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Babcorn 2018-2-5 15:46:5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25397


【作者概要】:布衣廷尉,男,海南 - 三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靈異 > 懸疑偵探

【內容簡介】:

  嚴正聲明:本書不寫神神鬼鬼,只寫人!
  本書翔實記錄了發生在現代都市的九樁離奇謎案,每一件都出人意表,每一件又都在情理之中,在這些案件中,展現出複雜而多變的人性,扭曲而矛盾的心理,掙扎而痛楚的靈魂,詭異而無奈的殘局。
  來自東方的九名偵探抽絲剝繭,集智慧之大成,匯無窮之團隊力量,談笑間揮灑神來之筆,終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人間依舊溫情,陰暗無處藏身,陽光普照大地,恰如他們當初所希冀……

【其他作品】:《花雨傳人》、《回家的路之人在迷途》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2-5 19:17 編輯

請注意!18年六月份排版問題是論壇問題請發現的先私信我!刪了就不好改了!!五天一更新,等不及的可以私信我詢問幫更。章節有錯誤,麻煩在錯誤章節下扣分提示或者私信都行,我會及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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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2
楔 子

  【前言:本書描寫的故事並非發生在大家可以看到的世界裡,而是存在於某個人的大腦深處,無窮無盡的想像空間中,完全可以理解為最普通、最常見的平行世界。這個世界的計時系統發生了些異常,大約比現實世界的曆法多出了100年,萬幸,這個世界裡的事物並沒有徹底超越時代,與100年前的真實世界只有小差異,並無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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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五,夜,凌晨前後,細雨。

  兩道黑影相繼出現在夜幕之下,均悄無聲息地朝相同的方向漫步,一前一後相隔大約百來米。

  不一會,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一棟微露燈火的小建築裡。

  而走在後面的身影則小心翼翼,才到半路便愕然停下腳步,呆立片刻後,竟然原路返回,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這是一片獨立的小院,小院周圍是數米高的圍牆,圍牆內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五六棟排列還算整齊的二層小樓,周邊零星分佈著幾棟低矮的小平房。

  整個院子很暗,暗的略顯不尋常,暗得幾乎連一盞路燈都沒有!

  其它,倒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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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後。

  柳藝清早起來,打了幾個哈欠,伸伸懶腰、洗把臉,他準備出去晨練了,今天是週一,早起跑步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自己主管的這個單位很偏僻,名義上隸屬於某個事業單位,卻似乎根本沒人管。

  單位也就那麼百來號人,多數為男同事,女同事只有三五個,對外宣稱搞科研,至於真的科研什麼,就只有柳藝自己知道了。

  他望瞭望窗外,天光還沒亮。

  幾十年如一日,自己真是不容易啊,他想。

  有人敲門……

  他以為聽錯了,這麼多年來還沒人這麼早敲自己的門,不過停了一會,門又被敲響了。

  「誰啊?」

  許久,門外才傳來蚊子般的應聲:「我。」

  柳藝打開門,他已經聽出來人是誰。

  一個身材削瘦的年輕人不安地站在門外,似乎有些猶疑。

  柳藝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對於手下的年輕人,他還是很嚴厲的。

  他沒說話。

  「我看您房間燈亮了……所以……」

  柳藝皺眉道:「什麼事?」

  年輕人囁嚅道:「我有點急事,想匯報……」

  柳藝忍不住升起一股怒火,不過總算強壓下去,他冷笑道:「你能有什麼正經事?這麼大清早,沒鳥事來找抽嗎?」

  對於這個年輕人,不知為何他是由衷的不歡喜。

  「不……不是。」

  柳藝怒喝道:「不是才怪。」

  年輕人打了個寒顫,聲音都發抖了:「那……那我先走了……」他轉身準備走,不過腳步很慢——碎步,看來有心事。

  柳藝眼神可還犀利,總算出聲道:「到底什麼事?……說吧。」

  年輕人「啊」了一聲,彷彿才想起正事,他惶然轉過身:「我這幾天,……發現個奇怪的事——」

  柳藝旁觀著他的故弄玄虛。

  「我們單位好像突然少了個人!」年輕人鼓足勇氣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2
第一章 失蹤而已

  許荊南不太有耐心地聽著周文港的陳訴。

  說實話,他有點後悔來到這裡,因為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倒不是事情有多複雜,而是事情太過簡單。

  具體來講,就是這個單位有一個人失蹤了。

  可是,幾乎單位裡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人是私自離職溜走,因為他早就不想幹了。可是單位領導還是走程序報了警,大概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理,也或許想推脫些責任。

  可現在正好臨近春節,大家都忙得很,同事們都一個個去處理急難險重任務,就圖能過個好年,最後辦公室就剩他一個小實習法醫(專業不對口啊)。

  郊外的小山村,警力本來就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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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荊南走進這個小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

  路程倒是不遠,但地方實在太難找。

  不過,再遠,也不得不來,有人報警就要有人出警,何況是以單位名義報的警,所長還特意交待這個單位有些來頭,單位領導也是有行政級別的,不得怠慢。

  來的路上他還在胡思亂想,想自己的事,本來自己畢業後是想分配到市局或者至少區分局的,畢竟那裡才需要法醫,可是這幾年不知為何每個單位都是那麼的擁擠,那麼多人想進,而自己在學校的各門成績實在不怎麼樣,論資排輩沒有一個單位接收,最後便隨緣般稀里糊塗的來到這個邊遠郊區的派出所,當個跑腿的小學警,一晃就干了半年,至今也沒有碰到過一件需要法醫出面的像樣勤務。

  來到鄉村派出所的小法醫還能管多大的事,總不能死了隻雞還要去「屍檢」一回吧,他想。

  跟他一起來的,是同事老王,這是一名真正的業餘警員,俗稱協警,沒有專業也沒有編制,在辦公室負責端茶倒水,一干也是十幾年。

  聽周文港語無倫次地講到最後,還是老王忍不住出聲道:「這位領導,你聯繫我們來是幫你們找人嗎?」

  周文港搖頭,卻是急忙表示自己並非領導:「警官,請叫我小周」。

  老王沒有領會,自顧道:「這個人有手有腳,又不能將他捆住,自己走了也說不定嘛。」

  周文港點點頭:「這個當然有可能。」

  老王奇道:「那……?」

  許荊南淡淡地道:「小周大概心裡有些疑慮,也或許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他當然不能跟老王一樣顯得太過不專業,隨即肯定道:「失蹤已經超過72小時,具備立案的條件了。」

  周文港遲疑片刻,終於開口道:「沒錯,我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所以才不得不請示領導,幾經考慮後才報的警。」

  老王笑道:「既然是你報的警,那跟我們到所裡做份詳細筆錄,我們會按程序調查的。」對於警務人員而言,這種偷偷溜走的案例再普通不過。

  周文港糾結了好久,才補充道:「如果說標哥是私自離職,我真的有些不相信,……標哥就是我剛才說的技術員孟標。」

  許荊南只能點點頭表示瞭解。

  「不瞞你說,標哥跟我關係不錯,而且一直想靠工作能力提拔崗位,失蹤前一天晚上還一直跟我討論這個事,而且我多少還給他提出些可行的建議,正常情況下,他是不會選擇這時候離職的。」

  「你們可能不清楚,我們這個單位,人事上是柳總一個人說了算的,柳總是怎樣的人我挺瞭解,對於有能力的年輕人,提拔的機會很大。」

  許荊南微微頷首示意他不用顧慮,儘管大膽闡述。

  周文港黯然地道:「標哥離開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可以說幾乎紋絲未動,連每天使用的手機都還在我這裡。」

  許荊南奇道:「你是說——」

  周文港道:「行李、證件、現金……」

  許荊南打斷他:「多少現金?」

  周文港道:「10萬。……我收起來放在我這了。」他立即解釋道,「10萬不是小數目,我只是暫時幫他保管。」

  許荊南眼睛亮起來,略加思索:「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這是準備送給你們柳總的吧。」

  周文港嘆了一口氣,沒有否認:「不錯,可是柳總沒有要。」

  許荊南試探道:「還沒到提拔他的時候?」

  周文港搖頭:「柳總一向很清廉,他不會收的。」

  許荊南奇怪道:「那你為什麼不提醒這個孟標呢?」

  周文港嘆了一口氣:「我提醒過,但是他還是想碰碰運氣吧。」

  許荊南道:「到底是什麼崗位需要出手就是10萬?」

  周文港有些猶豫,思考片刻才道:「也不是什麼重要崗位,只不過是一個項目經理而已。」

  許荊南繼續刨根問底,他的專業知識告訴他其中必有隱情,否則一個非行政職務的項目經理有何吸引力:「項目經費很多?」

  周文港依舊搖頭:「我們單位的經費不可能過項目經理的手。」

  兩人有些疑惑地望著周文港。

  「標哥只是想找個更核心的崗位證明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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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又閒聊了一陣,並沒有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於是兩人利用隨身攜帶的器材給周文港做了一份簡單的筆錄,就算受理了這個案子。許荊南的意思是再找幾個人做筆錄,小周卻說這件事瞭解的人不多,領導的意思也只是讓他出面提供些情況,老王顯然也沒有興趣再深究,於是便作罷。

  許荊南提出想在小院內轉轉,多少瞭解些具體情況,周文港表示需請示領導才行,於是兩人便在會客室等了足足半小時,聽說最後還是柳總親自批准了他們的申請,平時的話這種閒逛是不允許的,由此看來這個單位的日常管理倒算是相當嚴格的。

  小院其實並不大。

  從門口進來的時候一眼看不到整個單位的全貌,轉了一圈才發現整個小院佔地不過十幾畝,還沒有一個普通地產商開發的小區面積大呢。院子內長滿參差的雜草,並沒有僱用專門的園丁進行修整,但是設施還算齊全,有籃球場、足球場、食堂、服務社,還有6棟並排的宿舍樓,聽周文港的介紹,其中第一棟和第六棟是辦公樓,是經過簡單的裝改而成。

  小院整體是個不規則的菱形,西北面靠海,用普通的鐵絲網做了下隔離,想是為了防止人畜不小心掉落海中;其餘三面卻有四米多高的圍牆,與外邊的馬路和民房分離開,這麼高的圍牆沿上居然還鑲嵌些尖銳碎玻璃,一般人想翻牆過來或者院子裡的人想翻牆出去顯然都是非常困難的。

  兩人慢慢悠悠走到東北角的時候,有兩三個做飯的廚師正在靠近海邊的地方釣魚,看到他們還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主動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根菸,抽菸的過程中,廚師好奇地詢問他們的來意,老王本想開門見山、順便盤問幾句,許荊南卻搖頭制止了他,他們倆是穿著便裝來的,在情況未明朗之前還要避免擾民,特別是這類難以定性的案件,更不能信口開河。

  於是協警老王興頭剛起,立即又意趣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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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荊南兩人離開小院的時候,不過下午兩三點,小院實在太小,又相對開闊,要不是刻意走得慢一些,其實半個小時就足夠轉遍了,也沒有發現什麼特殊之處,相當普通的郊區小院落,卻不知為何不讓人溜躂,莫非僅僅是故意拿一下腔調?

