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85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08
詩與刀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心疼憐惜與愧疚


    大同常凱之事,老皇帝夏乾還在世之時,就已經發生了。一直拖到如今,還沒有解決。

    常凱之事當真棘手,卻也並非真的沒有解決之道。當初若是老皇帝聽歐陽正的,就把這趙王的名號封給常凱,讓王元朗從容準備這一場戰事,草原室韋十有八九也不會立即聚兵。

    而今陰差陽錯之下,戰事膠著,室韋也聚兵了,再想挽回,何其艱難。

    昔日不過是一個趙王的名頭便能達到目的事情,今日卻要徐傑提著腦袋走此一遭。

    聽得常凱問到底如何解圍,徐傑想了片刻,方才開口:「王爺,有我在軍中,此事不難。不過一敗爾,就看這一敗,是敗成丟盔棄甲,還是敗得體體面面。」

    常凱聽得懂這句話語,接了一語:「本王要邊鎮再無大軍。」

    徐傑故作為難的模樣,並不立馬接話。

    常凱笑問道:「怎麼?你還有顧慮?顧慮何人?顧慮張立?」

    「王爺所言不差,張大帥如此信任我,我若是如此害他,心中實在難安。」徐傑答道。

    「莫非比走投無路還讓你不安?」常凱此語攻心。

    徐傑故作沉默,久久不答。

    「多少還是要給張大帥留一點餘地,不能真讓他兵敗之後,滿門獲罪。」徐傑再答一語。

    「哼哼……此時你還發起善心來了。如此還不簡單?尋個替死背鍋者就是。」常凱說道。

    「王爺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就尋個替罪羔羊,宗慶真好,這廝與我過不去,多番欺辱與我,當拿他替罪。」徐傑臉上還有陰險的笑意。說完之後,又道:「王爺,請取地圖,我心中定計已有。」

    常凱手一招,自有地圖上前。

    徐傑指著地圖,慢慢說道:「王爺,此處兩山夾道,可繞到長青城北面,讓宗慶替罪倒是不難。到時候我在張立面前獻計,兵分兩路進攻長青,一路佯攻,走大道。一路主攻,走小道繞到。便讓宗慶帶著六萬主力之兵走此道主攻城北,王爺可大軍在此設伏,圍殺宗慶。如此朝廷大軍能戰之主力便損失殆盡。時間就定在半個月之後,如此王爺也好調兵遣將。不知王爺以為如何?」

    常凱盯著地圖看了片刻,手掌在桌案上一拍,只說一句:「好!就如此!」

    「那在下就回去了,王爺只需派遊騎偵查著,便可知曉一切皆當如此行事,必不敢誤事。」徐傑信誓旦旦而言。

    常凱雙眼微眯,看著徐傑,似笑非笑,看了片刻之後,方才擺手說道:「去吧!」

    徐傑也不多言,回頭就走。

    常彪看著徐傑暢通無阻直出院門,與常凱說道:「王爺,這廝……可信不得。」

    常凱點點頭:「嗯,信不信得過且不說,多派遊騎,盯著順聖軍營,若是一切如今日所言,那便是天助我也,若不是如此,那就來個將計就計。」

    常凱並不愚蠢,也不是徐傑幾言幾語就能真正說服的。常凱之所以放徐傑走,那是因為常凱真的也是走投無路了,寧可信其有,也不信其無。

    如果徐傑說的一切是真,那真是天命之助,就是天上掉的餡餅。這才是常凱今日不殺徐傑的原因,就是他內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期盼,期盼真是如此。也想過不是如此,將計就計也是一條可選之路。

    讓常凱真的去給室韋人卑躬屈膝,不到真正萬不得已,常凱又如何願意?室韋人一旦入關,哪裡還有常凱什麼事?他常凱又算得了什麼?室韋人的趙王,今日可以作數,明年後年可還能作數?

    常凱不傻,反而相當聰明,只有足夠的聰明,才會生起真正的野心。

    「王爺當真高明!」常彪豎起大拇指誇了一語,隨後又道:「就是可惜了今日這個好機會,讓這廝就這麼安然走了。」

    「可惜是可惜了,來日,來日總能殺他為我勝兒報仇,不僅要殺他,還要殺他一家老小。」說得咬牙切齒的常凱,真有做大事之人的城府,殺子之仇當面,卻還真能忍得住。

    「王爺,他一個江湖人家,自不能與王爺地位相提並論,何時都能殺他。王爺寬心。」常彪見得常凱咬牙切齒,連忙寬慰幾句。

    再次打馬往順聖而回的徐傑,心思卻也還是沉重非常,想的都是今日之事,今日是真的順利,甚至比徐傑想像的還要順利。徐傑頭前還想,今日興許能把命保住,但是怎麼也要挨上一頓皮肉之苦之類。

    徐傑也做好了要挨皮肉之苦的準備,殺子之仇,即便有理由不殺,總要出一下心中惡氣。

    如是徐傑挨了打,此時內心反倒會輕鬆許多。就是因為沒有挨打,徐傑才輕鬆不起來。

    因為徐傑實在沒有想到常凱能有這般的自制力,殺子仇人當面,還能克制住自己。如此常凱,可見其心思與城府。

    常凱在徐傑心中的形象,猛然間拔高了許多。所以徐傑才越發沉重,事情看似順利,其實遠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順利。

    馬匹還在飛奔,徐傑時不時揚鞭抽一下馬背,卻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山道兩側,樹木成蔭,來往行人不多,馬蹄踩踏之聲悶響而又清脆。其實真要說大同,也是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大同地面之下,更有儲量極大的煤炭資源,乃是後世中國最大的煤礦。

    只是徐傑此時,並沒有絲毫欣賞景色的念想,唯有急速趕路往順聖城。頭前徐傑與王元朗當面之時,制定過作戰計畫。此時心思不安的徐傑,已然準備全部推倒重來。頭前那個計畫,太過簡單,就是反伏擊,慫恿常凱派麾下主力大軍去伏擊宗慶的六萬大軍,然後設下陷阱反伏擊,此時想來,興許當真不堪用了。

    常凱,不是徐傑想像的那個簡單的常凱。這般簡單的反伏擊,實在不妥。

    徐傑心中不斷想著新的作戰計畫,局勢越發棘手,便也知道常凱,也不會真的就按照徐傑說的那般去做,伏擊之戰,到底會走向什麼局面,難以想像。

    忽然!

    徐傑直感覺渾身汗毛炸立,一股銳利之勢,從後背直奔而來。

    電石火花之間,徐傑拔刀從馬背上躍起,眼神還未轉過來,刀已往後劈砍而去,這一剎那,徐傑知道必然是常凱心中反悔了,決定還是殺了自己。

    所以徐傑精神緊繃,耳目還在掃視著其他地方,常凱要派人截殺,必然不會只派一人而來。

    一聲交擊,火光四濺,林中宛如氣了大風一般,道路兩側的林木搖擺不止。

    徐傑已然是拚命的狀態,這般局面,除了拚命,別無他法,出招之間,也容不得絲毫猶豫,那一招搏命的剁來砍去,豪不拖沓。

    招式先出,徐傑視線方才轉了過來。

    「文遠,卻又是這搏命一招。」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傳來。

    此時徐傑才看到那一襲白衣飄飄,筆直的劍,是那許久未見的何霽月。

    剁來已出,砍去卻收。徐傑好似驚喜萬分,從空中而落,臉上全都是笑。

    「下次可不得如此搏命了,命才有幾條,搏了去,人就沒了。」何霽月輕輕一語,似有埋怨。

    徐傑點了一下頭,幾步上前,問道:「霽月,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只是聽人說你去打仗了,所以我就來了。」何霽月歸劍入鞘,還是那白皙的面龐有了一點微微的笑意。

    「你怎麼知道我來打仗了?」直男徐傑,又問了一語。因為除了歐陽正,沒有人知道徐傑來打仗了,何霽月又聽誰人去說?

    「我看到了。」何霽月答道。

    此時徐傑忽然想到了什麼,盯著何霽月看著,問道:「你可是一直跟著我?」

    何霽月卻沉默了,並不答話。

    「你既然一直跟著我,為何不……」徐傑心有感動,卻又有憐惜與心疼。

    「我沒有跟著你。」何霽月答道。

    「胡說,你定是一直跟著我,否則你不可能會在這裡,你怎麼這麼傻呢?」

    何霽月被徐傑說破了事情,似乎有些惱了,說道:「你才傻呢,一個人卻敢到這大同城裡去見那常凱。」

    徐傑聽得這一句,心中莫名一酸,又上前一步,一直走到何霽月面前,伸手就去拉何霽月的手,口中說道:「我傻,你也傻。」

    何霽月下意識掙脫了一下,卻還是被徐傑緊緊抓住了手,忽然卻也覺得鼻頭有些酸,忍了忍眼眶裡的溫熱,說道:「我不傻,只有你傻。」

    何霽月,哪裡去了什麼福建兩廣,跟著徐傑到得杭州西湖,跟著徐傑到了京城,又跟著徐傑到了這大同。何真卿其實說得沒錯,就是徐傑把何霽月藏起來了,只是徐傑自己卻還不知。

    這一路苦苦跟隨,何霽月興許真該哭上一場。

    徐傑早已感動得無以言表,口中連連說道:「我傻,都是我傻,走,隨我走,再也不教你離開我身邊了。」

    徐傑拉著何霽月就往前走,何霽月似有不願,卻又好似被徐傑拉著沒有辦法,不得不隨著徐傑往前去走。

    一個拖著,一個好似不情不願隨著。

    忽然那不情不願隨著的何霽月,開口問了一語:「你會娶我嗎?」

    徐傑腳步一停,這是何霽月第二次問出這句話語。

    徐傑轉身看著何霽月,心中只覺得虧欠無數,面色嚴正起來,鄭重其事答道:「娶,我一定要娶你,待得回了大江,我就去鳳池山提親,任你父親是打是罵是殺,我都要娶你回家。回家生兒育女,到哪都帶著你。」

    徐傑好似說了一通他根本就不擅長的情話,想得這個女子,就這麼一路默默跟著自己,這一通話語忍都忍不住,就這麼一通說了出來。是徐傑虧欠何霽月的,此時徐傑心中,唯有愧疚萬分。

    何霽月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說道:「你的馬跑了。」

    「沒事,追得回來。」徐傑毫不在意答了一語,又道:「若我知道你跟在身邊,今日也不會到這大同來。」

    徐傑此時忽然也後悔來這大同,若是徐傑知道何霽月就這麼一直跟著自己,徐傑無論如何也不會到這大同來。若是萬一,萬一常凱殺心一起,看著身陷重圍的徐傑,何霽月豈能不去相救?

    最後的結局會是怎麼樣?兩人同死在大同之內。

    一人犯險,徐傑毫不猶豫。兩人犯險,徐傑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

    何霽月聽得懂話語裡的意思,感覺心中暖洋洋,展顏微微一笑,好似有些臉紅,說道:「我去把你的馬追回來。」」一起去!「徐傑也笑得格外開心。

    兩人同躍而去,雙手依舊牽在一起。

    夕陽晚照,林木之上兩人牽手而飛,好似神仙一般。

    杭州城西,一片平民居住的區域,各家各戶的房院都大同小異。都是十來步見方的小院,兩層的小樓。稍微富裕一點的人家,主樓左右還有廂房。稍微貧窮一點的人家,小樓裡其實還有租戶共住,賺一點點房租費用,也算貼補。

    巷口的那間院落,主樓兩層,左右各有廂房一間,院前臨街還有一棟兩層小樓,便算是鋪面了。這處院子的人家,剛剛得了大筆的購房款,一家老小搬到城北去了。

    買房子的是一對小兩口,男的高高大大,身板子極為健壯,女的算不得瘦小,卻是極為苗條,面容姣好。

    小兩口收拾著這處院子,擺放著剛剛買回來的家具,也忙得滿頭大汗。

    女子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口中卻笑著埋怨道:「夫君,你有這麼多錢,卻還要拿妾身的錢。」

    男子爽朗著笑著:「嘿嘿……我……我只當是你對我好呢。」

    「你說說你,有這麼些錢,還去給人看家護院作甚?」女子又問。

    「那只是無事可做罷了,所以文遠才如此安排。」男子答道。

    「嗯,還真得多謝徐公子如此安排,不然妾身可遇不見夫君。」女子又道。

    兩人便是相視一笑,說不盡的幸福。

    門口有人大喊:「主人在家嗎?」

    男子放下手中的座椅,走了出去,門口來了幾人,連忙給男子行禮,頭前一人說道:「種老爺,人手都尋來了,不知在哪裡搭灶台。」

    「不必如此客氣,喊我師道便好,往後都是鄰居,沒事多來喝幾杯。糧我都買回來了,灶台就搭在院子裡,多蒸些好酒。我有兄弟往後要來,得招待與他,一般的酒可入不了他的口。」說話的這男子就是种師道,往後也是種家酒店的東家。

    「放心就是,我金老三釀的酒,沒有一人說不好的。還請多備一些柴火。」

    「好,我這就去買,你先搭起灶台。」种師道說完便往外走,賣柴火的多在巷口的路邊,倒是不遠。要多買一些蒸酒也不難,預定就是。這些賣柴的都是城外的農家漢,但有農閒,都會打柴進城來賣,一擔柴,三文五文,不過幾個肉包子的價格。酒店若是開起來了,柴火的需求就更多了,必然要固定幾人日日來送。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09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一章 代天宣威,風拂長發


    京城裡來的催戰聖旨,一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馬匹,也不知跑廢了多少匹。

    不過過得四日,張立看著聖旨,已然是滿頭大汗,聖旨裡的言辭,早已嚴厲非常,只命張立速速開戰,速速進軍大同,速速剿滅常凱。

    張立拿著聖旨,問向身邊的徐傑:「賢弟,半個月實在太久了些,怕是明日裡,陛下就要拿我問罪了。」

    徐傑與常凱約定的開戰時間,就是半個月。此時張立不過到得順聖第四日,京城裡的聖旨就接踵而至,顯然張立剛出京城,第二日第三日,聖旨就從京城出來了。那個時候,張立還在路上,那位皇帝陛下就把催戰的聖旨發出來了,就是要讓張立一到地方上任,立馬就會收到聖旨。

    「大帥不必著急,此時京城裡收到的軍情至少是三日之前的,陛下當知道來往的時間,陛下明天也不可能拿你問罪。」徐傑寬慰一句,倒是也怕張立真的頂不住壓力。

    十三萬大軍打六七萬,還如此畏畏縮縮,對於京城裡的許多人而言,除了用怯戰來解釋,也就沒有其他能解釋得通的了。

    「就算如此,怕是也撐不到半個月之久啊,若是陛下知曉我在此久久按兵不動,怕是立馬就會降罪而來。」張立擔憂一語。

    「大帥,京城裡還有人能代替你嗎?還有人敢來代替你嗎?陛下總不能有讓王樞密再回來接替你。所以大帥當真不用擔心,十日八日的,陛下也別無他法。只要開戰之時捷報頻傳,陛下就會安心了。」徐傑又道。

