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94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7
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章 盼之,翹首再盼!


    「依你如此說來,奇兵可勝?」皇帝夏銳問了一語。

    「陛下,必然可奏奇效。就算不能立馬擊潰常凱,也會使得常凱陣腳大亂,隨後輕易便可滅之。」許仕達似乎真找到了一些運籌帷幄的感覺,好似諸葛孔明一般,搖著鵝毛扇,便能把戰事指揮得井井有條。

    唯有歐陽正依舊在說:「陛下,大同不比草原,更不比河北。衛青奇襲,乃草原長驅直入,曹操襲擊烏巢,也在平緩之地。大同乃是幾座山脈交接之處,崇山峻嶺無數,城池都在要道,又有高牆,非野戰對壘。如此奇襲,勝乃僥倖,敗是正常。還請陛下三思。」

    歐陽正說完此語,眼神不斷左右去看,希望左右有人能上前幫自己說服皇帝。

    吳仲書與歐陽正對視一眼,並未說話,因為吳仲書對於兵事,實在不太瞭解,他自己有這個自知之明,吳仲書一沒有去過邊鎮,二也不知如何領兵打仗。這種問題,他不願多說,若是問題組織科舉之事,核算稅收錢糧之類,他便是把好手。

    歐陽正的眼神又與側後的謝昉對視了一眼。

    謝昉搖搖頭,卻還是上前一步,開口說道:「陛下,歐陽公所言,乃兵事之理,兵法當活用,大同邊鎮,興許不一定適合奇襲,還請陛下三思。」

    夏銳是真在思考,他對於打仗,比吳仲書瞭解得都要少,所以夏銳並未立馬定奪下來,多少還有一些猶豫。

    許仕達見得謝昉也出言來說,抬頭看了一眼夏銳,連忙又道:「陛下,所謂奇襲,便是出其不意,所有人都認為大同不適合奇襲,那麼常凱必然也是如此認為,此時常凱在大同城內,正在高枕無憂,若是忽然有大軍出現在大同城外,陛下,諸位相公,還請想一想,高枕無憂的常凱,該是如何反應?」

    「大驚失色?」夏銳答了一語。

    許仕達點點頭,答道:「陛下,正是如此,這就是出其不意。」

    歐陽正聞言,指著許仕達怒道:「許中丞,常凱也是老軍陣,你如此揣度與他,豈不有失偏頗,若是他臨陣不亂,又當如何?大同高牆難攻,退路皆被阻擋,四面楚歌之下,奇襲之軍翻山越嶺,輜重皆棄,補給不暢。稍拖延幾日,大軍又該如何?」

    許仕達聞言笑了笑:「歐陽公,為何你總是這般束手束腳?奇謀妙計你不用,城池又久攻不下,連大同都進不去,難道真讓反賊常凱坐大?世間那得萬無一失之法?若是萬事都瞻前顧後,那萬事皆不可成,還要我等為官作甚?若是真如歐陽公所說那般奇襲也攻不入大同,那便要治領兵之罪。即便是如此,大不了,大軍再翻山越嶺回來就是。總比被阻擋在順聖城外寸步難行要好上百倍。」

    許仕達傻不傻?當真不傻!運籌帷幄了,勝不了,那就是領兵之人無能,不是他計策有誤。這就是退路。

    許仕達最後幾語,說服不了知曉兵事的歐陽正,卻把夏銳真正說服了。便聽夏銳開口:「下旨,命王元朗奇兵出大同。」

    「陛下,戰陣一鼓作氣,一旦奇襲不可奏效,大軍如何還能從山林之間退得回來?退就是潰,一潰千里,豈能還有從容不迫?常凱也會出城追擊,掩殺之下,那就是一敗塗地,陛下萬萬不可行此險招。」歐陽正還在說。

    「常凱出城?那便正好,正好與之決戰,以多擊少。休要多言,速速傳旨給王元朗。就這麼辦。」夏銳也聰明了一把,剛才還說大同城牆高,若是常凱主動出來了,以多對少,那豈不是正中下懷?

    歷史古今,不知有多少戰爭勝負。勝負緣由,千奇百怪。興衰之下,總有唏噓。

    回到家中的謝昉,落座在書房之中,沉思許久。兵事,他也並不十分懂。並非所有人都會領兵作戰,並非所有人都能當運籌帷幄之人。

    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比如吳仲書,比如謝昉。怕就怕那些以為打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古今歷史,打仗的事情見過太多太多,以為自己很懂的人。

    謝昉沉思的不是打仗之事,而是朝堂之事,思考的是這個朝廷,這位皇帝。

    想了許久之後,謝昉拿起筆,在一份奏摺之上慢慢寫下了許多字:陛下聖安,臣謝昉大拜,臣本寒門,政和九年僥倖高中,承蒙先皇不棄,以一縣任之,蹉跎幾十載年歲,竊居御史高位。又得陛下重恩,再行效用。而今年老,鞠躬之勞苦,心有餘卻力難足。昏花老眼,案牘之文已難辨清。效用不實,俸祿空領,每日思之,內心難安。臣奏請陛下,允臣致仕歸鄉,頤養天年。躬身,再拜天子恩情浩蕩。

    謝昉想走了,留在這京城裡,已然沒有意義。謝昉心中也知曉,皇帝必然是會允的,察言觀色的能力,謝昉是有的,皇帝的心思,他也能知曉一二。皇帝不待見歐陽正,又豈會待見自己?

    謝昉想走,思慮之後,寫下辭呈,並無多少心裡負擔。

    歐陽正,卻不能如謝昉這般灑脫,或者說歐陽正與謝昉,終究不是一種人。歐陽正甚至都沒有想過辭職的事情,他心中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上對得起江山社稷與先皇囑託,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歐陽正,是那種主動把責任攬在身上的人,這種人不會想著走,再如何艱難,也不會想著一走了之。

    朝堂的這些事情,徐傑絲毫都不知道。徐傑甚至還以為朝堂之上,應當是欣欣向榮的,即便不是欣欣向榮,也應該是比較積極向上的局面,新皇登基,豈能不想著做出一點政績?就如昔日夏乾登基的時候,那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興許夏銳也有自己的意氣風發,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甚至也真的學了一點夏乾的舉動。比如夏乾登基之時,力排眾議,重用了年輕的歐陽正。夏銳自己呢?似乎也看中了許仕達。何其相似?

    歐陽正並未回家,而是又去了尚書省衙門,自從尚書省有了這位歐陽相公,衙門裡的這些官員私下裡多少也有些怨言,每日裡這位歐陽相公第一個到衙門,常常也是最後一個離開衙門。這讓衙門裡的官員起得也比往日早,不好意思讓歐陽相公久等,更不好意思早早而回。

    雖然無人說這些事情,只能默默忍受著。但是許多官員心中,腹誹不少。人最討厭的,就是一個較真的上司,最喜歡的便是得過且過的上司。作為下屬而言,也是人之常情。

    歐陽正在公房裡,嘆氣不已。腦中也在思慮許多,想來想去,越是擔憂。提筆,一封信:文遠,見信安好,問文沁佳。

    寫到這裡,歐陽正停了片刻,稍有猶豫,隨後再寫:大同常凱已反,大戰已起,戰事膠著,勝負難料。值此之際,正是朝廷用人之時,文遠向來勇武多謀,關乎家國安危、黎民生計,上念滿門忠烈之效,下負憂國憂民之想。國之不靖,安能有家之安寧。為師所言,想來文遠能通其中之意。為念為想,為國為民,為家為己。盼之,翹首再盼,萬望!

    歐陽正別無他法,信中語氣不可謂不誠懇,甚至都有乞求之意。若是萬一,若是真到得衰頹之勢,歐陽正還想著力挽狂瀾。

    如何力挽狂瀾?歐陽正又能倚誰為助力?好在,好在還有這麼一個弟子,也是女婿。這個弟子有一家老軍陣,這個弟子有一身的勇武。

    這個子弟女婿,就是那臨危受命的人選。不論皇帝如何想,歐陽正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做所有的準備。

    信件到得青山徐家鎮,徐傑卻未回來,還在那難於上青天的蜿蜒蜀道中慢慢行走。

    种師道忽然改了性子一般,常常主動開口說話,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再也不談什麼刀法武道,一身武人的緊口勁裝,也成了粗布麻衣,頭上還戴著一個遮陽的斗笠,活脫脫一個農家漢子。

    「文遠,你說三娘是不是正在唸著我?」這是种師道主動問的話語,以往他是如何也不會說出這般話語的。

    徐傑把頭偏了偏,一臉不耐煩的笑:「一路上不知問幾遍了,三娘念你作甚,說不定哪家有才的俊俏公子哥早已抱得美人歸了。」

    种師道憨憨一笑,連連擺手:「三娘不是這般的人,她定是在等著我呢。」

    「等你個好人。」徐傑答了一句。

    「嘿嘿,你不瞭解她。」种師道又笑道。

    「种師道,不就是談個戀愛嗎?有你這麼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嗎?」這一路上种師道喋喋不休的就這一件事,好似人生就剩下這麼一件事了。若是一個人一天到晚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說個不停,旁聽之人必然是受不了的。

    「戀愛?這個詞好,戀戀不捨之愛。」种師道答了一語。

    「羞是不羞?你都什麼年紀了,還戀戀不捨之愛。我都說不出口這般的話語。」

    种師道聞言一愣,看著徐傑,問道:」戀愛不是你剛剛說出來的嗎?「

    「罷了罷了,趕緊趕路,趕緊去尋你那戀戀不捨之愛。」徐傑說得一語,馬腹一夾,加速奔出。

    一轉頭,沒想到种師道已然打馬種身邊追了過去,比徐傑還要跑得快。

    蜀地巴州的山林之間,多了一個姑娘的腳步,十八歲還未到,卻已經入了山林風餐露宿,聽那風吹過樹木的聲音。一趟瓜州,代價就是如此。

    身後的老頭,閉著眼睛,手在空中指著,口中輕聲說道:「聽,此乃通透之音,前方三十步,那株極好。」

    少女聞言大喜,邁步就往前,口中還道:「爺爺,快伐木,我制的第一張琴,一定送給文遠哥哥。」

    身後的老頭搖搖頭,左肩扛著一把斧子,右肩扛著一把大鋸。口中一語:「你家文遠哥哥,有一張九霄環珮了,還是當今皇帝親自送的。」

    「爺爺快些啊,把這棵梓木趕緊伐下來。文遠哥哥那張九霄環珮是假的,豈能比得上我親手制的琴?待得琴制好了,文遠哥哥必是歡喜不過。」雷老虎在頭前蹦蹦跳跳,還不時回頭去看雷老頭。

    「歡喜不過,歡喜不過啊。」雷老頭說得有幾分惆悵,卻還是到得頭前,揚起的斧子。

    「爺爺,你說我第一張琴取個什麼名好呢?」一旁的雷老虎手指點著下巴,想得入神。

    咔嚓咔嚓的斧劈之聲裡,夾著雷老頭答的一語:「你第一張琴啊,就叫大豬蹄子,送給那臭小子最好。」

    「爺爺胡說呢,叫碧落,好不好?碧落,碧波落石,叮咚而鳴。」雷老虎想得格外認真。

    「碧波落石,流水無情啊。」雷老頭興許也在吃醋。一個父親要嫁心愛的女兒,大概也是這種內心。

    「爺爺盡胡說。哼!」雷老虎跺一跺腳,表示她再也不想理會這個胡說的老頭子了。

    待得徐傑回到徐家鎮,還未入家門,就在碼頭上送走了种師道。

    一入家門,歐陽文沁拿著父親的來信,送到徐傑面前,一邊喜笑顏開,一邊說道:「父親的來信,到了半個多月了,你感覺看看,許是有什麼急事。」

    信件未開,即便是歐陽正來的信,但是收信人是徐傑,歐陽文沁也不私自拆開去看,可見這女子的家教。

    徐傑一邊拆信,一邊笑問:「娘子,一別三月餘,你可想念我?」

    徐傑大概是受了种師道「戀戀不捨之愛」影響,問出這麼一句。

    歐陽文沁臉頰通紅,低頭埋怨了一語:「夫君沒個正行。」

    「唉,沒正行的是那种師道,一天到晚戀戀不捨之愛,聽得我又酸又麻。」徐傑調笑一語,信封已然拆開,還開口說道:「父親問你安好。」

    「嗯,也不知父親好不好。」歐陽文沁答了一語,答完之後再看徐傑,只見徐傑臉上的笑已然沒有,隨之就是眉頭緊皺。

    信已看完,徐傑久久沒有把信收起,眼神一直盯著最後幾句:盼之,翹首再盼,萬望!

    歐陽正盼望什麼?盼徐傑快點到京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7
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一章 蠢人愚官


    京城,去是不去?

    徐傑猶豫著,又低頭看著書信,歐陽正的落款,落款之上還有是那一句:盼之,翹首再盼,萬望!

    徐傑轉頭看了看歐陽文沁,歐陽文沁問了一語:「父親說了什麼呢?可是有急事?」

    徐傑把書信往前一攤,語句不多,歐陽文沁只是稍一看,也就看完了,轉頭又去看徐傑。

    歐陽文沁並不發表意見,只是這麼看著徐傑,讓徐傑定奪。其實歐陽文沁是想回京城的,畢竟那裡有她的家人,那裡也有她更習慣的生活環境,但是她也並不開口說話,不願去影響徐傑的定奪。

    這京城到底去是不去?去了又能如何?

    是能成為領兵之將?還是能成為朝堂大員?這些顯然都不成,那麼去京城能怎麼樣?大概就是能幫襯著歐陽正謀劃一些事情。

    但是歐陽正的處事風格與徐傑的處事風格,相差甚遠,徐傑相比歐陽正而言,更加激進一些,不比歐陽正那般把自己限制在諸多條條框框之內,或者用一個並不十分合適的詞彙,就是徐傑處事更加不擇手段。

    這樣的兩個人,謀事的辦法顯然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興許不是共識,反而是歧義。

    徐傑能想到這些,所以更顯出了猶豫。

    徐傑把書信收了收,進得屋內去尋老奶奶。

    簡簡單單吃一頓飯,聽著老奶奶又一次表達著對於徐傑生兒育女的期盼。徐傑口中答應著,頭也連連在點。

    倒也不只是安慰老奶奶,徐傑對於生兒育女的事情,並無排斥,該來就來。

    末尾,徐傑終於開始開口一語:「奶奶,明天孫兒又要去京城了。「

    老奶奶聞言並不傷感,反而極為高興,開口問道:「想來是天子又有重用,我家孫兒就是這般有出息。」

    徐傑故意發出一些爽朗的笑聲,讓瞎眼老奶奶心安。

    徐傑終於還是決定去這京城了,也是徐傑知道,戰事並沒有那麼簡單,室韋人都聚兵了,事情已然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這京城還是得去,至於作用大小,徐傑沒有多想。

    就算真的是萬劫不復的地步,京城裡的消息也是最為靈通的,退一萬步想,也是給自己做其他準備爭取更多的時間。

    其實,徐傑還是不願意真的看到家國淪喪。這個國家,安安穩穩的,百姓安居樂業,真的變成戰火連綿。已經在這裡活了近二十年的徐傑,如何願意看到?

    說那些什麼王霸偉業,有些可笑,徐傑也從未多想過,徐傑此時也不覺得自己是秦皇漢武的那塊料。真若是室韋入了中原,千百萬人死去,千百萬人為奴,妻女被奪,性命不保,家產更不談。

    慘劇如廝,何其可悲?