  老王嘆道:「真是坑爹的活,今天白轉悠了一趟。」

  許荊南沒立即答話,只是站在小院門口用眼睛來回地掃了幾遍,略帶興奮地道:「剛來的時候我還沒察覺,……你不覺得這個小院很有意思嗎?」

  老王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

  許荊南卻若有所思地道:「不對,我感覺似乎沒那麼簡單。」

  老王哂笑道:「呦呵,小學警,你以為你是福爾摩斯嗎?……行啦,別在這故弄玄虛了,真要是什麼大案子,還能輪到你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2
第二章 寫給老師的信

  藍城大道215號。

  花園小區A棟E單元一樓的603信箱靜靜地躺著一封普通的黃皮信封,它已經在這裡待著不少於一個星期了,但是信箱的主人似乎從來沒有興趣打開過這個小格子,是啊,平常的信件在如今這個時代早已逐漸被各種社交軟件取代,有誰還花那工夫寫信呢。

  直到某個春節剛過的黃昏,這裡終於走過一位身形俊朗的中年人,他雖然滿臉倦容卻眼神犀利,環瞥數眼便從口袋中取出一串鑰匙,輕輕打開信箱。

  信封上除了寄信地址,還寫著不甚雅觀的幾個字:李一亭老師收,落款:學生許荊南敬上。

  中年人微皺眉頭,大概回想了片刻,便將信封對折攥在手中,用另一隻手鎖上603號信箱,然後走入電梯上6樓。

  他打開房門,看屋內亮著燈,不由笑道:「你有幾天沒有下樓了?」屋裡飄著茶香卻沒有人答話。

  直到他換過拖鞋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屋裡的人才放下手中的厚重書籍,抬眼道:「沒有十天也有八天吧。」

  上樓的中年人正是激流勇退的原東北刑偵科長李一亭(第二男主角),此時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有些疲憊。

  在屋裡看書的男子正是不久前「重出江湖」的原江南小刑警、後來退役創建華宇集團的——俠探陳天宇(第一男主角),他此時正在餐廳喝茶,見狀只是用書角輕輕地敲了一下餐桌,沒有再說話。

  李一亭眼睛沒睜,卻出聲道:「收到一封信。」

  「這倒是件挺有趣的事情。」陳天宇起身踱步走過來,取過李一亭手中的信封,粗粗地掃一眼,笑道:「我本來以為是哪個女人給你寫的情書,沒想到卻是你的學生給你寫的信,這就無趣了。」他將信封丟回給李一亭。

  李一亭緩緩坐起來,邊拆信邊道:「情書有什麼意思,學生的信才有趣得很。你難道不知道我從來沒收過學生的嗎?」

  陳天宇回到餐桌拿起書本繼續閱讀,只是淡淡地道:「現在喊老師的不一定是老師,稱學生的自然也不一定是學生,你何必自作多情。」

  李一亭沒答話,他展開信紙默默看著,不一會工夫居然神采奕奕起來,他有些興奮的招呼,陳天宇也頓時被他的神情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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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李老師:(頂格)

  您好!

  不知道您是否能收到這封信,我想您也不可能記得我,我叫許荊南,曾經進修過法醫專業,不過我現在卻是在偏僻的邊防派出所幹一些辦公室的雜活,我想,再過兩年,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我就不能再稱作法醫了。

  第一次見到您還是我大一剛入學沒多久的時候,那時的您已是聲名顯赫的警界前輩,我還清楚的記得您在我們學校講課的場景,埋沒在人山人海中的我就像仰望著一座無法企及的高山,那些與凶狠狡猾的歹徒鬥智鬥勇的故事讓我激情萬丈,從此立志要像您一樣當一名真正優秀的人民警察。

  畢業以後,現實和理想產生了很大的差距,學的專業毫無用武之地不說,那些大案重案也離我非常非常遙遠,這讓我不由得深深陷入迷茫之中。

  這次冒昧給您寫信,是我不久前遇到了一件自己覺得很怪異的案子,可是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經驗豐富的所長都認為我在異想天開,是胡思亂想。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在我們這個郊區小鎮有一個名叫布恩游的村子,村子裡從建國後就有家搞科研的事業單位名叫5578研究所中南分所,研究所地處偏僻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但前些日子這裡發生一起人員失蹤的案件,經過我們邊防派出所初步的調查,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個名叫小孟的技術人員私自離職跳槽了,研究所領導後來也私下告知警方此人離開時偷偷帶走了一份機密文件(真實性不得而知)。

  剛開始這件事本不稀奇,然而此人的舍友小周卻多次向警方提供線索,試圖證明此人並未盜物潛逃,而是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故。然而經我們多方查證並進行實地調查,並沒有任何證據支持案件有其他的可能性。

  就在寫信前的一週,小孟的遠房親戚(受其父母委託)突然來到這家研究所要人,聲稱此人已失聯將近20日,要這家單位給出說法,於是研究所和小孟的家人又再次報警,這時候已經是春節期間了,派出所焦頭爛額卻始終毫無頭緒,不得已將案情呈報上級部門。

  上級部門很重視,立即派出經驗豐富的刑警來協助調查,可是,這個小孟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毫無蹤跡。沒有任何人發現過他的行蹤,也沒有任何出行或者出入境記錄,甚至都沒有在單位門口的監控探頭內出現過(研究所三面有高牆,一面臨海,一般人進出只能通過單位門口)。

  現在,研究所出現了一種眾說紛紜的猜疑情緒,流言四起。有人說小孟墜海身亡了,有人說這裡荒山野嶺說不定有什麼野獸出沒,甚至有人說可能是鬼怪作祟,居然要請法師去驅邪避禍(這裡的人挺迷信的)。許多工作人員都顯露出離職的意願,我們派出所卻只能一籌莫展,上級部門的調查也毫無結果。

  我記得老師們說過,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怪,多離奇的案件往往最終都是人為的,我想這件事肯定也是如此。雖然我只是一名實習法醫,但我絕不相信鬼神,可如此不留痕跡的事,也讓我實在摸不著頭腦。

  我認為,這件案子至少有三個疑點:

  第一、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一定在哪個調查環節有所疏忽和遺漏;

  第二、舍友小周是個關鍵人物,或許有些他本人都不以為意的事情,會成為破案的重要線索;

  第三、一件事的發生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這本身就不可思議,背後一定有錯綜複雜的隱情。

  您說,是不是我的經驗太少,以致於將很簡單的事情想得太過複雜,或者是太急於表現自己,而想入非非呢?

  現在,案件被暫時擱置,破案還遙遙無期,小孟的家人也無奈接受既成事實,只能望穿秋水等待警方更準確的調查結果,可您也知道,或許過段時間,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所裡又給我安排了其他任務,不過是村東丟牛,村西走貓的日常雜務,生活似乎又歸於平靜;可是我的心卻始終沉穩不下來,每天失眠總想著這個奇怪的案件,難道真的就讓它這樣成為懸案嗎?

  您偶然留給我同學的通訊地址,不知道是否已更改,就當作給自己一個學習和收穫希望的嘗試吧。

  此致(頂格)

  敬禮

  未出息的學生:許荊南

  2117年1月18日

  陳天宇笑道:「原來是你的仰慕者,不知道是謙虛好學還是故佈疑陣,打算給他回信嗎?」

  李一亭沒有說話,許久才道:「這個叫許荊南的小夥子看來挺喜歡琢磨問題的,不過我好像沒什麼可以幫他的,你的意見呢?」

  陳天宇目光捉摸不定,只是搖頭道:「你們警方的未來始終是年輕人的,每個人都需要歷練,你作為前輩何妨指點一二,即便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鼓勵幾句總是可以的。」

  李一亭抽出支菸點燃,不知道想什麼,大約半刻鐘後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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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火開始閃射出光芒,透過各種建築的間隙,灑落在這間僅有十來平方米的小房間內。

  房間沒有開燈,但一切都清晰可見。

  李一亭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前擺著幾頁信紙和一支鋼筆,他決定給這個年輕人回信,卻暫時還不知從何下筆。他喜歡在相對幽暗的地方思考問題,可如今在另外的一個遙遠的案發現場,未經任何調查和取證,僅憑一個年輕人的文字描述,自己該如何推論和答覆呢?

  李一亭知道,陳天宇這個玩世不恭的傢伙此時還在客廳裡廢寢忘食,如果此人沒有發現些端倪,絕不會慫恿自己給人回信的,但他也不會發問,陳天宇靠的是直覺,不確定的事不可能開口,自己是刑偵人員,應該從專業角度來給出答覆。

  他思慮再三,終於打開房間內的日光燈,開始緩緩落筆。

  筆尖劃過信紙的沙沙響聲忽快忽慢,在如此寂靜的夜裡,每一下都清晰可聞,傳入客廳中捧著書本的陳天宇耳中。

  陳天宇並沒有在看書,他只是盯著書頁,思緒卻早已飛向遠方。

  他突然沒來由地開始回想往事,回想與紅顏知己劉紫辰的美麗邂逅,與刑偵科長李一亭的意外相逢,在小山村中與獵戶萬永坤的默默耕耘,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在湊巧的時間,意外的地點,機緣巧合地演繹過種種精彩,最後終於殊途同歸在一起工作、生活,有時想想也頗為有趣。

  如果說自己是為了夢想而活著的話,那麼一亭就是為了理想而活著的人,自己的夢想可以虛無縹緲難覓蹤跡,但一亭的理想卻是實實在在腳踏實地的東西,他之所以離開原來的工作崗位也仍舊是為了更好地剷除邪惡、捍衛公義,總還是要有具體的事情去做才行。

  陳天宇在心中莫名地輕嘆,一亭啊一亭,該來的終究會來,我們的無間道才剛剛開始,是福是禍孰未可知呢。

  外面下著毛毛細雨,風不大仍呼呼地刮著,陡增了不少料峭寒意;現在春節雖然過去了,春天卻還沒有來,離萬物復甦更是有些日子。

  春天真的還遙遠嗎?

