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90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 17:42
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章手可摘星辰

    出了李直府邸的徐傑,回頭又看了看這個高門,嘆了口氣。

    十幾年時間已過,當年那個歐陽正,還是當年那個歐陽正。

    歐陽正以為的當年那些人,卻不是當年那些人了。十幾年時光,這京城還有幾人記得那個歐陽正?人情與現實,往往是相輔相成的,高樓要起人人蓋,廢墟面前自然就沒有了人

    就如這李直,說話的內容,說話的口氣,無不在表達一種優越感,這優越感倒不是給徐傑表達的,徐傑還沒有這個資格。這份優越感是表達給歐陽正的,興許當年歐陽正高高在上照拂提拔這個後晉同窗的時候,也表達過類似的優越感。

    至於恩情之類,李直大概是沒有忘記,因為李直最後還提醒了徐傑一句,讓徐傑給歐陽正寫信說這件事情他放在心上了,便是在給歐陽正表達一些所謂感激之情。

    但是李直也並未真的把歐陽正當年所謂提拔的恩情看得如何重,否則也不會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如今從二品高位,李直更願意把這個成就歸結於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何人的恩情所致。

    當年歐陽正的照拂,只是李直的起步而已,如今身居高位,那起步的小事,在如今李直心中,又算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就如李直自己,如今想要提拔一下哪個小官,不說是舉手之勞,也花不得多大的力氣。

    有些人在受到幫助的時候,往往會用另外的角度去想,想的不是他人對自己有多大的幫助,而是想他人幫助自己,其實並沒有花多少力氣。這他人幫助自己的時候花的力氣多少,才是恩情深淺的衡量。

    李直的心態以及表現,已然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詞彙能直接概括的。但是站在外人角度來看,多少也有些可恨。因為做人,還有一個良心與道德的衡量標準,李直這般的態度,興許是久居高位的原因,但是多少也缺了一些基本的道德與良心。

    徐傑對這李直多少也有些不爽,不爽的主要原因不是李直怎麼怠慢了他,而是李直那般態度對歐陽正少了尊重,這是徐傑第一感受中不能容忍的。

    邁步在這內城街道上,徐傑皺眉沉思,思索著身上的這個小木盒該如何出現在皇帝面前。

    初入京城,事情不順利,徐傑心情不佳。從內城而出,邁步在汴京繁華的街道之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傍晚已過,還在沉思的徐傑,忽然在街邊聽到絲竹之聲,停住了腳步左右看了看,右邊十幾步外,摘星樓三個燙金大字牌匾,抬頭再看,這摘星樓名副其實,高七層,飛簷懸空,朱紅大漆,層層燈火通明。

    左右放眼望去,沒有比這摘星樓更高的建築了,這樓甚至都超過了那城牆的高度,頗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以磚木蓋七層的高樓,也是這個時代建築技藝的至高點了。便是的棟柱之木,筆直而上,十多丈高,不知要尋遍多少林子才能尋到這麼多,也不知還要如何運到京城來,這座摘星樓,當真不凡。

    就是這座樓,就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徐傑邁步而入,跑堂小廝笑臉來迎,開口直問:「公子是上三樓還是下三樓?」

    徐傑聞言一愣,顯然是不解。

    這小廝腦瓜子靈光,便是徐傑表情微微一變,已然知道這是生客,連忙又道:「公子,我們這裡是京城裡一等一的雅地,今日解大家在,上三樓要詩文投帖,下三樓倒是不需要。上三樓稍貴,下三樓便宜一些。」

    徐傑倒是不知什麼解大家,疑惑問道:「這摘星樓不是七層嗎?這麼就只有上三樓與下三樓,還有一樓呢?」

    小廝神秘一笑,搖搖頭:「公子懂就懂,不懂小的也不好與你說,還有一層摘星閣,自然不能算在其中。」

    徐傑看這小廝故弄玄虛,也懶得多問,邁步已然上樓,樓內客人當真不少,一樓只有大廳,並無客坐之地,來往皆是伺候人的小廝,還有各類茶水點心的準備,地方也是極大,顯得極為大氣。

    二樓已然坐滿,徐傑便也不需要多猜,就是每一層有每一層的消費價格。

    小廝就這麼陪著徐傑上,能有自信入摘星樓的,一般而言都是有些身份之人,販夫走卒之類,連過這門口都會不好意思,更不談自信而入。所以這樓裡的小廝從來都是對每個進樓之人熱情非常。

    小廝見得徐傑沒有作決定,也沒有言語,只是悶頭在上,還不斷打量,便要找個話頭來說:「公子可知這摘星樓之名從何而來?」

    徐傑聞言,不假思索答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公子當真博學多才,厲害厲害,小的佩服,能如公子這般一語答出的客人,可是不多,一年也碰不上幾個……」小廝賣力奉承著。其實這問題太過簡單,答不出的讀書人才是不多,小廝這麼去問,也就是為了有個由頭奉承客人幾句,如此的奉承馬屁,比別處消遣地方的小廝可要高明不少。

    徐傑聽得似笑非笑,邁步又往樓梯而去,便是要再上一樓。

    小廝已然又道:「公子既然這般大才,何不往上三樓而去?入京的士子,對那上三樓多是趨之如騖,大作而出,在這京城裡揚名立萬不在話下。」

    小廝賣力的奉承,為的不過就是鋪墊後面這一語,徐傑也不拒絕,只是邁步上得三樓,再到樓梯之處,方才轉頭問道:「怎麼個詩詞投帖?」

    小廝聞言大喜,連忙說道:「公子寫一首詩詞就是,小的呈上去,自有人品評一番,以公子之才,必然能上樓去,至於是上四樓還是五樓,或者是六樓,那就看公子文才了,解大家可就在六樓會客,今夜還沒有幾個客人上六樓呢。」

    徐傑一直沒有問這位解大家到底是誰,這小廝也並未主動解釋,只以為徐傑主動到這摘星樓來,必然是慕名而來,也就沒有必要解釋。也是徐傑如今對什麼花魁大家的,並無多少追逐之心。

    便聽徐傑笑問:「那是不是也有可能投了帖之後,又上不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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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一章投帖詩

    小廝聞言,連連擺手搖頭,笑得極為誠懇:「公子哪裡話,以公子之才,怎麼可能上不得樓呢?」

    徐傑笑而不語,也看懂了一些門道。生意終歸是這般,有人拿捏身份待價而沽,以為文雅。卻也還是要有人負責推廣之事。那些花魁大家自然負責拿捏高雅身份,這推廣營銷的事情就是這些小廝的差事了,卻也還要配合著氛圍,把推廣營銷也做得不露痕跡

    面前這位小廝,做得當真是不錯,比那些只知道自賣自誇的高明太多太多。這一等一的摘星樓,當真是不凡。

    徐傑退後兩步到得一張方桌之前落座,抬手一揮:「筆墨來!」

    小廝喜笑顏開:「好勒,公子稍待片刻,小的馬上就來。」

    小廝自然去端筆墨紙硯來,徐傑卻也看到同桌對面坐了一人,面前也有筆墨紙硯,只是提筆正在抓耳撓腮,不由自主盯著多看了兩眼。

    為何徐傑會盯著多看兩眼?因為這人看起來年紀也並不大,興許大得徐傑兩三歲,但是這人面相實在奇怪,左邊臉頰倒是有幾分俊朗模樣,而右邊臉頰卻有一條顯眼的疤痕,疤痕雖然不長,但是也足夠顯眼,更是破壞了這一張臉的美感。

    若是江湖上看到這般的漢子,徐傑倒也不奇怪,人在江湖飄,難免要挨刀,受些傷再正常不過,但是眼前這人一副士子打扮,卻在臉上有一條看起來是兵刃傷了的疤痕,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那人也感受到了徐傑盯著他看了片刻的眼神,抬頭看了看徐傑,卻也不生氣,只是禮節性微笑一下,口中還有一語:「兄台也要上樓?」

    徐傑聞言也微笑一下,也知道自己盯著別人看有些失禮,見得這人還微笑回應,連忙拱手答道:「初入京城,來此摘星樓見識一番。」

    這人聞言笑意更濃,也拱手:「在下成銳,京城本地人。慕名而來,也是想一睹解大家風采。」

    「徐傑徐文遠,淮西大江郡人士,倒是沒有聽過這解大家的大名。」徐傑對這成銳印像不錯,自己失禮在前,成銳反倒笑臉對待,絲毫不在意,便也覺得這成銳品格不錯,所以絲毫也不排斥。

