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大妖猴 作者︰甲魚不是龜 (連載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過往

    「我沒有要殺你們。」楊戩又是重復了一遍，輕聲道：「再不濟，把你們賣給東海的敖聽心，也比殺了你們強。至少能換點錢，不是嗎？銀爪金精都好，我灌江口，可是很缺軍費的。」

    說著，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敖聽心？」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派人跑到我的地盤裡上上下下地打聽，以為我會不知道嗎？灌江口可不是獅駝國，這裡細作多的是。有天庭的，也有妖都的，我要是不小心點，早不知道被誰吞了。就她那點小伎倆，我還不至於看不透。」

    猴子呆呆地眨巴著眼睛，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好像對她的關心，不是很……樂意呀？」說著，楊戩四下打量了起來，饒有興致地查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刑具，最終一步步走到審問的座位上坐了下去，正對著猴子，靠著椅背，翹起了二郎腿。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去。

    「我可以問一下，你師從何處嗎？」

    「我可以不答嗎？」

    「可以，如果你不想答，我絕不勉強。不過，回答我的問題，是有好處的。」說著，楊戩掏出了一個藥瓶放到了桌案上，微笑著，瞧著猴子。

    猴子沒有說話，只是半眯著眼睛，有些詫異地看著楊戩。

    指了指藥瓶，楊戩輕聲道：「你的修為應該很快接近煉神境巔峰了，化神的丹藥，你肯定也是需要的。這裡面就是。怎麼樣，願意答嗎？」

    猴子緩緩搖了搖頭，那看楊戩的眼神更加疑惑了。

    監牢他到現在進得多了，這種審問方式，卻還是第一次見。

    「也是，有個敖聽心在，你什麼丹藥沒有？」說著，楊戩伸手將那藥瓶收回了衣袖之中，道：「我過來呢，主要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

    「聊什麼都可以，你來灌江口這麼久了，我還從來沒跟你聊過。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聊聊，想知道你是一只什麼樣的妖怪。最好，把你的生平都跟我說說。」

    「這就是你把我們全部囚禁的原因？」

    「當然不是。囚禁你們，有另外的原因，聊天，只是順便而已。」

    ……

    妖都地下城。

    敖聽心站在陽台上靜靜地眺望著妖都的風景。

    目光微微傾斜，她看到不遠處的牆角，有一只兔子精正有意無意地往她這邊張望，在與敖聽心目光交錯後，便迅速背過身去了。

    「應該是多目丞相派來的。」身後的蟹將低聲道。

    「知道了。」敖聽心緩緩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入室內。

    緊隨著敖聽心的步伐，那蟹將接著說道：「四周都是多目丞相派來的密探，今天，就連我們的人外出，也有人緊緊跟隨。四公主，這……」

    「我知道了。」

    只是輕聲答了一句，敖聽心便不再作聲了。那蟹將也只能作罷。

    距離入宮面見帝俊才剛剛過去一天，這些個密探的腳，就已經快把龍宮妖都別院的門檻都踏平了。不得不說，這個多目丞相對帝俊的反應，還真是著急得緊呀。

    不過，現如今讓敖聽心煩心的卻還不是這個。

    最讓她憂心的，其實是帝俊「答應」她的事情……

    「試試」，是怎麼個「試試」法呢？灌江口可不在妖都的管轄範圍之內啊……對帝俊，肯定是不能說謊的，否則，後患無窮。當初選擇說猴子的事情，就是因為這件事確實存在，不怕帝俊查，同時，也不屬於帝俊能干預得到的。說出來，不像是專門找他求情的樣子。然而令敖聽心沒想到的是，帝俊竟然一口答應了……

    這是怎麼個意思呢？

    無論敖聽心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

    此時此刻，清冷的大殿中，帝俊已經靜靜地端坐著，一個人，愜意地寫著字，畫著畫。

    那身旁，常羲托著腮靜靜地瞧著。

    ……

    「你，究竟想把我們怎麼樣？」猴子無力地問道。

    楊戩深深吸了口氣道：「能把你們全部下獄，連帶地還封住修為，肯定不會是一個讓你樂意的處理方式。不過，也不會很差。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現在，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以免生了意外。」

    猴子靜靜地注視著楊戩。

    稍稍沉默了一下，楊戩瞧著猴子，悠悠道：「我們聊聊你的生平如何？」

    猴子沒有說話，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楊戩。

    見狀，楊戩緩緩地站了起來，踱著步輕聲道：「你……出身東勝神洲花果山，靈石所化，出身地挨著東海。不過，你並不是在那時候認識敖聽心的。後來，你出海尋仙，流浪了大半個西牛賀洲和大半個南瞻部洲，最終在獅駝王抓捕肉末的時候被誘捕。」

    「之後，你逃跑了，變成了逃兵。期間又去了萬壽山。在那裡，你認識了敖聽心。你的修行，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扭過頭，楊戩問道：「你師傅是萬壽大仙鎮元子？」

    猴子沒有回答。

    抿了抿唇，楊戩又接著說道：「之後，你再次被捕，又大難不死，在獅駝國的角鬥場打了一場漂亮仗，獲得赦免，並且升任都統。期間，你還開了個賭檔，賺了點小錢。可惜，又得罪了獅駝國的大將花斑。最終，因為袒護鹿妖，不得不出走。我有說漏什麼嗎？」

    「你查過我？」

    「查是肯定要查的，不然怎麼收編呢？萬一收編個細作進來怎麼辦？再說了，獅駝王，那是老對手了。想要在他的地界查一個人，對我楊戩來說，還是很容易的。不過，我覺得，我查到的，應該還只是一部分。缺了很關鍵的那部分。」說著，楊戩蹙著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道：「你願意幫我補上嗎？同樣的，有好處。」

    猴子緩緩地搖了搖頭。

    「行吧，既然你不願意說過往，那說說未來如何？你有什麼……想法？」說著，楊戩伸手比劃著，注視著猴子。

    雙方對視著，好一會，猴子輕聲道：「能讓我們留下來嗎？」

    「留下來？」

    「留在灌江口……」

    聞言，楊戩不由得笑了，道：「看來，你們很喜歡我的灌江口呀。」

    「他們都很喜歡，希望你不要辜負了他們。」目光微微低垂，猴子凝視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面，輕聲道：「如果你答應讓他們留在灌江口的話，你想問什麼問題，我都會盡可能地回答你。」

    「你能告訴我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告訴你些什麼，但我會盡可能回答。」

    楊戩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似乎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那模樣，看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坐回椅子上，楊戩又轉而問道：「你就沒有點什麼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猴子靜靜地望著楊戩，一臉的疑惑。

    「例如，修行上，達到什麼修為。又或者，當個妖王之類的？」說著，楊戩意味深長地瞧著猴子。

第一百三十章：合作

    「你問這些干什麼？」

    「不能問嗎？」

    「我不想回答。」

    「可我好奇。」

    「那是你的事。」猴子微微底下頭。

    略略想了想，楊戩輕聲道：「如果我答應你，讓他們留在灌江口呢？」

    聞言，猴子不由得一愣，連忙仰起頭來。

    見狀，楊戩不由得笑了出來，那是一種嘲笑。

    「你笑什麼？」猴子呆呆地問道。

    「笑你沒出息。」

    「我……我怎麼就沒出息了？」

    深深吸了口氣，楊戩接著說道：「來之前，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能讓我產生興趣的妖怪。至少，不應該開口閉口，只想留在灌江口。這地方很好嗎？我怎麼沒覺得。」

    說著，楊戩朝著四周掃了一眼，嘆道：「在我來之前，這裡只是不毛之地。是我一手一腳把它建起來的，沒人比我更了解它。這裡，比天庭，比妖都，差太多了。」

    「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很喜歡它。」

    「那是他們的事。」楊戩靠著椅背，仰望著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道：「我建灌江口，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營救我被壓在桃山下的母親，母親還沒救出來，所以，灌江口至少在我眼中，是不夠好的。」

    猴子靜靜地望著楊戩。

    楊戩輕聲笑著，轉而說道：「怎麼樣，聽完建設者的心底話，是不是有點失望？」

    猴子沒有說話。

    楊戩接著說道：「我理解你們的感受。你們想要一個安樂窩，對嗎？其實這一點人類和妖怪，沒什麼區別。你們看到了我的灌江口，覺得還不錯，所以喜歡上了。然而創建者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建這個地方，從來不是為了給誰當安樂窩。這是我挑戰天庭權威的籌碼。整個三界都傳說我跟玉帝不合，沒錯，那是真的。我也不怕別人知道。獅駝王之所以沒被滅掉，是因為我從來就知道我的敵人在天庭，不在妖都。」

    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被楊戩的這種狂妄震到了。

    見狀，楊戩接著說道：「很久以前，當我落魄的時候，也很希望能突然出現一個神仙。他揮一揮手，就改變了這個世界，我就把我娘救出來了。」

    「然而，這個神仙並沒有出現。『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我挺喜歡這句話的。」

    「沒有這個神仙，我自己來當這個神仙，不就結了嗎？可惜呀，大部分人都不是我這麼想的。他們只會期待別人的施舍。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也就怪不得窘迫了。老實說，對這種人，我楊戩，是看不起的。」