  就讓這個名叫許荊南的年輕人打開那扇通往未知的大門,讓一亭重現當年的雄風吧。

  他輕輕合上書本,原本平靜的黝黑面龐瞬間煥發出異彩。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2
第三章 詭異的事

  許荊南原本低落的情緒這幾天又莫名地興奮起來,他決定到研究所周圍轉轉,看看是否能有些發現,剛好研究所不遠處有一個小市場,這裡地方雖不大,倒也能滿足各項生活的需要,特別是老百姓腸胃的需求。

  此刻時間還不到早上7點,他清早跑步刻意途經這裡,穿著運動服還有些輕微的涼意,心下一動便慢悠悠地坐在一個小早餐檔口吃湯粉,味道挺不錯,居然還有免費的可口酸菜,就是檔口邊上飄過來的淡淡臭味讓他有些不解,於是探頭望過去,登時忍不住笑起來。

  原來就在這個檔口邊上有幾頭大大小小的黃牛正在拱垃圾堆找食呢(菜市場的垃圾堆裡經常有些雜食),旁邊還零零落落地跟著幾隻小雞,場面看起來就像一家子清早出門覓食,緩慢而有些許溫馨。

  許荊南無奈地搖搖頭,倒也不太以為意,鄉村市場的衛生還能好到哪去呢,只是看在湯粉味道不錯的份上,他還要多坐一會。

  湯粉店邊上有個包子鋪,一陣陣肉包菜包的香味撲鼻而來,除了包子還賣些蛋糕、酥餅,包子鋪的老闆肥頭大耳,滿臉汗珠,幹勁卻足;對面一位頭戴紗巾的姑娘正在售賣現磨豆漿,電動機器的嗡嗡聲不絕於耳,不一會就升騰起一股淡淡的霧氣,小姑娘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手腳麻利,檔口前也排滿了青年人和一大群小學生,看來生意相當不錯;斜對面是一家小超市,東西不多,主要是零售日用品和小零食,還有香菸檳榔擺在放飲料的冰箱前,顯然這才是銷量最大的商品,一位中年婦女面無表情地坐在小店門口,大清早還不是賣這些東西的最佳時辰;超市門前一對夫婦在吆喝著賣東北火腿攤餅,油光滿面生意卻一般,反倒是隔壁頭戴白帽子的大嬸,纏著髒兮兮的圍裙,沒看她怎麼吆喝生意明顯好很多,她賣的是廣東腸粉,肥嘟嘟的腸粉拿半大的勺子淋上一圈秘製醬油,再混雜些金蒜油,遠遠看去都不禁食指大動;再對面是玲琅滿目、嬌滴鮮豔的水果攤子,老闆娘無聊地拿著扇子趕蒼蠅。

  自古民以食為天,市場門口總是如此繁忙而雜亂的景象,氤氳的各種食材香氣便是普通老百姓每天清早最能切實感受到的幸福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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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荊南在等一個人。

  與其說是在等,不如說是在看,因為這個人顯然比他來得還早,此時背對著他正在埋頭品嚐那香噴噴的廣東腸粉,十來分鐘頭也不抬一下,直到最後一點湯水終於落肚,他才心滿意足地嘖嘖嘴,尋找擦嘴的公用捲紙,卻不知為何半天沒有尋著。

  一張紙輕輕遞了過來。

  周文港一愣,但馬上不好意思地道:「許警官,早。」他接過餐巾紙,匆忙地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唇。

  許荊南沒有說話,他只是拿另外一張餐巾紙不慌不忙地擦著髒兮兮的小板桌,順手還把那雙用過的一次性筷子掃到地上。

  他要在這坐一會,太髒自然不舒服。

  周文港顯然也看出他的意圖,所以他也沒急著說話,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遞給許荊南一支並點上火,他們兩人其實年齡相仿,但由於職業的不同,此時周文港看上去就像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夥,而許荊南卻像是年長許多的鄰家哥哥。

  「有事找我?」片刻後還是周文港先出聲了。

  許荊南點點頭,用手在唇邊比劃一下表示聲音不要太大,然後低聲緩緩道:「還有些小疑問要你詳細講一講。」

  周文港有些疑惑地道:「做筆錄的時候我都說得很多啦,我知道的也已經全部說出來了。」

  許荊南表示瞭解,他抬眼環顧了一圈,低聲道:「講過的今天就不用重複了,你給我介紹介紹孟標的具體情況吧。」

  周文港有些不明白。

  許荊南提示道:「平時的工作情況,生活上的喜好,喜歡結交什麼類型的朋友,有沒有什麼嗜好之類的,都可以。」

  周文港道:「這些東西跟案件有關係嗎?……你們有進展了?」他忽然有些興奮起來。

  許荊南笑起來,他也為周文港的不諳世事由衷感到可樂,自己也不過是個剛剛畢業不久的學生,但平日裡那些無聊而單調的工作體驗、在現實中迷茫輾轉的痛苦、在反覆質問自己的過程中早已得到成長,正如同竹節一般嘎嘣脆地生長,而這個同齡人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地裡卻是永遠長不大。

  「當然,任何一絲線索都可能對案情有莫大幫助,你想不想知道真相呢?」他無意識地用了點手段,以期能夠勾起周文港的好奇心。

  周文港果然激動起來,眼神中放射的光芒表達出他內心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張口大聲道:「知無不言!」

  許荊南連忙做個噓的動作,然後攤手表示請講。

  周文港總算冷靜些,他很快開始了自己的條理紊亂式描述:「孟標是個大胖子,比我早進來有五六年吧,除了我,全單位的人都喊他小孟——你知道,事業單位人人喊小孟就是說這人沒什麼地位,我叫他標哥表示我跟他算朋友,至少足夠尊重他。」他看許荊南會意地點點頭,便接著往下講。

  「標哥性格內向,但是技術很好,所以柳總讓他參加核心技術的研究,埋頭做事不說話的人雖然自己不討好,但是領導卻離不開這樣的老黃牛,既不爭不搶,批評兩句還以為自己犯了天大的錯,這種人好用。」

  「標哥獨獨喜歡抽菸,其他愛好均不沾,反正每天我除了看他埋頭抽菸就是埋頭碼程序,打個撲克牌都沒有興趣,說起朋友可能就我一個吧——你說這樣的人會突然離職,打死我不信!」他突然發出這麼個評論。

  許荊南連忙擺擺手,表示不要輕易發表意見:「別著急,不要太早下結論,你沒聽說過有些平日裡大家口中的老好人,手裡卻有幾十條命案?你還是繼續講吧,分析推理的事情交給我。」

  周文港嚥了口唾沫,尷尬地笑了笑。

  「柳總雖然器重他,但肯定不會重用他,更不會讓他擔任管理者,這點道道連個傻子都看得出來,偏偏他自己不這麼想,非要拿出辛苦攢下的10萬積蓄去跑後門,只為了一個項目經理的崗位,當時我一聽他的想法就愣了,這是何苦呢?既不能直接打擊他的積極性,又要想辦法斷了他這個念頭,真是個讓我撓頭的問題。」

  「於是我便先問他的真實想法,他平時啥話都跟我講,這次也不例外,原來是前段時間回老家的時候受了點刺激,一些小學初中大學的朋友問這位高材生現在高就啊,他半天回答不上來,最後胡說自己是研究院的項目經理,多少挽回些面子,回來以後便不由動了些小心思——忘了告訴你,標哥是QH的博士生。」

  許荊南驚訝地打斷他:「QH博士?……這種級別的技術人才在你們單位只負責當碼農?」

  這回周文港笑了,他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我也是名牌科技大學的研究生啊,我到現在還不是守在辦公室當文員,主要工作是端茶遞水呢。」

  許荊南莫名地心虛起來,自己是啥,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學院培養出來的小法醫,一下子走到學霸堆裡指手劃腳,這算什麼名堂,而且現在屬於私下調查,名不正言不順的,這些高智商的人一旦看出端倪,豈不是折損派出所的聲譽。他強壓著內心的不安,沉默許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緒:自己是人民警察,坐在對面需要幫助的都是證人或者嫌疑人。

  待打亂的思路清晰一些,許荊南才謹慎開口道:「你們柳總是什麼級別?」

  周文港眼中登時露出景仰的神色:「ZKY院士。」

  許荊南總算見怪不怪了,他點點頭道:「GJ級的崗位,難怪手底下這麼多高手能人,博士干普通職員,研究生打雜。」

  周文港沒有領會到他的幽默,反而是憂心忡忡地道:「我們研究的東西很重要,技術高不一定管用的。」

  許荊南好奇地問:「你們到底研究啥?」

  「那我不能講。」周文港小心翼翼起來,他想了想怕許荊南誤解,又補充道:「再說我也沒有資格知道。」

  許荊南沒有追問,他點頭道:「那行,這些涉及機密的事情跟案情關係不大,咱們繼續聊孟標的事情……」

  驀地——

  他突然發現周文港神色有點異常。

  周文港剛才還興奮的目光瞬間呆滯,口鼻大張,瞳孔擴大了好幾倍,彷彿在大白天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就差口吐白沫翻身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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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荊南並非心血來潮才想起找周文港。

  就在幾天前的一個晚上,許荊南終於收到一封期盼許久的來信。

  信的內容如下:

  你好!