    「賢弟啊,你可不能害我啊。上次你就差點害死我,這次你可一定要穩妥。」張立直感覺自己眼皮在跳,一旦沒有徐傑口中的捷報頻傳,張立的罪過,可比那王樞密大多了。

    徐傑皺著眉頭,心中其實不安,口中卻道:」大帥放心就是,我必不害你。「

    張立心虛著點點頭,低頭又看了看聖旨上的言語,渾身直冒冷汗。

    軍營之外,山林凹地之下,無數匠人忙得熱火朝天,林間的高大樹木砍伐無數,凹地之外,來往的鐵甲把這裡與世隔絕。匠官們不斷拿著木尺來回度量著一塊一塊的木頭部件,這些部件都是組成雲梯車的部件,但是這裡的將軍卻又不准他們直接在這裡組裝起來,如此唯有一次一次的去度量,以免大戰之時,這些東西組裝不起來,那真的就是砍頭的大罪。

    手工業的發達,也是這個時代華夏的強項所在,這是那些遊牧民族拍馬難及的事情。就如汴京城外的那座疊拱橋,木頭製作的拱橋,木料互相交疊,卻能在汴京河邊撐起一座巨大的拱橋,拱橋之上遊人如織,卻能堅固非常,必要之時,橋能輕易拆卸,卻又能輕易搭建。

    已然是神乎其技。只可惜這個時代的匠人,大多數身份都比較低微,即便一些人稱得上科學家與工程師,卻也不過是個匠人。

    已然又過幾日,京城裡的皇帝陛下看得剛到的軍情,已然就要發怒。

    呈上軍情的人,不是那樞密院使王元朗,而是歐陽正。王元朗而今已經被貶為樞密院觀察使,官階五品,在樞密院裡甚至都算不得什麼官了,甚至觀察使這種官名,也不是給樞密院內之人的,卻給了王元朗,讓王元朗成了一個真正的邊緣人物。那太原總兵的職位,也隨著三鎮總兵一起給了張立。

    不過也是萬幸,至少王元朗沒有真的因此獲罪下獄,至少王元朗還有個能拿俸祿的官職,還有個自由之身,也未禍及家小。興許夏銳也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宅心仁厚了。

    「張立為何遲遲不開戰事?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夏銳開口斥問著。

    歐陽正自然又得打掩護:「陛下,張將軍必然有深謀遠慮,興許此舉乃是惑敵之策,待得雷霆萬鈞之時,必然一舉功成。」

    「還惑什麼敵?你不是也告訴朕說大軍離大同不過兩座城池了嗎?還不速速攻城拔寨,還惑什麼敵?莫不是要惑到常凱打開關口讓室韋人進來?」夏銳哪裡能去信歐陽正的說辭,室韋人聚兵的軍情,也早已到得京城。此時的夏銳,心中當真是知道害怕了,因為夏銳見識過室韋人,夏銳臉上還有一道室韋人留下來的疤痕,就是這道疤痕,讓夏乾這麼多年都不待見與他。

    興許,興許真是因為這道疤痕,昔日的夏銳,才不在夏乾的眼中。為何?因為皇帝也是這個國家的臉面,總不能讓外人笑話,笑話大華皇帝臉上還那被室韋人流矢射傷的疤痕。那這個國家臉面何在?

    歐陽正又道:「陛下,示敵以弱,可讓敵人麻痺大意!」

    夏銳已然懶得聽歐陽正去說,轉頭問道:「許卿,你以為此事為何?」

    歐陽正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默默退了兩步,回到列班之位,看著那人群中走出來的許仕達。

    「陛下,臣以為,張將軍可能是初到邊鎮,諸事還未理順,驕兵悍將者,多不服人管轄。何況這些驕兵悍將還多是王……觀察使的心腹之人,必然更不服張大帥管轄,如此張大帥才拖沓了這些時日。」許仕達腦袋瓜子倒是會轉,還真說到了一些點子上。

    若是張立真的一個人去上任,打也打不過那些驕兵悍將,說也說不服那些驕兵悍將,張立也更不可能說得服王元朗,此時只怕真是這個境地。只是有了一個徐文遠,這些事情已經解決了。

    「豈有此理,朝廷尊嚴,豈容這些軍漢不服?」夏銳怒道。

    「陛下,各處衙門裡都多有這般下官不服上官之事,何況軍中。」許仕達說得一語,興許也有一定的心得體會。

    「看來是朕想簡單了,當初就該給張立一柄尚方寶劍,何人不服,就代朕斬了他!便看這威嚴還立不立得下來。」夏銳如是說道。

    許仕達聞言,面色微微一笑,連忙又道:「陛下,此時再去寶劍猶未晚矣。」

    許仕達似乎又幫助皇帝陛下出謀劃策了,又露臉了。眼神也不自覺往歐陽正看去,似乎在拿自己與歐陽正比較。老一輩的人都說歐陽正能謀大事,此時一比,不過爾爾。

    夏銳聞言連連點頭,直覺得許仕達說得在理,眼神環看四周,目光最後停在了正在得意的許仕達身上,開口便道:「那便勞煩許卿拿著朕的寶劍走一趟邊鎮,代朕宣威。」

    許仕達聞言一愣,頭前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差事會落到自己身上,還未來得及驚嚇,口中就已經說話了:「陛下,臣……臣覺得此事托他人更好,臣更適合留在陛下身邊獻計獻策。」

    若是尋常無事的時候,走一趟邊鎮倒是無妨,就算山高路遠的,但是以手掌大權的皇帝親使之身份,出門去走上一番,辛苦是辛苦,但是好處多多。

    但是此時的邊鎮,兵荒馬亂的,何人願意去?勝敗無常,一命嗚呼了,這般大好的前程,找誰說理去?

    夏銳果真猶豫了一下,左右又看了看,一幫蒼髯老頭,夏銳不過才剛剛能叫得清楚所有人的名字,也不過剛剛把這些人的名字與官職對號入座。這般邊鎮代替皇帝殺人宣威的事情,干係重大。看來看去,夏銳還是看到了許仕達身上,便開口又道:「去一趟不過三五日,差事辦妥了就回來,攏共要不了多久,許卿就親自走一趟吧,朕封你為三鎮監軍,張立以下,都受你節制。你去了邊鎮,當與張立多多交流,必要之時,該殺則殺!」

    夏銳再說一次,已然就是下了決定,許仕達再如何受寵,也不可能當殿三番五次去推托,更不能忤逆了皇帝。欲言又止一番,唯有躬身拱手答了一語:「臣遵旨!還請陛下加派護衛,以免臣差事有誤。」

    夏銳笑道:「朕自會與你加派護衛。」

    「謝陛下!」許仕達此時心中才稍稍安穩一點。

    歐陽正看著許仕達,滿臉的憂心忡忡。平白橫生枝節,歐陽正與徐傑想過許多,卻如何也沒有想到皇帝會派這麼一個監軍去邊鎮。

    倒是許仕達也好一番辛苦,皇帝說的去一趟三五日,那是軍情往來的八百里加急,那是沿途驛站跑廢的一匹匹馬。許仕達想要三五日趕到順聖,就算在馬車裡把命巔沒了,也不可能趕得到。卻又不得緊趕慢趕。

    邊鎮裡的徐傑,時不時與常凱書信往來一封,送信的便是徐老八。

    常凱看著書信,已然再問身邊一人:「你那邊可有消息了?」

    「王爺,消息來了,王元朗當真回京了,而今做主的真就是那汴京來的張立。」

    「你如何證明王元朗當真回京了?」常凱又問,當真謹慎非常,生怕其中有詐。王元朗是常凱真正忌憚之人,所以這仗才打得被動,幾乎都是真正的被動防禦戰,常凱甚至沒有絲毫主動的想法。王元朗若是走了,對於常凱來說,這一戰的勝算就大了不少。

    「王爺,這般事情,小的豈敢隨意亂說,那邊可是派人一直跟著王元朗走到了河北。王元朗是真的回京了。」

    常凱此時方才真正鬆了一口大氣,點點頭,給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王爺,小的還收到一個消息。說那徐文遠在軍中與宗慶不對付,還與宗慶打過一架,把宗慶直接打落了馬下,摔了個狗吃屎。在場看到的人直有七八千之多。」

    常凱聞言忽然笑了出來,口中卻說:「這小子當真是嫩了點,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宗慶這老頭,二十年前還曾與他共過事,可惜了。」

    常凱口中的「這小子」自然說的就是徐傑。

    「王爺還要小的蒐集一些什麼情報?」

    「這幾日,你就盯著順聖的大營,過幾天,大營裡的士卒合該全軍開拔,人數多寡,走的哪條道,何人領兵,都要一一來報清楚,不可有絲毫拖沓。」

    「小的明白,王爺告辭。」

    說完,這人拱手轉身準備離去。

    常凱又說一語:「稍慢,還有一人也要盯清楚,一定要看看徐文遠隨哪路大軍去了。」

    「遵命。」

    常凱似乎對徐傑的話語又多了一些相信,但是依舊還是謹慎。盯著徐傑走哪一路,就是常凱的謹慎。若是徐傑跟著宗慶走了,那事情必然有詐。若徐傑是去了佯攻那一路,那就算正常。

    為何?因為徐傑不會傻到自己也來送死。如果徐傑與宗慶走的一條路,那就證明徐傑肯定是設下了陷阱。這就是以細節看全局,以管窺豹。這就是常凱聰明過人之處。

    順聖城裡的徐傑,還真沒有想到這個細節。若是按照頭前的計畫,徐傑必然是要隨宗慶去的,真正大戰定勝負之時,徐傑豈能不去?

    此時的徐傑,卻還在皺眉沉思,因為新的作戰計畫,徐傑腦海之中還是沒有醞釀出來。

    常凱實在不好對付,一場反伏擊之戰,本該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到底誰是蟬?誰是螳螂?誰有是黃雀?常凱不可能怪怪入甕,到最後必然身了勝負難料之局。

    徐傑不敢真的去冒這樣的險,這個計畫已然不妥。

    徐傑著急得想破了腦袋,何霽月坐在一旁,見得徐傑抓耳撓腮,莫名有一種心疼之感,起身到得一旁,倒上一杯茶水,送到徐傑身邊,開口說道:「文遠,何事讓你如此為難?不若說出來與我聽聽。」

    徐傑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擠出一點笑意,答道:「沒什麼呢,打仗的事情。」

    何霽月聞言,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卻說了一點其他的事情:「文遠,是不是這軍中不準有女子的?我在這裡可是讓你有不方便之處。」

    何霽月雖然隨徐傑回了軍營,卻也能感受到各處投來的異樣目光,更聽得到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別管那些,管他們說呢。你一人頂他們幾百人,到時候教他們知曉厲害。」徐傑顯然也是能聽到那些竊竊私語的。

    何霽月聞言點了點頭,又落座。依舊看著徐傑抓耳撓腮的模樣,越發心疼。口中又說一語:「文遠,若是現在想不出,那邊過後再想。若是這裡想不出,那就別處去想。不若我們出去走走,興許換個地方,你就能想出來呢?」

    徐傑聞言抬頭看了看何霽月,便是聽得這一語,腦海中靈光一閃,蹭的就站了起來,手掌往桌案一拍,口中大喜:「霽月,你真是的我福星,一語點醒夢中人,一語就點醒了我,我想到辦法了,我想明白了。」

    徐傑當真是喜出望外,一邊說著,一邊往何霽月身邊走去。

    不明所以的何霽月卻還問道:「我說什麼就把你點醒了呢?」

    不料徐傑張開手臂一個環抱,口中說道:「你讓我換地方想,我就想明白了,換地方,就是換地方。」

    「什麼換地方,你快放開我!」何霽月通紅著臉,直感覺全身無力,想推都推不開抱著自己的徐傑。這個姑娘二十二歲了,長這麼大,何曾被男人這麼抱過。

    不料之後徐傑的動作更是可惡,竟然就把嘴巴湊到了那張白皙的面龐之上,狠狠一口之後說道:「太感謝你了,霽月,定是老天派你來幫我的!」

    何霽月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低著頭,緊咬著嘴唇,不知在想什麼,或者壓根就想不到什麼,唯有一片空白。

    徐傑鬆開了手臂,拉著何霽月的手就往外走,口中還道:「走走走,我帶你去騎馬。」

    兩人這麼飛奔而出,沿途無數士卒軍將,皆是停步側目去看,竊竊私語之聲自然也少不了。

    徐傑先把何霽月扶上馬,隨後自己也上了馬。兩人同乘一匹馬,飛奔就出。

    風拂在青絲長發之上。

    長發拂在徐傑的臉上,有一種微癢,讓人享受非常。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09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片好心,可昭日月


    皇帝欽使,三鎮監軍許仕達,終於還是趕來了。

    忽然來了這麼一個監軍,這是所有人都不曾預料的,更是徐傑不曾預料的,營中的徐傑,聽著帳外聚將的鼓聲,也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到大帳之中去。

    因為徐傑這一去,讓許仕達看到了,皇帝必然也會知道,之後的那些謀劃,興許都要受到影響。

    營帳之外的鼓聲已然停歇了片刻,猶豫的徐傑還是嘆了一口氣,起身出了營帳,往那中軍大帳而去。

    後天就是與常凱約定的開戰日期,只要這一戰成了,只要常凱在這一戰敗了,大勢已定,徐傑便也管不得那些。

    中軍大帳裡,許監軍坐在了張立身邊,手拿聖旨,昂首挺胸看著一個個進來的軍將,眼神微眯著,儘量做出一個上位者不在乎不在意的模樣。

    隨後,聖旨開始宣讀,眾將自然也知道了這位年輕人乃是皇帝的代言人,手中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聖旨讀罷,張立還是擠出了一個笑臉,說道:「許監軍,眾將皆到,說兩句吧。」

    許仕達點點頭,又用眼神掃視一番眾人,正了正身形,說道:「嗯,本使此來,別無他事,便是要幫張大帥調度軍將,陛下有言,軍中將領,當令行禁止,但有不從,必然是要問罪的。」

    說完這一語,許仕達又在掃視眾人,大概是想在這些軍將臉上看到些許恐懼的神色,卻也不如他的意思,軍將們好似也沒有什麼反應。所以許仕達又去看張立,希望能看到張立有一個感謝的態度,緊趕慢趕而來,就是為了幫張立在軍中立威,自然是值得張立千恩萬謝的。