    此時那小廝已然快步而回,端得筆墨紙硯放在徐傑面前,口中笑道:「公子,請!」

    徐傑也懶得費神,提筆就行: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這般場合,徐傑少了一些注重,想到應這秋日景色,隨手就寫下了這記憶中翻出來的幾句。寫完之後,一旁的小廝連忙拿起,吹了幾番墨跡,興高采烈說道:「公子靜候佳音,小的這就呈上去。」

    只是一旁的成銳看得有些吃驚,見得徐傑這般輕鬆就是一首詩,開口問道:「兄台好文才。」

    徐傑擺擺手道:「頭前就備好的而已,算不得什麼。」

    這成銳聞言一副恍然大悟模樣:「唉……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找人備一首呢,在這裡抓耳撓腮的,著實丟人。」

    徐傑聞言輕笑,開口說道:「成兄,我之前備了兩首……要不要……」

    成銳哪裡還能聽不懂,一臉喜色,連連點頭答道:「要要要,徐兄快幫幫忙,我也到樓上去看看那位解大家。」

    徐傑看得這成銳的模樣,伸手把他面前的白紙拿了過來,已然動筆,口中還問道:「成兄,不知這解大家哪般出彩讓人稱道?」

    成銳聞言看了看徐傑,驚異說道:「原道徐兄未聽過解大家之名聲啊?這位解大家可了 得,唱曲婉轉、撫琴悠揚且不說,還能劍舞,那劍舞,用……用皇帝陛下的話語來說,就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徐傑聞言,搖頭笑道:「這一句不是皇帝陛下說的吧?這一句是曹植曹子建之《洛神賦》所言。」

    成銳聞言面色一紅,答道:「這個到底是誰說的也無妨,反正都傳皇帝陛下看解大家劍舞之時,說過這句話語。」

    徐傑邊寫,還疑問道: 「不是都傳皇帝陛下身體有恙,從去年就咳嗽連連,咳嗽到今年還沒好嗎?怎麼還能看著解大家劍舞?」

    成銳聞言面色一沉:「聽說今年改了個年號之後,最近好上了一些,還聽說能出門走走了。」

    徐傑停筆抬頭,看了成銳一眼,也不知這成銳話語真假,反正徐傑看那吳王夏翰如熱鍋上的螞蟻,好像登基之事迫在眉睫,也就不怎麼相信成銳的話語,只道:「寫好了。」

    成銳接過紙張,看了一眼,一臉疑問:「徐兄,你這怎麼只有半首啊,等下拿上去給人笑話了去。」

    徐傑自然不會只給這成銳半首詩,便是答道:「成兄放心就是,此乃旁人寫的迴文詩,十個字就足夠了,送上去你可就出彩了,必然能見那解大家。」

    銳將信將疑,便也不知這迴文詩到底怎麼回文,讀來讀去也沒有弄清楚門道。徐傑便也知曉,這位成銳顯然不是學了多少文才之人。

    此時那六樓之上,小廝匆匆忙忙把徐傑的詩詞送到了一個女子麵前,口中還笑道:「大家,剛來一個外地公子,長得有幾分俊朗模樣,這是他的詩,您看看。」

    女子雖然長得美豔非常,但是面色冷冷,看起來絲毫也不和善,隨手接過徐傑的詩看了一眼,看得頭前兩句「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口中已然說道:「不怎麼樣,安排去四樓吧。」

    小廝面色也難看了一些,正欲伸手接過徐傑的詩,準備下樓安排。

    不想那女子手一抬,又止住了小廝的動作,口中默念:「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待得讀完之後,便聽這位解大家又道:「這兩句極好,與頭前兩句相呼應。讓他上六樓來吧。」

    小廝聞言大喜,也不再去拿那詩詞,口中說道:「好勒,小的這就去。」

    小廝快步下樓而來,奔到徐傑面前,拱手喜道:「公子,六樓請,解大家有請!」

    徐傑聞言起身,看得一旁的成銳還在一臉疑惑看著徐傑給他的迴文詩,徐傑直接伸手拿過成銳面前的迴文詩,遞向小廝說道:「這位成公子也寫好的大作,勞煩你一併帶上去。」

    小廝連忙接過詩,躬身作請:「公子請,小的給您帶路。」

    徐傑已然隨著小廝上樓,只留那成銳在身後,顯得有些焦急,口中還道:「徐兄可不得把我忘記了……」

    徐傑已然上了幾個樓梯,回頭笑答:「放心就是,我在樓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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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學無術的成銳

    徐傑隨著小廝上得六樓,樓上卻只有一個人,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士子,長得丰神俊朗,落座在最頭前的條案之後,坐得端正筆直,條案之上還有一本書籍,這人也正在慢慢翻看,徐傑上來動靜不小,這人也猶如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翻看手中的書。

    這六樓大廳,比一樓的大廳小上許多,只有八張條案,條案之上多備了酒菜點心,還有熏香裊裊,一旁還有兩個丫鬟站立,等著伺候進來的客人。那位解大家顯然還沒有出來,這六樓大廳裡面,應該還有廂房

    徐傑選了中間一張條案落座,丫鬟便上前來斟酒。那帶著徐傑上樓的小廝卻往廳後一個小門而去,顯然解大家就在裡面。

    不得片刻,小廝喜氣洋洋又出來了。

    看到小廝喜氣洋洋的臉,徐傑便也知道里面那位解大家是看懂了迴文詩。把這迴文詩給成銳,其實也是徐傑心中突然起了一點考教的心思,考教一下這位名動京城的解大家是不是真有一些文才。如此,徐傑倒是有幾分憧憬。

    不得片刻,樓梯處「蹬蹬」上來的便是成銳,滿臉喜色,看得徐傑落座之處,幾步上前,笑道:「多謝多謝,多謝徐兄。徐兄當真是了不起,那玩意我現在都沒有弄懂,佩服佩服。」

    徐傑點頭微笑致意,便聽這成銳開口又道:「解大家呢?怎麼還沒出來?」

    這成銳當真有些愣愣的感覺,徐傑聞言抬手示意一下,說道:「成兄且先落座。」

    成銳聞言,尋得徐傑身邊的位置去坐,還在左右打量四周,忽然看到那個落座頭前那個氣定神閒看書之人,面色一變,坐了下去之後,再也不抬頭,更是一言不發。

    便看頭前那人也回頭來看了一眼剛才愣愣而言的成銳,微微皺眉,把書合了起來,又輕輕搖了幾下頭,手往身前的酒杯比劃了一下,身後一個丫鬟連忙上前斟酒。

    徐傑似也發現了其中一些微妙,左右看了看,打量了這二人,心中也猜想著二人應該是認識,只是不好出言去問,也就自顧自拿起一塊點心來嘗。傍晚去拜會那中書侍郎李直,片刻而出,在街上閒逛了一些時候,此時也腹中飢餓。

    也是徐傑上門拜見李直的時候,選了傍晚的時間,便是怕那李直公務繁忙不在家。倒是李直也沒有開口留徐傑用個晚飯。

    氣氛有些異常,徐傑雖然剛剛認識那成銳,但是也知道這成銳是個有些跳脫的性子,心地也不錯,與人為善。此時這成銳卻是低頭不言不語,徐傑猜想幾番,總覺得這成銳對頭前那個落座之人有些懼怕的感覺。

    不得多時,那解大家終於走了出來。只是此時出來的解大家,不似之前在那小廝面前那般面色冷冷,而是笑顏如花,體態婀娜,上前一福之後,語氣軟糯說道:「多謝三位公子今夜大駕光臨。」

    頭前那個剛才看書之人起身,拱手作揖而下,答道:「解大家客氣了,能一睹大家芳顏,是在下的榮幸。」

    便看一旁的成銳也學著頭前那人起身見禮作揖,反倒是徐傑有些不習慣,這花魁大家徐傑也不是沒見過,如那顏思雨,徐傑兩次得見,大多都是安穩坐著受這一禮,抬手表示一下即可,並未起身與之恭恭敬敬去還禮。

