

  方鴴意外地回過頭去。

  「小心點,」女僕小姐淡淡地答道:「你還欠大小姐一個承諾。」

  方鴴一怔,隨即笑了一笑,並認真地向對方點了點頭。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6 22:31
第一百二十六章 塵埃下的筆記

  走到那公寓樓下,臨上樓之前,方鴴先檢查了一下那輛馬車與前面的屍體。

  他走到馬車邊,才看到車廂早已被骨龍的酸性噴吐物腐蝕得不成樣子,車頂空空如也,座椅與車廂內壁焦黑一片。打開支離破碎的車門,車廂內正有一口行李箱,看起來原主人正打算遠行。

  不過方鴴心知原主人可能不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而這馬車也不一定就是那官員所有,他只迅速翻找了一下箱子內的東西,也並未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方鴴再從馬車中退出,走到前面看了看兩馬一人的屍骸——兩匹馬早已被腐蝕得近乎只剩下骨架,向前跪地,焦黑的腸子掛在灰白的肋骨之上,還餘溫尚存散發著裊裊白煙——他皺著眉頭繞過這散發惡臭之所,又從前方觀察了一下現場。

  從這個方向看,骨龍的噴吐範圍幾乎完全覆蓋了馬車,他抬起頭推算了一下對方當時飛行的路線,而這對戰鬥工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功。

  街道上空空蕩蕩,除受損的建築之外,唯一受襲擊的便也有這輛馬車。方鴴沉吟了片刻,打開社區並輸入了『梵里克、寒鴉街』六個字,社區上立刻向下刷新出幾百條條目——相較於社區歷史來說,這點條目數量不是多,而是很少。

  這大約也與這條街道籍籍無名有關。

  不過條目之中再排除那些與之無關的錯誤檢索,剩下的百十條記錄之中,方鴴也足以篩選出對自己有用的信息:那是一些遊記與城市攻略,上面既有選召者留下的文字記錄,也有觀光客的照片與視頻。

  從這些文字記錄、照片與視頻之中可以得知,寒鴉街是一條以商業、手工業為主的街道,街道兩側多是各類手工作坊,平日裡還算車水馬龍。

  這樣一個地方,骨龍飛撲而下之後會單單只有這輛馬車受到襲擊?

  還是說它原本的目標便只有這輛馬車?

  那麼答案也便呼之欲出了。當然方鴴還不敢肯定,因為在他看來拜龍教似乎不會玩這麼精細的操作,他們還會在意會不會傷及路人?三十年前的多里芬足以說明一切。

  他只把這一疑點記下,然後繼續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那具佝僂的焦屍旁邊。

  方鴴檢查了一下,立刻斷定對方並不是自己的目標——他雖然對於驗屍沒什麼心得體會,但也看得出來這具屍體並不是成年男性的屍體,從身高與體態來看反而更像是一位老人。

  兩者的差異還是十分明顯的。

  他仔細觀察了片刻,留意到屍骨手上似乎有金屬的光澤,心中一動,將之除下來,才發現那是一枚璽戒。方鴴自己對於紋章學毫無任何建樹,好在他還有一位百科全書女士同伴,拿給妖精小姐一分辨——塔塔而今已經汲取了相當多關於當今艾塔黎亞貴族的知識——果然得到如預期的回答。

  這正是那官員的印章,看起來這老人應當是那官員的僕人或者管家一類的人物,而且身份應當不低,至少比在戈藍德那侏儒僕人高多了,因為一般人也保管不了主人的璽戒。

  看來這人更類似於對方的親信或者近人一類的角色,只可惜腐蝕物摧毀了大多數的線索,方鴴也無法從衣著或者存留的紙質信息之中找到更多有用的記錄。

  檢查完馬車附近,確定再無遺漏之後方鴴才轉身向公寓走去。他在馬車邊停留也不過幾分鐘而已,在他估算之中梵里克官方的人至少也要一刻鐘才能抵達這個地方,留給他的時間其實還算充裕。

