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大妖猴 作者︰甲魚不是龜 (連載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進退

    「你就這樣答應他了？」

    「不然怎麼辦？」

    「你還想不想當妖王了？」松鼠軍醫義憤填膺地說到：「沒錯，有個礦給我們，我們確實就不怎麼缺錢了。一個礦養個幾千號人綽綽有余。但你別忘了，我們跟他擰著來，不就是為了保持兵權，不想被架空嗎？這麼一弄，我們之前做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給你再多錢，你頂多也就是只有錢的妖怪而已，能是妖王？」

    猴子默默遞了一杯水過去。

    氣喘吁吁的松鼠軍醫一把接過，一飲而盡，微微張了張口，重重地喘著，還想繼續往下說，卻發現說什麼都好像沒有意義了，一甩袖，干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說話了。

    周圍的其他人，白霜、大紅、肥腸、牛頭等等的，反應則遠沒松鼠軍醫那麼大。只是一個個面面相覷，最終一雙雙的眼睛都落到了猴子身上。

    小小的廳堂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看得猴子都渾身不自在了。

    「都說說唄，想說啥說啥。」

    還是沒人說話，這讓猴子更尷尬了。

    好一會，歧角干咳了兩聲道：「都不說，那就我來說吧。猴子，謝謝你。沒有你，我，和我的族人，都不知道死幾次了。在獅駝國惹上事情是因為我們，到了這邊大丞相拿來威脅你的，還是我們。」

    說著，他轉而望向了其他眾人，道：「這件事如果有錯，那麼就是我們的錯。猴子沒錯。」

    「我們也沒說猴哥錯呀。」大紅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我倒覺得挺好的。妖王哪那麼好當？一個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現在不但不用被趕走，不用像以前一樣顛沛流離，還有座礦山。要我說，原本也沒想讓猴哥當妖王，現在當富貴閑人，不好嗎？」

    「對對對。」肥腸連忙附和了起來，道：「有飯吃，還不用打仗，這不比當妖王強了嗎？」

    「哦？搞了半天，就我一個人希望他當妖王呀？」松鼠軍醫一下來氣了，指著肥腸叱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天天就知道吃吃喝喝，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了你？」

    說罷，又扭頭指向大紅：「還有你！天天就知道算錢，有什麼用？毫無大志！」

    一扭頭，又指向了牛頭：「你……」

    「行啦！」那沒說出口的話被猴子一下喝斷了，只聽猴子懶懶地說道：「你要不願意，就早點回獅駝國吧。我們這廟小，供不起你。」

    說完，猴子抓了一把頭上的毛發，起身扭頭就走。留下一眾妖怪坐在廳堂中一個個無所適從。

    第二天，消息便已經傳開了。

    銀司的司銀，多目怪的師妹景兮在萬妖殿提出要將一座礦山撥給新軍，在場的一眾長老都不由得吃了一驚。不過，也就是吃驚而已。沒有任何一個人反對。

    很明顯，整個文官體系都已經通過氣了。這是多目怪的意思。既然如此，又不是掏自己的錢，一眾長老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跟風頭正盛的多目怪過不去。

    畢竟，鹿族的悲劇不是前不久才發生嘛？

    蓋上萬妖殿長老會的印章，消息很快通報了整個妖國。

    撥付礦山這種事，在妖國上萬年的歷史中，其實並不少見。妖王們手中大多握有數量不少的礦山，這是除了妖都撥款之外的另一種軍費來源方式。就連眾妖王中勢力最小的獼猴王手中，也有六座礦山。

    不過，一般的撥付方式，應該是妖王提出，然後在萬妖殿上跟多目怪吵上一架，完了再通過利益交換互相妥協，最終才拿到手。銀司主動提出撥付，這在妖國的歷史上，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消息一出，整個妖都沸沸揚揚。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這基本上就是坐實多目怪不惜代價培養新軍了。

    當然，同樣的消息，在一批人，特別是知道內情的人看來，則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

    看著手中的簡報，獼猴王無奈地笑了，搖頭。

    一旁的白衣少年輕聲問道：「主人在笑什麼呢？」

    「多目丞相一出手，就將一座礦山撥給了新軍。就算再支持新軍，礦山握在自己手中，難道不比握在石猴手中強？撥礦山呀……這說明，石猴跟多目丞相之間，肯定是達成了什麼新的協議了。」

    「新的協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石猴已經將兵權徹底交出來，守礦山去了。」說著，獼猴王隨手將手中的簡報丟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這……如此一來，石猴豈不是毫無利用價值了？」

    這大概是連深諳多目怪手段的獼猴王都想不到的結局吧。

    如果真只是這個結果，那獼猴王之前在猴子身上的投注，就全部打水漂了。不僅如此，甚至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接觸猴子。畢竟一只初出茅廬的石猴，總比一個握著文官體系的丞相要好對付得多。現在送走了石猴，面對多目怪，可以說真的是虧大發了。

    不過……

    獼猴王淡淡笑了笑，道：「遲早，多目丞相，得想辦法把他從礦山上請回來的。不虧。」

    「那，答應給新軍的裝備……」

    「照給。」

    「諾。」

    如此，又過了幾天，猴子沒有派人去軍需處取裝備，倒是獼猴王派了人，將承諾給的，總共三千套鎧甲，加上各色武器，一件不差地全送到了營地裡。

    伸手接過白衣少年遞過來的清單，猴子隨口問道：「你家主人，還交代了什麼沒？」

    「主人托我轉達將軍，他會靜侯將軍歸來。」

    瞧著眼前堆積了一片的鎧甲武器，猴子那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他倒是很有信心嘛。」猴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是自然。」白衣少年微笑著答道：「主人說了，等將軍回來，一切還照舊。」

    「那要是我回不來了呢？」

    「那就當送將軍的離別禮了。」白衣少年躬身拱手道。

    看著白衣少年那一臉正經的模樣，猴子都不由得無奈了，只得說道：「行吧，替我謝謝他。」

    「諾。」

第一百七十章：花果山

    正當營地中一切如常的時候，多目怪已經開始馬不停蹄地部署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大概這麼多年了，長老會還沒有過效率這麼高的時候吧。

    又是三天，一份通令被送到了營地中，一方面告知猴子隨時可以接管撥付給他的礦山，另一方面，言語之中，盡是催促之意。

    「派一部分人接管嗎？」

    「不，除了丞相府過來的人之外，全員搬遷。」

    消息一出，整個妖都嘩然。

    猴子，以及猴子帶過來的人全部離開前往接管礦山，原本的營地裡只留下丞相府過來的妍兮等人，卻還維持著新軍本部的運營？

    這，大概明眼人都看得出發生什麼事了吧。

    「這麼說，石猴已經徹底被架空，帶著他的手下過小日子去了？」

    「果然是大丞相的手筆呀，我就說新軍不可能逃脫大丞相的控制嘛。」

    「可是，陛下同意嗎？如果陛下能同意這樣，為何一開始不將新軍交托給大丞相？如果不能同意的話，那豈不是……」

    ……

    墨宇皇城，大殿中，帝俊握著手中的通報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石猴同意了嗎？」

    「似乎同意了。」白澤拱手道：「按照臣接到的消息，營地中都已經開始整理行李了。預計，三天之內就會啟程。最快，可能明天一早就會啟程。」

    聞言，帝俊呼吸的頻率明顯加重了不少，冷漠地盯著身前空無一物的桌面，一動不動地坐著。

    「陛下，要不要制止他？」

    「制止誰？石猴還是丞相？」

    「當然是丞相了。」白澤拱手道：「石猴能做什麼決定？」

    「怎麼制止呢？」

    被這麼一問，白澤反倒是遲疑了，猶豫著說道：「要不，下……下旨？」

    聞言，帝俊不由得無奈地笑了，輕嘆道：「我們這丞相呀，想他心甘情願地按照朕的意思辦，只有兩種辦法。一是利益趨同，二是形勢所迫。制止了一件，自然會生出另一件。不然，你以為朕為什麼不讓他知道朕離宮的真相？忠心可鑒，卻又用力過猛。」

    緩緩閉上雙目，帝俊沉吟道：「還是讓他自己去悟吧。等他發現錯了，自然會悄無聲息地改回來的。」

    說罷，帝俊捋開衣袖，將手中的通令放到了桌案的一角。

    ……

    撥付給猴子的礦山，距離妖都外圍，也不過就是百余裡地罷了，便是晃晃悠悠地行軍，雖說隔著山川，兩三天也該到了。說是就在妖都，一點也不過分。

    當得知隊伍將整體遷離營地，前往接管礦山的時候，手下的妖兵可謂是一片嘩然。畢竟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妖都是他們一直向往的地方。既然來了，就不打算走了。不過，當知道目的地距離也不遠的時候，原本波動的情緒也就很快壓制了下去。

    接管礦山的事，猴子不急，妍兮卻是急得很，一個勁地催促。短短的一天時間，營地上下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妥當，該打包的打包，該裝車的裝車。對於獼猴王送來的那些個兵器鎧甲，猴子自然是一件都不想放過。對此，妍兮也沒異議。

    作為妖都的地頭蛇，猴子走了，只要給足時間，她多的是辦法讓部隊補齊裝備。

    瞧著妍兮那恨不得猴子立即就卷鋪蓋滾的樂呵勁，猴子也懶得說了。

    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猴子帶著那兩千部下便晃晃悠悠地出發了。那身上依舊是破破爛爛的衣裳，一如他們來的時候那樣。