  許荊南警官,非常感謝你的來信,也感謝你的信任和抬愛,我是李一亭,雖然我們曾經是同事,但現在我已經辭職歸隱,不再過問那些重案要案了,只關心些百姓日常營生,同樣是些村東找雞村西找狗的事情,雖然瑣碎無聊些,倒也心安理得。

  細細看了你描述的案情,表面看來倒也像是一件普通人員失蹤案,這樣的話就跟我處理丟雞丟狗的專業接近,那麼我就簡單發表一些個人看法吧,對你有沒有幫助我不敢說,僅供參考。

  但凡失蹤的事件,想來大概有幾個特點:

  第一、絕不可能憑空消失,一定會有目擊者或者位置痕跡,簡單的講,就是雞可能會鑽會跑會躲,會下蛋也會撲棱翅膀,但絕不會飛,就算湊巧這隻雞真會飛,那麼也很難在地球上垂直起降;

  第二、失蹤總是有些理由的,至少要有足夠多的證據支持,比如這隻雞今天是否與狗吵了架,還是與另外一隻母雞生了情,再或者是自己的蛋被狗叼走了,最不濟也是餓極出外覓食了;

  第三、生和死都可能是失蹤,再如雞,生可以看其能夠靠體力走多遠,死可看其蒼蠅蛆蟲有多厚,不大可能屍骨無存;

  第四、在通訊如此發達的年代,失蹤這件事我認為難度挺大,就好比賭桌上出老千一樣,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第五、隱形是失蹤的最高境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古龍的小說,宮九的隱身術你不妨研究研究,或許有啟發。

  信中的推理我只能說很欣賞你的思路,想來你也經過了深思熟慮才會透露給我,我還是表示讚賞吧。

  第一次通信就聊這麼多,其它的暫時還想不起,畢竟我們相隔千里,我也沒有踏足過第一現場,多說無益。

  從意識形態講,人與雞狗大不同,但若僅僅從某些行為特徵上講,人與雞狗卻又無太多分別,由此及彼,大抵便能明了。

  若他日還有類似問題探討,我樂意奉陪。

  早已老去的刑警:李一亭

  2117年1月24日深夜

  許荊南看著這封信既亢奮又疑惑,亢奮的是自己崇拜的偶像居然真的收到信,而且寫了回信,疑惑的是這封信是暗示自己要繼續追查下去嗎?反覆誦讀了數遍,他終於確定了這一點。

  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猛地高大威猛起來,強大的精神力量居然透過這麼一張薄薄的信紙,就這樣隔著遙遠的時空產生了劇烈反應。

  他想,既然老師提點,還是先從「雞的夥伴」下手吧,這是目前最有把握的調查方向,於是才有了此次在市場守株待兔的念頭,他沒有想到,收穫會是如此的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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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他望著周文港驚愕的神情,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許久——

  周文港的眼睛終於動彈了一下,低聲驚呼道:「孟標!」

  許荊南頓時覺得一股涼氣不知從何處鑽進了後脊樑骨,這是考驗一名警察的膽識嗎,他心底有些發抖地循著周文港的目光望過去。

  一個身形臃腫、帶著眼鏡的胖子慢悠悠地從市場門口走來,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的腸粉檔點了一碗齋腸粉,三人相隔僅僅數米,接著便目不斜視地走向對面的水果攤,他似乎並沒有看到周文港,即便周文港直勾勾地盯著他;如果這個人真的就是孟標,那這多麼像大白天出門的鬼魅,自己二人成了空氣。

  許荊南強壓住驚悚,此時那個不太靈活的大胖子已經走到擺滿芒果的位置站下,正在隨手挑揀著框中的大大小小的水果,慢條斯理地與老闆討價還價,一刻鐘後終於買下兩大袋,用雙手提溜著準備就這樣走出市場門口,周文港坐不住了。

  他站起來大聲喊:「標哥,等等!」

  沒有人回答。

  大胖子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面不改色地徑直朝前走,剩下表情複雜的周文港僵立在原地,或許是情況太詭異,他居然沒有勇氣追上去。

  許荊南卻懷疑周文港是不是精神有些恍惚,他輕輕推了推周文港,低聲道:「你確定這個人就是孟標嗎?」

  周文港木然地道:「不會錯。」

  許荊南奇怪地道:「這個世界有很多相像的人,你認錯了也不一定。」

  周文港搖頭:「人的身材長相動作說話都可以相像,但有一樣東西絕對不可能一樣。」

  「是什麼?」許荊南好奇。

  「你沒發現他長著五隻眼睛嗎?」

  「是嗎?」許荊南沉吟片刻,「咱們跟上去看看先。」

  孟標走得並不快,兩人躡手躡腳遠遠跟在他身後,直到這個大胖子大跌眼鏡、大搖大擺地晃進研究所。

  「我回研究所看看,有情況立即跟你報告。」周文港說完一溜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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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李一亭面色凝重地匆匆走進房門,脫口便道,不曾想陳天宇連頭也沒有抬,他不由有些火冒三丈,將手中的信封重重地丟在餐桌上。

  陳天宇樂起來,「我偷看了你寫給許荊南的信,足足笑了一整天。一封尋雞的專業文章,的確是天才之作。」

  李一亭沒有理會他的調侃,面色陰冷地指了指信表示你自己看。

  陳天宇依舊怪笑道:「老刑警還會說出借屍還魂的話,真是荒唐。」他拿起信,粗粗地掃了一遍,搖搖頭。

  「你什麼意思,不以為然?」李一亭的目光到處尋找什麼東西,卻什麼也沒有尋著,他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家裡似乎少點什麼吧,四哥(陳天宇隱居山村時化名四哥)。」

  陳天宇滿懷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嘆道:「你現在既找不到警服,更找不到槍了,手銬有一副,要不要?」

  李一亭猛然醒悟過來,是啊,自己早已不是刑警,是一介布衣了,現在要做什麼事,只能空手奪白刃。

  他神情有些恍惚。

  陳天宇忙安撫道:「輕裝上陣,或許更佳。再說案情撲朔迷離,警服和槍解決不了問題,我讓永坤跟著你走一趟,互相有個照應。」

  李一亭點頭稱是,他顯然早已下定決心要去看一看,只是盡力在找一個或許荒唐的理由而已,陳天宇自然明白,所以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揭穿一亭的這個謊。

  然而李一亭何許人也,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接著突然爆發咆哮般大笑,笑得自己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隨手抹了抹眼角,又揉搓了一下臉,轉而輕聲嘆道:「好傢伙。我今天總算是體會到你當年的複雜心情了。」

  「什麼心情,說來聽聽。」陳天宇坐下來,饒有興致。

  李一亭也坐到了餐桌對面,他摸出兩支菸丟在桌上,自己先點著猛啜幾口,他要先恢復平靜再說,這個時間其實很短,因為他畢竟還是李一亭。

  「這心情得從頭說起吧。前些年毅然決然離開警局,說心裡話其實我並不清楚想要去做什麼,在一個地方整整幹了17年,說走就走了,想想都無厘頭,倒是有些像愣頭青,一時熱血沸騰衝動了。」

  陳天宇沒說話,只顧埋頭吸著煙,狹小的斗室慢慢有些雲山霧罩起來。

  「四哥你一定在想,或許是你誤導了我,剛開始我也有一絲這樣的想法。所以我離開單位以後沒有直接去找你,我想自己試試,去尋找我心裡嚮往的東西,所以我按照套路先找了家公司去上班,做的事情跟我的業餘愛好擦些邊,我本以為我是受不了束縛,看不慣苟且,你自然可以想得到結局,我根本沒有能力勝任這些看似普通的工作。」

  陳天宇點點頭:「這些事雖然你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但我多少還是能看出些端倪。」

  李一亭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自問自答。

  「沒有能力勝任,我卻死扛著幹了兩年,我要給自己一個說法——最後當然還是放棄了,哪有說法?轉念我又想,去當個自由人吧,我不就是想去尋找自由嗎,去碼頭扛麻袋,到超市干保安,把自己累得不用思考,把自己閒到渾身發霉,當然,我知道,我費力做這些事,無非最終是要找你討個說法。於是,在一個月黑天高、北風呼嘯、大雨傾盆的夜晚,終於讓我逮住了你。」

  兩人相視片刻,放聲大笑起來。

  「我本以為你來是找我敘舊,沒有想到是來找我討說法,可來了這麼久,你也隻字未提,這如何才有說法?」陳天宇輕嘆。

  李一亭無奈地搖搖頭,嘆道:「其實要什麼說法嘛,此生為尋一知己耳,其它不過自欺欺人的事情,純屬扯淡。」

  陳天宇眼角有些濕潤,他自己何嘗不是需要這位知己。

  這麼多年,他也佩服自己的耐心,他默默地等待一個瓜熟蒂落的天然契機,如今看來已是時候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有些該做的事此時必須放手去實施,說到底自己這批人可不是整天來閒坐的狐朋狗友,更非貪圖安逸的空想家。

  他不但需要一亭的智慧,更需要一亭的頓悟,一亭可是未來事業的主心骨。

  「一亭,你不討說法,我卻要給你合理的解釋。若說尋知己,難免是有些狹隘甚或自私的想法,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這個人便一直熱衷於破解謎題的真相,我恰好也是如此。可有些真相卻永遠尋不著,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李一亭會意地道:「阻力太大。」

  陳天宇繼續追問:「那麼阻力究竟來自何方呢?」

  李一亭著實想了一會,苦笑道:「沒錯,剛開始我簡單的認為來自體制,後來慢慢有些明白,或許阻力來自人性,每個時代人總是不同,高層有戰略平衡的考慮,中層有維穩謀建的考慮,底層有面對生存的考慮,有些真相僅需人為地掩蓋過去便無關痛癢。犯罪的人很多,有輕有重,倘若人人都抓,監獄便要爆滿無處容身。」

  陳天宇笑道:「你真這麼想?」

  李一亭撇了他一眼:「當然不可能,否則你何必找我。」他突然顧左右而言他:「泡壺茶吧,看看你整天喝什麼。」

  陳天宇嘆道:「看來你今天想長談,不過我喝茶,喝的是心靜,心不靜,有些事想不明白。隨你的意吧。」他從鐵盒子裡拿出一小包綠茶,開水早已燒好,再滾一次而已,很快就茶香四溢。

  他接著道:「今天我們就不抽菸了,抽菸傷身體,思考問題的時候再傷它不遲。我們今天喘喘氣,清清腸胃。」李一亭沒意見,他的胸口有股熱火在澎湃,久違的東西似乎回歸本體了。

  陳天宇又道:「我邀你來就是想讓你徹底放開拘束,天馬行空,不管是小市民,還是老村漢,他們的案子絕非一隻雞一頭驢的事,事事關乎卑微的尊嚴,樣樣威脅基本的權利,此尊嚴權利難以維繫,怎成公民。前幾日我幫你的新機構想出個名頭,就叫北亭偵探社如何,你當總探長,我們給你當下屬。總歸來講,師出無名,如何做事?」他從身後掏出一張印刷精美的紙遞過來。

  「批文!」李一亭奇道。「你這傢伙果然老謀深算啊。」

  陳天宇正色道:「批文倒不假,不過辦事的人可有些條件,而且是專門為你李一亭提的。」

  李一亭訝道:「什麼條件這麼莊重,如此煞有介事的樣子。」

  陳天宇緩緩道:「對方說,警方要有什麼難事,還得你伸出援手。」

  李一亭似乎沒有認真聽,只是樂不可支地望著那幾個打印在銅版紙正中略微有些凸起的鉛字:北亭偵探社,他用顫抖的手反覆摩挲,感覺這幾個字彷彿在閃閃發光,耀眼得讓他眩暈,他終於明白自己在等待什麼。