    亂世才出英雄,但並非英雄造亂世。英雄是被亂世逼出來的,並非英雄真的一開始就願意活在亂世,哪個人最初不想過一份安穩富足的生活,是因為安穩富足不可得,才會拿命去搏。

    大船再次渡江,徐仲在碼頭相送,徐虎,徐康,徐泰,徐狗兒。歐陽文沁想一起去京城,卻如何也沒有主動說出口。

    興許徐傑內心中覺得把歐陽文沁留在徐家鎮是最穩妥的安排,這種想法關乎徐傑心中隱隱的憂慮,憂慮來自戰爭的勝負,也來自皇帝陛下夏銳。

    徐仲送走徐傑,轉頭與徐牛說道:「老牛,族中男丁,但凡十四歲以上的,皆召到祠堂裡去,我有話要說。」

    徐牛問了一語:「大哥,怎麼了?」

    徐仲臉上也有擔憂,口中一語:「傑兒臨走之前與我有過一番詳談,唉……但願都是杞人憂天。你也帶人去把甲冑弓弩兵刃都搬出來,到時候發到各家各戶去,但凡十四歲以上的男丁,都要備一套,往後早晚間,所有男丁皆要點卯,早間也該操練一番。」

    徐牛聞言一愣,直白問了一語:「大哥,這……要不要多招攬一些人手?江湖上的漢子?窮苦家的男丁?」

    徐牛懂得一些,但是也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徐仲與徐傑之間的謀劃,十有八九是與打仗有關,亦或者說是與自保之類的事情有關,否則平白無故的何必弄出軍隊一般的事情?所以徐牛想得更多一些,真要是拉起人馬與人幹,那就是多多益善。

    徐仲想了想,點頭:「嗯,多尋良人,願意吃一碗看家護院的飯,那便都召來,多尋匠人,與吳子豪說一句,叫他多收生鐵賣來鎮子裡,我們都一併高價收購,有多少要多少,有備無患。「

    徐仲與徐牛,並未真正說上什麼事情,但是這些準備的意圖已經明顯。可見徐傑與徐仲談得很深入,談得也很直白。

    「大哥,傑兒做事,我是放心的。但是這般陣仗這般大,官府怕是要過問的,真的有必要如此嗎?」徐牛心中還有疑惑。

    「有備無患,未雨綢繆。最好是沒有必要,卻也不得不做。至於官府,明日裡我到縣城裡走一趟,請知縣一頓酒宴,過幾天再到大江去走一趟。」徐仲說道。酒宴自然也不是那麼簡單,大禮才是主要。

    徐牛點點頭,不再多問,轉頭便去做事。

    徐仲卻依舊站在碼頭之上,徐傑的船隻早已不見,只聽得徐仲喃喃一語:「唉……但願諸事皆順。」

    諸事皆順,便也不知是那些事情皆順。是朝廷戰事皆順?還是徐傑與皇帝的事情皆順?亦或者是操練族人、招攬人手的事情皆順。

    鐵拐杵著地面,一點便是一個小坑,徐仲慢慢往祠堂而去,也自己正了一下衣衫,攏了攏髮髻,做好要講話的準備。

    徐家鎮,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鎮子,而今也還是普普通通,山在後背,水在面前,農田左右,春日種下的稻苗,正鬱鬱蔥蔥。

    想來北地中原,也有無數這般的村鎮,農忙出門,歸家天倫,田地之上,是否真要讓馬蹄肆虐?

    杭州城裡的种師道,從望湖樓帶出了一個姑娘,兩人在城內四處走動,尋著哪裡適合開個酒館。

    不大不小,不需繁華,每日招待著城裡的那些辛苦人,一碗老酒,一碟茴香豆,讓人解了這一日辛苦的疲乏。

    請上幾個夥計,一兩個大廚,三五個僕婦。種掌櫃站在櫃檯裡,算著一日來往的小賬,記錄著誰家今日又賒欠了幾個銅板。

    酒館之後,該有個小院,幾間廂房即可,自己住一間,若是往後生得幾個兒女,也還寬敞。

    院子裡當挖個地窖,釀上千多斤的好酒,故人來訪,就開上一壇,喝上幾十年都喝不完。

    隨後再想想,武藝就不練了,就算以後生得兒女,這武藝也罷了,种師道的武藝,真要有兒女,大概也是捨不得兒女再去練的。

    若是真有哪個孩子喜歡練武,非要練武,便也由他去,送到徐家鎮,又或者送到西湖中去也是可以。

    日子就該這麼隨意一些。

    似乎這一切,還應該有個儀式,若是別人家裡,當是賓朋滿座,鑼鼓嗩吶,爆竹連連。卻是种師道與寧三娘兩人,皆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之人,真要算好友,种師道就只有徐傑一人,寧三娘也不過望湖樓裡的三五姐妹,還有那照拂她的解大家。

    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徐傑。待得徐傑什麼時候有閒了,就吃上一頓酒宴,如此也就算是儀式了。

    不知這江湖上,還有沒有人記得起西北橫山曾有一柄絕世的刀。

    京城裡等候多時的歐陽正,終於把徐傑盼來了。

    兩人促膝長談,說著朝堂之事,說著邊鎮之事。徐傑聽得眉頭擰到了一處,後來便是一語不發。

    三番五次聽得許仕達這個名字,徐傑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在望湖樓裡匆匆會過一面的那個許仕達,那個千方百計想攀附吳伯言的文人許仕達,如今卻成了皇帝的寵臣,看起來還真有扶搖直上的趨勢。

    世事難料,昔日裡,徐傑何曾把許仕達放在眼裡過?跳樑小丑這種詞彙徐傑都懶得往許仕達身上安放,連帶正眼都未瞧過這個許仕達。

    興許在許仕達的角度去看,這就是個真正逆襲的故事。這個故事裡,若徐傑是反派,許仕達看起來倒是那有主角光環的人。

    歐陽正不斷說著,說的都是他內心的擔憂,事無鉅細。

    徐傑一直在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這讓歐陽正有些著急,開口問了一語:「文遠,你是戰陣之後,更曾親自去過大同,當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如今之勢,你心中可有補救之法?」

    徐傑沉默了片刻,卻沒有去答這個話語,而是問了一句:「不知夏文與夏翰二人近來如何?」

    歐陽正聞言隨意答了一語:「吳王殿下頭前病亡了,三個月前吧。廣陽王殿下倒是沒有消息,大概還在宮中囚禁著。」

    聽得此言,徐傑倒是有些意外,夏翰自然不是病亡的,該是被人殺死的。但是夏文卻還活著?這件事情當真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說,對於皇帝而言,夏文比夏翰的威脅大得多,緣何夏翰死了,夏文去還活著?皇帝夏銳當真就這麼大度不成?

    這件事讓徐傑有些想不明白。

    「文遠,你心中可有謀劃?」歐陽正再問一語。

    也把徐傑那想不明白的心思拉了回來,徐傑看了看歐陽正,答道:「老師不必過於擔憂,王樞密乃老軍陣,知道勝敗得失。」

    徐傑該稱呼歐陽正為「岳父大人」。但是徐傑依舊稱「老師」,顯然是習慣如此了。

    「你是說王樞密不會聽聖諭?」歐陽正這樣的人,若不是徐傑說出來,他是不會朝著這個方向去想的。

    徐傑點點頭道:「王樞密必然知道權衡,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聽不聽皇命是其次,戰事勝利才是根本。聽了皇命,戰敗了,王樞密下場也是可想而知。若是不聽皇命,戰事勝利了,當也不會受到責罰。如此權衡,自然不會去聽皇命。」

    歐陽正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憂,說道:「就怕戰事膠著,再拖些時日,陛下必然要臨陣換帥,如此王樞密怕也是罪責難逃,抗命之罪啊,下場豈能有好?」

    「那就得看王樞密自己了,能速戰速決,方能保住自己,若是真拖到臨陣換帥,也是無可奈何。」徐傑搖搖頭,又道:「關鍵是這朝廷,也要能有帥去換,陛下總不能找一個從未領過兵的人去把王樞密換了吧。」

    徐傑心想,夏銳再如何蠢,也不該蠢到這種地步。

    不想歐陽正連連搖頭說道:「文遠,事情可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如今陛下……唉……不說也罷。臨陣換帥之事,陛下是做得出來的。」

    徐傑聞言有些吃驚,吃驚的是夏銳這幾個月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到底是怎麼了?連這樣的蠢事都能做?真的會找個從未領過兵的人去前線當大帥?這得是蠢到什麼地步的人才能做出來的傻事?但是歐陽正說出來的話語,也由不得徐傑不信。

    其實這些已經不關乎夏銳愚蠢還是聰明了。愚蠢也好,聰明也罷。夏銳要的就是這天下以他為中心,皇帝的權威不容置疑。

    夏銳從來都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哪裡容得有人違背他這個天下之主?領兵大帥都抗旨了?這皇帝還有什麼威嚴可談?

    「老師,若真到了那一步,真要臨陣換帥,還請老師在陛下面前舉薦一人。」徐傑的思慮終於是走上正軌了,真的在出謀劃策。這場大戰實在太過重要,一旦室韋真的入了大同,後果不堪設想。此時的大華,那什麼去擋住的如狂風一般的室韋鐵蹄?

    家國淪喪,可不是說笑。歷史一次次證明過這一點。

    「你要老夫舉薦何人?唉……如今老夫舉薦人,只會讓陛下對此人更加防範幾分,怕是要幫倒忙,否則老夫直接就舉薦你了。」歐陽正對於自己的處境心如明鏡,他又豈能不知皇帝不待見自己?只是有一份責任在心中,即便皇帝如何看他不爽,他也要做自己本份之內的事情。

    「舉薦金吾衛指揮使張立,他至少還真上過陣,面對過大軍,操練士卒也多是兢兢業業,雖然算不得領兵上過戰場,至少臨陣不慌,可以一用。」徐傑想得起來的,就是張立了。

    歐陽正聞言先是點頭,又擔憂一語:「張立領金吾衛,做些護衛之事倒是極為稱職。但是真要論領兵上陣,他也毫無經驗可談,與王樞密差得遠了,怕也不是穩妥之人。」

    「老師,若張立去邊鎮領兵,我可隨同他去。」徐傑答了一語,興許徐傑最開始的打算就是如此,讓張立領兵,徐傑與張立雖然不那麼熟悉。但是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情,足矣讓張立對徐傑信任有加,甚至真要是大戰當前,徐傑興許還會成為張立的主心骨,必要之時徐傑還可以為張立衝鋒陷陣,徐傑的能力,張立是瞭解的,張立若是真成了大軍之帥,只要他不傻,身邊有個徐傑,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此謀劃,徐傑十有八九能把主動權握在手裡,甚至是真正的指揮權。

    「好,這般謀劃極好,若是你能隨張立去邊鎮,老夫放心非常。」歐陽正忽然感覺有了那麼一點點輕鬆,卻又問道:「只是這舉薦之事,由老夫口中說出,怕就十有八九不成了。」

    徐傑笑了笑,說道:「這不是還有個天子紅人許仕達嗎?他豈能放過這般立功的機會。」

    歐陽正想了想,又笑道:「哈哈……好,讓許仕達開口舉薦正好。這個蠢人愚官,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有點作用。」

    歐陽正對於許仕達的評價,當真是直白。如今的歐陽正,早已不是年輕時候。能讓他這麼直白去評價許仕達,可見歐陽正對於許仕達當真是意見很大。

    至於如何讓許仕達幫著歐陽正舉薦,倒也不是難事,用點小心思就是。蠢人愚官,就是拿來利用的,被利用了,這蠢人愚官大概也還不自知,還會頗為自得。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8
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二章 怪不得誰去

    徐傑來了,謝昉卻走了,回了江南,回了江寧。謝昉是江寧人,與吳伯言、吳仲書是同鄉,還有陸子游,都是同鄉。

    徐傑甚至沒有趕上為謝昉送行,興許路上,謝昉與徐傑還有過擦肩而過,但是車架之內,兩人互相不知,一個南來,一個北往,就這麼錯過了。

    世間之人,總是有這麼多不同,有人即便不受老闆待見,也要盡職盡責,甚至主動鞠躬盡瘁。有人受了半點輕慢,便覺得不如去也,沒有必要熱戀貼著冷屁股。

    這京城,對於徐傑來說,著實沒有什麼意思了。

    好在還有一個尚書左司郎中梁伯庸,能陪著徐傑飲上一杯,只是摘星樓裡的琴音,差了一點火候。若是以往的徐傑,當也聽不出什麼樣的琴音差了一點火候,而今的徐傑,耳朵越發的挑剔起來。

    就如隔壁鄰桌的年輕人口中說道:「賢弟,你算是沒有耳福,來這京城晚了些,若是早來一年,這摘星樓裡有位解大家,劍舞之絕技傾國傾城,琴音更是絕佳。若是去遇仙樓,也有一位楚大家,也了不得,唱腔如夜鶯一般,繞樑三日,猶在耳旁。」

    「解大家我在河中也是聞名已久,心想到得京城一定要來摘星樓裡見識一番,緣何這位解大家忽然就不再摘星樓了?」同桌之人問道。

    「唉,你可聽過大江徐文遠?」先前開口之人問道。

    「大江徐文遠,如此大名,豈能沒有聽過?宋兄可別太小瞧人了,小弟雖然一直在家鄉,也是有些見識的。」

    「為兄可不是這個意思,賢弟誤會了。解大家與那楚大家,便是隨徐文遠去了。徐文遠罷官而走,把這兩位京城裡頂尖的大家都帶走了,都去了杭州,還在杭州開了個天下第一樓,近來杭州傳來的詩集不少,皆是第一樓所出。如此大家,倒變成了徐文遠的禁臠,羨之妒之啊。」宋兄說得是長吁短嘆,大概心中真有許多羨慕嫉妒,好好的京城大家,眾人趨之若鶩的對象,卻被人帶走了,豈能不羨慕。

    「徐文遠還有這等風流韻事呢?倒是長見識了,才子佳人,當是美談啊。」這些「賢弟」大概是初來京城,倒是沒有宋兄那麼羨慕嫉妒。

    聽到這裡,徐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因為他也沒有想到故事會變成這樣子。「禁臠」這個詞,可不是徐傑願意聽到的,禁臠也不是什麼文雅的詞彙,相對而言還比較粗俗。臠就是肉,直接把解冰比作了肉。

    「你若是見過解大家的風采,就不會如此去想了。回頭想想,罷了,誰叫他是徐文遠呢?近些年,這天下就出了個徐文遠。」宋兄多少語氣多少有些氣餒,就如心上人被別人搶走了一般。

    「宋兄這般,看來這位解大家當真不同常人啊,奈何小弟無緣見識。也怪這春闈偏偏是今年,若是去年該多好。」

    徐傑聞言看了一眼梁伯庸,稍稍有些驚訝問了一句:「伯庸兄,今年又春闈了?」

    梁伯庸點頭笑道:「文遠啊,看來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瀟灑啊,連今年春闈你都不知曉了?」

    「三年,整整三年了,好似前不久你我才考過春闈一般,未想今年又春闈了,時間過得真快,彈指一揮間。」徐傑唏噓一語。

    梁伯庸卻笑道:「我怎麼感覺這日子過得很慢?熬得人度日如年,以往隨你當官擔驚受怕,而今去了尚書省,日子更過得慢了。」

    徐傑也笑出聲來:「哈哈……許是你日子過得太無趣了些。」

    梁伯庸卻道:「我可想著能步步高陞,哪裡能如你這般瀟灑自如。」

    徐傑笑而不語,抬頭左右去看,果然滿座士子,一個個潮氣蓬勃,意氣風發。

    旁邊那位宋兄,正在徐傑對面,無意間看了一眼抬頭的徐傑,先是一愣,再仔細觀瞧一番,面色大驚。

    好在這位宋兄鎮定幾番之後,低頭不再多言,聽得旁人問了一語:「宋兄,聽聞徐文遠還娶了當朝首相之女,有如此妻室,還能在外如此風流,當真有幾分本事啊。不知這京城裡可還有他的什麼故事能說道說道?一朝金榜題名,當真就是鯉魚躍入了龍門啊,期望我等今年也能金榜題名。」

    宋兄連忙壓壓手臂,尷尬一笑,換了一個話題:「賢弟,聽聞最近摘星樓出了一個肖大家,也是不錯……」

    肖大家是誰,徐傑並不知曉,也沒有什麼興趣,酒飲幾杯,飯菜吃飽。時候尚早,徐傑卻已經起身往樓下而去。若是真把摘星樓當飯店吃一頓,當真有些奢侈。

    下樓而去的兩人,讓所有人都側目去看,花了這麼個大價錢,吃一頓,這些各地而來的士子們,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徐傑剛剛下樓,便聽得那位宋兄開口:「賢弟,剛剛下去的那位就是徐文遠,就坐在我們旁邊,背後說人之語,卻被人當面聽到了,著實不為人子,尷尬非常啊。」

    這位宋兄話音才剛落,便聽得樓下有人用頗為爽朗的聲音說道:「誒!這位不是大江徐文遠嗎?你不是已經革職離京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徐傑看著面前這些笑容滿面之人,也停住了腳步,這也是徐傑第一次如此認真打量許仕達,從上至下,認真打量了一遍,口中笑答一語:「狀元公,幸會幸會。」

    「既然碰上了,那就同飲一杯如何?」狀元公許仕達倒是大氣非常,好似把那些被人毆打的屈辱都忘記了。興許也不是大氣,面前這位不過是個被革職之人,而他許狀元,如今是秘書中丞,皇帝面前響噹噹的紅人。如此地位,大概也就看不上面前這個連官都丟了的人。