    哦，不。比他們來的時候好多了。修為上提升了不少，多了一些個車輛物資，談不上好但絕對能用的武器裝備。當然，還有一屁股的債。不過這猴子並不在意。

    一路上，少不了行人的指指點點，大部分都是伴以看熱鬧和嘲笑的方式。

    前一天他還是大家心目中的新妖王，轉眼之間，又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礦山礦主。

    萬年了，妖都的政治氣候本來就無常。萬年以來，真正長盛不衰的，大概也只有多目丞相、五執掌、六妖王了吧。此時的猴子，儼然就是一副妖都政治鬥爭犧牲品的姿態。不過對此，猴子卻是不以為意。

    「好不好呀，只有自己知道，管他們說什麼呢？自己舒服就好。我們這一趟，也沒少撈東西。嘿嘿嘿嘿。」

    走出十裡開外，一個路邊的涼亭，猴子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色車廂，還有獼猴王。

    那一身翩翩白衣，站在風中，再配以漆黑長發，倒真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一出，猴子實在沒看懂。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面子給得這麼足，猴子自然還是樂呵呵地迎了上去，拱手道：「獼猴王不會是來送末將的吧？這麼大的禮，末將可怕受不起喲。」

    「現在不送，多則三年，少則半年，以後迎的時候，怕是本王連站的位置都沒有了。」說著，獼猴王已經從侍從手中接過了兩杯酒，一杯握在手裡，一杯遞給了猴子。

    拿著酒杯，猴子不由得笑得更歡了，道：「這話說的。末將被送去守礦，不正是您的意思嗎？」

    「冤有頭債有主，這是多目丞相的意思。將軍可千萬別記錯了。」說著，獼猴王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見狀，猴子也是將酒一飲而盡，將酒杯拋到了身後，悠悠道：「誰的意思，末將心中有數，就不勞猴王費心了。不過，那價值十五萬銀爪的武器裝備，末將收到了，也記在心上了。」

    說罷，猴子又是躬身行了一禮。

    見狀，獼猴王連忙伸手攙扶。

    「不過，猴王折磨就那麼確定，末將一定能回來呢？」

    「你猜？」

    獼猴王不想說，猴子自然是問不出來的。既然如此，猴子也就索性不問了。

    出乎意料地，獼猴王並沒有提出額外的要求，就好像他真的是單純來送別的。

    簡單客套了幾句，猴子便又是上路了。

    晃晃悠悠地，轉眼之間三天過去了，目的地終於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座環形的大山，山的外圍，是翠綠的植被，內壁，則是灰褐色的岩壁。只有一條峽谷可以通往山裡。

    而山的正中，則又隆起一座陡峭的高峰。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山川被攔腰切斷，又在正中拔起一根擎天巨柱似的。景色壯麗無比，看得包括猴子在內的一眾妖怪都有些傻眼了。

    山頂上，還有廢棄的空港和一艘浮空艦。

    緊緊跟著猴子的松鼠軍醫連忙捋開竹簡道：「按照記載，這道礦脈，四千多年前就已經被發現了。不過，因為地處妖都外圍，又是富礦，所以只開采了一段時間，便又封閉了。想的是以備不時之需。」

    猴子呆呆地問道：「這山，叫什麼名字？」

    「叫，叫……」翻了半天，松鼠軍醫只能低聲道：「名字倒是挺多的，但都是亂叫一通，沒一個正名。礦脈的名字倒是有……叫蜈蚣嶺。還是多目丞相……」

    還沒等松鼠軍醫說完，猴子忽然開口道：「蜈蚣嶺，這是給自己留著的意思嗎？有花有果，遠離是非禍，優哉游哉……以後這裡就叫花果山吧。叫花果山，我喜歡。哈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一章：波折

    猴子走後的第四天，正忙於龍族貿易問題的敖聽心才接到消息。

    「走了？」

    「對，昨天走的。」

    「沒有……留什麼話嗎？」

    「沒有。」蟹將搖了搖頭。

    呆呆地站著，好一會，敖聽心才輕聲說道：「也好，妖都是個漩渦，不是他該來的地方。離開了，至少，是安全的。」

    「那……四公主，那片地算是我們龍宮的資產，石猴既然已經走了，需要派人去收回嗎？」

    敖聽心緩緩地閉上眼睛，輕嘆道：「不了，就當送給他們吧。」

    ……

    整個妖都靜悄悄的，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或許，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走了一個本來就不屬於這裡的人罷了。

    ……

    多目怪正式入主新軍，帶來的改變，自然是翻天覆地的。雖說那些原本丞相府的府兵所期待的功法與丹藥分發依舊沒實現，但各方面的待遇可謂是直線上升。

    整個營地都重建了。

    多目怪貴為丞相，雖說沒多少自己可動用的資金，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沒辦法弄來資金。掌握整個妖都財政大權的銀司，可就在他嫡系的師妹景兮手裡。

    猴子離開的五天之後，大批的銀爪運抵了營地。

    新的建設開始了。

    幾乎所有的房舍都剷除，按照多目怪提供的新的圖紙進行重建，他們甚至將四周的地皮全部買下了，為的是在不遠的將來，在這裡駐紮一支拱衛妖都的小型部隊以備不時之需。

    說來也是諷刺。

    最早的時候，猴子建設營地，為的是能夠接點修房子的生意，即使到離開之前的幾天，猴子也並沒有完全放棄這個想法。不過，這在多目怪眼中，顯然是不值一提的。

    握著妖都強大的政治機器，多目怪根本就不需要好像猴子那樣，為了區區幾個錢苦惱。對於這支部隊，他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儘管如此，在被人遺忘的角落裡，那座被取名為「花果山」的礦山上，猴子依舊繼續幹著那些在多目怪看來不值一提的事情。

    「這座礦山產啥？」

    「主要產出是……月晶礦？」翻著手中的冊子，松鼠軍醫眼睛都瞪圓了：「月晶礦……我們發財了？」

    「啥意思，這石頭很貴嗎？」猴子伸長了脖子。

    「不是很貴，但關鍵是……用量很大。打鎧甲、造兵器，都得用到。沒有添加月晶礦的兵器鎧甲，沒辦法刻錄法陣。無論是堅硬度還是殺傷力，都會不足。最關鍵的是，這種礦石妖國範圍產出不多，大部分都是跟龍族買的。現在因為多目丞相的命令，這種礦石被強行提價了。」

    「這樣的嗎？」

    翻著冊子，松鼠軍醫緊接著說道：「除了月晶礦，還有天藍砂，這是布料上用的。很貴，不過需求少，這座礦山產的也不多。只能算順便的。還有龜甲岩，這是做盾牌用的。寒水石，這是煉丹用的。星輝石……」

    長長的一串名字，所涉及的用途，從鎧甲武器鍛造、煉丹、符篆製作到日常用品，可以說應有盡有。聽得猴子暈乎暈乎的，最後總結道：「總之，就是很多錢？」

    「是這個意思，開採出來，都是錢。」

    「那我們怎麼賣呢？」

    「這個……我就不太懂了。」

    一旁的歧角道：「賣我覺得，不用擔心。」

    「為啥？」

    「別的不說，這裡面的月晶礦，是緊缺品。只要我們放出風去，材料商人自然會蜂擁而至。大不了價格稍微降低點。到時候，再讓他們看看別的便是了。」

    「那就只剩下如何開採出來的問題了。」

    「這是一座大礦，我們只有兩千人手，可能會不夠。」

    「沒事，那就多招點人唄。」

    「往哪招人？」

    「妖都外面。」猴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年頭還缺妖怪嗎？反正猴子覺得不缺。

    大妖不敢說，小妖簡直滿世界都是。就算實在找不到，跟隨便哪個妖王講講價，買點肉末回來，應該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吧？反正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那還真巴不得有人把自己買走，哪怕是去開礦做苦力也好。

    對於人類來說，採礦是一件挺艱難的事情，主要問題首先是體力，然後則是偶然發生的礦難。

    對於妖怪來說，這些問題顯然都是不存在的。特別是在猴子之前砸了錢之後，現在隊伍中大部分的妖怪修為都已經達到納神境的情況下，只要小心一點，基本上不會有大型礦難。至於小型礦難……那是忽略不計的。

    雖說猴子已經交出了兵權，但身為新軍統帥的手令還是在妖都通行無阻。於是，大紅一批人開始來回於妖國各地，不斷蒐羅著各種剛化形的，修為低下的小妖，將他們全部帶回礦山，成為新的勞動力。

    歧角負責起了礦山的開採，每日在坑裡刨呀刨，灰頭土臉的。

    肥腸和白霜依舊肩負後勤，往返於妖都和礦山之間，採購各種所需的東西。松鼠軍醫則被猴子安排了負責談判，售賣他們開採出來的礦石。

    除此之外呢？

    「練兵。」

    「額……還要練兵？」

    「當然要練兵了。你們可還是有軍籍在身的呢。」

    於是，牛頭和黑尾又肩負起了練兵的任務。

    一切似乎又與在營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了，如果硬要說區別的話，大概就是每個人現在都被分派了開礦的任務，需要每天在土裡刨來刨去吧。

    不過，隊伍中的人，乃至於大紅新帶回來的妖怪們倒也樂意。畢竟礦石的價格還算不錯，賺了錢之後，猴子也不吝嗇，各種丹藥功法從來都不少。

    一切井然有序地發展著。

    與此同時，妖都那邊，在多目怪的支持下，妍兮代表猴子，在萬妖殿上與各妖王的特使開始一場軍費爭奪戰。

    「野獸再小，也是有獠牙的呀……」

    這幾乎是整個妖都所有人的共同感受。

    還在襁褓中的新軍，露出了它的獠牙，與各妖王開始了一場軍費之爭。這在猴子看來，或許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吧。不過，在多目怪看來，卻是再平常不過了。甚至早在帝俊下發新軍成立的摺子的時候，在多目怪的心中，這支新軍便已經與各妖王平級。也因此，他使出了幾乎所有的力量支持新軍。