    說罷，楊戩定睛，微笑著瞧著猴子。

    「你想說什麼？」猴子問。

    「我想說，你們喜歡灌江口為什麼不自己建一個呢？非得等誰來施舍嗎？」

    「自己建一個……」

    楊戩默默點了點頭。

    「做得到嗎？」猴子自言自語道。

    「當然做得到了。」楊戩起身，負手而立道：「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都太難太難了，就光是活下去，都很難。但後來我發現，慢慢地，一切都變容易了，只要我有實力。『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葬舊人。』就好像獅駝王一樣，以前我覺得他了不得。現在，他沒死只是我放他一條生路罷了。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包括將我的母親救出桃山。」

    猴子呆呆地望著楊戩。

    「天庭是很強大，但有一天，我會比他更強大，到時候，玉帝還不是要乖乖跪下來給我磕頭認錯？」說著，楊戩輕輕挑了挑眉，仿佛在開玩笑似的。

    這份張狂，看得猴子都痴了。

    「你們要的，就更簡單了。有一個目標，就去努力，相信自己就好了，千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酒囊飯袋身上。如果達成了自然最好，如果達不成……呵呵呵呵，那就死唄。可悲的人生無法改變，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可憐的是輪回之後，又是重復前世的過往。但反過來想，一世又一世，這又意味著你有數不清的機會。萬一有哪一世就成了呢？代價，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沉重。」

    猴子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望著楊戩，好一會，緩緩地笑了出來。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你說的對。但是……」猴子側過臉，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琵琶鎖道：「你不覺得，對一個被鎖了琵琶鎖的人說這種話，沒什麼意義嗎？」

    這一說，楊戩不由得也笑了，道：「逆境只是暫時的，機會，會有的。只是遇到機會的時候，希望你能記住自己想要什麼。好了，我想說的話說完了，想知道的，也已經知道了。」

    「已經知道了？」猴子一臉的懵懂。

    楊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不是剛剛才跟你說不要指望別人嗎？看你的反應，猜個八九不離十就行了，不需要直接說出來。我先走了，希望，我們能有合作的機會。」

    「合作？」

    「對。」楊戩點了點頭道：「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話。只要你記住，我楊戩要的，就是把我母親救出桃山，那麼以後我們肯定會有機會合作的。」

    說著，楊戩伸手輕輕拍了拍猴子的肩，轉身一步步走出了門外，消失在猴子的視野之中。

    直到楊戩離去，猴子依舊是一臉的茫然。

    很快，兩個士兵走了進來，將猴子整個架了起來，送回了原本的監牢之中。

    不多時，又一個士兵來到了猴子的監牢中，將歸元棍放在地上便轉身離去了。

    撐著膝蓋，猴子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走過去，彎腰將歸元棍握在手中，然後又靠著粗糙的牆壁滑坐了下去，望著窗，沉默著。

    月光斜斜地照入，在監牢的正中留下一個方形的輪廓。幽暗的監牢中有一種冰冰冷冷的感覺，就連猴子的臉龐，也有一半沉浸在黑暗之中。

    午夜的監牢，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和呼嚕聲，除此之外，便是那窗外呼呼的風聲了。時不時地還有獄卒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清醒著。

    「他為什麼要……到監獄裡來找我談呢？」

    猴子想不明白。

    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

    例如楊戩為什麼要將他們全部囚禁，又為什麼要在囚禁之後，又把歸元棍還給他呢？

    奉還武器，這其實是一種極大的善意，可一方面釋放善意，另一方面，卻又把所有人都關到了監牢裡。

    例如妖都的人，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師傅。例如玄葉究竟到哪裡去了……

    一閉上眼睛，他能想到的事情，幾乎全部都是問號，沒有一件事是真正清晰的。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整個世界，都仿佛一灘渾水一般。

    這樣想來的話，倒是楊戩的日子過得舒坦。不僅僅是因為實力雄厚，更因為他那簡單到了極點的思維……簡簡單單的目標，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這個目標，剩下的，便是力量之上的思維，靠自己，不指望其他任何人……相信自己。

    雖然很狂，但猴子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不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

    他不知道，正如現在甚至不知道楊戩將如何處置自己一般。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次日一早，獄卒就送來了飯菜。是的，真的是飯菜，熱騰騰的，猴子都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大概是他在監獄裡吃過的，最好的一餐吧。

    還沒等動筷子，他便已經聽到隔壁傳來的哭聲，是肥腸的聲音。

    「吃這麼好……一定是斷頭飯。聽說處決之前都會給一餐好的，他們一定是打算一會就殺了我們。」話語之中除了哭腔，還有一些混雜不清的聲響。大概是一邊哭還一邊吃的緣故吧。

    「我好幾次都要被處死，怎麼就沒吃過什麼斷頭飯呢？」猴子翻了翻白眼喃喃自語道。

    整整一天過去，除了定時定點送飯之外，啥也沒發生。

    接下來的三天，猴子都是這麼單調地過著，送來的飯菜，也都很好。甚至比當初在營地裡的時候給的食物還要好。

    到了第四天，楊顯來到了猴子的監牢中。

    「起來吧，你們可以出去了。」

    「去哪裡？」

    「去了你們就知道。」

    說著，兩個士兵不由分說地將猴子架了起來，抬出監牢。

    很快，猴子連帶著所有的妖兵，都被送到了戰艦上。灌江口軍士兵的呼喊聲中，戰艦起航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交換

    又一次地，戰艦的船艙封閉了所有的舷窗。

    猴子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封舷窗的意思，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准備將他們送到哪裡去。有時候想想，自己真的好像貨物一樣，整天被送來送去地，身不由己。

    一路上，船艙中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是一種狀態——迷茫。

    對於猴子來說，自然也是。

    團隊的核心成員圍坐在一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天都沒什麼話說。到最後，猴子干脆躺平了，望著船艙的天花板開始打瞌睡。

    太多的東西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去想了。在這個世界，他們就渺小得好像一粒沙塵一般。

    戰艦在空中飄蕩了一天一夜，期間，灌江口的士兵給他們送來了伙食。當然，戰艦上的伙食，肯定就不是在營地的時候可比的了。雖然也差不到哪裡去。

    大概也是托這些伙食的福吧，隊伍並沒有很悲觀，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如果楊戩真想殺他們，沒必要給他們吃那麼好的。獅駝國的伙食他們可是都見識過的。也因此，雖然迷茫，但並沒有鬧出更大的動靜。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偶然能聽到一點笑聲。

    猴子靜靜地躺著，也不搭理任何人，盡管不去想，腦海中還是時不時地會浮現楊戩說的話。

    那是一種令人心慌的感覺，不願意去想，卻還是不斷想起。沒有任何的收益，只是不斷地重復。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到第二天中午時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之後，楊顯親自推開了船艙的門。

    「都出來吧！」

    一眾妖兵面面相覷，最終都望向了猴子。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緩緩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像個痞子似地晃晃悠悠朝著艙門走了過去，在楊顯面前停下了腳步。

    「出去吧。」楊顯蹙著眉頭指了指身後的門，讓開了一條過道。

    晃晃悠悠地，猴子與楊顯擦肩而過。那其他的妖怪也一個個跟了上去。

    這是一個不小的據點，建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那四周都已經能看到稀薄的雲霧了。此時此刻，運送他們的幾艘戰艦正停靠在據點的空港上。

    猴子四下張望著，按著士兵的指引走上了棧橋。

    底下，是萬丈深淵，四周則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灌江口軍士兵的驅趕下，兩千妖兵拖拖拉拉地都下了戰艦，進入了堡壘，最終被安置在山體中一個封閉式的廣場上。看模樣，應該原本是用來囤兵的吧。

    緊接著的，又是漫長的等待。期間，猴子給白霜喂了一次血。

    次日清晨，大批灌江口軍士兵湧到了廣場上，將他們團團圍住。那領頭的，依舊是楊顯。

    「好了，都起來吧。」

    妖兵們一個個畏畏縮縮地起身。

    列好了隊，兩千妖兵在灌江口軍的押送下離開了廣場，開始沿著狹長的階梯一步步往下走。

    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階梯，應該是直通山腳的，甚至可能直通地底。渾濁的空氣，潮濕的岩石。沿途沒有任何一個窗，看不見陽光，牆壁上也沒有如同一般據點的通道那樣，掛著照明的火把或者鐵盆，全程只靠押送他們的士兵手裡舉著的火把。

    時不時地都有人滑到，引來一陣喧嘩。

    不過，猴子也只是偶爾回頭看一眼罷了，什麼都沒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終於走完了下山的路。來到了一個巨大的鐵門前。更准確地說，其實是一個城門一樣的東西。金屬制的，厚重得好像一塊巨大的鐵磚一般。這樣的重物，除非修為高，否則一般的士兵是別指望徒手打開的。也因此，旁邊設置了鐵鏈滾輪一類的東西。

    站在猴子旁邊，楊顯嘆了口氣，輕聲道：「別鬧事。」

    「什麼意思？從被你送進監獄至今，我可都沒鬧過事。你這是准備要做點什麼讓我不得不鬧事的事情嗎？」說著，猴子歪著腦袋朝楊顯看了過去。

    避開猴子的目光，楊顯輕聲道：「事情還能壞到哪裡去？大不了就是一死，不是嗎？重新投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這是被你們真君帶偏了，我倒希望我的對手都這麼想，然後乖乖給我砍頭。」說罷，猴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很快的，階梯上的妖兵都下來了，全都擠到了猴子身旁。不大的空間裡，兩千號人一個貼著一個，如同被壓在一起的肉餅一般。

