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奇幻] 革命吧女神 作者:草上匪(連載中)

 
BloomCaVod 2018-2-10 19: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46 29663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2
五十 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農場小鎮的中心是座圓形廣場,廣場中心立著一座三層的圓形小石樓。

    小石樓第一層是農場的「政務服務中心」,管理人員在這裡發放物資和福利,登記積分、核定級別。第二層是檔案室,第三層是高級管理者的辦公室,目前的高級管理者也就是塞巴迪安和塔倫斯。

    塞巴迪安在外面安排具體工作,塔倫斯的辦公室裡,牆上已經貼滿了紙片,老頭還在往上面貼更多的紙片。

    聽到腳步聲,塔倫斯回頭,楞了一下。

    李奇在前,緹娜在後,兩人臉上都泛著紅暈。李奇興高采烈,一臉滿足的樣子,緹娜則是嬌羞無限,眼裡似乎要蕩出水來。

    「呃,子爵……」

    有那麼一瞬間,塔倫斯覺得自己的信仰微微動搖了一下。

    看他們兩人的樣子,剛才難道是在外面……野合?

    先是菲妮,再是緹娜,李奇「淨化」魔女的方式又是「那樣」,他都有些懷疑女神的神職莫不是還包括那方面的東西?

    可除了菲妮的年紀之外,你情我願的,又沒有搞貴族那些花樣,也沒什麼不對。

    塔倫斯覺得自己還是稍微提醒一下的好,他咳嗽了一聲說:「子爵,重要的事情還是在隱秘一點的地方做比較好。」

    「嗯,你做得好!」

    李奇還以為老頭在解釋為什麼不去找他,而是讓他過來,很滿意的看著情報牆說。

    塔倫斯張了張嘴,少年臉上洋溢著的喜悅極為少見,他決定還是別打擾了教宗的好心情。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塔倫斯把這幾天來蒐集到的情報,按照王國勢力格局做了展示。

    國王是一條線,畫著王冠的紙片下,是一行名字,每個名字下又關聯了若幹事件。

    凱瑟琳公主關聯著康拉德城事件……

    國王首席侍從,王國騎士團的大團長,傳奇級別的大騎士長努曼艾爾男爵關聯著北方清剿暴亂農夫殘餘的行動……

    國王次席侍從麥戈爾爵士,關聯著王都和其他幾座城市冒險者公會的僱傭記錄……

    在王都郊外設有神殿的夜女士教會,關聯著若干人員和物資的出入記錄……

    國王這條線的動向都鬼鬼祟祟的,細節相當模糊。忠誠神廷這條線就明朗得多了,牆上大半都是神廷和各家教會的情報。

    「之前我們只看到了神廷和國王的矛盾,可現在看來,我們忽略了王國裡更大的矛盾,那就是神廷內部的矛盾。」

    塔倫斯說:「其實這兩派的矛盾一開始就有了,只是沒料到現在已經大到了這種程度。」

    國王的密謀一時還無法看清,但有法米利亞那邊的保證,還有特蕾希婭公主的支持,李奇覺得應該不是最迫在眉睫的威脅。

    法米利亞提示說,王國大變在即,李奇看來看去,不得要領。現在塔倫斯通過地下渠道粗略掃了一遍王國形勢,頓時看到了一塊之前忽略的大黑斑。

    王國神廷分成「總部派」和「王國派」,兩派已經有水火不容的跡象。

    這一點李奇在告死神殿裡已經看到了,他本以為是偶發事件,沒想到那不過是一朵浪花而已。

    特蕾希婭會把自己下獄,除了告慰良心外,未嘗沒有彌合「總部派」與「王國派」裂痕的用意。

    相對於她這個「溫和王國派」,希爾維所代表的「極端王國派」與「總部派」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故事,李奇覺得很有可能是王國未來一段時期的風暴策源地。

    他對忠誠神廷的歷史沿革不太熟悉,也不清楚兩派的訴求和力量,還好,有塔倫斯這個老江湖在。

    「忠誠神廷是在圖鐸帝國分裂之後建立起來的,那時候各個獨立的王國迫切需要大義名分,總部在邇香的護衛之神教會失去了皇權的箝制,也想取代以前的皇帝,至少在名義上獲得統治大陸的至高權柄,兩方一拍即合,再聯合其他同陣營的神祇,就有了忠誠神廷。」

    「幾百年下來,忠誠神廷靠著地方分部的支持,支撐起了邇香這座城市。王國也依賴忠誠神廷的旗號,鞏固了自己的王權,穩定了貴族的統治。」

    塔倫斯將忠誠神廷的歷史沿革娓娓道來,聽完後,李奇心裡就有底了。

    「也就是說,神廷的總部派,其實是教會派,王國派,其實是貴族派。」

    即便是在神魔世界的費恩,歷史規律依舊是管用的,李奇在神廷身上看到了前世太多熟悉的身影。

    「子爵說得沒錯,神廷的總部派包括了兩類人,一類以高層為主,想繼續維持他們的權勢,還有在邇香花天酒地的生活,分部就相當於水渠,源源不斷的將利益輸送給他們。」

    塔倫斯作為曾經的教會高層,對忠誠神廷的分析可謂剖骨入髓:「另一類大多是中層和基層骨幹,都是心懷大志的神職者。他們跟每一個虔誠而純粹的神職者一樣,希望神廷的結構能更加緊密,教會的號令能更加森嚴。而不是現在這樣,神廷既是由很多個教會組成的,又有地方和總部的分野,顯得非常散漫。」

    李奇點頭,接著說:「王國派就簡單了,他們都是王國貴族,想的是延續貴族分治的體制,維持他們的統治。但神廷總部這兩類人,第一類是在他們身上吸血,第二類是想削弱甚至翦除他們對王國的統治。」

    看這走勢,未來說不定就要上演費恩版的英國教會怒懟羅馬教廷呢……

    不過區別還是有的,畢竟有神祇在,雙方矛盾的深度和維度會大得多,衝突的迴旋空間也大得多。而且,他們爭奪的利益,也不是地球世界那麼簡單。

    「在哈德朗王國,凱姆教會裡的總部派勢力很強,神廷主教魯恩,同時也是凱姆教會王國分會的樞機大祭司。他雖然是王國的人,可大家都認為,他的立場偏向於邇香總部。」

    「神廷裡的其他成員,比如貴族之神、騎士之神、文藝女神等教會,都可以算作王國派。這些教會都是由本地貴族建立起來的,跟邇香沒多大關聯。」

    「神廷的邇香總部,差不多就等於凱姆教會的總部。很多總部派的終極理想,是讓凱姆教會吸收其他教會,建立一個單一的大教會,用教會管制國家甚至整個大陸。但因為護衛之神凱姆不可能發動神戰幹掉他的盟友,他們也就是想想而已。」

    塔倫斯說到這,李奇撇撇嘴:「就算他們幹掉了貴族,建立起教會國家,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無非是把貴族替換成祭司罷了,之前貴族是怎麼統治的,他們還是一樣。」

    他不屑的說:「不過祭司老爺忙於侍奉神祇,領地的世俗事務又不是他們擅長的事情,只能委託給侍從。久而久之,侍從又成了新的世俗貴族,這不又轉回來了?」

    「這個……」

    塔倫斯有些跟不上李奇的思路了,但他覺得這時候問「難道還有其他的統治方式?」會顯得自己非常蠢。

    「可總部派的力量非常強大,魯恩主教不說了,那是位傳奇。凱姆教會的高階神職者,大多都是總部派的。教會的聖騎士團擁有兩百多位英雄級別的聖騎士,實力比王國騎士團還強,更重要的是……」

    塔倫斯把話題轉到他熟悉的領域:「邇香的凱姆教會是大陸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僅僅只是公佈出來的傳奇就有十多位。而且還跟商業聯合會、法師聯合會有很緊密的利益往來。」

    他得出了一個很謹慎的結論:「我是覺得,王國派不太可能公開跟總部派翻臉。但在人事、資源一些環節上,可能會發生一些摩擦。」

    塔倫斯提了一項自認為異常大膽,又相當可行的建議,這也是他準備好的「赤紅教會短中期對外發展戰略」裡的「上策」。

    「我們可以想辦法搭上總部派的線,這樣就能跳出王國的漩渦,神廷總部應該也樂意接納一位新生的神祇。」

    李奇白了他一眼:「然後被當成棋子丟進漩渦裡墊腳?」

    這種事情,僅僅只是看華夏曆史就能明白,高中生都該具備的政治智慧。

    「呃……」

    塔倫斯畢竟只當過一個小教會的高層,對這種權力鬥爭毫無經驗。李奇一說,他才驟然醒覺,額頭頓時泌上一層細汗。

    沒錯,子爵真是看得透徹,對送上門的外來戶,最佳的利用方式就是拿來當衝鋒陷陣的棋子。

    明明只是個少年,只是個小小的子爵啊……

    塔倫斯看李奇的目光又多了一絲敬畏,他趕緊提出準備好的「中策」:「那麼我們最佳的選擇還是投入王國派,有子爵跟特蕾希婭公主的交情,還有我們通過女伯爵正在進行的教會宣傳,我們在王國派裡獲得比較穩固的地位應該不難。」

    「就算王國派被總部派打壓,總部派也不可能把王國派一掃而空,我們還是有生存的空間。生存下來了,才談得上發展。」

    李奇盯著塔倫斯,足足盯了好幾秒,讓塔倫斯有些發毛,才聽他說:「塔倫斯,你這是機會主義。從一開始,我們就得確認一些最基本的東西。」

    「國王也好,神廷也好,教會派或者王國派也好,這都是表象。」

    他掃了一眼牆上的紛繁紙片,心說這些都是敵人。只是先後和遠近而已。

    「籠統的說,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

    「搞清這個之後,我們還要再看,整個費恩,目前的主要矛盾是什麼,次要矛盾是什麼,矛盾之間又是怎樣轉化的。再來看,王國裡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是什麼。」

    「主要矛盾決定了我們未來的長期戰略,在主要矛盾中處於落後和腐朽的一方,是我們長期的敵人。看上去暫時會跟我們敵對,給我們造成麻煩,但在主要矛盾裡也跟敵人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的勢力,也是我們可以團結的對象。」

    李奇的話讓塔倫斯心中捲起一股颶風,就是這個!

    在五講四美三熱愛之後,終於又聽到了這種用詞怪異,卻蘊含著極致理性和陌生秩序的東西!

    「塔倫斯,我們不是做生意,只求發展壯大,我們是要讓吾主的光輝普照整個費恩。不能以下一步是不是有利可圖,是不是安全為目的,來規劃我們的行動。」

    李奇眼中閃爍著塔倫斯熟悉的光芒,那是在確定第一條教義時曾經出現過的。

    老頭隱約猜到了什麼,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但是,吾主的教義……」

    「沒錯,塔倫斯,我們有了第二條教義,可以解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個問題了。」

    李奇的喜悅,就來自這一點,他找到了將大家的信仰帶向革命的又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落腳石。

    他期待的道:「晚上我們開一場……生活會。」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3
五十二 生活會,憶苦思真

    「不要分大小,也別想著等級,今晚我們都是費恩人……呃,都是同仁。」

    神殿的狹小殿堂裡,李奇招呼著大家在木樁前坐下,一人一個小木凳,排隊隊吃果果。

    塔倫斯、菲妮、緹娜、莉莉……

    牛舌草-史丹、黑羊-甘比特、圓鉤-霍爾……

    另外十個表現優異,尤其是在農場管理上的事情上沒有懈怠,也沒有自我膨脹的學徒。

    加李奇一共十八個人,除了塔倫斯知情,其他人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當圓鉤出現,還跟著他們一起坐下時,學徒們有的疑惑,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高興,有的平靜,沒人面露鄙夷,更沒人刻意拉開和他的距離,這讓李奇很欣慰。

    塔倫斯的眼光確實老到,挑的人都很有資質。

    「我們的第一條教義,是懂得了痛苦讓我們睜眼,讓我們看清現實,發現真實。」

    李奇身前有個木架子,上面攤開了一本心語書。他並沒有準備講演稿,而是把想說的話先顯示到書上,再做一些調整。

    「經過這段時間的修行,你們的心靈應該已經洗滌得非常清澈。今晚是讓大家把自己最刻骨銘心的痛苦分享出來,讓只屬於每個人的真實,拼成屬於大家的真實。」

    李奇先用目光警告了兩個正在用目光交戰的魔女,再掃視眾人,放緩語速說:「今晚我們心連心,每個人的痛苦,都有同仁分擔,每個人的羞恥,都是同仁的羞恥。不要有任何保留,向同仁,向吾主敞開心扉吧。」

    喀喇一聲脆響,塔倫斯把木凳坐裂了一條腿。

    「史丹,你願意第一個嗎?」

    李奇點名,再給老祭司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是第一次,老祭司和魔女就不必下場了。

    「好的!」

    史丹目光沉毅,整理了下思緒,開始了講述。

    「……吃不飽穿不暖的感覺,現在回想,並不是最痛苦的。每次我想到妹妹,想到弟弟,想到父親母親,我就……」

    在李奇的神視下,史丹身上閃爍著微微光暈,那是他的心靈正與痛苦神意相映,說明他的言語發自肺腑,沒有一絲偽飾。

    「開始我覺得痛苦是因為失去了他們,現在我覺得,痛苦的真正原因,是我沒能做什麼!」

    他舉起手,打量著手掌:「我很年輕,我很健康,我有力氣。父親母親帶著我種田、砍柴、挖地薯,我也沒有偷懶。為什麼?為什麼我沒辦法靠這雙手,讓他們活下來,讓他們活得更好?」