    一番吵鬧之後，妍兮獲得了勝利。因為不久前才經歷過的妖都之亂，也因為實際上需要出讓的軍費並不是特別多，實力遠遠在新軍之上的各妖王，選擇了在權勢如日中天的多目丞相面前蟄伏。

    錢拿到了，軍費一舉翻了十倍。原本的營地，也擴大了十倍，建起了像模像樣的軍營，配備了精銳的武器鎧甲。

    然而，一個新的問題浮現在了多目怪的面前。

    「擴軍的摺子……沒批下來？什麼意思？」多目怪都有些傻眼了。

    他匆忙進宮，然而，帝俊給他的回答卻只一句：「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這句話，氣得他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無奈，只能每個月都遞一份請求擴軍的摺子。然而，十個月過去了，依舊沒有下文。

    「這什麼意思？就給三千名額，那新軍還有什麼意義？三千，給妖王塞牙縫都不夠呢。」

    「會不會陛下本意也不是想要一支替代禺狨王的新軍？」

    「不。成立新軍的事情陛下極為謹慎，要麼不成立。成立了，就絕不會只要三千人！」

    「那是因為沒有軍功？」

    好像，也只能這麼認為了吧。至少多目怪身邊的人，已經再提不出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於是，這支名義上有三千人，實際上卻只有一千的新軍被派到了前線。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殘酷的。

    僅僅三千的新軍不夠妖王塞牙縫，一千的新軍給南天門鎮守軍呢？哪怕裝備再精銳，也同樣不夠塞牙縫的。

    就好像洞察了多目怪的心思一樣，新軍一到，被派遣在一線的南天門鎮守軍部隊那調遣都變得詭異了起來，再加上助戰的牛魔王似乎也不想給這支新軍機會，無奈，多目怪只得將部隊又送到了西牛賀洲蛟魔王的駐地，希望在天河水軍身上討一點軍功。

    可惜，天河水軍也同樣不是好搞的。

    區區一千人的部隊，大戰打不了，小戰沒軍功，再加上敵軍還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就算蛟魔王再怎麼配合，也是無能為力。

    折騰了兩個多月之後，妍兮只好灰溜溜地將那一千人的部隊原封不動地帶回了妖都。

    至此，距離猴子離開妖都，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零兩個月。

    這期間，新軍的存在，在整個妖國，早已經是人盡皆知。為了它，多目怪跟妖王的特使們在萬妖殿上吵紅了眼。妖都的每一個角落裡幾乎都有人在議論著它，想著在這場文官體系與妖王之間的較量之中藉機弄點什麼。

    然而……身為這支部隊真正的統帥，還在山裡面刨坑的猴子，卻已經被所有人都淡忘了。就好像他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這支部隊一開始，就在多目怪手中一樣……

第一百七十二章：花果山來客

    風呼呼地吹著，皚皚白雪覆蓋了大地。

    一片即將凋落的枯葉掛在樹杈上，微微晃動著。

    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鈴鐺聲。

    那是一輛馬車，車頭坐著一個山羊精車夫，車後則小跑著，跟著四個穿著厚重鎧甲的妖兵。

    行至山腰處，車子驟然停了下來。任憑車夫如何抽打，兩匹駝騎如何使勁，到最後，連隨車的四個妖兵都一起動手推了。車子只是晃，就是不往前走。

    無奈，山羊精車夫只得下車，翻了翻車輪下的皚皚白雪，發現是一根樹枝卡著了，氣得唾了一口，隨手就將碗口粗的樹枝拔出來丟到一旁。

    「怎麼啦？」妍兮掀開車窗的棉布簾子往外看，那臉色似乎不太好。

    車夫干咽了口唾沫，搖頭道：「沒，就是……車輪被卡住了而已。現在沒事了。」

    「順便休息一下吧。」

    「在這裡休息？」

    被妍兮瞪了一眼，車夫嚇得連忙躬身拱手道：「諾……諾。」

    一扭頭，他對著那後面的四個妖兵叱道：「都休息一下！」

    妖兵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悻悻走向一旁。

    車就這麼停在原地了。

    車門打開，一身戎裝的妍兮從裡面伸出腳來，一靴子踩在了雪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掃過車夫，嚇得車夫都打了個冷顫。

    那臉色，似乎依舊不太好看。

    風呼呼地吹著，還夾帶著雪花，不過妍兮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邁開腳步便朝一旁的斜坡走，一步步地攀了上去。

    一個妖兵小聲道：「都統要去哪裡？」

    「管她的呢。」另一個妖兵小聲答道：「她愛去哪裡去哪裡，別帶上我們最好。」

    「你小心別讓她聽見了，有你好果子吃。這幾天呀，她心情要多糟有多糟。身邊的人呀，就沒一個沒挨過她罵的。要不然，也不會安排我們護送了。」

    「怎麼回事？」

    「老問題唄，沒軍功。大丞相逼得又緊。丞相罵她，她就罵我們。」

    其中一個妖兵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我們罵誰去呀？」

    「罵自己。」那車夫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一甩手，將馬鞭夾在腋下，道：「當兵的，就要有覺悟，還想罵人？想多了吧你。」

    「話說回來，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蜈蚣嶺。」

    「蜈蚣嶺？啥地方？」

    「好像是一座礦山吧。」車夫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去過。」

    「沒去過？」一眾妖兵都有些無語了：「沒去過，那還坐車去？還是這種天氣？弄艘戰艦能死嗎？」

    「真想快呀，別說戰艦了，她一個騰空就到了。」車夫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斜坡上迎風遠眺的妍兮，小聲道：「就是不想在營地裡呆了，想出來走走唄。」

    「她倒好，化神境修為，這點風雪就跟沒有一樣。到頭來，還不是苦了我們這些小兵。」

    「那，我們去礦山干嘛？」

    「這我就不知道了。頂上的事，那裡輪得到我過問？」說著，車夫就是一攤手。

    冰天雪地的，刮著風，還夾著雪，又不好走開。這種休息，當真是第一次見。一眾妖兵只覺得越歇越累，還不如走動起來暖和呢。

    不過，就算有千般怨言，又如何呢？

    四個妖兵加上一個車夫只能緊緊地靠在一塊，就當取暖了。這要換了一幫半點修為都沒有的人類在這裡，怕是得直接給凍死。

    整整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妍兮才從山坡上走下來。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不過，也依舊不太好看。

    「休息夠了，啟程吧。」隨口一句，她已經坐到了車廂裡。

    那車廂外的五個一陣哆嗦，除了嘆氣，還是嘆氣。只能活動活動筋骨，再次啟程。

    才剛走沒幾步，只聽「噗」的一聲，一支箭落到了前方不遠的雪地上，嚇得車夫趕緊拽住了韁繩。

    一下子，兩匹駝騎嘶鳴了起來，車身猛地晃動，氣得車廂裡的妍兮都尖叫了。

    「又怎麼啦？你是不是想死！」

    「咣」的一聲，也不等車停穩，妍兮打開車門一下跳了出來。

    只見不遠處站著三個穿著破舊鎧甲的妖怪，靠左的手上拿著弓，還維持著射箭的姿勢。

    那正中的，是黑尾。

    「你們是什麼人！」妍兮猛地叱了出來。

    「該我問你吧？這可是……」話還沒說完呢，黑尾半眯著眼睛，遠遠地似乎看清了妍兮的樣貌，不由得愣了一下：「咦，妍兮？」

    一下子，對面的妍兮也愣住了：「你認識我？」

    「額……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新軍的都統，你們居然敢攔我的車？找死嗎？」

    瞧著妍兮那快炸了的樣子，黑尾不由得一陣無語，扭頭就想走，卻聽身後妍兮又是一聲叱喝。

    「站住！攔了本都統的車就想走，沒那麼容易！」

    說著，妍兮已經快步衝上前去，直到距離黑尾不到五丈的距離才停下腳步。擺開架勢，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無奈，黑尾只好停下腳步，緩緩地回過頭來，道：「不怕告訴你，你是新軍都統，其實我也是。」

    「你是新軍都統？」

    「對。」黑尾撓了撓頭道：「剛升的。車呢，是我攔的。反正我們猴哥你也認識，有什麼事情，找我們猴哥談吧。」

    說罷，又是轉身要走。

    「等等！」這一次妍兮的聲調明顯低了很多。只見她稍稍緩了緩，道：「帶我去見他，我有事找他。」

    ……

    車輪又是開始骨碌骨碌地轉了。這一次，車上除了妍兮，多了一個黑尾。

    兩個人正對著，大眼瞪小眼。

    妍兮悄悄感知了一下，發現黑尾的修為，至少已經是煉神境中期了。

    煉神境中期？

    一年多前離開營地的時候，猴子的隊伍裡，包括他自己在內，總共也就五個煉神境。如今，這只自己連印像都沒有的老鼠精，居然也煉神境了……而且還獲得了一個跟自己一樣的，都統的職位？

    似乎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妍兮努力地提升自己的氣息，甚至都已經暗暗運起了靈力。

    不過，這舉動到了黑尾眼中，卻是另一個意思。

    嗯？化神境金仙？那就是一年多都沒進步咯？

    想著，黑尾忽然哼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瞧著妍兮的眼神之中，竟多了一絲嘲諷。

    頓時，妍兮的臉漲紅了。不過即便漲紅了又能怎麼樣呢？黑尾可不是跟著她的那幫妖兵，被她一個眼神就嚇得屁滾尿流。甚至，妍兮越氣，黑尾覺得越有趣。

    那笑都快憋不住了。

    破舊的鎧甲，髒兮兮的臉，臭烘烘的味道，一點都不得體的動作，腳甚至都盤到座位上了，再加上那偶爾閃過的一絲笑意……這一路對妍兮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原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更糟了。