    卻是頭前那人,還如此作揖而下,這讓徐傑有些不習慣,卻也並未去學那人動作,只是抬手示意一下。

    解大家受這作揖之禮,似乎也覺得有些不習慣,又是一福,然後才開口再道:「不知三位公子是先聽曲,還是先看奴家劍舞?」

    便聽頭前那人又答:「但憑大家安排就是。」

    解大家聞言落座,開口笑道:「那奴家就失禮了,適才看得一首迴文詩,香蓮碧水動風涼夏日長,文采斐然,不知是哪位公子大作?」

    頭前那人聞言轉頭來看徐傑,口中也在默唸著迴文詩,臉上浮現幾分羨慕之色。不免又多看了幾眼徐傑,顯然剛剛聽到的這首迴文詩他是看得上入眼的。

    徐傑卻是轉頭去看成銳,成銳看得徐傑的眼神,知道這迴文詩是徐傑給自己的那首,卻是見他皺了皺眉之後,方才輕聲答得一句:「解大家見笑,在下獻醜。」

    頭前那人聞言,先是吃驚愕然,隨後竟然淺笑出聲:「哼哼,老三,你倒是長出息了,怎麼不去練武殺敵了?」

    成銳聞言,面色尷尬至極,連忙又道:「解大家,其實那迴文詩非我所作,是這位徐兄代筆的。」

    這回輪到徐傑驚訝了,驚訝這成銳為何這般表現,一個性子跳脫之人,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如這般去怕另外一個人,或者說應該不會在人前這般唯唯諾諾的姿態。

    再看那位解大家,也是一臉訝異之色,顯然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起來這場中三人好似都認識一樣,前頭這個人稱後頭那個人「老三」,中間這個人有幫後面那個人代筆寫詩。

    前頭這個人又好似不待見後頭那個人,出言揭穿了代筆寫詩之事。

    便聽前頭那人又道:「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還學了這歪門邪道,丟人現眼。」

    頭前那人已然就在訓斥成銳,徐傑聽得也是眉頭一皺,開口解釋一句:「這位兄台,適才在下也是沒有想太多,只是想幫襯一下成兄,兄台何必在人前如此訓斥。」

    頭前那人聽得徐傑話語,站起身來,拱手一禮,說道:「這位兄台文才不凡,又是心善,卻是也要有識人之明,在下……成文,是那不學無術之人的二哥,今日得遇兄台大才,不勝榮幸,有禮見過!」

    徐傑有些懵,這個叫成文的人,剛才還當面直言呵斥成銳,絲毫不給自己的弟弟在人前留一點面子。此時又有禮有節與自己見禮。

    這兩個形象變化也實在太快了,徐傑起身回得一禮,又回頭看了那低頭不言的成銳,然後才答道:「成兄客氣,在下徐文遠,雖然與令弟只是初相識,卻也覺得令弟品格良善,不似兄台說的那般,所以才起心幫襯一下,愛美之心人人有之,成全一二也是無傷大雅的。」

    徐傑也是想勸一下,緩解一下此時的尷尬場面,也還是想幫一下成銳,不想成銳今日這般被訓斥得如此尷尬低頭不語,何況還是在美人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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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家劍舞

    成文聞言,一臉痛心疾首模樣,口中又道:「徐賢弟,你我皆是聖賢子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家那老三自小便是不爭氣,家裡請的教師本都是德高望重大儒名士,他卻不知珍惜機會,學文懶惰,說要去練武殺敵,而今卻也沒見他練武練出什麼成就,文不成武不就,閒散度日,家中父……親早有多番責備,而今更是不待見他,這般的人,哪裡有資格與徐賢弟這般大才為伍,當真有失身份。」

    徐傑聽得這成文當著外人的面說自己的弟弟,越說越難聽,聽得徐傑眉宇越擰越緊,甚至都有些排斥。回頭看看那成銳,卻還只是低頭不語。

    徐傑嘆了一口氣,眼角之間也發現成銳雖然低頭不語,卻是兩個拳頭捏得緊緊,顯然不是真那般沒心沒肺唯唯諾諾之人,看得那兩個藏在桌案之下攥得緊緊的拳頭,徐傑方才開口再道:「成兄何必如此苛刻,有教無類才是聖賢之道,何況你們還是兄弟,如此當外人面前苛責令弟,實在有些不妥,非君子所為也。」

    徐傑本不欲為這個剛剛認識不久的成銳說出這番話,之所以還是說出來了,就是看到成銳緊緊握著的拳頭,感受到成銳心中憋著的那一股勁。若這個成銳被那成文這般說一通,沒有絲毫反應,真是那般懦弱,徐傑必然不會出口在幫襯。人終歸還是靠自己的,即便是要幫他人,也要那被幫之人值得相幫。

    頭前的成文聞言,面色也不那麼好看了,在這成文心中,顯然也有一種驕傲,成文如此禮節與徐傑說話,也只因為覺得徐傑文才不錯,起了一點點相交的心思,見得徐傑似乎有些不識好歹,便也熄滅了之前起的相交之意,揮了揮衣袖,落座下去,口中語氣頗為不快:「在下好心相勸,賢弟卻不當回事,如此也罷,豈不聞孟母擇鄰而居,君子擇賢知交,才能不失大雅。」

    徐傑聞言笑了笑,看向那緊捏拳頭的成銳,開口道:「成兄,飲上一杯如何?」

    此時成銳稍稍抬頭,面目皆有感激之意,連忙抬起面前的酒杯,口中說道:「親友多稱我為覺敏,徐兄台也可以此相稱。請!」

    成銳言中之意,就是讓徐傑稱呼他的字「覺敏」,這般也是一種親近的表示,興許也是在給徐傑表達一種感激。

    徐傑聽得覺敏兩字,先是感覺這個字有些佛性,後來一想「銳」是他的名字,銳本是就有感官敏銳之意,便也覺得通順,說道:「文遠乃我的字,傑為名。覺敏兄也不需客氣。」

    成銳聞言,臉上已然有笑,主動釋放善意之人,最想得到的也是他人回饋善意。便看成銳已然舉杯示意,一飲而盡。

    卻是兩人一番話語,聽得頭前那成文面色更是難看,兩袖一甩,拿杯獨飲。

    好在頭前那位解大家及時開口:「三位公子既然都上得樓來,頭前之事奴家也不多問了,三位公子飲酒,奴家劍舞一番,為三位公子助興。」

    這解大家在這摘星樓久了,調節氣氛的手段自然是熟練,這種氣氛唱成詞或者開口請人作詞顯然不太合適,那就直接出大招,把最拿手的先上。

    旁邊伺候丫鬟已然遞來一柄細長的劍,這位解大家拔劍而起,腳步輕靈,衣帶隨風飄蕩,劍舞已起。

    只是這劍舞不似江湖人耍的那殺人劍,而是一種柔美在其中,劍隨手腕柔軟而動,劍勢輕緩,還有隨劍舒展的女子婀娜身姿,靈動非常,當真讓人賞心悅目。

    場中三人目光已然被吸引,便是徐傑這個江湖高手也看得目不轉睛,徐傑也算是見過不少用劍之人,從楊二瘦到陸子游,從何真卿到何霽月,甚至還有那神仙寨的杜威。但是這樣舞劍的方式,徐傑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只是徐傑看著看著,似乎又看到了不一樣的門道,劍本身就是百兵之首,自古就是凶戾之器,面前這女子舞出來的劍,再怎麼柔美,卻還帶有一絲淡淡的機鋒。

    徐傑起了些許疑惑,不免看得更是認真,認真之下,看出的東西也就更多。一個閨中女子,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身形就能在空中舒展開來,這般場景,已然就不那麼簡單。

    莫非這女子身藏不凡的武功?徐傑心中在想,卻是又想為何一個有不凡武功的女子,卻甘願在這青樓之地當一個風塵女子?每日笑臉迎人,百般手段去博取客人歡心。

    這又有些說不通。

    徐傑把雙手慢慢放在桌案之上,盯著那場中舞劍的解大家,陡然之間,人雖未動,內力在體內縱橫鼓脹,氣機爆發而出。

    再看那場中一直含笑溫婉的臉,也是陡然一變,甚至那解大家的身形也忽然一躍而起,往遠離徐傑的方向急掠而去,手中的劍再也不是之前的輕柔,而是瞬間劍光一閃,已然到得身前,指向徐傑的方向。

    徐傑雙手微微從桌案離開,爆發的氣機也是一閃而逝,已然恢復了雲淡風輕。

    徐傑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已然試探出了這位解大家當真身懷不錯的武藝。也不難猜到這位解大家藏身在這風流之地,必然是有所圖謀。如此也就沒有了多少欣賞劍舞的心思了。

    「好!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如此劍舞,世間難尋,不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語,解大家憑藉這劍舞技藝,已然冠絕整個京城!」

    開口誇讚自然是頭前那位成文。

    解大家聽得誇讚,臉上笑意又回來了,那柔美的姿態也在繼續,只是再也不往徐傑身前靠近,甚至不時還偷看幾眼徐傑,目光之中多少也有些疑惑。

    一旁的成銳也輕聲與徐傑讚道:「文遠,解大家舞劍,當真不凡,名副其實!」

    徐傑似笑非笑,點了點頭,拿起筷子繼續吃。對於這位劍舞大家,徐傑心中已然起了敬而遠之的想法。這京城不比大江,若是在大江碰到這樣的事情,徐傑必然要主動去弄個明白,但是京城藏龍臥虎之地,又是政治中心,徐傑顯然不想給自己多惹是非。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 17:43
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四章 無慾則剛?