    「開門！」

    「諾！」

    伴隨著楊顯一聲令下，很快，士兵開始卷動滾輪了。嘩啦啦一片的鐵鏈摩擦聲中，鐵門緩緩地挪動。

    一束陽光從那門縫中透了進來，照在猴子的臉上。

    一瞬間，四周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連帶著的還有撲面而來的陣陣喧嘩聲。

    「出去出去！走快點！」

    身後的灌江口軍士兵不斷催促著，猴子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待到刺目的白光消散，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郁郁蔥蔥的峽谷中。

    兩面是陡峭的懸崖，正中則是一道狹長的通道。

    通道的那一頭站著的是……獅駝軍？

    看到獅駝軍旗幟，不僅僅是猴子，兩千妖兵，幾乎每一個都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是要干嘛？拿我們當肉末跟獅駝軍干一仗嗎？」

    「應該不會吧？就算肉末，至少也得給我們發點武器呀。」

    「那是什麼意思？」

    猴子呆呆地側過臉，發現歧角也在望著他。不約而同的，此時此刻，兩人的臉上都是錯愕。

    「不會是，要拿我們來跟獅駝軍交易吧？」

    「那跟處死我們有什麼區別嗎？」

    隊伍中的議論漸漸變成了喧嘩聲。

    猴子望向了不遠處的楊顯。此時此刻，楊顯已經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與此同時，那對面走出來的，則是獅駝王與花斑。無論是花斑還是獅駝王，都在冷冷地看著他。

    一瞬間，猴子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睜大了的眼睛呆呆地眨巴著。

    獅駝軍緩緩讓開了一條過道，一群灌江口軍裝扮，卻都戴著枷鎖，沒有武器的士兵被送到了隊伍的前列。

    「交換戰俘嗎？」

    話音未落，只見幾個獅駝軍的妖兵抬著幾個沉甸甸的箱子走到了獅駝王身旁，重重放了下去。花斑連忙躬身將一個個的箱子打開。

    裡面，全是銀爪。

    「說好的一千名戰俘，還有六十五萬銀爪。」獅駝王高聲呼喊道。

    「真的……是交換戰俘……」

    「那怎麼辦？」

    「回去死定了，所有人准備逃……能活多少是多少。」猴子目光微微閃爍著。

    那四周的妖兵們一個個鼓足了勁，悄悄將這個命令傳達了下去。一瞬間，原本喧嘩的隊伍反倒安靜了不少。

    楊顯輕輕一擺手，站在他身後幾個灌江口軍士兵迅速向前，似乎是准備過去檢查銀爪的真偽的。

    正當此時，猴子忽然鼓足了勁喊道：「逃——！」

    下一刻，還沒等四周的灌江口軍士兵反應過來，妖兵們已經開始四散奔逃了。一瞬間，整個場面亂作一團。

    慌亂之中，全副武裝的灌江口軍士兵只好組織起來阻攔。

    很顯然，楊顯早就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備在四周的兵，足足有猴子手下那兩千士兵的好幾倍。

    衝突之中，妖兵被漸漸壓了回去，血灑了一路。

    獅駝王微微仰起頭，站在對面冷冷地瞧著。至於楊顯，則是完全背對著，連頭都沒有回。

    「要是不夠原本約定的數，本王可是要減錢的。」

    「減吧。」楊顯想也不想地答道。

    很快，伴隨著幾只妖兵被殺死，猴子被直接壓倒在地動彈不得，騷動結束了。絕望之中，那妖群裡有人開始嗷嗷大哭了起來。

    「換人！」

    伴隨著一聲呼喊，獅駝軍這邊的灌江口俘虜們開始稀稀疏疏地朝著對面走去。而那另一邊，兩千妖兵則是在長槍的驅趕下一點一點地往前騰挪。

    無論如何，雙方總算是交錯而過了。

    至於猴子、歧角、牛頭等幾個掙扎得最厲害的，則是干脆被捆綁了起來，在灌江口軍士兵的搬抬下，丟到了獅駝王面前。

    「殿下，請把他交給卑職處置，卑職要把他千刀萬剮。」

    「不。」獅駝王瞪大了眼睛輕笑道：「他命很大，本王，要親手殺了他。就在這裡殺。」

第一百三十二章：轉折


    花斑一步往後，退到了一旁。

    猴子睜大了眼睛望著滿面微笑的獅駝王。那身後，灌江口軍已經開始撤離，退入了據點之中。

    轉眼之間，山谷中只剩下獅駝軍了。

    深深吸了口氣，獅駝王輕嘆道：「給你立功的機會，你怎麼就不珍惜呢？不只不珍惜，你還帶著這些鹿妖逃跑。真是一點覺悟都沒有。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讓本王在妖都丟了多大的面子？你知不知道！」

    當著一眾妖兵的面，獅駝王臉色一變，抬腿便踢在猴子的腹部上。

    頓時，猴子整個身子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一旁的岩石上。頃刻之間，那岩石龜裂了開來，陣陣沙塵騰起。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從那岩石上歪歪斜斜地滑落，猴子張大了口，瞪圓了雙眼，下一刻，一縷鮮血從口中噴灑而出。

    那身上的繩索都爆裂開來了。

    獅駝王邁開腳步緩緩朝著猴子走了過去。

    「殿下！殿下！是我逼他的！」歧角連忙掙紮著擋到獅駝王面前。然而，只見獅駝王輕輕一抬手，他已經整個飛了出去，砸在地面上。那拖行的軌跡足足十丈有餘。

    「滾開。」淡淡掃了那被繩索捆住的白霜、大紅、牛頭、黑尾、肥腸一眼，獅駝王冷冷地說道：「不用急，一會就輪到你們，今天，你們全都得死！六十五萬銀爪買你們回來，就是為了殺了你們！」

    那遠處被全副武裝的獅駝國士兵團團圍困的其他妖兵，一個個都猛地哆嗦了起來。

    強弱懸殊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掙扎，也不過是平添痛苦罷了。

    猴子滿口的鮮血，掙紮著仰起頭，卻見獅駝王已經站在了他身前，一把揪住他頭頂的毛髮，將他整個提了起來，重重拍在那身後早已經龜裂開的岩石上。一擊接著一擊。

    與之前撞在完整的岩石上不同，這一次，只有悶響。

    白霜哭喊著掙扎向前，卻被身後的妖兵硬生生拖了回去。牛頭則乾脆被死死地壓在地上。

    那落點處不斷地碎裂，陣陣沙塵騰空而起，撞到最後，原本完整的岩石已經碎成了粉末。而與之相應的，猴子的臉，也已經徹底血肉模糊，整個奄奄一息。

    將猴子丟在地上，獅駝王朝著一旁伸出了一隻手。一柄九環大刀迅速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我會把你的腦袋切下來，掛著。讓所有人都看看違抗命令，叛逃，是個什麼下場。」

    說著，他已經揚起了九環大刀。

    日光下，那刀刃放射著耀眼的白光。猴子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都已經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著，白霜甚至已經哭出了聲音。

    然而，眾人料想之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就那刀即將落下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了。

    「聖旨到——！」

    獅駝王的刀頓住了。

    一瞬間，整個山谷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那個聲音在空氣中迴蕩著。所有人都微微仰頭，四下張望。

    「聖旨？」

    「誰的聖旨？」

    「還能有誰的，只有妖皇的才叫聖旨呀。」

    「妖皇……」

    很快，白光一閃而過，英招的身影出現在了獅駝王面前。手中高高舉著的，是一幅黑色的捲軸。

    獅駝王整個怔住了，呆呆地看著英招。

    猴子微微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所有的妖怪的注意力都一下集中到了英招身上。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英招高聲喊道：「獅駝王接旨！」

    聞言，獅駝王連忙將手中的大刀插在一旁，單膝跪了下去，拱手道：「臣，獅駝王接旨！」

    這一跪，那些個獅駝國的妖兵妖將們雖然不認得英招，但也知道這是真的了。連忙一個個都跟著跪了下去。

    猴子有些恍惚地望著英招。此時此刻，他已經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很明顯的，英招並不打算計較。

    捋開捲軸，英招高聲誦讀道：「奉天承運，恆光至上寶像永固妙法神通萬族共主神武至聖帝詔曰，茲有靈明石猴孫悟空，生於花果山，長於南瞻部洲，又於獅駝國軍中任職。雖無移山填海之能，卻有翻雲覆雨之志，朕觀其賢能，特召入宮覲見，以待任用。著，東疆藩守王獅駝，務必遣派兵員護其入宮。若有閃失，定當重罰。欽此！」

    這一番話說下來，獅駝王可謂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僅僅是獅駝王，就連猴子，也是一臉的迷糊。至於那其他人等，則更是一頭霧水了。

    無數的眼睛就這麼眨巴眨巴著，望著英招。

    瞧著一臉錯愕的獅駝王，英招提醒道：「獅駝王，接旨吧。」

    說著，已經把手中的聖旨遞了過去。

    這一遞，獅駝王才幡然醒悟，連忙叩首道：「臣，獅駝，領旨。」

    雙手接過聖旨，捂在懷中。此時此刻，獅駝王的表情可謂複雜到了極點。微微低下頭，他看著猴子，猴子也看著他。

    互相對視著，兩個人的表情，竟是同樣的茫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這當口，在場的，唯一不茫然錯愕的，大概只剩下英招了吧。