    「你……要不下去走走吧？」

    「你是都統，我也是都統，憑啥你坐車，我要走路？」

    「這是我的車。」

    「這是新軍的車，不是你的。」

    無奈，便是有十萬個不願意，妍兮也只能抿著唇，攥緊了衣角，忍著。

    晃晃悠悠地，車子又過了兩座山，總算遠遠地看到那呈環形，又高聳如雲的「花果山」了。那景色好不壯麗。

    從遠處眺望，外部的環形山，就如同一道天然的城牆一般。

    大概是為了避開黑尾吧，妍兮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往外看。

    這地方，車夫沒來過，她卻是曾經來過的。好多好多年前，跟多目怪一起來視察。雖說印像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卻還是有。

    隨著車子的接近，遠處的山峰也越來越清晰了，妍兮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是……」

    遠遠地，她看到山腰處有一個「環」，再細看，發現那是朝著四面八方撐開的空港。空港中停靠著至少二十艘以上的浮空艦。

    向下看，她發現在環形山與主峰之間的空地上，建起了密密麻麻的建築，無數的，如同螞蟻一般的妖怪正不斷往來。有堡壘、有校場、有層層疊疊的房舍。

    妍兮的眼睛都不由得瞪圓了。

    宏偉的建築她見多了。雀山、枯葉澤，哪一個都比眼前的要壯觀得多。可說這規模，只戍守了兩千妖兵……這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正當妍兮一臉震驚的時候，一旁的黑尾悠悠道：「花果山不准外人進入，一會你先在外面等著，我去稟報。如果猴哥願意見你了，我再帶你進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生長

    這句話顯然不是徵求意見的意思。那口氣，聽得妍兮只能呆呆地點頭。

    「誒，好……」

    很快，車子到了峽谷前。黑尾推門便下了車，徑直順著峽谷走了進去。

    透過車窗，妍兮可以清楚地望見峽谷的上方立著兩桿長達十丈的巨型弩箭。這是對付戰艦用的東西。那邊上還有數十名巡視的妖兵，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

    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妍兮以為自己經營的營地變化已經夠大了，沒想到……

    下了車，她有些徬徨地朝著四周張望。那身後，車伕和四個妖兵早就傻眼了。

    峽谷口，是由巨木束成的，高達六丈的城牆和城門，其上站著一小隊的妖兵。「花」字大旗在這飄雪的風中獵獵作響。

    莫說別的，就光眼前這陣仗，說不是大型據點而是礦山，妍兮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透過敞開的門，妍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條碎石鋪設而成的道路，直通花果山的深處。兩邊，則是層層疊疊，一間又一間的木棚。雖然簡陋，但那龐大的數量堆砌在一起，依舊有著某種威懾力。

    至於再遠的，妍兮已經看不到了。不過，方才在遠處，不是已經看到足夠停靠二十艘戰艦空港了嗎？

    這樣的實力，也不怪方才黑尾底氣那麼足了。與這裡相比，反倒是本該作為主力部隊的駐紮在妖都的那一千兵力，顯得微不足道了。哪怕裝備再精良，也是如此。

    想著，妍兮無奈苦笑了起來。

    自己奔波了一年，為的，其實是軍功，是為了讓帝俊批准擴軍。更確切地講，是為了在萬妖殿上要到更多的軍費，以便養更多的軍隊，讓剛剛成立的新軍迅速壯大起來。

    猴子呢？

    沒有軍功，也沒獲得帝俊批准擴軍，更別提萬妖殿撥付的軍費了。這不一樣壯大了嗎？

    一年時間，一條靠近妖都，並且不用交稅的富礦，是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的。只能說，她和多目怪先前，都太看中妖都的財政支援和兵權了。到頭來，比猴子多出來的東西，反倒變成了他們的侷限。

    不多時，黑尾就沿著碎石道走了回來，道：「猴哥讓我問你，有事嗎？」

    「有事。」

    「公事還是私事？」

    「公事。」

    「公事猴哥說他已經不管了，你們和多目丞相自己解決就好。」

    「是關於他跟師兄之間約定的公事。」

    黑尾似乎有些遲疑了。

    見狀，妍兮當即從腰間摸出了多目怪的手令。

    「行吧，既然這樣，那就一起進去吧。」

    說著，黑尾扭頭便走，一臉的不耐煩。

    妍兮緊蹙著眉頭，卻也只能帶著馬車還有車伕、妖兵，緊隨其後。

    不得不說，從遠處看，這裡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座堡壘，宏偉，壯麗。走入其中的時候，卻又覺得這裡簡直就是一個工地。

    所有的一切似乎並不像遠處看到的那麼美好，然而，正因如此，這個地方才顯得更加可怕。

    岩壁已經鑿空了，一根根的木頭紮入其中，延展開來，又形成了懸空的吊橋。幾乎遍佈四處的迴廊、木屋、茅廬、土樓，雜亂無章地建著，層層疊疊，格外地擁擠。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在施工。

    給人的感覺就是，現在看到的，並不是全部。這個地方在「生長」。

    透過房門、窗戶、洞窟，妍兮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個的身影。他們穿著破舊的布袍子，骨瘦如柴、滿面塵土，正睜著一雙雙的眼睛悄悄地注視著自己。

    「這些妖怪都是哪來的？」

    「剛來的。」黑尾隨口答道。

    「剛來的？從哪裡剛來的。」

    「妖都外。」

    「來幹嘛？當礦工嗎？」

    「我們不需要那麼多礦工。」黑尾蹙著眉頭說道：「他們削尖了腦袋想要當礦工，不過我們真的不需要那麼多，也養不起。不過，趕走似乎又不合情理。所以，只能讓他們暫時留下來。一個棲身之所，能給的暫時也就這麼多了。」

    「那他們不屬於新軍咯？」

    「肯定不屬於，不只不屬於新軍，他們也不歸我們管。只能算是暫時寄居的。」

    聞言，妍兮無奈的笑了笑，道：「你們倒是挺好心的，可是，這樣會出問題的你知道嗎？」

    「什麼問題？」

    「會有動亂。」妍兮有些得意地說道：「你們以為，妖都為啥不准許小妖進入？想進妖都的小妖實在太多了，多到無論妖都有多大，都不可能接納得了。你們當初剛到妖都的時候，不是也急著找活幹嘛？你們養不起那麼多人。連一頓飽飯都沒有，狗急了跳牆，他們最終都會成為動亂的根源。」

    「是嗎？」黑尾面無表情地瞥了妍兮一眼。

    正當此時，眼前的景象漸漸開闊了起來。他們已經走過貫穿環形山的峽谷了。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遼闊的地域。

    正中的步道，直通主峰。兩邊，則是平整寬闊的校場。其上正有為數不多的士兵在操練。

    而再遠處，則是層層疊疊的房舍，有高有低，幾乎所有的空位都被塞滿了，有些擁擠，甚至連四周的峭壁上都掛著一些類似鳥巢一般的居所。

    睜大了眼睛，妍兮有些錯愕地看著房舍間隙擁擠的妖群。

    「集市？」

    「這些也是寄居者。」黑尾在一旁悠悠道：「誰告訴你妖怪一定得誰養了？自己養自己不行嗎？不只有集市，還有作坊，除了自用，有些東西還會賣到妖都去。這些可都不是我們的產業。」

    「這裡有多少妖怪？」

    「不知道，幾萬吧。你剛剛看到的那些是剛來的，這些是來了有一段時間的。活著總得吃飯，活著，就自己會找飯吃。頂多是提供地皮而已，他們用不著我們操心。」

    「等等，師兄只是批准了你們礦山不用交稅，沒說這些產業可以……」

    「那你是要向我們徵稅咯？」說著，黑尾面無表情地瞥了妍兮一眼。

    前一嘴，黑尾口中的「我們」指的是呆在這裡的新軍，頂多再包括一下礦山。可一提到徵稅問題，「我們」，馬上就連寄居者也包括進去了。

    想了想，大概是覺得爭這個沒意思吧，妍兮閉上嘴巴不再多說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事情是越來越多了。站在花果山外的時候，妍兮只是以為猴子利用礦山獲得的財富武裝起了一支部隊，如今看，卻是直接建立了一個城鎮。這在整個妖國範圍，除了幾個妖王的駐地，可真是絕無僅有了。

    而與妖王不同的是，他對小妖，簡直是來者不拒。而對於這一切，身在一百多里開外的妖都，竟然一無所知。

第一百七十四章：婁子

    走過長長的碎石道，進入了主峰下巨大的坑道，又繞過了如同一條長蛇一般盤著主峰的蜿蜒回廊，妍兮最終在黑尾的帶領下，來到了半山腰的一間半嵌入山體的竹棚子前。

    「你在這裡等等，我先進去稟報。」

    妍兮默默點了點頭。

    好一會，黑尾才從房間裡走出來，連帶跟著他出來的，還有抱著一大摞竹簡的松鼠軍醫，以及三五個穿著布袍子，像是文職人員的小妖。

    一群小妖與妍兮擦肩而過，忍不住瞥了妍兮一眼。

    就規模來說，這裡絕對是一個龐大的要塞。但是就風格而言，花果山，其實更像一個山寨。

    縱使它擁有足夠停靠幾十艘軍艦的空港，擁有屬於自己的小鎮與產業，大量的居民，擁有巨大的校場，甚至擁有幾乎無懈可擊的防御，卻依舊像個山寨。

    能用竹子搭建的建築，絕不會用到木板。站在山上往下看，整個花果山地界外圍環形山與主峰之間平原上的建築，有半數以上都是茅草屋頂。

    花果山中的人，更是一個個風塵僕僕，除了穿鎧甲的士兵看上去還像點樣之外，居民們大多都是布衣，一根根的麻繩捆在身上，就好像一解開，身上的衣服都會散架似的。絲綢緞子更是一片都找不到。