    不想張立也沒有絲毫感謝的意思,反而問了一句:「許監軍說完了嗎?」

    「嗯,本使說完了。」許仕達失望一語。

    「既然許監軍說完了,那我就說兩句,後日大早大軍開拔,諸位當做好一切準備,約束將士們不得外出,不得告假,當枕戈待旦,特別是輜重營,更要把一切準備妥當,不得出任何差錯,否則立斬不饒!」張立面色極為認真嚴肅,有些事情可以得過且過,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出得一點差錯。事情輕重緩急,張立清清楚楚。

    眾多軍將自然也知道什麼事情重要,聽得張立之語,皆是拱手躬身,齊聲答道:「遵命!」

    許仕達看得眼前這般的場景,詫異非常,因為這場景與他想像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面前這些人如此整齊劃一的躬身齊答「遵命」,這似乎與他之前猜測的不是一回事。

    所以許仕達忽然直白問了一語:「張大帥之軍令,在軍中可還暢通?有沒有阻礙之處?」

    許仕達倒是問得不那麼直白,其實意思就是問張立有沒有人與他對著干。若是有人,那就是許大監軍大顯神威的時候了。

    張立聞言只覺得有些奇怪,答道:「並無不暢之處,軍中各將,皆是良將,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張大帥不必礙於面子,本使此來,就是代表陛下給大帥撐腰的,大帥直言無妨!」許仕達又道,興許許大監軍如今大權在握,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如何能尋不到行令的地方?許監軍此時才是真正想在這些軍漢面前立一立威風。

    「不知許監軍要我直言什麼?軍中皆是良將,王樞密一手整治的大軍,豈能有問題?」張立也不傻,此時算是明白了一些。

    此時眾將聽得張立之言,自然也明白了過來,原道這個監軍是在找茬?眾將皆是面色一變,眼神不善往許仕達看去。宗慶更是重重的「哼」了一聲,雙眼上下打量著這個京城裡來的大官,一臉的不爽。

    許仕達莫名感覺有些心慌,這些戰陣軍將,戾氣實在不小。口中也道:「那便罷了。」

    好巧不巧,姍姍來遲的徐傑剛剛走入大帳,把這位許監軍都看呆了,以為自己看錯了一般。在這裡能碰到徐傑,在許仕達看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如同幻覺一般。

    倒是張立見到徐傑就爽朗發笑:「哈哈……賢弟來了?快快,大家都在好等,賢弟可有話說上幾句?」

    眾將見得徐傑進來,面色明顯緩和許多,袁青山也開口問道:「徐公子可還有安排?若是沒有安排,我等便也去準備了,後日大早開拔,事情可不少。」

    徐傑一邊往前走,一邊左右與眾人點頭示意,走到頭前之後,轉身說道:「事情稍稍有變,卻也變得不多,依舊是兩路進軍,待得後日大早,再作微調。」

    宗慶聞言問道:「不知要作何調整?」

    「有些部曲的路線調整一下即可。」徐傑簡單一語,並不多說,更不可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把所有的謀劃和盤托出。

    宗慶聞言也不多問,這般調整,倒不需要軍將們提前做什麼準備。

    許仕達看著徐傑好似總兵大帥一般的模樣,更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憑什麼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卻在這大軍之中吆五喝六,眾人還一個個真把這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當回事。

    「徐文遠,大膽,你一介布……衣,豈敢在軍中逗留?誰把你帶到軍中來的?誰讓你在此吆五喝六?」許仕達只感覺氣憤非常,不僅自己氣憤,也替京城裡的皇帝陛下氣憤,若是皇帝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情,怕是要怒髮衝冠了。

    至於徐傑到底算不算布衣,這個問題還是有待商榷的,徐傑雖然官職被革,進士功名卻還在,倒不算是布衣。

    徐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許仕達,並不理會。

    張立卻是眉頭一皺,說道:「徐賢弟乃是本帥幕僚,可有問題?」

    許仕達轉頭看向張立,一臉的著急:「張大帥,你豈能用此人幕僚?張大帥,你用何人幕僚軍師都可,卻是此人,萬萬用不得啊?」

    張立反問一語:「為何用不得徐文遠?朝廷哪條律例規定不能用徐文遠幕僚?」

    張立,興許缺乏一些主見。但是張立,人品著實不差。就從昔日裡他幫徐傑隱瞞下了仁德大隆之事,就可以看出張立當真是個講感情之人,講的就是徐傑幫他打退李家大軍的感情。

    許仕達更是著急,甚至在替張立著急,口中連忙說道:「張大帥,你豈能不知其中利害?張大帥,你當是知曉其中的。此事便也不需在下多言。在下所言,都是為你好啊!」

    許仕達似乎還有拉攏張立為朋黨的心思,口中之語,似乎在表達我為你好,你怎麼能不理解呢?我可是真心為你好,你應當明白我的苦心,我才是那個真正為了你好的好人啊。

    奈何張立就是那個「不識好歹」之人,口中答道:「此戰能勝,我諸事皆好,此戰若敗,我便是萬劫不復。許監軍,不若你與我謀劃一二,看看此戰如何能勝?」

    許仕達聞言,當真不推諉,甚至有點捨我其誰的味道,口中說道:「張大帥,我此來就是幫你得勝的,你看這聖旨,你看這寶劍。都是幫你整軍立威所用,何人不服,我便幫你斬殺與他。運籌調度之事,我也能幫你出謀劃策,頭前我在朝堂之上,就幫著陛下出謀劃策,也謀過邊鎮戰事,陛下更是信任有加。此番戰事膠著,我必有良策助你得勝。」

    許仕達一顆好心,可昭日月。

    張立看了看許仕達,心中似乎還唸著許仕達頭前舉薦之仇,好心可昭日月也是驢肝肺,轉過頭來,也懶得再看這個侃侃而談的許仕達,只是開口與眾將說道:「無事了,諸位去忙。」

    眾將拱手,魚貫而出。

    徐傑也跟著出了大帳,口中還喊道:「宗將軍袁將軍留步,細談片刻。」

    袁青山與宗慶停住了腳步,等候身後的徐傑,也聽宗慶罵罵咧咧說道:「去他娘的,什麼個鳥蛋玩意兒!」

    聲音不大不小,似乎故意這般不大不小,剛好就能讓大帳裡的許仕達聽到。

    袁青山笑了笑,說道:「老宗,慎言慎言!」

    「慎個鳥言,老子又沒大聲喊,鳥蛋玩意又聽不到。」宗慶又來一句不大不小的聲音。

    袁青山更是發笑不已,連得剛剛跟上來的徐傑也在發笑,口中說道:「二位老將軍,請往我賬內一言。」

    大帳之內的許仕達,臉色一頓藍一頓白一頓黑。

    一旁的張立憋著笑,只當沒有聽見。口中問道:「許監軍可還有事?」

    許仕達又道:「張大帥,徐文遠此人,當真是用不得的,張大帥若是不解其中深意,左右無人,在下與你細細道來。陛下……」

    張立打斷一語:「我懂得。」

    張立豈能不懂得?且不說什麼私人感情,就一件事,這一戰,如何去勝?王元朗都信徐傑,張立豈能不信?不信徐傑?信許仕達?

    徐傑用不用得?張立心中自然有這麼一番計較。至於皇帝如何想,此時此刻的張立管不得。但也並不代表張立對這個朝廷不忠心,張立甚至忠心到想待得此戰勝後,去皇帝那裡幫徐傑說項,希望皇帝能再次啟用徐傑,徐傑於野,對於張立來說,那真是暴殄天物。沒有比這更可惜的事情了。

    這才是真正的忠心!張立若是沒有這一份忠心,也不可能會被夏乾任命為金吾衛指揮使,把這夏家安全大事交給張立負責。張立也並未辜負夏乾的信任,十幾萬大軍圍城,他帶著一萬多人,依舊站在高牆之上,不曾退後一步。

    「張大帥,既然你懂得,那就知道不該這麼做啊!」許仕達語重心長,已然掏心掏肺。

    張立起身,忽然有一種鄙夷之感,為國家好,為皇帝好,到底應該做什麼?張立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知道自己領不了大軍作戰,就不能越俎代庖,知道徐傑有大才,就要攜功去舉薦。這才是為國家好,為皇帝陛下好。

    如許仕達這般,看似忠心,看似為皇帝分憂。卻讓張立鄙夷不已,更是來氣,氣這許仕達把自己推到這個三鎮總兵的位置,氣許仕達又在這裡投機取巧。

    張立起身,俯視著一旁坐著的許仕達,說出一語:「許仕達,你不過是個宵小之輩,少來本帥面前聒噪!」

    說完張立起身就走,頭也不會!

    留得那許監軍滿頭霧水,愣了愣,起身連忙去追,口中還道:「張大帥,你我之間,可是有什麼誤會?必是那徐文遠從中作梗,說了我的壞話。張大帥,你與我直說,容我分辨一二。」

    許仕達的掏心掏肺,這一刻,是真心的。毫不作偽。就差真的把心肝掏出來給張立看看了。許仕達頭前想得極好,自己幫張立,盡心盡力去幫,往後張立也當幫自己。一個平步青雲的文官,一個大權在握的武官,往後兩人真心實意聯手,這朝堂之上,萬事亨通。

    恨只恨有個小人徐文遠,非要從中作梗。

    張大帥卻在那無數營帳之中快步而走,許仕達追之不及,站在營帳包圍之中,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張立卻出現在了徐傑的營帳之內。

    營帳內的袁青山正一臉的喜色,口中還道:「這般好,這般安排妥當。」

    宗慶卻黑著個臉,說道:「唉……到頭來我老宗成了個誘餌,好事都讓你袁青山佔了去。」

    徐傑笑著拍了幾下宗慶的甲冑,說道:「宗老將軍,此事成敗可在於你,我等不過就是坐享其成而已。」

    張立見得這般其樂融融的景象,心情也是大好,眼神看著徐傑,越看越是歡喜,越看越是覺得不能讓徐傑在野,不能暴殄天物。若是徐傑在朝,這般差事,給徐傑來做便最是合適不過,何必自己這麼多日惶恐不安。

    宗慶聽得徐傑之語,勉強也露了個笑臉,卻還說道:「徐公子,其實我老宗,比袁青山更適合衝鋒陷陣。」

    徐傑笑了笑,說道:「誰叫你我二人不對付呢?」

    宗慶尷尬一笑:「如今這不是挺好嗎?」

    徐傑又道:「宗將軍明日裡還要陪著我演上一齣戲碼,常凱十有八九是看得到這齣戲碼的。」

    宗慶知道徐傑說的是什麼,便道:「這般戲碼,我老宗最是擅長。放心就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09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服這徐文遠


    軍營號角連連,聚將的鼓聲急促非常。

    大帳之內,三鎮總兵張立一身金甲在身,端坐於最頭前,眼神卻看向一旁站著的徐傑。隨著張立落座最前的,還有監軍許仕達,此時許仕達抱著寶劍,卻在看張立,一臉的憂鬱。

    宗慶與袁青山二人坐了左右之首,下面一眾軍將排排落座,還有零星幾人陸續趕來。

    頭前徐傑就與宗慶私下裡有過詳談,宗慶便也知道此時該如何說些什麼。便先往前去問:「張大帥,明日大軍就要開拔作戰,不知大帥是如何定奪謀劃的?可不得毫無謀劃就倉促開戰。」

    宗慶的語氣不善,印證著他本就火爆直白的脾氣秉性。

    張立聞言也不怒,只是與徐傑說道:「還請賢弟調度周全。」

    徐傑點點頭,從一邊往前,開口說道:「定計自是有的,明日大早,張大帥領三萬人馬從管道進軍長青城,以佯攻之勢。宗將軍帶六萬精銳兵馬走小道,繞到長青城北,乃主攻。如此前後攻城,一舉拿下長青。」

    六萬加三萬,不過九萬人馬。十三萬大軍,頭前傷亡不少,軍中還有老弱之兵,能用得上的,也就這九萬人了,其中還有不少輜重後勤之兵。真正能上陣廝殺的,其實不過七萬多,若是再把這七萬分個等級,也有精銳與普通之分。有些部曲就是戰力要強一些,有些部曲戰力自然要弱一些。

    大軍十三萬,其實為這場大戰忙碌的,遠遠不止十三萬人,還有邊鎮個州府的雜兵輔兵,甚至還有河北之地的軍漢也在忙碌,各地組織的青壯也不在少數。這些人,都負責沿路的後勤,若沒有這些人,這場大戰是如何也支撐不住的。

    好在作戰地點不算遙遠,也在大華境內,若是出境作戰,隨軍的雜兵輔兵,徵召的青壯徭役,甚至比作戰部隊還要多。農耕文明,戰爭的代價往往比遊牧民族大了許多。

    宗慶聞言怒起,說道:「長青小城,何須如此大費周章,不合兵一處猛攻城池,弄這些花裡胡哨的分兵之策有何意義?何況小路難行,不同輜重,六萬大軍,何年何月才能走得過去?徐文遠,你一個紙上談兵之輩,哪裡懂得戰陣調度,出個這般脫褲子放屁的計策,有何意義?」

    宗慶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長青城是邊鎮小城,不是汴京那般的百萬城池。也就是說長青城這種小城,聲東擊西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城小,城內之兵南北調度支援,用不了多長時間,士卒們從南城跑到北城,不得片刻就跑到了,聲東擊西的意義其實就沒有了。所以佯攻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真要幾面同時攻城,也沒有必要繞那十萬八千里山林小道。

    若是汴京這種大城,從南城到北城就有十幾里地,這樣的城池才有聲東擊西的意義,因為救援不及。

    徐傑看得宗慶怒起,也是大怒,呵斥道:「宗慶,大帥在此,軍令已下,豈容得你在此說三道四。大帥自有大帥的定計,你照辦就是。」

    宗慶恨恨問道:「到底是大帥的定計,還是你徐文遠的定計?」

    張立此時也開口:「徐文遠的定計,便是本帥的定計,宗慶,你可是不服?」

    「哼!」宗慶冷哼一聲,再道:「大帥,我老宗就是不服!不服這徐文遠!」

    這麼一句不服,聽得監軍許仕達面色激動不已,懷中抱著的寶劍也拿到了手中,便是知道正是自己這個監軍顯露威風的時候了。

    卻是許仕達忽然又忍住了,許仕達為何忍住了?因為許仕達聰明,聽進了宗慶的那一句「不服這徐文遠」。若是不服張立,許仕達毫不猶豫就要拿宗慶開刀,也是給張立納投名狀,如此交好兩人關係。

