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曙光之星升起
王都以西,上千公里外,南北走向的綿延山脈將平原截斷,也成為哈德朗王國與其他國家的分界嶺。
群山深處,荒僻的山谷裡,像是破落神殿的建築亮起一團團柔白聖光。光芒消散後,顯出一群老者的身影。
「魯恩!你這是臨陣脫逃!」
「總部再三叮囑,就算血流成河,也要把哈德朗王國的不良勢頭打下去,你、你為什麼不動手!?」
「吾主降下的神諭,你居然敢不當回事!」
老者們紛紛指責魯恩,魯恩法杖一頓,這些人才醒悟到自己面對的是個傳奇,頓時收口。可從表情到目光,都毫不掩飾對魯恩的憤恨和鄙夷,以及「回到邇香一定要你好看」的狠厲。
魯恩暗暗嘆氣,這就是他沒辦法說服特蕾希婭的原因。
貴族腐朽,教會又何嘗不是?王國貴族們的墮落,跟總部這些人的行徑比,根本上不了檔次。
說起來,他和特蕾希婭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死樹還能發出新芽,只要整合了分部,把信仰堅定的兄弟姐妹集中起來,給邇香來次大掃除,未嘗不能讓教會重新煥發生機。
或許,這就是凱姆想要看到的?
或許,自己的構想,次序上出了問題,應該先從邇香入手?
魯恩暗暗有了決定,等回到邇香,應該聯絡同道,設法緩和跟王國的衝突,把工作重點放到整肅總部自身上面。
他對其他人說:「先休息一下,等回到總部,我會給樞機大主教一個解釋。」
這裡是神廷總部派暗中建造的「安全屋」,緊急傳送有距離限制,沒辦法直接傳送到邇香,必須在這裡過渡一站。傳送一次後也需要平復神力,不然神力震盪會損傷靈魂。
話音剛落,一股異樣的漣漪掃過神殿,魯恩等人大驚失色。
「禁制結界!」
魯恩剛喊出聲,結界還沒完成,一道七彩虹光就自天頂降下。
虹光看似美麗,卻蘊含著無盡的毀滅之力,瞬間撕裂神殿的建築,將這些人籠罩在內。
原本由堅石建起的神殿,在虹光中崩解為片片沙塵,依稀聽到幾聲慘呼,只是冒了個尖就被掐斷。
虹光吞沒建築,直透入地,轟然炸起大團塵土,如果李奇在這裡,肯定又要拿戰列艦的460巨炮來對比了。
柔白聖光鼓蕩,將沙塵驅散開,原本的神殿消失無影,變成一個直徑上百米,中心深十多米的大坑。
之前那些老者沒剩一個,連塊手指大小的骨肉都沒看到,只有魯恩浮在半空,一圈光盾環繞,點點光塵飄落。
他看著前方落下的身影,神色凜然:「努曼艾爾男爵,你不是在北方清剿叛敵嗎?」
哈德朗王國騎士團大團長,國王首席侍從,有「第一騎士」尊稱的努曼艾爾,舉著雙手大劍,面帶嘲諷的道:「我原本的任務是支援你們,如果你在凱姆教堂發出信號,我會出現,帶走特蕾希婭公主。」
他嘆道:「沒想到你居然退縮了,那麼按照陛下的交代,我的任務就變了。」
「總之是要我們神廷打得兩敗俱傷吧」,魯恩顫巍巍的道,接著挺直了腰:「不過,就算你是八級傳奇,要想殺死我,也沒那麼容易。」
「的確,凱姆的傳奇牧師很髒很流氓,只想著保命的話,就算是九級騎士也未必殺得了你這個七級牧師」,傳奇騎士很坦誠。
「加上我呢?」
飄渺的嗓音響起,從空氣中擠出一團黑光,漸漸凝結成散發著灰黑煙氣的身影。即便套著兜帽披著斗篷,魯恩還是一眼認了出來,下意識的握緊了法杖:「碾魂之歌,泰德!?」
綽號「碾魂之歌」,夜女士哈德朗教會的樞機大祭司泰德,也是一位傳奇。
魯恩轉向騎士,神色有些不自然了:「真沒想到,修瑪的騎士,居然跟夜女士的人勾結在了一起。」