  「這算什麼條件,拋頭顱灑熱血又如何?」他頭也沒回。

  陳天宇沒有激動,只是面無表情地道:「條件並不苛刻,但剛才我轉述的話可是國家最高檢察院檢察長的原話。」

  李一亭登時愣住,他即便是傻子也明白檢察長話外有話,此時手中的薄紙就如同鋼板一般沉重起來。

  他許久沒有說話,卻彷彿在一瞬間釋然。

  「四哥,你可不太地道啊,這回又可勁坑了老弟一把。」

  陳天宇搖搖頭:「我可沒有坑你,我只是盡力幫你找一份適合你做的職業,哪裡曾料到普天下還不乏器重你的人,我猜想,他們應該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忙。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檢察長特意聲明,放手去做便可,無需顧忌太多,再說,我們這些人沾了你的光,自會保你周全。」

  李一亭終於笑起來。

  「保我周全有何意義,我擔心的根本不是什麼個人安危,而是生怕擔子太重承受不起。不過既然四哥發了這話,我們兄弟倆有這樣的機會共進退,那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忽然猶豫起來。

  「唉,現在想想,布恩游這件案子如此普通,大概是我自己想入非非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往後放一放,當務之急先把北亭偵探社的核心機構建立起來再說。」

  陳天宇出人意料地繼續搖頭。

  「布恩游的案子,或許正是將來北亭偵探社的一塊金字招牌。」

  他看李一亭有些不解,便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塵封的卷宗,這本文獻看上去至少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

  李一亭接過文獻,順手翻了翻。

  心下暗忖,看來今天是我李一亭「借屍還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3
第五章 鬧劇一場

  孟標失蹤案被正式撤銷。

  研究所發函以官方公文的形式申請銷案。

  許荊南沮喪地坐在自己的框格子辦公桌內,呆呆地望著臉前的電腦,一切都結束了,緣起於幻想,破滅如七彩斑駁的氣泡,一個落魄小法醫的神探夢就這樣來無影去無蹤,隨著失蹤者的自行歸來而變得毫無懸念。

  所長拍桌子罵娘的聲音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末梢,雖然所長只不過在嘟囔著研究所胡亂報案、瞎耽誤正事,發發牢騷而已。

  原來一切看似合理的推論都是憑空猜測,純理論根本立不住腳,現在前提條件不忽然就沒有了。

  他恨恨地敲打著鼠標鍵盤,為自己貪圖虛名而慚愧,為自己見識淺薄而後悔,更為自己的自以為是感覺到痛苦,是啊,差點沒畢業的我又豈能靠天上掉餡餅來發跡,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時間在無所事事中過去了兩個來小時,他啥也沒幹只是發呆,上班時間又不允許玩遊戲,否則他真想回味回味那個Windows經典遊戲——掃雷。

  得玩一萬個雷,他想。

  手機振動了一下,他慢吞吞地從兜裡掏出來,不耐煩地用指紋解了鎖,來了條信息,卻是那個莫名其妙、疑神疑鬼的周文港發來的:許哥,我有重要情況匯報,是否方便見面。

  娘的,套什麼近乎?

  許荊南冷冷一笑,隨手將手機撇在鍵盤邊上,這個姓周的無聊人,正是他把自己引入歧途,這會又想幹什麼。

  此時他只想自己靜一靜,快下班了,手頭還有雜事,可一樣都不想做,那種高度亢奮後的空虛和失落不是所有人能夠體會的,何況這個警所他剛來,暫時還談不上有什麼知心朋友。

  許荊南突然決定去喝個小酒,解解悶。

  子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就在派出所東北面,離派出所門口大約500來米的地方也有衣食住行一條街,官方名稱叫公園路,據說是通往一個許多年前便已廢棄的小公園而得名;這裡的老百姓卻一般稱它為牛屎街,因為這條路遍佈著野生放養的黃牛,三五成群大搖大擺地溜躂,車馬不驚,人畜交融,然而活的牛必定會拉屎,又沒有辦法蓋黃牛公廁,於是大馬路上、街道邊常常可以看到這裡一堆那裡一坨的牛糞,雖說定期有人清理,但那股味道卻永遠地飄蕩在公園路上空。

  許荊南有些不適應這味道,他到派出所已經足足半年多了,自然也聽說過這地方,但從來沒踏足過,派出所邊上就有超市、服務社、手機營業廳,滿足自己的那點日常生活綽綽有餘;再說小學警工資有限,非呼朋喚友也沒有到這裡來的必要。不過當他走進街口時,很快發現這裡似乎比研究所邊上的市場熱鬧多了,雖然整條牛屎街僅有200-300米,但兩旁的商舖林立,規劃還挺考究,不用說布恩游村投資不少,倘若不告訴你在哪的話,你不定認為這是在鄉鎮之中呢。

  據他所知,布恩游村總人口大概僅3000-4000人左右,這還是老弱婦孺都加上的數據,這樣一條氣派的街道究竟是什麼人來消費呢,他習慣性地發出這樣的疑問。

  牛屎街共有兩個比較大的飯店,一個叫昌盛酒家,一個叫樂來酒樓,雖然比不上大城市裡的現代化酒店,但在普通的鄉鎮就稱得上是頂尖的了;昌盛酒家就在街道口,自己門後有個獨立小院,小院既是停車場,也是小公園,進出的人不算多,但顯然都是有些地位的人物,平時酒家喜歡掛著大紅燈籠,入夜總是紅彤彤的惹人嚮往;樂來酒樓卻在街道中段的馬路邊,有限的幾個停車位經常爆滿堵塞馬路,而酒樓的外裝修卻非常一般,只能說勉強過得去;許荊南經過這幾個停車位的時候,隨便瞟了一眼,吃驚地發現居然是清一色的寶馬奔馳奧迪,拐角的縫隙處居然還夾著一輛嶄新的法拉利跑車,他冷眼地望向酒樓門口,顧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頗為好笑的是,門口的招牌上竟然寫著相當本土化的霓虹字:樂來海鮮排檔。

  不用說,這個才是樂來酒樓的真正招牌。

  可真是奇了,這裡的海鮮究竟有何出眾之處,如此吸引人?他本想進去看看,最後還是作罷,囊中羞澀有些沒底氣。

  街道上小飯店還有十來家,不過他今天只想暢快地喝幾瓶廉價的啤酒抽幾支低檔的香菸,所以有玻璃門帶空調的一律跳過,很快就徑直走到小街的盡頭,那裡有本地的幾家火鍋店,走進來時店裡也早已坐滿人,大多都是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人,他恍悟,附近肯定還有一家工廠吧,只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工廠,作為一名警員,自己真是太不用功瞭解社情民情,否則怎會一無所知。

  如此倒也說得通,許多疑問原來答案是如此簡單,就如同這條豪華版的街道成因一樣,中國的工廠許多時候可能有上萬工人,那麼這條小街恐怕又得嫌寒酸了;布恩游村居然是以工人為主,本地人佔少數,他感覺這趟似乎不算白來,但也就想想便罷,此事於己有何關係呢。

  這家火鍋店主營豬肚煲雞,老闆連菜單都沒有拿出來,直接問來幾斤、大概幾個人、有沒有預訂哪桌,許荊南張口半天沒應答,總不能說自己一個人吧,老闆會不會覺得自己有病?便胡謅說三個人,老闆點頭,那來一斤豬肚就夠了,多了吃不了,轉身便走得乾脆。

  許荊南好歹挑張最小的桌面,不過也有個五六人桌大小,他孤零零一個人地坐在那稍顯滑稽,桌子中央支塊環形的鐵皮,很快他就明白這是放炭火爐子用,因為老闆已經提溜過來,同時還上了一口加蓋的鍋,裡面還冒熱氣。

  許荊南奇道:「老闆,我剛到就已經做好了嗎?」

  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上居然也穿著藍色工裝,大概他白天是工人,晚上便成了老闆。

  老闆笑笑:「還不能吃,雖然已經燉過一次,但口感還不行,你開大火,一刻鐘左右時間開鍋。你第一次來?警官。」他隨口說這麼一句。

  許荊南卻是沒來由地一驚,自己穿著便裝,老闆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警察?」

  老闆憨厚地笑笑:「你們這些人總喜歡問同樣的問題,整個村來回就這麼幾個熟人,年紀輕輕理寸頭的有幾個,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不過警官你倒是面生得很,新調來的吧?」

  許荊南還真沒想過自己的身份是如此一眼便能望穿,他記得老師曾經講過,當警察最好是大眾臉,放在人堆裡找不著那種,否則就很難成為優秀的警察,當然法醫可以沒有這樣的要求,他心裡自嘲一下。

  此情此景,多麼像那個沒有穿衣服的皇帝,總以為大家都看不見,其實只有自己蒙在鼓裡,他揮揮手,表示知道了,老闆知趣地說聲還有什麼需求,許荊南又點了一打啤酒。

  他突然心思一動:「還有沒有什麼特色菜?」

  老闆道:「我們這裡有龍舌魚,炸的很酥很脆,要不要點一份?好多顧客喜歡。」

  許荊南點頭表示來一份。

  等他揭開鍋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這是一斤豬肚嗎?滿滿一鍋肉!原來豬肚僅僅是配料,鍋裡至少還有三四斤雞肉,他再掃一眼剛剛端上來的油炸龍舌魚和擺在桌上的12瓶啤酒,心中苦笑,老闆你要不要這麼慷慨,所有的東西都是大份的。

  許荊南感覺自己似乎食慾都被打壓沒了。

  只怪自己出來太少,自己這些學特殊技術出身的人,社會閱歷著實太淺薄,又不太願意與人交往,不知道為什麼,他無意識地想到周文港和孟標,這不也是兩個只知低頭拉車、不懂抬頭看路的人,整出這場離奇的鬧劇,自己總以為能比他們強些,實在是高估自己了。

  社會是最好的老師,這話沒錯,往後好好跟老師學習吧。

  他嘆了口氣,不再為徒勞無功而悻悻,自己還嫩著呢,喝酒吧——

  啪嗒一聲清脆的易拉罐拉環響,給了他一種極其簡單的安慰,咕嘟咕嘟幾口把一瓶啤酒干完,迅疾就開始渾身燥熱起來,所有的心事立馬拋之於九霄雲外,酒啊,真是好東西。

  其實,年輕才真是好東西,許荊南自然不會這樣去想,因為他還年輕。

  他只知道現在自己已經沒有一絲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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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你的朋友來了,在門口站了好久,讓我喊你一聲。」老闆不知道何時站在許荊南身邊,看他終於不再往嘴裡倒酒,就趕緊說話。