    但是不服徐文遠,這就不一樣了,這是許仕達樂見其成的,更是許仕達的機會。此時的許仕達緊盯著宗慶,眼神皆是精光,腦中也在不斷盤算著,盤算著如何利用一下宗慶,把那徐文遠好好整治一番。

    所以許仕達又把寶劍抱在了懷中,不言不語。

    張立卻是開口怒道:「宗慶,你敢以下犯上不成?」

    宗慶恨恨不言,卻是怒瞪徐傑。

    徐傑好似也被宗慶瞪出了火起,指著宗慶說道:「宗慶,明日就要大戰,我且放你這一遭,來日必教你知道厲害。」

    宗慶更是怒不可遏,指著徐傑罵道:「直娘賊,若非在這大帳之內,老子必起大軍,把你踩成肉泥。」

    「住口,明日才開大戰,莫不是今日就要在大帳之內打起來不成?今日之事,就議到這裡,各自回去準備妥當,枕戈待旦。」張立一語,大手在揮,示意眾人出去。

    宗慶頭也不回,轉身就走,口中罵咧不止。徐傑還在帳內不走。

    許仕達卻急匆匆奔了出去,口中喊道:「宗將軍,請留步!」

    宗慶回頭看了一眼喊自己的那人,卻並不留步。

    許仕達連忙快步追了上去,口中說道:「宗將軍,留步留步,本使知你直率敢言,也覺得你剛才所言極有見地,還請宗將軍與本使詳談一二。」

    許仕達興許真的對官場之事有了許多見識,也在為自己的未來謀劃,便是千方百計拉攏可用之人,張立是他第一個目標,此時這個與徐傑不對付的宗慶,似乎也變成了他的目標。官場若想長久,沒有一批堅實的政治盟友,豈能成事?這個道理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宗慶轉頭上下看了看許仕達,口中冷冷一語:「鳥蛋玩意,滾!」

    「誒,宗將軍火起當真是大,本使只是想幫你解決一下徐文遠之事,此時也唯有本使可以解決,宗將軍當不可不識好人心啊。」許仕達對於拉攏盟友之事,當真是捨得本錢,被罵了都忍得住。

    宗慶早已不再轉頭,只是快步而走,身上甲冑咔咔在響。許仕達卻還往前追趕著。

    第二日大早,一列一列的人馬,一排一排的甲冑,一輛一輛的大車,從營寨源源不斷而出。

    後方的營寨,也有人在開始拆卸,準備跟著大軍往前運送。

    徐傑一身鐵甲在身,隨著張立從官道往北進軍。

    宗慶不情不願,卻也無法,領著六萬人馬往那山林之間而去。

    許仕達抱著那柄生殺予奪的寶劍,站在順聖城頭,猶猶豫豫許久,卻還是沒有下定決心,還是沒有跟著大軍親往前線去。但是許仕達的一封奏報,早已在去汴京的路上。其中邊鎮軍事沒有幾言,通篇都是徐文遠三個字。

    趙王常凱,也已到得長青城外,隨他而來的大軍,四萬之多,已然是傾巢而出。要想伏擊六萬精銳,不傾巢而出是不可能的,常凱麾下,一共不過六七萬人馬。在順聖城就折損了幾千,分駐各地城池些許,長城還要留人手駐防。四萬人,已經就是所有能調動的兵馬了。

    此般定奪生死的大戰,也由不得常凱不親自前來。

    但是常凱卻又擔憂無比,在那簡易的營帳之中,坐立不安。

    徐傑的書信一封封的來,說得天花亂墜,卻也不足以讓常凱安心。

    常凱等的就是自己的斥候遊騎夜不收帶來的情報,等著人來稟報這些確切的消息。

    消息終於是來了,彙總之後,常彪來報:「王爺,宗慶帶兵入山了。徐傑隨那張立往官道去了。」

    常凱聞言點頭:「徐傑去了官道,倒是知機,宗慶人馬多少?」

    徐傑走了官道,常凱也就去了一些擔憂。徐傑再如何傻,也知道一旦走了山道陷入重圍,常凱必然會順手把徐傑也殺了,不必可能還讓徐傑活著。所以徐傑如果走了山道,也就代表其中必然有詐,這伏擊之事,就要再三思幾番了。

    「六萬不差。」常彪答完,又皺眉說道:「只是……這六萬人有些許問題。」

    「有何問題?還賣什麼關子,快快道來。」常凱的著急,已然毫不掩飾。

    「就是那徐傑說宗慶帶的六萬人馬都是精銳之兵,但是斥候來報,說宗慶麾下,竟然還有許多甲冑不全之兵,顯然並非都是精銳。只怕是有詐啊。」常彪也在擔憂。

    常凱皺眉想了一會,說道:「徐傑啊徐傑,他是怕我真的把朝廷精銳一網打盡了,他是怕我真的坐大之後勢如破竹,更怕我真的成了天下之主,所以他才要留這一手。」

    「王爺,那我們還去不去設伏?」常彪又問。

    「去,去還是要去的,若是能一戰全殲朝廷六萬人馬,我等之危局,也就解了,憑得剩下的兩三萬人,算不得威脅了。」常凱停了停,又說:「但是也不能按照徐傑所言的那般去,當防幾手,若是其中真的有詐,也要多有後手,即便是螳螂捕蟬之勢,我等也要做那黃雀。」

    「王爺當真是高明,還有細作來報,說昨日徐傑與宗慶在議事之時起了衝突,兩人互相咒罵,言語中也是要打要殺,勢同水火。」常彪事無鉅細在報。

    常凱聞言也在笑:「哈哈……借刀殺人,倒是讓徐傑做成了,我這般幫他一遭,來日當讓他報答回來。這徐傑啊,當真不可小覷了。」

    徐傑那一番戲碼,興許就是為了常凱能有一點點的放鬆警惕,效果大概是達到了。

    一旁的常彪此時也笑:「王爺,這小子當真是心狠手辣啊,六萬條人命,在他眼中如同無物,說送就送了。坑害六萬人命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古往今來都少見。」

    常凱擺擺手,答道:「管他幾萬條人命,終究沒有自己的一條值錢。有些人就是這般,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原道從龍是何等榮耀之功績,到頭來,著實可笑至極。這小子頭前怕不是洋洋得意得緊呢,轉頭就是走投無路了。」常彪笑得極為暢快。

    常凱聞言卻是皺了皺眉,隨後說道:「夏家多是這般人,從不知曉什麼是宅心仁厚。若是本王鼎定天下,必然不是夏家這般德行。」

    常彪聞言也是一愣,連忙躬身拱手,說道:「王爺豈是那夏銳之輩可比,我常家子弟,哪個不是對王爺忠心耿耿。」

    常凱點了點頭,說道:「把所有斥候都撒出去,再探,事無鉅細,都要來報。命大軍也開始進山。「

    「遵命!」常彪一語,轉身而去。

    氣候開始慢慢炎熱,雖然不到仲夏時節,悶在林子裡趕路的人,早已個個大汗淋漓。順聖到長青,三四百里路程,若是翻山越嶺,這個距離就成倍數增加了。可見邊鎮州府轄地之大,遠遠不是內地州府可以比的。

    設伏之地,常凱其實早就派人偵查了幾番,選了一個最好的地點。選地之時,甚至把各種後手都考慮了進去,何處為藏兵之處,何處為反包圍缺口,何處為哨崗監察,何處為奇兵所在,甚至何處為退路,都一一謀定,以保萬無一失。

    一切都按照常凱自己的計畫部署著,這個計畫與徐傑頭前所想的自然完全不是一回事,常凱必然不會按照徐傑所想的行事。

    只是那合該早早進入伏擊圈的宗慶,卻是遲遲不到。

    山坳裡的常凱,腳步一刻不停,即便是大汗淋漓,也踱步不止。一遍一遍問著常彪:「可有斥候來報?」

    「王爺,斥候一直在報,宗慶所部,一直在路上行軍,只是這行軍速度越來越慢,莫不是這老傢伙察覺到了什麼?」常彪也是一臉的擔憂。

    常凱聞言說道:「這老傢伙幾十年戰陣,豈能如愣頭青一般,在這山林之間,必然是謹小慎微的,老傢伙著實不好對付。叫兒郎們都藏好,萬萬不可露了蛛絲馬跡。這老傢伙一旦打草驚蛇,如何也不會再莽撞前行了。」

    「王爺,這般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常彪埋怨一語。

    「等到什麼時候也要等,一定把這老傢伙等來。再傳嚴令,林中萬萬不可生火,所有人都不得走動,違令者斬!」常凱對於軍事,也是極為擅長。

    一場戰爭,實在沒有那麼簡單,即便是伏擊別人,也是千難萬難。也不知多少士卒吃完乾糧之後餓著肚子,喝完水壺之後乾渴得喉嚨冒火。卻只能趴伏在地,還要用雜草樹枝掩蓋身體。

    「遵命!」常彪再一次聽命而走。

    宗慶還是慢慢悠悠,甚至還停下來埋鍋造飯,補充清水。累了也要休整片刻。

    另外一邊官道上,騎在馬匹之上的徐傑,已然看到了城池的輪廓。回頭又看了看身後的三萬鐵甲,寒光熠熠。

    張立一臉緊張看向徐傑。

    袁青山也駐馬來到的徐傑身邊。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09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徐傑欺我,徐傑欺我!!!


    營寨開始在搭,埋鍋造飯,對面的城池不大,城牆卻足夠高。

    即便是頭前準備得比較多了,到得城下,依舊還要進行著攻城的最後準備,便是還要伐木造梯,攻城不可能只靠雲梯車,無數的簡易長梯,還是要多多準備,越多越好。簡易的長梯這種東西,打造起來極為簡單,又不適合帶著長途行軍,往往就是用完即扔的東西,下次再用的時候再打造就是。

    臨時大帳裡的徐傑,第一次在眾多軍將面前說出了自己全盤的計畫:「午飯半飽,午後全力攻城,晚飯多備。」

    就一句全力攻城,已然就說出了徐傑的全盤計畫。攻城之前,士卒們只能吃個半飽,不宜吃得太飽,如此細節,徐傑都學得一清二楚,可見徐傑為了指揮作戰花費了多少心思。

    頭前所有謀劃,都圍繞著那場主力之戰。頭前想破腦袋的徐傑,都在想著如何進行那場山林之間的伏擊與反伏擊的大戰,如此一戰鼎定戰局。

    此時的徐傑,已然不再去想那場伏擊與反伏擊之戰了,而是真的要攻城。佯攻已然變成了主攻,為了圍攻宗慶的六萬大軍,常凱已然傾巢而出。

    攻城已然不再是下策,那大同已然空虛,攻城已然變成了上策。山林之間的常凱,才是真正陷入了泥潭,輜重不足,行軍不暢,救援不及。一旦城池被佔,便是喪家之犬。

    計策雖然就是這麼簡單,但是真陷入胡同裡想換位思考,便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就如頭前的徐傑,以及此時的常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山林之間的那一戰吸引去了,所有的精力都在其中。

    這也是為何宗慶的六萬主力,忽然不全是主力的原因。此時徐傑身後的三萬人,才是真正的主力所在。

    袁青山其實頭前已然知道了徐傑的新計畫,看向徐傑的眼神裡,多有佩服。更是知道一旦長青打破,山林裡的常凱,退路都被封鎖了大半,想要回到大同,便要繞道更遠的山林小道,長青也是山林中常凱大軍的主要後勤補給之地,一旦長青攻陷,來去幾百里,沒有補給的常凱,後果可想而知。

    這也是當初為何大同不適合奇襲的原因所在。

    在場的軍將聞言,多少有些詫異,所有人都以為到這長青城下,是為了佯攻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此時聽得全力攻城,所有人都是詫異非常,卻也沒有多言。

    大帳之外,一架一架的雲梯車在匠人的忙碌中開始高聳起來,打眼望去,七八十架,無數的馬匹被連接在雲梯車前,雲梯車左右還有繩索相連,到時候士卒們拉著左右的繩索,以保雲梯車的平衡,不至於半道就倒塌下來。

    長青城內的守將常嶺,本還比較愜意,忽然看得遠處慢慢聳立起來的雲梯車,已然大驚失色,在城樓處便是大喊:「來人,快快來人,速速進山報得王爺知曉,事有不對,敵人怕是真要攻城了,雲梯車就有百輛不止。還請王爺速速派兵支援。「

    常嶺為何如此驚慌?因為這長青城了,守軍不過三千五百人,因為伏擊的敵人實在太多,有六萬之多,常凱不得不帶著全部能調動的大軍前去伏擊,還要多留後手,以防徐傑有詐。所以這城內本有的七千守軍,如今就剩下三千五百人了。被抽調之人倒不是真的就全部入了山林,而是多在林間道路之中運送著羽箭軍械與糧食,或者是負責警戒與打探消息之類。

    北邊城牆上不斷有吊籃而下,放下十多個人與馬匹,往山林裡狂奔而去。

    不得多久,城外的號角已起,一列一列的士卒開始排成緊密的陣型。

    鐵甲泛著的油光,來自每日的保養。刀槍反射的寒光是昨夜剛剛打磨的。

    床弩慢慢擺開,絞盤嘎吱作響,如長槍一般的巨箭搭在其上。

    一個個軍將在陣前來回逡巡,口中呼喊不止,激勵著麾下士卒們的士氣。

    督戰隊的騎士更是滿場狂奔,呼喊著:「怠戰者斬!退後者斬!亂軍者斬!」

    徐傑打馬立在陣前,回頭看著三萬士卒,忽然有一種熱血沸騰之感,第一次上陣,沒有其他,唯有腎上腺素飆升之後帶來的一種熱血。

    身邊是徐老八與白衣何霽月,袁青山在中軍,張立在後方將台穩坐。徐傑身旁,不是士卒,而是一架一架高聳的雲梯車,頭前是馬匹牽引,左右是拉緊繩索的士卒,雲梯車之後,更有許多士卒準備推車。

    鼓聲開始,腳步也開始,雲梯車行進起來,左搖右晃,咿呀作響。

    士卒的腳步聲整齊劃一!

    城頭上也是號角大作,長弓強弩床弩早已伸出了垛口之外,垛口下還備著無數的檑木滾石,甚至一罐罐的助燃火油。

    城外鼓點開始緊密,士卒們的步伐也開始慢慢加速。

    直到一箭之地,百十步外,鼓點忽然緊密如雨。

    腳步加速起來,聲音雜亂無章。

    軍將們猙獰著大喊:「隨我衝啊!」

    隨後喊殺震天!