「騎士忠於國王,不會關心國王和誰合作」,騎士冷冷的道:「不過我個人倒是很認同現在的任務,而不是之前的。」
魯恩身上的光盾層層擴展,籠罩著身體的光塵也急速變濃:「八級傳奇騎士,七級傳奇夜詠者,就這樣嗎?」
「哈德朗王國是個鄉下地方,還好每一任國王都是傳奇,不然早就被神廷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另一個聲音響起,套著厚重甲冑的武士出現。
來人渾身散發出高溫和赤焰,灼燒著周圍的空氣,身影顯得模糊扭曲。
魯恩身體一抖:「國、國王陛、陛下!?」
武士拔出長劍,用沉悶的聲音說:「三位傳奇,包括一位國王,一起送你上路,你應該感到榮幸,願凱姆在神國賜你永恆的安寧。」
他的面目罩在頭盔中,但獅頭造型的頭盔,以及頭盔上的王冠,醒目的標註出了身份。
「我還沒有完成吾主頒下的神諭,怎麼可能死在這裡」,魯恩法杖一橫,聖光噴湧,身邊的光塵如星辰揮灑,轟然綻放。
………………
神國位面,混沌虛空,一點璀璨星光瑩瑩閃爍,星光遠處,革命女神所在的神國,光芒雖然比最初亮了很多倍,但跟這顆星辰相比,卻黯淡得像隱沒在混沌裡。
陸島已經超過足球場大小,中心壘起了一座高台,銀白篝火在高台上熊熊燃燒,篝火旁,赫然擺著一套由光帶編織而成的沙發。
紅帽紅裙紅靴的小女孩躺在沙發上,翻著一部又厚又大的書,旁邊還擺著果盤糖果,不時拈一個丟進嘴裡,顯得極為膩意。
陸島忽然震盪起來,書砸在小女孩的頭上,痛得她抱頭呻吟。
「怎麼了怎麼了!這個地方還有地震!?」
她趴在沙發上不敢動彈,震盪過了好一陣才平息,再看到天際也有了變化。
一團柔白星光亮起,似乎牽動了浩瀚之力,也讓整個神國位面都有了變化。一圈黯淡一些的星光圍繞著它出現,主從星時而聚在一起,時而分開。
那處星團動盪不定的同時,原本靜靜懸著的孤冷星辰,像是被添了油的篝火,變得更亮了。
「那是……該死,星相!不管是神國位面還是凡間的星相知識,我都沒去抄!」
小女孩拍著自己的額頭,顯得極為懊惱。
「要不問問李奇,看凡間有了什麼徵兆,結合起來,應該就能知道出了什麼事。」
她一揮手,光屏出現,正要輸入,光屏裡忽然傳出李奇的聲音:「女神陛下,神國位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你……」
小女孩差點就用說的回話了,她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再在聖光變幻出來的鍵盤上敲字。
「是發生了一些事,不過也影響到了凡間嗎?說說看,是什麼事情?」
城堡書房裡,從座椅上摔下來的李奇揉著屁股,抽著涼氣說:「地、地震啦!」
女神瞬間就刷出一行字,顯得很不耐煩:「就個地震有什麼了不得的!?以費恩主物質位面的承受力,就算20級地震也只是毛毛雨!」
「別小看地震的震級啊!20級地震那得崩飛半個地球吧……」
「你別小看費恩這個高魔世界啊!」
李奇敲敲腦袋,放棄了跟女神爭論設定,朝窗外溜了一眼,繼續道:「還有,白天就出現了一顆星星,很亮,難道那就是……」
神國位面,小女孩抬頭看看那顆清冷的孤星,表情變得嚴肅了:「沒錯,現在可以確認了,那就是曙光之星。」
她把下一句話加黑加粗:「第四季真的要結束了,神戰即將到來。」
神戰……
看著光屏上跳出的任務,那是「牢不可破的根基」還沒有完成的部分,李奇久久無語。
別啊,我連SCV才造了兩個,小狗也才幾隻,還是白板沒升過級的,這就要準備開懟了?