    劍舞完畢,徐傑多與成銳攀談,並不去理會頭前那位解大家。解大家倒是也沒有閒著,頭前那位成文主動非常,與那位解大家相談甚歡。

    不得多時,聽得解大家開口:「成公子,近來學得新詞,乃是江南而來的,一曲《念奴嬌》,聽說這首詞江寧吳伯言最是喜歡,經常酒酣而唱,還請公子品鑑。」

    成文臉上的笑讓人如沐春風,點頭拱手。

    徐傑聽到《念奴嬌》倒是未起多少注意,聽到吳伯言的名字,方才轉頭去看。

    果然,此《念奴嬌》不出所料,就是徐傑的那首。

    在京城聽到這首《念奴嬌》,徐傑多少覺得有些驚訝,也是徐傑之前小看了所謂名士大儒的影響力。

    其實徐傑心中,不僅小看了名士大儒的影響力,也小看了江湖高人的影響力。誰叫這位徐公子起點那麼高,剛出家門,接觸的不是天下第一劍就是吳伯言這般的人。

    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因緣際會,文武兩道,離那「一覽眾山小」已經不遠的徐傑,大多時候卻還以為自己才剛剛開始上山。

    一曲而罷,聽得搖頭晃腦的成文,再展君子笑容,口中說道:「好詞好詞,吳夫子品味果真不凡,許久沒有聽到這般的佳作了,請教解大家,此詞作者可就是吳夫子?」

    解大家微微頷首,輕輕搖頭的動作中帶著不少風情,口中溫柔而答:「非也非也,奴家聽說這首詞是一位少年才俊所作,好像叫徐……徐文遠。」

    解大家話音一落,又猛一抬頭。

    此時成文驚訝之間抬頭。兩人目光對視一番,齊齊回頭去看那正在與成銳淺笑輕談飲酒的徐傑。

    徐傑聞言轉頭一眼,點頭而答:「淮西大江徐傑徐文遠,有禮。」

    兩人聞言並不多懷疑,徐傑與成銳上樓的兩首投帖詩,已然證明了一切

    解大家已然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卻不走得太近,福了一禮之後,口中淺笑:「奴家解冰,當真失禮了,徐公子莫要怪罪。」

    徐傑抬頭,笑道:「解大家不必客氣,劍舞絕技當真不凡,在下也是開了眼界,不虛此行。」

    成文似也想攀談一句,卻是並未說出口,之前雖然不算什麼恩怨,但也有些不快,成文倒是也有自己的驕傲,也就沒有真開口攀談幾句。

    卻聽大家解冰又道:「不知公子今夜可還有雅興?」

    解冰之語,便是想邀徐傑填詞。不想徐傑卻是搖搖頭道:「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下次若是再來,當填上一曲。」

    解冰也是不餒,往前又走了兩步:「公子可是說好了,下次一定要來,奴家送送公子。」

    時辰其實還並不晚,奈何徐傑當真覺得有些無趣了,所以要走,也是徐傑陡然之間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便是歐陽正的奏摺之事。

    忽然聽到了吳伯言的名字,徐傑也就想起了杭州郡守謝昉,謝昉如今已然是那御史中丞了,御史中丞本就是言官衙門,直接對皇帝負責的衙門。謝昉顯然是一個好門道。

    想到這裡,徐傑更沒有心思多留。

    徐傑已然起身往樓梯而去,也擺手說道:「不必相送。」

    徐傑快步而下。成銳本還準備誇讚幾句徐傑,誇讚徐傑剛才那詞寫得好,卻是不想徐傑已然起身走了,左右看了看,也起身拱手告辭,追著徐傑而出。

    待得下到一樓,頭前那小廝見得徐傑下來,連忙上前迎接。成銳卻是快步上前阻攔了一下,口中笑道:「自有人付錢。」

    徐傑自然是明白成銳的意思,便是要為自己今夜的消遣付賬的意思,也不拒接。也立馬看到一樓大廳角落處走出兩個人,一個走到成銳身旁站立,一個到那櫃檯處去了。

    徐傑邁步走出這摘星樓之後,也停住了腳步,回頭與成銳說道:「覺敏兄,往後受人這般苛責,心中有氣就要發出來,何必如此唯唯諾諾,這世間沒有人離了誰就活不了。」

    成銳聞言,面色一變,嘆了口氣,答道:「文遠,世間之事並非都是能這般隨心所欲的,我有苦衷難言。」

    徐傑看了看跟在成銳身邊的那個漢子,見那漢子腳步堅實,呼吸輕緩,也就不必多猜,更是知道這成銳家庭不凡。徐傑倒是也懶得多想,京城之地,高門世家比比皆是,也知道這些高門世家子弟有不一樣的苦衷。

    但是徐傑還是說了一句:「人活一世,富貴且放在後面,念頭通達要放在前面。若是旁人都覺得你不學無術,不堪重用,那你就活個逍遙自在,何必還如此忍讓。無慾則剛,無慾無求,管他那麼多。」

    徐傑與這成銳今夜一番攀談暢飲,對這成銳的性子也有了個瞭解,在徐傑看來,這個成銳就是一個善良跳脫的性子,成銳看起來比徐傑還要大兩三歲,卻還保有一種少年人的心思,性子裡也還有一種比較開朗灑脫的感覺。

    但是這麼一個人,為何這般容忍那個成文,徐傑實在有些不解。

    「文遠,我家之事你不懂,無慾無求也是不能剛起來的。這事可不止關乎富貴與否。不說也罷。」成銳連連搖頭,隨著徐傑一路而行,面色皆是壓抑。

    徐傑有些不懂成銳為何無慾無求了,還不能灑脫一點去反擊那個成文,看著成銳,也不再去多說他人家事。也知道自己也許真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又走得片刻,成銳興許真的把那些煩心事又拋到腦後了,轉了個笑臉問道:「文遠這是去哪裡?可是回住的地方?」

    徐傑答道:「嗯,回客棧去,明日還有正事。」

    「文遠住的是客棧?文遠你剛到京城,必然是沒有地方落腳的,我對這京城大小地方都熟悉,明日裡幫你尋個小宅子如何?」成銳開口又問。

    徐傑並未拒絕,只是答道:「若是租得到小宅院最好不過,買怕是不一定買得起,勞煩覺敏兄了。」

    成銳聽得徐傑話語,便是開口說送,卻又覺得不妥,並未說出口,而是說道:「好好,小事而已,必然租得到小宅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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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時代。。。

    徐傑一路回客棧,成銳卻還隨著徐傑回了客棧,隨後才離開,說是為了找到地方,租到宅子之後好來尋徐傑。

    徐傑從雲書桓那裡拿來一些銀兩,成銳如何也不肯收,還感謝徐傑為他出頭說話。徐傑強塞幾番,成銳已然落荒而逃,只說明日再來。

    一旁徐虎看得成銳不肯收銀子反而落荒而逃的模樣,笑道:「少爺這才剛到京城裡,就交上了這般友人,少爺魅力不凡啊,走到哪裡都這般受人待見。」

    徐傑反而搖搖頭嘆道:「興許是個苦命人。」

    徐虎聞言疑惑:「少爺,這位成公子還苦命呢?出手闊綽,連少爺給的租金都不要,身後還有僕人跟隨伺候著,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虎子,不一定有錢就是好命,人人皆有苦衷,如果你是他這般的出身,但是每日裡都要聽人訓斥,每日裡也有許多人不待見你,但是你還不能反抗,只能聽著別人的訓斥辱罵,你還覺得命好嗎?」徐傑問道。

    徐虎聞言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徐傑的問題,而是揮了揮拳頭說道:「少爺,我豈能容得有人日日辱罵我。我看那位成公子臉上還有一道刀疤呢,顯然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輩,豈能有人敢日日訓斥辱罵於他。」

    徐傑看得徐虎揮拳頭的模樣,笑了笑,並不再說下去,轉身從客棧大門而入。

    一夜無話,徐傑大早而起,想的皆是去拜訪謝昉的事情,卻是也知道白天去只怕碰不到人,傍晚去十有八九能遇上。便是洗漱一番,準備帶著雲書桓與徐虎等人出門去逛逛這座巨大的京城。