    空中的箭矢,遮天蔽日而來。

    叮叮噹噹打在甲冑之上,箭矢有應聲落地的,有掛在鐵甲之上的,更有血濺幾步的。

    床弩的箭矢如長槍一般,一箭而來,貫穿幾人方在力竭。

    大戰剛起,已然慘烈無比。

    長梯剛剛搭在垛口之上,卻又立馬倒塌而去,扶梯的漢子剛一抬頭,視線中就出現了一個碩大的石塊,雙眼一黑,已然倒地,即便鐵盔在頭,也是腦漿迸裂。

    雲梯車才剛剛靠近城牆,還來不及往城頭而上,卻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三萬人,已然漫山遍野。

    前方慘烈,讓人喪膽。後方卻還在前仆後繼,往前湧去。

    肉香令人作嘔,哀嚎驚得幾里之外的鳥雀都騰空而起,不敢落木。

    遠方村鎮,百姓們早已收拾了家當,在林子裡不敢出來,卻又爬得高高,遠眺大戰情形。

    唯有似鷹似鷲的猛禽,往戰場越聚越多,盤旋在九霄之上,等待著一頓毫不費力的大餐。人肉興許也是美味!

    有人從城下一躍而起,已然上得城頭,也有人從城頭躍來,便是來擋。

    躍上城頭之人,手持一柄大刀,已然砍倒一人,又看身旁還有一人剛剛舉起火油罐子,準備往垛口的雲梯車砸去,大刀連忙翻身又把這人斬倒。

    空中一人手持長槍往那大刀而去,卻被後上來的一襲白衣持劍擋住。

    便聽剛上來的那持刀漢子回頭大喊:「上城牆!」

    瞬間,無數鐵甲軍漢湧入雲梯車,從哪並不陡峭的階梯裡往城頭湧來。

    這就是雲梯車的意義所在,把那陡峭易倒簡易長梯,變成了平緩不倒的雲梯車,攻城就變得簡單許多。

    無數雲梯車烈火熊熊,也有不少雲梯車並未著火,七八十架雲梯車的數量優勢已然顯現。

    城頭上的箭矢越來越少,檑木滾石也越來越少,並非長青城內的守城之物儲量不夠,而是當有敵人上了城頭之後,城頭上的守軍再也不能一心一意面對城下之人了,更主要的便是要把城頭之人趕下去。

    徐傑如同利刃一般,不斷在城頭如鋒矢一般推進,為後續上城之人爭取更大的空間。

    城外將台之上,張立早已不能穩坐,而是在將台之上來回踱著步子,見得徐傑已然在城頭上站穩了腳跟,雙手合掌一擊,口中大喊:「好,當真好!」

    一旁隨張立從京城來的金吾衛護衛也是開口笑道:「大帥,徐公子依舊是這般勇武無當。」

    「我這兄弟,自然是如此!天下何人是他敵手!」張立自信滿滿,與有榮焉。

    正在中軍不斷催促士卒上前的袁青山,看得城頭上大殺四方的徐傑,也是連連點頭,口中說的話語卻不是徐傑:「好個奇女子!」

    左右也有人接道:「徐公子當真拉來一個好助力!」

    袁青山轉頭一語:「你頭前那些話語,此時可都收回去了?」

    那人聞言一臉尷尬,答道:「末將若是知道徐公子帶來的是這般一個女子,哪裡還敢搬弄口舌,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

    大戰之前,袁青山也沒有心思多言,抬手一指,說道:「你部現在上去,上城之後往階梯去,主要任務就是進去把城門打開,記得,不論如何,一定搬空城門。」

    「遵令!」

    軍將得令就走,麾下兩千人馬,唯一任務就是沖上城牆,再衝下城牆,打開城門。只要城門一開,戰事也就是尾聲了。

    城頭上的徐傑,早已入魔一般,手中的長刀左劈右砍,已然成了機械動作,身後的白衣何霽月,守護著徐傑的後背,不讓徐傑有一絲一毫的後顧之憂。左右更多的士卒,前仆後繼跟在徐傑身邊往前衝殺。

    興許這就是氣勢,一往無前,這份氣勢也能影響到周邊的士卒。今日攻城之戰,大概是這些士卒打得最舒服的一次攻城之戰了。與那順聖城下的艱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勇冠三軍徐文遠,已然看在城頭上這些將士眼中,更看在了無數還在城下的士卒眼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徐文遠的身上,那裡看到的是殘肢斷臂的飛舞,看到的是鮮血如雨潑灑,看到的更是勢如破竹的推進。

    山林裡的常凱,終於收到了軍情,面前這個趴在地上不斷嘔吐的送信之人,口中不斷呼喊:「大帥,長青怕是頂不得多久了,還請大帥快快派兵救援!」

    如此一路狂奔,入山騎不得馬,唯有雙腿狂奔,靠著雙腿在山林裡一路狂奔幾十里,還能奔到這裡的,已然只剩下這一個人,早已站都站不起來,更是嘔吐不止。

    常凱看得一眼書信,開口問道:「宗慶已到哪裡?」

    常彪連忙答道:「王爺,宗慶前軍,還有十幾二十里距離才到此處。」

    常凱眉頭緊鎖,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咬牙切齒說道:「徐傑,好狠的算計!!!好狠的算計!」

    「大帥,我們是不是中計了?」常彪急忙問得一語。

    常凱未答,而是又問道:「宗慶可還在行軍?」

    常彪點點頭答道:「宗慶一直在行軍!」

    常凱雙眼如火,說道:「六萬人送了,卻又留有精銳把長青攻了去。這徐文遠,智計如妖。如此保命,哼哼……狠,實在是狠!」

    常彪聞言稍稍心安,連忙又道:「王爺,待得收拾了宗慶,回頭再把長青奪回來就是。」

    常凱點點頭,心中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卻不多言,開口一語:「再探,看看宗慶到哪裡了?準備作戰。」

    常彪聞言回頭,卻是剛剛回頭,一個斥候疾馳而入,單膝跪地,開口稟報:「稟報王爺,敵軍似乎已有察覺,十五里外,駐足不前了。」

    「什麼?」常凱喝問一語,隨後手扶額頭,連退幾步,口中再問:「到底是猶豫不前,還是駐足不前?」

    這兩個詞,看似區別不大,此時卻區別甚大。

    那斥候想了想,開口答道:「王爺,當是駐足不前,不見有多少猶豫。在那小道頭前,甚至還下了高柵欄。」

    常凱忽然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噴出。身形已然站不穩。

    常彪連忙去扶住常凱,問道:「王爺,王爺,怎麼了?」

    「徐傑欺我,徐傑欺我!!!!!」常凱已然仰天大呼。

    滿場皆是大驚失色。

    常彪連忙說道:「王爺,徐傑那廝自然是私心不小,但是他若真是欺我們,對他有何好處?京城裡的皇帝還能饒過他不成?」

    常凱心中自然也是想不通,定了定心神,連忙喊道:「快,快拿筆來,速速與徐傑去信一封。」

    常彪扶著常凱落座,連忙磨墨舔筆。

    常凱此時如何也想不通徐傑為何這般行事,難道是徐傑幼稚到以為自己還能將功贖罪?能因軍功在皇帝那裡保住一命?

    必然是如此!只有徐傑這種想法,才能解釋徐傑為何如此行事。這種想法在常凱看來何等幼稚?

    常凱去信徐傑,便是要在心中打破徐傑這個幻想,讓徐傑不要這麼幼稚。

    此時此刻,這已然是常凱唯一能用的辦法了。

    此時局面的危急,常凱比任何人都清楚。宗慶駐足不前,甚至在山道上下了高柵欄阻擋道路,長青被三萬精銳與上百雲梯車猛攻不止。

    這一切,哪裡還是什麼裡應外合的計策?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10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速速緝拿徐傑入京戴罪

    常凱的書信已然寫罷,把書信交給令兵之後,書信已然飛奔出了營帳,常凱卻又陡然愣了片刻,隨即開口大喊:「常彪,速速帶一萬兵馬去長青救援。」

    常彪連忙問道:「王爺,若是末將帶一萬人走,王爺三萬人馬,若是與宗慶戰起,怕是捉襟見肘……」

    常凱眉頭緊鎖,眉目之中已然有了一些決絕,口中說道:「興許,興許這一開始,就是調虎離山之計,就是要把我等調出大同。」

    常凱此時想得太多了些,徐傑頭前,還真沒有想過什麼調虎離山,只覺得攻城實在太難。想的就是把常凱騙出來,在野外設伏一網打盡。

    常彪聞言,此時也是後悔不及,口中連連說道:「王爺,也不知我等當初為何就信了他徐文遠。這廝,狗賊,夏銳為何就不把這狗賊一刀砍了去。」

    常凱只道:「怪我,都怪我啊!閒話少說,你速速去救長青,我這裡怕是撤退不得,一旦在林子裡撤退,必然陣腳大亂,被那宗慶掩殺不止。為今之計,便是守著此處地利,看那宗慶到底來是不來。」

    常凱後悔不已,回頭一想,卻又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徐傑,時刻保持著謹慎小心,實在不明白自己這般謹小慎微,卻為何還落得如此地步!

    是啊!常凱何曾又相信過徐傑口中所言?何曾相信過徐傑說的計策?常凱唯一相信的就是徐傑走投無路這件事情。這不是徐傑一人說的,這是常凱自己知道的,也是常凱深信不疑的。

    常彪聞言,面色一獰,拱手:「王爺,死而後已!」

    說完常彪轉身就走,似也帶著決絕之意。就如話語所言,死而後已。

    那長青城,不知何時,南城大門忽然從裡面被打開了,三千多守軍,此時大半都跪倒在地,還有零星抵抗之人,大多姓常,卻已是強弩之末。

    源源不斷入城的鐵甲,把這座小城擠得滿滿噹噹,挨家挨戶搜索著那些姓常的反賊。

    徐傑卻已出城而去,身邊跟著的是袁青山,還有七千鐵騎。張立留在城內,開始佈防,也開始清點傷亡,重新整軍,備好輜重後勤,當再次開拔。

    官道上的鐵蹄之聲轟隆在響。

    從林間小道鑽出來的常彪,卻在林子邊緣駐足不前,因為他視線之中,已然看到了那狂奔的鐵蹄。

    此時的常彪,哪裡敢從林子裡出來,一萬步卒,整不了嚴密的軍陣,倉促面對如此鐵蹄,不過就是螳臂當車。

    這些騎兵出現在長青城之北,已然就證明了長青已然陷落,沒有任何僥倖。

    「將軍,這當如何是好?」常彪身邊副將已然就是驚慌模樣,開口問道。

    常彪看著那無數鐵蹄去的方向,皺眉說道:「他們是去弘州,過了弘州才是大同。我等直接去大同守城,只要保得大同不失,誰也奈何不得我們。」

    常彪所言倒是很有道理,只要守住大同堅城,那就還有迴旋的餘地,是引室韋人入關,還是堅守城池,誓死抵禦住朝廷大軍的攻城。都是可選的選項。至少,至少這常家眾多子弟的命,是可以保住的。

    「將軍,大道走不得,弘州更過不得,如何回大同去啊?」副將又問一語。

    常彪咬著牙關,往那崇山峻嶺望去,口中憋出一語:「走,隨我翻山!」

    副將面色為難,看了看常彪,又回頭看得那些一臉不明所以的士卒們,說了一語:「將軍,隨身帶的乾糧,怕是……」

    常彪立馬怒斥道:「怕什麼怕,只要走到大同,還怕沒有吃的?忍上一忍算得什麼!打小還沒餓過肚子不成,走!」

    常彪說完,已然邁步就走,就算是那崇山峻嶺,也要走。

    徐傑騎兵七千,三鎮所有能調動的騎兵,都在這裡了,目標就是弘州,弘州一過,二百里官道,就是大同。

    兵貴神速這個詞,就是此時徐傑內心的寫照。若是如當初王元朗那般,一座一座的堅城去攻,當真不知猴年馬月,而今,這些城池,守軍早已不多。

    守軍多寡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徐傑帶著騎兵越過的常凱四萬大軍,到了常凱的後面。這個事情,更加重要,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將會壓在所有守軍的心中,壓得所有人無法喘息。

    常聽人言,說是有快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馬速到底能跑多快?又到底一日能跑多遠?

    尋常健馬,奔跑速度可達三四十公里每小時。極好的馬,鳳毛麟角的馬,可超越六十公里每小時的最高時速。差一點的馬,劣馬,二三十公里每小時的最高時速也是正常。

    但是馬並非機器,馬與人一樣,是動物。有耐力限制,有體力限制。累了就要休息,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馬的最高速度並不能保持很久,馬更不能一直連續不斷奔跑不休。所以極好的馬,一日行三百里,已然是最佳的腳程。

    那些八百里加急的文書,就算驛站連續換馬,就算道路極為平整,想真的達到一日行八百里路程,也是艱難無比的事情。

    但是也因為有這種八百里加急的驛站換馬制度,京城裡的皇帝收到的軍情,時間長的也不過五日之前,時間短的三日之前的消息也能收到。

    許仕達從邊鎮發到京城的奏摺,在徐傑兵臨弘州城下的時候,已然就到了京城。

    夏銳滿桌的奏摺都可以不看,看到這封奏摺,第一時間就打開木盒來翻,面色頗為欣喜,為何欣喜?因為許仕達的奏摺比他預想的要早。心中大概以為必然是這皇帝天威起了作用。

    這封奏摺沒有經過樞密院,也沒有經過尚書省,就直接到了夏銳手中。

    書房裡還是那些學士相公,朝中的相公,已然只有兩個了,一個歐陽正,一個吳仲書。

    所以相公之職,缺了不少。雖然三省左右相公,從古至今很少有滿編的時候,但是也很少有少到只有兩個的時候。

    朝中並非沒有議過這件事情,但是補充宰相的事情,被夏銳直接拖了過去。夏銳當然也想補充宰相,但是夏銳不想用旁人推薦的人選,夏銳想用自己選的人。首當其衝的第一個,就是許仕達。

    許仕達拜相,就差一個藉口了,差一個機會。此番夏銳偏偏要派許仕達邊鎮一行,其中緣由就在這裡。只要大戰得勝了,許仕達拜相位也就順理成章了。邊鎮之行,就是皇帝給許仕達安排的宰相之行。

    超晉陞遷之事,自古就不多,但也並非沒有。比如歐陽正當年,就是超晉陞遷,連升幾級,拜相主持改革。

    一邊拆這木盒與封印,夏銳還一邊微笑看著御書房裡在場眾人。更多是在看歐陽正。

    所謂封印,印就是火漆上的印鑑,有保密需求的文書,特別是朝廷公文,都會在開口處滴上一些加熱後的火漆,火漆受熱就會變軟,冷卻了就會堅硬,還帶有一定的粘合作用。然後在把發信之人的印鑑印在火漆之上,如此火漆冷卻之後,就會封住開口,火漆上還有印鑑圖案,防止旁人再動火漆,以達到保密的作用。