  「嗯?」八九罐啤酒下肚,許荊南就算沒醉也有些眼神迷離,他以為聽錯了。「什麼朋友?為什麼不過來。」

  老闆顯然以為他在說胡話,你說這位警官也怪,兩個朋友還未到,自己就甩開膀子開始大吃大喝起來,老闆也是有編制的正式工人,當然清楚這些地方保護神多少有些慣出來的毛病,但還好警民關係、工警關係在布恩游村向來還算融洽。

  他又重複說一遍,不過看來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昏暗的燈光裡,許荊南眯縫著眼,瞅著兩個人徑直走到自己桌前,一位戴著黑氈帽的中年人身材頎長、神色冷峻,另外一位年輕人卻是相當魁梧、嘴角還掛著笑。

  許荊南口齒不清卻相當大聲地道:「你們是誰?」

  老闆無奈地笑了笑,轉身走開了,這位老兄今天必是醉了,醉漢可伺候不起,躲一躲吧。

  許荊南也真以為自己醉了,布恩游雖小,可絕對沒有這樣兩位朋友,這不是文弱書生周文港,更不是任何一個自己的同事。

  「你們到底找誰?」他有些惱怒地加大了音量,這兩個人想來不是找事便是找茬的,可自己好歹是警察。

  中年人輕輕地摘下帽子,犀利的眼神在昏暗的白熾燈下依然如同一道閃電般劃過,登時讓許荊南心裡莫名地咯愣一下。

  中年人聲音不大,語氣也平靜。

  「許警官你好,我是李一亭。」

  「啊!!!??」許荊南剛抓起的一罐啤酒「哐嘡」一聲墜落在圓桌上,酒花四濺,就如同他的內心震撼一般。

  許荊南終於看清這張早已陌生卻又似乎很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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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秘檔案

  李一亭總算在布恩游尋到落腳點。

  他就住在牛屎街38號,一處名叫「聚友客棧」的小旅店,不知為何,他有種奇怪的直覺,牛屎街一定會給他帶來意外的驚喜,這裡魚龍混雜,既不惹人注意,又可以接觸到形形色色的有關人等。

  雖然這裡距離他最終的目的地還有數公里之遙。

  作為北亭偵探社社長的第一次出征,他是帶著嚮往的,不論成敗與否,多少也能給當初離職的決定找個心理安慰。萬永坤是個很不錯的助手,由他與許荊南對接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選擇,這個人是個典型的農民臉,在業內來講,就是最好的群眾臥底人選,從偵探社角度講,將來可能成為最優秀的偵探,從身手方面論,又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在內心感激四哥的周密安排。

  當然他要感激的可還不止這一點,現在捧在手中的陳年卷宗是另外一份至關重要的資料,他著實難以猜測這份資料究竟從何渠道得來,但是團隊的高效協作和未雨綢繆讓他此行信心倍增。

  今天他打算足不出戶、就餐吃盒飯,因為他準備花一整天的時間來好好研究這本珍貴的史料。

  卷宗名叫:布恩游失蹤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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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港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他試圖聯繫許荊南卻毫無音訊,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岔子,當然他也對孟標失蹤案被撤銷一無所知。

  事實上,他的確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

  明眼人一看便知,單位表面上運作依舊如常,但是舍友孟標卻讓他捉摸不透,自從在市場意外遇到孟標,周文港的思緒就一直處於紊亂狀態。那天追上去後,他剛剛回到單位,孟標就已經主動跟他打了招呼,還在閒聊中有意無意地解釋了在市場之所以不打招呼的原因——原來,孟標是故意裝作不認識周文港的,他還不想這麼早出現在單位,有些事他還沒有辦完,不想意外碰到周文港,無奈之下只好歸隊了。

  這個理由不是說不通,但周文港卻始終沒有釋懷。

  孟標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究竟去了哪裡,更沒有講到此次離開的真正原因,他顯得如此若無其事,就好像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當然周文港知道這些終究屬於個人隱私,即便是基友,孟標不說他也不能隨便問。可奇怪的是,單位居然也沒有來過問,這就有些不同尋常。

  流言蜚語在單位裡早已自動煙消雲散,人都回來了,那麼還有什麼鬼故事可以閒扯犢子,自己嚇唬自己呢;再說單位裡大多數都是一線技術人員,技術人員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愛八卦,更不愛多管他人閒事,鑽研課題才是自己的核心使命,本來就不信神神鬼鬼,現在就更加感覺荒謬,甚至為之前的胡思亂想感到汗顏。

  誰家沒有個變故婚喪,打聽那麼多干啥。

  周文港就不一樣,他是一個非主流技術人員,不但平日裡喜歡研究電腦娛樂、桌游手游,隔三差五還要請假出去閒逛喝咖啡,這樣的部屬領導不喜歡也是可以理解。若不是在專業技術上有特長,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下一個被開除的就是自己,但他渾然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他還特別明顯地表示出對柳藝的景仰,對其他人的不屑一顧,如果在官場,這叫抱大樹,站隊伍,或許是正確的做法也能夠得到普遍認可;但在技術圈子,這叫找驢踢。不但其他同事要踢他,柳藝本人也不勝其煩,屢次在公開場合尥蹶子,讓周文港下不來台。

  可周文港還是一如既往,毫無改變,不知道他這該叫幼稚還是當真不識時務。

  孟標這樣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朋友,也是如此的超級奇葩,豈不怪哉。

  但是現在好像一切都變了,孟標似乎連最後一個朋友也不需要了,他終日保持沉默,最多問三句答一句,到後來周文港都不知道該從何聊起,今天可好,這個昔日的舍友直接不動聲色搬走了,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就如同當初失蹤那般,唯一不同的只是這次失蹤的去向他倒是清清楚楚,就是3號樓的2樓,跟自己這裡完全隔開了。

  清靜是清靜了,但周文港卻越想越不對勁,幾乎每天晚上都失眠,他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如鯁在喉,想找人傾訴傾訴,甚至他都想直接奔到派出所找許荊南「一訴衷情」,可是這完全是一廂情願,前幾天許荊南已經給自己回過短信,雖然是短短一行文字他也看得出這個幾乎陌生的警官冰冷的語氣:不要無事生非。

  這句話讓他有點手足無措。

  還好他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在等待需要這根稻草的「救世主」,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救出這令人窒息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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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荊南這幾日卻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他的迷茫早已一掃而空,雖然李一亭並沒有跟他具體說過任何事,或者提供任何關於案情的分析,但李一亭駐紮在牛屎街就足夠說明一切,何況還專門安排那個名叫坤哥的助手與自己保持單線聯繫,對一個小學警來說,這是多大的殊榮,最重要的是為自己的推理演繹能力增加了許多信心和底氣。

  他知道,孟標失蹤案還遠遠沒有翻篇,撤銷案件並不等同於沒有發生案件,必要的情況下,警方還是可以通過調查取證單方提起公訴的,這一點許荊南心裡很明白。

  不過撤案對於自己開展調查還是帶來不少阻力,特別是今天走進所長辦公室特意匯報繼續調查的意圖時,所長冷漠的目光讓他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還好所長最後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提,也是讓他出去的意思。

  當他的腳掌慢吞吞地挪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所長才出聲道:「停在馬路牙子上的共享單車昨天遭偷了,你去調查一下吧。」

  許荊南無奈地答了聲是,神色有些黯然,但他能理解所長,倘若24小時不停歇的瑣事換作他來統籌,自己也會是同樣的表情,甚或怒氣衝天。

  如今,他只能等待孟標失蹤案的新證據,才有可能申請到重新立案。

  在此之前,他得通過坤哥把自己的困境轉告給李老師,否則老師說不定要對自己的能力失望了。

  同時他也要制訂出下一步的詳細計畫,李老師雖然千里迢迢趕來相助,但畢竟這是自己的地盤,論熟悉程度肯定還得以派出所這邊的調查為主,地頭蛇有些天然的優勢是可以意會不可言傳的。

  當然,現在當務之急是出警去調查「共享單車失竊案」,要不所長真追究自己的消極怠工那對往後的工作開展可是大大不利,雖然這幾輛自行車被盜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小事,即便調查不出來也無關緊要。

  但不露面可不行。

  他拿定主意便風風火火地奔「第一案發現場」去了。

  一路上還哼著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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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恩游失蹤檔案》記載:

  地處中國南部的偏僻山村布恩游五十多年來共發生31起人員失蹤事件,其中10起至今尚未偵破,之後唯一偵破的一起還是最近的事情,那是在2093年,也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當時有一名高級技術人員請假回家探親,便從此杳無音信,兩年後的2095年,這名失蹤人員的屍體在家鄉的一條廢棄河溝被鄰村人發現,案件轉交給當地警方繼續調查,調查結果卻是一起因情生怨的普通謀殺案。

  而之前發生的10起失蹤案遠比這件離奇許多,而且最怪的是其中8起均發生在5578研究所中南分所,案件的整體情況既詭異又非常相似,均是技術人員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當地警方調查數月仍舊無從下手,只能將情況逐級上報,後來直至公安部,卻始終得不到答案,以致於省公安廳在數年後將其定名為「5578懸案」留檔待查。

  在這接下來的幾十年間,仍有不少優秀幹警試圖偵破這幾件謎案,結果無一例外,均為無功而返,再者,隨著時間的推移,塵封久遠的案情就更加撲朔迷離,證據大部已經缺失。

  以下是其餘20件已破獲失蹤案的調查卷宗。

  ……

  ……

  翻到最後幾頁,鮮紅的「絕密」兩個字猛然映入李一亭的眼簾,他差點被嚇了一跳,不由定睛細看。

  絕密內容記載如下:

  5578研究所中南分所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單位,單位共有295名在編工作人員,其中80%以上為技術人員,50%以上為高級技術人員,20%以上為某領域的傑出專家,共有天文學家、物理學家、生物學家、社會學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遺傳學家60名,機械工程師、計算機工程師、能源工程師、建築工程師、生化工程師90名,普通技術人員86名,行政管理人員10名,技術管理人員25名,後勤保障人員24名,後期計畫另派遣人工智能專家若干。

  編號5578意為執行55年第78號任務。

  78號科研任務分為三個子項目,每個子項目都各有不同,均由分佈於全國的各個研究分所獨立進行,總部僅負責統籌規劃和經費調撥,其中第三個子項目的研究課題就是中南分所的核心項目。

  第三個子項目的全稱是——地外文明探索與非正常人類研究計畫,簡稱UXP,具體研究內容如下:

  第一、根據世界各地蒐集的外星文明奇異跡象、目擊報告、圖片視頻等進行綜合分析研究,破解UFO和外星人是否存在之謎,立足目前的科技水平探索宇宙文明的形成、發展和終結,計算近地隕石運動軌跡,研究應對方案;

  第二、建立世界上最大的天文射電望遠鏡和宇宙射線收集系統,建設高功率天波系統、高能粒子對撞機、重力紐帶、時空轉換機、核聚變容器;

  第三、對我國非正常人類進行深入研究,探索人類智能極限,破解人腦最終奧秘,為宇宙生物的形成、繁衍、進化、變異等問題找到理論依據;

  第四、研發核聚變能源和未來能源,為人類長遠發展創造契機,改進當前國防武器攻擊及防禦系統,為宇宙航行解決根本性的世界難題;

  ……

  ……

  李一亭久經沙場的內心深處也不禁打了個寒顫,每個人對於未知的世界總是懷有莫名的恐懼和怪誕的想像,這究竟是個什麼機構?他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小綠人和X戰警的恐怖形象:墜落的火球襲擊整個地球,細長的三角機器到處噴火,怪異的綠色小人長滿觸鬚就如同章魚一般,還有那渾身骨骼金剛打造可以瞬間長出利刃,隨意變形的流體藍色身軀能夠時空轉移,產生超強磁力吸附所有金屬進行攻擊,憤怒的雙目瞬間射出毀滅的激光……

  他晃了晃腦袋,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科幻還是真實?