    卻是沒有想到,徐傑還在客棧前廳吃早餐,臉上一道疤痕的成銳卻已經到了客棧來。在前廳見得徐傑,幾步走到頭前來,笑道:「文遠,我給你租到宅子了。」

    徐傑愕然,還有些不信,隨後問道:「這麼快就租到了?人都才剛剛起床呢,你是上哪裡租到的?」

    「嘿嘿……昨夜我回去,問了一句管家,管家說他有個小宅子正要出租,趕巧了。」成銳答道。

    「這麼巧,倒也是挺好,少了你一番麻煩,想來你也幫我墊付了租金,昨夜給錢你也百般推阻,頭前還幫我付了酒錢。剛入京城能遇到你,當真是我的幸運。中午請你飲酒如何?」徐傑笑道。

    成銳連連點頭:「好好好,不過你先請我吃個早飯也行。」

    徐傑聽得成銳話語,哈哈大笑,其實心中感覺也極好。成銳這般的話語,才是朋友之間最好的方式。徐傑也知道,這般的成銳,才是其原本的性格,就如昨夜在那三樓寫詩的時候一樣。

    徐虎已然笑著放下筷子起身,去招呼客棧的小廝再上三碗羊骨面。

    面上來之後,成銳吃得異常的開心。兩個隨從卻是另外一桌而坐。

    摘星樓裡,此時那解大家也剛剛起床洗漱了一番,一副慵懶的模樣走出閨房到得大廳,口中微微喊道:「趙召。」

    一個小廝從樓梯快步而上,站在頭前:「小姐,有何吩咐?」

    「你可還記得昨天你帶上來的那個外地公子?」解冰問道,面色又恢復了那冷冷的模樣。

    「記得記得,不知小姐問此人是為何事?」這趙召顯然就是昨日招呼徐傑的那個機靈小廝。

    解冰眉頭微皺:「你去聯繫一下你父親,讓他派人查一查此人,此人姓徐,來自淮西大江郡,徐傑徐文遠。他認識江寧吳伯言,興許也認識吳仲書,一定要好好查一番。」

    趙召聞言拱手:「好的,小的這就去尋父親辦妥此事。」

    說完趙召起身準備下樓,卻是聽得解冰又問:「你父親最近身體好些了嗎?」

    趙召聞言面色一沉,答道:「父親老傷在身,十幾年了,每況愈下,怕是好不起來了。」

    解冰終於不再是那冷冷的表情了,低眉嘆道:「囑咐一下你父親,一定要撐住,撐到我們報仇之日。」

    趙召點頭,卻是不再答話,面色有些傷感。

    卻聽解冰又道:「也順帶問一下,當年於家的後人是否有消息。」

    「嗯,小的這就出城去,一個多時辰就趕回來。」趙召轉身下樓而去。

    汴京繁華地,其實並無多少自然景色,滿眼望去皆是繁華,這繁華背後就是大華朝的天下,全國最好的東西都在這裡。

    大華朝富強與否?表面看起來,著實不差。但是自從那大同一戰,看似勝利了,卻也把這大華朝的一點家底打得差不多了,且不說戰死的那些士卒,失去的馬匹,失去的精良軍備,耗費的無數錢糧。

    昔日裡歐陽正的改革,主要都在稅法之上,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不論是文人士族,還是蒙蔭勳貴,皆是被觸犯的群體。因為這天下錢糧,本就大多集中在這些既得利益階層手中。歐陽正要給朝廷多賺錢,自然也就是在這些人手裡去摳,從底層百姓手中去加稅,顯然是不可取的手段。

    這也導致了歐陽正當年落難之時,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人為其出言。皇帝夏乾貶謫歐陽正,興許也有一時氣頭上的怒意,也有嚇唬歐陽正維護自己面子與威嚴的想法。

    若是那時候,但凡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從中斡旋緩和,或者把事情拖上一拖,讓皇帝有個台階下,讓皇帝息怒,歐陽正也許就不會在大江郡教書十幾年了。

    夏乾與歐陽正之間的君臣情義並非沒有,卻也就這般好像沒有了。

    興許其中也有歐陽正自己的原因,年輕意氣重,受寵正隆不免也會讓他有些驕傲、驕縱,也讓他不知拐彎,過於剛直,許多行事手段也不顧及旁人。若是現在的歐陽正再碰到當年之事,興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清流這種名聲,一直在歐陽正頭上,文人誇他的也不少,但就是朝中文武,十幾年來沒有一人在皇帝面前提過歐陽正這個名字半句。歐陽正單以政治而言,其實是失敗的。歐陽正能謀的名聲,也主要來自當年那一場比較成功的改革,其實許多人也都知道這場改革改得太是時候了,恰好在室韋人南下之前,恰好為朝廷攢下了一場如此大戰的家底。

    只是如今,歐陽正當年的那些改革,大多成了一紙空文,有些直接在朝會上被廢除了,未廢除的也大多無人再當回事。那些條文終究只是條文,實施條文的人才是主要。

    如今草原室韋人偃旗息鼓,年輕的一代人也長大成人,邊鎮的長城也修得更加完善,當年那一場大戰,成了許多人的赫赫軍功,甚至在有心人的鼓吹之下,那一場大戰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大華軍將勇猛無敵,室韋小賊抱頭鼠竄。天子御駕親征,威服蠻夷!

    時代變了,居安思危總有人說,卻少有人真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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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六章 謝昉與吳仲書

    徐傑逛了一天汴京城,中午也喝了一些酒,只是沒有多喝,晚上還要拜訪謝昉,便也不能滿身酒氣。

    成銳開心非常,上午幫徐傑安頓了一下,在內城城門旁邊三五十步遠的一個小宅院,宅院其實並不小,也有三進院子,院子裡甚至還有幾個僕人,每進院子都有七八間廂房,雖然比不得那高門世家的宅邸,卻也不是那般小門小戶的院落。

    徐傑自然是滿意的,太過滿意也就會有些不好意思。這當真是一份大人情,卻也給徐傑帶來了一點壓力,因為這份人情可不是用錢能還上的。若是用錢能還上,那也就不會有那一點點壓力了。

    徐傑欣然接受,也是因為徐傑自信,自信自己必然能還上這份人情,總有什麼事情是徐傑可以幫成銳辦成的。

    成銳知道徐傑傍晚有正事,差不多時間了,也就告辭而去,留言來日再會。

    徐傑自然是要去辦正事的,再入內城打聽一番,尋謝昉的府邸倒是不難。

    只是這回沒有拜帖名剌了,徐傑卻是自己寫了一封拜帖,徐傑心中知曉,見到謝昉並不難,難的是如何開口說事情。因為徐傑與謝昉,當真也算不上有多麼深厚的交情。

    為歐陽正呈奏摺,其中還真是有政治風險的,君心難測,誰又能知道這皇帝對於歐陽正到底如何去想?

    若是皇帝對於歐陽正還是百般有怒,為歐陽正呈上奏摺之人,是否也會被遷怒呢?

    徐傑也不多想,只得隨機應變,拿著自己寫的拜帖,上門求見。

    不得多時,小廝出門來請,徐傑一路而入。

    內院花園之中,兩個老人坐在一個亭子裡面,有酒有菜,酒菜旁邊還有一局棋。剛剛進來的徐傑正看到兩人相談甚歡。一人是謝昉,一人徐傑自然是不認識。兩人邊喝酒,邊下棋,邊聊天。

    便聽謝昉說道:「吳相,下官這口氣可就做活了。」

    一口氣兩口氣,是圍棋中的的俗語,兩口相連的氣,就能穩穩的佔到一塊地盤,不會再被吃掉。所謂氣,也就是單一顏色的棋子圍出來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裡對手的棋子就會都成死棋。

    圍棋,其實道理十分簡單,就是佔地盤的遊戲,只是這個遊戲道理簡單,真要下好,裡面的門道就太多太多。

    「謝兄顧此失彼了,總是在這小範圍裡糾纏,這四星我的小尖都已成型,天元我也開始布了局,已然得了大勢,即便在你先手之處失了優勢,大局也無礙矣。」謝昉對面之人開口笑道,面色頗為自得。

    剛剛走進來的徐傑,聽得兩人對話,也知道兩人這盤棋才開始不久,才剛剛完成佈局階段,佈局之後才是真正的爭奪廝殺。

    謝昉已然看到了走進來的徐傑,起身站起,抬手招了招,笑道:「文遠小友,快來快來,不想你也來京城了。」

    另外一人也回頭來看,聽得謝昉的話語,便是笑道:「謝兄,這位莫不就是編寫那蒙學《三字經》的徐文遠?」

    謝昉點頭:「正是正是,年紀輕輕,當真是才高八斗啊!」

    徐傑便也是笑臉,拱手一拜:「見過兩位先生!」

    謝昉並無那種官員的高高在上,而是俯身扶了一下徐傑,抓著徐傑的手一直拉到身旁的座位之上,口中也連連說:「先坐先坐,且待我倆把這盤棋下完。」

    徐傑落座,看得謝昉對面坐著的那人,打量一眼,其實也能猜到許多,因為這人長相與那吳伯言竟然有六七分神似,又聽謝昉稱之為「吳相」,此人身份不言自明。是那尚書省右僕射吳仲書,其實就是尚書省右相。