………………
王都鐵冠城,中心城塞的地下某層,傳送陣亮起,一個身影從光芒中走出來。
一直守在傳送陣外的麥戈爾爵士吐了口氣,迎上去道:「陛下的計畫成功了!曙光之星果然投影到了凡間!」
國王點點頭:「剛才殺死魯恩後,我們刻意讓結界崩裂,蓄積的傳奇之力撕開了一條小的位面縫隙,熔火地域獲得了新的出口。這樣的變化雖然細微,但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肯定起了一些作用。」
接著他嘆道:「但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估計是夜女士在推波助瀾。我已經讓泰德去啟動南方的佈局了,你也必須馬上跟進,別讓特蕾希婭把注意力轉回國內。」
麥戈爾低頭撫胸:「是的,我會盡快把『正確』的消息送給邇香神廷。」
次席侍從身軀扭曲,化作一團煙霧,漸漸消散。
國王在原地發了一陣呆,伸展雙手,角落裡湧出來一個個透明身影,凝結為身著黑衣的僕從,極為熟練的給國王卸甲換衣。
這些人似乎只裹了一層極薄的黑綢,女性的輪廓無比清晰,所有人都剃光了頭髮,戴著面具。有的身材極為矮小,只及國王的膝蓋,正好給國王換鞋。摘頭盔的卻比國王還高出半個頭,腿是反曲關節,小腿下是蹄子而不是腳掌。
換上常服後,國王挨個拍拍她們的頭頂,她們發出嗚嗚的哽咽聲,退到角落裡,消失無影。
跨進一間極為窄小的房間,國王直升而上,片刻後,他出現在城塞的中心王廳裡。
王廳立著兩個人,等到他坐上王座,才鞠躬致禮。
「伊琳娜、凱瑟琳……」
國王按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摩挲著,似乎在猶豫什麼。
「陛下,凱瑟琳的禁制有紊亂的跡象,不能再讓她接觸腐化神力了。」
被國王稱呼為「伊琳娜」的法米利亞爵士,語氣相當生硬,根本不像是臣屬對國王的態度,但國王卻並不在意。
相反,國王的語氣竟然有些虛弱:「但凱瑟琳不能離開王宮……」
伊琳娜憤怒的道:「把她繼續裹在鐵甲裡,再被鐵甲般的王宮又裹上一層,連陽光都見不到嗎!?」
「她需要自由,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
見國王捂著臉,很沮喪的樣子,伊琳娜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了:「曙光之星升起了,這意味著計畫成功了,哈德朗很快會滿地烽煙。我可不想讓凱瑟琳繼續留在王宮,然後被一隊冒險者衝進來,連你帶著她一塊殺掉。」
「必須在王國境內,身邊必須有我的人」,國王悶悶的開口。
「第一個可以,第二個不行,我不想再看到一群奧術師」,伊琳娜譏諷的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被那幫奧術師騙住的,或者本來就是你的又一個陰謀。」
國王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卻只吐出一口長氣。
「好吧,就第一個,你要保證」,他無奈的道。
「那麼,就謝謝……陛下」,伊琳娜朝國王行了個禮,轉身去拉渾身裹在鐵甲中的高大身影。
「凱瑟琳!」
國王伸出手,眼裡滿是渴求:「你沒有什麼要跟爸爸說的嗎?之前康拉德城的事情只是意外,我絕對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謝、父、王……」
高大身影艱澀的說著單字,國王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生動。
等兩個身影消失,王廳裡一片沉寂,許久後,哽咽聲從王座上傳出,還混雜著低低的呢喃:「她叫我父王了,她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