  李一亭心底暗罵:這樣的機構不要說失蹤8個人,蒸發800個人也一點不稀奇!可現在最稀奇的是四哥居然讓自己和永坤來調查這樣的機構,未免太過玩笑。

  難道中國的偵探永遠只能靠調查這些靈異之事求生存?能不能有個正常點的案子,這到底是制度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他有些光火地想。

  李一亭惱怒地合上這本驚悚的卷宗,難受無比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感覺這從頭到尾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陰謀,顯然有人拿著一張蓋著大紅印的廢紙慫恿自己往火坑裡跳呢。

  你這死瘸子,真不是個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3
第七章 聯袂出擊

  許荊南收到李一亭的指令時,不禁有些發愣。

  今天老師要來派出所?

  不是早就商量好先暗地裡調查取證的嗎,這麼快就要在所裡露面,該如何向所長匯報,他又該怎麼介紹老師的身份?再說萬一這又是一場烏龍,自己聲名狼藉倒好說,李老師的一世英名豈不盡毀。

  他當然清楚所長關於這件事的態度,此時是不是應該趕緊阻止老師過來呢,他正在低頭苦思對策,李一亭頎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鄉村派出所的小門口。

  派出所沒有門崗也不需要門衛,所以李一亭暢行無阻地走到值班室窗戶並敲了敲玻璃,許荊南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僵笑道:「呃,李老師,這麼早?」

  李一亭沒有理會許荊南猶疑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道:「你們所長呢?……在哪個辦公室。」

  「所長還沒起床。」許荊南輕聲回答,他本想再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

  李一亭嘆了口氣:「倒是夠懶的。」他取下頭上的窄邊皮帽彈了彈那層不知哪裡來的黃土,隨口問道:「你們派出所對面在修建什麼設施嗎?大清早就開始施工,太廢寢忘食了吧。」

  許荊南點頭:「蓋一間食堂,我們現在人多吃飯的地方不夠。」

  李一亭似乎玩笑地道:「吃乾飯的人挺多。」還沒等許荊南迴話,他已經徑直往前走去,因為他現在顯然已經看到「所長辦公室」那個小門牌了。

  門卻突然自己開了,所長打著哈欠、眼睛似乎都還沒睜開地走出來,差點和李一亭撞個滿懷,所長一驚,臉上明顯有了怒色。

  李一亭微微地閃了一下身,讓過這團圓滾滾的軀體,剛開始還眉頭微皺,但轉瞬在嘴角漾起一絲微笑,這微笑頗有些含義不明。

  這位還沒睡醒的所長剛想張口,李一亭卻冷冷地道:「原來是徐科長,現在成了徐所長,你這怎麼降級了?」

  所長激靈一下總算清醒過來,他圓睜雙眼狐疑地打量著來人,冷峻的面龐,犀利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不知道哪裡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

  「李處長!……」徐景元總算認出來者何人。「您怎麼會在這裡?」(作者按:當年李一亭在東北擔任正科級刑偵中隊負責人時,徐景元是檢驗科的正科級檢驗科長,後來因為一件誣陷的案子,李一亭立功晉陞為副處,擔任刑偵科長;而徐景元卻受到牽連,被降級分配到了小派出所裡擔任副所長,還別說,這人心態挺好,愣是熬走了所長扶了正;當年,揭發並破獲這起誣陷案的是李一亭,而徐景元卻是這件誣陷案的幫凶,兩人的關係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李一亭冷笑道:「你一個檢驗科的科長都可以到邊防派出所當所長,還不能讓我這老百姓過來訴訴冤情嗎。」

  徐景元臉色有些尷尬,半天才苦笑道:「處長您還是喜歡說笑,快,快請進,到小弟辦公室坐一坐。」

  身後的許荊南自然被眼前這一幕整得有些懵。

  不過李一亭總算沒有再出言譏諷,他來這裡的目地可不是為了奚落這位胖乎乎的所長,然而確實沒想到所長會是徐景元而已——這個當年自己的同事,覃漢喬(誣陷案主謀)的「狗腿子」。

  此一時彼一時,今日似乎自己有求於人,所以此刻他的心情也頗為複雜,求到老對手的門下,誰知會是什麼結果。

  還好徐景元倒是相當客氣,對於李一亭的刻薄絲毫不以為意,他與李一亭共事也非一兩日,這個人的脾氣他還是相當瞭解的,更知道與其作對的後果。

  兩人前後走進辦公室。

  所謂的所長辦公室事實上裝修和擺設很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凌亂,看來這裡的日子也沒有想像中的好過,有人說派出所也算一方諸侯國,顯然是有些言過其實的。

  徐景元召喚許荊南將辦公室簡單收拾了一下,才讓李一亭落座,他看桌上的茶盤還是昨天喝過的,忙道:「小許,你去泡壺茶,我跟處長聊聊天。」

  許荊南連忙從辦公室門口跑去張羅。

  既然茶還沒泡好,徐景元便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支給李一亭遞過來,他知道這位爺的愛好。

  李一亭默默接過,隨意瞥了一眼。

  果然還是中華。

  李一亭暗嘆,無論一個人落魄到什麼境地,有些習慣卻似乎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比如裝B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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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重新調查孟標失蹤的案子?」徐景元有些不解,「可這個案子前幾日已經撤銷了。」

  李一亭點點頭表示瞭解,他沒有提自己主動離職的事情,也清楚徐景元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這個人受到覃漢喬的牽連早已在自己離開前便被降職了,只是不清楚檢驗專業出身的徐景元是如何當上這個所長的;當然話說回來,鄉村派出所頂多只管管民事調查,最多參與些簡單的刑事調查,也算不上多麼複雜的技術工作,說不定這位徐科長勝任崗位工作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他現在對這個生性勢利的徐景元還需要保留幾分秘密,即便如今昔日的徐科長只不過是一名股長,那也比自己這個老百姓有權勢;所以多少還得留些心眼才好,至少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什麼處長。

  徐景元往玻璃缸裡彈了彈菸灰,思索片刻道:「難道這個案子還有什麼疑點不成,可人確實是回來了的。……孟標這個人其實我也認識,沒什麼特點,就是長了五隻眼,走在路上比較醒目而已。」

  李一亭哂笑道:「五隻眼是什麼意思,蜈蚣精嗎?」

  徐景元連忙搖搖頭:「當然不是真有五隻眼,這邊的本地人喜歡把腦門上長個癤子的人叫三隻眼,再加上一副眼鏡,……呵呵,胡咧咧罷了。」

  李一亭這回真笑起來,氣氛似乎頓時融洽許多。

  徐景元趕緊道:「處長,一起普通的失蹤案,何必勞您費心呢?」他沒來由地奉承一下,他想當然地認為現在兩人的地位已經相當懸殊,再不能像以前共事時候那樣口無遮攔。

  李一亭暗笑,也不揭破他,卻故作嚴肅地道:「怎麼可能是一起普通的失蹤案,這件事顯然大有隱情,只是你們派出所偵查能力實在有限,所以上級才派我過來協助調查。」

  徐景元哦了一聲,心想怎麼我沒有接到通知呢,當然這話他不會說出口,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想過李一亭這種「神級人物」居然還會撒謊。

  他仍然有些不明白地道:「可現在孟標的單位已經發函撤了案,我們以什麼樣的名義展開調查呢?不太好處理吧。」

  李一亭心中一動,問道:「孟標的家人不是還沒有銷案嗎?」

  徐景元搖搖頭,嘆道:「他的家人的確沒有過來,但孟標本人已經來銷了案,這也是符合國家規定的。孟標的老家在北方,你知道,撤銷失蹤案不一定非得報案人親自過來的,何況路途如此遙遠。」

  這個李一亭自然知道,他其實早就在思考這個難題該如何解決,究竟要怎樣的依據才符合情理呢?腦門子突然靈光一閃,他有些感謝徐景元,不為別的,只因為看著討厭,厭惡的人往往能夠激發自己的靈感。

  「你就私下這麼跟孟標所在的單位講,據我們刑警支隊的外線調查,這個孟標極有可能是假冒的,真的孟標依然還下落不明。」李一亭面無表情地道。

  「假的!?」徐景元也不傻,「怎麼可能?靠胡亂推測來重新立案,這可是要犯法的,再說這個理由也完全站不住腳,證據呢?」

  李一亭態度堅決,他冷冷地道:「怎麼就不可能?市局那邊已經有確鑿的證據,但暫時還不能提供給你;不過你放心,只要你這麼跟他們單位領導言明,他們肯定會主動重新立案的。至於出了任何岔子,一律由我負責;即便不重新立案,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對不對?」他補充道,「這件案子成功偵破的話功勞歸你,怎樣?」

  徐景元盯著李一亭瞅半天,他實在弄不清楚這位處長到底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執行。

  辦公室突然安靜地讓人發毛。

  許荊南端著茶壺站在門口,也不確定該不該此時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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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亭離開派出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好幾個人高,溫度也升起來了,他輕輕地扶了扶帽子,頭也不回地走向牛屎街。

  徐景元這個人,果然沒有太大長進,為了有立功晉陞的機會,猶豫半天還是答應了他的秘密安排,同意採取非常手段協助他。

  如此自然甚好!李一亭也對此行不虛頗為滿意。

  許荊南站在派出所門口目送他離去,這個背影如此堅毅而無畏,許荊南終於有些明白自己的偶像為何能夠名揚警界,優秀的人民警察應當是如何一個樣子。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就是神奇的李一亭,那個永遠不會讓陳天宇失望的好基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3
第八章 意外收穫

  李一亭需要重新部署這盤已經被打亂的棋局。

  他讓萬永坤通知許荊南來牛屎街38號會面,現在,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了,而且最好動作要迅速,萬一徐景元不小心識破他的伎倆,或許只要簡簡單單繞過派出所往市局發一封質詢函,一切就立即前功盡棄。當然,以徐景元的智商,大約需要些日子,只要富餘出十天八天緩衝時間卻也足夠行動了。

  對於孟標失蹤案的真相,他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陳天宇提供的卷宗,想到這,他又習慣性地罵了一句死瘸子。

  接下來的行動可以說完全是冒險賭一把。

  許荊南卻有些信以為真了,這個孟標的種種反常表現部分是他親眼所見,部分是周文港經常發短信過來述說異常——雖然他沒有搭理,但此時的他實在是很容易接受「假冒」兩個字。

  還有什麼解釋比這個更合理呢?