    歷朝歷代,宰相這種稱謂,絕大多數時候並非是一個人,而是許多人。三省左右僕射,其實都是宰相,也叫三省左右相公。

    相公之言,本身就是用來獨稱這般地位的人。原來歐陽正也是相公,如今相沒有了,只有公了。

    謝昉的熱情,讓徐傑並不那麼拘謹,有下人已然給徐傑送來了碗碟筷子酒杯,徐傑並未動筷,而是看著棋盤。

    要說棋之道,徐傑也會,在那徐家鎮裡與雲書桓還不時手談幾局,徐傑與雲書桓之所以會棋,不過就是小時候沒事看過幾本棋譜,都是尋常棋譜。在徐家鎮裡,兩人也沒有別的對手,只有互相對弈。

    所以徐傑對於棋之道,只能說熟練,還達不到精通,也就不談高明了。

    但是熟練也就足夠徐傑能把一局棋看懂個八九不離十,眼前這兩人顯然是高明之輩。對於觀棋來說,佈局其實是最難看懂的,高手與庸手之間,區別甚大。到了面對面廝殺的時候,反而更容易看懂。

    徐傑看得饒有興致,便也在學,是並是立,是長是頂,是爬是封,是跳是斷,徐傑每看懂一招,皆是連連點頭。

    謝昉見得徐傑在旁連連點頭,開口笑道:「文遠小友也擅此道?」

    徐傑連忙擺擺手,這種時候可不能胡吹大氣:「不敢不敢,只能算是會下而已,懂得規則。」

    謝昉點點頭,也不糾結徐傑話語是真是假,只是問道:「文遠小友以為此局老夫能不能贏?」

    徐傑又看了看棋面,一本正經答道:「晚輩造詣實淺,按照晚輩所想,此局謝先生大局已失,若是不能有連續妙招,實難翻盤。」

    謝昉聞言哈哈一笑,手中的棋子往棋盤一放,說道:「所謂妙招,一招兩招就已是幸運,哪裡能有妙招連連的運道,文遠小友說得對,輸了……」

    投子認輸,謝昉倒是灑脫,也不作無畏的糾纏。

    卻聽一旁的吳仲書笑道:「文遠小友何必說破,讓謝兄這般就投了子,若是鼓勵幾句,讓謝兄多下幾手,也讓老夫多看看謝兄焦急上火的神色,豈不美哉?」

    徐傑聞言倒是聽懂了,因為謝昉認輸太早,導致吳仲書贏棋的爽感不足,高潮還沒到,吳仲書贏的點也還沒有來,吳仲書也還沒有看到謝昉拿著棋子久久落不下去的為難,一切就已偃旗息鼓。這般的勝利,成就感也就缺了大半。

    「誒,吳相,文遠小友可不是那等阿諛奉承之輩,否則我也不會開口問他,他給了我一個台階,我自然要下這台階,何必陷入那等窘迫之境地?」謝昉笑道,也是給徐傑解一下尷尬,知道徐傑聽得吳仲書之語,必然不知如何回答。

    徐傑聞言笑了笑,謝昉已然揮手示意下人撤去棋盤,雖有拿起酒杯。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 17:44
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七章絕佳的馬屁與風險

    「文遠小友,今日趕巧了,這位是尚書吳相,平常可是難得一見的人物。」謝昉主動給徐傑介紹一番。

    如此也能看出謝昉的人品,朝廷官員系統,唯有御史台是比較獨立的系統,選御史台主官,皇帝也會多番思慮。人選要求也比較多,比如在朝中沒有多少勢力瓜葛,人品端正,能直言而諫。

    謝昉能當這個御史中丞,吳仲書的推薦只是其一,朝中推薦的人選也有許多,最後謝昉能上任,顯然是在各方面都比較符合條件的。

    本來謝昉與吳仲書,只算認識,也算同鄉,並無多少政治上的利益瓜葛。但是吳仲書推擠謝昉的時候,顯然也就是看中了舊識與同鄉這一點。

    如今謝昉上任之後,吳仲書自然要主動與謝昉多走動一下,拉近兩人的關係。上官者,能穩穩妥妥當好上官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既要爭取皇帝的信任,又要爭取同僚與屬下的支持,一人高高在上是一定行不通的方式。這種為官之道,吳仲書顯然是駕輕就熟的。

    當年的歐陽正,興許就差上了許多,也是太過年輕,爬升太快,少了許多慢慢陞遷的磨練與經驗。

    徐傑站起,還未作揖而下,吳仲書卻是笑著抬手攔了一下徐傑,口中笑道:「文遠小友不必拘禮。你是名聲老夫之前就聽說過的,可不是只在你謝昉這裡聽聞的,此番入京,可是要備考了?」

    其實春闈就在秋闈之後,也就是說舉人考試完畢,過不得半年就是進士考試。但是許多有條件的士子,會提早一兩年就入京來,美其名曰是進京備考讀書,如此可以從容不迫,免得需要一路急趕進京。

    究其主要,其實就是進京來揚名聲,走門路。揚名聲的好處不需多說,走門路就是各顯神通了,有些本身家族長輩老師之類就有門路,有些當真就需要臨時來走,靠錢靠名還是靠運氣,不一而足。不論如何,總是要多作一些努力的。

    徐傑便也沒有拜下去,只是口中說道:「多謝吳相。學生還只是秀才功名,舉人未考,入京也只是想到處看看這大好河山,備考還早。有言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志懷高遠,方為君子。」

    吳仲書聞言一笑,抬抬手示意徐傑落座。又道:「讀萬卷書為學高,行萬里路為志遠,極好!難怪文遠能寫出《三字經》,《三字經》最近老夫也讀了,著實不差,正準備著禮部往天下官學推廣,此番你來得正好,這《三字經》還需要改動一二,還是由你執筆比較妥當。」

    「不知還要改動一些什麼內容?還請吳相示下。」其實徐傑已然覺得《三字經》已經很成熟了,連軍陣知識都普及了一番,戰陣英雄故事也加進去了,並沒有什麼缺失之處。

    「哈哈……加一些本朝先人事蹟,方才是穩妥。」吳仲書說道。

    徐傑明白過來,所謂本朝,就是大華朝立國之後的人物之事,從開國皇帝到開國功勛。這些人大多都有後人,甚至許多人的後人都身居高位,不說皇家之人,就說那軍中勳貴之家,更是有不少權柄在手。

    吳仲書是在提醒徐傑,讓徐傑這個還未入仕之人能廣結善緣,也就是讓徐傑隔空給許多世家拍幾句馬屁,接著這要傳遍天下的蒙學《三字經》拍出來的馬匹,那可就不一般了,這馬屁就真拍到絕佳之處了。其實內容加不加都可,畢竟三字經不長,內容都是千古之人物,不加那些本朝功勛也無大礙,沒有人非要去跟孟子、孔融、衛青、霍去病等人爭名聲。

    謝昉聞言拍手叫好:「吳相謀得遠,佩服佩服,我頭前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文遠小友,此番可算得是大造化了。」

    徐傑聞言,卻並不那麼欣喜,而是想了幾番,答道:「二位先生好意,學生感激不。只是……只是此舉興許稍有不妥之處……」

    徐傑並非不想去加,徐傑也有自己想加進去的本朝之人,比如那大同總兵高破虜,徐傑很是佩服,但是這個時候加高破虜,那是自討苦吃。往後有機會倒是可以再說。

    吳仲書與謝昉聞言一愣,對視一眼,隨後又一起看向徐傑。

    徐傑方才又道:「兩位先生,本朝歷經近三百年,功勛之人無數,便是開國功勛也有許多。若是加幾人其中,那該加哪些人呢?若是都加進去,這三字經怕就成了冗長史書了,若是挑選幾人加入其中,未加入之人的後輩豈能罷休?如此怕是要得罪許多人,所以學生以為有些不妥。」

    徐傑當真是想得多,沒有人與孟子、孔融之類證明頭,可不代表沒人與那些本朝先人爭名頭。這事情興許就是個馬蜂窩,到時候徐傑門前可真要門庭若市了,一個個世家之人怒氣衝衝而來,逼問著徐傑是不是看不起他家先祖之類的話語……