    微微蹙著眉，英招輕聲道：「傳完旨，末將，就先回去了。至於剩下的事情，還請自行料理。」

    「哦……哦！」獅駝王連忙點了點頭道：「慢走！」

    一個轉身，英招已經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邊。正如他來的時候一樣，無聲無息。

    「快……快！」獅駝王握著聖旨的手攥了又攥，好一會，才眨巴著眼睛開口說道：「丹藥！把救急的丹藥拿過來！」

    山谷中，花斑連帶著其他幾個妖將嚇得連滾帶爬地奔到獅駝王身邊。

    ……

    一個人的命運可以多麼離奇，這一次，猴子算是見識到了。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他經歷了從安逸，到死亡邊緣，到希望，到絕望，到生死攸關，然後又忽然來了一份聖旨……

    帝俊為什麼要救自己呢？

    猴子不知道，也已經沒力氣去想了。雖然意識還是清醒的，卻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一枚丹藥被喂到嘴邊，吞了下去，緊接著恍惚中，他被人整個架了起來，抬走。然後被放到什麼地方……

    「能救回來嗎？」

    「應該……能吧。」

    「不能應該，必須能！若是他有事，你們全都給他陪葬！」

    「是……是，殿下。一定能，一定能！」

    ……

    「他怎麼樣了？」

    「回殿下的話，丹藥都已經用了最好的了。請殿下放心。」

    「本王是問他怎麼樣了！」

    「還……還沒醒……但身體康復得很快，請殿下放心。」

    ……

    「醒了沒有？」

    「還……還沒。」

    「為什麼還沒醒？不是說康復速度很快嗎？」

    「應該很快就能醒才對。請殿下稍安勿躁，再稍等些時間。」

    ……

    「還沒醒嗎？」

    「殿……殿下。臣……臣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還沒醒，應該不可能的……」

    「這等庸醫，要你何用！推出斬了！」

    「殿下——！殿下饒命呀！」

    ……

    「你能治好他嗎？」

    「回殿下的話，可能……能。」

    「什麼叫可能能？你們要我送個活死人去見陛下嗎？必須要治好他！」

    「可是殿下，他應該是……自己不願意醒呀。」

    「自己不願意？」

    ……

    「現在周圍沒人了，就本王跟你。咱們好好談談。本王就一句話，你醒過來，咱之前的恩怨一筆勾銷，保證不再追究。還有，你別打算害本王。你那些個手下，還都在本王手上呢。只要你老老實實地醒來，老老實實地入宮，本王保證不傷他們一根毫毛。可如果你還要繼續跟本王犟。嘿嘿……陛下怪罪下來，本王也先殺了他們祭旗，你信不信？」

    在昏迷的第十五天之後，在獅駝國一個華麗的房間裡，猴子終於微微睜開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三章：康復

    帝俊的聖旨，無疑狠狠地甩了獅駝王一巴掌，不過這個向來保守的妖王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擊的打算，甚至還赦免了不在聖旨保護範圍之內的，猴子手下的那些兵。

    有時候猴子甚至覺得身為一個妖王，獅駝王是不是有點太「乖」了。不過仔細想想，這大概不是「乖」吧，若真「乖」，當初妖都出事的時候，他就應該去勤王。總結而來，這應該是所謂的慫。

    一個很慫的妖王。

    那一天的談話之後，猴子一醒來，就再沒見過獅駝王了。房間裡每天進進出出的，不是侍女，就是那個松鼠軍醫。據說是因為獅駝王把原本跟隨自己的那個軍醫砍了的關系，所以他升職了。

    「殿下交代了，讓你不要出去。你不適合出現在獅駝國的任何一個角落。你那幫子同伙……咳咳，你那幫子手下全都被安置在了獅駝國的外圍。殿下的意思，是讓你走的時候，一起帶走。」

    「一起……帶走？我帶到哪去？」

    「妖都呀。」那松鼠軍醫樂呵呵地說道：「不然你讓殿下怎麼辦？你也就算了，有聖旨保著，他們……抗命、叛逃、手刃上司，這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放到這三界之中的任何一個地方，也都是死罪。留著他們，太影響軍心了。當初殿下將你們贖回來，說白了，就是想殺一儆百，提振一下士氣，挽回一點顏面。結果……呵呵呵呵，現在對外都是說他們被處決了。知道他們還活著的人，可不多。」

    「那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殿下告訴我的呀。」

    「為什麼要告訴你？」

    「為了讓我轉達你。」

    「為什麼要你轉達？」

    「因為他不想見你。」松鼠軍醫面無表情地答道。

    猴子「哦」了一聲，低頭想了想，又道：「我可以見見他們嗎？」

    「當然可以，不過不是現在。得等你徹底好了，自然會送你去見他們。放心，有聖旨在，殿下也不想生事端，所以肯定不會讓他們有事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咯。」

    關上房門，空蕩蕩的房間裡，就只剩下猴子一人了。

    靜靜的躺在臥榻上望著雕工繁雜的天花板，他默默回憶著在山谷中發生的一切。

    自己這樣，算是一下翻身了嗎？就因為一封聖旨。

    雖然當時眼睛都有些花了，他甚至有些記不清英招的樣貌，但那聖旨的內容，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恆光至上寶像永固妙法神通萬族共主神武至聖帝？好長的名字呀。」

    「『雖無移山填海之能，卻有翻雲覆雨之志，朕觀其賢能，特召入宮覲見，以待任用』？呵呵呵呵，這算是什麼破理由呀。帝俊怎麼會給我下這麼一道聖旨的？」

    想來想去，猴子只想到一個人，那就是敖聽心。這讓他怎麼都開心不起來，甚至有點失落。

    忽然有一種感覺，敖聽心就好像一個壓在他頭頂的黑影一樣，讓他怎麼都抬不起頭來。忽然覺得楊戩真的好了不起，什麼都靠自己，不指望任何人。

    拋開自己那些個伙伴們不說，如果可以的話，猴子寧願自己死在當場，也比好像現在這樣，人情越滾越大，特別還是欠著一個自己最不想欠的人的人情，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而且，根本就看不見償還的希望。

    那種感覺，就好像胸口壓了一塊巨石一般，想喊喊不出來，想哭卻又矯情。

    想到最後，猴子只能苦笑，一味地苦笑。

    養傷的日子是單調而乏味的，每天除了發呆，還是發呆。從一開始的落不了地，到能落地了，也還是在房間裡呆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周圍連個窗戶都沒有，每天都對著燭火。

    終於，在猴子醒來的第七天……

    松鼠軍醫把著猴子的脈，幾乎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怎麼啦？」

    「你……已經康復了。」

    「你怎麼看上去比我還高興？」

    「因為你康復了，我的位置就穩了。哈哈哈哈。」

    對於笑得合不攏嘴的松鼠軍醫，猴子嗤之以鼻，道：「一個軍醫，有那麼值得高興的嗎？」

    「不值得高興嗎？」

    「就你這個位置，俸祿有牙將高嗎？」

    「沒有。」

    「沒有那你高興個啥？」

    「嘿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松鼠軍醫嘖嘖嘆道：「我是個軍醫，不用上陣殺敵，也就沒性命之憂，也不用操練。平時呢，上上下下的丹藥都要經我的手，這摸過肉的手嘛，沾點油也是正常。再加上俸祿，又受人敬重，這日子可不是過得逍遙自在嘛？妖活一世，逍遙自在了，現在還升個官兒，你說要不要高興？」

    說著，松鼠軍醫擠眉弄眼地笑了起來。

    想了想，猴子點頭道：「這麼說來倒也是。每只妖怪都有自己的活法，你這種，也不錯。」

    松開把著猴子脈搏的手，松鼠軍醫樂呵呵地背起了自己的腰包，道：「我呢，這就去給殿下報喜，接下來殿下應該就會送你去見你的那些個手下了。然後就去妖都。祝你到妖都官運亨通。嘿嘿，下次你再傷，可就不是我救治了。就此別過。」

    說罷，松鼠軍醫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離開了。

    房間裡又只剩下猴子一人，無聊得直打哈欠。到最後，干脆打坐修行。

    轉眼之間，一天過去了。那個松鼠軍醫又一次敲開了猴子的房門，那臉上掛著一百個不情願。

    不知怎麼的，猴子忽然一下笑了出來。

    「你昨天不是說就此別過嗎？」

    「那個……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先當一當你的貼身軍醫，把你送到妖都之後，我再回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是早散晚散而已。」伸長了腦袋朝著房間裡掃了一眼，松鼠軍醫干咳兩聲道：「由於，各種原因，接下來，由我負責傳達各種事情。希望你配合點。」

    「行。」猴子失笑地點了點頭。

    「那……先把這個戴上吧。」說著，松鼠軍醫已經從腰包裡掏出了一個面具遞給猴子。

    瞧著手中那醜陋的面具，好一會，猴子終究是點了點頭。

    一個軍隊，如果叛逃都能沒事，那以後還誰願意聽令呢？更何況，那些個寶貝親兵的損失，說到底也是因為猴子的叛逃才導致的。

    很顯然，在這件事上，獅駝王的腦子還是清醒的。猴子也沒興趣在這時候給獅駝王添什麼堵。

    換了一身衣服，戴上面具，猴子便在松鼠軍醫的帶領下離開了房間，坐到了一艘小的浮空艦上。

    揚帆，起航，浮空艦晃晃悠悠地上了路。猴子趴在甲板的船舷上百無聊賴地看著。

    不得不說，獅駝國還是原本的那個獅駝國，但在猴子眼中，卻好像徹底變了個樣似的。大概是因為出去走了一圈吧。

    灌江口是一個過日子的地方，而獅駝國，說穿了，僅僅是一個軍營而已。寸草不生的土地，滿眼望去，不是帳篷就是鎧甲，再不然就是土屋，然後就是各種接連不斷的，打架鬥毆之類的破事。

