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命懸一線
冰涼卻柔和的海水漸漸浸沒了頭部,他彷彿變成了一條魚,似乎早已不用呼吸,只想好好享受那種被溫潤的液體所包圍的感覺,就如同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身體裡;他真的累了,需要找機會好好的休息,而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讓他感覺最踏實和安心,救生衣雖然還穿在身上,軀體卻已經開始慢慢下沉,下沉的速度非常緩慢,讓他產生些幻覺:就如同一團棉絮漂浮在空中,晃悠晃悠,晃悠晃悠,就是不肯落到地面上。他竟然不想落地,開始享受起這種旋轉飄搖的虛空感,直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意從脖頸上傳來,緊接著渾身居然感覺暖洋洋起來,就仿似涅磐重生,重新沐浴在絢爛的陽光中,然後,似乎有一個圓形物體瞬間發出奪目的炫光,徹底照亮了漆黑的深海,驀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斜箍住了他的脖頸,使勁扯住他的救生衣,將他扯出了海面。
呼!熟悉的空氣,混雜著苦澀的海水湧入口中,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李一亭猛烈地咳嗽,他察覺自己並沒有浸泡在海上之中,反而像是躺在一床柔軟的棉被中。不錯,久違的陽光帶著金黃的光暈斜射進這間屋子裡,他剛剛睜開的眼睛還有些不適應,所以他下意識地拿手擋了一下。
這是哪裡?他心裡倏然一驚,打算挺身坐起來。
一隻白皙而圓潤的小手臂輕輕地按住他的胸口,玉兒有些嗔怪地望著他,輕聲道:「行啦,別動。」
「你救了我?……謝謝。」李一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沒明白怎麼回事。
玉兒皺了皺眉頭,氣道:「你是不是燒糊塗了,我怎麼會有能力救你呢?」
「哦……」李一亭沒有再追問,他骨碌著眼珠子到處亂轉了一通,感覺自己的胸口處還隱隱生疼,知道重回生天的事並不是一場夢。
「看什麼呢?你現在躺在我的閨房裡,女孩子的房間誰讓你到處亂看來著……」玉兒嬌笑道,「感覺怎麼樣?來,喝口水。」她用小湯匙在一隻碗裡舀出口湯汁,用嘴輕輕吹了吹,然後喂入李一亭的口中。
一陣熱流順著他的喉管而下,卻引來他又一陣咳嗽,哇,有夠苦的,李一亭皺著眉頭問:「這是什麼?」
「藥啊,你以為呢……」玉兒調皮地道,「這副藥是用各種珍稀海鮮的綃殼研磨而成,包治百病……怎麼,不信啊,不信你的傷是怎麼好的呢?」
李一亭正被劇烈的苦味嗆得呲牙咧嘴,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這個聲音相當耳熟,卻絕對不是陪他出生入死的總經理王松。
「別聽這小丫頭片子瞎講,這是我的藥房。老李,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原來是慕聯,他用鑷子輕輕地敲著磁盤邊沿,發出叮叮的聲響,「花了幾個小時,從你胸口取出三塊玻璃鋼碎片,腹部取出兩塊船木楔子,你果然是命大啊……居然沒有一片命中要害,嘖嘖!奇蹟。」
「嗯哼,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命大。」李一亭這時候還不忘開個玩笑。
玉兒斜瞥他一眼,哼道:「淨吹牛吧你,這回要是沒有他們,你就算有一百條命,恐怕也已經撂在千葉島啦。」
「他們是誰?」李一亭條件反射般問道。
玉兒一愣,道:「他們就是王松啊,還有慕聯醫生啊,對了,還有我們可愛的小果園……當然還有我啦。」
李一亭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但他並沒有立即開口詢問。
玉兒還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麼,見狀幽幽一嘆:「好吧好吧,什麼都瞞不住你,你猜得沒錯,我們這些人都沒本事救你……那個誰,你進來吧。」她朝著門外大聲喊道。
門外走進一名中等身材、體格健壯的年輕人,他進門就哈哈笑道:「老李,想不到你還真挺過來啦,佩服佩服。」
李一亭這回當真是愣住了,他恍惚半天才道:「嚴華,怎麼會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啊,嗯?」范嚴華走過來,自顧坐在一張木椅子上,斜對著病床,「你和王松偷偷放快艇出海,也不通知我這個老朋友。」
李一亭搖頭質疑道:「不對,那天晚上我們可沒有發現你,你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了?燈塔附近是沙灘,你哪裡會有藏身之所……」
范嚴華微微一笑:「燈塔附近我肯定是不會過去的,再說玉兒小姐在那,我怎麼敢靠近?不過,燈塔東北角有一片灌木林,你記得吧,我就是在那個位置拿著望遠鏡觀察你們的一舉一動。」
「這麼說,你們是早有預謀嘍?……」李一亭可不傻,他緊盯著這個為柯明少爺效力的范嚴華,「如果你說在旁窺探目的就是為了救我性命,很抱歉,我可是沒辦法相信的。」
玉兒嗔道:「真是的,難道你什麼都要懷疑嗎?嚴華,你救了只白眼狼。」
范嚴華苦笑,卻沒有說話。
「你說對了。」李一亭非常大方地承認,「我的職業道德就要求本人必須懷疑每個人,我想你們應該是非常清楚我的真實身份。」
玉兒忍不住瞪圓了雙眼:「這麼說,你也要懷疑我的動機嘍?哼!……」她把手中的藥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蓬」的一聲響,看樣子她是真的生氣了。
李一亭尷尬地皺了皺眉頭,他試圖起身,胸口卻是一陣沒來由的劇痛,疼得他齜牙咧嘴,玉兒見狀,立即又心軟了:「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呢……當什麼真,怕了你行不?別動,再動我們就不管你了,聽到沒?」
「那好吧。」李一亭不得不討好般笑笑,顯得難見的溫順乖巧。
范嚴華心裡暗暗發笑,嘴裡卻道:「老李,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就跟隻貓似的,撓得你難受吧。」他自顧從茶几上端杯茶喝了幾口,「如果我不把事情原委說明白,可能這個救命之恩你也不打算謝我了。」
李一亭望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你沒有猜錯,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其實吧,那天夜裡我是跟著三管家一起去監視你的。你離開住所後朝西而去,我們便已經判斷出你的意圖,所以提前開車藏身在那個灌木叢裡。果不其然,你很不安分,居然想和王松夜探千葉島……雖然老爺子吩咐我們監視你的行蹤,但並沒有要求限制你的自由,所以當時我們並沒有露面阻止。當然嘍,也沒有說讓我們眼睜睜地看你送死。」范嚴華說得輕描淡寫,聽上去卻言辭懇切。
「那我們遇險你是怎麼知道的?」李一亭仍舊有疑問。
范嚴華吧唧了一下嘴,笑道:「很簡單啊,因為你們的方法很是冒險,所以我送三管家回去跟老爺子匯報後,還是不太放心,於是……」
他故意頓了頓,半天才道:「我也學著你們,開上條快艇,在遠處悄悄地跟著你們,看看你們到底能不能成功。果然,行動如我所料失敗了,我猜你們還沒有死,所以等那艘水上飛機草草搜索離開後,我便將小艇停在遠處,然後呢,游過去把你們救上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簡單嗎?」李一亭冷冷地盯著他。
范嚴華也感覺有些尷尬,搞怪般地瞅了瞅自己:「怎麼,我哪裡不對勁?」
「沒錯。」李一亭異常肯定地道,「完全是胡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