    火漆剝落之後,奏摺才能打開,奏摺打開之後,夏銳微笑著打開翻看,翻看片刻,已然大怒,手中的奏摺連同木盒,全部飛落在書案之下。

    「大膽!大膽!」夏銳連說兩句大膽。

    眾人連忙躬身,歐陽正更是開口問道:「陛下息怒,不知發生了何事?」

    夏銳怒目而視,緊盯著歐陽正,開口怒道:「歐陽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欺君罔上,竟敢不把朕放在眼裡!」

    歐陽正聞言大驚,連忙又問:「陛下,到底是何事如此動怒?」

    夏銳站起身來,抬手指著歐陽正,喝問:「歐陽正,你那好徒弟,為何會在邊鎮軍中?為何那些邊鎮軍將還會聽他指揮調度?歐陽正,你當真好大的勢力,連邊鎮軍將都如此怕你?你……你當真比李啟明還有威勢啊?你……你就是第二個李啟明!禍國殃民之輩爾!國賊!」

    夏銳此時把這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了歐陽正身上,徐傑是誰夏銳一清二楚,夏銳更知道徐傑沒有這般能讓邊鎮軍將俯首帖耳的勢力,那麼這一切,唯有歐陽正這個幕後黑手才能操作得出來。

    「陛下息怒,老臣從來不曾與邊鎮軍將有過任何交集,更不曾指揮過邊鎮軍將。老臣居大江十餘載,入京也不滿三年。入京之後,從來不曾出過京城。臣身為文官之首,豈敢與軍將勾連。還望陛下明察!」歐陽正已然有些慌張,因為皇帝夏銳給的罪名,實在太大,實在是擔當不起。

    夏銳看得歐陽正慌張的神色,忽然冷冷一笑:「哼哼,京城都沒有出過,就有這般威勢。文官之首,好一個文官之首,竟然能輕易指揮邊鎮大軍,卻是連朕的旨意,在軍中都無人聽從。文官之首竟然比朕還有威勢。若非朕派許仕達走一趟邊鎮,如今都還被蒙在鼓裡。那一日被人取而代之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好厲害的文官之首啊!」

    歐陽正聞言,已然跪拜而下,五體投地,口中大呼:「陛下,陛下冤枉啊,臣連邊鎮軍將的姓名都叫不齊全,如何能指揮得了邊鎮大軍。陛下冤枉老臣了,老臣忠心,日月可鑑,何曾有過一絲一毫違逆之念。陛下息怒,陛下明察。」

    興許徐傑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邊鎮這件事情,會帶來這麼大的後果。

    後果遠遠不止如此,便聽夏銳開口喊道:「來人,傳緝事廠杜知。」

    一旁的吳仲書,本是個極為知機之人,也就是知道明哲保身之人。所有頭前並沒有說話,但是聽到皇帝要傳緝事廠杜知,緝事廠是什麼地方吳仲書豈能不知,傳緝事廠都督來,豈不就是要拿歐陽正下獄?

    吳仲書終於是開口了:「還請陛下息怒,不知奏摺裡到底說了何事?還請陛下言明之後,再來定奪。」

    夏銳氣在頭上,只答一語:「你自己看,你看看,看完你再來與朕說。」

    一旁還有一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太監,站在當場左右不是,因為皇帝陛下叫他去傳緝事廠杜都督。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去。

    此時夏銳轉頭一瞪,那太監飛腿就跑,跑得飛快無比。

    杜知來了,帶來了如狼似虎的軍漢,恭恭敬敬大拜見禮。

    吳仲書早已看完了奏摺,口中還解釋著:「陛下,此乃徐文遠之罪也,歐陽公向來正直,若是知曉其中,必然會阻攔徐文遠。此罪當是徐文遠,歐陽公定也是被蒙在鼓中不知。還請陛下息怒。」

    吳仲書這麼解釋著,便是實在不願意就這麼看著一個當朝首相,下了大獄受人侮辱。刑不上士大夫,些許小官倒是無妨,若是真的當朝首相也下獄受那刑罰之辱,真不能開這麼一個不好的頭。

    「不知曉?歐陽正不知曉?徐文遠能在邊鎮指揮調度得動?」夏銳面色冰冷,語氣更是冰冷。

    吳仲書連忙又道:「陛下,徐文遠最擅蠱惑人心,此事必然是他蠱惑軍將,必是如此。」

    吳仲書已然無法,唯有這般去說。至少他知道徐傑乃是江湖高人,可以高來高去,可以試著躲過罪責。就算躲不過,也要留著歐陽正斡旋。若是歐陽正也下獄了,也就連個斡旋之人都沒有了。

    五體投地在下的歐陽正,搖搖頭,又站了起來,與吳仲書行了一禮,嘆了一口氣,又與夏銳行了一禮,口中忽然說道:「陛下,徐文遠去邊鎮之事,老臣頭前是知曉的。但是徐文遠行的乃是忠心耿耿之事,從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忤逆。老臣年近花甲,更不曾有過絲毫不臣之心,陛下乃聖明之君,還望陛下明鑑!」

    夏銳聽得忽然發笑起來,指著站起身來的歐陽正說道:「哈哈……歐陽正,你如此有恃無恐,可是覺得朕奈何不了你?」

    「陛下,老臣只是一腔忠心熱血,日月可鑑!」匹夫歐陽正,再一次做了這般匹夫的事情。江山易改,卻又稟性難移。弟子女婿,在邊鎮拋頭顱灑熱血,朝堂之上,卻上演了這麼一出。匹夫歐陽正似乎不是在求情解釋,而是在置氣!

    「好一個日月可鑑。」夏銳說完一語,轉頭:「杜知,便把這日月可鑑之人拿下大獄,嚴刑拷問,看看他是不是那麼鐵骨錚錚日月可鑑。」

    緝事廠指揮使杜知,已然目瞪口呆愣在當場,歐陽正是誰?拿下大獄嚴刑拷問?

    「嗯?莫不是你杜知也是歐陽正的黨羽親信?」皇帝夏銳狠厲再道。

    杜知已然跪地,口中說道:」陛下,其中必然是有何誤會,歐陽公……「

    「如何?朕的旨意,你卻敢不聽?脖子上的腦袋可是想搬家了?」夏銳再出一語,皇帝威嚴盡顯。

    杜知雙手一抖,口中猶豫幾番,答了那一語:「臣不敢!」

    夏銳稍稍滿意了,看了一眼那鐵骨錚錚的歐陽正,冷笑一聲,再道:「二十三!」

    「臣在!」

    「速速緝拿徐傑入京戴罪!」

    「遵旨!」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10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六章 父親下獄,兒子高中

    緝事廠,還是那個緝事廠,徐傑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緝事廠,緝事廠內的佈局,從辦公之地到地牢,都是徐傑親手規劃出來的。

    緝事廠內的辦差之人,大多也是徐傑一手一腳調度安排的。

    所以,杜知很是為難,站在大堂之中,也不上去落座官位,而是與歐陽正站在一起。

    杜知的為難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位歐陽相公。連帶一旁還站著方興,也是滿臉的為難。

    為難的方興,正在給歐陽正去除鎖鏈,口中還連連告罪:「歐陽公,得罪了,陛下如此,還請歐陽公海涵則個。」

    歐陽正嘆著氣,活動了一下手腳,從皇宮裡鎖鏈而出,對他來說,實在是莫大的屈辱。即便是昔日夏乾在位之時,歐陽正獲罪也沒有上過鎖鏈。

    杜知此時也開了口:「歐陽公受苦了,陛下此時正在氣頭之上,興許過得幾日氣消了,此事也就作罷了,勞煩歐陽公在衙門裡小住些時日,下官馬上吩咐人去給歐陽公收拾一間上房。」

    鎖鏈已去,歐陽正面色如灰,搖搖頭:「上房就不必了,免得拖累了你們,就住在那地牢裡吧,如此你們也好交代。」

    「歐陽公豈能住在地牢裡,實在不妥,歐陽公還是住到側院去,以往陛下未登基之時,也曾住過側院。」杜知說道,他還真沒有預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心中大概真以為皇帝過幾日氣消了就萬事大吉了。至於皇帝要拷問歐陽正的那些話語,杜知也只當是皇帝的氣話來聽。

    歐陽正卻明白這其中的利害,看著面前兩人,還是搖頭說道:「住地牢裡吧,你們也不要惹麻煩。」

    歐陽正執意如此,兩人也是無法,便又連忙吩咐人去收拾地牢,把那鋪床的茅草換成被縟,馬桶也洗刷乾淨,茶壺熱水也備上,油燈也多點了幾盞,還有幾本消遣的書籍。

    歐陽正下獄的消息,在眾多官員耳中傳播的極快,卻是歐陽文峰還完全不知曉。今日的歐陽文峰,興高采烈出門,已然到了皇城東邊的東華門外。

    只見歐陽文峰伸著脖子,在人潮中不斷往前擠去,也聽得有那嗓門極大的差人大聲唱著名字。

    那張皇榜,貼在東華門外,兩丈多長,寫了一百七八十人的名字在其上。

    終於歐陽文峰聽到了一句:「二榜進士出身,第二十九名,開封歐陽文峰!」

    歐陽文峰初一聽聞,似乎不敢相信,又往前擠了擠,在那一百多個名字中,迅速找到了二十九名,隨即一蹦而起,雙手高舉,口中大喊:「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哈哈……我中進士了!!!」

    這般表現的人,今日也不是一個兩個,有人羨慕來看,有人拱手恭喜。

    歐陽文峰卻連忙往人群外擠了出去,飛奔往家中而回。半道上猶豫了一下,想著是直接去尚書省衙門裡去報喜,還是回家等候父親回來再說。

    最後歐陽文峰還是往家中而回,知道如今不同往日,要有一點寵辱不驚的氣度,不能老是如孩童一般。

    回到家中的歐陽文峰,不斷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一本正經坐到正廳之中,泡上一壺茶,自斟自飲,摺扇在手中慢慢搖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重。

    只是今日,歐陽文峰是等不回來父親了,直到夜裡久久不見歐陽正回來,歐陽文峰才收到了消息,起身連忙往緝事廠奔去。

    父親今日下獄,兒子今日高中。這世間的事情,也不知老天爺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父子二人見於地牢,歐陽文峰眼淚在地牢之外就流了出來。

    反倒是歐陽正安慰著歐陽文峰:「文峰啊,父親老了,往後這歐陽家,你就是頂樑柱。若是父親有什麼不測,你一定要護好你姐姐,一切事情,都要與文遠多多商議。為父這一輩子,坐得端,行得正,你往後也要如為父這般,為國為家,盡忠盡孝。歐陽家世代書香,你一定要對得起列祖列宗。」

    歐陽正是想安慰歐陽文峰,不想這一番話說完,歐陽文峰面色更是悲傷,開口答道:「父親,兒子今日金榜題名,本以為是大喜事。連父親這般的人都要受這般之辱,這官,兒子就不當了。兒子隨文遠走江湖去。」

    歐陽文峰說的是氣話,也是此時心中所想,連歐陽正這樣的人,都落了個如此下場,這官,還有什麼好當的。

    歐陽正擺擺手,語重心長說道:「兒啊,你不瞭解文遠,你以為文遠是那江湖逍遙人?非也,文遠才是那盡忠盡孝之人。他是真正胸懷天下,心有黎民。文遠啊……唉……此時就在邊鎮浴血奮戰呢。」

    歐陽文峰聞言詫異非常:」父親,文遠不是離京回去了嗎?「

    歐陽正只是搖搖頭,又在嘆氣。

    「父親,我這就叫文遠回京來救你,文遠必然能救得了你。」歐陽文峰陡然起了這麼一個念頭,剛才有些慌神心亂,此時想到要救人,第一個念想就是徐傑。

    歐陽正忽然面色一正,連忙說道:「文峰,為父託付你一件事,你趕緊去尋文遠,告訴他,戰事一畢,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南下大洋,西去拓跋,去哪裡都行,帶著一家老小,帶著所有人,走得遠遠的。忠義已盡,孝義當全,更不能犯險壞了自己的性命。」

    說出那句忠義已盡,歐陽正兩眼無神,儘是無奈。這般的徐傑,已然配得上「忠義已盡」四個字。這四個字,歐陽正也配得綽綽有餘。

    盡忠盡到這個地步,不知歐陽正有沒有過後悔。

    一向大公無私的歐陽正,終究還是有私的,沒有誰比他更知道這京城是留不得了,甚至這大華朝都容不下徐傑了。

    說完這一語,歐陽正看了看歐陽文峰,似乎也在下定一個決心一般,再道:「你也走,隨文遠一起走吧。」

    「父親,那你呢?我們都走了,誰來救父親?「

    歐陽正忽然笑了出來,想要笑得暢快瀟灑,卻終究還是有些苦澀,笑得有些不自然:「兒啊,為父大概是命到此處了,這個歲數,兩鬢已白,無妨了。」

    歐陽文峰看著自己父親臉上的笑,已經止住的淚水又不斷往下落,口中卻道:「父親,我這就去尋文遠,馬上就去。我一定回來救你!」

    「兒,聽話,聽為父的話,為父不會害你。叫文遠走吧。」歐陽正囑咐著,也知道這個兒子向來聽話。

    奈何這個兒子此時卻不聽話了,站起身來,面色已然猙獰,這大概是歐陽文峰這一輩子第一次露出這種猙獰的表情,口中說道:「父親,我定要回來救你!就算要走,也要帶父親一起走。」

    說完歐陽文峰轉身出了牢門,快步往地牢門口而去。

    杜知等候在外,看著歐陽文峰出來,上前準備談上幾語。卻見歐陽文峰頭也不回就走了過去,杜知那作了一半的揖,也停在半空,口中嘆息,連連搖頭。

    此時方興就在身後,問了一句:「杜都督,要不要把消息傳給徐公子?」

    方興的意思就是要不要通過緝事廠的渠道把消息傳給徐傑,杜知毫不猶豫答道:「傳,趕緊傳。」

    「徐公子當真在前線軍中?」方興又問一句。

    杜知點頭:「陛下與歐陽公都親口說過,當是不假,速速安排人把消息傳給徐公子。」

    弘州城,乃是邊鎮大城,要論居民數量而言,弘州城的居民數量比大同還要多。因為大同乃是軍事要塞,弘州城是傳統意義上的城市。

    但是弘州城的城牆高度寬度,又遠遠不及大同城。

    城下鐵騎如雲,城頭上的眾多軍將士卒惶恐不安。

    徐傑打馬在城下左右慢慢行著,腦中也在思索,七千鐵騎到了這弘州城下,但是要攻城,卻也是不可能的。

    袁青山在旁開口說道:「城內最多三千守軍,不若加緊時間打造一些長梯,立刻攻城。」

    袁青山的辦法,是很好的辦法,守軍不多,又大多惶恐,衝擊之下,破城興許不那麼難。

    但是徐傑又似乎不願意這麼去做,因為大華本就缺少騎士,用如此嫻熟的騎士下馬攻城,損失起來,實在得不償失,想要再找到這些嫻熟的騎士補充,那是極為困難的事情。大華不像室韋,全民皆兵,人人都是嫻熟的騎士。