    他哽嚥著道:「為什麼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如果沒有進教會,我就算拼了命的勞動,可能也活不到三十歲,難道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嗎?」

    學徒中也有人開始抽泣,在場的所有學徒,幾乎都跟史丹有同樣的遭遇,就算是圓鉤,童年的生計也是差不多的。

    接著是黑羊-甘比特,他有些支支吾吾,李奇問他有什麼顧忌,他回答說事情跟前任子爵老爺有關。

    李奇溫和的道:「我說了,不要有任何顧忌。從沐浴在吾主的聖光之下那一刻算起,我們就已經是同仁了,只要沒有背叛信仰,這個身份是永久不變的。」

    甘比特鼓起了勇氣:「我的母親,十多年前曾經在城堡裡當僕人。她、她說前任子爵老爺那個、那個過她,我就一直在想,說不定我是……我是……」

    「就知道你會說這個」,史丹抹著眼淚笑道:「以為自己是私生子對吧?」

    幸好李奇沒坐在小木凳上,不然也會跟塔倫斯一樣坐裂一條腿。

    「子爵……不,李奇同仁老爺您聽我說,那時候不是傻嗎?現在每次想起來,都恨不得把腦袋插地裡。我長大以後跟我爸一模一樣,都是大鼻子濃眉毛。」

    甘比特羞紅著臉解釋,接著說:「可那時候,餓了冷了,都會忍不住的那麼想嘛。」

    「要說最痛苦,就是子爵還是少爺的時候,去帝都修行。那時候我覺得心被刀子刻,被烙鐵印,我……」

    他異常羞慚:「我在恨我媽,在恨以前的子爵老爺,我覺得我也該有這樣的機會!修行就能當職業者,就能擁有超凡力量,那我就能吃得好,穿得暖,能讓家裡人過得舒舒服服……」

    「後來明白了自己不是私生子,但我還是想修行。我偷偷去了北面的鎮子找騎士教會,想當學徒。」

    他的臉頰有些扭曲:「守門的騎士老爺,現在想應該就是個見習騎士甚至學徒吧,問我能給多少金蒲耳,我愣住了,他一腳把我踹了個跟頭,罵我說泥腿子還想進教會。」

    「再後來,我才知道,起碼要給經手人幾個金蒲耳,才有資格被教會挑選。」

    甘比特握起拳頭:「為什麼?為什麼要有金蒲耳才能修行,才能當職業者?為什麼泥腿子只能當一輩子的泥腿子!」

    如果說史丹的講述讓大家含了一嘴的鹽土,甘比特的講述就是灌了滿口的辣椒水,接著的女學徒阿絲娜又喂給他們濃濃的果酸。

    兩三年前,阿絲娜和母親去北面鎮子賣菜,她被音樂之神教會的祭司看上了。不過收她做學徒的條件是讓她母親剝下胸皮,還說只是痛一下,會治好的,而且是免費的。

    「我娘答應了,我、我好後悔當時沒攔住她啊……」

    阿絲娜涕淚皆下,斷斷續續說了好一陣才說完。

    聽到她母親割完後,祭司玩弄了她一晚上,第二天就把她和她母親一起趕走,給的治療聖水還被學徒掉包,回來後她娘過了幾天就死了,大家都發出了唏噓的長嘆。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把自己都出賣了,換來的還是欺騙?這個世界,對我們來說,就是苦難嗎?」

    阿絲娜身上也泛起了淡淡光暈,她深刻體會到了痛苦,靈魂向女神又邁進了一步。

    學徒們一個個的講述自己承受的苦難,在苦難中品味到的痛苦。

    最後是圓鉤,此時的圓鉤很平靜:「大家都知道,我是撈屍人,我曾經做過很邪惡的事情。最痛苦的是,我想改正,我想贖罪,但整個世界都不讓我這麼做。連我自己都以為,我一生下來,就因為是撈屍人的兒子,所以這輩子都會是壞人。」

    「為什麼撈屍人不能當好人,為什麼撈屍人必須被人厭惡。」

    他咧嘴笑道:「不過,現在我得到答案了。我不會再害怕別人的指責,再逃避別人的憎惡,我會遵從主的教導,一心一意,我為人人。」

    圓鉤的述說讓氣氛有些偏離了之前的軌道,李奇正想說些什麼,緹娜忽然站了出來,看樣子是想給圓鉤這個「自己人」撐腰。

    「圓鉤和大家都是一樣的,都經受了苦難,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連我也一樣!」

    原本不準備讓魔女參加的,可緹娜自己加入了,李奇也不會阻攔。

    緹娜揮著小拳頭,情緒飽滿的說:「大家知道,我是半精靈,有一雙長……的那個。很多貴族都會養我這樣的奴隸,在她們身上一代代的發洩著噁心的慾望!我在冒險者隊伍裡,就算沒露出那裡,其他人看到我的樣子,目光都是怪怪的,還有人想把我賣給奴隸商人!」

    李奇總算明白她為什麼身為一個三級職業者,卻窮成那樣了,接每個月一個金蒲耳的護衛任務,矜持都沒超過十秒鐘。

    因為她總是被隊友用異樣的目光看待,而她的防備界線,又嚴密得連說出「尖耳朵」三個字都包括。在隊伍裡,她壓根呆不到拿報酬的時候,單獨接委託,僱主一句「尖耳朵」就可以趕跑她,不必付錢。

    「你們剛才問了那麼多為什麼,我也一樣,想問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待遇!就因為我長成這樣?就因為我有精靈的血統嗎?」

    用神視看到學徒們的光芒都充盈起來,李奇覺得是時候了,緹娜正好當催化劑。

    他附到緹娜耳邊,用手護好臉,低聲說:「尖耳朵。」

    嗡……水晶羽翼展開,告死鳥鳴響起。

    「保持現在的心情」,緹娜正羞惱交加,聽到李奇的話,想起「開會」前說會借用她的力量,再看旁邊菲妮撅著嘴,一臉被搶了風頭憤憤不平的樣子,心頓時飄了起來,也不計較李奇的冒犯了。

    她昂起頭,居高臨下的掃視眾人,暗道你們跟我一樣,大家都一樣,都會畏懼死亡,最終都逃不過一死。

    李奇的聲音飄蕩在神殿裡:「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問這些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痛苦?覺得不甘心?」

    學徒們正為又一位「聖女」的現身而心緒跌宕,水晶羽翼招展,他們如同面臨萬丈深淵,似乎吐口氣就會墜落下去。死亡的感覺直接貼在每個人的臉上,讓他們心靈一陣陣顫慄。

    史丹努力抵禦住那股恐懼,率先開口:「因為……因為我們是人?」

    「因為我們……討厭痛苦!」

    甘比特理解得更深:「因為我們想過好日子!想自己好,想大家好!」

    「沒錯!你們都是凡人!都有渴望溫暖,渴望幸福,但又很脆弱的靈魂!」

    緹娜用冷漠的語調述說道:「國王、貴族、祭司、騎士,人類、精靈、半精靈、半身人,都是凡人!你們有同樣的慾望,有同樣的恐懼,你們的靈魂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別。在死亡面前,你們都會恐懼,你們都是一樣的!」

    李奇接著說:「既然都是凡人,為什麼我們會遭受這麼多苦難呢?」

    他指住史丹問:「是誰讓你盡了最大努力,還是養活不了自己,養活不了親人?」

    「是……」

    史丹猶豫了,可面對李奇的清澈目光,他咬咬牙,說出了早就思考過的結果:「是前任子爵老爺,前前任子爵老爺。要收我們七成的田租,還要我們交很多其他的東西,無償做很多事情。我是說,所有的領主老爺都一樣。」

    塔倫斯的屁股下又響起了喀喇聲,李奇瞪了老頭一眼,原本想說點什麼的老頭頓時閉嘴了。

    「說得沒錯!」

    李奇朝史丹點頭,後者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眼中升起混合著感激和感悟的光芒。

    他再指向甘比特:「那麼你,又是誰讓你沒辦法修行?」

    甘比特看了看史丹,也咬咬牙道:「是要錢的祭司老爺,還有他們的狗腿子!」

    阿絲娜更加堅定:「祭司和領主都是貴族老爺,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就是豬和羊!」

    一個個問下來,見始終沒指到自己,一個小豆丁蹦了起來:「我們都是老爺眼裡的金蒲耳!我差點被賣到城裡的妓院,就是黑心老爺干的!」

    李奇的手指頭抽了抽,心說菲妮,別人就算了,你說這話的時候得把我摘出去啊。

    「沒錯!是教會!是貴族!是所有壓迫在我們身上,吸食我們血肉,不希望我們獲得力量的權貴!」

    李奇攤開雙手,虔誠的道:「正因為女神讓我認識到了這一點,我才會投入女神的懷抱,誓言要將女神的光輝散播到整個費恩。」

    他握掌看向眾人:「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那是怎樣一個世界,我們還不清楚,還需要繼續思考,繼續探索。但我們現在至少清楚了一點,那就是……沒有壓迫。」

    「沒有壓迫的世界……」

    學徒們目光熾熱,體內不僅流轉著痛苦聖光,還有些裹上了一層淡淡的告死聖光,個個都達到了虔信徒的頂點,李奇覺得,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菲妮……」

    他招呼小姑娘,後者因為李奇沒讚揚她,正鼓著臉頰氣呼呼的,被他一喚,立即喜上眉梢。

    再見他比了個唱歌的手勢,小姑娘做個深呼吸,淚水滑落,清冷光翼展開。

    「來,一起唱!」

    李奇揮手打拍子。

    ……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國王和神祇……」

    「要創造凡人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歌聲中,一團團聖光綻放。

    史丹唱著唱著,一圈聖光自體內溢出,盤旋一週。

    接著是甘比特……

    阿絲娜……

    圓鉤……

    「讚美吾主!」

    塔倫斯數著一圈又一圈升起的聖光,熱淚盈眶,用力的大聲唱了起來。

    唱的時候他還有些遺憾,其實他也不是不能直面自己的羞恥和痛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3
五十二(真) 進擊吧革命少年

    「四個見習神職者,十個虔信徒,李奇你爆種了啊!我不記得你上輩子讀過黨校,或者幹過政工啊。」

    「離那個水平還差得遠吧,客串過拓展訓練課的講師而已。」

    「總之不錯不錯,對得起我的犧牲……我是說神力。」

    「是,陛下鳥生魚湯,千秋萬代……」

    城堡高處,李奇頭頂星光,跟女神交流著最新的收穫。

    剛結束的「生活會」,史丹、甘比特、阿絲娜、圓鉤,一舉成為見習神職者,只要再感悟教義,熟悉神力的運用方法,成為正式神職者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其他的學徒,也升級為虔信徒,他們在信仰上已經有了火候,欠缺的是沉澱和感悟,追上前面四個人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塔倫斯當時就跟李奇咬耳朵,說這是不可思議的奇蹟。他在苦痛女士的教會裡,辦過無數次感召祭祀,從沒有這麼高的感召率。

    女神也為此喜悅,當場在木樁上加了BUFF,讓「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字跡燃起神火,小小顯露了一把神蹟。

    遙望神殿方向,燈火通明,人影綽約,那是虔信徒在跟其他學徒興奮的交流經驗,塔倫斯給四個見習職業者傳授最基本的神力運用知識,希望他們盡快能施展出神術。

    這一晚,他們應該是無眠了。

    李奇卻有了些心事,跑到城堡高處來吹風。

    女神在光屏裡刷出字:「別啊,這不是上了正軌嗎?你這麼一拍馬屁,咱們不就成了邪教?」

    李奇回道:「開玩笑嘛,我這是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光屏晃了晃:「總感覺你興致有點不高的樣子……」

    李奇趕緊道:「沒有,我高興得很!就是……就是那四個人的狀況有些搞不懂。」

    史丹、甘比特和阿絲娜都是見習牧師,能用出極為微弱的神光術。

    圓鉤就比較奇特了,塔倫斯說在圓鉤身上感應不到牧師的氣息,更接近於緹娜。推測等圓鉤升級之後,會走緹娜的路子,成為擅長隱匿的職業者。

    「沒什麼搞不懂的,魔女實質上就是女神,因為我而融合在一個體系裡,他們的神術其實來自魔女的神職。」

    女神來了興致,光屏裡刷字的速度極快:「對菲妮的神職更有感悟的,獲得了痛苦神力,成了牧師。緹娜那邊,告死神職的情況還不清楚,但告死神力很可能沒有治療神術,所以不會出現牧師這個職業。告死這一系的職業者,我來取名,就叫告死者吧!」