  只不過他有點好奇的是,怎麼蘇菲和茜還沒抵達這附近?回頭看了看,也沒看到兩人的身影——謝絲塔與巴金斯也藏了起來,看過去這條佈滿廢墟的街道上不過只有他一人而已。

  方鴴心中轉過這個念頭,一邊已走到公寓大門外——公寓二三樓開了一個大洞,少了近三分之二的建築結構,但一樓保存還算完好。他習慣性地推門而入,但大門應聲而倒,砰一聲砸在後面的廢墟中,一片煙塵飛揚。

  方鴴自認倒霉,忍不住咳嗽兩聲,一邊用手搧開塵土,一邊進入建築之內。他記起蘇菲告訴他,那官員的住所是在公寓的三樓,而抬頭看去,連接那個地方的樓梯倒保存了大半,只是看來有些搖搖欲墜。

  他心想這地方不會這麼塌下來吧?

  結果果不其然,他才拾級而上沒走幾步,樓梯居然轟然一聲陷落下去。還好方鴴一直保持警惕,舉手便是一爪飛向一側的牆壁——只是沒想到爪子才剛抓上那邊的牆面,那看似牢固的牆體竟也向後倒下。

  在一陣轟隆隆的聲音之中,最後方鴴是灰頭土臉地從另一側外牆上爬上三樓的,他忍不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只能想還好除了塔塔小姐之外,也沒其他外人看到這一幕。

  而爬上三樓,方鴴才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洞口之中——而這裡似乎原本是臥室或者書房,他甚至還能看到一側灰撲撲的大床與同樣佈滿了碎石瓦礫的書架——只是而今它大部分已消失不見,消失在自己身後這個巨大的空洞之內。

  方鴴站起來向後看去,這裡原本的窗戶和牆也早已消失,外面空蕩蕩便是街道的方向。由於曾經在社區上見過各式各樣戰鬥的情形,他幾乎第一時間便可以腦補出當時發生的一切。

  骨龍從天而降,撞碎了這面牆,在它第一輪攻擊之中這房間的另一半便徹底坍塌,然後它在帶著洶洶的來勢,沿著這一條街面橫飛過去。外面這一側街道那些坍塌的建築,與牆面上留下的長長的爪痕,應當就是在這一輪攻擊之中留下的。

  方鴴走到斷裂的天花板邊緣,向外看去,彷彿看到骨龍在另一側街道的盡頭折返,再一次飛回。這一次它展開噴吐,噴吐掃過街道——但由於在第一輪攻擊之中大部分行人便已從街上逃離,或躲入兩側的建築之下,所以這一次橫掃而過的噴吐其實也只擊中了馬車。

  以及剛剛從馬車上逃下來的老人。

  大致情況應當便是如此。

  理清這些細節,方鴴才從外面走回來,開始檢查屋內。他粗略掃了一眼屋內屋外,便發現骨龍的噴吐並未波及這間建築,因為房間除了物理破壞的痕跡之外,可以說並無任何燒灼與腐蝕的痕跡——

  這意味著骨龍在第一輪攻擊之後,並未對這間公寓進行補刀。是因為它在第一輪攻擊中就達成了目的,所以不需要再進行第二輪攻擊?方鴴皺起眉頭,又看了看左右。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若骨龍展開襲擊的那一刻,對方剛好在這書房之內的話,多半已凶多吉少。懷著這樣的疑心,方鴴向後面檢查了一下其他房間,果然沒發現那官員的所在。

  同時其他房間也沒有襲擊的痕跡。

  可若說是對方剛好在這間書房內,但書房內不要說斷肢殘體,就連血跡也找不到半點,根本不像是死過人的樣子。還是說對方在襲擊之時,恰好與坍塌下去的建築一起被掩埋在殘骸下面?