    浮空艦雖然小，卻一點都不慢。大概兩個時辰之後，猴子便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樹林裡有一個不大的湖泊，被整個圍了起來。岸邊上，建著一些個木質的建築，懸掛著獅駝國的旗幟。

    四周有大量的兵員把守著。

    「到了。沒騙你吧，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由於沒有空港，浮空艦只好懸停在半空中。猴子與松鼠軍醫一起順著繩索滑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回來了

    滿是碎石的湖邊，白霜將套在湖裡的水桶拉了上來，然後雙手拖著，一瘸一拐地往回拽。

    那眼睛都已經深深陷了下去。

    不遠處的大紅蹙著眉道：「這種體力活，你讓其他人干就行了，不用自己來。」

    看了看大紅，又看了看自己拖著的水桶，白霜抿著唇道：「沒事，我的修為也已經納神了，主要是桶大了點，不好提而已。」

    「你的修為也已經納神了？」

    白霜點了點頭：「吸血會增長修為的。」

    「是哦，我差點都忘記這個了。這段時間猴哥不在，你不餓嗎？」一步步走過去，大紅從白霜手裡奪過了水桶，提在手裡。

    雖說妖怪有高矮胖瘦，但一般個頭太小的，例如蟲族，軍隊都不太要，也因此，妖兵個頭還是偏大一些。配置的水桶自然也都不小。

    白霜個子小，提著費勁，但到了大紅這裡，卻是剛剛好。

    「餓……」白霜支支吾吾地說道：「不過我吸自己的血。」

    「還能吸自己的血？」

    「能，就是……會越來越餓。」說著，白霜微微低下頭去。

    「難怪你最近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不說我還沒注意呢。要不我的血給你吸？」提著水桶，大紅開始往回走。

    白霜在那身後緊緊跟著，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要等猴子。」

    「額……行吧，你這麼說，我也省了。反正看你的樣子，應該也還能堅持。」

    兩人一前一後，一步步地往回走，遠遠地就已經看到黑尾和肥腸在居住的棚屋前打鬧了，惹得圍坐的鹿妖們一陣笑聲。那氣氛倒是活絡。

    然而，看著那活絡的氣氛，白霜的情緒顯得更低落了。

    「猴子……會回來嗎？」

    「不是你自己說要等他的嗎？我還以為你信心很足呢。」

    抿著唇，白霜那頭埋得更低了。

    提著水桶，大紅已經朝著水缸走去，只剩下她一個呆呆地站著，都有點手足無措了。忽然有一種被丟棄在角落，被遺忘的感覺。

    在之前，她每天的日常大概都是跟著猴子，看看猴子在做什麼，跟猴子聊聊天，做飯，打掃。就像一個小侍女似的。真也應了她一開始加入猴子小團伙的時候說的話，給猴子當丫鬟。現如今，猴子一不在，她感覺自己整個心都空了。

    這一點，當所有人都各有各的事情忙的時候，變得尤為明顯。

    嘟著嘴，白霜深深吸了口氣，轉而坐到棚屋前的小板凳上，呆呆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陽光下，清澈的湖泊就好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一樣，美得不像這個世界本就存在的。卻也空得讓人發慌。

    遠遠地傳來了肥腸的聲音：「白霜！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呀？」

    抬頭看了天空中的太陽一眼，白霜有些不悅地回道：「還早著呢，吃什麼飯呀！」

    「不早了，我都餓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信不信我不給你做飯了！」

    「哦……哦，那我再等等。再等等。」

    肥腸灰溜溜地走了，白霜卻不知怎麼地，一個人開始生起了悶氣。撿起地上的石頭就遠遠地朝著湖面拋了過去。氣鼓鼓的。

    「就知道吃，就不能想想猴子什麼時候回來嗎？真是一頭豬！」

    牛頭站在不遠處伸著懶腰小心翼翼地看著。

    「她怎麼啦？」歧角問。

    「說不清，別惹她就是了。」

    這一說，整個營地裡的妖兵們似乎都開始有意無意地和白霜保持起了距離。大白天的，似乎五丈範圍都被劃成了禁區似的，就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越坐越氣，不知怎麼地，眼淚刷刷地就開始往下掉了。

    「吶。」一張手絹遞了過來。

    「謝謝。」白霜側過臉接過手絹，回過頭正要抹眼淚，忽然愣了一下，連忙又是側過臉去。

    只見猴子正笑嘻嘻地站在她身旁。

    一下子，白霜整個呆住了。

    「你，你……你……」

    「我什麼我？你納神境是白修了呀，我都沒有隱藏靈力，直接走到你旁邊，你都沒發現？」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呀，就你提水桶的時候，他們都還不知道呢。戴著面具走進來的。」說著，猴子晃了晃手中的面具。

    聞言，白霜眉頭一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喂喂喂，你這是怎麼啦？」猴子一下慌了手腳。

    「都怪你！這麼多天沒音信，沒事也不托人傳個話！」

    「我怎麼傳話，你以為獅駝國是我說怎麼樣就……」

    話都還沒說完呢，白霜一下撲了上去，緊緊的抱著猴子。這一抱，把猴子都給抱懵了。

    側過臉，他看到營地裡的伙伴們正一個個都在看著他，驚得睜大了眼睛。

    「猴哥回來了，我沒看錯吧？」

    「他不是要去妖都嗎？」

    「他……沒丟下我們？」

    短暫的沉默之後，大紅站了出來，高聲叱喝道：「看什麼呢？沒看過擁抱嗎？沒看過我今晚抱給你們好好看看！」

    一下子，所有的伙伴們都尷尬地背過身去了。至於猴子，則更尷尬了。倒是白霜破涕為笑了。

    「我都餓壞了，你才回來？」

    「你……能不能先松開？他們都看著呢。」

    「胡說，他們都背過身去了。」

    「那也先松開嘛，好不好？」

    「我……還想再抱一會……」

    原本就紅著的猴臉更紅了，對於這樣的要求，他也找不到什麼理由拒絕，只能靜靜地站著，由著白霜。

    ……

    夜色下，平日裡安靜無比的營地開起了慶祝的宴會，大批的妖兵靠著篝火，圍成了一個個的圈，大聲吆喝著，唱著歌。

    獅駝國的營地，自然不會有什麼好的待遇，更別提他們這些本來就被看管著的了。沒有酒，也不會有什麼好的菜肴，可他們卻一個個高興得好像喝醉了一樣。

    妖兵們排著隊一個個以水代酒來敬猴子，那一大桶的水喝得猴子都快吐了，卻又盛情難卻，只能接著一杯一杯地喝。坐在一旁的牛頭、黑尾、肥腸、大紅、歧角一個個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白霜倒是忙著制止，可惜，這場面她也控不住，再加上猴子願意，也只能由著了。

    至於跟著一起來的松鼠軍醫，則是一直被冷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熱鬧的氣氛之下，就連那些個看守的士兵也被吸引了過來。

    「看不出來呀，這猴妖，人氣還挺高？」

    整整折騰了一個通宵，次日一早，這些個不知疲倦的妖怪們才一個個返回居住的棚屋，留下一地的狼藉。

    猴子伸著懶腰坐到了松鼠軍醫身旁。

    「接下來怎麼說？什麼時候去妖都？」

    「明天。」

    「怎麼去？」

    「就走著去唄，帶上你的小兄弟們。殿下的意思是讓你早走早好，特別是他們，最好永遠都別回來。就算要回，也等個百八十年之後。」

    「就是不想看到我了唄？」

    「是這個意思。」稍稍沉默了一下，松鼠軍醫問道：「聖旨上可沒說他們，只提了你，他們去了，也是進不了妖都的。你就不問問去了之後誰給他們管飯？」

    「不用問。」猴子搖了搖頭道：「有手有腳的，還會餓死嗎？山珍海味是一餐，野菜樹根也是一餐，將就著吃吧。」

    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松鼠軍醫的意料，不過，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松鼠軍醫干咳了兩聲道：「殿下給你們准備了三個月的軍糧，就只管這麼久，之後，你們就自謀生路了。還有，還是那句話，不准回來。殿下不想再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以及，你到了妖皇面前，不准說殿下的壞話。」

    「如果說了呢？」

    「如果說了，你是不會有事。他們，可就難說了。」

    「呵，敢情留著他們是為了方便威脅我？」

    「有這個意思吧。」松鼠軍醫直截了當地答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啟程

    就這麼混混沌沌地，兩天過去了。

    白霜整天整天地粘著猴子，其他的妖怪則一個個歡天喜地的。營地裡的笑聲也多了不少。

    大概是因為猴子來了，他們心安了吧。雖說自從跟著這猴子，一路過來都是凶險無比，稍有不慎就是身首異處，但至少這猴子沒有丟下他們不管，不是嗎？

    妖怪不懂得什麼叫「士為知己者死」，但至少比跟著其他妖將受氣強。

    這期間，獅駝王的「贈禮」陸陸續續地送到了。主要是軍糧，還有非制式的武器和鎧甲。嚴格來說，他們已經不再屬於獅駝國了，所以所用的兵器和鎧甲，自然也不能是獅駝國配給的。這使得這支部隊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猴子的私兵。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猴子也曾開誠布公地告知他們，所謂的前往妖都，其實並不是真正地進入妖都，僅僅是在妖都外圍駐扎而已。就目前已知的，帝俊並沒有要收編他們的意思。也因此，不想前往妖都的，可以自謀生路，只要不繼續在獅駝國呆下去就行。