    穿著綢緞裡衣，套著精致鎧甲梳洗干淨的妍兮站在這裡，可謂是格格不入。想不引人注目，幾乎是不可能。

    「進去吧。」黑尾朝著妍兮使了個眼色。

    深深吸了口氣，妍兮推門走了進去。

    小，甚至有點擁擠的竹棚房子，頂上全是稻草，那嵌入山體的一半，則是粗糙，未經打磨的石壁。

    就在這小小的房間裡，放著兩個書架，上面雜亂無章地堆著各種冊子、竹簡。

    面向山外邊的一面，是一個竹棚陽台，從這裡可以俯視山下的校場。面向山體的一面，則是封閉的，只放了一張矮桌。

    此時此刻，猴子正翹著一條腿，坐在矮桌邊的蒲團上，半蹙著眉頭瞧著妍兮。

    「化神境……」只一瞬間，妍兮就清楚地感覺到了。不只是化神境。准確地說，是化神境太乙散仙了。比自己的修為還要高一些。

    「你找我啥事？」

    被這麼一問，妍兮才猛地緩過神來，連忙正了正神色，道：「師兄……師兄想讓你到妖都走一趟。」

    「去干嘛？」

    「有事。」

    「有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了嘛，找我干嘛？我又不懂。」說著，猴子伸手從果盤裡抓起一個剝好的堅果，丟到嘴裡咀嚼了起來。

    無奈，妍兮只好輕聲道：「你是新軍名義上的統帥，我們需要你去萬妖殿走一趟。」

    聞言，猴子抬起眼皮瞧著妍兮，微微挺起腰杆，慵懶地靠坐著。

    「具體。」伸出手，猴子抓過一把瓜子握在手裡，嗑了起來。

    「具體就是……我們，打了敗仗。按例，這種情況應該由身為統帥的你上殿說明，所以……」

    「敗仗？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些天。」

    「死了多少人？」

    「我們沒死。」

    「嗯？」

    在猴子的注視下，妍兮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們跟梟行軍協同作戰，是針對灌江口的。按照約定，新軍負責截斷他們的外援，可是臨時發現敵軍外援跟一開始得到的情報不一樣，不是兩千軍力，而是兩萬。」

    「所以你沒打，直接退了？」

    「對。」

    「鵬魔王死傷多少？」

    抿著唇，好一會，妍兮才支支吾吾地說道：「鵬魔王……損失了兩萬多的兵力。」

    猴子的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所以……讓我上殿，是為了背黑鍋？」

    妍兮眨巴著眼睛，沒有回答。

    她不回答，猴子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瞧著她，嗑瓜子。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來之前，妍兮是底氣十足的，畢竟如果不是多目怪的特許，猴子不會擁有這片礦區，更不可能免稅。為了保住這片礦區，繼續過安逸的生活，她覺得猴子不可能拒絕她的要求。

    畢竟，雖說有新軍統帥的名頭，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只小妖罷了。掰斷猴子的手，也不比掰嬰兒的難多少。

    可如今……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

    好一會，在確定她不接話，猴子不可能會同意之後，妍兮終究還是開了口。

    「算是吧。按照你和師兄的約定，讓你上殿，你是必須要去的。這是該你做的事情。」

    「是嗎？」猴子都快笑得喘不過氣來了，道：「這麼說吧，我肯定是會去的，但平白無故丟個黑鍋給我，不合適吧？得有點……補償。不然，我完全可以上了殿說是你違抗軍令，到時候頂多是個教下無方的名頭。」

    「你想要什麼補償？」

    「還沒想。這不是才知道你捅了這麼大個婁子嗎？我得想想。」

    「你！」妍兮一時氣結，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好。

    氣勢上已經被徹底壓過去了。

    拍去沾在手上的碎末，猴子悠悠道：「你是留在這裡還是先回去？」

    「什麼？」

    「留在這裡住幾天，還是先回去？我現在還有事情忙，比你這件更重要的事。忙完我再倒騰你的事。當然，你也可以開個頂天的價，比我手頭的事情重要了，自然會讓你優先。」

    「鵬魔王的折子已經遞上去了，他們是想借著這件事打擊新軍！事情拖不得！」妍兮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你也知道事情拖不得呀？那你還坐馬車來？還晃晃悠悠地來？」猴子把笑臉一收，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嗎？」

    「不……不是。」

    「不是我的錯，卻要我背黑鍋，那就得聽我的。我說晚幾天，就晚幾天。要是不樂意，大可以按照你們自己的意思去辦，但是，就別找我上殿了。」瞪圓了眼睛，猴子一字一頓地說道：「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小小的房間裡，兩人僵持著。

    好一會，妍兮只得微微低頭，道：「行……聽你的。」

    「這件事不是我的錯，我可以配合你們，但是不能讓我有損失。」

    「這是自然。」

    「還有，聽說你們給新軍爭了不少軍費呢。我這個當統帥的，可是一分都沒見到。我這邊是兩千兵員，以後要按照份額分給我。」

    「你！」妍兮的拳頭都攥緊了。

    「嗯？」猴子一眼瞪了回去。

    無奈，妍兮只能低聲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那就趕緊去問問你家師兄，他同意了，我再出發。老子可是很忙的，沒空陪你們瞎扯。」說著，猴子從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文牒中拿起一份，握在手中翻了起來，隨口道：「行了，你可以走了。我還有其他事情忙。有結果了通知我。黑尾——送客！」

第一百七十五章：交代

    幾乎毫無迴旋的餘地，妍兮被轟出了花果山。

    站在花果山峽谷的入口，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呆呆地，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做夢也沒想到吧。

    僅僅一年的光景，誰能想到，當初被丟到礦山裡的一顆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呢？

    好一會，她只能悻悻對著站在一旁的車伕道：「我們，先回去吧。」

    「諾。」

    車輪骨碌骨碌地轉著，駛向遠方。那後面依舊緊緊跟著四個妖兵。

    灰溜溜地來，灰溜溜地走……

    ……

    遠遠地看著妍兮的車消失在遠處的山道上，黑尾迅速轉身，一路小跑，很快又回到了猴子的書房裡。

    「幫我把主要的人都喊過來。」

    「諾。」

    ……

    很快，花果山的一眾要員便全部聚集到了猴子那簡陋的書房裡，圍成了一個圈。

    因為地方實在太小了，黑尾和肥腸甚至都只能站到陽台上。

    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情況，猴子兩手一攤，道：「簡單地說呢，就是這麼個情況。妍兮給咱捅了個婁子，我必須要上殿說明。所以，接下來可能事情會比較多，跟大家說說，好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聞言，在場的眾妖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本來事情就已經夠多了，我們就不能不理他們嗎？」

    「對呀對呀，他們搞他們的，我們幹我們的。老死不相往來最好。現在這日子挺舒服的，誰想跟他們扯上關係？」

    「現在都找上門了，哪裡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找上門也可以不管呀。大不了……大不了上個殿，反正他們已經保證不會有損失了。弄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繼續該幹嘛幹嘛唄。」

    松鼠軍醫盤起手來，悠悠道：「要真那麼容易就好咯。」

    猴子瞥了他一眼，卻不問，而是轉而望向了歧角，道：「你覺得怎麼樣？」

    「你跟他們提了條件？」

    「嗯。」猴子點了點頭道：「我管他們要了軍費，就隨口提的，也沒多想。之前所有人都沒注意我們，咱愛幹嘛幹嘛。現在這麼一弄……我就怕以前他們覺得咱骨瘦如柴，所以無所謂，現在知道咱有三斤肉了，要是太好說話，會有人想咬一口。」

    「是這個理兒，跟做生意一樣。漫天要價，總要落地還錢。要是一口答應了，以後日子怕是難過。」

    在場的妖怪們一個個眨巴著眼睛望著猴子。

    半晌，猴子一蹙眉，道：「也沒啥，就跟你們說一聲，咱以後可能沒那麼安逸了。接下來幾天我得去一趟妖都，事情都交給歧角，你們有什麼事情找他。」

    「好。」

    「嗯。」

    「知道了。」

    妖怪們一個個點頭。

    一扭頭，猴子又對白霜道：「你跟我一起去妖都。」

    「啊？我？」白霜都驚了。

    「對，就是你。」

    「可是……我什麼都不懂。」

    「就是因為你什麼都不懂才帶你，我身邊總得有個人，帶他們其他人去，我怕這邊出亂子。」

    說這話的時候，猴子面色如常，倒是白霜，那眉頭蹙得都能擰出水來了。眾妖都嘿嘿地笑了起來。

    簡單地開完會，猴子與歧角的交接工作就開始了。

    其實說起來，無非都是一些瑣碎事，但事情一多，也是要命。況且，花果山雖說是猴子的地皮，但嚴格來說，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一年的時間，現如今，在這裡還生活著許許多多不屬於新軍，又不屬於礦山的妖怪。

    ……

    山腰處，猴子扯著嗓子喊道：「木老頭！木老頭！我得離開幾天，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歧角了！」

    巨大的樹人緩緩地轉過身來，卡茲卡茲地變化著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平淡，好不容易轉化成驚訝。然後伸長了脖子，對著只有他巴掌大的猴子伸出了一隻耳朵。