  方鴴站在三樓上往下面看了一眼,厚厚的建築殘骸堆了起碼有一米多深。但他既沒能力、也沒時間去檢查那官員的屍體是不是掩埋在下面,想了一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再看看房間內還有沒別的線索。

  他再看了看懷錶,離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已經過去了一半,剩下的時間也不算太多。

  方鴴明白自己得加快速度,抬頭看向四周,第一時間便看到一側巨大的書架——書架上此刻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灰,但上面的書籍卻引起他注意。那是一排有著漆黑扉頁與書脊的典籍,他走過去用手撫開書脊上的灰,下面立刻顯露出一行血色的文字。

  而他手似乎才剛剛觸到那些文字,一陣低沉的細語便從書中傳來。

  方鴴嚇一跳,連忙後退一步,才意識到這些書恐怕來歷非但,要嘛是邪物,要嘛是拜龍教的經典。看到這裡,他心中其實已基本確定那官員與拜龍教的關係,而對方堂而皇之把這些東西放在書架上,應當是確信這裡足夠安全。

  但卻沒想到最後會喪生於自己人手上。

  是殺人滅口?這個推理也不是說不通,畢竟迄今為止,方鴴也只見過對方手上掌握著這樣可以消抹星輝的手段。

  可一旦陷入這個思維定式,就往往會忽略一些更為細節的東西。事實上這個世界上並不只有一個拜龍教存在,可以說所有對於巨龍的崇拜,皆可以稱之為拜龍信仰的前身。

  這個教義在蜥蜴與當今的蛇人之間尤為流行,其次是狗頭人與地精之中,但龍也分多種,涅瓦德的妖精們也崇拜她們的庇佑者,聖弓峰的主人,雲龍安洛瑟。

  而在綠龍托拉戈托斯的身份暴露之前,芬里斯島上的大多數人類居民,可以說也是托拉戈托斯的崇拜者。

  他們都是邪教徒麼?

  顯然並不是。

  事實上星門港官方,與考林—伊休里安王室所認定邪教『拜龍教』,其實也僅指黑暗巨龍的崇拜者,而非其他。而也只有在這些崇拜者身上,方鴴才能找到一個相似的共同點:

  那就是毫無理性的狂熱——

  當然,方鴴在此之前也聽說過多種多樣與之相關的傳聞——比如黑暗巨龍會給予它的追隨者以『永生』的能力,並許以各種各樣的好處,比如擁有力量,或者獲得權勢。

  可先不說那所謂的『永生』在他看來還十分有待商榷,即便是力量與權勢也早已成為過去的歷史,而今尼可波拉斯也只能是說苟延殘喘,正等待著捲土重來的機會。

  甚至就算在一百年前,她其實也不過只在考林—伊休里安掀起一番風雨,而對於整個艾塔黎亞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黑暗巨龍的時代早已過去了,現在再不是那一段它們羽翼可以遮天蔽日的歷史。

  但這似乎並不妨礙黑暗巨龍的信徒們,繼續狂熱地相信那段歷史會再一次復現,第三禍星的光芒終會照耀在大地之上。

  他們似乎也沒想過這一點,第三禍星降臨對他們來說究竟有什麼好處?

  埃索林沉入淵海之下時,與之偕亡可不止有上面的住民,還有大量當時黑暗巨龍的信徒。災難降臨的那一刻,禍星的光芒可不管你是不是它的支持者,皆會一視同仁將之化為齏粉。

  因此對於這些人『求仁得仁』的想法,方鴴實在是無法理解,只能設想為黑暗巨龍洗腦的能力實在是強大。而且據他所知,為尼可波拉斯的復甦而奔走的人之中『永生者』大有人在。

  而這些人本就已經獲得了永生的力量,為什麼還要平白無故要讓自己頭上多出一個凌駕於自身之上的主人?方鴴對此也不得而知。

  但拜龍教徒的盲目與狂信,至少由此可見一斑。

  他們似乎在毫無理性地追逐某一目的,因此在方鴴看來他們完全有可能放棄一些稱之為理性與邏輯的東西。

  想到這裡,他再看了看面前這書架——從書架上收集的這些邪教典籍看來,這位來自於冒險者總會的官員即便不是一個資深的『狂信徒』,恐怕也相去不遠。

  方鴴從原本的思維定式之中退出之後,立刻察覺到這個小小的疑點——一個狂信徒會選擇為自己的信仰犧牲嗎?別的宗教他不太清楚,但已他對拜龍教徒的瞭解,那幾乎是一定的。

  所以對於一位狂信徒來說還需要用到殺人滅口的手法,需要這麼大的動作?