    就如許仕達語氣之中,帶著的都是高高在上,開口就道破了徐傑被革職的事情。如今的地位,要整治什麼人,倒是不用再去用言語爭長論短了,有的是辦法。表面帶著春風和煦的笑,才是大人物該有的氣度。許仕達也是最近才學會這麼個道理,作為大人物,沒有必要跟其他人當面急赤白臉,保持笑容,就是氣度風範。

    「罷了,吃飽喝足,去也。」徐傑答了一句,這一刻,徐傑才真正把許仕達放在了眼中。

    左右皆是躬身大拜的士子,滿座都是「學生某某,拜見許中丞」之類的聲音。這興許就是許仕達近來沒事就往摘星樓跑的原因,錦衣豈能夜行?一身好衣服穿在身上,豈能不到人群中顯擺顯擺?否則這好衣服穿在身上還有什麼意義?這就是徐傑為何一到京城就能碰上許仕達的原因。

    成了大人物,那就要向以往見過的那些大人物一樣,就該到這些文人聚集的地方來受眾人景仰。

    許中丞抬手左右致意,依舊笑得和煦,顯得平易近人,口中卻還與徐傑說道:「也是,解大家都隨你走了,這摘星樓也就是吃頓飯的地方了,若不是這樓裡的飯食做得不錯,本官當也懶得來。倒也不知解大家如今後悔與否,好端端在京城裡受眾人追捧,如今卻也不知在過什麼日子。」

    徐傑聞言眉頭一皺,話裡有話他是聽得出來的。徐傑本就準備這麼一個照面就過去了,沒有必要與許仕達多說什麼。但是聽得這般話語之後,莫名也起了幾分不爽利。

    「我倒是覺得你說得不錯,這摘星樓是沒有什麼好來。總是要寫詩填詞的,許中丞你也不擅此道,到這裡來,實在無趣得緊。不若尋個瓦舍小巷去,今日我做東,請你春風一度,如何?「徐傑也有一臉和煦的笑。

    左右之人聞言皆是驚訝,許中丞是何人他們豈能不知曉?上一屆的狀元郎,而今的御史中丞,天子面前的紅人。

    大江徐文遠是何人?眾人也是如雷貫耳。一曲曲大作早已傳得大江南北,甚至如今各地的蒙學私塾裡,學的也是這位徐文遠的《三字經》,這般的才名已經是世人皆知。

    徐文遠說許仕達不擅長詩詞之道,是真是假?回頭想一想,好似近來在這摘星樓裡經常能遇見這位許中丞,當真沒有聽得他出得什麼驚人大作,至少比起徐文遠而言,差得遠了些。如此一想,倒是覺得徐文遠所言,不假。

    許仕達聽得徐傑之言,面色一沉,下意識說得一語:「徐文遠,你如何就說本官不擅詩詞?詩詞小道,不過信手拈來。」

    徐傑也懶得多言,一邊下樓,一邊答道:「倒是在各處樓宇裡,從未聽聞哪位大家唱過許中丞大作,許中丞隨我去否?良辰美景,留在這摘星樓裡倒是辜負了,春風一度,不可錯過。」

    徐傑邊走邊笑,倒也不是非要與許仕達言語裡爭一些口舌之利,剛才心裡不爽利,所以反擊一言,此時反擊完了,也就無所謂了。

    卻是那樓梯口的許仕達,面色越發難看,左右看得眾人神色,更是不爽起來,好似被激了一下,開口道:「徐文遠,你可敢與本官文比一場,世人皆說你詩詞不凡,本官卻是不服氣,今日就與你一較高下。」

    徐傑也不回頭,只是抬手擺了擺,口中一語:「不比!」

    徐傑這般漫不經心的態度,好似還有話外之言:你不配。

    學了大人物風範的許仕達,卻只學了一個表,內在卻還沒有真的有大人物的養氣城府,連忙幾步上前去追徐傑,伸手去拉,卻落了空,口中已然有氣憤:「徐文遠,你憑得什麼這般目中無人?你憑得什麼這般耀武揚威,你不過就是個被革職的進士,與本官相比,你算個什麼東西?」

    許仕達,這輩子大概都與徐傑槓上了,從望湖樓的第一次會面,許仕達便不服徐傑。一路而來,三年有餘,許仕達就是看不慣徐傑,不服徐傑。這好像就是心病、心結。特別是這般公開場合,大人物許仕達的臉面,就更加重要了。

    最讓許仕達氣憤的就是一個連官都被革去的人,還如此窮嘚瑟,這到底是憑什麼?憑什麼他徐文遠,就敢不把秘書中丞放在眼裡?

    此時的徐傑方才轉頭看了一眼,還有那讓人更加氣憤的笑容,語氣還是那麼漫不經心:「秘書中丞,自然算得個東西。我這般無官在身,當算不得個什麼東西。唉……世態炎涼,當不了官,讀這一輩子的聖賢,有何意義?「

    滿場眾人,大概十個有九個半都是徐傑口中讀一輩子書沒有意義之人。如此一語……

    「徐文遠,看來你是不知道厲害?」許仕達停住腳步不再去追,面色鐵青,口中出了狠厲一語。

    「記吃不記打。」徐傑已然到得另外一個樓梯口,語氣也狠厲起來。話語說完,背影已經沒入了樓梯之下。

    許仕達站立當場,豈能真的記吃不記打?此時腦中皆是那挨打的屈辱場景,春風和煦的笑,再也沒有,換成了氣急敗壞的猙獰。

    片刻之後,再起步,直追而出。

    左右剛才見得許仕達來,還是四處拜見之聲,此時卻都在遲疑要不要開口相送。

    忽然一人大喊一聲:「許中丞慢走。學生祝答閬恭送許中丞。」

    所有人皆往這開口大喊之人看去,眼神複雜,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的諂媚,招來的唯有所有人的鄙夷。不論旁人心中是不是也想諂媚一二,也要鄙夷一番,顯得自己文人品格不凡。

    徐傑出了摘星樓,卻還回頭看得一眼,因為那位許中丞也跟著出來了,身旁還跟著兩個人。

    徐傑笑著與梁伯庸說了一語:「看來這位許中丞當真是紅人了,皇帝陛下當真看重啊,連金殿衛都配了兩個。金殿衛越發不如以前了,四品官都能配兩個護衛。」

    梁伯庸並不笑,只是說道:「文遠,該低頭是就低頭,不必吃這眼前虧。」

    梁伯庸自然是好心。

    「低頭?不會!「徐傑答道。

    果然身後許仕達開口呵道:「站住。」

    徐傑當真就站住了:「許中丞有何事?」

    「徐文遠,昔日裡你權柄在握,還有人庇護著,毆打官員之事,也無人敢過問。這口氣我也忍了許久。今日裡,我也學學你,打你一頓,也看看有沒有人敢過問。」許仕達已然咬牙切齒。權柄在握就是好,三年河東三年河西。今日輪到許中丞權柄在握了,也當試一試這般暢快的感覺。

    本想學著大人物那般,學一些風範氣度。而今這徐文遠,實在教人忍受不得,不僅不是卑躬屈膝,還如此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怪得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8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寬衣解帶


    「我打你一頓,你打我一頓,倒是公平。」徐傑如此點頭答了一語,隨後又道:「也罷,是你自己來打,還是要差遣旁人來打?」

    許仕達聽得徐傑之語,倒是沒有那麼怒氣衝衝了,微微笑了出來,答道:「有辱斯文之事,自是有人代勞。」

    說完許仕達回頭看得左右兩個護衛,開口一語:「私仇小事,勞煩二位了,今夜回府,必有重謝。」

    兩個金殿衛的護衛有些詫異的看著許仕達,隨後對視一眼,臉色有些為難。

    許仕達看得臉上為難的面色,口中再道:「放心,若是有人過問,你們便把事情往本官身上推就是,且也看看而今有沒有人會來過問本官毆打人的事情。」

    許仕達當真自信非常。要說這兩個金殿衛的護衛配給許仕達,平常裡跟著許仕達,好處也不少,幫許仕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應該。所以許仕達也不認為這兩人會不聽自己的。

    但是這兩人就是沒有動作,臉色越發為難起來。

    反倒是徐傑開口問道:「你二人在何人手下辦差啊?「

    金殿衛兩人又對視一眼,與徐傑拱手答了一語:「我二人隨六叔走動。」

    「衛六?倒是許久不見他了。動手吧,拿了人家的手短,不必想多,我也不想斷了你們的財路,各憑本事。」徐傑淡然一語。

    那說話的護衛連忙又一躬身,口中說道:「不敢不敢,我等豈敢與徐公子動手,徐公子切勿誤會了,我倆從未起過與徐公子動手的念頭。」

    許仕達聞言一愣,再看這二人,開口一語:「你們二人身為陛下之金殿衛,還有何不敢?只管動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怪罪不到你們頭上去。」

    兩人聞言,又與許仕達拱手一禮,口中答了一語:「許中丞,實在抱歉,此事我二人辦不到,見諒。」

    「為何辦不到?這點小事,金殿衛也辦不到?平日裡本官可曾虧待過你二人。」許仕達實在不解。

    「唉……許中丞,直白說吧,實在是辦不到。我二人綁成一團,也不夠徐公子一隻手揍的,許中丞,何必為難我們呢?」

    許仕達雙眼圓瞪,看了看說話的那人,又看了看徐傑。一個讀書人會打架,這種事情是許仕達難以想像的,即便是聽說徐傑在李啟明之事上有過什麼勇武的隻言片語,許仕達不曾親眼得見,也只當做是旁人諂媚討好的誇誇其談。

    「許中丞,既然沒有人可以差遣了,那還是許中丞你自己來吧。你今日要打我,總要趁著機會做成不是?下次可就碰不上了。」徐傑說了一語。

    許仕達看著這般有恃無恐的徐傑,恨得牙直癢癢,即便如此大恨,卻也沒有想過自己親自動手去打徐傑。許仕達,這輩子也沒有動手打過人,就如他口中之言,有辱斯文。

    也不知如今文人士子的斯文是怎麼了,儒家的君子六藝,射是極為重要的,射其實就代表了勇武,可不是打人那麼簡單,射是要殺人的。

    孔夫子似乎不是這麼教育儒生的,不知為何如今的儒生,會是這般模樣,與人動手都覺得有辱斯文。

    也不知這是進步呢?還是倒退。

    許仕達腳步左右來回幾番,這般局面,實在不知如何收場了。

    好在,好在徐傑幫他收場了,隨著一聲脆響,徐傑的巴掌印在了許仕達的臉上,脆響之後,許仕達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雙眼一黑,腦袋昏懵。

    「今日許中丞要毆打在下,在下無奈自保,不慎傷了許中丞,實在是……怪不得誰去。」說完此語,徐傑已然起身。

    留得那兩個金殿衛之人面面相覷,連忙去扶許仕達。

    「許中丞,你可還好?」

    許仕達雙眼無神,左右看了看,好似還沒有回過神來,口中問道:「我這是發了何病啊?忽然雙眼發黑,臉頰發麻,快快幫我去請個大夫。」

    兩人又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答這個問題,便是不好直接告訴許仕達是被徐傑打了。

    「在下送許中丞去尋大夫。」說話的金殿衛有些尷尬,看了大夫許仕達自然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打了,如此,兩個護衛也就失職了,也擔心其中責任。

    知道自己又被毆打了的許仕達,第二日一大早,哭哭啼啼直往皇城而去。

    若要說許仕達能如何治得了徐傑,也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倚靠皇帝夏銳。如許仕達這般陡然崛起之人,根基實在太淺,勢力不成,沒有形成勢力集團,文沒有人能幫襯,武沒有人能效死,便也只有倚靠皇帝做主。

    夏銳看著面前哭哭啼啼的許仕達,半邊臉高高腫起,聽得許仕達恭敬拜見之後,便開口問道:「許仕達,你這是怎麼了?」

    「陛下啊……陛下,那徐文遠回京了,臣昨夜在那摘星樓碰上了徐文遠,不想那徐文遠如此……如此……陛下看看,看看臣這臉頰。」許仕達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臉頰抬起來,手往臉頰處不斷指著。

    夏銳看著許仕達的臉,並未立馬說話,而是低頭在思索著什麼。

    「陛下可一定要為臣做主啊!還有那金殿衛,兩人玩忽職守,也當嚴懲。」許仕達又是一語。

    夏銳終於開口說話了:「金殿衛之人就不要怪罪了,在徐文遠面前,再來十人八人也無濟於事。罷了,你派個人去把徐文遠召來吧,朕見見他。」

    許仕達聞言大喜,連忙再躬身一拜,口中說道:「陛下,臣這就去把他召來,這就去。」

    說完許仕達退步急走,皇帝陛下此時要召徐傑入宮來見,自然就是要為他做主了。

    許仕達心中也在想著,看這回徐文遠還能如何?還敢如何?

    夏銳吩咐許仕達派個人去把徐傑召來,許仕達卻把這事情忘記了,自己親自往宮外而去,他顯然是要親自去召徐傑,皇上親自為他出頭,這回且看他徐文遠還敢不敢目中無人,還敢不敢大言不慚。

    上一次是革職,這一回,徐傑大概是要治罪了。想到這裡,快步而行的許仕達,莫名開懷不已,笑了起來。卻是這一笑,讓那腫起來的臉頰傳來陣陣疼痛,疼得許仕達齜牙咧嘴。

    越是疼痛,許仕達的腳步便是越快。

    徐傑在京城裡還有一處不大的宅子,在緝事廠對面,如今依舊印著京華時報。入京的徐傑卻並未住在那裡,而是住在了岳父家中。

    如今的京華時報,梁伯庸就是固定的供稿人之一,京城的竹林詩社許多人,也開始給京華時報供稿,賺一份不多不少的稿費。去年秋還刊載過一些開封府的舉人答卷。倒是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至少是一份報紙的模樣了。

    隨著許仕達一起來的,有七八人,金殿衛有三人,若不是金殿衛,許仕達一時半刻還真不知道到哪裡能尋到徐傑。

    在歐陽府中見到徐傑的許仕達,指著徐傑就道:」徐傑,陛下召見你,還不快快隨我去覲見。」

    徐傑也不去看許仕達,而是皺眉一想,便是在想夏銳此時召見自己有什麼事情。

    「徐傑,你……」許仕達抬手再指,準備趁著機會好好斥責幾句,便是知道自己身負皇差,徐文遠必然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言語反擊,便是稱呼也是直呼大名。

    不想許仕達才剛剛叫出一個名字,徐傑已然一躍而起,從屋頂而去,越過院牆,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許仕達還來不及驚駭,口中已然怒喊:「不好了,徐傑抗旨不准,畏罪潛逃了,快快去追!」

    左右之人並未起身去追,而是一個金殿衛之人答了一語:「許中丞,徐指揮……徐公子是入宮了。」

    倒是金殿衛的人知曉得清楚,以往徐傑入宮,十次有九次就是這般飛簷走壁去的,以往大多時候,頭前還有衛六引路。

    徐傑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入宮的方式。

    留得許仕達手指著空中,口中還道:「這哪裡是入宮?這般明明就是抗旨而逃,本官得趕緊報到陛下處,教陛下速速派人馬去追。」

    「許中丞,徐公子真是入宮了,那個方向就是入宮的方向,過不得頃刻,徐公子就已經在陛下面前了,許中丞若是有事,那就趕緊往陛下處去吧。」

    許仕達還是將信將疑,看的在場三個金殿衛之人皆在點頭,便也由不得許仕達不信。本準備耀武揚威一番,口頭先出點惡氣的許仕達,又抬頭看向空中,氣得兩袖一揮,轉身出得歐陽府,飛奔往皇城而去。

    若是去晚了,不能見證徐傑一臉驚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模樣,那就實在太遺憾了。

    「草民徐傑,拜見陛下。」

    「文遠,你怎麼會是草民呢?就算沒有了官職,你也還有功名在身,豈能自稱草民?」夏銳看著台下的徐傑,微笑而言。這幾個月來,夏銳當真自信了許多,至少在這個龍椅之上,受得所有的禮節之後,夏銳自信了不少。

    無人知曉,剛當皇帝的夏銳,每到夜深人靜時候,好像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當著當著,這一切也就慢慢習慣成自然了,在龍椅之上坐著,也可以笑得出來了。

    「不知陛下差人召我來,所為何事?」徐傑問了一語,草民變成了我。

    夏銳聽得這個我,卻又收了笑意,沉默片刻,問道:「文遠,朕知道你功勛卓著,但是也該顧忌一下為人處世之道,有些時候,不該太過鋒芒畢露。」

    「陛下說的可是許仕達之事?」徐傑問道。

    夏銳擺擺手,說了一語:「是也不是。」

    徐傑第一次聽得夏銳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語,打著機鋒的話語,以往夏銳從來沒有說過。聽得徐傑稍稍有些不習慣,答道:「陛下若是說許仕達之事,那怪不得旁人去,只因為許中丞要教訓我,我自保而已,也手下留情了。陛下若不是說許仕達之事,我想來處事低調,從不是飛揚跋扈之人。陛下明鑑。」

    夏銳聞言搖了搖頭,問了一語:「文遠,你便直說,此番回京來,所為何事?」

    不知夏銳是不是在擔心忌憚些什麼事情。

    徐傑算是聽明白了,心中沒來由有些不快,答道:「此來不過見一見岳父大人,看一看京中友人,並無其他要事。」

    夏銳沉默片刻,盯著徐傑看著。

    徐傑也與夏銳對視了瞬間,隨後還是主動把視線移開了。

    「最好如此啊!」夏銳說了一語,語氣並沒有威脅之意,卻有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淡。隨後起身,直接往屏風後而去。

    大殿之內,只留徐傑一人。興許還有暗處之人,如今的徐傑,耳目有感,隱隱能感覺到暗處之人,衛二十三。

    徐傑嘆氣一聲,走出大殿,一直走到廣場之上,環顧四周,宮殿高牆,巍峨聳立,似有熟悉,似有陌生。

    待得徐傑把視線轉向身後,那座大殿之旁,遠遠看去,又看到了夏銳的身影,正在往延福宮的宮門走去,已然是四五百步之遙。

    延福宮門處,也有一個女子出來相迎。

    那女子的身形隱隱約約,徐傑卻還是看得清楚,那女子是榮國公主夏小容。

    只見夏小容一福見禮,再看到的場景,讓徐傑驚得愣在了當場。

    夏銳,竟然把手環在了夏小容的腰肢之上,夏小容更是依偎到了夏銳身上,兩人親近非常。

    這!!!!