    「你，說，啥？」那聲音沙啞，卻又渾厚，震耳欲聾。

    就在他們前方的不遠處，還有一大幫的樹人在忙碌著。隨便一個，都有十丈以上的身高，雖說動作極慢，連話都說不利索，但卻力大無窮。幹起力氣活，絕對是一把好手。

    猴子扯著嗓子接著喊道：「我說，我得離開幾天，去妖都！這邊有什麼事情，你找歧角。」

    說著，猴子指向了身後的歧角。

    歧角笑了笑，白霜也跟著笑。

    「哦……要，出，門，呀？」

    「對。」

    ……

    吵鬧的酒館裡，猴子帶著歧角盤腿而坐，對著那桌對面肥胖的河豚精。

    「我得去一趟妖都。事情還是照咱之前的約定，有事你找歧角就行了，他能做決定。」

    聽完，河豚精一下鼓成了一個球，嚇得身旁的歧角和白霜眼睛都瞪圓了。倒是猴子習以為常了。

    「你幹嘛？鼓什麼鼓？」

    「沒……我就，有點吃驚。」河豚精的身體緩緩地瘦了下來，說道：「你不是說你不管妖都的事情了嗎？」

    「以前不管嘛，以後……也可能不管，反正該管的時候管，該不管的時候不管。」

    聽完，河豚精正在消腫的身體又鼓起來了。

    「你又吃驚個啥？」

    「沒……就，當官還能這麼當的嗎？」

    「我說能就能。」猴子別過臉去，對歧角說道：「我們出給龍宮的貨都是通過他的，有事你找他。」

    「誒。」歧角呆呆地點了點頭，那一雙眼睛依舊好奇地朝著河豚精看。

    ……

    狹小的洞窟裡，猴子伸手刨了一個坑，刨出了一隻巴掌大，睡眼朦朧的屎殼郎精。

    「這是歧角，我有點事情要去妖都，這段時間你有事找他。」

    「哦……哦。」

    看他點完頭，猴子又將他給埋了回去。

    「他是屎殼郎的頭，承包了我們花果山的衛生。以後你有什麼關於屎尿屁的事，都找他。」

    「他不是……蟲族嗎？」

    「除了我和蒼蠅精，就沒人瞧得上他。」拍去手上的泥土，猴子帶著歧角和白霜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

    帶著歧角和白霜，猴子走街串巷，給他們介紹著一隻又一隻奇怪的妖怪。

    在最開始的時候，猴子的想法，其實僅僅是管理好新軍，經營好礦山而已。而要經營好這麼大一座礦山，從妖都帶過來的最開始的那兩千妖兵，肯定是不夠的。於是，猴子選擇了招募新的礦工。

    然而，消息放出之後，事情似乎一下就變了。

    對於追求安穩，而又無法前往妖都的妖怪來說，這變成了一個新的選擇。於是，大批的妖怪湧向這裡，數量多到遠遠超過猴子一開始的預計。

    這麼一搞，收下嘛，養不起。不收嘛……又好像有點不通人情了。

    最終，猴子的選擇是，包住，不包吃……於是，花果山發展成了現如今的樣子。

    也正因如此，有些人，有些事，甚至連天天跟著猴子的一眾干將都弄不清楚。因為，猴子採取的是放羊式的管理。有事才管，沒事就各過各的。重心一直都在礦山和新軍上。

    不過，花果山也發展出了很多出乎意料的，能幫助猴子的東西。

    例如演化出了一個小型的貿易中心，猴子再也不需要派人去妖都賣礦石了。以河豚精為首的一幫子喜歡投機倒把的妖怪會負責幫他銷售開採出來的礦石，甚至連猴子自產的一些個東西也能幫著一併銷掉。與此同時，也會幫他們購入所需的物資。

    例如以木老頭為首的一眾樹妖，給花果山帶來了大型工程的可能性……

    走街串巷地逛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地將那些個歧角不認識的頭頭都介紹完了，猴子最後交代道：「這段時間，你就在我的書房呆著。這樣他們找你也容易。」

    「行，我知道了。」歧角點了點頭。

    夕陽西下，正當猴子忙於交接的時候，關於花果山的消息，已經送到了多目怪的面前。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多目怪的目光之中充滿了疑惑。

    「他……弄出了一個城邦？」

    「對，看樣子，應該有好幾萬的妖怪。那裡什麼都有。」

    「可是，他應該沒有足夠的財力才對……」

    對於多目怪的這個質疑，妍兮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眨巴著眼睛望著自己的師兄。

    至少，她看到的那些不應該會有假吧？

    靠著椅背，多目怪沉默了許久許久，最終輕聲道：「讓他來見老夫。」

    「那他提的那些條件……」

    「如果他真有那個實力的話，自然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就跟他這麼說。」

    「諾！」

第一百七十六章：再臨妖都

    六天之後，猴子終於將花果山的一應事務全部安排妥當，也終於可以放心地前往妖都了。

    從花果山到妖都的路程，說起來，其實也不過一百多裡地而已。當初去的時候，他們晃晃悠悠地走了三天。現如今有了軍艦，也不過就是兩個時辰的事情罷了。這還包括了裝卸各種貨物的時間。

    一早將一切整理妥當，猴子帶著白霜以及五百妖兵坐上了戰艦，還沒到中午，戰艦便已經出現在了妖都的上空。

    依舊是巨大的火山，依舊是高聳的圍牆，依舊是密布的建築，川流不息的船艦。

    不得不說，兩年前，當猴子第一次踏足妖都的時候，眼前的一切給他帶來的震撼，是畢生難忘的。那種感覺，就好像站在一個巨人的腳下去抬頭仰望。

    雖然無數次幻想過妖都的樣子，可直到真正見到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想像力的局限有多麼大。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一年多的時間，當初多目怪看來可有可無的那片貧瘠的土地——花果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回首，看看妖都……

    每一年，都有無數的妖怪從四面八方趕到這裡，或為了生存，或為了夢想。與此同時，也有無數的妖怪被派遣到妖國的各個角落，擔負著各式各樣的職責。

    它就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流之中的一個節點一般，不斷地更換著一張張的面孔，沒有哪一刻是相同的。可，又沒有哪一刻是不同的。

    一年多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還是一模一樣，除了原本還在修復的建築如今已經建成之外，什麼都沒有變。

    站在艦首上，猴子伸長了脖子觀望。道：「你說，我們再過個幾年，能不能把花果山建成這樣？」

    「啊？」白霜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說道：「應該，不可能吧……」

    「也是。」猴子點了點頭，蹙著眉道：「幾年肯定是不夠的，十幾年？實在不行，一百年，我覺得應該機會蠻大的。」

    猴子一臉認真的表情，白霜都已經驚得合不攏嘴了。

    「猴子，你這樣……野心會不會太大了點？」

    「這叫野心嗎？」猴子挑了挑眉道：「以前我覺得化神境老厲害了，我這輩子要是能修到，死也願意。後來我自己修到了化神，發現不過爾爾。」

    「嗯？」

    瞧著遠處繁華的妖都，猴子稍稍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以前我同樣覺得妖都就是個神跡，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出現一個類似的地方了。但現在……嘿，我覺得我們能做得比他們好。至少，我們不會一年多，一點變化都沒有。不是嗎？」

    那神色之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白霜唇都鼓起來了。

    「干嘛呢？你以前不是賊喜歡妖都的嗎？帶你到妖都還不開心？」

    「你嫌我沒用才帶我的。」

    「是這樣嗎？」

    「不是嗎？你自己都是這麼說的。」

    聞言，猴子不由得干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白霜的頭，道：「我要不在，你打算吸誰的血？這一趟至少十天半個月。他們的修為緊巴巴的，夠你吸嗎？」

    「啊？」白霜頓時愣了一下，眨巴著眼睛，望著猴子，一下破涕為笑了。

    正當戰艦准備隨便找個港口靠過去的時候，另一艘戰艦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不，准確地說，是五艘戰艦。

    為首的一艘，是妖軍標配的五百兵員戰艦，巨大的船帆，四面撐開整齊劃一的船槳，金色的撞角，黑色的船體。

    在它的身後，是另外四艘漆裝相似，卻只有為首戰艦一半大小的小艦。

    「新軍都統妍兮，攜新軍妖都鎮守軍所部將士，恭迎偏將大人！」

    一聲輕叱，下一刻，五艘戰艦上都響起了整齊的呼喊聲。

    「新軍妖都鎮守軍所部，恭迎偏將大人！」

    那聲音震耳欲聾，幾乎整個妖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猴子更是聽得都有點懵了。

    「這是……干嘛？」

    還沒等猴子這邊的人馬反應過來，對面的五艘戰艦艦樓上已經擂起了戰鼓，紛紛轉向，在猴子的戰艦前方擺出了進攻的鋒矢陣，將猴子所在的戰艦護在正中。

    望著站在前方靠下艦首上的妍兮，半天，猴子只能憋出一句話：「她吃錯藥了嗎？」

    白霜眨巴著眼睛，也看不明白。

    對面的旗手猛地揮舞著手中的旗幟，一個妖兵飛奔到猴子的身邊單膝跪地，道：「稟將軍，他們希望我們按照他們的引導航行。」

    「照辦吧。」

    「諾！」

    排場是要有的，沒排場，會讓人小瞧。這也是猴子乘坐戰艦前往妖都的原因。可是，猴子也不想太過張揚。

    畢竟自己的實力壓妍兮肯定妥妥的，但要壓動不動擁兵數十萬的妖王們，那還差得不是一丁半點。

    可是，現在這陣仗算是怎麼回事？

    站在艦首上，猴子的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不過，場面都擺出來了，難道讓他們收回去嗎？