  這裡面似乎有些問題。

  想及此,他忍不住後退一步,但卻一下踩中了什麼東西。方鴴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本埋在灰塵之下的筆記本,他原本走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這東西,但現在看來,這似乎一本日記。

  方鴴微微一怔,心下不由一喜,心想這不會對方記錄的日記吧?他知道在艾塔黎亞很多原住民,尤其是有身份的貴族往往有寫日記與備忘的習慣,甚至會把一些私密的秘密記錄在上面。

  但他懷著這樣的心情撿起來一看,卻不由大失所望。那本子上看起來倒的確是對方記錄下的筆記,但與什麼日記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上面更像是一份考古記錄,方鴴拂去日記上的灰塵,通過隻字片語的描述分辨出,上面應當記錄的是關於依督斯的一些信息。

  依督斯,正是那座在龍之魔女火焰之中化為灰燼的城市。

  它位於棕土沙漠的邊緣,曾經是一座相當繁華的貿易城市,那裡也是伊斯塔尼亞地區曾經的首府——昔日馬扎克的故鄉,便處於依督斯執政官的管轄之下。

  當然一切持續到那場災難發生之前。

  其後火焰燒盡了一切,災難發生後這個悲慘的城市也再未復興過,而今那裡只剩下一片風沙之中的瓦礫述說著曾經的過往。當最後一批難民離開之後,王國昔日的伊斯塔尼亞地區,而今成為了一片沙漠荒野的代名詞。

  那裡倒是一個考古聖地。

  許多願意瞭解一百年前那段歷史的學者,都會經常前往那個地方。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筆記,心想難道這官員私下裡還是個歷史愛好者?不過也存在著另一層可能性,畢竟依督斯也好,多里芬也好,畢竟皆與尼可波拉斯的過往有關。

  對方記錄這些,會不會與那段歷史之下掩埋的一些真相有關?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才繼續向下翻去,但後面的記錄更顯雜亂。它不僅僅是記錄了依督斯的一些信息,還記錄了一些家族,一些人,但這些家族與人的名字在方鴴看來皆有些陌生。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在希爾薇德小姐的調教下,對於考林—伊休里安的貴族世家有些瞭解了,但看到這份名單,卻仍是一片茫然。

  只是最後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他的眼簾,才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羅格斯爾家族。

  筆記上關於這個家族記載不多,下面只有三個名字:

  唐坦斯-羅格斯爾。

  馬里蘭-羅格斯爾。

  克麗絲-艾林格蘭

  方鴴看到這三個名字時還微微一怔,前兩個名字他都很熟悉了。唐坦斯正是三十年前多里芬的執政官,羅克倫-羅格斯爾的祖父,他身上關於羅格斯爾家族的血脈繼承權,正是由此人的靈魂所給予。

  而另一位馬里蘭-羅格斯爾他實際也認識,那是羅克倫的父親,唐坦斯的兒子。

  但至於最後這個明顯是女人的名字,他卻感到有些陌生——為什麼羅格斯爾家族的記錄下,會有這麼一個女人的名字?是馬里蘭的妻子?但記憶中似乎並非如此。

  他指著那名字對一旁的塔塔說道:「塔塔小姐,我們似乎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

  塔塔點了點頭:「我也有些熟悉,但若是在那本書上見過,我一定會記得。」

  兩人皆有點茫然。

  不過方鴴又看到,馬里蘭與克麗絲的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紅圈。而他從整個名單上看下來,也只有三個人的名字畫上了紅圈而已,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叫做安德拉的人。

  那個人出身於一個叫做賈德加卡的家族,方鴴也從未聽說過名字,一點印象也無。

  這三個紅圈又代表著什麼意思?