    不過，並沒有人選擇離開。這除了猴子在他們心目中還算有些地位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們其實沒有去處吧。

    鹿妖就不用說了，除了猴子，他們還能去投靠誰？把他們賣了的灌江口嗎？至於其他妖怪，能混到猴子部隊裡當小兵的，也不會有什麼更好的出路。跟著猴子，似乎是他們眼前唯一看上去還算靠譜的選擇了。

    第三天的清晨，當猴子把隊伍裡所有人都集結好之後，很快發現原本幫忙看守營地的四千獅駝國妖兵也在收拾包裹。

    「還護送？不用了吧，我們兩千號人呢，你還擔心強盜拿我們怎麼著不成？我們自己走著去就行了。」

    「不是護送，是押送。護送只是對外說了，殿下其實是怕你們跑了。」松鼠軍醫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貨說話，總是這麼直白。不過說實在的，猴子倒是有點喜歡他這種方式。

    抿了抿唇，猴子轉而問道：「那他們跟我們一起，吃誰的？」

    「他們自己會帶軍糧。」

    「那沒所謂了，反正我們也不打算跑。」

    整整六千的妖兵部隊，就這麼踏上了前往妖都的路。

    原本駐扎的地方就在獅駝國的邊緣地帶，走兩個時辰，也就離開了獅駝國地界，踏入了妖都的直接管轄範圍，不過，其實也並不是人類國度跨越邊界的那種概念。

    妖國幅員遼闊，覆蓋範圍包括了半個南瞻部洲和三分之一的西牛賀洲。就地理空間上來說，可比天庭的三十五重天都要大上好幾倍。不過，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整個妖國，所有的妖怪加起來，也就一千萬出頭而已。這其中，妖都就已經占了大部分。各妖王的領地裡大多都是兵多於民的狀態，居住在妖王屬地的居民也大多承擔著一些跟軍事有關的事務。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些較大的族群的聚居地了。

    這麼稀少的數量，散在遼闊的土地上，其實就好像在大地上撒上一把沙子而已。所謂的直接控制，不過就是天軍難以大規模越過防線侵襲的後方罷了。

    也正因此，猴子一行六千多號人，走了十幾裡地，竟也沒遇上半個妖怪。簡直就好像入了無人區一般。直到傍晚扎營的時候，才有一個妖兵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們哪支部隊的？為什麼跑這裡來？叫你們的頭出來！」那是一只鴿子精。

    松鼠軍醫連忙湊上去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大意是奉旨送猴子去妖都。

    對於這種事，有松鼠軍醫處理，猴子自然是不用管了，無趣地瞧了一眼，便扭頭繼續指揮著手下的人搭起了帳篷。

    此時的猴子還並不知道，他人還沒到妖都，已經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了他。

    ……

    「稟師兄，收到確切消息，那個叫孫悟空的，已經從獅駝國出發了。」

    「已經出發了……來歷都查清楚了嗎？」

    「還……不太清楚。事出突然，之前我們沒有積累，獅駝國也一直都不是我們的重點監察對像。那猴妖具體如何，我們派去的人還沒接觸到，說不清。目前已知的，聖旨中提到花果山，而花果山，正是在東海龍宮隔壁，再加上這次的事情，似乎就是東海四公主敖聽心向陛下提出的，所以……」

    「確定是她提出的？」

    「這……墨宇皇城之中，是不允許安插真正的細作的，只能靠問。所以……也不太確定。」

    陰暗的石室中，雲兮微微低下頭，沉默著。

    那對面，端坐著的多目怪緩緩盤起手來，捋著長須微微仰頭，喃喃自語道：「陛下連老夫的話都不一定聽得進去，如果沒記錯的話，東海四公主敖聽心，這才是第一次見陛下吧？她說救誰就救誰，陛下豈是那麼好糊弄的？這件事，肯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稍稍沉默了一下，雲兮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兄，您說……會不會陛下在之前不在宮中的時候，見過敖聽心？」

    「不在宮中的時候？」多目怪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對。」頓了頓，雲兮接著說道：「陛下出外雲游百年，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至今不知曉。而東海四公主敖聽心則是出了名的交游廣闊。說不定百年之中，在什麼地方碰到過陛下……」

    「不。」聞言，多目怪直截了當地擺了擺手道：「你搞錯重點了。」

    「搞錯重點？」

    撐著桌案，多目怪輕撫著桌案站了起來，道：「即便敖聽心真與陛下見過面，陛下也不是敖聽心三言兩語說得動的。若真有這麼大的籌碼在手，敖聽心為什麼不先化解了龍族的危機？此乃其一。其二，陛下專門下旨召見一只名不見經傳的妖猴，聖旨上卻語焉不詳，肯定有其他的原因。聖旨，豈是關系好，就可以隨便說下就下的？這背後的事情，還得再細細查查，方可定論。」

    「師兄說的是。」雲兮尷尬地躬身拱手。

    「下去吧，查清楚了，再報與我。」

    「諾。」

    伴隨著雲兮的離開，石門的關閉，氣氛陰沉的石室之中，又是只剩下多目怪一個人了。

    除卻牆壁上火盆裡的火吱吱燃燒的聲音之外，便只剩下他翻閱奏折的聲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妖都

    半個月之後，猴子終於站在山坡上，遠遠地看到了像征著妖都的那座巨大的火山，以及那四周遼闊的平原。

    那是一個巨大的環狀結構，正中高聳的火山冒著騰騰熱氣，四周則是如同一個巨環一樣套著火山的遼闊平原，黑色的土地上遍布如同樹木根莖一般流淌而過的河流。

    那天空中，則是數不清的浮空船艦，黑壓壓的一片，幾乎覆蓋了天空的每一個角落。

    仿佛另一個世界一般，這一刻，每一個妖兵都睜大了眼睛，一個個目瞪口呆。

    「這裡就是妖都？」

    「這裡還不是，前面才是。」說著，松鼠軍醫已經走到了最前頭，雙手將召猴子入宮的聖旨舉過頭頂。

    很快，一艘小型戰艦懸停在了他們的上方，一個穿著褐色鎧甲的馬精妖將帶著兩名妖兵從天而降，落到了松鼠軍醫的面前，厲聲叱道：「你們是什麼人，入妖都所為何事？」

    「卑職，獅駝王麾下廣凌笙，奉命護送石猴孫悟空面聖。此乃聖旨。」說著，松鼠軍醫已經將聖旨遞送了過去。

    裝備的好壞而言，妖都的妖將，跟獅駝國的妖將兵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就美觀度而言，差別可就大了。

    獅駝國屬於一線作戰部隊，裝束大都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眼前的這個妖將卻不同。不僅僅盔甲擦得一塵不染，就連那馬鬃，也都直接編成了辮子，甩在身後。再加上那氣宇軒昂的站姿，炯炯有神的雙眼……給人的觀感可以說是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妖都的每一個妖將都這樣，至少，在獅駝國除了獅駝王，猴子是沒見過這麼講究的妖將的。

    接過聖旨，那妖將細細地查驗了一遍，掃了一圈猴子等人，將聖旨又遞了回去，輕聲問道：「誰是石猴孫悟空？」

    「是他。」松鼠軍醫連忙拉著猴子的手，將他從妖群中拽了出來，送到妖將的面前。

    「那其他的呢？」

    「都是護送的。」

    「這些也是？」

    這些，所指的是牛頭、大紅、歧角這些個沒有穿戴獅駝國制式鎧甲的妖兵。

    「這些呀……」松鼠軍醫諂笑道：「這些是石猴的私兵。」

    「親兵？怎麼現在獅駝國的將領，都已經能養私兵了嗎？」說著，那妖將便是一臉的輕蔑，那目光瞧得松鼠軍醫都有些尷尬了。

    不過，他似乎也沒有為難的意思。還沒等松鼠軍醫做出辯解，他已經轉而說道：「你們在這裡等著，稍後會有人來引你們進城。」

    說著，已經帶著兩個手下騰空而起，飛上了戰艦。

    陽光下，那戰艦緩緩地開走了，留下一眾妖兵繼續站在原地發愣。

    「你叫廣凌笙？」猴子問。

    「怎麼啦，不行嗎？」松鼠軍醫扭過頭瞥了猴子一眼。

    「這名字……不像一只妖怪呀。」

    「嘿，只是不像絕大多數的妖怪而已。」

    「現在怎麼辦？扎營嗎？」

    「不用扎營，應該很快就有人來了，就地休息吧。」說著，松鼠軍醫已經找了一小塊平地，整了整衣冠坐了下去而已。四周的妖兵也跟著散了開來，三五成群的圍坐。

    不過這一坐，松鼠軍醫卻又站了起來，喊道：「來來來，都到這邊坐。我先跟你們交代點事。」

    在他的召喚下，妖兵們一個個都聚了過來。

    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松鼠軍醫高聲道：「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來過妖都的？」