    徐傑腦中想起了夏小容為了救夏文,去求自己的場景,書房之內,寬衣解帶。寧願用自己,去換得兄長安全。徐傑當時雖然拒絕了,但是內心之中,感動非常。

    徐傑也想起了夏翰病亡了,但是夏文卻還活著。

    夏文為何還活著?

    難道……也是寬衣解帶?

    夏小容,實在美貌,氣質也極佳,也能奏得琴弦,還讀了不少詩書,這般女子,不可謂不好。對男人而言,魅力實在不小。

    但是……

    但是夏小容與夏銳,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興許有些事情與徐傑並無什麼關係。誰人家裡的事情,也輪不到徐傑說三道四。

    但是徐傑依舊還愣在當場,有些事情,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甚至不願去相信自己的這些猜測。因為夏銳在徐傑的印象裡,當不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夏銳與夏小容,已然消失在了延福宮門。

    徐傑忽然感覺到一種壓抑之感,這京城給人帶來的,唯有壓抑。此時的徐傑,是真的很同情夏小容。夏小容,是個好女子!

    此時許仕達匆匆而來,見得在大殿廣場上站著的徐傑,直接越了過去,直奔大殿之內,大殿裡空無一人。

    許仕達又匆匆跑了出來,喝問道:「徐傑,陛下呢?」

    許仕達見得愣愣發呆的徐傑,大概是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好戲,沒有看到徐傑那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

    徐傑終於把眼神從延福宮門處收了回來,轉頭看向許仕達。

    「本官問你話呢,陛下去哪裡了?」許仕達再呵斥一語。

    倍感壓抑的徐傑,大手一揮,把那湊到面前指著徐傑呵斥的許仕達揮出了七八步遠。口中還有一語:「滾!」

    再看徐傑,腳步一起,飛身遠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08:39
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四章 驃騎大將軍

    回到歐陽府中的徐傑,不知為何有些煩躁不安。

    有些事情不難猜測,比如那位走投無路的榮國公主,知道自小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兄長性命不保,卻又束手無策,最後,最後還是出此下策,死馬也當活馬醫。

    卻沒有想到,夏銳在那誘惑之中,不比徐傑那般。事情卻就這麼成了,夏文的命,也就這麼暫時保住了。

    夏銳如此,興許是沒有抵擋住誘惑?但是其中有沒有報復的心理呢?報復那個自小就對夏銳頤指氣使的夏文?興許,興許夏銳真就帶著榮國公主去看過夏文,讓夏文更加痛不欲生。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深宮之中,外人不得而知,徐傑也只是胡思亂想的猜測。

    徐傑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院子裡,在那亭台樓閣中慢慢行走,春日正暖。

    院子東邊的小樓裡,歐陽文峰正坐在二樓讀書,春闈將近,正是複習緊要的時刻,歐陽文峰經歷了上次的失敗,如今更加用功了許多。

    見得徐傑在院子裡走動,歐陽文峰還是放下了書,下樓過去了。

    近前,歐陽文峰問道:「姐夫哥,你這般愁眉苦臉是怎麼了?」

    歐陽文峰臉上帶著如往日一般爽朗的笑意。時間飛逝,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在變化,唯有歐陽文峰,依舊還是昔日的歐陽文峰。

    徐傑也回應了個笑臉,答道:「我倒是無甚麼事情,頭前還在納悶,以為你轉了性子,一心苦讀聖賢書,昨日晚間我才知道今年又要春闈了,難怪你這般用功。」

    歐陽文峰答道:「今年我可是一直這般用功,不敢絲毫懈怠,今年我必要考中,一定要謀個官職,如此才好跟上你的步伐,看著你每天忙前忙後,我一個人實在無趣了些。」

    徐傑看著這般的歐陽文峰,忽然惆悵一語:「考中了,就是一腳踩進了爛泥潭,還是不考中的好,如今的日子,遠遠比不得當初的時候。」

    「嘿,我說姐夫哥,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得到了還嫌棄,也不想想我這般日思夜想而不可得之人。」歐陽文峰當真以為徐傑是無病呻吟,飽漢不知餓漢飢。

    徐傑笑了笑,問了一語:「考中了你想到哪裡當官?」

    歐陽文峰聞言還真想了想,答道:「倒是不想遠走,尚書省若是不成,那就中書門下也行,翰林院我是不想去的,翰林院太過枯燥了些,實在不成,在開封府下謀個差事也可。」

    徐傑想了想,答道:「去大江如何?當個青山知縣。」

    歐陽文峰初一想,倒是覺得這般挺好,畢竟歐陽文峰就是在大江長大的,卻是再一想,答道:「你們都在京城,偏偏把我支到大江去,不太好。」

    「你姐姐在大江呢,你去青山,也有個照應。」徐傑答道。

    歐陽文峰還有些猶豫。

    徐傑又道:「過得幾年,再入京來,當升個品級,在地方任過職,往後再陞遷,也比較容易。」

    「嗯,如此也可。」歐陽文峰點頭答道,答完卻又笑道:「呵呵……文遠,你在這與我安排得這麼好,好似你能做主一般,到頭來若是父親不允,都是白費。」

    徐傑卻答:「老師自是允的。」

    歐陽文峰又道:「那也得我考得中不是。」

    徐傑上下打量了一下歐陽文峰,手一抬:「走,隨你去書房,策論之法,我還有點經驗,不過三件事,軍事,民事,政事。左右無事,與你分說一二。考試的時候必然用得上。」

    歐陽文峰這般的出身,底子極好,四書五經不在話下,古今歷史也比較瞭解,對於朝廷之事,也時不時聽得歐陽正的隻言片語。差的就是一些真正的點撥。

    軍事關乎家國興亡,具體到兵卒生活,宏觀到勝敗的影響。民事論起來也不複雜,主要就是田地的收成,往來的貨品商業。政事論起來,就是行政效率、稅收度支、吏治外交之類。

    考試,並不談許多實際問題的操作,只在理論上的,真的細細去說,徐傑倒是可以娓娓道來。

    兩人坐在書房裡,一個說一個聽,時不時還有幾句發問,如歐陽文峰這般底子極好之人,徐傑說什麼他都能聽得懂,這般的交流教導,對於徐傑來說,也是一種為人師的享受。

    這一教,便是幾日,徐傑事無鉅細去說那些理論,歐陽文峰自然是受益匪淺,考中春闈的幾率也大大提高。

    這日晚間,太陽落山了,歐陽正才疲憊而回,廚房裡備了一些米粥,歐陽正喝得兩碗算是晚飯。

    徐傑也陪坐在旁。聽得歐陽正一邊喝著米粥,一邊說道:「大事不妙,今日下午邊鎮軍情再來,陛下在御書房震怒不已,已然要臨陣換帥了。」

    「想來王大帥並未聽從陛下旨意。」徐傑答了一語。

    歐陽正放下瓷碗,嘆氣道:「真如你所言,王樞密並未翻山越嶺奔襲大同城,只是在軍情之中說那順聖城已然是強弩之末,不日便會打破。」

    「想來陛下是不信這般言語的,陛下此時大概是不想看到哪個城池破不破的消息了,只想看到常凱徹底兵敗的消息。」徐傑答了一語,也說得切中要害。夏銳又哪裡知道什麼順聖城,這個巨大的國家,城池千千萬,破這個破那個的,對於夏銳來說,並不會有什麼成功的感覺。唯有常凱兵敗而亡這種消息,才能讓夏銳安心。

    許仕達出的計謀為何能說服夏銳?就是因為許仕達說奔襲大同,常凱就要敗,好似能一擊致命一般。

    「唉……此時緊要之事,便是讓那許仕達推薦金吾衛張立了,此事不成,戰事興許就徹底失控。」歐陽正言語之中,儘是擔憂。

    徐傑點頭思索片刻,答道:「老師,此事不難。明日早朝,您只需要在下朝之時拉著張立閒談幾句,讓那許仕達看到即可。」

    歐陽正想了想,問道:「這般……興許有用。」

    「老師放心,必然有用。那許仕達大聰明沒有,小聰明無數。只要老師與張立閒談一番,許仕達見之,必然以為老師有什麼謀劃,猜測之後,就以為老師謀劃尋張立,必然是謀劃的戰事。他豈能不捷足先登?如此在陛下面前露臉的好機會,他豈能錯過?」徐傑似乎對許仕達瞭若指掌一般。

    歐陽正點頭:「先這般,如若不成,當再想他法。」

    說完此語,歐陽正拿起碗,把碗中的米粥一口喝完,又問了一語:」你與文沁可曾圓房?「

    歐陽正忽然問了這麼一句,問得徐傑頗為尷尬,答了一聲「嗯」。」生兒育女之事,乃男兒大事,傳宗接代才能無愧祖宗,有兒為後,大丈夫才能無所畏懼。無後不孝,也讓大丈夫處處掣肘。你當深思。「歐陽正語重心長說道。

    這個觀念,在這個時代,無可厚非。卻也說出了歐陽正心中的擔憂,每到緊要關頭,歐陽正別的不關心,關心的就是徐傑有沒有兒子。

    興許也印證了歐陽正這麼一個君子的心思。傳宗接代了,男兒大丈夫,死國死家,死就不那麼可怕了。

    歐陽正如此想自己,也如此想徐傑。

    徐傑認不認同是其次,頭卻在點。

    第二日早朝,事情自然是按照徐傑的劇本在演。

    下朝之時,歐陽正故意在人群中拉著金吾衛指揮使張立駐足交談,還不是爽朗發笑。

    許仕達走過身邊之時,歐陽正還故意開口邀約張立赴宴。

    許仕達就這麼走過去,耳中還隱隱聽得歐陽正囑咐張立什麼話語,說著「盡力」、「戰事膠著」、「效死」之類的詞語。

    許仕達低頭聽著,腳步緩慢往前走著。

    直走到宮門之時,許仕達卻駐足不走了,直等到歐陽正走出宮門,還在思索著什麼。

    隨後便見許仕達轉頭又往宮內而回。

    御書房裡,許仕達見到了皇帝夏銳。拜見之後不等夏銳來問,便已然開口:「陛下,臣近幾日思前想後,關於邊鎮戰事,臣有幾言稟奏。」

    「說來。」夏銳對於戰事,也是真的關心。

    「戰事如此不利,王樞密身為領兵大帥,責不可避。陛下也幾番說過要換可用之帥。臣思前想後,覺得滿朝文武,似無堪此大用之輩。想來想去,卻讓臣想到了一人。此人以往深得先皇信任,也曾臨危不懼,忠心不二,更做過力挽狂瀾之舉,正是堪用之良帥。」許仕達還賣起了關子。正如徐傑所言,許仕達就是要捷足先登,要在皇帝面前出彩露臉。

    夏銳自然連忙問道:「你說的是何人?」

    「陛下,正是那面對李啟明十幾萬禁軍而不懼的金吾衛指揮使張立,張立有此大勇,必能領大軍沉著謀略,冷靜指揮,一舉擊破反賊常凱。」許仕達答道。許仕達先推薦常凱,不僅是為了在夏銳面前出彩,還有另外一想。

    夏銳聞言思索起來,在回憶著李啟明率兵圍皇城的事情,那時候的夏銳,也在皇城之內,還是徐傑安排夏銳穿著士卒的鐵甲混入皇城保安全。

    那時候對於張立的印象,並不深刻,因為夏銳那時候的注意力,都在徐傑身上。此時聽得許仕達之言,忽然覺得還真是許仕達說的那麼回事。

    張立麾下不過一萬多人馬,卻敢面對十幾萬禁軍,在城頭上還率領麾下打退了禁軍的進攻。

    想到這裡,夏銳面色一喜,說道:「好,許仕達,你立功了,若不是你今日來說著幾句話語,朕還當真想不起來張立是如此人才,此人忠心自不用說,還真有臨危不懼的做派,敵眾我寡,作戰也毫不退縮,當真是堪用之才。你此時來舉薦張立,有功,當賞!」

    許仕達聞言大喜,心中也在佩服自己聰明,不僅讓歐陽正那老匹夫的謀劃落了空,自己還立下識人之明的大功。心中雖然如此欣喜,許仕達卻也還謙虛說道:「食君之祿,臣自然擔君之憂,臣不敢居功,但求陛下順心如意。」

    「許愛卿真乃朕之能臣也,聖旨便讓愛卿一併去擬好,擢升張立為三鎮總兵,加從一品驃騎大將軍,領太原,燕京、宣府三鎮兵馬,速速去辦。」夏銳此時也極為開心,因為夏銳每次在說要換帥之時,就不免去想該換何人,想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有一個身影出現在腦海之中,這個身影卻又並非夏銳願意想到的人。此時忽然有了一個其他人選,當真讓夏銳開心不已。

    許仕達興高采烈出御書房而去,第一時間卻不是去擬聖旨,而是在皇宮裡轉了幾圈,尋那張立。

    為何尋張立?這就是許仕達另外一想了,如今許中丞前途似錦,當是扶搖直上,自然就需要多尋助力,「朋黨」這種詞不好聽,但是朋黨是必須的,這就是勢力。

    許仕達舉薦了張立,張立自然要加官晉爵,那張立也自然要對許仕達感激不盡,朋黨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許仕達第一時間就是去尋張立,要把這第一個朋黨拉攏好。

    「許中丞辛苦,何必如此親自到處來尋,許中丞只需要與那個士卒說一聲,在下自然會親自拜會中丞。」張立倒是禮節周到,話語也周到,也是知道面前這位許中丞如今的地位,表面功夫要做足。

    許仕達話還未說,笑意滿臉,擺擺手,答道:「張大帥,我來尋你,自然是有好事,你若聽了此事,必是高興萬分。」

    「哦?在下今日早起,就聽得喜鵲喳喳叫,果真有貴人好事,多謝許中丞。」張立倒是會說話,也不管這個季節有沒有喜鵲,話語也是這麼去說。

    「哈哈……張大帥,陛下近來一直在思慮邊鎮換帥之事,苦無人選。陛下之憂,自然也是臣子之憂。我近來思前想後,滿朝文武,堪當大任者,想來想去,便覺得無出張大帥右者,我常聽人說起張大帥在這宮牆之上,領萬餘人馬,卻能擊潰十幾萬禁軍,何等威勢不凡。豈能不舉薦與陛下知曉?」許仕達說道這裡,看了看張立,只見得張立臉頰稍稍抽動幾下。

    許仕達也不疑有他,又道:「你道陛下如何分說?」

    張立連忙問道:「陛下如何分說?」

    「嘿嘿,陛下知張大帥忠心不二,又有如此勇武,我也在陛下面前多方誇讚張大帥,陛下自是點頭應允了,正著我去擬聖旨,封張大帥為從一品驃騎大將軍,領太原、宣府、燕京三鎮兵馬平叛。如此喜事,張大帥今夜是不是當請我小酌幾杯?」許仕達說得得意洋洋,也知道自己這回賺了個大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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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五章 殺千刀的天打雷劈


    許仕達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也正在洋洋得意,覺得自己今日運氣實在是好,稍稍謀劃一番,就有了一舉幾得的收穫。

    只是許仕達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以己度人了,這位張大帥對於這般陞官進爵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那麼欣喜感激。

    因為此時的張立,面色上明顯沒有任何喜色,反而臉色越來越黑。

    見得張立一直沒有回應,許仕達才發現了這一點,臉上的笑意一止,開口問了一句:「張大帥,怎麼?這般好事,你還不高興?」

    張立自李啟明之亂後,本就因為立功升過品級,如今已經就是二品輔國大將軍。

    文武官員,照許仕達想來,文官自然都喜歡品級陞遷,熬了品級,才有資格成為相公。武官自然都喜歡麾下管轄人馬越多越好。

    又升品級,又多權職,還多了人馬。按理說張立應該是喜出望外的,但是此時張立的反應讓許仕達意外非常。

    張立對於此事,當真是一點欣喜都沒有,反而臉色難看至極,盯著許仕達看得片刻,語氣不善答道:「許中丞,你莫不是吃飽了撐得慌?」

    這一語,也就真的證明了張立是一點高興的都沒有,反而生了怒意。好端端的金吾衛指揮使,非給他送到前線去打仗!在張立看來,這完全不是什麼好事,反而是壞事。

    前線什麼情況,張立豈能不瞭解?王元朗是什麼人,張立更是清楚非常。連王元朗這麼一個老軍陣都打得如此艱難,把張立這個連戰陣都沒有上過的人送到前線去指揮大軍,這不就是害人?