  方鴴一時間不由有點摸不著頭腦。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7 23:08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爵之女

  「騎士先生,你還記得在艾矛堡的事嗎?」塔塔起身來輕輕一躍,緩緩落在他左手腕處,一隻手扶著他的大拇指指背,目光安靜地看著那本灰撲撲的日記,忽然之間問了一句。

  方鴴點了點頭,他自然記得。他看著手中的筆記,忽然之間也怔了一下,艾矛堡的地下似乎也有羅格斯爾家族的奔狼之徽,再加上手中這本筆記,這算是巧合麼?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那地下見過的那把聖劍,雖已損壞,可也一樣對黑暗巨龍是個威脅。那是整個事件當中與拜龍教唯一有關聯的線索,而對方將這三個人的名字記在筆記上,是不是說明拜龍教正在通過相關的線索尋找斬龍者?

  但似乎並非如此——因為方鴴還記得當初自己捕捉那位『信使』交談的內容,對方的目的明顯是那隻巫妖——對了,那巫妖。方鴴才想起來,那巫妖也詢問過與羅格斯爾家族相關的一些問題,聽對方的口氣,它生前明顯與這個名字關係匪淺。

  說起來,那巫妖最後還帶走了斬龍者。

  可那巫妖又與羅格斯爾家族是什麼關係,拜龍教為什麼會追捕它?而且羅格斯爾家族並非守誓人一族,屠龍聖劍『斬龍者』為什麼會落在艾矛堡的地下?那座古堡曾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落得今天凋敝的模樣?

  一切似乎皆縈繞在一個巨大的謎題之下。

  方鴴不由再看了一眼筆記上的三個名字。

  唐坦斯-羅格斯爾。

  這是羅克倫的祖父,以及後一個名字『馬里蘭-羅格斯爾』之父,也是三個名字之中唯一一個未被紅圈圈上的名字。至於另外兩個名字上醒目的紅圈落在方鴴眼中,好像是在著重在標記出什麼。

  但是標記出什麼呢?是在告訴他,這份筆記與唐坦斯有關,可後者卻不是其中主要人物?

  方鴴的目光再看向後者——馬里蘭-羅格斯爾,唐坦斯之子,它與另一個名字『克麗絲-艾林格蘭』一樣標記有紅圈,這是說明這份筆記上的記錄與這位公爵之子有主要的關聯?

  至於第三個名字,克麗絲-艾林格蘭。它與羅格斯爾家族似乎並無關聯,可卻依舊記錄在羅格斯爾家族名單之下。

  方鴴遍尋自己的記憶,也找不出這個名字與公爵夫人,與羅克倫的生母同名之處。他只用手輕輕撫過這三個名字,一時間有些疑惑。

  可正是這個時候,塔塔輕聲說道:「騎士先生。」

  方鴴猛地一怔。

  他與妖精小姐心靈相通,塔塔想到的東西,他自然也想到了。克麗絲這個名字他聽來的確有些印象,似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一樣,而仔細一想,才漸漸反應過來——他的確聽過這麼一個名字:

  在黛麗絲撲向那巫妖的時候,對方尖叫著喊出了這個名字。

  那驚慌失措的聲音,他至今難忘。

  那是黛麗絲小姐曾經的名字?

  可這筆記上怎麼會記錄一隻貓的名字?

  方鴴漸漸冷靜下來,忽然之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第一時間回憶起的是自己當時與姬塔在古堡之中看到的那幅少女的畫像,那畫中靜謐的午後,少女與懷中的貓,而那貓,正與黛麗絲小姐一模一樣。他其實一直懷疑,那畫上的貓正是黛麗絲。

  可若那貓真是黛麗絲小姐,那麼那巫妖當時情急之下叫出的名字,完全可以有另一種可能性——它尖叫出的是它昔日主人的名字。所以『克麗絲-艾林格蘭』這個美麗的名字,其實應當是屬於那畫中的少女。

  這已是方鴴可以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

  「那麼你怎麼覺得呢?」方鴴忍不住輕聲問道:「塔塔小姐?」

  「我在想一個問題,騎士先生。」妖精小姐凝視著筆記,輕聲答道。

  方鴴自然同一刻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妖精小姐,不由脫口而出:「塔塔小姐,你真是一個天才!」

  為什麼艾矛堡的地下會有羅格斯爾家族的奔狼之徽?