    她警告說:「以後新的神術,新的職業,都由我取名啊,你別再自作主張搞個心靈鞭撻什麼的。」

    我都想像得到你在面板上輸入名字時的興奮勁,到底是誰在當遊戲玩啊。

    李奇心中嘀咕著,但因為心裡有事,沒有吱聲。

    「在全知者的圖書館裡逛了一圈,我已經認命了。現在看來,淨化魔女,把她們的神職融合成革命理論的各個環節,這是我們唯一可行的途徑了。」

    女神簡單講述了她的收穫,她發現之前關於魔女是「墮神」的說法,可能並不正確,魔女的存在,更多是跟源初神祇有關。

    具體成因她還沒找到確切的理論,或者根本就沒有理論,但她發現了一件事情。

    每到紀元更替前後,魔女出現的記載就會頻繁起來,而紀元更替,意味著費恩從神國位面到主物質位面,都會有一次大的調整。

    這麼看來,魔女更像是費恩的一種「自然現象」。

    「全知者告訴我,費恩的神力體系即將出現重大變化,我回到神國之後,發現神國位面多了一顆星辰,難道那就是曙光之星?」

    女神刷在光屏裡的文字加粗了:「說不定紀元更替就要來了,李奇,這是我們的機會,但也要加倍小心。」

    「費恩正面臨大變」、「王國有一場大的變亂」,之前聽到的類似言語,一併湧入李奇腦海,讓他心頭更加沉重。

    「李奇?」

    女神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

    李奇有些難為情,但還是說出了心裡話:「您能下來嗎?想跟您面對面聊聊。」

    光屏抖了一下,女神繼續刷字:「我的神國還亂糟糟一團,你沒搞定的那個魔女,在神國裡到處噴岩漿。神降也花了我太多神力,沒力氣下來啦。」

    「騙人」,李奇撇嘴:「剛才的感召應該輸送了很多信仰之力,就算神國有什麼事,你也不至於跟我用文字而不是語音聊天,別告訴我這裡的網絡還分蜂窩和數字兩種。」

    光屏抖得更厲害了,字也更大了:「你又膽肥了呢!連尊稱都不加!總之……我不方便!」

    「哦……」

    李奇低頭,悶悶的應著。

    女神的字加了紅,還帶閃屏效果:「果然不對勁!」

    「我就是、就是想跟您說說話」,李奇決定袒露心扉:「剛才的感召,您也感應到了吧,他們很認真,很虔誠,他們相信您,相信我,我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您是女神應該沒什麼,可我是凡人,被人信任,被人追隨,其實是很大的壓力。既然是革命,肯定要死人的。如果不能帶著他們一步步前進,不能最終獲得勝利,未來我們必定會付出的那些犧牲,就毫無意義了,我……我有些害怕。」

    李奇問了一個在心裡憋了很久的問題:「說真的,您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要在這裡革命呢?」

    女神沉默了,許久之後,光屏上才刷出一行字:「我就是革命女神啊,革命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李奇此時心中沒了什麼上下之分,下意識的道:「那也就是說,你不是人,是跟人工智能差不多的那種存在?」

    「我怎麼不是人了!?」

    女神惱了:「我不是你那種低俗的人!我以革命為使命,是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負的高尚的人!」

    嘁,高尚的人還穿粉色蕾絲邊鏤空內褲?

    這話李奇當然不敢說,女神拒絕回答,他也不好追問,只能幽幽長嘆。

    沉默了好一會,女神在光屏上說:「你啊,意志軟弱,信念不堅,就是徹頭徹尾的小市民,難當大任!不過誰讓我沒選擇呢?我會壓著你、趕著你、鞭策你。你做得好,我會獎勵你,你敢懈怠,我就懲罰你,就這樣!」

    李奇舉手高呼:「陛下雷霆雨露,皆是神恩!」

    等光屏消失,李奇又是一聲長嘆。

    心情好了點,但是……

    他仰望星空,為什麼還是覺得難受呢?

    好想有個人說說話啊,說說地球那邊現在又流行什麼段子了,出了什麼新遊戲。如果也玩手游就更好了,可以一起罵營養師的豬頭策劃又幹了什麼蠢事,扶她狗又出了什麼聯動,離開的那會,沉了三船都沒抽到黑貞啊……

    爸爸媽媽、大哥大嫂小侄女,他們都還好嗎,應該從悲傷中走出來了吧。

    小小的神國裡,中心地帶已經清理出了一片安全區域,一團熊熊的銀白篝火映亮了整個神國。

    紅帽小女孩坐在篝火邊,抱著腿,小腦袋擱在膝蓋上,也跟李奇一樣,幽幽長嘆。

    「李奇,我跟你一樣,再一次確認了,這不是夢,這是真實。」

    她低低自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城堡高處,李奇揉眼睛。

    他覺得,如果是場夢的話,這時候醒還來得及。

    身邊閃起微微光芒,一圈水晶般的漣漪盪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漸漸浮現。

    竟然是緹娜帶著菲妮瞬移上來了。

    菲妮擠到他懷裡:「李奇,莉莉烤了餅乾,比上次的還好吃,咱們一起去吃吧,好好慶賀一下啊!」

    嬌小溫熱的身軀緊緊貼著李奇,讓他心中也蕩起一片暖意。

    真要是夢的話,醒了肯定又捨不得了。

    李奇揉著菲妮的頭說:「找藉口也不好好找,莉莉烤的餅乾,你還能忍著不吃?等我下去,恐怕只有兩三塊,上面還都有牙印的吧?」

    「討厭啦李奇,哪裡有牙印,只有缺口!」

    菲妮的小腦袋蹭著:「你離開神殿的時候,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姑娘也會關心人了……

    看看旁邊想擠過來,又覺得不好意思的緹娜,李奇說:「我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塔倫斯,還有其他人,其實可以安安穩穩過著快快樂樂的日子。但是我要你們做的事情,會很辛苦,甚至很危險。以後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怕你們會怪我。」

    說完他很有些羞慚,這是在向她們尋求慰藉吧……

    「我們能安安穩穩的,不是靠李奇你嗎?你能不做什麼,也可以安安穩穩過快樂的日子嗎?」

    菲妮撅嘴道:「那之前是怎麼回事啊?緹娜跟我說過,好好的就去買東西,結果被那個公主押著去冒險,差點就……」

    星光映在她眼瞳上,能清晰看到一層霧氣:「李奇不是跟我說過嗎?如果我有能力的話,為什麼不想著讓所有的小孩子都不再像我一樣受那些折磨,現在我有能力啦!我能幫李奇做更多的事情!」

    她得意的拍拍小胸脯:「今天我幹得不錯吧,三比一!」

    說話的時候還瞥了一眼緹娜,半精靈少女哼了一聲卻沒回嘴,這的確是事實。

    小姑娘的笑容像春風一般,讓李奇心中的積雪盡數消融:「不錯!我的魔女就是厲害!」

    菲妮勾住他的脖子:「那……李奇要不要魔女的祝福?」

    沒等回應,小姑娘就親在他臉頰上。軟軟嫩嫩,暖暖濕濕。

    他摟緊了小姑娘,欣慰的出了口長氣,心說還是別醒了,這裡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伸手再招呼緹娜,緹娜扭捏了一下,摘掉帽子,捂著耳朵,蹲著把頭湊到李奇手邊:「就頭髮哦。」

    把半精靈少女的頭髮揉成一團亂麻,李奇心中一片燦爛,他開心的笑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4
五十三 從走到飛的進步

    牛舌草-史丹走下河堤,再查看了一遍自己堆砌起來的石基,確認沒出什麼差錯,擦著汗水,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計較貴賤,不挑揀輕重,發自本心的勞動,品味身心每分每秒在勞動中的改變,靈魂也在勞動中一絲絲凝練。

    熱愛生命,熱愛生活,所以熱愛勞動。熱愛勞動,生命才更有價值,生活才更有意義。

    只有在沒有壓迫的世界,在人們只需要極少的勞動就能養活自己的世界,這樣的事情才可能在每個人身上成立,那必將是地上的神國。

    子爵領地現在還只是一個雛形,史丹相信,在女神的指引下,在子爵和塔倫斯祭祀的教導下,在自己的努力下,赤紅聖光必將散播到整個費恩。

    想到光明而恢弘的前景,史丹覺得體內流轉著無盡的力量,他伸出手,淡淡的銀白聖光在掌心裡吞吐,蔓延出一條條稀薄的絲帶。

    「看招——!」

    一個身影猛然從側方衝出,,揮著拳頭,朝史丹狠狠砸來。

    史丹揮掌,聖光絲帶瞬間纏繞交織,編出一面比手掌大一些,外形如草鞋的光盾,因為聖光太淡,光盾薄得像肥皂泡。

    啪的一聲脆響,銀白的碎光四濺而散。

    來人抱著拳頭,在原地跳腳:「狡猾啊史丹!還說自己沒成功!」

    黑羊-甘比特,見習者裡第一個成功施放神光術,原以為自己的修行進度最快,沒想到史丹已經會用荊棘聖盾了。

    「上午編草鞋的時候發現可以編織聖光了」,史丹淡淡的說,這僅僅只是很小的一步,離祭司和自己的期望還遠得很呢。

    「啊~啊~為什麼啊!」

    甘比特揉頭,不甘的嚷道:「我也編草鞋,我也搬石頭,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史丹平靜的說:「塔倫斯祭司說過,就算是一樣的形式,每個人放在形式上的心念也是不一樣的,要尋找適合自己,又不會偏離方向的道路。」

    「適合自己?」

    甘比特想了想,又揮起了拳頭:「我覺得這就是最適合我的,來吧!史丹,決鬥吧!」

    一條銀白光鞭猛然從後方飛來,抽在甘比特的手腕上。

    光鞭碎成光塵,甘比特像是被螃蟹咬了一口,連連叫痛。

    轉頭看,是個少女,和他們同樣服色。並不漂亮,勝在青春,一雙直眉和嚴肅的表情,又讓她充盈著攝人的氣勢。

    少女低聲說:「旁邊還有學徒和信徒,你們作為見習神職者,打打鬧鬧的,不是讓他們還把你們當小孩看嗎?」

    「阿絲娜!」

    甘比特指著少女,結結巴巴的道:「你都會用心靈鞭撻了!?」

    少女沒理會他,跟史丹目光相交,臉頰微微一紅,接著又變白。

    那一夜的生活會,大家不僅被感召成了見習神職者,關係也有了極大改變,彼此間已經知根知底。

    「阿絲娜啊,你說得對,以後我們會注意的。」

    史丹微笑著點頭,阿絲娜呆了呆,也微微笑了,像是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

    都是交過心的同仁,那些恥辱的過去,誰還在意,誰就沒資格成為同仁。

    「我是編繩子的時候有了感覺的,甘比特,我看你最適合的修行方式就是去小黑屋靜靜呆上一整天。」

    阿絲娜訓斥了甘比特,再對史丹說:「馬上要考試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好」,史丹朝甘比特揮揮手,跟阿絲娜一起走了。

    他們要去監考,之前學徒修行的時候,識字寫字是很重要的一個項目。兩個月下來,最常用的一些文字,還有簡單的數字,讀寫計算都已經沒問題了。

    成為見習神職者之後,因為靈魂更加純粹,精神力猛增,學習的速度突飛猛進,他們也開始幫農場分擔一些教育方面的工作。

    「小黑屋……」

    在他們身後,甘比特糾結的嘀咕著:「這就是老頭說過的,克服自己的弱點嗎?難道真的要去?一整天啊,太可怕了!」

    ………………

    農場小鎮,「服務中心」的三層,塔倫斯站在窗前,俯瞰在鎮子和田地裡來來往往的人群,像是在看肥美的羊群。

    「子爵,下一場……生活會,是不是可以提前點?」

    老祭司現在腦子還暈暈的,十天,才十天啊,四個見習神職者都會施放神術了!

    十個虔信徒裡,也有好幾個像是漲奶的奶牛,已經溢出聖光,成為見習神職者就是捅破一層膜的事。

    他來來回回算了很多次,如果一個月搞一場「生活會」,每月「生產」四個見習神職者,一年就有接近五十個!連苦痛教會的總部都沒有這麼高產!

    李奇給老頭潑冷水:「感召的人需要鞏固信仰,女神也要調理新生的信仰之力。而且搞得太頻繁,弄成形式主義那就適得其反了,最後會搞成大家比慘比沒下限。」

    有他的神視技能在,自然能分辨誰是真心的,誰只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不過以後人多了,他不可能每次生活會都在場,得把握好尺度。

    雖然沒完全聽懂,大概意思還是明白的。老頭設身處地想了想,也微微打了個哆嗦,不提這事了。

    「不過每天的檢討會要繼續開,自省一天的言行,總結一天的得失,交流一天的感悟,這個就得你多費心了。」

    李奇看著情報牆說,情報蒐集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塔倫斯得回到之前的崗位。

    塔倫斯贊同的道:「我會加倍注意的,這個階段是最重要的,很多偏執、妄信、誤信,都是在這時候種下的隱患。」

    有了兩個魔女,《赤紅之書》有了兩條教義,教會的發展速度一下子就從走變成了飛。

    保守估計,到年底,教會至少能擁有十個以上的正式神職者,在基層神殿裡已經是一流水準了。在整個王國裡,也不再是默默無聞的小角色。

    這幾天塔倫斯在梳理情報,李奇在兩個魔女身上搾取到名為「安慰」的精神能量後,恢復了幹勁十足的狀態,一頭撲在《信風之書》上,小龍女給的神性水晶已經花了一半。

    只是瀏覽商業神殿的佈告板,不需要太多開銷。包括帝都邇香、王都鐵冠城以及其他城市商業神殿佈告板在內的所有信息量,對李奇來說完全是小兒科,前世逛論壇水貼-吧造就的能力,足以讓他把這些信息來回咀嚼若干次。

    再加上女神傳達的神國位面信息、法米利亞的提示,現在他對哈德朗王國乃至整個費恩的形勢,已經有了大致的認識。

    把這些資料發送給女神後,跟女神進行了幾次嚴肅的學術討論,現在李奇的「革命理論」,也已經初步成熟了。

    「那麼我們最後再把結論過一遍,這也是第一條教義的深化。」

    李奇拍拍手裡的心語書:「痛苦讓我們發現真實,思考真實,現在我們至少清楚了真實的輪廓。」

    「好的,子爵,我就來說說。」

    塔倫斯略微有些緊張,作了個深呼吸,才接著往下說。

    這是完全顛覆他過去幾十年認知的結論,用的是極為陌生的概念和思考方式,站的高度也是他平生沒有過的。但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推導過程,都將人生中那些淡忘的和漠視的事情翻了出來。現在回頭來看,這些淡忘和漠視的東西,正是裹住他靈魂的一層層泥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4
五十四 費恩的階級和矛盾

    塔倫斯說:「費恩的凡間,主要矛盾是擁有超凡力量的階級,對沒有超凡力量階級的壓迫,這個矛盾貫穿了所有紀元。」

    李奇插話道:「前者就叫超凡階級,後者叫無力階級。」

    說完他嘴角微微抽動,超凡階級還好說,無力階級是個什麼鬼?