    更何況前線不止有常凱,隱隱還有室韋的威脅。戰事萬一有失,後果就不用說了,張立一家老小的命都不夠皇帝砍的。

    張立這個人到底是什麼品性?仁德大隆之事,便可見一斑。徐傑自顧自的做下了那些事情,張立卻只能被動配合著徐傑,可見張立當真不是一個很有主見之人。

    張立一語,許仕達愕然片刻,一臉不解問道:「張大帥此言何出啊?」

    張立認認真真又問了一語:「你當真在陛下面前舉薦了我?」

    「對啊,舉薦了啊,陛下已經下旨了,就等我把聖旨擬好送去。」許仕達正正經經答道。

    張立臉色已然大怒,指著許仕達便道:「許仕達,老子可不曾得罪過你,你為何非要把老子往火坑裡推?你到底是何居心?」

    「張大帥,不知其中到底有何誤會啊?」許仕達是真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還有人不喜歡加官進爵的?還有人不喜歡權柄在握的?

    張立怒而起身,越過面前的許仕達,口中怒罵一語:「去你娘的,老子若是有個什麼問題,必然先斬了你這廝再說。」

    此時的張立,哪裡還有頭前那般的周全話語理解,說完這一語,張立已然快步而走,直奔皇帝御書房而去,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承下如此託大的事情,領兵打仗可不是玩笑,何況還是與常凱這般的老軍陣打仗?甚至還有可能與室韋人打仗。張立可不認為自己有高破虜那般的領兵之能,身為軍將的張立,連邊鎮長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如何願意去打仗,責任實在太大,風險也實在太大。

    當個金吾衛指揮使,在京城裡人見人敬,挺好!非給他弄到前線去打仗,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讓樞密使王元朗領兵不是挺好的嗎?張立可不認為自己比王元朗強。何況這樣的事情,張立若是真把王元朗代替了,可就真得罪人了。

    還有就是邊鎮那些驕兵悍將,能服把王元朗擠走的張立嗎?

    這些事情稍微一想,張立頭都是大的。

    張立匆匆而去,留得許仕達目瞪口呆愣在當場,心中想的倒不是張立不願上陣的事情,因為許仕達認為歐陽正與張立商議的就是這件事。所以許仕達心中在想的是歐陽正到底給張立許諾了什麼好處,讓張立連自己如此的好意都不接受?

    如此,許仕達皺起了眉頭,對那歐陽正的手段,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不禁喃喃一語:「這老匹夫好生厲害,拉攏人心真有一套。」

    許仕達是羨慕的,羨慕張立如此忠心於歐陽正。更在想自己該如何培植出這般忠心的黨羽。

    許仕達如何也想不到,這一切不過是個計謀。歐陽正與張立,可沒有談過什麼領兵作戰的事情,張立也更不是歐陽正的黨羽之類。

    「臣張立,拜見陛下萬安!」張立匆匆而來,納頭便拜。

    夏銳見得張立拜下,已然開口:「張愛卿免禮免禮,想來你已經是知道了,如此大任,朕託付與你,你當要對得起朕的信任,一定把反賊剿滅得一乾二淨,待得你功成而回,朕必有重賞。」

    夏銳話語先出,讓這個來推脫的張立微微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開口說道:「啟稟陛下,臣……臣實在不敢領此重任,臣雖然乃世襲軍將出身,卻從未上過戰陣,臣怕有負陛下重託,臣……「

    夏銳聽到這裡,只以為張立是在謙虛,擺擺手打斷道:「張愛卿,朝廷用人之際,你就不要再謙虛了,當有捨我其誰的氣度,朕可是親眼見過你在宮牆之上指揮調度的場景,臨危不懼,萬餘人馬,力挽狂瀾,此事朕除了能託付與你,還能託付與誰?朝廷有你,便是大幸。朕就在汴京裡等候你凱旋之時,待得那時,朕當親自出城十里相迎。」

    夏銳已然把張立接下來要說的話語全部堵住了,皇帝已然如此說了,張立若還推辭,那就真是怯戰無能,不識好歹,也要把這位皇帝陛下給得罪了,往後這朝廷,張立也就別想待下去了,十有八九還會獲罪。

    張立低頭拱手,卻又在咬牙切齒。千錯萬錯,都是那小人許仕達的錯,好端端吃飽撐著,非要把他張立推出去代替王元朗。

    問問這滿朝文武幾百人,可有一人願意去代替王元朗?可有一人敢去代替王元朗?或者就問問許仕達自己,給許仕達加官進爵,讓許仕達去領兵作戰,問問他許仕達敢是不敢。

    張立不情不願也只得點頭遵旨,還要去謝大恩。

    退出這御書房,張立手握刀柄,氣呼呼在這皇城裡走來走去,口中咬牙切齒罵翻了天:「他娘的,老子若是安全回來了,當教你個小人知道老子的厲害!真他娘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真道老子見人都是笑臉就好欺負不成?」

    罵罵咧咧的張立,出得皇城,府邸就在皇城根下,回到家之後也是坐立不安。

    那聖旨,終究還是來了,宣旨之人倒不是許仕達,若是一切按照頭前許仕達多想的那般情況,此時宣旨之人必然也是許仕達,兩人當是推杯換盞,好一番交情。

    此時許仕達倒是知道見機,吩咐旁人來宣旨。

    張立拿著聖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愁眉苦臉。連府邸裡的一大家子都圍了過來,女子們皆是愁眉不展,老婦人還哭哭啼啼。兒子、丈夫要上陣打仗,這一大家子,哪個不是擔憂萬分。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張家,戰陣功勛之後,祖上不知有多少先輩戰陣而亡,所以一直以來深得皇家信任,但是也不知有多少代沒有上過戰場了。

    一家人哭哭啼啼的,讓張立聽得煩躁不已,開口喊道:「都哭什麼哭,各自回房裡去,被旁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已經死了!頭前我帶兵守衛皇城,面對十幾萬禁軍,不也好好活著了嗎?娘啊,你也是,這有什麼好哭的,趕緊把老太太也扶回去,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兒啊,朝廷那麼多人,為何你就這麼傻,要去接下這份差事。」老太太說道。

    「娘啊,兒可沒有這麼傻,兒是被人陷害的。」張立答了一語,又示意自己的幾個妻妾趕緊把老太太扶走。

    被攙扶著的老太太一邊往後一邊罵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如此禍害我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正在此時,張府門口來的一個人,忽然感覺鼻頭髮癢,一個噴嚏而出。揉了揉鼻子,方才開口與迎上來的門房小廝說道:「去稟報你家主人,就說徐文遠來訪。」

    真要論是那殺千刀天打雷劈的罪魁禍首,自然是剛剛打了一個噴嚏的徐傑。張立被舉薦之事,都是由徐傑在幕後一手操作的。徐傑大概也沒有想到張立會如此牴觸這件事情,徐傑只以為張立對戰事憂心忡忡是正常,但是作為世代軍將之人,徐傑也從未想過張立牴觸成這般模樣。

    門房的小廝先把徐傑請了進去,落座在外院正廳稍等,還吩咐人上茶誰,隨後才連忙進去稟報。

    張立聽得徐傑來訪,匆匆而出,快步走到外院正廳,見得徐傑,也沒有什麼禮節寒暄,開口就問:「徐……公子,徐公子可是也聽說了?」

    徐傑點點頭:「聽說了,驃騎大將軍,三鎮總兵,可喜可賀。」

    張立聞言便是尷尬,答道:「有啥可喜可賀的,徐公子就不要來看我笑話了,我是什麼人您還不知道嗎?領十幾萬大軍打仗,真是趕鴨子上架,皇城守衛我倒是熟門熟路,領兵打仗,我當真是一竅不通啊!」

    徐傑聽得微微在笑,也不急著答話。張立如此幾言,倒是讓徐傑安心不少,因為張立與徐傑這麼直白的話語,證明張立是真的沒有把徐傑當外人。

    兩人以往交情不多,直到李啟明之事,徐傑曾短暫領過金吾衛兵馬,與張立一起在城頭之上作戰,後來又有仁德大隆之事。兩件事情,都是同生共死之大事,徐傑都辦成了。所以張立對徐傑的信任,也不是憑空來的。

    徐傑微笑不言,張立便是又道:「徐公子,你說說那許仕達,當真是個可惡小人,我也從不曾惡過他,他非要如此禍害與我,此子今日欺我,來日當叫他好看。」

    張立依舊是咬牙切齒,徐傑終於開口了:「張指揮使,何必如此擔憂,打仗而已,打就是,打完風光回京受封賞,多好的事情啊。」

    張立聞言苦笑道:「徐公子,何必調笑與我,我若是有公子那般無敵的武藝,有公子那般好用的腦子,我也就不擔憂了。可惜我武藝荒廢了六七年,停留在一流。也沒有公子那般膽大心細的智計。唉……」

    膽大心細,形容徐傑也不知道正確與否。但是在張立看來,是極為貼切的,那仁德大隆之事,在張立看來,何其膽大細心,又何其滴水不漏。還有徐傑在老皇帝當面前後謀劃李啟明之事,張立大多時候都在場見證。

    此時的徐傑,看著張立,慢慢說道:「我此來,便是要與你同去邊鎮。如何?」

    張立聞言一愣,一臉的不敢相信,說道:「徐公子,你就不要尋我開心了。」

    「當真!」徐傑認真一語。

    「當真?」張立語氣驚訝問道。

    「嗯,當真!隨你去邊鎮,給你做個幕僚軍師。」徐傑說道。

    「哈哈……真是當真?徐公子,如此大事,可不能說笑啊。」其實張立已經相信是真的,所以才笑得出來,卻還是這麼去再確定一次。

    徐傑只是點點頭,然後說道:「還有我家八叔,他也是老戰陣,對於戰陣之事熟悉非常,已然在來的路上了。到時候我倆隨你同去邊鎮。」

    「好,如此極好,有徐公子隨我去邊鎮出謀劃策,我還真少了許多擔憂。千言萬語,千恩萬謝,當真感激不盡。」張立已然喜上眉梢,心中也在慶幸自己在某一剎那的選擇是何等正確,當初幫著徐傑瞞下仁德大隆之事,這個決定張立猶豫反覆無數,擔驚受怕無數,沒想到這些擔驚受怕不白費。徐傑來還人情了。

    張立自是如此去想,覺得徐傑是在還人情。

    事已妥定,徐傑頭前其實也有些擔憂,怕事情不如他想像的那般發展。此時徐傑也是輕鬆許多,開口笑道:「張指揮使,我這般毛遂自薦,總有一頓飯食吧?」

    「有有有,我這就吩咐酒宴,今晚不醉不歸。」張立已然回頭示意著身後的下人。隨後又道:「徐公子,你說說這叫什麼事,我好端端的金吾衛指揮使,非要讓我上陣領兵,朝廷若是真尋不到人,徐公子你不就是極好的人選嗎?尋徐公子去領兵,可不比我好多了?陛下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陛下當是知道你我之間的差別所在,卻還教許仕達這麼個小人得逞了。」

    徐傑只是笑而不語。

    張立又自顧自的說:「唉……好好的,能用之人不用。陛下啊陛下!」

    張立如此一語,其實也就證明了張立並非不懂。但是只能嘆氣。

    徐傑叮囑一句:「我隨軍之事,張指揮使當保密,不可教外人知曉了,以免平生禍端。」

    張立點點頭,面色也很是複雜,口中答道:「徐公子放心,我知曉的。我身邊之人,都是心腹,值得信任,不會傳揚出去。」

    「今夜之後,我便不來尋你了,你只管帶兵北上,半道之時,我去追你。」徐傑又說一語,謹小慎微不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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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王元朗的責怪

    張立還未出發,邊鎮軍情已來,是好消息,這回順聖城打破了,王元朗進入了城內。

    只可惜這個消息來得太遲,若是這個消息早來十天八天,皇帝夏銳當回事欣喜萬分,因為十天八天之前,這個消息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便是勢如破竹。

    而今,一個城池的得失,對於皇帝夏銳而言,已然沒有什麼意義,打一個城池就用了這麼久,何年何月才能打破大同府城?就這種效率,何年何月才能剿滅常凱?

    所以張立在皇帝夏銳的催促中,還是拿著聖旨往邊鎮而去。

    此時的王元朗,卻還不知京城裡下的聖旨,也不知自己臨陣被換掉的消息,站在順聖城頭,看著城下無數的屍首,面色嚴肅非常。

    打掃戰場的禁軍士卒正在城下忙碌,一車一車的屍首,虞侯文書之類慢慢拿著冊子登記著姓名籍貫之類。

    京城裡的人,又哪裡知道戰陣之苦。攻打一個城池,又是何其艱難。

    甚至連徐傑最早的時候,都以為攻城戰,就是推著衝撞車去撞城門,撞破城門,就能衝進去。這種認知,來自一些戰爭影視劇的影響。

    徐傑也是後來才慢慢知曉,真正的戰場,哪裡是這般場景?一座城池若是真的準備要固守的時候,城門是不可能還撞得開的,因為城門之後,必然是堆積如山的土石,早已把城門堵得死死。

    所以真正固守之戰,只要主帥不犯傻,攻城一方,其實並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什麼計策計謀,在這種時候都是毫無用武之地,唯有搭著長梯拿人命去堆才是唯一破城之法。

    這才是建造城池與長城雄關的意義所在。絕大多數時候,高牆都能止住兵鋒,但是故事裡的高牆,好似都如紙糊的一般,這是因為城池關口被打破了才會成為故事,城池與關口退敵了,那是正常,也就不是故事了,便也沒有人去在意。

    所以如順聖城這般的攻堅戰,才是戰場主要的局面,也是最為正常的局面。破了順聖,其實就是大捷,就是將士效死,軍將盡力。

    拿人命堆下來的順聖城,在京城皇帝心中,實在是不值一提。

    王元朗看著虞侯送上來的文書,搖頭嘆氣,一戰,陣亡一萬六千餘,輕重傷六千餘。敵我戰損比例幾乎是一比四。

    這一戰,當真艱難,前方卻還有長城腳下的長青城,打破了長青,才能面對弘州城,過了弘州,才是真正的大同府城。

    這也是為何大同不適合奔襲的原因所在,這些城池都在山嶺隘口,若是從山嶺越過去,大軍就被這些城池包圍了,退路都沒有了,輜重不濟,若是戰事拖延,豈能不敗?