  而克麗絲-艾林格蘭又究竟是誰,羅格斯爾家族的名單上為什麼會記錄她的名字?

  只要做一個簡單地假設就可以合理解釋這一點。塔塔小姐此刻輕輕的話語,正像是一隻畫筆,在他腦海之中清晰地描繪出這樣的可能性——假設克麗絲-艾林格蘭是克麗絲-羅格斯爾會怎樣?

  那個少女曾經有這樣一個名字,但她遠嫁他鄉,並冠以夫姓。所以從一開始艾林格蘭便不是她本身的姓氏,而是她丈夫的姓氏,那麼這麼一來,一切都解釋得清楚了。

  為什麼這個名字,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克麗絲-羅格斯爾,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她可能是上代公爵之女,」方鴴斷言,「因為唐坦斯雖也有一個女兒,但對方終身未嫁,並不是她——」

  他心中忽然有一種豁然開闊的感覺,馬上把目光轉向第二個名字,說道:「那麼這個名字呢?馬里蘭-羅格斯爾,他會不會其實是那個巫妖?」

  但塔塔搖了搖頭:「從它當時與你對話的語氣來看,似乎並非如此,除非是它有意誤導你。它認識唐坦斯,而且它們應當是一輩的人,它可能還要比唐坦斯更年長一些。」

  「可這說不通,」方鴴撓了撓頭:「克麗絲與馬里蘭兩人的名字上皆有紅圈,他們是兩代人,彼此之間又能有什麼關聯?從克麗絲的年紀來看,她在世的時候馬里蘭可能都沒出生。」

  妖精小姐正要回頭,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銅哨音。

  方鴴向那個方向看去,才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城衛軍已經近在咫尺了。他利落地收起筆記,馬上對一旁的妖精小姐說道:「我們得把這東西收起來,先離開這個地方。」

  「等一下,騎士先生。」但塔塔卻叫住他。

  方鴴一怔,手上動作自然也停了下來。

  塔塔飛起來,推開他手中的筆記,一直翻到最後幾頁。方鴴看到那幾頁上記錄的文字,不由楞了一下——那幾頁筆記上記錄著一些潦草的符號,看起來根本不成文字:

  他原本以為這是那官員在被襲擊之前,惶恐之下的誤筆,並無任何意義。但妖精小姐卻指著這些符號,冷靜地對他說道:「騎士先生,這是地下世界通行的速記符,我可以把它們翻譯出來——」

  「塔塔小姐?」

  「這是一份簡記,上面寫了對方把一件什麼東西藏在了某個地方。」妖精小姐不過一眼掃過去,便如此答道。

  方鴴沒想到最後還能有如此發現,不由慶幸帶了塔塔小姐出來,對方如此謹慎地記錄這段信息,那藏起來的東西一定非同小可。他忍不住問道:「那東西在什麼地方?」

  塔塔小姐的目光看向書架。

  方鴴心領神會,一個箭步走到書架邊,從上到下數到第三層,從左往右數到第七本,從那裡抽出一本書來,也來不及看,因為身後尖利的哨音已經到了寒鴉街上。他只將書往懷裡一塞,向後看了一眼——城衛軍的身影已出現在街道的另一頭。

  趁對方還未發現他,他使勁往書架上吹了一口氣,把灰塵皆吹起來,謹防留下手指印,不讓對方發現什麼端倪。至於腳印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上來之前就包了一層布,想必不會留下什麼線索。