    在妍兮一行的引導下，迎接的五艘戰艦，加上猴子本來的一艘組成了艦隊緩緩前行著。很快，停靠到了位於妖都主峰上的軍港內。

    站在戰艦甲板上，猴子哭笑不得地看著妍兮從另一艘軍艦上狂奔而下，一路呼喊著。上千的兵將在她的指揮下迅速在空港前列隊組成了軍陣，將原本空蕩蕩的軍港塞得滿滿當當的。

    棧橋放下，還沒等猴子走完，所有的士兵都在妍兮的帶領下齊刷刷地單膝跪地，高聲喊道：「恭迎偏將大人！」

    那動靜之大，嚇得猴子差點把快踩到地的腿縮了回去，一臉的錯愕。好一會，才又重新邁開腿去。

    一步步走到妍兮面前，猴子左顧右盼了一下，只得伸手去攙扶。

    「都……起來吧。」

    「謝偏將大人！」

    「謝偏將大人！」那身後的士兵也齊聲呼喊道，跟著妍兮一起，一個個站了起來。

    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了。

    所有的士兵，連帶著妍兮都睜大了眼睛望著猴子，一副隨時聽候調遣的架勢。倒是猴子，一臉的不習慣。

    撓了撓臉頰，猴子低聲道：「你們……這是干啥呢？」

    「師兄吩咐的。」妍兮低聲回道。

    「哦……丞相的意思呀。那，船就停這裡？」

    「怎麼說？」

    「我在這邊租了個港口，本來准備停那邊的。」

    「退掉吧。這邊是新軍專用的軍港。」

    「那行。你們這是想把我徹底捆上戰車呀。」

    「這些話，偏將大人還是跟師兄聊去吧。」

    ……

    猴子的戰艦才剛剛靠港，人都還在空港上呢。托妍兮的福，新軍統領「駕臨」妖都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咦，他不是被排擠到山裡吃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看樣子，怕不是吧。不只回來了，而且還大張旗鼓地迎接。這感覺，怎麼都不是被排擠。」

    「難道新軍兵權由始至終都在他手裡？」

    「會不會……全都是丞相大人的計策？」

    正當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的時候，消息已經傳到了獼猴王府上。

    庭院中，身為鵬魔王副將的隼精一臉錯愕地聽著，倒是那桌對面的獼猴王，面色如常。就好像這件事本來就會發生一樣。

    「不是說他被排擠出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分分合合，以前排擠出去，現在也是可以迎回來的。」

    「那多目怪為什麼要迎回他來呢？多一個人，不是礙手礙腳的嗎？」

    「因為要他背黑鍋。」說完，獼猴王自己都笑了，笑得隼精不明所以。

    好一會，獼猴王才輕聲嘆道：「這兩年，雀山那邊關注過他嗎？」

    蹙著眉頭，隼精伸手端起了一杯茶，一臉疑惑地說道：「剛開始的時候關注過一段時間，後來，覺得是個連多目怪都瞧不上的小妖，也就沒理睬了。」

    「那你……有空關注關注。」

    「關注什麼？」

    「關注多目丞相批給他的礦山。」

    聞言，隼精的目光不由得閃爍了起來，若有所思。

    ……

    整齊劃一的鎧甲，長長的車隊。

    離開了空港，猴子被徑直送往丞相府。那排場，引來了無數妖都居民的圍觀。那場面，看得坐在車廂裡的白霜一臉的驚嘆。

    很快，車隊抵達了丞相府。

    丞相府多目怪的私兵也在門口列開了陣勢，那為首的，是雲兮。

    「雲兮，參見偏將大人。」

    身後，多目怪的私兵們一拳重重捶在胸甲上，「咣」的一聲，雖談不上驚天動地，卻也夠氣派了。反倒是被迎接的主角猴子有點站沒站相了，一會揉鼻子，一會撓頭的。

    不過，這些都被選擇性忽略了。

    走到雲兮身旁，還沒等猴子說話，妍兮已經側身站到了一旁，伸手道：「師兄已經在大殿等著了，偏將大人，這邊請。」

    無奈，猴子只得由著他們，只是眉頭越蹙越緊。

    在雲兮的帶領下，猴子最終來到了丞相府的大殿前。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多目怪早早地已經坐在大殿裡，一旁的桌案上，也已經給猴子備齊了水果佳肴。

    一步步上殿，猴子有些尷尬地躬身拱手，朗聲道：「末將，孫悟空，參見丞相大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坑

    「免禮吧。」多目怪微微仰頭，瞧著猴子。那目光平淡，卻又有那麼一絲絲的警惕。

    「謝丞相！」猴子緩緩地將手縮了回來，直起腰杆。

    「坐吧。」多目怪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坐席。

    猴子默默地又行了一禮，一步步走了過去，躬身坐下。

    很快，兩個侍女上前為猴子滿上了一杯酒，又退到了一旁。

    寂靜無比的大殿，門口站著層層的甲胄。大殿之中的兩人，一個盯著身前杯中蕩漾的酒，一個若無其事地朝著門外眺望，都不看彼此。氣氛，有些微妙。

    好一會，多目怪微微低頭，抿了一口酒，悠悠道：「一年多沒來了吧？」

    猴子漫不經心地答道：「差不多兩年了。」

    「過得可還好？」

    「托丞相大人的福，還不錯。」

    聞言，多目怪不由得哼笑了一聲，道：「這次出了點狀況，得你上殿說明一下。不打緊的小事，不過，鵬魔王咬著不放，終究還是得走個過場。」

    「妍兮說了。」

    「你讓妍兮轉達的條件，老夫也已經知道了。」

    這一次，猴子沒有立即應和，只是悄悄瞥了多目怪一眼。

    稍稍沉默了一下，多目怪捋著長須，接著說道：「新軍的軍費，說實在的，不多。老夫親手把控的事情，就沒有一樣比這少的。這麼大的妖國，不缺那點錢。還有，你在蜈蚣嶺，做得不錯。是老夫疏忽了。」

    「嗯？」猴子悄悄朝著多目怪瞥了過去。

    只見多目怪盤腿坐著，蹙著眉頭，輕嘆道：「你那邊的事情，老夫已經大概清楚了。沒想到礦山出來的礦石，你居然沒有直接運到妖都販賣，而是通過中間人。這一年，老夫忙於政務，竟疏忽了，以至於一無所知。若不是妍兮去了一趟，老夫又派人查探了一番，恐怕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呢。通過自籌軍費壯大新軍，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如此一來，便不需要陛下批示，也能養得起大量的軍隊了。你做得不錯。」

    猶豫了半天，猴子只能答上一句：「謝……丞相誇獎。」

    「之前的事情，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整個妖都都知道，老夫一心為公。當初老夫覺得你爛泥扶不上牆，自然不可能對你委以重任。但如今……老夫倒是覺得，你是可用之人。」說著，多目怪用眼角的余光悄悄關注著猴子。

    話說得好聽，然而，猴子從多目怪眼中看到更多的，卻不是贊賞，而是存疑。

    無奈，猴子只得干笑道：「那……多目丞相打算怎麼重用末將呢？」

    「你希望老夫怎麼重用呢？」多目怪微笑著反問道。

    聞言，猴子當即將目光收了回來，低頭抿了口酒，道：「希望？這個……末將是真沒什麼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末將覺得在花果山呆著不錯。」

    「真這麼想？」

    「真這麼想。」

    多目怪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猴子都蹙眉了。

    「丞相大人笑什麼？」

    好一會，多目怪才稍稍緩了緩，道：「老夫，笑你想得太美了。」

    「怎麼說？」

    「有一片自己的領地，風調雨順，物產豐富，無外敵，不用交稅，不用承擔兵役，還有源源不斷新增的領民。你說，這不是想得美，是什麼？」

    說罷，那目光緩緩地朝著猴子斜了過去。

    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與多目怪對視著，嘴角似笑非笑，道：「這話可不能這麼說。這都兩年了，還是大丞相親口應允的，憑什麼以前行，以後不行呢？」

    「那是之前。之前你怎麼到丞相府的？一輛破車，幾個跟班。你今天又是怎麼來的？今時不同往日。」

    「末將不懂。」

    「不懂？沒事，你很快就會懂的。花果山……是你給蜈蚣嶺新取的名字吧？真是個好地方呀。不僅僅跟妖都一樣安全，還不用賦稅，也沒軍役。莫說你了，便是老夫也想去呢。你說，就這樣一個地方，妖怪能不多嗎？傳出去，莫說一眾妖王了，便是這妖都中的長老，怕都要有意見。」

    「那當初怎麼就可以呢？」

    「當初是當初。當初，老夫只是准備給你個地方，當個富貴閑人罷了。一個小礦山，幾分賦稅，諒他們也不會為了這種事跟老夫計較。眾妖王，誰名下又沒有免除的賦稅呢？跟他們比起來，你那不過是小兒科罷了。誰能想到，你玩這麼大呢？」

    「這次上殿，整個妖都都會注意到你。進而，花果山的事情，也就再瞞不住了。」

    聞言，猴子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道：「丞相大人，您這，可不太地道呀。」

    「怎麼說？」

    「說好了過來一趟，不會讓我有損失的。不只要沒損失，還得給我點好處。結果，現在事情還沒開始呢，你先想從我身上挖塊肉？」

    「老夫不挖，會有別人挖。」

    猴子兩手一攤，直截了當地說道：「反正這稅我是不交的，想都不要想。」

    緊接著，就是一副潑皮無賴相。

    「想不交也可以，不過，你得聽老夫的。」

    「說說。」猴子伸手粘起一粒干果，丟在嘴裡咀嚼了起來。

    「要麼交稅，要麼服徭役。你既然不想交稅，那麼兵役，自然是免不了。所謂的兵役，自然也不會是在花果山呆著，穿一身鎧甲而已。得上一線，得有軍功。不然，老夫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

    「軍功哪是那麼好弄的？丞相大人不是讓妍兮來回奔波了一年多了嗎？不但沒弄回軍功，還弄了一個爛攤子回來。」

    「那是兵力少，如果兵力強的話，這些都不是問題。各大妖王，每年上報的軍功，真真假假，難道還少嗎？」

    「可是丞相大人，我兵力不強呀。雖說比妖都妍兮手下那幫子要強不少，但送到妖王那裡，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不強，那就擴嘛。」