    大同城,更是險要之地,西有火燒山,東有白登山,剛好把大同城夾在兩山之間。這般險地,什麼奔襲之策,都是無力,要破大同,也唯有一個主攻方向,那就是南邊,牆高城深,除了強攻,還能有什麼辦法?

    這也是為何王元朗遲遲不開戰端的原因所在,就是為了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威力巨大的床弩,推都推不倒的雲梯車。

    但是一切容不得王元朗從容不迫去準備,因為皇帝陛下等不及。

    有了順聖作為後方基地,輜重補給不斷從東南運來,王元朗也開始繼續著進軍長青城的準備。

    大軍再一次面對起高牆。

    從王元朗身後往前去的督戰隊,不斷左右大喊著:「後退者,斬!猶豫者,斬!陣亂者,斬!」

    戰爭是殘酷的,並非那些什麼幾句話語的熱血沸騰,便能讓人拿命前仆後繼。

    能保證前仆後繼的主要辦法,就是一條一條的斬。

    室韋人如此,大華也是如此,常凱更是如此。

    排好隊列的士卒們,也並不都是一臉的視死如歸,大多都是緊張不已,緊張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緊張得雙腿不自覺在顫抖。

    待得鼓聲大作,便是卡卡啦啦的腳步,鼓聲從和緩,慢慢變得急促,最後如雨點一般。

    腳步也從緩慢,再加速,最後飛奔而起。

    少許的雲梯車,被無數士卒冒著箭雨往前推去,停在城頭之下,無數的士卒從雲梯車內蜂擁而上。

    幾個陶罐從城頭上扔進雲梯車內,碎裂開來,到處都是迸濺的油脂。

    剛剛奔入雲梯車的士卒,連忙呼喊著又往雲梯車而下。

    忽然,大火熊熊而起,籠罩了整個雲梯車,更聽得人慘烈的哀嚎,肉香撲鼻,令人作嘔。

    一架架簡易的長梯搭滿了城池垛口,長梯上爬著的人,如同螞蟻一般。

    城上一桿桿長長的樹杈,被幾個士卒抱在手中,樹杈之處抵住搭上來的長梯,幾人呼喊奮力往前,長梯被推得轟然倒塌,如螞蟻一般的士卒摔落滿地,骨頭碎裂之聲嘎嘎作響,滿地哀嚎遍野。

    隨後長梯又被扶起,再次搭在了垛口之上。依舊有士卒攀爬而上。

    督戰隊的話語也變成了:「第一個上城頭者,賞銀五千兩,官升三級!」

    徐傑隨著張立,快馬而來,剛剛敢到戰場之後,震天的喊殺之聲,幾里之外都能清楚聽到。

    馬隊不過三四十人,都是金吾衛裡的漢子,隨著張立邊關赴任。

    眾人停住馬匹,上得一座小山崗,遠望戰陣。

    所有人都是眉頭緊皺,連帶張立也開口說道:「徐賢弟,邊鎮士卒,好生勇猛啊。」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京城的禁軍,與這些邊鎮的禁軍比起來,差了太多。

    昔日張立站在皇城城頭,城下十幾萬京城禁軍,也是攻城,但是那般畏縮之感,與此時看到的前仆後繼,哪裡是一回事?

    徐傑也點點頭說道:「以往還是小看了邊鎮禁軍。」

    徐傑這一語,說得很欣慰。因為頭前,徐傑對於邊鎮禁軍的觀感其實也不佳,只覺得這邊鎮已經糜爛到根子上了,不堪一用。

    但是此時看到的場面,比徐傑預料的要好上許多,王元朗治軍,顯然很有一套。

    「徐賢弟,我們往前去嗎?」張立開口問道。

    「且不去了,讓王樞密好好指揮這一戰,就算要換帥,也不能真的臨陣去換。」徐傑答了一語。

    張立連連點頭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真正大戰之慘烈,徐傑也是第一次親眼得見,心中有不少震撼,也不時回頭去看身後的徐老八。

    徐老八面色嚴肅,說了一語:「如此攻堅,何其艱難。怕是一時半刻難以奏效。」

    「八叔可是有其他之法?」徐傑問道。

    徐老八搖搖頭答了一語:「別無他法,唯有如此了。若是其他城池,時間允許,還可以試試掘地之法,但是長青城這裡,掘地是不可能的,地裡幾尺,多有硬石,掘進不得。打造器械才是最好的辦法,卻也容不得慢慢來造。」

    所謂掘地,就是打地道,挖進城內是不太可能的,也意義不大,一個地道,進不去幾個人,還很容易被發現,但是可以挖垮城牆,這需要很長的時間,長青城的地理特點也不適合。

    所以打造器械才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多造雲梯車,雲梯車不比長梯,可以停在城牆之下,也不會倒塌,即便會被火油燃燒,但是只要數量足夠,就可以開闢出許多上城的捷徑。這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去做,還要許多熟練的木匠來做。

    徐傑暗暗記著徐老八的話語,皺眉看著前方戰場。

    猛攻幾輪,終於還是起了鳴金之聲。徐傑嘆了一口氣,慢慢往山崗而下,說了一語:「張兄,我們回順聖等著吧。」

    張立看了看遠方如潮水一般退下來的士卒,也看了幾眼王元朗端坐的高台,說道:「王樞密當真不易。」

    是啊!在順聖城裡看到聖旨的王元朗,更是有一種悲涼。

    白髮在頭的王元朗,臉上寫滿了疲憊,把聖旨慢慢放在桌案之上,打量了一下張立,又看了看徐傑,卻並未先與信任的三鎮總兵張立說話,而是開口問道:「徐文遠,你覺得老夫這仗打得怎麼樣?」

    「滿朝文武,要論領兵,還有何人能比王樞密?」徐傑答了一語,也不在意旁邊就坐著張立。

    王元朗嘆息一聲,又道:「汴京的陛下主意大啊,若是先皇,必然不會管我如何領兵打仗。」

    徐傑聞言只是點點頭,並不答話。

    王元朗又是一語:「歐陽公啊歐陽公,本以為汴京有你歐陽公,我當時後顧無憂,奈何!」

    王元朗話語裡,多少有些怪罪歐陽正的意思,怪的是在京城裡的當朝首相歐陽正,卻不能引導皇帝做出正確的決斷,這是為人臣子的失職。

    徐傑聽得王元朗怪罪歐陽正,連忙解釋道:「王樞密,老師與您,其實是一樣的。」

    「所以歐陽公就派了你這個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弟子來補救?」王元朗問了一語,其實還是怪罪。

    徐傑卻不知如何答這一句,只能說道:「皆是無可奈何。王樞密見諒!」

    若是歐陽正知道王元朗這麼去怪罪他,必然會痛心疾首,自責不已。徐傑是替歐陽正給王元朗道歉。

    就是徐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戰場有王元朗領兵,朝堂有歐陽正坐鎮,合該是萬無一失的。最後卻是這麼一個局面,王元朗要怪歐陽正,也無可厚非。

    「也罷也罷。」王元朗連連搖頭,悲涼不已。又道:「拿地圖來,我便與你說一說如今戰局,也說一說軍中之事,你不要辜負了歐陽公的期望。」

    徐傑聞言只感覺壓力倍增。這一趟邊鎮戰場,徐傑到底該不該來?

    整過國家的安危責任,在王元朗幾句話語之中,忽然就全部壓在了徐傑身上,便是已經到得邊鎮的徐傑,心裡其實也並未真的有這個準備。一個碩大的國家,萬萬人口的未來,忽然就到得自己肩膀上了。這種感覺,徐傑從未經歷過。

    事情到得這般地步,真要找出那個要負責的人,應該是汴京裡的皇帝夏銳。

    但是徐傑忽然把這些都扛在肩上了。應該嗎?值得嗎?有必要嗎?有好處嗎?

    這些問題,徐傑在這忽然壓力倍增的一刻,真的在想。

    回頭再一想,這幾個問題,重要嗎?

    興許真的不重要,這大華朝,雖然是夏家的。但是這天下,並非只有夏家。徐傑想得起記憶裡的一些事情,吳三桂開了山海關,有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有了包衣,有了奴才,有了留髮不留頭,有了拖在漢人腦袋後面的大辮子。

    有了「寧與洋人不與家奴」的話語。

    所以這大同失不失得?這大好河山能不能破碎?能不能讓萬萬人卑躬屈膝口稱奴才?能不能讓萬萬人被肆意殺戮姦淫?

    面對這些問題,頭前那幾個值得與否、必要與否的問題,又算得什麼問題?

    「王樞密,在下只有一語,死而後已!」徐傑答道。

    王元朗露出了一丁點苦澀的微笑,接過親兵遞來的地圖與一些文書,把地圖攤開在桌案之上,只道:「徐文遠,且上來看吧。」

    徐傑點點頭,卻又連忙轉頭與張立說道:「張大帥,請!」

    張立走到頭前,便聽王元朗指著地圖開始說著邊鎮局勢,哪條路好走,哪條路不同車架,這裡幾日路程,那裡幾日路程,室韋人在長城之外聚兵的態勢,輜重情況,匠人多寡,士卒那部堪用,哪部不堪用。

    哪個軍將擅攻,哪個軍將擅守,哪個軍將秉性如何……

    事無鉅細。

    徐傑甚至隨後拿起桌案上的筆墨在記。

    張立卻是聽得滿頭大汗,越聽越是著急心虛,看得徐傑拿筆不斷在寫,才能稍稍心安一些。

    徐老八站在徐傑身後,盯著地圖目不轉睛,徐老八雖然是老軍陣,屍山血海爬出來的漢子。但是徐老八也是第一次如此接觸戰場全局,以往他不過是個基層小吏。

    徐傑不時發問,王元朗也極有耐心慢慢解答,從白天到晚上,燈油都加了幾次,茶水也不知喝了多少,王元朗才說完全部要說的話語。

    已然是半夜,軍營裡聚將的鼓聲還是響起來了。

    三鎮總兵張立張大帥,打馬上任,迎接他的是無數軍將詫異的目光。

    大帳之內,炸開了鍋,不論王元朗如何拍著桌案,也止不住眾多將領的話語。對於這些軍將而言,讓進城金吾衛的指揮使代替王元朗指揮大戰,這是何其愚蠢的事情?軍將們豈能不炸鍋?

    王元朗搖著頭,任由這些軍將渾漢說著那些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語,只在頭前一一指著這些軍將,給徐傑介紹著。

    徐傑聚精會神在聽在記。張立一臉尷尬站在當場,這般局面,他也有過預料,驕兵悍將不同京城裡那些每天掛著笑臉的人。

    有人指著張立說道:」老子在邊鎮提頭賣命,也不過四品,這廝不過就是守過一次城牆,就是從一品,這廝何德何能,憑得他也能替了王樞密?「

    真正上陣打仗不怕死的,十個有九個是渾人,渾人也就沒有那些面厚心黑的花花腸子,多是這般直白之人。好在張立尷尬是尷尬,卻並未真放在心上,也知道這些渾人就是這麼個秉性,一旦讓這些渾人認同了,那也是過命的交情。

    卻也有人指著徐傑說道:「王樞密,這廝又是誰?毛都沒長齊,莫不是也要到邊鎮來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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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落寞


    驕兵悍將,這個詞彙果然不假,能打仗的人,脾氣不會小。

    徐傑看著這個對他毫不客氣的漢子,胡茬滿臉,黑不溜秋,卻又壯碩如牛,頗有點猛張飛的味道。

    這般時候,徐傑本以為王元朗會出言緩和一下氣氛,卻見王元朗並不答話,而是轉頭看向徐傑,大概是想讓徐傑自己解決這些事情。

    王元朗心如明鏡,這軍中之事,並非賣個面子就能過去的,要想受到別人尊敬,就只有一個辦法,這就看徐傑自己的了。

    「不知當面是哪位將軍?」徐傑面對微笑問道。

    這位「猛張飛」見得徐傑還笑,越發來氣,語氣不善答道「老子名叫袁青山,乃是太原前廂指揮使。你是哪個?」

    「在下徐傑徐文遠,袁將軍有禮了!「徐傑也不在意袁青山的語氣,卻還是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

    袁青山看了一眼王元朗,又看了看徐傑,問道「你到這邊鎮來作甚?」

    袁青山知道徐傑,畢竟徐傑昔日在太原做過不少事情,甚至之後殺人奪權的事情徐傑在幕後也多有參與。袁青山就是王元朗當初為數不多的心腹,只是兩人並未見過面。

    「我來打仗,袁將軍以為如何?」徐傑問了一語。

    袁青山看著徐傑,其實心中依舊有氣,但是話語稍稍有了一點猶豫,徐傑不比張立,張立就是京城裡一個從未接觸過戰陣的官員,袁青山心中把張立當官員,並不認為他是一個將軍。

    徐傑之事,袁青山瞭解得比較多,昔日裡王元朗帶兵入京,他也是其中一位,對於京城裡的事情,比一般人知道更多細節。但是袁青山依舊不認為徐傑能領兵,會打仗。所以袁青山有些氣話想說,卻又念及一些面子,變成了欲言又止。

    徐傑見得這般,開口笑道「袁將軍,我隨軍中,只為獻計獻策,盡一份力氣。此戰你們在王大帥的率領之下,打得極為艱難,也打得極為精彩。將士效死,士卒用命,我都親眼看在眼中,心中敬佩不已。」

    徐傑誇了幾語,把袁青山的臉色也誇得好看了許多,人總是要點情商。

    隨後徐傑又道「只奈何京城裡的人,不知戰陣為何物?不懂戰陣為何物。今日王大帥歸京述職,張大帥臨危受命,也是身不由己。在下到此處來,不為其他,更不是想要耀武揚威之類。只想能聽得王大帥認真教誨幾句,幫襯著大家渡過難關。在下初次上陣,後進末學,也想在諸位將軍身上學一學戰陣的本事。」

    一旁的王元朗聽得徐傑這些話語,微微點頭。

    袁青山聞言,氣也消了大半,語氣稍稍轉好,悶聲問了一語「那你就說說,這仗該怎麼打下去?」

    袁青山興許沒有什麼考教徐傑的心思,就是想看看徐傑是不是話語說的天花亂墜,到頭來也不過是個誇誇其談之輩。如此,也就成了考教了。

    興許這般的考教,本該是考教新任三鎮總兵張立的,卻不知為何莫名其妙考教起了徐傑。

    徐傑也不怯場,先說一語「後進末學,些許淺見,諸位見笑。」

    便聽另一人說道「別拽文了,說得上來就說,說不上來就不要多言。」

    徐傑看得這人,回頭看了看王元朗。王元朗苦笑一聲,手一揮「這廝宗慶。」

    徐傑點點頭,左右拱手「袁將軍,宗將軍,諸位將軍。在下以為,這仗打到這順聖城,暫時就不打了。拖著。」

    「不打了?你胡言亂語什麼呢?豈由得你說不打就不打了?」

    王元朗擺擺手,說道「宗慶,稍安勿躁,聽徐文遠說完。」

    「此戰艱難,只因為許多事宜並未準備妥當,如雲梯車,造得實在太少,圍城強攻,沒有雲梯車,便只能靠人命去填。所以在下以為,暫時停戰為好,招各地匠人到順聖來,伐木造車,待得一切準備妥當,再行強攻之法。」徐傑答道。

    「我以為你有什麼高談闊論,這般道理,哪個不懂?難道你以為我家大帥不懂嗎?若是能如此行事,還要你來說?」宗慶不屑答道,倒也是這個道理。

    徐傑看著王元朗,又道一語「王大帥,京城裡,無人可換了!」

    徐傑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語,聽得王元朗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也簡單,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賴著,拖著,管他京城如何催促。因為京城實在無人可用了,李家之事,不知有多少軍將下獄,也不知有多少軍將獲罪革職。幾乎把軍隊主要打過仗的將軍都清洗了個遍,也是無可奈何,誰叫李家當初勢力那麼大,許多人即便心中不願意,為了保住官職,多少也要攀附一二。

    如今,張立都是矮子裡面拔高個,就是徐傑所言的無可奈何,總不至於讓許仕達之流上陣領兵。也不可能讓那些大學士,相公之類的七老八十來領兵。

    王元朗皺了皺眉,並非覺得徐傑辦法不行,因為王元朗也這麼做過,比如皇帝讓他奔襲大同城,他也沒有做。但是其中也有問題,所以王元朗開口問道「即便京城無人可換,張總兵可扛得住?「