    兩人聽得話語,立馬明了,吳仲書豈能不懂這種事情,剛才是臨時起意,見得徐傑之後,心中也有愛才之心,所以想到這一件事。

    若是深入分析一番,吳仲書與吳伯言兩人的區別就在這裡了,吳仲書能得如今這般高位,腦中便是時時都有一根鑽營的神經緊繃著。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小官要奉承大官,大官要奉承皇帝。甚至大官有時候也要奉承一下小官,這也是御下恩威之道。就如此時吳仲書親自上門來拜訪謝昉,就是這個道理。

    官場,就不是君子待的地方。

    便聽吳仲書已然大笑:「謝兄,你還說我遠謀,文遠才是有遠謀。年紀輕輕,謀慮不凡,大才也,往後可不簡單,前途不可限量。」

    謝昉聞言笑著搖搖頭:「老了老了,不如後輩腦子好用了,適才多只想到好處,沒有想到壞處,著實是老了,哈哈……」

    「二位先生為學生謀劃的心意,學生感激不盡,拜謝二位先生。」徐傑已然抬杯,兩人這份心意,著實要領。

    觥籌交錯,閒談不少,徐傑論才學見識,自然不如兩人,但是徐傑也有自己的優勢,就是有許多這個時代不一樣的見識與道理,道理道理,自然是有道理的,一些適合在此時說出來的,徐傑也不藏著掖著,那些不適合的,徐傑也不會譁眾取寵。

    卻是徐傑一直在想那奏摺之事,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是否適合開口。這事情徐傑實在有些拿不準。

    直到這宴席要散了,吳仲書已然起身要拜別而去,徐傑方才想到一個兩全其美之策,想到一個既不突兀,也不讓謝昉為難,又能讓謝昉有個定奪的辦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 17:44
第一百三十八章老夫端是小瞧了你

    徐傑隨著吳仲書一起辭別了,吳仲書門外坐著車架回去了。

    徐傑稍微有些忐忑也慢慢往回走,便是知道明天還要來一趟

    謝昉送走兩位客人之後,回到書房之內,準備看一會兒書就寢。

    此時門外來了一個下人,見禮之後開口說道:「主人,小的收拾停內碗碟的時候發現一物,也不知是哪位落下來的。」

    謝昉聞言不以為意,只以為是吳仲書或者徐傑掉下的隨身之物,玉珮之類的東西,問道:「何物?」

    「主人,好似一封奏摺,小的也不敢多看,一發現就連忙帶過來了。 」

    謝昉聞言一愣,奏摺之物,直以為是吳仲書落下了的,謝昉又是皺眉在想,奏摺這種東西,按理說吳仲書應該不會輕易帶回家,更不會帶回家之後又帶出來訪客。

    那麼??那麼這其中??

    謝昉不免多想許多,口中連忙說道:「快拿進來。」

    那下人連忙進門,把奏摺呈到了謝昉桌案之上,本來裝著奏摺的小木盒早已不見。

    揮退下人之後,謝昉拿著奏摺端詳了片刻,也在想到底要不要打開看,卻是心中又想許多,既然吳仲書把這封奏摺帶出衙門,又帶到了自己家,還「故意」遺落下來,想來是不能不看了。

    奏摺打開之後,謝昉看得眉頭微皺,落款是淮西路大江郡學政歐陽正,內容言辭懇切,有敘舊,有感情,有認錯,有對許多時事的些許見解,甚至又對當年直言而諫讓皇帝面上無光的後悔。

    謝昉曾經聽得吳伯言說過徐傑是歐陽正的弟子,謝昉也更知道歐陽正是何許人也,當年之事謝昉雖然不知道其中詳細,但是也聽說過歐陽正為何被貶,何況歐陽正奏摺之中也說得明確。

    其中意思不外乎是像皇帝低頭認錯,也敘述了當年許多舊事,皇帝夏乾正值壯年,歐陽正正是年輕。當年兩個人對於未來的憧憬,對於朝堂改革的憧憬,甚至為了這些事情,兩人還經常促膝長談,徹夜不眠。

    當年皇帝對於歐陽正的支持與信任都躍然紙上,謝昉看得明明白白。當年兩人的私交之好,謝昉也看得明白。歐陽正對於當年直言而諫的後悔也在紙上清晰表明,甚至還說出只怪自己當年太年輕之類的話語。

    謝昉甚至都看得有些感動,感動之後,謝昉不免又在想這封奏摺為什麼會被徐傑帶到自己府上來,還落在了自己府上。

    轉念一想,謝昉又多少有些懷疑這封奏摺是吳仲書所留,是在暗示謝昉把這封奏摺呈上去。謝昉知道自己是做這件事情最合適的人選,因為謝昉是言官,言官一般是不會因為言論而獲罪的,這是歷朝歷代設置御史台這個衙門的根本所在。

    即便是御史台說出的事情不符合事實,即便是御史台彈劾朝廷官員之後,有錯誤在其中。御史台的官員一般也不會被追究責任,因為皇帝要保證有這麼一個能直言朝政弊端的衙門。

    謝昉眉頭緊皺,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奏摺放好,明天上朝之後就見分曉了。若是吳仲書所留,那麼明天吳仲書必然會開口問上一句。若是徐傑所留,徐傑必然也還要上門來。

    這便是徐傑想到了兩全之策。謝昉看到這份奏摺,若是願意幫忙,那倒是好說。

    若是不願意幫忙,徐傑再次上門,討要回去就是,只說是不慎遺落。謝昉便也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只需安排下人還給徐傑即可,謝昉也只當沒有看到過這封奏摺,只當作是下人撿到放在門房等人來取。

    第二天大早,謝昉上朝而去,自然是沒有得到吳仲書任何的明示與暗示,謝昉心中已然猜到八九不離十,這封奏摺就是徐傑所留。

    下午半晌謝昉就回到家中,在書房落座許久,又把那封奏摺拿出來看了一遍,看完之後沉默片刻,開口喊道:「來人!」

    「主人,有何吩咐?」

    謝昉拿出奏摺,說道:「此物你拿去,守在門口,若是昨夜那個徐文遠再來,你就拿著此物上前問是不是他不慎掉落的。他若答是,你便還給他,就說是你昨夜撿到的,一直放在門房處等人來取。」

    「遵命。」

    小廝上前接過謝昉手中的奏摺,便要轉身去門口等候徐傑。

    謝昉看著小廝出門而去,長嘆一口氣。

    卻是不多時,謝昉又喊道:「回來回來,把奏摺拿過來。」

    小廝卻又把奏摺送了回來。

    便聽謝昉又道:「你還是到門口去等,等得徐文遠來,直接帶到書房來。」

    小廝心中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是點頭應答出門而去。心中也在想這個徐文遠,好似看起來沒有多大歲數,為何能讓自家主人如此猶猶豫豫。這般猶豫不決的謝昉,便是這小廝也許久沒有看到過了。

    徐傑在忐忑之中等候了整整一天,天色微暗,徐傑又上門來了。小廝也不通傳,領著徐傑直入府中,尋著謝昉的書房而去。

    再見到徐傑的謝昉,已然是一個嚴肅的表情。因為之前在謝昉面前的徐傑,只是一個後輩士子,一個才氣不凡的後輩,有愛才之心,有關照之意,多少也來自吳伯言的臉面人情。

    此時的徐傑,再到謝昉面前,已然關乎正經事情,關乎朝堂之事。徐傑在謝昉心中的年輕後輩形像也有了轉變,已經變成了一個成年人,變成了一個能謀能斷的成年人。

    徐傑拜見,謝昉示意徐傑落座,隨後開口:「文遠,你當真是聰明啊,昨夜那三字經之事已然顯出不凡,卻又留了一物,更顯不凡。老夫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見過如你這般的年輕人。想老夫年少之時,若是有你這一半的心思,也早已身居高位了。」

    徐傑看得謝昉雖然表情嚴肅,但是說話的語氣並不是嚴厲,忐忑之心少了許多,笑答:「先生已然身居高位了,學生卻不過還是一個普通的士子秀才。」

    謝昉聽得徐傑這奉承之語,似笑非笑:「你倒是混不吝,把這奏摺假意遺落給了老夫,讓老夫定奪此事。倒是把你不好意思直言而求的面子顧住了,卻讓老夫猶豫不決起來。」

    徐傑聽得謝昉似有笑意,便也笑道:「學生這不是又給了先生台階嗎?先生若是為難,把奏摺吩咐了下人,也成雲淡風輕之事。」

    謝昉聞言大笑:「哈哈… …老夫端是小瞧了你啊。

    徐傑已然不再調笑,站起身來,恭敬一禮:「還請先生幫襯,學生與老師一定感激不盡。」

    謝昉手中拿著奏摺,想了想,說道:「老夫乃言官,此事對於老夫來說著實算不得有何風險,但是老夫幫了你這一遭,李啟明可就要與老夫為難了,李啟明何許人也?也不需老夫多說了。文遠啊,老夫留了奏摺請你進來,就是想問問你覺得老夫該如何去做?」