    但這是女神欽定的用語,他也只能把吐槽藏在心裡,同時對塔倫斯的暗暗吐槽視而不見。

    塔倫斯繼續:「超凡階級依靠血脈、權勢和知識的壟斷,割斷了無力階級接觸超凡力量的途徑,從而壟斷了超凡力量,數萬年來一直壓迫著數量佔據凡人絕大多數的無力階級。因為獨佔超凡力量,無力階級毫無反抗能力。」

    其實「超凡階級」還包括費恩的原有神祇,要消除壓迫,就得人人成神,這意味著連神祇一塊革命了。

    不過這個目標太駭人聽聞,會引起其他神祇的注意,而且革命女神自己也是神祇,在「革(魔)命(女)理(收)論(集)」還沒有發展到能自然推導出「人人成神」之前,先只能把革命限定在凡間。

    李奇又想起了女神發來的信息,文字裡流露了頗為無奈的情緒:「咱們先訂一個小目標,讓費恩凡人可以不依賴教會和貴族這樣的腐朽體制,就能擁有超凡力量吧,雖然這是比舊民主主義革命還要落後的宗教革命,但是……」

    但是,飯要一口一口的吃。

    塔倫斯繼續說:「費恩的主要矛盾雖然是超凡階級對無力階級的壓迫,但無力階級還不具備反抗壓迫的力量,這個矛盾一直沒有顯露出來。在過去的紀元裡,從表面上看,超凡階級內部的矛盾才是費恩的主要矛盾。」

    李奇又插話道:「位面入侵是種族矛盾,邪惡神祇也經常搞恐怖活動甚至滅世陰謀,這又是文明矛盾,這些矛盾在某些時期也會上升為費恩的主要矛盾。不過總體上說,因為主物質位面非常穩固,這些矛盾都只是暫時性的。」

    這是女神的總結,她呆在神國位面,剛從全知者那裡獲得了大量資料,自然是高屋建瓴。

    他示意塔倫斯繼續,老頭接著道:「超凡階級並不是單一的,構成非常複雜,不同神祇間的矛盾在過去幾個紀元裡是主要矛盾。在第四紀元,以忠誠神廷總部為代表的教會勢力,跟以國王和神廷王國派為代表的貴族勢力,這兩方在超凡階級裡佔據著主流地位,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成為目前的主要矛盾。」

    「只看哈德朗王國的話,這兩方的矛盾正在激化……」

    跨越了位面的用詞,由塔倫斯嘴裡吐出來,顯得那麼自然,李奇隱隱有了一種坐在階梯教室裡聽白髮蒼蒼的教授講馬哲課的感覺。

    生活會之後的這十來天裡,李奇帶著塔倫斯,一邊梳理情報,一邊充實教義。這些用詞、概念和分析方法,也一點點灌輸給了塔倫斯。

    只看外在的話,老頭隱隱有了質的變化,正從一個舊世界的宗教祭祀,向新世界的革命理論工作者蛻變。

    塔倫斯艱辛的整理著思路,做下一步的闡述:「教會和貴族的矛盾,就算演化為最激烈的衝突,也不具備……革命性。他們會相互轉化,不會給費恩帶來本質的變化。」

    「不過雙方的衝突,會暫時鬆動他們對超凡力量的壟斷,一部分無力階級會獲得上……上升通道。按照過去幾個紀元的歷史……規律,這部分無力階級會被轉化為超凡階級,超凡階級對無力階級的壓迫並沒有任何改變。」

    「但這裡就蘊含著……蘊含著……」

    塔倫斯的思路卡住了,畢竟大多數分析和推導都是李奇手把手帶過來的。

    這些東西可不是李奇獨立思考的成就,而是女神充當資料庫,提供基礎理論,他提供本地實際情況,一起討論形成的。

    「這裡就蘊含著一個機會。」

    李奇接著說:「如果這部分無力階級掙脫超凡階級的控制,建立革命體制,那麼在超凡階級內訌的過程中,就能打造出革命的根基。」

    「是的!是的!」

    塔倫斯哆嗦著嘴唇,說出了已經確定的方針:「所以,我們要推動超凡階級的內訌!我們還要把更多力量引入到矛盾裡,讓衝突加速、升級、持續!」

    到這裡就是老頭的極限了,其實大部分的思想他還是不懂的,但聽李奇說了十多天,雖然還沒到舉一反三,甚至都沒到觸類旁通,鸚鵡學舌這個程度還是有了。

    他忐忑的問:「商業聯合會,是股可以依靠的力量嗎?」

    「商業聯合會難以依靠,但某位副會長意外的可靠啊」,李奇聳肩。

    剛才一大堆革命理論,是對未來方針的總括。著落到眼下的對策,關於該抱哪條大腿的問題上,李奇最終的結論是,哪條都不能抱。

    對小小的赤紅教會來說,抱大腿也等於給自己脖子上拴絞索。

    這不意味著繼續騎牆,為此李奇必須要尋找另一股力量,一股可以讓他跳出這個漩渦的力量。

    哈德朗王國這個棋局,他必須作為棋手而不是棋子登場。

    李奇對塔倫斯說:「那麼咱們的思路算是理順了,有什麼事就到通訊室找我,新裝修的那個。」

    塔倫斯恭謹的行禮,走到門邊,李奇又停了下來。

    有個問題他憋了好幾天了,見塔倫斯還是風輕雲淡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塔倫斯啊,你現在也該明白了,女神的信仰之路,是一條充滿荊棘,離成功那一天很遙遠很渺茫的道路。」

    他轉身看塔倫斯:「生活會上,你最初的表現很驚訝,我還以為你會找我談談這事,但你一直沒有。現在看你對教義的理解也有了火候,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其實並不關心女神要走什麼道路?」

    「最初的驚訝,是屬於以前的高階祭司塔倫斯,現在的從容,是屬於新生的同仁塔倫斯」,老頭的臉上竟然溢出了一層淡淡聖光:「還有什麼理想,是比消滅所有壓迫更偉大的呢?還有什麼智慧,是比把整個世界當成標本解剖更深邃的呢?擁有這樣的智慧,追求這樣的理想,難道不是值得付出一切的嗎?」

    革命意志比我還要堅定的樣子……

    李奇有些心虛,笑了笑就離開了。

    「就是這樣,才讓人心潮澎湃啊,如果跟以前的苦痛女士一樣,還像蒼蠅繞著血肉打轉,我才會失望呢。」

    從窗戶看到李奇走得遠了,老頭喃喃自語。

    接著他皺起了眉頭:「可沒有壓迫的世界,那該是什麼樣的?完全想不出來,就只是沒有貴族,費恩的凡人也會亂了套吧。」

    ………………

    城堡角樓的最高層,李奇讓薩達爾守在門外,啟動了《信風之書》。

    「喲,李奇,總算記得找我了,是問營建魔法師的事情嗎?還得過一陣子……什麼?王國神廷的情況?你怎麼知道?」

    小龍女的立體投影從書頁上升起,只有一個腦袋,影像略微有些失真,仍然遠遠超越地球世界的技術。

    「女伯爵好一陣子沒來找我催稿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神廷內部肯定出了什麼問題,說不定總部和分部的矛盾已經激化了。」

    李奇翹著二郎腿,搖著鵝毛扇,對上小龍女,需要這樣的表面功夫。

    更重要的是,今天他準備舌誘小龍女。

    「副會長閣下,邇香與王國即將爆發的戰爭,你們商業聯合會,我是說哈德朗分會,是不是已經做好了坐山觀虎鬥的準備?」

    李奇這句話出口,小龍女先是楞了楞,再左右轉頭,似乎說這話的不是李奇而是身邊其他人,最後目光才停到李奇臉上。

    「你、你、你……」

    她指著李奇,瞠目結舌:「你什麼時候竊聽了我們的會議!?那可是在七級隱秘結界下開的會啊!」

    以前是小龍女把李奇看到稀罕玩意的表情當作名為「土鱉」的食糧來吃,現在輪到李奇把小龍女被看破底細的表情當作名為「棋子」的食糧品嚐。

    李奇邪魅一笑,新晉棋手要上場了喔。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4
五十五 棋手與棋子的轉換

    小龍女支吾道:「知、知道神廷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啦,哈德朗王國這種鄉下地方就算有什麼動向,也不可能惹得神廷總部大動干戈,哪裡來的『即將爆發的戰爭』?」

    李奇搖頭:「所以說啦,副會長閣下您消息還不夠靈通。您知道王都商業神殿的佈告板上,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關於生命聖水和神性水晶的委託單子全都沒了嗎?」

    看著小龍女的茫然表情,他想翻白眼,你們這些跨國巨頭啊,就是不把區域市場放在眼裡。

    塔倫斯從冒險者公會、盜賊公會、走私商人那裡獲得了大量跟兩派衝突有關的線索,兩派的骨幹都在積極備戰,囤積戰爭物資。如果找你們商業聯合會,肯定會走漏消息,所以刻意避開了你們。其實跡象挺明顯的,你們就是沒察覺到。

    「沒了?沒了就沒了啊,跟神廷的衝突有什麼關係?而且神廷兩派真要干起來,他們的頭頭腦腦肯定要找我們買武器裝備、聖水藥劑和晶石什麼的東西啊。」

    小龍女這個商人,顯然完全靠她那個「評估者」的金大腿吃飯,一點也跟不上李奇的思路。

    「分會這邊就是覺得神廷的內部矛盾會進一步激化,所以要確定未來十年裡分會的大方針。十年雖然很短,但對你們來說,應該不是現在就需要操心的事情吧?」

    這話裡似乎含著什麼了不得的信息,不過李奇沒功夫去細細品味。

    「再說啦,神廷的王國派勢力那麼弱小,怎麼敢現在就跟總部翻臉呢?」

    小龍女不認為王國派敢動手,這個結論是有依據的。

    從長期趨勢來看,這兩派肯定要決裂,畢竟連哈德朗王國這邊都這樣了,其他區域的神廷分部,形勢肯定也好不了多少,可王國派這邊的力量實在太弱了。

    問題是,弱者不敢動手,不意味著強者就不動手了……

    「或許吧,可總部那邊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王國派俯首帖耳。王國派就算沒有翻臉,只是耍點情緒,擺點臉色,總部派都會難以容忍。」

    李奇開始忽悠了:「哈德朗王國是忠誠神廷最鐵最穩定的票倉……我是說地盤,可現在,這裡的王國派竟然也敢這麼不恭順了,總部那邊的大人物肯定會當成秩序崩壞的信號,不惜用上激烈一點的手段消除隱患。」

    他看了看小龍女頭上的犄角,臨時發揮:「就像以前的龍族,我記得在哪個紀元裡,很多龍都會找一座城鎮,享受人們的侍奉,一呆就是很長時間。」

    「開始的時候人們不僅供奉得很好,態度也非常恭順。忽然有一天,龍發現供奉變差了,來的人態度冷漠,還帶著武器,非常警惕。副會長閣下,您說,那頭龍會是什麼反應?」

    小龍女的臉頰一下就扭曲了:「哼,那些爬蟲是找死嗎?當然是一口龍焰把他們烤來吃了!」

    她再皺眉:「唔……全噴死了也不好,還是只噴死領頭的,警告他們!畢竟重新找一座鎮子也挺費功夫的。」

    您的代入感還真是強哪……

    李奇嘴角微微一抽,笑道:「那麼您該明白總部派對哈德朗王國的動向,會是什麼反應了?」

    「也對……」

    小龍女捏著下巴,一邊思索一邊嘀咕:「神廷的裁決聖騎士希爾維是在找總部派的茬,聽說還當面跟主教魯恩吵了一架。修瑪教會的神殿騎士都是忠於王國的,最近在王都裡發生了好幾起修瑪騎士跟凱姆聖騎士的衝突……」