  作完這一切,方鴴才往樓梯間一跳,然後用爪索一蕩,便麻利地撞開窗戶從後門滾了出去。他從那裡慌慌忙忙穿過幾幢殘存的建築,正準備召回天上的發條妖精,轉入附近一條街區之中。

  可正是這時候,他竟迎面撞上了兩個人來。

  而方鴴一看,那不是蘇菲與茜是誰。

  只是茜還在後面,而蘇菲先一步看到他——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臉色蒼白,看到他時才露出釋然的神色,竟身子一歪差點倒下去。

  方鴴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又看到山民少女正一手提著青色的長槍,冷著一張臉從後面走上來——冷冷地看著他,他趕忙把懷中的小公主交給後者,後者臉色才多多少少好看了一點。

  「這是怎麼回事?」方鴴這才忍不住問道。

  兩人之前引開那些亡靈禿鷲,照理來說應當對她們一點威脅也沒有罷,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而這時候蘇菲才緩緩張開眼睛來:「遇上了一些穿著黑袍的神秘人,我沒猜錯的話,是拜龍教徒。」

  「拜龍教徒!?」方鴴吃了一驚:「你們正好撞上他們離開了?」

  「不,」蘇菲虛弱地搖了搖頭:「是撞上他們過來了,還好我有兩把刷子,不然就和茜一起交代了。」

  「過來?」

  方鴴有點不理解,不過他也反應過來,後有城衛軍追兵,前有拜龍教堵截,眼下無論如何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看了看蘇菲,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蘇菲笑了一下,笑得有點小開心:「就是有些脫力。」

  這又有什麼好開心的?方鴴有點不理解地看著她。

  但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卻衝他眨了眨眼睛:「我抓到暗影王座的人了,這一次我抓拍了截圖,這可是鐵證。」

  原來如此。方鴴心下也是一喜,也難怪這位公主殿下會這麼開心,他們一路下來,一直試圖抓到暗影王座的馬腳,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拿到鐵證。這可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證明那些黑衣人確實是拜龍教一黨,那麼暗影王座也算是徹底完蛋了。

  但方鴴忽然之間想到龍火公會與聽雨者的事情,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對了,蘇菲小姐——先別聲張。」必須得謹防一手對方也玩這麼一出,若是無法一次性把新南境同盟連根拔起的話,以對方在地下活動的能力。

  一樣會後患無窮——

  而蘇菲自然明白這一點,只白了他一眼:「需要你說,我早料到了。」但也還是點了點頭。

  方鴴也不以為意,只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當然不是看天氣,而是在通過天空之上的發條妖精檢索附近的地形。前面雖有拜龍教攔路,但城市之中路網錯綜複雜,對方自然也無法封死每一條出路。

  除非對方在天空中也有『眼睛』——

  但這其實也難不倒方鴴,因為只要拜龍教徒一動,他就有信心找出對方的『眼睛』在什麼位置,再加以應對。只不過對方似乎沒他想像之中那麼高端,也沒準備什麼眼線或者法術,只讓他們三人(外加一隻妖精小姐)輕鬆沿著一條小巷從其包圍網之中鑽了出去。

  一走出小巷,方鴴便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他們和城衛軍交上手了。」

  「他們,誰?」

  「拜龍教徒。」

  「好消息,」蘇菲忍不住答道:「他們與城衛軍交過手,就在城衛軍那裡留下了證據,這下子暗影王座是百口莫辯了。」

  她忍不住妙目流轉地看向方鴴:「不會是你有意引他們過去的吧?」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他們本來也會撞上,我只是加快了這一進程而已。」

  「臭美,」蘇菲低低地了一笑,那裡會不知道這傢伙其實是在自誇,忍不住在茜懷中調侃了一句:「所以還是戰鬥工匠好用,我之前和茜沒頭蒼蠅一樣,在大街小巷之中亂竄。要不是你幫忙的話,差一點就落入對方包圍之中了……」