    王元朗問的是扛得住什麼?自然是扛得住壓力,能不能扛得住京城裡的壓力。抗旨不准,可不是人人都敢做的事情。

    張立聞言,倒是也聰明,立馬插言道「王樞密,只要能勝,都聽徐賢弟的即可,只要戰事勝了,皆可皆可。」

    只要戰事能勝利,什麼都不是罪,就算不陞官,保著官職也是賺了,皇帝總不能去處罰一個凱旋而歸的主帥。一旦戰事敗了,那就什麼都是罪了,罄竹難書的罪過。這個道理,張立是真的想得明白。

    王元朗卻還是皺眉再問「即便如此,室韋人該怎麼辦?室韋人越聚越多,常凱一旦頂不住壓力,隨時把那關口打開,當如何是好?」

    這就是速戰速決的必要性,徐傑拖著,一旦真把事情拖到這般地步,後果不堪設想。王元朗速戰的壓力,一部分來自京城,其實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草原室韋。

    徐傑環看左右,說了一語「王樞密,可否你我單獨一談?」

    王元朗見得徐傑如此嚴肅,看了看左右,說道「你們都出去片刻,待我與徐文遠談上一談。」

    左右軍將自是不太願意,看了看王元朗,又看了看徐傑。袁青山說了一語「徐文遠,你與這位張大帥若是真的頂得住汴京陛下,我倒是服氣了你們。」

    恨恨一語說完,袁青山轉頭就走。頂住京城的壓力,風險可不小,願意冒這個風險,已然值得這些上陣殺敵的軍將們佩服。

    這也就是各司其職,願意為部下冒風險的上官,才能值得部下信任,這是互相信任的基礎。

    徐傑只是笑著點點頭,目送眾人出去。

    不想一旁的張立開口問了一語「徐賢弟,我……要不要出去?」

    徐傑聽得一愣,連忙答道「張大帥自然不必出去。」

    倒是徐老八不多問,直接往外就走。

    「說吧,讓老夫聽聽你胸中有沒有點溝壑。」王元朗說了一語。

    徐傑舔了舔嘴唇,已然低聲開口。

    大帳之外的聲音,卻比大帳裡面的還要大。

    宗慶與袁青山,兩人都是當初太原府裡王元朗的心腹,而今也是王元朗麾下最能打的將軍,兩人都是老將,如猛張飛一般的袁青山,已然快六十歲了,面上沒有絲毫褶皺,但是鬚髮卻白了大半。宗慶看起來像個農家漢,一身甲冑也穿得歪歪斜斜,頗有點兵痞的味道,也五十出頭。

    兩人面前的這些軍將,卻大多年紀不大,並不見一個白髮之人,昔日裡這些人,大多只是偏將副將小將,王元朗的提攜大恩,自不用說,這也是這些人為王元朗如此賣命的原因。

    在場就屬宗慶與袁青山資格最老,地位最高。

    所以主要說話之人,也是這兩人。

    「老袁,你道那小子能不能說出個花來?」宗慶還是不信任徐傑,這也是正常。

    「聽他剛才的話語,倒是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並非誇誇其談,若是大帥認可的他的計策,當是可行的,稍後看大帥的意思就是。」袁青山答道。

    宗慶卻又道「老子就是氣不過,到底給誰賣命呢?賣了這條命去,給誰加官進爵呢?他娘的。」

    這才是軍漢的心思。

    「稍後聽大帥怎麼說吧,不論給誰賣命,這仗終歸還要打,總不能給室韋人賣命。」袁青山說得一語,說出了一些無奈。不管最後誰得了好處,但是怎麼也不能讓外敵得了好處。

    大帳之內,王元朗皺著眉頭聽徐傑說個不休,也不多問。聽到最後,王元朗沉默不語。

    徐傑一臉緊張看著王元朗,等待著王元朗的回應。

    王元朗卻說了一語「殺子之仇,你覺得常凱忍得住?」

    徐傑答道「他沒有多少選擇,報仇之事可以拖,但是如此危局,可不比殺子之仇要急切?」

    王元朗嘆息一聲「罷了,你多保重吧。歐陽公有如此弟子,教導有方啊!」

    徐傑大氣一松,答道「樞密放心,在下自當保重。」

    王元朗也不多言,只開口喊道「都進來吧。」

    一眾軍將早已等不及了,魚貫而入,宗慶最先開口「大帥定奪就是,我等自當效死。」

    宗慶想表達的,不是忠心,而是氣節。但是這種場合的這句話語,好在這大帳裡沒有旁人,若是傳到京城了,當真就是害了王元朗。

    王元朗聞言怒目一瞪,斥道「胡說八道個甚!把你這嘴閉著。聽我來言。」

    宗慶受了呵斥,也不尷尬,口中只道「大帥,您說。我聽著呢。」

    王元朗環看眾人,開口說道「往後,這戰事只管聽徐文遠安排,不論你們有何想法,都憋在心裡,聽著徐文遠調度就是。」

    「憑什麼?」宗慶又是一語。

    徐傑卻插了一句嘴「宗將軍,在下倒不是要如何亂行軍令,在下身無官職,也沒有資格行什麼軍令,也沒有資格調度諸位將軍。王大帥之所以如此安排,只是覺得在下可靠,所以王大帥留了幾條錦囊妙計與在下,在下不過依計行事,聽的都是王大帥的計策。」

    世間之事,當真沒有什麼虎軀一震、納頭便拜的事情。所以許多事情,都要有個技巧。要想事成,哪裡有那麼簡單。

    王元朗聽得徐傑忽然說出的話語,連連點頭,看著徐傑,心中只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不錯,進退有據,智慧不凡。

    宗慶卻道「大帥為何不把那些錦囊妙計留給我,非要留給他?」

    王元朗怒斥一語「你個渾廝,上陣廝殺倒是勇猛,卻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用謀用計的貨色。教我如何留給你?」

    宗慶此時倒是有些尷尬,猶豫片刻,小聲喃喃一語「大帥,我可也是用過不少計策的。」

    「罷了,徐文遠是何許人,你們也是知曉過的,他做過的事情,你們大多也知曉許多。不必多言了,軍中之事,聽他的就是。」王元朗一錘定音,管得還有沒有欲言又止的,起身大手一揮「都走吧,我要睡了。」

    「我要睡了」這一句之後,王元朗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眾多軍將不情不願從大帳而出,不時回頭去看那位王大帥。

    徐傑也是不時回頭去看王元朗,這一趟京城,王元朗的結局會是怎樣?抗旨不遵的後果會是如何?

    王元朗,也是將門世家。當年的邊鎮,雖然沒有大戰,但是與室韋人也是打得有來有往,那時候的邊鎮,有王元朗,有高破虜,一個在太原,一個在大同。

    那個時候的軍功,雖然不大,十個室韋頭顱,說成一百個,待得汴京來賞。一百個室韋頭顱,說成一千個,汴京又來重賞。但是那個時候,是真的砍了室韋頭顱,才會在京城邀功。後來的邊鎮,沒有人頭,也能邀功了。王元朗與高破虜,也就是靠著人頭陞遷起來的,是真的去砍室韋人陞遷起來的。

    包括徐家的軍漢,也是如此慢慢得到一些功勛,一些賞賜與小小官職。

    後來的王元朗,二十年蟄伏,蟄伏得開始讀起了,而今再起,最後卻是這麼一個下場。

    當官到底好不好?當真是好。但是有人說過,當官是中國自古最高危的職業,這句話對不對?可以商榷一二。也許有一些道理!一場政治風暴,下獄的都是小事,那些抄家的,滅族的大罪。平民百姓再怎麼罪大惡極,都沒有資格犯這麼的重罪。

    徐傑看著落寞的王元朗,在大帳外駐足片刻,想回頭說點什麼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唯有隨著張立往不遠處的營帳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08:40
第三百二十八章 騎兵之法

    營帳之內,點了一盞油燈,站立卸著甲冑,還不時去看同帳的徐傑,隨口說道:「徐賢弟啊,今日得虧有你,若是我一人來此,怕是要教人欺辱了。」

    徐傑笑了笑,道:「我今日不也還是被人欺辱了?」

    這句話倒是不假,今日被人指責鼻子說來說去的,徐傑卻還沒有辦法,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為了事情順利,都只能忍一忍。

    張立卻是擺擺手道:「誒,賢弟今日可沒有被人欺負,王樞密可是讓你大權在握了,收穫不小。」

    「大權在握?還差著你。」徐傑答了一語。

    張立倒是知道徐傑說的什麼意思,開口又道:「賢弟何必如此氣餒,今日諸事皆順,算是過了一關,喜事。」

    徐傑點點頭,卻又透過營帳的門簾往外看去,看向王元朗的營帳,不知這個老頭今夜是不是難以入眠。

    大早而起,王元朗倒是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東西,幾匹快馬,幾個親兵,如此就南去了。

    早上軍將點卯,張立坐在王元朗昨夜坐的地方,徐傑坐在一旁,張立卻沒有王元朗那般的威嚴,倉促幾語,只在徐傑的提醒下,吩咐了眾人各司其職,問了幾句伺候遊騎的事情,就散了去。

    順聖城不大,住不下十幾萬大軍,大軍主要的營帳,都在城外。也還平整了極快操練的校場。

    徐傑也就往校場而去,去看看士卒操練的情況。

    軍將們無事,也都在校場上忙碌著操練之事。

    徐傑對於騎兵最為好奇,遠遠看得騎兵來去呼呵,牽著馬就往騎兵那邊去。

    三鎮騎兵加在一起,也不過八千餘,還有一些在長城駐防,自然不能抽調,能抽調的,全部都在這裡了,還有幾百遊騎斥候在外。主將卻是那袁青山。

    八千騎兵,列起大陣來,威勢駭人,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這八千騎兵所發出的氣勢。

    徐傑看得心動不已,不自覺往那將台而去。

    將台上的袁青山,目光也往徐傑看來。宗慶剛好也在場,兩人本正在閒談,見得徐傑走來。

    宗慶笑道:「聽說這位徐進士還是個武藝高手,老袁,你覺得是真是假?」

    袁青山聞言,想了一想,說道:「興許不假吧,這話我聽金殿衛的人提起過,說徐文遠武藝不凡。即便這話語有些過譽的成分,應該也不會是假,想來這個徐文遠,能通一些武藝。」

    宗慶笑了笑道:「你還聽金殿衛的人說過?我卻是聽走江湖的人說的。還說了個什麼江南血刀堂。」

    袁青山點點頭:「嗯,大帥整軍之時,金殿衛來了不少人到太原,閒談之時偶有耳聞。」

    「老袁,我去激他一激。」宗慶笑意更甚,徐傑也越走越近。

    袁青山知道宗慶的話語意思,想了想,說道:「老宗,這般怕是不妥,大帥的話語還是要聽一聽的,這個徐文遠,有些本事,此戰還要多倚靠他。」

    「哼哼,那也要看他是有什麼樣的本事,若是口花花的本事,要他何用?但凡他能與我來去幾個回合,我便也不為難與他。」宗慶說道,武人有武人的心思。宗慶也相當自信,幾十年練武,日日不輟,雖然不如王元朗那般先天已入,卻也就差那臨門一腳了,若不是軍伍之事繁多,興許已經就是先天了。

    不過軍將而言,先天與否,其實也並不如何重要。八千鐵騎在前,什麼先天也是白搭。

    宗慶話語一落,徐傑也差不多到得將台不遠,徐傑已然先開了口:「兩位老將軍,在下來此觀摩學習一番。打擾了。」

    宗慶已然答道:「觀摩學習?你可是當真要觀摩學習?」

    徐傑鬆了韁繩,已然上得將台,點頭道:「如今身在軍營,豈能不知兵事?自是真要觀摩學習一番。」

    「正好,既然如此,老夫便來教一教你,聽聞你也習練了武藝,可敢與我這老頭一試?」宗慶所謂的「激一激」,就是這個意思了。

    徐傑聞言並未立馬作答,心思倒也明白,其實也在開心,昨夜主要就是宗慶指著徐傑說來說去,今日宗慶開口要比武,豈不正好?

    「你若是怕了,那就罷了。」宗慶再道,也是這軍伍裡激人,就是這般簡單。鮮少有人認慫,即便打不過,也要去打,怕是不能怕的。

    徐傑手一擺,說道:「宗將軍,請上馬。」

    說完一語,徐傑已然回身下了講台,坐上了馬匹。

    宗慶見得徐傑這般動作,便是大笑:「老袁,我只是要與他比武,他卻還上馬了,要與我比馬戰,當真是不知好歹,哈哈……」

    袁青山皺著眉,擺了擺頭,說道:「你可悠著點!」

    「放心,自不會把他打壞了。」宗慶已然起身也往將台而下,卻還左右大喊:「老子要與人比武,都過來看啊!「

    宗慶呼喚的自然是左右的軍將士卒,出風頭得有觀眾才算是真露臉。宗慶倒是不在乎自己顯擺與否,更重要的是看徐傑出醜的人得多一些才好。

    徐傑打著馬匹,往遠處而去,走得百十步,方才停馬轉頭。

    便聽宗慶開口大喊:「徐文遠,你可準備好了沒有?老夫可來了。」

    徐傑慢慢拔出腰刀,喊了一語:「宗將軍請!」

    「刀槍無眼,你若是怕了,現在罷了也無妨。」宗慶再說一語。

    徐傑雙腿一夾馬腹,健馬已然奔起,口中只道:「宗將軍小心!」

    「嘿嘿!」宗慶輕聲一笑,口中還自言自語:「可別回頭來怪我。」

    這麼一語,其實也說明宗慶並非那等惡人,只是武夫性子本就如此。

    馬匹飛奔而起,兩馬相向而來,宗慶一桿精鐵鋼槍在手,動作快速無比,這般老軍陣,上陣殺敵對他來說已然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徐傑對於馬戰,也不生疏,有人悉心教導,徐傑也實戰過幾回,自然頗有自信。更何況兩人武藝還有差距,徐傑昨日心中有氣,昨日場合不對,今日場合正好。

    兩馬一匯,長槍急刺而出,穩准狠,沒有絲毫多餘的拖沓,出槍的時機和速度,與馬匹的奔跑配合得天衣無縫,還帶著一流絕頂的勁道而去。

    出槍的宗慶,臉上還有帶著笑意,倒不是他輕敵,到得他這般年紀的軍將,是從來不會輕敵的,一槍而出,面對何人,都是如此全力一槍,這才是戰陣上的保命之道。宗慶的笑意,只是想著稍後的場面會很好笑。

    槍出刀來!