    謝昉的灑脫就在這裡了,看了這奏摺,謝昉也就不去那般假惺惺當做沒有看過。把徐傑叫進來,就是想問問徐傑,這件事情該怎麼去做?把這個皮球再次踢給徐傑,讓徐傑自己來定奪這件事情,或者是讓徐傑幫著謝昉來定奪這件事情。這也是謝昉對於徐傑的一種看重,乾脆不藏著掖著,都拿到明面上來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17:35
詩與刀 第一百三十九章老夫一隻手就能勝了你

    徐傑聽得懂,心中已然有感激,謝昉對於這件事情的處理,已然超出了徐傑的預料,謝昉對徐傑的直白與灑脫,已然就是一種態度,親近的態度。

    「先生,今天學生也思慮良多,知道這封奏摺若是出現在陛下面前,必然是守不住風聲的,旁人也都會知曉是先生遞上去的奏摺。但是先生轉念想一想,若是皇帝陛下念了舊情,把老師召回京城,先生初入汴京,必然得一大同盟助力,此乃其一。若是陛下當真召回了老師,必然也會感念先生促成此事,對先生觀感更佳,此乃其二。老師清名傳遍天下,多受人誇讚,先生若是促成此事,必成美談,也當傳遍天下,此乃其三。先生……」徐傑慢慢說著,就是在說服謝昉,利弊權衡,終歸是皇帝最大。

    謝昉聽到這裡,已然插嘴一句:「這些只是建立在事成之後的事情,先不作數。若是此事不成,又得罪了勳貴外戚之人,該如何?」

    徐傑皺眉,想了想,答道:「學生思慮一計,請先生定奪。」

    謝昉抬抬手示意徐傑接著說。

    「故技重施爾,學生如何把奏摺給先生的,先生就如何把奏摺給陛下。如此讓陛下去定奪,若是此事能成,陛下方才會追究奏摺來源,若是此事不成,陛下大概也會當作沒有看到奏摺。如此便可兩全。」徐傑答道。

    謝昉聞言大笑不止:「哈哈……你是讓我帶著奏摺到陛下的御書房在遺落一次?」

    「然也!最好是有幾人同行之時遺落,如此才是兩全。 」徐傑點頭應答。

    「哈哈……好啊!文遠,頭前老夫本已將這奏摺交給了下人,準備雲淡風輕而過。只因為老夫如何也想不到穩妥之法,奈何老夫又想做成此事,方才把你召來一問。」說到這裡,謝昉停了停,看了看徐傑,滿臉欣賞之意,嘆道:「老了老了,終究是老了。思慮一個多時辰,不如你當面心思一轉。不服老不行啊。」

    徐傑說出這個計策,本也還有擔心,聽得謝昉大笑之語,心神已定,接道:「學生也就只能想些歪門邪道,先生乃中正之人,謀慮都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學生差之遠矣。」

    謝昉聽得徐傑奉承之語,擺了擺手:「奉承之語便罷了,打住。你可想知道為何老夫想做這件事?」

    「學生洗耳恭聽。」

    「自從室韋大同一戰,勳貴陡然崛起,十幾年來,李、常等勳貴之家,圈地、貪污、剋扣軍餉,賣官鬻爵,甚至私賣軍備,早已是肆無忌憚。便是陛下當年也從未想到勳貴會勢大如此,三省六部之官員,更是無人敢言。李氏更兼外戚身份,猶為猖獗。你說這朝廷要不要改一改,動一動?」謝昉直言而說,頭前還在表達著對於李啟明的忌憚,此時卻在徐傑面前直白說出了對於李家外戚的詬病之語。

    御史中丞,本就是要彈劾朝野官員的。謝昉上任不過兩個月,御史台裡積攢的告狀調查之卷宗不計其數,其中大部分是關於外戚勳貴的,謝昉如何能不怒。但是謝昉也不可能隨意表現出這種憤怒,直到此時,直到徐傑謀劃到了這裡,謝昉才說出來。

    徐傑聞言點頭說道:「先生,這朝廷當真要改一改,動一動了。老師若是入京,必然還如當年那般不畏強權,衝鋒在前。」

    徐傑知道歐陽正的性子,即便此時與皇帝低頭的歐陽正,也還是當年那個正直的歐陽正。

    謝昉聽得徐傑之語,卻又是嘆氣:「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本以為老夫這輩子在仕途之上當無甚大作為,能當這個御史中丞,已然出乎了老夫的預料。唉… …大不了回江南陪著伯言兄就是,也樂得個眼不見為淨,逍遙自在幾年入土為安。」

    這是徐傑第一次見到有人真正這般憂國憂民,這種大義凜然的感覺有一種衝擊之感,從來沒有多想過什麼為官治世的徐傑不免有些動容。

    一個人不在乎自身利益,而如此去為國憂慮,罷官免職也不當回事。這種直觀的感受,便是歐陽正當面都沒有過,因為歐陽正早已不開口去談國事,似乎只顧著教書匠的差事,把那想回京的念想深藏心底,從不對人言。

    「先生大義,學生佩服。國有賢良,天下之福也!」這句誇讚,徐傑說得由衷。

    謝昉聞言笑道:「你這小子啊,嘴甜得緊,打你進來之後,不知奉承了多少句了。」

    徐傑尷尬一笑:「先生,最後這一句由衷而出。」

    「最後這一句才是由衷?那之前幾句都是違心之語?好你個徐文遠,著實不當人子!」謝昉不知為何有些高興,高興得調笑起來。興許當真是為了那歐陽正興許能回京之事高興。

    徐傑不由更是尷尬,口中連連說道:「都是由衷,都是由衷,最後一句最由衷。先生憂國憂民,絲毫不在意榮華富貴,學生佩服至極。」

    「罷了,你再誇下去,老夫當飄起來了。只可惜啊,只可惜老夫不過一個言官,無權無勢,唯有唇舌而已。」謝昉說道,話語內容看似沉重,但是語氣卻不帶沉重之感。

    徐傑卻是心情大好,這件事情如此而成,當真是意外之喜,聽得謝昉推心置腹之語,更是意外收穫。想到這裡,徐傑恭恭敬敬拱手:「學生代老師拜謝先生大恩。」

    「舉手之勞,不敢居功,更不談大恩。」謝昉擺手示意徐傑再坐,口中又道:「文遠平日裡可喜歡棋道?」

    「喜歡是極為喜歡的,只是身邊沒有高人,自娛自樂而已。造詣實淺,不敢在先生面前丟人現眼。」徐傑直白答道。

    謝昉卻是搓了搓手,說道:「來,擺上一局。近來與吳相對弈,敗多勝少,今日且讓老夫多勝幾局,被你這小子算計了,心情著實不快,如此也能讓老夫心情愉悅一下,好尋個機會幫你把事情辦了。」

    徐傑聽得謝昉之語,哪裡不知謝昉是想要虐菜玩,想在自己身上找點成就感,卻也不在意,笑道:「學生腦子聰慧,學得可快。」

    徐傑知道謝昉是棋道高手,其實也起了學習的心思。

    棋盤擺上,還是昨天那個亭子之下,徐傑皺眉沉思,舉棋不定,滿臉的憂愁。

    謝昉哈哈大笑,手還在棋盤上指來指去,口中笑道:「你下此處,且好好數一下步數,逃脫不出也。你若是下此處,大龍必失,滿盤皆輸也。你若是下此處,老夫下這裡,已然遙指一招,你也翻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徐傑聽得謝昉嘰嘰歪歪,手中的棋子往棋盤一投:「輸了輸了……」

    徐傑投子,謝昉高興非常,口中連道:「再來再來……」

    「來,來就來!」……

    「噫……當真有幾分長進,只是還不夠用,老夫一隻手就能勝了你。」謝昉倒是有些吃驚,吃驚徐傑這一局比上一局下得好上不少。

    徐傑已然全身心投入棋局之中,聞言不爽道:「先生如何一隻手就能勝了我?」

    謝昉聞言大笑,抬起手在空中晃了晃:「老夫這不就是一隻手勝了你?」

    徐傑煞有介事抬頭一看,尷尬非常,再低頭,只看棋局,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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