  「所以艾德……」

  方鴴腦袋一大,趕忙打斷她:「好了好了,我是吹牛的,其實是他們運氣不好……蘇菲小姐,你們銀色維斯蘭又不是沒有戰鬥工匠。」

  「但通關了千門之廳的可沒有。」

  聽到這話,連茜都回過頭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方鴴大窘,沒想到自己把自己將了一軍,連忙說道:

  「可Loofah。」

  「就算在成為獨狼之前,Loofah也是薔薇十字軍的人,雖然她與我們有些關係,但關係也不大。」蘇菲看著,輕描淡寫地答道:「何況Loofah有沒有通關,也很難說,外面雖有這樣的傳聞,可從冥姐的意思來看,似乎並沒有呢……」

  方鴴撓了撓頭,只能說在這位『消息靈通』的大公會的公主殿下面前,他這些小把戲實在是沒什麼意義。

  不過兩人其實皆明白,方鴴加入銀色維斯蘭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此她這麼一說,其實也只是為了調侃一下他而已。蘇菲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人一副心虛沒聽到的樣子,只轉過頭去打開自己的通訊水晶——

  因為對於其他任何人,方鴴皆可以義正辭嚴地拒絕,只不過對於這位小公主而言,他實在是欠了對方不少人情。以至於對方真拉下臉來懇求他的話,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以也只能裝作不知了,還好蘇菲也沒追究這一點。方鴴只默默打開自己的通訊水晶,詢問了一下箱子那邊的情況,當時情急之下他不得不一個人先從寒鴉街離開,也不知道謝絲塔與巴金斯那邊如何了。

  所幸女僕小姐還算機靈,還沒等城衛軍抵達,便先一步帶著巴金斯離開,此刻後者也已甦醒過來,在通訊水晶那邊向他道了一聲平安。

  方鴴只把自己想到的情況簡略與那邊的艾緹拉講述了一下,然後才對一旁希爾薇德說:「希爾薇德,你們先回旅店,等比賽結束之後我再來找你們。」

  後者只安靜地看著他,並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按了一下自己胸口的那本書。他知道經過今天這麼一出亂子之後,梵里克肯定會戒嚴一段時間。再加上大陸聯賽將至,接下來幾天他可能皆沒什麼機會繼續深入調查,所幸還不如先讓事態平息一段時間。

  在那之後,再找機會調查清楚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這段時間,剛好可以讓他準備接下來的比賽。

  而在一旁,蘇菲好奇地聽完他與眾人的交談。她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接下來我們分頭行動?這邊拿到證據之後,我們先把網鋪開,然後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方鴴點了點頭,忍不住看了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一眼,與對方合作,總讓他有一種異常得心應手的感覺。

  因為對方總是能先一步理解他的意圖。

  「那個……我送你們回去?」他問了一句。

  「不必了,」蘇菲搖了搖頭:「有茜就可以了,我可不想惹一大堆麻煩,艾德。」

  「可是……」

  「艾德,你不妨看看。」

  「看看?」

  方鴴一愣,忽然才意識到對方是什麼意思。他抬起頭來,看著正冷著一張臉幽幽看著自己的山民少女,後面的話立刻說不出來了。

  方鴴看著這兩位騎士小姐一前一後地離開,身影消失在小巷之外——然後他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艾爾芬多尖塔——這下午的經歷前前後後不過才兩三小時,卻讓他回想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

  誰會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抓捕行動,會鬧出這麼大一番亂子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想來定然會驚動南境煉金術士聯盟高層,他不由回憶了一下當時自己作的收尾工作:有沒留下什麼馬腳?

  要是讓城衛軍找到與自己相關的蛛絲馬跡,也是大麻煩一件,他要怎麼解釋自己與這件事的關係?這裡面有太多東西不能說了,而且他也同樣信不過南方同盟內部,誰知道會不會有拜龍教的內鬼?

  只是當時太過情急,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什麼線索也沒留下。

  想到這一點,方鴴不由從懷中拿出那本黑色封皮的大書,正準備翻開看看裡面究竟藏了什麼線索。可正是這個時候,他的通訊水晶竟然微微一亮,光頁之上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號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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