    「軍費呢？」

    「賺。」捋著長須，多目怪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夫不只可以免除你的賦稅，還可以給你更多的礦山。不過，也不全給，只能算托管。銀司名下早已經勘明的礦脈本來就不少，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沒有開采罷了。給你一些，也無大礙。」

    這番話，到最後，重點竟是落到「給」和「托管」這兩個字眼上。

    聞言，猴子那目光不由得閃爍了起來。

    「你覺得，如何？」說著，多目怪緩緩朝著猴子看了過去。

    「給」，是要不回去的。「托管」，是隨時可以讓猴子滾蛋的。

    為了免除賦稅，猴子就得努力征戰。如此一來，就必須要養更多的兵，否則哪來的軍功？

    然而，與其他妖王不同，他名下的部隊，會成為一支徹底的「私兵」，一支妖都不撥付軍費供養的軍隊。軍費得靠自己籌集，得靠多目怪「托管」的礦脈。如此一來，銀根豈不是完全攥在多目怪手裡了？

    這等於猴子將不得不死死地與多目怪捆在一起，唯多目怪馬首是瞻。

    一旦多目怪抽了銀根，猴子便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造反，要麼解散部隊。

    可是，如果不同意這個建議，那麼，猴子就必須將已經吃到嘴裡的另一塊肉立即吐出來。

    這……

    想著，猴子的眼睛都瞪大了，半晌，只能悠悠道：「丞相好計策呀……繞了這麼大個圈，這就是個坑。」

    「是坑沒錯，就看你願不願意跳了。怎麼樣，條件很不錯，願意嗎？」多目怪瞧著猴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一時間，大殿之中，仿佛都變了一個味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周旋

    「老實說，丞相大人，我還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既然自籌軍費養私兵是一個好辦法，你為什麼不讓妍兮去，要讓我去？」

    「一開始不就說了嗎？老夫覺得，你做的不錯，興許，是可用之人。」

    聞言，猴子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偌大的廳堂，只剩下他一個人的笑聲。

    笑得多目怪都微微地，有些動容了。

    好一會，猴子才仰起頭，緩了緩氣息，道：「既然這樣的話，丞相大人將新軍的兵權，完全交給末將如何？」

    說著，他面無表情地朝著多目怪望了過去。

    「這得看你表現了。」

    「怎麼表現法？」

    「表現得讓老夫放心。」端起酒杯，多目怪輕輕抿了一口，道：「該說的老夫都跟你說了，除非你壓根就沒當回事，否則，也該明白什麼可以讓老夫放心，什麼又不可以。好好干，你就是未來妖都的新貴，比肩一眾妖王的角色。除了陛下和老夫，誰也奈你不何。」

    猴子歪歪斜斜地靠坐著，瞧著桌案上的動都沒動過的菜肴，一言不發。許久，輕聲道：「那就，成交唄。」

    聽到這句話，多目怪原本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才稍稍緩和了些，微笑著端起酒杯朝著猴子拱了拱手，一飲而盡。

    ……

    踏出大殿的時候，猴子已經醉醺醺的了，連站都站不穩。

    白霜嚇得連忙上前攙扶。

    走在後面的多目怪伸手將一直站在門外的妍兮招了過來，道：「給他准備一間廂房，今晚就在府裡住下吧。」

    「不！」還沒等妍兮回答，猴子已經先叫了起來，兩眼迷離地說道：「不住廂房。」

    「那你要住哪裡，你在妖都有居所嗎？」

    「有！」猴子伸出一指，面色凝重地說道：「營地！送我回營地！」

    「啊？」

    「送我回營地，我要回營地。丞相這麼賞識我，我得好好干，得……立軍功，得壯大新軍，一刻都不能耽擱！現在就回營地！現在就回！」

    這酒瘋發得，白霜都傻眼了。

    那周遭的妖兵一個個冷眼旁觀。

    實在看不下去，多目怪冷聲道：「就你這樣子，現在回營地也做不了事。」

    「做得了事！」猴子一把將白霜推開，伸手一揚，一旁的歸元棍當即落入手中，當眾耍起棍花道：「丞相你看著，我現在已經是化神境了，怎麼會做不了事情？不信，我現在就打個人給你看看！」

    說著，一棍子指向了妍兮。

    這一指，妍兮嚇得猛地退後了一步，瞪大了眼睛。那身旁的妖兵更是一個個都懵了。

    「猴子，你別亂來！」

    多目怪連忙叱道：「行啦！想去營地，就……去好了。別鬧出事情就成。」

    「謝丞相！」猴子握著棍子拱了拱手，朗聲道：「丞相知遇之恩，畢生難忘，悟空必定……」

    話還沒說完呢，忽然，身子一傾，吐了一地。

    那場面，好不尷尬。

    無奈，妍兮只能厲聲道：「來人吶！趕緊地，快把他送回營地！」

    「諾！」

    一眾妖兵立即一擁而上，將猴子整個抬了起來，匆匆地往外趕。白霜緊緊跟在後面，不斷地呼喊著：「慢點！慢點！」

    望著猴子遠處的身影，多目怪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妍兮輕聲道：「師兄，談得還順利嗎？」

    半眯著眼睛，多目怪輕聲道：「還算順利吧。」

    「真是的，以前也就罷了，現在都化神境了，居然還喝成這樣。就不知道運一下功，將酒逼出來嗎？」

    「興許，他就是這副性格吧，老夫也在軍中呆過，見識過許多喜歡喝酒的將領。喝酒若不醉，對他們來說，就太沒意思了。」多目怪捋著長須悠悠道：「也好，沒心沒肺的反而好，若是他今晚滴水不進，老夫，怕還得多留幾個心眼。」

    「那接下來……」

    「盡量配合他，但是，也不可掉以輕心。畢竟是在這麼短時間，將花果山折騰起來的人。」

    「諾！」

    ……

    匆匆忙忙地，猴子被抬上了車放平，連帶著白霜也被塞到了車上照顧。

    車隊啟程了，大隊人馬開始緩緩地朝著營地的方向前進。

    從車窗外照入的燈光在猴子的臉上留下了點點斑駁，一旁的白霜慌得亂了手腳。

    好一會，直到車走得足夠遠了，猴子閉著眼睛，悄悄握住了白霜的手，低聲道：「我裝的，別擔心。」

    「裝的？」

    「不裝傻怎麼在老狐狸面前混過去呢？」猴子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白霜一眼，又飛速閉上。

    這一下，白霜的心總算安穩了許多，低聲問道：「他跟你談了什麼了？」

    「回去再說。」

    「哦。」

    ……

    「石猴先去了丞相府，現在已經被送回了營地。聽說，喝多了。有人看到他是被抬上車的。」

    「又喝多了？」獼猴王掩著唇笑了起來，道：「他就沒點別的招嗎？」

    「怎麼，他經常喝多嗎？」一旁的隼精問。

    「也不算經常吧，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

    「興許是真的呢？」

    「要是真的……我可不認為這麼一個沒輕沒重的人，能將花果山經營成如今這副模樣。」

    用拇指摩挲著手邊的杯子，隼精意味深長地說道：「這石猴究竟是哪裡來的，獼猴王應該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你想知道什麼呢？」

    「全部，所有關於這石猴的消息。為什麼帝俊會挑他當新軍統帥？我家殿下也很疑惑呢，獼猴王殿下應該算是妖都之中，和他接觸比較多的人了，不會連這都沒弄清楚吧？」說著，隼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目光卻時刻緊盯著獼猴王。

    那桌對面，獼猴王一臉的淡漠，就仿佛沒聽到一樣。

    ……

    天灰蒙蒙地亮了，屋外傳來了陣陣操練的呼喊聲。

    猴子悄悄睜開眼睛，一躍從臥榻上站了起來。

    整整一個晚上了，身上的皮甲還好好地穿著呢，連脫都不曾脫過。

    伸長了脖子，他站在床邊遠遠地眺望校場。

    不得不說，當初的那個巴掌大的破落營地，現如今還真是像模像樣了。各種建築應有盡有，錯落有致。地方也擴大了十倍不只。

    只可惜，兵員比之前還要少了三分之二。

    寬闊的校場上，士兵們正操練著陣型的變化。妍兮手持皮鞭穿行期間，瞪大了眼睛，稍有錯漏，便是一鞭子甩過去。

    猴子咧著嘴笑了笑，無奈地搖頭。

    要說士兵素質，眼下這些兵，比猴子花果山的平均水平，可真強的不是一丁半點。說是精銳部隊一點都不為過。

    當然，那是因為手頭兵員本來就不多的緣故。不把精力放在操練這僅有的一千軍力，妍兮還能放哪去呢？讓她選，大概也情願招募更多人馬吧？

    要放以前，猴子還會覺得只要精銳，可以以一敵百，一個妖王站出來，對面再多的兵力不還得瑟瑟發抖？嘿……現在？

    螞蟻啃大像，啃不下，只能說明不夠多。就再強，靈力也有見底的時候。

    再說，這些兵只是比花果山的平均水平強，真要猴子挑出一千精銳來，吊打眼下的這一千兵也是妥妥的。

    最關鍵的是，培養精銳的成本，要比培養雜兵多得多，而且戰鬥力跟開銷完全不成比例。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妖王們麾下動不動幾十萬大軍的原因了吧。

    「猴子，你醒啦？」白霜端著裝滿水的盆子走了進來。

    「就沒睡過。嘿，昨晚他們可是緊盯著這裡呢。要我醒得早了，還不得立即傳到丞相大人耳朵裡？」

    放下盆子，白霜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晚……你們談了什麼了？」

    「談了一些，比較頭疼的事情。接下來我們可能會有麻煩。」說著，猴子朝著白霜望了過去，笑道：「怕不怕？」

    白霜搖了搖頭道：「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