    她還是搖頭:「可特蕾希婭公主把自己下了獄,兩邊應該都會退一步了吧。」

    李奇緩緩扇著鵝毛扇:「如果公主殿下,在龍的眼裡,就是那個挑頭改變態度的人呢?」

    「怎麼可能呀?特蕾希婭雖然是個……假模假樣的傢伙,可她很有手腕的呢,不至於讓情況惡化到那個程度吧?」

    小龍女對公主個人有點意見,但能力上是非常認可的。

    「她是很有手腕,但她不該把自己投到監獄裡」,李奇繼續鼓動不爛之舌:「您看啊,總部派要是發現,她這麼一做,真讓矛盾緩和了,豈不是說明她的號召能力強得可怕?」

    「如果她喊一聲干翻總部,王國派不都會聚集在她的旗幟下?對總部派來說,先解決掉她不就能把隱患消滅掉?剩下來的王國派沒了領頭的,鬧不起來了嘛。」

    小龍女連連搖頭:「就因為她有這樣的能力,所以要消滅她?怎麼可能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怎麼不可能,莫須有啊……

    李奇再道:「副會長,您換到龍的角度想想呢?如果那些對您不恭敬的人,在一個人的勸說下勉強壓下了對您的不滿,那個人還志願成為您的人質,您會怎麼對待?」

    「唔……」

    小龍女捏下巴:「那就相當於英雄那樣的人物吧?」

    她陰森的笑著,一對小虎牙呲了出來:「那是能威脅到我的存在啊,當然得一口吃了!」

    「不過如果是漂亮的小姑娘,可以免她一死,在她身上好好玩……嗯咳!」

    話題差點歪到奇怪的地方了,小龍女及時轉口:「你說得的確沒錯,神廷總部那些傢伙,確實是幫自大到了以為自己是龍,分部是渺小爬蟲的蠢貨。」

    她嗤笑道:「不過你是不是還忘了誰?國王啊!國王還在,還那麼年輕,還沒把王位傳給特蕾希婭啊!怎麼可能坐視自己的女兒被欺負不管呢?」

    「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國王在跟哪位神祇密謀什麼大計畫……」

    李奇鄙夷的道:「而且對國王來說,神廷那邊不是鬥得越激烈越好?如果犧牲一個公主,能讓神廷在王國裡的勢力元氣大傷,您覺得他心裡會怎麼想?」

    小龍女撓頭:「呃……,大概是邊哭邊笑吧。」

    「但是……」

    她又不以為然的聳肩:「我們跟國王也差不多啊,商業聯合會從來都是只做生意,不關心這些事情的。而且打起來更好啊,打得越激烈越好!那樣不就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了?」

    A計畫進行順利……

    剛才那些話都是李奇的忽悠,神廷總部跟分部會這麼快打起來。總部派會對特蕾希婭下手,這兩件事的確有可能發生,不過概率太小,他把這個可能性無限誇大了。

    ………………

    王都鐵冠城,凱姆教會哈德朗大教堂,陽光投射在教堂面前的巨大黃金神像上,泛著迷濛的金光,和往日一樣純淨。

    教堂地下三層,原本是關押神廷內部觸犯教規者的監牢,牢門打開,身著樸素衣裙的特蕾希婭公主走了出來。

    十來天不見天日,對公主的容顏沒有一絲影響,她依舊光彩耀人,似乎不沾一絲塵埃。不過微微蹙起的眉頭,顯露出一絲憂慮。

    當她看到開門的聖騎士旁邊,還有一位聖騎士滿懷警惕的看著同伴的動作,再向自己投來一個寬慰的眼色時,憂慮轉為不安。

    就連聖騎士之間,裂痕都已經大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希望希爾維不要在外面鬧得不可收拾……

    特蕾希婭知道幾百年下來,神廷總部派跟王國派累積的矛盾已經相當尖銳了,但她相信上任不久的魯恩主教和她一樣,是有心振作整個體制的虔誠者。

    神廷也好,王國也好,貴族也好,確實糜爛腐朽了。不過,只要擁有堅定信仰的人行動起來,神祇一定會垂視甚至眷顧的,有神祇在,有信仰在,沒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

    這一次總部派確實太過分了,如果不是死神鐮刀的殘存意志太過強大,逼得范德爾用神降同歸於盡,死神鐮刀就被總部奪走了。

    天知道總部那些……混蛋,到底是想用這個做什麼,說不定跟父親是一樣的意圖。那是不可容忍,不可饒恕的!

    她把自己投到監牢裡,就跟交代那個叫李奇-普雷爾的倖存者不要宣揚神廷內訌一樣,藉著把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讓這場風波煙消雲散。大家應該繼續緊盯真正的威脅,來自父親的威脅。

    當然,這不意味著對總部派繼續忍讓,在攜手進行下一步之前,也得讓魯恩主教代表總部,安撫一下王國派的人心。自己下監牢,這個姿態做得夠足了,相信魯恩能體會到自己的用意,以總部的名義寬赦自己的過失,同時賑濟王國的災民。

    總部和分部終究得團結一起,共同對外,父親正在密謀的事情,才是王國最大的災難。

    「父親……為什麼……」

    她很想當面質問父親,可她又沒有勇氣聽到父親說出答案,如果那個答案跟妹妹有關的話。

    「父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攥著裙邊的手下意識的加了幾分力道,就為這個,她必須堅強,必須讓王國神廷凝為一股繩,走上正確的道路。

    腳步聲在昏暗的甬道中迴蕩,兩側伺立的聖騎士數量出乎意料的多,既有總部派的,也有王國派的,彼此都虎視眈眈的瞪著。

    等到她經過時,總部派的撫胸低頭,絕不與自己對視。王國派的卻會心懷仰慕和熱誠的看自己一眼,那股熱誠她很熟悉。

    小時候田園狩獵,大了清除邪惡,剿滅異端,鎮壓反叛。上陣的時候,部下們都會投來這樣的目光,然後衝殺在前。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們都會攔在自己身前,不讓自己受到一絲傷害。

    特蕾希婭的心跳加快了一拍,攥著裙邊的手更用勁了。

    「不是說魯恩主教想跟我談話嗎?」

    她平靜的道:「聖騎士,以吾主之名,告訴你的姐妹,這是要做什麼?」

    領頭的聖騎士轉身,恭謹的答道:「公主殿下,的確是主教閣下要跟您談話,不過是在殿堂裡,當著神廷所有教會代表的面。」

    「宣佈處罰嗎……」

    特蕾希婭抿起了嘴唇,她明白了王國派聖騎士目光裡的熱誠。

    魯恩主教也不想繼續把事情拖下去,看來是要給出台階了。我要下來得漂漂亮亮,讓所有人安心。

    這些聖騎士肯定在為我擔心,不過沒問題的,就算一些小小的屈辱,也是必要的犧牲。

    我不怕這樣的犧牲,因為我是正確的。

    她抬頭挺胸,加快了腳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4
五十六 凱姆的神諭

    城堡通訊室裡,李奇接著說:「副會長閣下,費恩正面臨著一場巨大的變化,你們商業聯合會不可能繼續置身事外,悶聲發財。你們的高層肯定有所察覺,只是沒跟您通氣而已,畢竟您還年輕。」

    「不要小看我啊!我已經十九歲了!」

    小龍女似乎在拍桌子,頭像晃了一下:「就算上面沒說清楚,我也知道他們很緊張啊!」

    「您知道他們緊張什麼嗎?」

    李奇心說接下來我說的,以後你可得給我交學費:「緊張的是商業聯合會即將面臨轉型危機……」

    小龍女再度茫然:「危機我明白,轉型是個什麼鬼?」

    「據我粗淺的瞭解,你們分會在哈德良的業務量,跟你們整個商業聯合會跟神廷總部的業務量比,就像一頭龍跟一隻爬蟲。」

    李奇豎起小指,拇指掐在第一個指關節上:「我是說,真正的爬蟲,而不是人。」

    小龍女攤手:「那當然是不能比的,總部對總會,這不是天經地義嗎?神廷總部在各個王國搜刮的資源,每年都是天文數字,分會的業務當然只是很小一部分了。」

    「是天經地義嗎?」

    李奇直視小龍女:「在上個紀元,上上個紀元,甚至最初的紀元裡,沒有統一的帝國,沒有統一的神廷,當然那時候也沒商業聯合會,但也有商業神殿了,那時候是個什麼情形?」

    小龍女的神色恍惚起來,像是老人追憶過往的輝煌歲月:「那時候……當然是哪個地方的商業神殿,就包攬了哪個地方的生意……」

    「對啊!」

    李奇的鵝毛扇一拍,拔高了聲調:「那個時候,商業神殿是分公司……呃,我是說分會責任制!分會包攬片區,分會直接面對客戶,分會獨立核算,自己賺夠了再往上交!交多少看心情和需要!」

    「而你們現在的商業聯合會,是跟忠誠神廷一道建起來的,忠誠神廷成了總會的獨家總代理。他們通過神廷分部搜刮走了大部分物資,再跟你們總會做生意。而你們這些分會,只能吃他們上面落下來的面包渣!」

    小龍女呲了呲牙……

    「我不相信,你們會長沒想過王國這一整張餅,都是你們分會的。而不是現在,先被神廷總部分走一大塊,只剩下一小溜給分會。」

    李奇握起拳頭,目光閃動著激勵的光芒:「貿易是自由的!這難道不是你們商業女神的教義!」

    小龍女想了好一陣,兩眼都快成鬥雞眼了:「等等你慢點,我腦子轉不過來了……那什麼責任制、獨立核算……」

    「別在意細節」,李奇幫著她拽思路:「總之,王國神廷兩派的鬥爭,對你們分會來說,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啊!」

    「我還是沒明白」,小龍女痛苦的拍額頭。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們商業聯合會不是神廷那種嚴密組織,就是各地的艾爾莎神殿湊起來的!總會的那些人跟著神廷總部吃香喝辣,因為有神廷總部撐腰,你們分會才敢怒不敢言!」

    李奇都為這個笨學生上了火,鵝毛扇敲得桌子梆梆響:「現在神廷在哈德朗王國這個堂口出了簍子,王國有可能甩開神廷單幹了,你們分會難道還要傻乎乎的跟著總會走,而不是考慮一下對自己更有利的選擇嗎?」

    小龍女呻吟出聲,連連擺手,再伸手到李奇看不到的地方,取了一瓶什麼東西過來,咕嘟嘟一口灌下肚子。

    她閉著眼睛,喘了好一陣子,然後睜眼,冷冷笑了。

    「說來說去你是想慫恿我們去支持特蕾希婭公主跟神廷總部派斗呢?」

    你作弊了!我知道的!

    李奇心說別以為我沒看到你頭髮上虹彩光芒流動,那是在用神術的跡象吧!

    以她評估者的能力,直接得到「李奇這些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還在能力範圍內。但答案必須是在她可以理解的範圍內,也就是說,其實只要動動腦子就能想到。

    就因為不想費腦子,所以用神術替代思考過程,小龍女你知不知道你這麼笨就是因為這個啊。

    小龍女不屑的說:「看來你已經成了公主的忠犬?這種說給會長聽一定會招來一頓痛罵的事情,還真是辛苦你繞了這麼大圈子來忽悠我啊。」

    不敢,比不上你忽悠我借高利貸那麼自然。

    「你作為神祇的眷顧者,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情呢?」

    小龍女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李奇,宣告他這次忽悠的失敗:「有神祇在,請下一個神諭,不就什麼都結了嗎?神諭是唯一的,是不可違背的,神廷總部和分部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可能打起來!」

    「除了夜女士和一些跟神經病差不多的瘋神,沒有哪個神祇樂意看到自己的教會分裂甚至相互爭鬥!」

    ………………

    宏大的殿堂裡,和門外神像一致大小的凱姆神像鑲嵌在打磨得晶瑩透亮的純白玉石牆面上,以主教魯恩為首的神廷要員在祭祀高台上一字排開,紫色長袍,金黃斗篷,讓他們看起來像是神像延伸出的肢體。

    高台下是同樣盛裝的神廷成員代表,貴族教會、騎士教會、歡悅教會、文藝教會、音樂教會、優雅教會等十多個教會的樞機祭司、聖女或者首席聖女、神殿騎士長,泱泱上百人,嗡嗡議論著。

    素色身影出現,殿堂掀起潮湧般的歡呼。

    「公主殿下!」

    「監察者閣下!」

    「特蕾希婭!」

    凱姆聖騎士團的團長用長劍敲著盾牌,駐立在殿堂兩側的上百位聖騎士同時呼應,依舊沒能阻止這股聲潮,直到特蕾希婭擺手,人們才安靜下來。

    台階上的神廷要員們默默交換眼色,再向白髮蒼蒼的魯恩主教投去森冷的目光。

    「特蕾希婭姐妹,你知道今天為何站在這裡嗎?」

    金發少女站到台階下,原本用作懺悔和祈禱的席位上,魯恩平靜的開口。

    「是的,我知道。」

    特蕾希婭說:「我在康拉德城事件的處置上還不夠完美,在做決定的時候,我動搖過。死難者雖然是必要的犧牲,可我沒有盡最大的努力,挽回不必要的損失……」

    在她身後的人群裡,一身祭司長袍的女伯爵悄悄扯了扯旁邊莫德溫的袖子:「這麼大張旗鼓的,會不會出什麼事?之前鬧得不可開交,忙得我都沒看書的心情了。」

    莫德溫低聲說:「應該不會,大家都是神廷的人,怎麼可能出事嘛?我猜魯恩主教就是當面寬赦公主,讓兩邊都有台階下。」

    女伯爵不忿的道:「寬赦?沒有公主及時處置,整個王國變成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呢?聽說這事還是總部派勾結國王搞出來的,還寬赦公主,他們的臉呢?不該是嘉獎嗎?」

    「噓」,莫德溫趕緊示意她噤聲,女伯爵瞪他一眼:「希爾維親口說的還有假?」

    她轉頭打量,有些疑惑:「希爾維呢?到現在還沒看到她。」

    「公主殿下願意屈就自己,攬下事情,兩邊湊合湊合事情就過了。再讓希爾維在這裡鬧起來,那還了得?」

    莫德溫聳肩:「魯恩主教應該把她支到外地去了。」

    「好吧,事情真的就這麼了結的話,也好……」

    女伯爵拍著自己遠比公主宏偉的胸脯說:「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鬧騰什麼啊。」

    「你能真誠面對自己的本心,拷問自己的信仰,證明你是虔誠的,是在踐行吾主之道。」

    魯恩主教面無表情的說:「以吾主之名,哈德朗神廷之柄,我,達尼斯-魯恩,忠誠神廷哈德朗王國主教,護衛教會王國分會樞機大祭司,在此宣佈對你的處罰。」

    各個教會的代表都鬆了口氣,看這情形,總部那邊的確是想和稀泥了。

    至於處罰,之前公主已經把自己下了獄,總部派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折辱公主。

    特蕾希婭也微微吐氣,接著又暗暗憂慮,這一次算是壓了下來,下一次呢?