    此時匠人不在,打造長梯也是一件麻煩事情,時間拖久了,許多事情就怕有變。

    徐傑並未立馬答話,而是皺眉想著,想得片刻,徐傑開口:「袁將軍,且去尋個人頭來。」

    袁青山聞言愣了愣,問道:「尋人頭作甚?」

    徐傑抬頭看了看那弘州城,開口說道:「尋的是常凱的人頭。」

    袁青山聞言已然明白過來,口中只道:「好計策,興許真能奏效。」

    說完袁青山打馬轉頭就走。

    不得多久,所有騎兵全部下了馬匹,開始用殺人之刀伐起了木頭。

    徐傑手握一柄長槍,長槍上面掛著一個血淋淋的頭顱,鬚髮散落,打馬直奔城下。

    便聽徐傑大喊:「反賊常凱人頭在此,投降者既往不咎,反抗者,滿門皆斬!」

    聲音清楚傳到城頭所有人的耳朵裡,便看那垛口之上,伸出來無數人頭,皆在張目遠眺,去看那掛在槍頭上的人頭。

    便聽城頭立馬有人大喊:「弟兄們,此乃敵人攻心之策,王爺何等英雄,豈能被人打敗?弟兄們萬萬不能中了敵人計策。」

    徐傑聞言,又往前走了幾步,開口再次大喊:「你們都看看清楚,常凱人頭在此,都認上一認。大軍已然準備攻城了,投降者既往不咎,殺常家之人投降者,重賞。反抗者,與常家同罪,滿門皆斬!」

    徐傑知道剛才那說話之人必然就是常家之人,也知道這城裡還有不少常家子弟,這些常家子弟,就是穩定軍心的重要手段。士卒畢竟是士卒,世世代代大華子民,如此分化,定有作用。

    果然,城頭上忽然躁動了起來,皆是嗡嗡的談論之聲。

    至於徐傑手中這個人頭是不是常凱,也沒有多少意義,大多數士卒當兵數年,也不過遠遠見過常凱一兩面。至於常家子弟,即便是分辨出這血肉模糊的人頭不是常凱,也沒有多少意義。

    「弟兄們,那不是王爺的人頭,王爺乃我堂伯父,他的模樣我豈會認不出,那是假的。」

    無數人轉頭去看這個已經站在垛口之上大聲疾呼的漢子,眼神中多是不安。

    城外伐木之聲不斷傳上城頭,遠遠也看得路邊一顆顆大樹慢慢倒地。

    徐傑再喊一語:「吃著皇糧,卻敢大逆不道,裹挾我大華七萬忠心兒郎,為你常家野心赴死,該殺!」

    說完此語,馬背上的徐傑,把長槍尾部往地上一杵,人頭在那槍頭上來回晃蕩不止。

    徐傑其人,已然躍起,與那城牆同高。

    那站在垛口上大聲疾呼的漢子,應聲栽落城下,徐傑已然穩穩站上城頭垛口之上。

    先天徐傑,能不能打得過三千鐵甲?這個答案是很明顯的,三千鐵甲,不是徐傑一人所能匹敵。只要這三千人前仆後繼齊來,徐傑必然力竭而亡,興許能殺五百,興許能殺六百,如此而已。

    但是此時上得城牆的徐傑,絲毫不懼,環視眾人,口中怒喝:「還不快快打開城門,保一家性命?」

    城頭無數鐵甲漢子,皆是目瞪口呆,就這麼盯著徐傑看著。

    也有人持刀槍而來,飛身而起,直往徐傑殺去。

    便看刀光閃閃,來人十幾,卻無一合之敵。

    三千鐵甲,擠滿了城頭,卻都這麼看著,看著一具一具的屍首落地,血污遍地。

    「開城門,備飯食!」

    不知何人答了一語:「遵命!」

    就這麼一句遵命,三千人,竟然全部往城下湧去。其中還有一雙雙憤怒的眼神看向徐傑,卻不見再有人往徐傑而來。

    徐傑依舊站在垛口之上,橫刀,目光如虎,還有鮮血從刀刃慢慢滴下。

    袁青山打馬往前,抽出徐傑插在地上的那柄長槍,把人頭取下,拿布包好,抬頭又看了看徐傑,自言自語:「有勇有謀,王樞密也!」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00:10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尋宗慶交出徐文遠

    弘州城已開,喂了馬匹,吃了頓飯,不過留五百人馬在城中,徐傑已然再次啟程,馬匹依舊在官道上奔跑著,那熟悉的大同城池,已然不遠。

    這個時候,徐傑就是要與時間賽跑,徐傑已然在常凱身後,就要快刀斬亂麻,盡快解決這些事情。

    長青已破的消息早早就傳到了林子裡,常凱早已坐立不安,大驚失色,不得多久,連弘州陷落的消息都傳來了過來。

    走投無路這個詞,興許此時也可以安在常凱身上了。

    便聽常凱仰天怒問:「為何啊?這都是為何啊?書信到底送到了沒有?徐傑豈能幼稚到這般地步?豈能以為京城裡的夏銳還能饒得過他?」

    這回常凱是真的猜中了,京城裡的皇帝,大概是真饒不過徐傑的。此時走投無路的徐傑,為何要這般行事?

    常凱如何也想不明白。

    「大帥,這般當如何是好啊?」

    常凱盯著這個開口說話的軍將,面色難看到極點,想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傳本王軍令,全軍出擊,尋宗慶決一死戰!」

    已然無法,準備得如此妥當的伏擊戰,此時卻完全用不上了。此時唯一的指望,就是正面打敗宗慶麾下五萬大軍,若是能得勝,回頭再收拾徐傑,還有一線希望。

    若是此時退軍,城池過不去,身後還有追兵,被堵在弘州城下腹背受敵,那就是萬劫不復。

    退,不行,那就只有破釜沉舟了。

    「遵命,我等皆為王爺效死!」

    「王爺,破釜沉舟,必勝之!」

    左右軍將似乎個個都有赴死之心,也是無可奈何,怎麼都是個死,那就只有去拼出一條活路了。

    正當眾多軍將準備回頭去集合人馬之時,一個斥候飛奔而入,跪地急道:「稟告王爺,宗慶退兵了!」

    「什麼?」常凱錯愕不已。

    「王爺,敵軍撤退了,正從小道飛快往東南而去。」

    「追上去,快追上去!」常凱口中大呼,手已然把腰刀拔了出來,起步就往外走去!

    眾多軍將亂做一團,跟隨而出,各自往部曲飛奔,便是要帶著人馬去追宗慶。

    這場決戰,此時這般局面,已然管不得誰佔優勢誰是劣勢,必須要戰,這場決戰若是不戰,那就真的連最後一根稻草都沒有了,因為宗慶一旦退入城池,保留了實力。常凱這三萬精銳主力,就如無根浮萍,到哪裡都是腹背受敵的局面,退路退不了,前路還有大軍威壓,輜重也無,補給也無,連防守的工事都無,那邊真是四面楚歌,只待敗亡。

    常凱帶兵急追宗慶而去,已然顧不得什麼隊伍連接與陣型脫節問題了。只想著一定要咬住宗慶,把這場決戰打起來。

    宗慶再退,退得急切非常,漫山遍野的鐵甲士卒,似乎還丟盔棄甲起來,林間散落著無數的甲冑裙襬,刀鞘,長槍,箭矢,弓弩,時不時就往地上扔上一些。

    宗慶也時不時回頭去看,臉上寫滿了著急。口中還罵罵咧咧:「他娘的,憋屈得緊。」

    「將軍,萬一那常凱不追上來怎麼辦?」身旁跟隨宗慶撤退的軍將開口問道。

    「老子哪裡知道怎麼辦,徐文遠也沒有囑咐後面的事情,按照老子的脾氣,哪裡還有這麼多彎彎繞,他常凱不過三萬人了,沖上去幹他娘的就是了。」宗慶答道。

    「末將也是這麼想的,沖上去幹,我等豈能幹不過他常凱?」這軍將答道。

    說話間,一個斥候從身後飛速追了上來,身上的鐵甲全無,連刀槍都扔了,就這麼奔了過來,口中大喊:「將軍,將軍,常凱追來了。」

    宗慶聞言腳步一停,回頭問了一語:「當真追來了?」

    「追來了,當真追來了,小的若不是把身上的東西都扔光了,還跑不過他呢。」

    宗慶忽然轉了個笑臉,口中一語:「他娘的,徐文遠還真有本事,頗有點料事如神的味道,常凱還真追來了。哈哈……這小年輕,不服不行,難怪王樞密這般相信他。」

    宗慶一邊笑著,一邊起身繼續跑著,又左右大喊:「扔,他娘的,甲冑都脫下來扔了。」

    邊說著,宗慶還自己把鐵盔取了下來,直接扔在了山道旁邊。

    丟盔棄甲,還真的就是這麼一個丟盔棄甲。丟盔棄甲,往往就是潰敗而逃的意思,宗慶如此丟盔棄甲,自然也是要給常凱傳遞這麼一個信息。

    顯然駐足不前這麼久的宗慶,並非真的是簡簡單單駐足不前,這段時間,他還做了不少其他事情。

    伏擊戰,依舊是個伏擊戰。如孫臏伏擊龐涓,也是這麼一個計策。龐涓是自大,常凱卻是別無選擇。

    這些計算謀劃,一環套著一環,讓徐傑想破了腦袋。

    此時的徐傑,面前已然就是大同高牆。

    面對這座軍事重鎮的徐傑,依舊拿出了「常凱」的腦袋掛在了槍頭之上,再一次走到了城下。

    只是這一回,徐傑的計畫卻不奏效了,雖然城頭上的士卒看到常凱的腦袋之後,也是躁動不安起來。

    但也緊緊就是躁動不安,城頭上的弓弩卻都拉滿了弦,一架一架的床弩也卯起了絞盤,巨箭從垛口外延伸而出,密密麻麻。

    徐傑帶著人頭而回,本只是裝腔作勢的伐木,此時只能變成真的了,軍漢們造出來的長梯,奇形怪狀,遠遠不如匠人的手藝好。

    在城下的徐傑,看著這般高牆,皺眉不已。

    袁青山走到徐傑面前,安慰一語:「不必氣餒,城內守軍多不過五六千,拚命就是。」

    徐傑點點頭,嘆道:「關外室韋已然聚兵,如此軍中好兒郎,卻要死在同袍手中,實在不甘。」

    袁青山聞言也嘆氣一聲,說道:「無可奈何,罪在常凱,常凱該死!」

    徐傑忽然問道:「大同邊關之口,離此多遠?」

    袁青山聽得徐傑忽然問這個,心中一緊,連忙答道:「得勝口在北八十里,越過得勝口,草原不遠。」

    得勝口,就是真正直面草原室韋的第一道長城關口。

    徐傑點頭說道:「得先佔得勝口,擋住室韋才是首要之事。」

    袁青山已然答道:「還是徐公子想得周到,我這就帶兩千人馬直奔得勝口,大同戰事,就全仰仗公子了。「

    徐傑也不說那些客套話語,口中只道:「趁著敵人還未有反應,將軍速去,把那人頭也一併帶去。」

    袁青山已然不再多說,知道事情急切,抄起那桿掛著人頭的長槍,打馬就走。

    從汴京到邊鎮的官道之上,有人坐車急趕,也有人打馬飛奔。坐車往北的便是剛剛金榜題名的歐陽文峰,一臉的悲哀神色,不斷催促著車伕打馬快走,也管不得邊鎮兵荒馬亂,這麼一個書生,只想著趕快到正在打仗的邊鎮去。

    打馬飛奔的是一隊人馬,比趕車的歐陽文峰快了許多倍,人人兩馬輪換,日夜兼程,領頭的正是金殿衛指揮使衛二十三。

    衛二十三此去,從太原北上,並不往燕京之地路過。目的就是奉皇命緝拿徐傑回京戴罪。

    歐陽文峰還在半道上的時候,衛二十三已然就出現在了大同城外,從出京到趕到地方,一共不過三個日夜。可見衛二十三何其盡職盡責,便是一路上兩匹馬都累了,衛二十三還不停歇,耗費內力牽馬步行飛奔,也在所不惜。

    徐傑在大同的消息,真到了邊鎮戰地,憑藉著金殿衛的身份一問便知。

    所以衛二十三帶著十餘人,就這麼一路疾馳到了大同,日夜不眠。十餘人中,還有一個衛九。

    只是本該立馬動手緝拿徐傑的衛二十三,卻站在一處小山崗上並未動手,而是眼睛遠遠看著城頭方向,一動不動。

    因為那大同城頭,正在激戰,沒有了雲梯車,只有簡易長梯的徐傑,再一次身先士卒而上,帶著徐老八,也帶著何霽月。

    徐傑知道這一次攻城,自己更要賣力,因為打破城池缺口的重任,都在自己身上。

    浴血奮戰的徐傑,絲毫不知緝拿他的金殿衛來了,手中的刀,早已處處卷刃,絲毫不顯鋒利,卻依舊砍得鐵甲火花四濺,把敵人一個一個劈飛出去,落在城頭上的,落在城外的,落在城內的,數不勝數。

    衛二十三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卻是衛九開口了:「指揮使,卑職以為,該等上一等,大同若是能攻陷,戰事就勝利了。」

    衛二十三隻輕輕答了一語:「我知曉。」

    衛九卻又道:「指揮使,我等要不要去幫一幫攻城大軍?」

    衛二十三想了想,卻搖搖頭,說道:「吃飯,餵馬。」

    衛九還想說點什麼,卻欲言又止。便是知道自家這個指揮使,容不得那種喋喋不休,性格使然。

    所以衛九一邊回頭看著那城頭,一邊回身餵馬,自己也掏出乾硬的麵餅啃上幾口。

    長青城外的林子裡,一場大戰,打得昏天暗地。山崗叢林,山坳懸崖,時打時停,打了近兩天時間了,卻還沒有真正分出一個勝負。

    常凱知曉自己身陷重圍,更知道自己中計了。但是常凱身先士卒,依舊不斷左右衝殺。

    卻是那宗慶,反倒藏著無數士卒身後,不敢露面。

    因為常凱身邊,竟然有先天高手,在這般血光見紅的戰陣之中,先天高手的威力實在不小。而且常凱身邊的先天高手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室韋人。

    常凱此時想的不是如何突圍而出,而是一次次大喊:「宗慶呢,把他找出來,把宗慶給我找出來,老子要將他碎屍萬段!」

    常凱如同救火隊員一般,哪個方向壓力大,便往哪個方向去,帶著一眾親兵營與兩個先天高手,四處奔忙,就是沒有想過突圍而去。興許是知道難以突圍,即便有兩個先天高手,也難以突圍。興許常凱知道就算突圍而出,也沒有什麼意義。此戰若是不能勝,自己一人突圍,還有何意義呢?