    聞言，眾妖一個個面面相覷，只有歧角一個人舉了手。

    「行，那就是只有一個了。」松鼠軍醫接著說道：「我先給你們說說這裡的規矩。到了這裡，首先把你們之前在外面的那些個破習慣都丟掉。」

    「什麼破習慣呀？」一只蛤蟆精問道。

    「就是看什麼東西就拿的破習慣，還有打架的破習慣。」松鼠軍醫仰著頭，拉長了嗓子說道：「妖都，是有律法的，雖說你們進不去，周邊地區，也管得沒那麼嚴，但說到底，也還是有人管著的。在這裡不問自取謂之盜，打個架什麼的，隨時門牙司的人就會過來，可不像在獅駝國一樣只要不出人命就沒人理。丟到牢裡了，那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不僅如此，這裡多的是各族長老，妖族大員，千萬別惹事，千萬別惹事……」

    瞧著遠處手舞足蹈語重心長的松鼠軍醫，猴子無趣地努了努嘴。

    「猴子，你以前來過嗎？」白霜低聲問。

    「來過，不過，沒走這麼深入。」

    「那是……」

    「就到那邊。」說著，猴子朝著身後指了指。

    他們的身後，是一大片的山地。雖說談不上荒無人煙，但也差不多了。具體指哪一塊，白霜也不知道。

    如果沒有聖旨護身的話，他們這麼一大幫的妖怪，大概在某個地方就已經被遣送回去了吧。即便是妖都的外圍，也不是任何妖怪想來就來的，沒有通關文牒，妖國這片龐大的土地看似荒無人煙，實則是寸步難行。走幾步就會有妖兵從天而降來盤問。

    真要說起來，躲這裡的妖軍，可比躲天庭的巡天府難多了。而且越是接近妖都，就越難。以至於這麼多年來，能進入妖都，哪怕是到妖都外圍，對於那些妖都以外的妖怪來說，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正如松鼠軍醫所說的，即便是妖都的外圍，也是有律法的，不像其他地方。能夠走到這個地方，基本也就相當於獲得了妖國承認的公民身份，獲得保護了。

    這對那些個煉神境以下的妖怪，是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當然，煉神境以上的，想要走到這裡，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畢竟他們大多都已經掌握了飛行的術法，沿途的妖兵只要發現對方是煉神境以上修為，也不會多做阻攔。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外圍的這條防線，其實是對煉神境以下的妖怪設下的。

    當然，即便是煉神境妖怪，來到這裡，也不代表能獲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身份，進入妖都。也正因此，妖都的居住權才會那麼誘人。妖都在妖族心目中的地位，才會那麼的神聖。之前妖都的那場兵禍，才會那麼地聳人聽聞。

    說起來，這一趟沾著這份聖旨的光，整支隊伍上下也都算是受了益。至於來到這裡了，能呆多久，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一會，松鼠軍醫那些個又臭又長的叮囑總算說完了，妖兵們四散開來席地而坐。

    不多時，又一艘戰艦來了。這次是一艘小型的黑色戰艦，那站在艦首上的人，正是英招。

    還在吃著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酸橘子的猴子連忙丟掉橘子，尷尬地站了起來，抬頭仰望。

    其他人也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英招腳尖輕輕點地，騰空而起，帶著幾個妖兵落到了猴子面前。

    「來啦？」

    「嗯。」猴子連忙點了點頭。

    「他們是干嘛的？」說著，英招伸手指了指猴子身後的其他人。

    「我！」松鼠軍醫連忙舉手道：「我是奉命護送石猴的！」

    「剩下的呢？」

    所指的，自然還是牛頭、大紅等等的一眾猴子的親兵了。有了之前那一出，這一次松鼠軍醫不敢搶答了，只得朝著猴子望了過去。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尷尬地說道：「他們……是我的朋友。」

    「這麼多朋友？」英招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隨口道：「這邊可沒准備那麼大的地方安置你的『朋友』。」

    這一說，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英招轉而說道：「公主殿下已經在等你了，先去見公主殿下吧。」6

第一百三十七章：石道

    『公主殿下？哪個公主殿下？」

    『常羲公主。」也不管猴子的反應，英招已經一躍飛上了戰艦，高聲喊道：『跟著我！」

    戰艦緩緩移動了起來。

    妖兵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什麼公主？妖皇還有公主？」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嘿嘿。」松鼠軍醫悠悠道：『常羲公主呀，是妖皇陛下的養女。不過……你怎麼認識常羲公主的？」

    說著，松鼠軍醫朝著猴子望了過去。在場的妖兵也都一個個朝著猴子望了過去。

    尋思了半天，猴子只能撓頭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霜一臉的狐疑，那其他的眾妖則一個個面面相覷。

    戰艦緩緩地航行著，大隊伍則在後面緊緊跟隨，沿著山路走了下去。

    首先經過的，是一座單層的樓房。或者准確地說，是一座兩層，但有半層陷在地下的黑色房子，通體黑色，屋檐上的『角」高高翹起，就如同一只匍匐在地，張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房舍的四周，是大片開墾的『農田」，種植的卻不是凡間常見的糧食，而是一些散發著濃郁靈氣的花草。種類繁多到讓人目不暇接。

    緊接著出現的，是一座低矮的，好像地堡一樣的房舍，圓溜溜的。房屋的主人——一只地鼠精正站在門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一眾路過的妖兵，妖兵們也好奇地看著他。

    隨著一路往前，建築開始越來越多了起來，那種類也是多得讓人看花眼。有建在巨木上的好像鳥巢一樣的樹屋，有半截在土裡的沙堆一樣的房子，有高聳得好像一根竹竿似的樓台……當然，也有循規蹈矩的，好像人類房舍一樣的屋子。

    如果硬要說這些建築有什麼共同之處的話，大概就是都漆成黑色了吧。

    就在一眾妖兵的贊嘆聲中，他們走入了一個應該是小鎮一樣的地方。在那裡，他們看到了洶湧的『妖潮」。

    有臨街叫賣，背著各種雜貨的騾子精……

    有身材高大，坐在路邊歇息的大像精……

    有身著長袍，頭戴扁平頭巾，好像一株蘑菇似的蛇精……

    有渾身上下掛滿了銀飾，身材嬌小的貓妖……

    還有在頭頂來回飛舞的，只有巴掌大的蟲族妖怪們……

    那感覺，就好像把整個三界，所有的文化體系都一下塞到了一起一般，雜亂，卻又百花齊放。

    街道上妖怪居民們都眨巴著眼睛，看著這支奇異的部隊。

    在灌江口，妖兵們看到的是一個妖怪占據整個族群大概三成的城市，那已經讓他們贊嘆不已，流連忘返，而在這裡他們看到的，則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妖的世界。

    一眾妖兵都驚得合不攏嘴了，不過，真正令他們驚嘆的，卻還在後頭。

    很快，在頭頂戰艦的引領下，猴子一行穿越了市集，踏上了一條筆直平整的大道。六丈寬的大道，全部由黑曜石鋪成的巨大道路，每一片磚頭都光滑得好似一面黑色的鏡子一般。一端通向高聳的火山，另一端則通向遠方，沿途所過之處，遇水搭橋，遇山劈山。以這黑色大道為中線，兩邊十丈之內，所有的建築都遠遠地避開了，以至於從空中往下望，就好像在大地上硬生生劃出的一道黑線一般。

    走在這長長的石道上，猴子都有些恍惚了。

    天空中是絡繹不絕的浮空船艦，兩旁則是各式各樣的黑色建築，幾乎每一個角落裡，都是往來的妖怪。

    『哈哈哈哈，就說要到妖都嘛！」

    『這才是妖怪住的地方呀！」

    『我再也不想走了，打死都不走！」

    隊伍之中一陣喧嘩，許多妖兵都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看啥都稀奇。唯一不驚嘆的，大概就只剩下已經來過的歧角和松鼠軍醫了吧。

    足足好幾千，黑壓壓一片的妖兵們就這麼跟著英招的戰艦在這石道上緩緩地走著，走出了十幾裡的路程。四周的房屋卻依舊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無論如何都看不到邊。

    白霜都已經激動得又蹦又跳的了。

    『切，鄉巴佬進城。」松鼠軍醫抿著嘴嘲諷了一句，似乎很是為自己曾經來過而得意。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被周遭的一切給吸引了。唯一的遺憾，大概是四周的建築之中還可以偶然看到殘垣斷壁吧。

    那是上一次的兵禍遺留下來的。

    終於，前方出現了嵌著尖刺的黑色城牆。那是一個真正的龐然大物，高高豎起的尖刺足有五十丈高，頂上微微閃爍著黑光，似乎是某種法陣。而就光牆體，也已經十丈有余，狹長地看不到邊。

    一旁的歧角輕聲道：『過了牆，才是真正的妖都。」

    『那個地方能飛進去嗎？」

    『不能。」歧角道：『你看到那些『角』了嗎？那是支撐妖都防御法陣用的，黑牆只是一個裝飾，如果牆中操作法陣的人不放行，那麼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哪怕是地下，想要進去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攻破法陣。」

    『法陣很堅固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歧角輕嘆道：『我只知道，曾經有一艘戰艦失控撞到了牆上，戰艦徹底毀了，牆倒是一點事都沒有。」

    『那上次禺狨王怎麼攻破妖都的？」

    『禺狨王本身就是負責守衛牆的，算是監守自盜吧。」

    『原來如此。」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段，那頭頂的戰艦忽然停住了，底下緊緊跟著的妖兵們也連忙一個個停住了腳步，四下張望。

    遠遠地，猴子看到自己的正前方，就在石道與牆交錯的地方，存在一個缺口。缺口處，站著一群妖怪。

    只一眼，猴子就看到了妖群中的敖聽心，那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一旁的白霜更是看得眼都直了。