  倘若孟標是另外一個人冒充,那麼種種情況就迅速合理起來,有特點的人尤其容易模仿,這在舞台上早已屢試不爽,他想到李一亭提到的隱形人,把一個重要的人打造得特別普通是一種隱形,那麼把一個普通人打造得非常有特點自然也算隱形。

  如果是孟標是別人假扮的話,從失蹤到突然出現可以講得通,在市場上對周文港這個熟人視而不見,則是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周文港,至於回到單位又古怪地恢復正常,可以推測為接收到幕後主謀的指示。

  一切的一切開始能夠演繹,而不再如同表面上那麼詭異。

  許荊南心底暗嘆,周文港啊周文港,你這個不務正業的人,現在又走上了舞台中央,變成至關重要的證人,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看來是時候約談這位文弱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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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港接到許荊南的約飯短信,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終於有人願意傾聽自己的想法,等待的「救世主」總算出現了,這回無論如何都得把自己的疑慮講清楚;憂的是倘若此次許警官仍舊不相信自己的說辭,要自己提供真憑實據又該怎麼辦?

  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在牛屎街火鍋店與許荊南見面的,這次許荊南比較慎重,要了唯一的那間小包廂,以防隔牆有耳。

  火鍋也沒有上,只點了一盤龍舌魚和一碟花生米,外加半打啤酒一包煙,這是工作餐的標準。

  周文港根本無心顧及吃什麼,一進包間就迫不及待地道:「許哥,我有重要情況匯報。」

  許荊南點點頭,卻遞過去一瓶啤酒,還幫著扯開拉環,輕聲笑道:「喝一杯再說吧。」

  「行。」周文港端起那罐啤酒,咕咕喝了幾口,或許他真有些口乾舌燥。

  許荊南心底暗笑,這個人真夠簡單的,似乎讓人看一眼就能從頭透視到腳底,這樣的人究竟該如何在複雜社會裡圖存?大概只能搞些技術研究之類的吧,許荊南終於放下心裡的疙瘩,不再為名牌大學的虛假光環而失去理智判斷。

  「看來不讓你趕緊說,你會被馬尿噎死。」他調侃道。

  周文港突然不著急了,他也感覺到自己似乎有點掉價,想拿捏矜持一下又不知如何處理。

  他好歹思考了片刻,才低聲道:「我懷疑現在這個孟標,根本不是真正的孟標。……」他說完才發現許荊南毫無反應,甚至連一絲期待後文的驚愕表情都沒有,他不免有些奇怪。

  「咦,許哥你不信?」

  許荊南的內心其實是欣喜的,想不到李一亭的判斷和周文港的猜測居然不謀而合,但他故弄玄虛地搖搖頭,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周文港訝道:「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現在其實也僅僅是猜測。」

  許荊南笑道:「看你的神情,顯然不是完全憑空猜測,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才會得出這樣有違常情的推理,憑空也猜測不出這樣的結果來嘛。」

  周文港佩服地伸出大拇指。

  「神探!」他把一罐啤酒直接倒入口中,然後頭湊近一些,「許哥,你是我見過最睿智的人。……厲害。」

  許荊南心想,睿智的另有其人,不過他沒有反駁,靜靜地等待這個藏不住話的人能夠再說出驚人之語。

  果然,周文港沒有讓他失望,只見他從身後的運動背包裡取出一個黑色包裹,輕輕地放在木桌上。

  出示證據?許荊南有些興奮地伸手取過,解開捆紮的膠帶和三層黑色塑料袋,露出五扎紅撲撲的人民幣——10萬元錢。

  他很快明白過來但多少有些失望,這顯然是周文港之前提過,孟標用來行賄的那十萬塊錢。

  「這是孟標留在宿舍裡的現金,可現在出現的這個人從來沒有問過我關於這筆錢的事。」

  許荊南點點頭:「十萬對於孟標而言不算小數目,他不太可能棄如敝屣。」他突然話鋒一轉,「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不能作為直接證據,說不定他一時忘記了也說不準。」

  許荊南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想要更多的有效情報。

  周文港激動起來:「絕不可能!這個人平時錙銖必較,怎會忘記?何況這筆錢還是他為唐青辛辛苦苦攢下的聘禮。」

  許荊南立即捕捉到要點:「唐青是誰?」

  「唐青?」周文港的目光突然閃爍起來,「這事跟她沒有關係。」

  這話說得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許荊南豈會放過,他追問道:「我知道沒有關係,不過看得出來你對這個唐青似乎也有些意思。」

  周文港白皙的臉霎時泛起紅暈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有些心虛,他囁嚅道:「唐青是大家公認的大美女,還是我的老同學,我怎麼可能有非分之想。」話是這麼說,許荊南已經注意到他的額頭有幾粒細小的汗珠慢慢冒出來。

  他沒有繼續拷問,因為已經有答案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兄弟,正常正常。」許荊南裝作啥也沒發現。

  周文港鬆了口氣,趁許荊南低頭喝酒之機,偷偷拿袖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他感覺有些不自在。

  這回許荊南主動發話了:「這個話題跟案件無關,你繼續說孟標的情況吧。」

  周文港這才放下些戒備,不過他沒有再急著說話,而是拿起筷子去夾一粒花生米,卻半天也沒有夾起來,於是轉而夾一條魚放入口中。

  許荊南忍住笑,他可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

  他端起酒罐子和周文港碰了一下,繼續引導思路:「孟標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一些異常,否則我想你也不會著急見我。」

  說到正事,周文港終於進入狀態。

  「沒錯,這個孟標失蹤前和回來後完全就是兩個人。愛好、生活習慣、說話方式甚至表情都完全不一樣。煙是一根也不抽了,以前邋遢得很,現在居然每天洗三次澡,感覺都有潔癖了。說話口齒也清晰,思路沒以前混亂,真是判若兩人,以前神情木訥,臉大無腦,現在——好深沉,我敢說,他絕對不是我認識的孟標!」

  許荊南插話道:「那唐青的事他還記得嗎?」

  周文港撇撇嘴,道:「這哪能忘得了?」

  許荊南忙問:「他們是男女朋友嗎,我很好奇,你們研究所的所花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在你口中一無是處的人?」

  周文港居然也同樣激動:「我也不清楚,其實我來到這個單位之前他們就已經是男女朋友關係了,剛才我也說了,這件事發生以前他和唐青應該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不過關於個人問題,他談及的很少,我也不好意思問;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和唐青的關係應該是有些問題的。」

  許荊南道:「什麼問題?」

  周文港想了想:「大概還是門第的問題吧,反正孟標肯定是條件比較差一點,比起唐青,差距是挺大的。」

  許荊南道:「你的意思是唐青有些看不起孟標?」

  周文港不太確定地點點頭:「有這感覺,至少作為同學,唐青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孟標這個人。」他忽然沒有說話的慾望了,每次提到唐青,周文港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如果這個孟標是個冒牌的,我不想唐青受到什麼傷害。」他總算如實說出如此熱心案件的最重要原因。

  許荊南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單位的領導曾經說孟標失蹤時帶走了一份機密文件,這件事研究所沒有追究嗎?」

  周文港嘆道:「所裡許多年來一直風平浪靜,突然出這麼個事,大家也是有些手忙腳亂,那份機密文件其實並沒有丟失,只是有個同事領用時忘了簽名而已,這是過於敏感、草木皆兵了。」

  「你怎麼會這麼清楚呢?恐怕你還沒資格經手機密文件吧。」許荊南沒有放過這個疑點。

  周文港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但這件事確實是柳總親自出面澄清的,在管理人員會議上傳達,當時我負責端茶倒水,無意間便聽到了。」

  許荊南沒有再問,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會面已經達到預期,更深層次的問題他知道周文港也回答不出來。

  於是他舉起啤酒罐子,笑道:「有什麼新情況就聯繫我,我一定會幫你的。今天我們好好喝幾杯,案子的事我們會繼續調查,你放心,我們會保護好應該保護的人。」

  周文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不知為什麼,他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起來。

  今天是不是與外人說太多了?特別是關於唐青的事,他顯然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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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亭聽完許荊南的匯報,神色有些凝重起來,倘若這個孟標當真是冒牌貨,最終目的何在?如果說案件才剛剛開始,幕後的操縱者們究竟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呢?此時暴露目標究竟是能夠中止犯罪還是打草驚蛇?如果不果斷出擊是否連調查的最佳時機都會失去?

  最重要的是,孟標的圖謀是什麼,下一步準備怎樣行動?如此煞費苦心,肯定不會沒有目標,研究所會出事嗎?有人會遇害嗎?

  這是他目前最擔心的,太過平靜的局面往往令人難以捉摸。

  他決定跟四哥好好探討一下,當然這次不可能再採用寫信的方式,直接打電話就行了。

  「你利用研究所的心虛敲山震虎之後,最好靜觀其變,有些事真要發生,可能也非你我能夠阻止。」電話那頭的陳天宇沉默片刻,「這個唐青或許知道些內情,適當保護也是對的。」

  他剛剛掛斷電話,另外一個號碼打進來,沒想到卻是徐景元。

  「研究所領導同意重新立案,不過他們要求私下調查,不要打擾他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徐景元的消息不由令李一亭精神大振,沒想到敲山震虎如此輕易生效,倒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決定明天就去探一探這個神秘的機構。

  雖然手頭還有一張最高檢的偵探社招牌,但不一定有他這個假處長管用,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如果磨蹭到身份被揭穿,到時候不要說調查,可能連研究所的大門都沒辦法踏進去。

  在對手出乎意料的時候,可能更需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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