    希望處罰會有點實際內容,這樣她好藉機展現自己的誠意,然後將兩派團結起來……

    正想著,魯恩的話傳入耳裡,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鑑於特蕾希婭姐妹在吾主之道上還有疏失,王國神廷決定,派遣特蕾希婭姐妹前往邇香總部,修行十年,修行期間不得返回哈德朗王國。」

    公主猛然抬頭,跟魯恩主教四目相對。

    殿堂裡先是一陣落針可聞的靜寂,再嘩然大亂。

    「這是要流放公主殿下嗎?」

    「魯恩主教,你真的是魯恩主教嗎!?」

    「你們總部派也太囂張了吧?把我們王國當成你們的邊地伯爵領了嗎?」

    「我們優雅教會絕不同意這樣的決定!」

    最後一聲尖叫是完全失去了優雅的女伯爵,旁邊莫德溫和優雅教會的樞機祭司都沒攔住她。

    「特蕾希婭!還不接受對你的處罰!?」

    金發少女在魯恩的眼中沒有看到任何回應,只有冰冷如鏡的屏障。

    聖騎士團團長的叱喝驚醒了她,她掃了一眼那個向她獻盡慇勤,卻沒得到任何回應的邇香花花公子,怒火在胸腔中漸漸燃起。

    「為什麼!?」

    她咬了咬嘴唇,克制著自己不高聲喝問:「我已經在盡力彌合大家的裂痕,為什麼?你們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魯恩主教,你難道不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嗎?」

    魯恩主教嘴角微微一抽,目光越過她的頭頂,向正群情激憤的人群投去一眼。

    少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明白了,原來如此……

    在總部派的眼裡,自己反而成了讓兩派決裂的最大隱患嗎?

    有那麼一瞬間,她在想,如果兩派的矛盾,真的能因自己離開而緩和,那自己沒理由抗拒。

    不過,更大的可能難道不是自己這一走,讓矛盾更加激化了嗎?比如希爾維……

    她猛然打了個哆嗦,驚恐的看向魯恩,對方毫無波動的目光證明了她的猜測。

    矛盾不會激化的,自己一走,總部派會跟父親聯手,把希爾維、歐蘿拉和所有親近自己,在他們眼裡算作「公主派」的人一網打盡!

    殺光了人,就沒有矛盾了。就像殺光了康拉德城的平民,就沒有了傳染源一樣。

    自己這一走,不僅意味著好友和部下的危難,康拉德城上萬無辜者的犧牲,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也會化為泡影。

    更可怕的是,父親的陰謀,那個絕對不能說出來的陰謀,也會一步步成為現實。

    「特蕾希婭……」

    那個討厭的團長還在呼喝,特蕾希婭舉起一隻手臂。

    身後的喧囂頓時停止了,團長下意識的握緊了劍柄。

    「吾主之下,人人勿論職權,勿論貴賤,勿論男女,勿論種族,都是兄弟姐妹。我們血脈貫通,不分彼此,為世界帶來安寧。我們血脈貫通,不分彼此,守護人民。」

    少女合掌禱告,再對魯恩主教說:「這個決定,是背離吾主意旨的,我不接受。」

    魯恩主教似乎早有所料,並沒動容。

    他將主教之杖往地上一頓,無形之力以杖尖為中心,瞬間掃過人們的身心,讓他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接著杖頂的神性水晶亮起聖光,穿透殿堂,直射入空。

    「特蕾希婭,這就是吾主的意旨!」

    傳奇威能在這一喊之間盡顯,所有人都想跪下叩拜。

    特蕾希婭還傲立著,但跟彎腰低頭的人群相比,她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弱小。

    聖歌之音響起,一個純粹由聖光構成的巨大身影降下,在魯恩主教身後展開羽翼,貫穿了整個殿堂。

    這個光影幾乎跟凱姆神像合二為一,冥冥中迴蕩著飄渺之音。

    「達尼斯-魯恩的裁定,合乎吾的意志……」

    這是……天使!

    即便是女伯爵,也兩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凱姆讓天使降下了神諭,流放特蕾希婭,是神祇認可的決定。

    金發少女仰望天使,身軀顫抖著,臉頰扭曲著,眼中泛起了血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5
五十七 還是凱姆的神諭

    關鍵的時候到了啊……

    城堡角樓裡,李奇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整個「舌誘」計畫裡,最難搞的就是這個,因為神祇的存在,讓他在前世的豐富經驗都打了水漂。

    畢竟是神魔世界,這樣的設定就是不講道理。

    之前他和塔倫斯分析形勢時,也都覺得兩派不可能真的打起來。護衛之神凱姆是真神,是這個紀元,善神陣營裡最強大的神祇,他不可能坐視教會分裂。

    推演之後的結論是,兩派的矛盾會漸漸擴散到神廷的其他教會上,王國派會收縮到其他神祇的教會裡,從而形成凱姆教會在邇香,其他神祇的教會在王國的分裂格局。忠誠神廷由此走向崩潰,引發大的變動。

    這應該是一個比較緩慢的過程,至少得幾年以上。

    現在他得讓小龍女相信,兩派會很快打起來,這個難度就很高了。

    瞄了一眼旁邊心語書上他之前記下的要點,李奇咳嗽一聲,繼續搖鵝毛扇。

    「副會長閣下,您該知道貞潔女士吧?」

    小龍女翻白眼:「那種做了婊子還立牌坊,滿腦子都是白濁液體的邪神,我怎麼會知道!」

    您真是直率……

    「神祇並不是永恆的,這話不僅是說神祇也會隕落,也在說神祇的意志並不是不變的。」

    李奇想起了之前的宴會上,麥戈爾爵士對歡悅女士的評論:「不僅貞潔女士會扭曲會墮落,其他的神祇也一樣,護衛之神說不定也會精分……我是說,意志分裂。」

    見小龍女嘴角掛起的鄙夷紋越來越深,李奇餘光看到她頭頂的犄角,又有了臨時發揮:「就像雙頭龍,還有雙頭食人魔,它們不是經常相互爭吵,相互較勁嗎?」

    「你這個比喻真是太糟糕了,凱姆跟雙頭龍有什麼關係啊?」

    小龍女搖著頭,為李奇的無知而嘆息,再懊惱的道:「就為你這些胡話,還耗掉了我今天的神術,真是的。李奇-普雷爾,我以後不想去你那了。」

    所以說這就是關鍵了,如果不能說動她,自己跟她之間的關係就要倒退一大截。

    李奇聳肩:「好吧,以你的智……慧,要接受這樣的可能性的確很難。」

    ………………

    宏大殿堂裡,面對降下神諭的天使,特蕾希婭的纖弱身軀微微搖曳,似乎隨時都會跪下。

    她勉力抵禦著天使的威壓,昂首面對魯恩,語氣裡含著明顯的悲憤和不甘:「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特蕾希婭,你不記得我來上任的時候,我們那次談話嗎?」

    魯恩的面容終於有了點變化,一絲憐憫在他老樹皮般的臉上浮動:「貴族已經腐朽了,已經無法再擔起守護人民,為人民帶來幸福的職責。」

    「特蕾希婭,你是高尚聖潔的,但你一個人,無法淨化所有貴族的心靈,無法讓他們獲得新生。相反,因為你的高尚聖潔,讓貴族還在自欺欺人,以為自己還擁有神祇的眷顧,以為自己把持的權柄依舊穩固,因為有你啊。」

    魯恩低低嘆了口氣:「離開這裡,對吾主,對神廷,對哈德朗王國都是好事,對你本人也是件好事,你不必背負超出你能力的命運。」

    金發少女的身軀晃了晃,接著聖光噴湧,她又穩穩站住。

    目光在高台上掃了一圈,再掠過聖騎士團團長那張既有警惕又有嘲諷的臉,最後落在魯恩身上。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背負了什麼命運?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用鄙夷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們這些以上位者自居的人,到底做了多少有損吾主榮耀的事情!」

    「貴族的確朽爛了,可死樹削掉爛枝,仍然能長出新芽。」

    「貴族出身於人民,他們最初是人民裡的英雄,一次次領導人民度過紀元更替和各種災難。他們將信仰和責任,通過血脈一代代傳承下來。貴族守護人民,人民供養貴族,這是幾個紀元來天經地義的事情,從未變過,未來也不會變。」

    柔白聖光在她身後飄揚著,鼓蕩著,讓她的身軀越來越挺拔:「別忘了,吾主的神職是什麼?是守護!守護的是什麼?是貴族、騎士、人民!忠誠神廷也是因此而建立的!沒了貴族,就沒了騎士,人民也會淪為流民和野人!」

    她抬手指向魯恩:「你們在想什麼,我很清楚。沒了貴族,你們就可以用教會直接統治人民。但教會在邇香這幾百年來是什麼樣的,整個費恩的人都看在眼裡!貴族為什麼腐朽墮落,不就是因為你們的熏染嗎!?」

    「沒有血脈傳承的信仰和責任,沒有跟人民代代生活在一起。教會裡的祭司和主教,只會比貴族腐朽得更快!所有紀元裡,這是一條鐵律!」

    高台上的老者們臉色紛紛變化,不少人不自然的握拳咳嗽。

    「特蕾希婭,看來你的確需要去邇香重新領悟吾主的神意」,魯恩微微搖頭:「吾主的神職的確是守護,但守護的並不是貴族,而是由貴族建立起來的……秩序。」

    他的語氣像是開導學生的老師:「你應該沒忘記,吾主在上個紀元的神職是什麼,沒錯,就是秩序。貴族建立的秩序,並不是唯一的,還有其他很多種秩序。當貴族把現在的秩序拖向腐朽的深淵時,吾主當然會拋棄掉這樣的秩序,選擇新的秩序,然後去守護。」

    「想讓我相信一群比貴族還要腐朽的祭司和主教,建立起更偉大更經久不衰的秩序?」

    特蕾希婭公主冷笑:「同樣的事情,在以前的紀元裡,傲慢自大的魔法師幹過,暴政之神的教會幹過,甚至從幽暗地域裡冒出來的靈吸怪也幹過,他們都失敗了。」

    「那是……」

    魯恩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在言語上壓倒對方,不再多說:「吾主已經降下了神諭,你如果不接受,就是背叛吾主,那會是怎樣悲慘的下場,不必我提醒吧?」

    團長在旁邊吆喝:「跪下!領受吾主的神諭!」

    特蕾希婭沒理會他,此刻她的意念如烈焰般正在翻騰。

    我真的錯了?

    怎麼可能?每一點,每一個環節,都是我從小到大,一步步在信仰之路上踏出的腳印。凱姆認可過,讚許過的。

    凱姆真的要坐視教會剷除王國派甚至貴族,最終讓教會統治世界嗎?

    秩序,沒了貴族和騎士,人民還能依靠什麼樣的秩序?凱姆還有什麼選擇?

    或許……

    一個念頭從特蕾希婭紛亂狂躁的思緒中溜過,被她及時抓住。

    如果這個神諭,並不是來自凱姆的真實意志呢?

    凡人當然不可能扭曲神祇的意志,可父親的背後,有一位強大到凱姆都不願正面招惹的神祇:夜女士。邇香那幫人背後,那些無法無天的魔法師,誰知道會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思緒驟然凝結,特蕾希婭感覺自己被壓制的力量盡數回歸。

    這一定是凱姆的又一次考驗!考驗自己的信仰是否虔誠,是否堅定!

    魯恩招下的神諭,是不是真的,並不重要,關鍵是,相信自己是正確的!