    當然，同樣的反應，也出現在了曾經去過萬壽山的大紅、黑尾、肥腸、牛頭四個身上。

    站在甲板上的英招一躍而起，落到猴子身旁，輕聲道：『這次之所以陛下會下旨召見你，是因為常羲公主的關系。要來接你，也是常羲公主主動提出的，所以，你應該先去見過公主，好好謝謝她。」

    『常羲公主？不是敖聽心嗎？」猴子都有些亂了。

    『你在看哪裡？我說的是那個孩子。」說著，英招悄悄指了指。

    直到此時，猴子才注意到站在敖聽心身前，准確地說，是站在所有前來接他的妖怪的正前方，正中央位置，穿著一襲紅色長裙，精致得像個娃娃的常羲。

    此時此刻，常羲正對著猴子微笑。

    常羲猴子是肯定不認識的，不過腦子一轉，他大概也就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去。」低聲對著猴子提示了一句，英招側過臉對著猴子身後的眾妖喊道：『你們都給我站在原地，知道嗎？」

    『知道了。」妖兵之中稀稀疏疏地響起了應答聲。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步向前，直到常羲的面前單膝跪地，道：『末……草民，參見公主殿下。」

    『快起來吧。」常羲微笑著伸手將猴子攙扶了起來。側過臉，她似乎准備跟敖聽心說點什麼，卻忽然發現敖聽心雙目微微低垂著，一臉的肅穆，完全沒有在看猴子。

    再看猴子，也是微微低垂著雙目，眨巴著眼睛，沒有看敖聽心。

    常羲不由得愣住了，好一會，才支支吾吾地問道：『咦，你們……不是朋友嗎？」

    敖聽心掛起禮貌性的微笑，輕聲道：『是。」

    至於那站在常羲身旁的猴子，則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姿態，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第一百三十八章：地下

    此時此刻，尷尬的氣氛可謂是撲面而來。

    敖聽心一動不動地站著，猴子則伸手撓了撓臉，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其他方向。剩下一個常羲不斷地左顧右盼，一陣慌亂。

    雖說還是個孩子，但是這麼明顯的氛圍，再傻怕也是能感覺到了。

    那身後，一眾妖兵們也都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正當此時，英招已經走到了猴子身後，輕聲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不如准備一下。一會就該面見陛下了。」

    聞言，敖聽心連忙側過臉，道：「先准備面見陛下吧。」

    「那我的兄弟們怎麼安排？」

    淡淡看了那些眼巴巴望著猴子的妖兵一眼，英招攤了攤手：「這我就沒辦法了，陛下的聖旨裡可沒寫他們的問題，先前也沒說他們會跟著你一起來。就先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們呆著吧。」

    「呆哪裡？」

    「我來幫忙安頓吧。」敖聽心開口道。

    這一說，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對著敖聽心微微躬身道：「謝謝。」

    這話說得極為客氣，就好像兩個陌生人似的，看得常羲都一愣一愣的了。

    「這邊請。」英招已經伸出了一只手。

    靜靜地站在遠處，白霜等人就這麼目送著猴子與敖聽心交錯而過，在英招的帶領下，踏入了真正的妖都。反倒是前來接人的敖聽心與常羲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聽心姐姐，你們……是怎麼啦？」

    「沒什麼。我跟他有點小誤會而已。」

    「既然是小誤會，為什麼不干脆說清楚呢？」

    「說不清楚。」敖聽心輕輕搖了搖頭。

    ……

    「稟丞相，那石猴已經進了妖都。常羲公主和東海四公主一起去接的。根據現在的探子回報，東海四公主態度冷淡，幾乎沒有跟那石猴說過一句話，倒是常羲公主表現熱情。」

    「態度冷淡？」多目怪深深吸了口氣，將手中的卷軸輕輕合上，丟在桌案上，道：「知道了，再探。」

    「諾！」

    ……

    似乎是有意帶猴子認識整個妖都，英招帶著猴子沿著石道緩緩地走著。

    各式各樣長相和品類的妖怪與兩人交錯而過，看得猴子都有些眼花繚亂了。

    在獅駝國，雖說是個「國」，本質上卻還是一支軍隊。軍隊最需要的，就是兵。所以，那裡的妖怪大多都是善於戰鬥的妖怪。而在妖都，則是完全不同的情況。

    動作緩慢，身材高達十丈以上的巨木妖緩緩地將大批的材料吊起，供其他妖怪修補著三層高的樓房……

    只有巴掌大的蜻蜓妖拍打著翅膀從猴子的身旁迅速飛過，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還沒猴子膝蓋高的豚鼠妖昂首闊步地走在大街上，手中握著一本翻開的書……

    看上去老得都快走不動路的狒狒坐在路邊拿著一個玉米卡巴卡巴地嚼，到最後，連玉米芯都一起吞了……

    在獅駝國，放眼望去，絕大多數人穿在身上的，都是鎧甲。而在這裡，則大多數都是從事著生產相關的妖怪，自然而然的，穿在身上的也都是便服。有一種讓人一下放松下來的感覺。

    「你腳下的這一條叫黑石大道，是貫穿整個妖都的，最主要的路。沿著這條道走，可以直達地下城。」

    「在你左邊的，是妖都的地面集市。也是四大洲內最大的貨物集散地。龍族的貿易點也設在這裡。不過他們的倉庫並不在這裡，而是在山上。」

    說著，英招伸手朝著半山腰指了指，道：「看到那些沒有？貨運的空港，那些都是商船。其中有一半是龍族的船。還有往下一點的，是船塢。也是妖都造船廠。各軍隊的戰艦都是這裡造的。一部分的龍族戰艦也是這裡制造的。」

    「你右邊，是妖都最重要的軍械坊集中地。特別是涉及法陣一類的武器，制作的時候容易出現意外，所以地點選在了地面上。其中許多都是由軍護府直接負責的，也有一部分是龍族在經營的。這裡生產的軍械，供給了半個妖國的軍隊。」

    「那另一半呢？」猴子問。

    「簡單的軍械他們一般會選擇就地生產，所以無論是枯葉澤還是雀山，大多都是有自己的作坊的。你在獅駝國的時候沒去看過嗎？」

    「沒有。」猴子縮了縮腦袋道：「地底我沒有權限進去……」

    聞言，英招不由得哼笑了出來。

    「這裡，沒什麼權限不權限的。想去隨時都可以去。」

    「知道了。」

    一只兔子精卷著袖子從猴子身旁飛奔而過，直奔到後面，指著兩只塊頭足有他兩個大的狼妖就是一頓狗血淋頭的罵，罵得他們頭都不敢抬了。

    猴子悄悄感知了一下，那兔子精是個煉神境，兩只狼妖也是煉神境。這要在獅駝國，哪有可能呢？

    「對了，你修為怎麼樣了？」

    「煉神境了。」

    「術法呢？都學了嗎？」

    「還……還沒。」

    「有空到地底的蓄武閣去走走吧，那裡有各種各樣的秘籍。除了一些太過頂尖稀少的，絕大多數的術法，乃至於冶煉的配方，都有。」

    「隨便看嗎？」

    「也不算隨便吧，得出錢。不過不貴。」

    「哦。」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建築一座座出現在猴子面前。相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這裡的建築更大，四周也更熱鬧。每一只妖怪似乎都在不斷忙碌著，有著自己的生活。

    如果是走在獅駝國的話，英招身上這身鎧甲，大概會引來無數人的圍觀吧。畢竟實在太精致了。不過在這裡，卻是被所有人選擇性地忽略了。

    不得不說，妖都就是不一樣。

    很快，黑石大道開始往下傾斜了，變成了一個斜坡，直刺入地底。那兩側乃至於隧道的頂部，數不清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通道，窗戶。

    伸長了脖子，猴子甚至都能透過這大道旁的窗戶看見一個個的小房間。有些房間是點了燈的，有些則沒有。而那些點了燈的，無一例外，裡面都有一兩只妖怪在忙碌著什麼。

    「往這邊。」

    「哦……好。」在英招的帶領下，猴子走入了黑石大道邊一條狹長的隧道裡。

    相比寬敞的黑石大道，這一條算是真正的隧道了。長長的，幾乎看不到邊，兩側盡是一個個的木門鐵門。至於那門後是什麼，猴子就不知道了。

    總體而言，相比於地面，這裡給猴子的感覺就是擁擠，特別地擁擠。這隧道甚至容不下五個人並排走過。不過，妖都真的大。

    地面給人的感覺就好像無邊無際一樣，無論怎麼走，到處都是房子。地底給人的感覺則是好像一個迷宮。

    數不清的隧道，數不清的房間，一扇扇的門，一扇扇的窗。用來照明的，則是簡單的火把，與之相伴的，則是看上去神奇無比的通風系統。這使得猴子雖然身處地底，卻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感受到流動的風，清清爽爽的，一點都不會有一般隧道裡憋悶的感覺。

    一路上，英招又帶著猴子彎彎拐拐，路過了底下是深淵的吊橋，走過了頭頂懸著巨大火灶的腔室，直到最後，來到了一扇鐵門前，英招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墨宇皇城了？」

    「不是。」英招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按，推開了鐵門，道：「我找個地方讓你洗個澡而已，你不會想這樣去見陛下吧？」

    聞言，猴子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雖說昏迷的時候，獅駝王已經讓人將他身上的衣物全部換過了，不再是戰場上那套殘破的鎧甲，但這一路走來那麼長的時間從未整理過，也已經髒兮兮的了。那腰帶摸上去，就好像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土一樣。

    無奈，猴子只得尷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