    刀比起槍,似更快了不少。

    就如徐老八教的那般,一擋一劈,向前擋,向後劈,能有多快便多快,能有多大力道,便發出多大的力道。沒有什麼招式規定,就是這麼簡單。

    在那雙馬交匯的瞬間,宗慶只覺得雙手傳來一股巨力,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馬匹已然錯過而去,宗慶經驗實在豐富非常,也是戰陣幾十年的下意識動作,被打偏的槍連忙往頭上一橫。

    巨力果然又來,狠狠擊打在宗慶橫在頭上的槍桿之上,這股巨力,比頭前打偏宗慶槍頭的力道還要大上不少。

    宗慶只覺得身形一矮,手臂已然無感,甚至連馬匹都矮了幾分。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

    看著宗慶連人帶馬,竟然都栽倒在地,急速之下,翻滾出去二三十步還止不住。

    再看頭前徐傑,已然再勒馬,臉上微微的笑意也出,轉過頭來,開口問道:「宗將軍,宗將軍可還好?」

    宗慶迅速爬起身來,呸了幾下口中的泥土,腦中還在回憶著剛才的場景,軍中的手段,熟練非常的軍中手段,前擋來刃,馬錯過之時,往後劈砍。若非真正老軍陣,在馬上如何也不會這麼出招。

    那股巨力,讓宗慶回頭便問:「你……你是先天!」

    徐傑答了一語:「多謝宗將軍手下留情。」

    宗慶聞言,卻答道:「我可沒有手下留情,未想到你這般厲害,馬戰也如此擅長,一個照面把我打了個狗啃泥巴。算你厲害!」

    宗慶這般的性子,著實不差,願賭了,也願服輸。卻也有個尷尬的大紅臉,還左右去看那些目瞪口呆的軍將士卒。

    將台上的袁青山卻笑道:「老宗,哈哈……笑死老子了。」

    宗慶便是怒道:「老袁,你還不如老子呢,有種你下台與徐文遠比試一番!」

    將台上的袁青山卻答:「你做傻事,何必拉上我?」

    宗慶拍著自己身上的泥土,也拍著身邊馬匹身上的泥土,隨後上馬,往前幾步說道:「徐文遠,倒是條漢子,頭前小瞧你了,難怪我家大帥如此信你,倒沒有信錯。你要觀摩什麼?一一說來,我讓麾下的漢子操練與你看。」

    徐傑心情大好,這宗慶瞬間轉變的態度,當真受用,口中只道:「與往常一樣操練著即可,我就隨意看看。」

    宗慶馬步已然到得徐傑頭前,又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說說你年紀輕輕的,如何就是先天了?莫不是練武比我還勤奮不成?」

    徐傑對於這一語,也不知如何去答,真要論練武,徐傑說不上很勤奮,小的時候勤奮過幾年,後來在錢塘江邊勤奮過一段時間,再到後來,在京城裡勤奮過些許日子。真要與那些勤奮練武的人比起來,徐傑知道自己比不上。所以只是與宗慶笑了笑。

    「我只道天下能文能武的就我家大帥了,你還考了個進士。原道與我家大帥是一路人。昨日之事,老宗我與你陪個不是。」宗慶又道,還真的拱了拱手。

    「宗將軍何必如此客氣?今日來就是想看看大規模的騎兵指揮作戰之法,還望老將軍不吝賜教。」徐傑是真的想學這些,大規模的騎兵,與小規模的騎兵,兩者指揮上不是一回事。

    百十騎兵,用嘴巴喊就可以了。

    但是幾千上萬的騎兵,嘴巴喊是不能指揮得了的。那就需要倚靠各種預案,各種操練方式,以及旗幟,傳令兵,響箭等等輔助。

    所以徐傑就學習一下騎兵出擊的預案都有哪些,應對什麼情況,如何調整。

    宗慶聞言,左右看了看圍觀的眾人,笑道:「今日我就教你這些。」

    左右去看的宗慶,好似在說,我輸了比武,但是我卻還能教他徐文遠。無形之中,好似面子都扳回了許多。

    宗慶打馬往將台去,還不時回頭催促一下徐傑。

    待得兩人上了將台,已然擊鼓聚陣,開始了真正的操練。

    徐傑也不時在問:「宗將軍,袁將軍,為何對峙之時,有一部卻遊騎在外?」

    宗慶似乎搶答一般,先袁青山說道:「此乃亂陣之法,待得大戰而起,游擊在外的那一部,尋薄弱而攻之。若是騎兵更多,也可有兩部游擊。騎兵不過兩種戰法,衝陣與游擊。衝陣必用重騎,游擊可有輕騎。能游擊,就儘量少衝陣。馬當戰力極佳,但是更主要的是當做機動力。如此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徐老八教的是怎麼當個好騎兵。宗慶教的卻是怎麼用好騎兵部隊。兩者還真有不少區別。

    徐傑聽得連連點頭,又問道:「宗將軍的意思是,騎兵能不衝陣,儘量不衝陣,能游擊,儘量游擊?」

    「對對對,你說得極好。衝陣實乃下策,乃最後決戰之法。游擊乃上策,滋擾敵陣製造混亂,滋擾敵後勤,以亂軍心。游擊在外的騎兵,就會給敵人帶來巨大的壓力,惶惶不可終日,做任何決斷都會束手束腳。」宗慶連連點頭去說。

    徐傑還真有了一個新認識,以往徐傑心中的騎兵,只當做步兵的剋星,戰場的利器,如洪流一般把敵陣沖得七零八落。不想今日卻是學到了更多的理論。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徐傑莫名想起了這麼幾句話語。卻也想起了橫掃歐亞的蒙古人真正的戰法,並非只是什麼騎射之道,騎射只是眾多本領中的一項而已。蒙古人的打法就是拖,一直拖!敵人想開戰,擺開陣勢求戰,蒙古人從來不戰。

    拖到敵人不想戰了,蒙古人才會開戰。最後重騎衝鋒,輕騎兩翼。蒙古人永遠不在敵人想開戰的時候開戰。這就是馬匹帶來的主動權。

    「說得對啊說得對,還是你這讀書人會掉書袋子。幾句話就概括了,正是如此。」宗慶看了看徐傑,又道:「你好好與我學,學好了,等過得一二十年,你就是第二個王大帥了。」

    徐傑笑了笑,說道:「教,你只管多教。」

    身旁一直沒有插上話的袁青山忽然也開口說了一句:「老宗,王大帥當真有識人之明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25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今日之事,成了!

    第二日的早會,氣氛陡然就好上了許多。想要武人服氣,終究還是要用武力屈服,徐傑與宗慶的那一戰,效果極佳。

    便是宗慶也服氣了,徐傑也氣順了。徐傑本就不是那等真正能屈能伸之人,徐傑有一個能屈能伸的表面,卻沒有一個能屈能伸的內心。

    聚將早會之時,終於有了徐傑真正說話的餘地。所以徐傑才真正開始安排起各項事宜,開口慢慢說道:「勞煩宗將軍與袁將軍,把邊鎮各地的匠人都聚集到順聖來,加緊打造軍械,特別是攻城器械,一定要多造。另外還要掩人耳目,尋城外偏僻處,著心腹之人看管,匠人不准外出,外人更是不准進去。」

    宗慶此時到時不唱反調了,開口笑道:「此事倒是不難,難的是汴京陛下與草原室韋。」

    這些道理,大家都懂,有此疑問也是正常。

    徐傑只是擺擺手道:「這些你們不需擔憂,我自有辦法。」

    張立看了看徐傑,臉上多是擔憂。

    徐傑又把打造攻城軍械的事情詳細安排幾番,比如軍械要分工打造,不能直接組裝起來,只能等到臨陣之時再來組裝。這一類的安排,徐傑自己顯然是別有安排的。

    待得早會完畢,眾將去忙碌。

    大帳裡就只有張立與徐傑二人,張立還是開口問道:「徐賢弟,你當真要行此險招?」

    徐傑點點頭說道:「唯有此法可以穩住常凱,別無他法了。」

    張立還是擔憂一語:「我若是不知你與常凱有殺子之仇,也就不會多勸你。但是既然我知道了,便是覺得此法實在不妥。」

    徐傑已然站起身來,說道:「不必擔憂,此去大同,死不了。」

    張立見徐傑決心已下,也連忙起身,與徐傑作揖一下,說道:「愚兄佩服,當真佩服。為國為民者,無出文遠。若是愚兄是你,如何也不敢做這般的事情。生死置之度外,常聽人說,卻不見人做。賢弟此去,若是功成,愚兄一定稟奏筆下,為賢弟請功,讓陛下重新重用與你。」

    張立對於徐傑這個時候還親自去大同見常凱的事情,佩服不已。卻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想得簡單了些。

    便聽徐傑連忙說道:「大帥,萬萬不可讓陛下知曉我在你身邊,否則禍從中來。」

    張立稍稍有些不解,只道:「有功便該賞,若是此事成了,就屬你功勞最大,豈能不賞?」

    徐傑搖頭道:「大帥,你聽我就是,聽我的就不會出差錯。」

    張立聞言不多說,只道:「賢弟,此去,定要安全回來。」

    徐傑點點頭,默默出了大帳,尋來一匹馬,一騎絕塵而去,直奔西北邊的大同。

    大同城,徐傑不是第一次來,城池依舊是那座城池,歷經風霜,還依舊威嚴高聳。昔日裡高破虜在此,五千守軍面對室韋八萬大軍猛攻,城破而走。

    今日的大同城內,甲冑如雲,城池之上站得滿滿,城門卻還未關,依舊有賣菜的農戶挑著擔子進去,也有外地的走商賣完貨物出來。雖然大戰已起,但是這些靠著小買賣活命的人,也只能冒著風險賺取一家老小的生活。

    徐傑牽著馬匹,進入城內,城內沒有了往日的繁華,許多店舖都大門緊閉,街道上時不時有鐵甲列隊走過。這座城,早已外緊內松,早已做好了一切戰爭的準備。

    總兵府,而今招牌換成了趙王府,常凱請封的奏摺雖然沒有被批准,但是這趙王的王位,他卻已經坐上去了。

    徐傑抬頭看著趙王府三個大字,站了片刻,早已有守門的軍漢上前問道:「你找誰?」

    徐傑深吸一口,按捺一下內心,答道:「請見趙王,大江徐文遠前來拜會。」

    軍漢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傑,一件簡單的青灰儒衫,一個簡單的發髻,牽著一匹馬。軍漢想了片刻,問道:「你與我家王爺有舊?」

    軍漢的打量,其實沒有什麼其他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面前這個人身上撈一點點好處。

    「有舊,你只管去稟報。」徐傑答道,卻還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銀錠子。

    銀錠子給了,事情到時簡單了,軍漢的腳步快速非常。

    這軍漢去得快,回來得更是快,回來之時,身後跟著的無數的鐵甲漢子,一個個如臨大敵,從大門口蜂擁而出,把徐傑圍在當場。

    裡間出來一個軍將,與徐傑到時舊相識,便是常彪,常彪出來之後,左右看了看,開口笑道:「徐文遠,又見面了。你到時好膽色,單槍匹馬來了大同,看來真是嫌命長了些。」

    「常將軍說笑了,我單槍匹馬到此來,自然是有大事,能讓我提著頭來的大事,常將軍可能定奪?」徐傑也笑道。

    「哈哈……此事倒是不需要本將來定奪,我家趙王殿下有言,既然一個人來了,就是那甕中之鱉,叫你入內,聽你說幾句。」常彪答了這一語,便是知道此事的徐傑,還真是插翅難飛了,大同有五千騎兵,一萬八千多守軍,一個先天實在沒有意義,更何況常凱身邊,也還有高手坐鎮。

    「趙王殿下果真智計不凡,佩服!」徐傑說了一語。

    「走吧,就不要讓我家殿下多等了。」常彪手一抬,催促一語。

    徐傑放了馬匹韁繩,正了正頭頂髮髻,拍打了一下周身衣服,邁步往裡而去。

    常凱早已等在大廳之內,徐傑第一眼卻不在首座的常凱身上,而是在常凱之下的一個人,額頭微禿,兩側麻花辮子。這人打扮與頭髮,顯然是個室韋人,這個室韋人還有一股氣勢而出,武藝只怕也是先天。昔日裡劫殺徐傑,常凱就派出過一個室韋射鵰手,今日裡大廳內直接坐著一個室韋人。顯然常凱以往就與室韋人交際不淺。

    徐傑見得有室韋人,眉頭微微一皺,往前說道:「見過趙王殿下。」

    常凱是第一次見徐傑,上次徐傑到大同,常凱也不曾與徐傑見過面,此時的常凱也在上下打量徐傑,看得片刻,開口說道:「倒是看不出你有個什麼過人之處,卻能攪動朝堂風雲。年紀輕輕,好生狠厲。既然今日送上門來了,就聽你說說,看看能不能暫時保住你一命。」

    徐傑又看了一眼那室韋人,答道:「殿下,事關大同未來,可否單獨一言?」

    「單獨一言?聽聞你還武藝極為高明,莫不是圖窮匕見之彫蟲小技?」常凱問了一語。

    「王爺說笑了,在下可沒有荊軻那般視死如歸的勇氣。」徐傑答道。

    「你一人到此,豈不是就有了荊軻那般的勇氣?」常凱又問一語。圖窮匕見就是說的荊軻刺秦王,把匕首包在地圖裡獻給秦王,地圖攤開,匕首就出。

    「王爺又說笑了,在下到此來,可不是尋死的,是來求活路的。」徐傑答道。

    「哦,求活路?」常凱問了一語,思慮片刻,笑道:「伴君如伴虎啊,未想連你這般從龍功臣都沒有活路了,著實可笑。」

    「王爺知曉其中,在下也不必多言。就看王爺願不願意給在下這一條活路了。」徐傑說道。

    常凱左右看了看:「路呢,是自己走出來的,能不能活命,得看你值不值得活命。」

    說完常凱左右揮手,大廳之內的人,大部分都起身往外,連那室韋人也皺眉起身,不斷打量著徐傑,慢慢往外而去。

    卻是這大廳之內,還是留了幾個人。徐傑左右去看,便也知道常凱還是不放心,還是擔心徐傑要做那圖窮匕見的彫蟲小技。卻也讓徐傑知道了,常凱身邊,還是有高手的,先天高手。

    「說吧,你準備拿什麼來換活路。」常凱大手一揮,眼睛都不往徐傑看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徐傑稍稍整理了一下腦中的思路,開口道:「王元郎已被汴京陛下召回的京城,替代之人,乃是原金吾衛指揮使張立。」

    「什麼?」常凱猛的站起,顯然他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此時聽來,實在是驚喜非常,卻也不敢相信。

    「在下句句屬實,更帶了聖旨作證。」徐傑答道。

    「拿來與本王看看。」

    徐傑從懷中拿出聖旨,兩邊捲軸已經拆了,便是一張疊起來的金黃布帛。

    常凱打開聖旨認真盯著看了片刻,一臉狐疑看著徐傑,大概是不相信聖旨是真的,怕其中有什麼陰謀詭計。

    「王爺不必多疑,是真是假,憑王爺的手段,顯然過不得幾日就知道了。」

    「哼哼……這位天子,當真是聖心難測啊。想來不僅是你被革職了,你家老師日子怕是也難過得緊。新君登基,手段也是狠厲非常。夏家之人,當真沒有一個是宅心仁厚之輩。」常凱倒是很開心,開心都不足以形容,而是心情大好。

    「所以在下此時方才知曉王爺不歸京城的高瞻遠矚。」徐傑說道。

    「你這馬屁不受用,就這麼個消息,也保不住你這一命。」常凱收了笑意,板著臉說道。

    「這個消息自然算不得什麼,即便是在下不說,王爺過幾日也當知曉。在下想說的是,而今張立帳下,謀士就我一人。」徐傑說道。

    「別賣關子了,直白說就是。」常凱已然有些不耐煩,殺子之仇,如何能放得過?但凡徐傑沒有能暫時活命的真正理由,常凱只有殺之而後快的心思,一刻也等不及。

    「我來之前,已然獻計張立,叫他暫停戰事,此乃投名狀。便是怕王爺不信我對張立的影響利,張立之輩,從未上過戰陣,更是個貪生怕死之人,臨危受命,更是惶惶不可終日。所以對在下言聽計從。只要在下出得計策,張立必然依照行事。如此,大同之困,可解。」張立沒有上過軍陣是真,倒也不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徐傑卻還這麼去說。

    「張立對你言聽計從?」常凱並不十分相信。

    「我知王爺不信,所以先讓戰事停歇下來,如此王爺也可緩上一口氣。此事真假只在時間,由不得胡言亂語。在下也知曉王爺之困局所在。既不願回京犯險,也不願躬身室韋外族。王爺想要割據一方,又怕大軍圍攻之下被逼無奈做那千古罪人之事。所以,只要朝廷大軍之圍可解,王爺就可安枕無憂了。」徐傑頭前到底用什麼計謀說服了王元郎?此時也就清楚了,就是穩住常凱,頂住朝廷。如何穩住常凱?就是徐傑親自來用這些話語說服常凱。

    常凱聽到這裡,沉默了片刻,說道:「你這小子之所以會到如今這般走投無路的地步,興許就是太過聰明了。實話與你說,本王如何也容不下殺子之仇。所以本王必要手刃於你。」

    「王爺,今日我幫你解此危局,也幫我自己謀一條生路,來日你要殺我,便看各自的本事。」徐傑答道。

    「哼哼……今日此局若解了,本王當佔據州府無數,麾下兵強馬壯,你還有何資格與本王談本事?」常凱當真有智慧。所圖也不小。

    「但有一線生機,也要試上一試,只要王爺還不是天下之主,我便有處去躲。」徐傑答道。

    「你怕那天下之主,卻不怕本王?」

    「在下不過是想在鷸蚌相爭之時,夾縫中偷得一條生路。」徐傑好似答得極為直白。其中主要是常凱有了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就是汴京城裡的皇帝容不下徐傑,要徐傑的命。這個想法,是常凱這個地位之人很容易就想到的事情。其實也沒有想差,只是暫時還不到這個地步,夏銳還沒有迫不及待要徐傑的命。

    「若是本王成了那天下之主呢?」常凱問道。

    「想要成為天下之主,何其難,外有室韋虎視眈眈,內有大華朝廷,還有全國各地需要平整。興許十年八年,興許二十年三十年,興許我這一輩子也看不到。興許壓根就不成。」徐傑還是把話語說得直白非常。

    「你倒是直白得緊。那你說說,如何解得此圍?能解,今日你就能活著走出大同。」常凱開口問道。

    徐傑立馬大氣一松,今日之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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