    背後飄搖的聖光轟然伸展,凝結成巨大的光翼,帶起縷縷聖歌之音,將特蕾希婭緩緩托離地面。

    聖光一圈圈環繞她的身體,凝結為一副銀甲,再在兩手延伸出熾亮的長劍和盾牌。

    凱姆教會作為忠誠神廷的核心,分支遍佈整個費恩,但包括邇香總部在內,卻只有一位聖女,那就是特蕾希婭。

    八年前,她還只有十歲的時候,就獲得了凱姆的神眷,成為聖女,到現在,依舊沒有第二位凱姆聖女。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不再滿足於宣揚神廷和教會形象的工作,漸漸成長為教會的高階祭司、樞機祭司,直至成為統管神廷之外,王國之內,所有超凡事務的監察者,已經很少有人提起她的這個身份。

    現在她顯現出聖女形態,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做什麼,可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徒勞的。

    魯恩嘀咕道:「愚昧……」

    「以吾主之名,我,特蕾希婭-哈德朗,在此聽候裁決!」

    她長劍高舉,一縷聖光也穿透殿堂,直抵天際。

    「我沒有背離吾主的信仰!」

    「我沒有污損吾主的榮耀!」

    「我沒有被矇蔽心靈,做出錯誤的選擇!」

    「我的所有行為、所有決定,都是踐行吾主之道!」

    「我——無罪——!」

    少女的堅定話語,帶動了聖光以某種頻率劇烈震顫,再傳遞到某處浩瀚而恢弘的所在。

    整個殿堂裡,迴蕩著她這番話的尾音,久久沒有消退。

    沒有反應……

    魯恩搖頭,團長冷笑,跪在下方的人群裡,已經響起了綴泣聲。

    「可以結束了吧?」

    「這樣的鬧劇真是難看啊。」

    「給公主殿下一點體面吧,快給她用神力禁制。」

    高台上的老傢伙們不耐煩了,紛紛朝魯恩嘀咕。

    魯恩正要說話,臉色驟然一變。

    浩大的神力降下,殿堂再度被柔白聖光充斥。

    巨大的天使飄落在特蕾希婭的身後,跟魯恩身後的天使一般無二。

    這個天使用之前已經聽過一次的模糊聲音說:「吾裁定,特蕾希婭-哈德朗,無罪。」

    殿堂沉寂了許久,直到兩位天使同時化作光塵。

    跪著的人群幾乎全趴在了地上,而高台上的那些老頭,也都軟倒在地。

    整個殿堂,就只有魯恩和特蕾希婭立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5
五十八 傳奇對傳奇

    城堡通訊室裡,李奇轉換到B計畫……

    無視小龍女臉上湧起的怒意,他繼續道:「那麼我們討論另一個可能,把目光放長遠點,比如說十年,十年後凱姆教會或許不會分裂,但忠誠神廷卻有很多神祇,分裂卻是板上釘釘。」

    「是啊,會長他們開會,就是在說這事呢」,小龍女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副會長,十年後,您會不會後悔在十年前的這個時候,沒做點什麼?比如,預先就已經在特蕾希婭公主這邊下好了注?」

    李奇壓低聲音:「到那個時候,您的……會長,還有長輩們,會用什麼眼光看您呢?」

    小龍女的眼珠子轉了起來:「唔唔……」

    「而且又不是什麼大手筆,王國派現在看上去勢單力薄的,就算只是一丁點東西,就算只是悄悄的以私人名義資助,公主都會很感激的。就跟您對我的投資一樣,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

    李奇說到這,小龍女明顯意動了。成本低,風險低,回報高,這樣的投資不要太舒坦。

    「所以你還是幫公主做說客吧」,她心裡沒什麼底:「可你怎麼確定,王國派一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這是一個很蠢的問題,李奇撫額,無力的問:「請問您是哪裡人?」

    小龍女聳肩:「哪裡人?我是龍……人啊。」

    「你自己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把你當什麼人!好吧……」

    李奇決定放棄這個角度,轉到她能理解的角度:「副會長,如果王國派的勝利毫無懸念,那您又有什麼價值呢?如果王國派被總部派打壓下來,對您和商會又有什麼好處呢?原本還有一小溜的餅子,說不定連渣渣都沒有了哦。」

    他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商業聯合會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小龍女這個「商二代」,其實不是王國分會的正經業務員,她只是把他這裡當成踏青的風景點,順手刷單業績而已。

    真讓小龍女擔起大任,李奇覺得他們這個分會有多少老本就賠多少,再來兩三根金大腿都擋不住。

    「李奇,不要用跟我爸一樣的口吻說話!我最討厭了知不知道!?」

    小龍女不快的道:「還有,叫我提米,你稱呼我副會長的時候在想什麼別以為我猜不到!」

    不錯,這就是實質進展!

    「第一次去你那裡的時候,你問我要回扣,說交易就是等價交換,你個人得有好處。」

    小龍女應該理順了思路,抱著胳膊問:「說吧,你慫恿我做這事,到底想拿到什麼好處?別跟我解釋理由,我知道多半還是瞎扯的,直接說你想要什麼!」

    總算把她拉上賊船了……

    李奇暗暗擦汗,臉上卻綻出真誠的笑容:「副會……哦,提米,我想要的好處很簡單,就是做你的獨家供應商。不,不是聖水那些東西,而是我們赤紅教會的勞力服務。」

    小龍女很不屑:「你們這個小小的教會,能幫得上我什麼忙?」

    「就算是一根草,也有它的用處,而且」,李奇提醒她:「能在神殿大冒險裡活下來,肯定有特別的長處,這可是你說過的哦。」

    「唔……跟你簽個什麼勞力服務合約,有需要的時候就派人幫我做事,勞務費按市場價一半計算,就這樣?」

    小龍女有些懷疑的盯著李奇:「這種我單方面享受好處的事情,真的是你想要的?」

    「那是當然,注意,簽約對象是你本人,而不是商業聯合會,我們就相當於你的私人傭兵。能跟你結成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對我們教會來說是有很大好處的。」

    李奇把真心話用玩笑的口吻說了出來,就算小龍女再用神術翻牌,這個底也兜住了。

    「好吧,這事似乎也有點意思,我就陪你玩一把」,把合約簽好,小龍女懶懶的道:「過陣子我再找特蕾希婭,反正還有的是時間。」

    李奇也不急,兩派的確不可能馬上打起來,因為凱姆不可能精分。

    不過想到女神說的變化,他還是搖著鵝毛扇,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那也說不定哦……」

    ………………

    凱姆教堂的殿堂裡,持續了許久的靜寂,被魯恩主教的低語打破。

    「這……這不可能……」

    魯恩主教那一直鎮定如山嶽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混合著慌亂和迷惑的表情。

    他艱辛的道:「吾主怎麼、怎麼會對一件事情做出兩個相反的裁定……」

    特蕾希婭持盾仗劍,冷冷的道:「這要問你們自己了,誰知道你請下的神諭,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使降下的神諭,是吾主不可更改的意旨!」

    魯恩頓了頓法杖,語氣卻非常虛弱。

    特蕾希婭點頭:「是的,魯恩主教,所以,我無罪!你們無權處罰我!」

    「她的神諭是假的!」

    「魯恩!拿下她!」

    「威廉,你還呆著做什麼!?」

    高台上的神廷要員們清醒過來,驚聲叫嚷。

    聖騎士團的團長威廉一直處於驚駭的狀態,神祇降下兩道互相矛盾的神諭這事就像巨大的鐵錘砸在他心靈上,讓他的信仰都在微微震顫。

    被高台上的人一喊,他看向還浮在半空的特蕾希婭,根本挪不動腿。

    以他六級聖騎士的力量,再加上神力禁制,拿下同樣是六級,但職業是牧師的特蕾希婭並不難。可她不僅是凱姆教會唯一的聖女,還剛剛請下神諭,神宣佈無罪,他憑什麼動手?

    他的部下卻行動了,一些聖騎士朝特蕾希婭奔去,這些人出身低微,是總部派長期控制的可靠力量。

    他們一動,忠誠於王國的聖騎士也動了。

    「保護公主!」

    「殿下也獲得了神諭,膽敢為難殿下,就是背叛吾主!」

    「這果然是你們的陰謀,邇香的走狗!」

    這些聖騎士數量雖然少,卻帶動了殿堂中的教會代表。文藝、音樂、優雅、歡悅等等教會的代表可以忽略,貴族和騎士教會的牧師和騎士卻有相當戰力。

    一瞬間聖光交織,呼喝連天,眼見一場血腥的內鬥就要上演。

    篤的一聲輕響,在每個人心底震開,帶起的顫慄讓他們身體發軟,兩眼發暈。

    殿堂中的亂象止住,高台上,魯恩主教聖光噴薄,將他染得如玉石塑像。

    點點光塵以他為中心,緩緩延展,將殿堂妝扮成星辰之境。

    傳奇領域!

    傳奇職業者的強大,就在於自成領域,以神力或者魔法,構築屬於自己的獨有法則,將空間化作自己的主場。

    「我已領受吾主的神諭,我將不惜犧牲,完成吾主之願,這是吾主對信仰的考驗!」

    魯恩的話音如雷聲轟鳴:「特蕾希婭姐妹,放下你的執迷,回歸正信吧!」

    半空中的金發少女不屑的笑道:「所以,你的決定是,誰力量更強,誰獲得的神諭就是正確的?」

    「難道不是嗎?」魯恩緩緩舉起法杖,杖頂流轉的聖光已經形成一個漩渦,帶動的渦流似乎連殿堂裡所有人的靈魂都牽動了,驚得他們紛紛展開護盾和防禦神術。

    「勝利者才是神祇眷顧之人」,魯恩將法杖指向特蕾希婭,此時他的領域已經籠罩住了整個殿堂,星辰般的光點隨著法杖上的聖光吞吐,一同閃爍不定。

    「真沒想到,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不過想想你們幾百年來在邇香積累下來的財富,將神意扭曲成這樣也不足為奇。」

    特蕾希婭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這是瀆神之語!勝利,是因為神祇的眷顧!力量,是神祇的賜予!」

    她劍盾相交,發出鏗鏘之音:「吾主在眷顧我,所以,我會勝利。」

    「特蕾希婭!在傳奇面前保持應有的敬畏!」

    魯恩怒聲喊道,他還在盡最後的努力。神諭雖然相互矛盾,但一方主動屈服,還有轉圜的空間。

    「主教閣下!我們教會是效忠神廷的!」

    幾個人從人群裡衝出來,是歡悅女士的祭司和聖女,她們踩著嬌弱的步子,臉上既有驚惶,又有慶幸。

    「果然是群婊子——!」

    人群中,女伯爵的唾罵聲異常清晰。

    「我們歡悅教會堅決支持神廷的裁定,特蕾希婭的神諭是假的!」

    領頭那個風韻猶存的高齡婦人是歡悅教會的樞機祭司,她已經踏上階梯,正為即將站上高台而喜悅。

    法杖的杖端一轉,漂浮著的點點光塵落在這些人身上,膨脹為朵朵光焰,將她們猛然包裹。

    歡悅教會的神職者們發出了尖銳的哀嚎,人們眼睜睜看著光焰鑽入她們的七竅,滲入皮膚,熔解掉一片片皮肉。

    片刻時間,幾件袍服飄落在地,看不到任何損傷,曾經包裹著的肉體,已經消失不見。

    台階上,樞機祭司慘叫著用上全部力量抵抗,她的身體交織著柔白與亮白兩股聖光,極度的震驚和不解,只能由目光投射到魯恩主教臉上。

    「原本還要晚一些時間才宣佈的,既然你們自己跳了出來,那就直接處置了吧。」

    魯恩主教沉聲說:「歡悅女士的教會已經被腐朽的貴族把持,走上了***穢瀆的道路,忠誠神廷總部裁定,整肅歡悅教會,清理所有褻瀆者!」

    杖端噴出一道有如實質的聖光劍芒,將樞機祭司從頭頂剖到胯下。沒有濺出半點血,聖光瞬間就將祭司的身體熔解。

    「混……」

    女伯爵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被誰摀住了嘴,殿堂再度陷入可怕的沉寂。

    大家都知道歡悅女士的教會是最污穢最墮落的,落得這樣的結局,作風矜持些的人都有點幸災樂禍。可魯恩說殺就殺,還是忍不住生出兔死狐悲之心。

    但除了女伯爵,沒人敢發出半點雜音。

    站在傳奇的領域裡,不到傳奇的人,就跟豬羊一樣,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在幫你們貴族清理已經腐朽了的枝葉……」

    魯恩又將杖端指向特蕾希婭:「我很欣賞你的堅定,前提是,不要站錯了位置。」

    少女低著頭,身體顫抖,似乎失去了對抗下去的勇氣。

    魯恩對聖騎士團團長說:「威廉,去把公主殿下請下來!」

    團長揮著用精金加神性水晶製成的禁制繩索,走向少女。

    現在他有了勇氣,傳奇就在身後,勝利者擁有的神諭才是正確的,這顯然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想到能親手把這位美麗高貴,自己垂涎已久的公主綁成一團,過程裡避免不了若干享受,他的心就熾熱起來。

    這只是前戲,下獄之後,應該還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光華驟然大放,無形的漣漪自少女體內蕩出。

    原本籠罩著整個殿堂的光塵急速收縮,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透明的光盾。它們不斷分解,不斷擴展,頃刻間就充盈了大半個殿堂,無處不在,又時刻移動著,將空間分割出隨時都在變化的透明柵格。

    魯恩眼瞳緊縮,高台上其他老者也連連退步。

    少女手中長劍隨意一揮,纖細的聖光劈向威廉。

    聖騎士團的團長驚恐大叫,一圈光盾湧出體內,想要擋住這道聖光。

    接著叫聲拔高了不止一個調門,他發現不斷交錯換位的柵格將光盾無聲的分解了。

    聖光掠過脖頸,團長的叫聲嘎然而止。一顆頭顱跳起,再被柵格來回顛動、粉碎,直至散作煙塵。

    團長的無頭屍體緩緩倒下,少女看著魯恩,回敬道:「這也是在幫你們邇香清除既愚蠢又自大的渣滓。」

    「領域——!」

    魯恩吐出一口濁氣:「你什麼時候晉陞到傳奇了!?」

    「剛才……」

    少女淡淡一笑:「我說過,吾主在眷顧我,我會勝利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10 20:15
五十九 小龍女的決斷

    殿堂被兩個傳奇的領域分割開了,由此形成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

    雙方還在對峙,高台上,那些總部派的祭司們高聲唾罵著反叛、異端之類的話語,不斷催促魯恩下令動手。

    特蕾希婭雖然也是傳奇,但剛剛晉級,對領域、神術和神力的運用,顯然弱於魯恩。

    即便兩人相持不下,現場屬於總部派的聖騎士和牧師,人數和級別都遠在王國派的聖騎士和其他神職者之上。

    殿堂之外,總部派還有大批人手支援。

    更重要的是……

    旁邊的樞機祭司焦急的道:「國王站在我們這邊,召喚他的幫手!」

    魯恩還在猶豫,他並不想讓事情走到那一步。如果真的打了起來,不僅意味著忠誠神廷的分裂,更意味著凱姆教會的分裂。

    他在反覆咀嚼兩條神諭,想找到可以並存的選擇。

    對特蕾希婭的處罰,是他向邇香總部提交的建議,獲得了邇香大人物的認可,凱姆的神諭更確認了他的正確。

    可特蕾希婭獲得的神諭也是確鑿無誤的,她無罪,自然無法對她做出任何處罰,她也是正確的。

    如果這兩條神諭真的都是凱姆的真實意旨,那就說明,凱姆認可這樣的分裂,凱姆想看到兩方哪邊信仰更堅定。

    魯恩心中狂潮捲動,這已經不是對自己或者特蕾希婭的信仰考驗,而是對整個忠誠神廷,對凱姆教會的考驗。

    這樣的考驗,往往只出現在紀元更替之前,意味著神戰的序幕!神祇要在凡間凝練信仰,要收割已經成熟的麥田。

    這樣真的好嗎,魯恩的手微微顫抖,真的已經到了這一步?

    他跟特蕾希婭再度對視,在金發少女眼裡,看到了遠比自己純粹的堅定,這讓他信念微微動搖,或許她是對的……

    不!

    另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噴湧而出:「勝利才決定對錯!」

    魯恩雜亂的意念被沸騰的心火瞬間蒸滅,他舉起法杖,戰意昂揚。

    跟國王之前的確有過約定,但魯恩根本不想借助國王的力量。國王身後的夜女士善變無信,怎麼能把勝利寄託在這樣的臨時盟友身上。

    兩個傳奇的對決即將上演,殿堂大門轟然倒塌,封鎖殿堂的衛兵連跌帶滾的摔進來。

    一大群佩戴著各色神徽的騎士和牧師蜂擁而入,人數超過總部派好幾倍。他們個個手持魔導武器,群情激憤的逼向總部派人馬。

    領頭的赫然是裁決聖騎士希爾維,她的呼喊像是無形的巨大鐮刀,將總部派的希望收割一空:「大家看到了吧,邇香的走狗果然想顛覆王國!今天我們絕不能後退一步!」

    特蕾希婭落地,有些愕然:「希爾維?」

    「公主殿下,太好了,我沒有來遲!」

    希爾維向她行了個騎士禮,再將長劍指向魯恩:「主教閣下找藉口把我支到外地,還有一隊聖騎士想趁機處決我,那時候我就知道殿下肯定有麻煩,現在……」

    她揮臂掃了掃身後的人群:「基層神殿的忠誠者們都聚集在了一起,誓死保衛王國!」

    魯恩神色一滯,神廷要員們更是驚恐,竟然沒把希爾維收拾掉,還讓她把基層骨幹聚集起來了!

    「魯恩,不要以為你們的人級別高就能佔優勢,這裡的結界中樞被我們控制住了,現在已經強化了中和幅度,就算是傳奇,力量也會被削弱大半。」

    希爾維對特蕾希婭遞了個放心的眼色,冷笑道:「外面的總部走狗也被我們瓦解了,就剩你們這些人!」

    高台上的祭司們驚慌失措,嚷嚷個不停。

    「魯恩!還在猶豫什麼!?」

    「快召喚國王的幫手!」

    「絕不能讓這些叛逆得逞!」

    魯恩恨恨的掃了這些人一眼,召喚幫手?現在形勢都成這樣了,國王的人過來,還會幫自己這邊?恐怕會順水推舟,把他們一網打盡吧。

    「我們走!」

    他一頓法杖,身影虛化。

    高台上其他樞機祭司、高階祭司紛紛跺腳咒罵,但也毫不猶豫的啟動了傳送,一個個消失得無影無蹤。

    殿堂中,那些總部派的聖騎士和低階成員全都呆住了,直到被王國派的人繳下武器,套上禁制,也沒多少人反應過來。

    ………………

    「終於把那幫傢伙趕走了……」

    凱姆教堂外,巨大的黃金神像下,目送總部派的俘虜一隊隊被押走,希爾維欣慰的吐了口氣。

    「神廷走向分裂,未來我們該往哪裡走呢?」

    特蕾希婭面帶憂色,暫時的勝利沒有讓她感到一絲喜悅,未知的前路壓得她心口沉甸甸的。

    希爾維的拳頭蓬的砸在護胸上,兩眼閃亮的說:「殿下,您不僅獲得了神諭,還獲得了吾主更深的眷顧,在那一刻晉陞傳奇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您是正確的,不管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追隨您!我們知道,您一定會帶領我們獲得勝利!」

    特蕾希婭感動的對她笑笑,路過的部下也都投來尊崇的目光,讓她漸漸有了現實感。

    「現在最要緊的是清理總部派在王國的勢力,凝聚我們的力量!」

    多年的實務經驗和上位者氣度,讓特蕾希婭很快進入狀態:「我們需要掌握每一分力量!不管大小,不管親疏,王國內所有善神教會,都必須團結在我們的旗幟下!這是正義與邪惡的選擇!不容許任何人有一絲猶豫,更不容許誰當牆頭草!」

    她神色沉凝:「我命令……」

    「殿下!」

    部下打斷了她,是她的侍從唐恩:「奧斯奎姆小姐一定要見您,我怎麼都攔不住……」

    看著小龍女跟護衛從天而降的身影,特蕾希婭壓下不快,嘆道:「你當然攔不住她。」

    「你們已經把總部派趕走了!?」

    小龍女身後的透明羽翼在虹彩光芒中收斂,她瞪圓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都顧不上寒暄。

    特蕾希婭很意外:「提米,你的消息什麼時候靈通到了這種程度?」

    「我是……」

    小龍女轉了轉眼珠:「我是評估者,這點小事,怎麼會預測不到呢?」

    見公主臉上浮起不以為然的神色,她不悅的道:「別當我只會用能力不會思考啊!你把自己丟進監獄的時候,我就想到有今天了!」

    小龍女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晃著,並沒察覺自己的動作是在無意識的效仿某人:「康拉德城事件後,你們王國派跟總部派的矛盾已經非常尖銳了,你把自己下獄,壓住了王國派。可神廷總部那幫人是怎麼想的,我啊,一清二楚!」

    「舉個例子,很久以前,龍族會找個城鎮供奉,最初人們很虔誠……」

    ……

    「所以說啊,王國派竟然敢這麼不恭順了,總部那邊肯定會當成秩序……呃,秩序崩壞的信號!不惜用上激烈一點的手段消除隱患!因為啊,他們已經傲慢得自視為龍了!」

    小龍女三言兩語把她的「思考」講了出來,雖然邏輯有些混淆不清,但特蕾希婭和希爾維還是被震住了。

    「原來如此,魯恩主教多半也是被迫的……」

    特蕾希婭露出恍然的表情,她這才明白總部派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態度。

    「提米,真沒想到,你用起腦子來,還真是可怕。」

    她真誠對小龍女表示了欽佩,小龍女笑得露出小虎牙,連連擺手:「小意思……」

    「那麼,你第一時間就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呢?」

    特蕾希婭可不覺得對方會這麼熱切的關心她,雖然兩人從小就認識,可她從來不掩飾自己對商人的厭惡,對方也把自己的虔誠視為虛偽,兩人的私人關係絕對說不上融洽。

    「唉,雖然我們之間不太……那個,不過我是商人嘛,商人當然就想著賺錢」,小龍女露出職業的誠摯笑容:「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就是都有個腦子有問題的老爸。」

    希爾維不滿了:「喂……」

    這是在咒罵國王陛下呢,特蕾希婭擺手止住希爾維。的確,就這點來說,她們真的很有共同語言。

    「我老爸呢,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他適應不了這麼劇烈的變化,我們的分會未來會是什麼前景,我很擔憂啊。」

    小龍女沉重的吐了口氣,再揚起眉梢道:「我不一樣,我看得到大勢!所以,我是來支持公主殿下的!雖然我個人力量微薄,但我有渠道有關係,需要什麼,包在我身上!」

    特蕾希婭跟希爾維對視一眼,目光中傳遞著濃濃的喜悅。

    從個人的角度來說,雖然很討厭商人,但以上位者的立場看,商人卻是絕對不可缺少的力量。

    之前特蕾希婭感覺前途渺茫,資源方面就是很大一個因素。她不相信商聯的王國分會能站在自己這邊,畢竟商聯的總會跟神廷總部是穿一條褲子的。

    沒想到,分會會長的女兒在第一時間表示了對自己的支持,雖然只是個人立場,但幫助也太大了!

    「奧斯奎姆小姐,您這麼快就知道公主殿下也請下了神諭,還晉級傳奇的事情?」

    希爾維說出了特蕾希婭的心聲,只有知道這件事情,才會這麼堅定的站出來支持公主。

    「請下了神諭?也?」

    「晉級傳奇?」

    小龍女的眼瞳瞬間散焦了,某人的話在她腦子裡迴蕩著,似乎把她的靈魂抓回到不久前的時空。

    「呃、呃……雖然細節不清楚,可大致還是猜到了喔!哈哈,說實話能猜得這麼準,我也很佩服自己呢!」

    她昂著頭笑道,遮掩了自己的表情。

    特蕾希婭也不客氣,當場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那真是太感謝了,我們正準備整合各個教會的力量。可即便把每個人、每顆水晶都集中起來,要支撐一場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戰爭,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整合各個教會的力量……

    不久前才簽好的合約在小龍女腦子裡刷的掠過,她的表情在瞬間變了幾變。

    有那麼一剎那,她顯得有些猙獰,不過又想到了什麼,認命般的吐了口氣。

    「那殿下就準備物資清單吧,我會儘量給你爭取好的價格和交貨期限,如果現金不夠的話,我也會動用私人關係,幫你暫時周轉。」

    接著用不經意的口吻說:「順帶跟殿下說一下,王國裡有個叫李奇-普雷爾的小貴族,他的那個赤紅教會,已經被我僱傭來做一些雜務了,這應該不影響你的計畫吧?」

    特蕾希婭跟希爾維再度對視:「李奇-普雷爾……」

    黑髮少年的面容在公主的腦海裡漸漸清晰。

    「我能明白殿下的感受……」

    是那個既幸運,又膽大的傢伙啊,在那之後還把康拉德城的孤兒託付給了他。那時候也只是覺得他應該是溫厚善良的好人,會對孤兒仁慈一些。

    雖然他的那個教會太小,但只要有神職人員,都得掌握在手裡,在即將爆發的戰爭中貢獻出所有力量。

    現在被小龍女僱傭去了,她當然不可能,也沒必要再要回來。

    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特蕾希婭也沒多想:「當然不影響,既然你支持我,他幫你做事,也等於在為我們的事業努力了。」

    談定了細節,小龍女跟護衛劃空而去。

    目送小龍女離開,特蕾希婭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提米竟然會這麼敏銳,也這麼果斷,以前我真是看錯她了。」

    希爾維的目光裡混雜著敬佩和欣慰:「奧斯奎姆小姐站在我們這一邊,相信不久後整個分會也會支持我們的,殿下,我們必勝!」

    虹彩羽翼曳出一道流光,光芒中,小龍女對護衛說:「李奇那個傢伙,他什麼都知道!我是不是被他當成棋子耍了?」

    護衛說:「或許只是湊巧呢?他怎麼知道小姐會這麼快就行動了呢?」

    小龍女很不確定:「是……嗎……可要不是有李奇那些話,神廷這邊鬧騰起來,我也不會急著趕過來。」

    接著她有些惱怒:「總之啦,暫時我不想看到他那張臉!他一笑我就覺得是在笑我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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