    破釜沉舟,唯有破釜沉舟。

    躲在山林裡的宗慶,也是一遍一遍罵咧道:「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即便是如此罵咧,宗慶依舊躲在無數士卒身後的山林裡,並不露面。因為徐傑早已有過千叮萬囑。宗慶能被王元朗器重,單單勇猛只是其一,還有一點就是宗慶是一個知道顧全大局之人,更知道身為主將的重要性。

    大同城頭的徐傑,看著一個一個從長梯上滾落下去的漢子,心疼不已,騎兵這種兵種,下馬用來攻城,實在是暴殄天物,卻又無可奈何。唯有手中的刀更加賣力幾分,唯有口中喊道:「八叔,快快下城去,去城門處!」

    徐老八聞言,不是飛身而下,而是尋著階梯的方向不斷往前。此時徐老八一人下城是沒有意義的,唯有打開一條道路,帶著無數軍漢一起下城,那被堵得死死的城門才能快速被搬開。

    弩炮巨箭從徐傑身前呼嘯而來,守城的軍將已然管不得敵我,竟然把床弩直接對準了人群之中的徐傑。

    巨箭射倒徐傑身前的兩人之後,依舊還有巨力往徐傑撞來。

    若是平常裡輾轉騰挪之下,徐傑必然能躲得過這一箭,卻是此時,已然容不得徐傑去躲,只見徐傑一手而出,緊緊抓住了空中飛馳而來的巨箭,人也隨之往後栽倒。

    遠處山崗,衛二十三見得這一幕,忽然腳尖踮了起來,沒來由心中一緊,口中問道:「老九,快看看,徐傑是不是死了?」

    衛九聞言,一躍而起,已然上得一顆大樹之上,擔憂非常,隨後又鬆了一口氣說道:「指揮使,他站起來了,沒有死。」

    衛二十三好似也鬆了一口氣,踮起的腳也落了下來。

    樹上的衛九,卻不下來了,一直待在樹上觀望遠方城頭,連手中的麵餅也忘了去啃。

    許久之後,衛九忽然喜出望外喊道:「指揮使,你快看,城門好像開了。」

    衛二十三點點頭,答道:「老九,下來吧。」

    衛九聞言飛身而下,剛剛還是喜出望外的神色,立馬又嚴肅起來,眉宇擰在了一起,開口問道:「指揮使,是不是……?」

    一向行事果斷決絕、從不猶豫的衛二十三,此時卻一反常態踱起了步子。衛二十三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在人前表現過絲毫的猶豫,從來都是那般鐵面無私的作風,甚至不苟言笑,面色永遠是板著的。

    十幾個金殿衛之人,見得自家指揮使忽然如此反常,皆是詫異的神色。唯有衛九臉上露出了一點點輕鬆。

    便聽衛九連忙又問:「指揮使,是不是再把此事拖上一拖。戰事膠著,徐文遠這般捨命,不若等戰事完結之後,再拿人入京,如此方才穩妥。」

    本來衛九頭前問是不是,後面是想說是不是從長計議,想說徐傑身邊有兩個頂尖先天,若是拿人之時拚鬥起來,怕是難以得勝。此時衛九再說的話語,已然就不再去說剛才想說的事情了,而是想儘量突出徐傑在這戰陣上的表現以及貢獻。毋庸置疑,衛九是想幫徐傑的,只是衛九不知道自家指揮使是個什麼心思,不敢直白去說。

    興許這就是人常說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徐傑與衛九的關係,大概就是如此了。兩人從未真的有過什麼深厚的情感交集,甚至兩人互相說過的話語,也超不出二三十句。也不知為何,就這般成了一路人。

    不想衛二十三答了一語:「此事不拖!」

    衛九聞言一愣,還想再說。

    卻是衛二十三又道:「走,往燕京方向去,尋宗慶!」

    衛九不明所以,答道:「此事與宗將軍無關啊。」

    衛二十三卻答:「尋宗慶交出徐文遠!」

    衛二十三,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定奪。

    衛九聞言大喜,口中連忙說道:「對對對,尋宗慶交出徐文遠,宗慶必然知道徐文遠身在何處,此事與宗慶脫不了干係!」

    衛二十三又回到了平常的作風,言語不多,翻身就上馬,往東南飛奔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30 16:18
詩與刀 第三百三十八章 王爺,何必如此!


    大同,早已亂作了一鍋粥。

    山林裡的常凱,更是心急如焚,小道處的崇山峻嶺,如何也尋不到宗慶,漫山遍野,打眼望去,閃閃爍爍的人影與刀光劍影,還有那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哀嚎,已然連敵我都分不清楚。

    早已筋疲力盡的常凱,在一處山坳裡短暫停留休息著,轉身看著身邊這些人,幾百親衛營,兩個先天高手,一個個面如枯槁,又累又餓,日夜不眠,早已疲憊不堪。

    英雄到了末路,常凱似乎隱隱也有這種感覺。仗打成這樣,常凱忽然悲從中來,不是心腹不效死,不是常凱無智慧,天命如此!

    常凱把刀插在地上猶如枴杖,忽然慢慢低下了頭,又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有些意志消沉,強打起精神,把頭抬了起來,還左右喊道:「弟兄們,今日犯險,全仰賴弟兄們用命廝殺,待得脫了險境,我一定重賞諸位兄弟恩情!」

    便聽有人開口:「王爺,小的這條命都是王爺給的,還給王爺又何妨!」

    到得這般時候,在這裡,已然沒有什麼對錯。能為常凱效死之人,自然也承過常凱足夠恩情。人多是這般,可以貪生怕死,也可以從容赴死。只為一個值得與否,能有這般效死的心腹,可見常凱昔日對待他人,並非刻薄寡恩之輩。常凱的野心,更不是空中樓閣,而是有足夠的現實支撐,比如這些麾下效死的心腹。

    只奈何,奈何今日還是落得這般地步。

    卻也有人用蹩腳的漢語開口說道:「趙王爺,我先走了,出關去搬救兵。」

    常凱轉頭看著說話之人,目光複雜,倒不是對這個室韋先天的話語有什麼看法,只是他自己內心複雜而已。常凱何嘗又真正想過要與室韋人裡應外合?這一切不過都是政治操作而已,不到萬不得已,常凱豈能去做那般的事情?

    但是真到了如今這般萬不得已的事情,常凱其實也不願意去做,常凱有幾萬大軍的時候,室韋人還會把他當人看,真到了一敗塗地的時候,室韋人又豈會還把常凱當人看?

    常凱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口說道:「你走吧,但願你走得出去。」

    那室韋人頭也不回,轉身就去。去尋那逃出生天的路。

    忽然不知哪個山頭有人大喊:「在這裡,常凱在這裡!」

    隨即呼喊大作,到處吵雜不已。

    常凱再次抄起長刀,牙關一咬,指著大同的方向,大喊:「弟兄們,隨我走!回大同!」

    「走,隨王爺回大同!」

    「回大同!」

    一聲回大同,似乎就又讓這幾百軍漢精神奕奕。

    只是那山嶺之間出現的閃爍身影,早已漫山遍野而來。

    那大同城頭,一個手握暗紅色寶刀的年輕人,早已不再廝殺,只是在城頭上,迎風而立,任由高處的風拂過臉頰,臉頰上的血跡早已風乾,夕陽在側,照在鐵甲之上,也散發出暗紅色的光。

    若是細看,還能看到年輕人持刀的手,正在不住顫抖,年輕人似乎想忍住手臂的顫抖,卻又如何也忍不住。

    一旁還有一襲紅衣,紅衣迎風招展飄蕩,這件紅衣,其實本是白衣。紅衣上搭著的長發,被幹透的鮮血結成了團,風不小,卻不見青絲飄舞。

    屍山血海,再也不僅僅是一個詞,而是面前所有的一切,看到的,聞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

    人,娘生爹養,一日飯食,日復一日,長十幾年成人,可以娶妻生子,可以下田勞作,可以拿刀保家衛國,十幾年何其漫長,長大成人何其艱難。

    只是死得太過輕易。

    「文遠!」紅衣女子輕輕開口。

    「文遠?」紅衣女子加大一點點音量再開口。

    「嗯?」年輕人反應過來,轉頭:「霽月,怎麼了?」

    「還是江湖好。」女子說了一語。

    「嗯,你說得對,還是江湖好。」年輕人答道。

    「文遠,過不得多久,你要及冠了。」女子記得,記得徐傑是那一年夏季發大水的時候生的。那一年這個女子三歲,對那場大水依稀也有一些記憶。

    「哦,及冠了,二十了,該戴冠了。」徐傑話語之間有些木訥。

    「大喜事呢,當大宴賓客,長輩們都要參加儀式。」女子在這城頭屍山血海中,閒聊這般事情,卻又毫不違和。

    文人及冠,相當重要的人生大事。當然,大多時候,也只有士人才及冠。一般百姓,人生中也沒有這一道程序,更不可能戴著冠冒下地干農活。也如很多說古代事情的規矩,後人見之,下意識以為這些規矩是所有人的,其實不然,能成文留下來的規矩,絕大多數是士人階層的規矩,與那些連字都不認識的大眾百姓關係並不多。

    「嗯,打完仗就回去。」徐傑答了一句,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刃口已然沒有一處是完好的了,刀柄的護手與夾木,也早已崩裂,甚至不能再稱之為刀了。徐傑忽然有一種把刀扔下城頭的衝動,卻又忍住了,刀鞘是進不去了,唯有就這麼拿在手中。

    大同已破,所有軍將士卒毫不停留,又往得勝口奔去,去把守那座長城關口,不讓室韋人有絲毫可乘之機。

    後面張立率領的大軍也在往大同來的路上。

    徐傑帶著何霽月與徐老八,卻往長青城而去,那裡戰事還在繼續,那裡還有常凱。

    常凱不死,徐傑與常家的恩怨,就沒完沒了。

    官道之上的軍漢,源源不斷往北趕去,半道上也碰上了張立,兩人不過匆匆一面,徐傑往南,張立往北,就這麼錯了過去。

    只是徐傑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長青城外,竟然會遇見歐陽文峰。

    徐傑南去快馬呼嘯而過,便聽得身後往北的馬車裡一人探出頭來大喊:「文遠,文遠啊!」

    回頭的徐傑,自然是看到了歐陽文峰,打馬停步。

    歐陽文峰卻不等馬車停穩,已然跳下車廂,飛奔往後,口中還在大呼:「文遠,文遠,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徐傑也下馬來,看得歐陽文峰跑得踉踉蹌蹌,一躍就去,把歐陽文峰扶住,口中急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兵荒馬亂的,也沒個護衛,教人殺了去該如何是好?」

    上氣不接下氣的歐陽文峰面色堅毅,口中答道:「死便罷了。」

    「到底怎麼了?」徐傑又問。

    「我父親,我父親……被拿下大獄了,關在緝事廠裡。」歐陽文峰似乎忽然就長大了一般,說話的口氣也不同以往,舉手投足也帶有一種成熟的氣質。

    徐傑聞言,吞了一下口水,並未答話,而是目光如狼一般環顧左右,上眼皮微微眯了下來,腦中似乎也在思索著什麼。

    人,有時候會退讓,有時候會狠厲。

    就如徐傑,面對登基之後的夏銳,往往有一種退讓的態度,甚至躲著避著,不忍他,不理他。

    就如此時的徐傑,面色目光,狠厲非常,似在做著什麼決定。就如要做惡事之人在做事之前的心理建設與自我說服。

    惡向膽邊生的過程。

    歐陽文峰以往看到的徐傑,大多都是笑眯眯的模樣,春風和煦,春暖照人。歐陽文峰第一次看到這般的徐傑,似乎也嚇到了一般,支吾說道:「我臨來之時在牢裡見過父親。」

    「老師說了什麼?」徐傑聲音有些沙啞低沉。

    「父親說……叫我隨著你走,帶著一家老小與所有人,遠走他鄉。」歐陽文峰答道。

    徐傑又沉默了,眉宇之間,皺松幾次,臉上頜骨處的肌肉,抖動幾番。

    歐陽文峰心虛試探再問:「咱們遠走嗎?」

    徐傑,此時就是歐陽文峰的主心骨。

    「遠走?」徐傑自問一語,立馬又答:「不走,待我殺了一人之後,回京!」

    徐傑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歐陽文峰聽得連連點頭:「嗯,回京,回京救父親。」

    徐傑抬頭喊道:「八叔,你帶文峰先去太原等我!」

    徐老八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的徐傑,能清楚感受到徐傑心中有一股莫大的怒火,卻又能清楚感受到徐傑此時正在壓抑著這股滔天的怒意。

    「好,你自己小心。」徐老八答道。

    徐傑只點頭,回頭翻身上馬,健馬飛馳就走,還有紅衣跟隨。

    那林子裡,到處散落著軍械,到處是人的屍首,時不時還能看到林中的猛獸與天上的飛鳥正在啃食著人肉。

    徐傑遊走在林子裡,並不難找到戰場所在。

    層層疊疊的軍漢,慢慢緊密在一處,路邊捆綁在樹上的俘虜,也是漫山遍野。

    宗慶直到徐傑找來,才露面,開口第一句就是:「你終於來了,可把我憋屈死了。」

    宗慶面容帶笑,本以為徐傑在這勝利之時,也該是一臉笑意回應,卻見徐傑沉著臉,只問道:「常凱在何處?」

    宗慶愣了愣,收回了笑意,答道:「北邊的山坳裡,被困住了,只是他身邊之人戰力非凡,一時之間還殺之不得。」

    徐傑聞言起身就往北邊走。

    宗慶連忙又說一語:「金殿衛的人來了,要我把你交出去。」

    徐傑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宗慶,面色狠厲非常,目光如狼看向宗慶。

    宗慶見得徐傑這般目光看向自己,以為徐傑是誤會自己了,立馬說道:「徐傑,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老子豈能把你交出去,老子自然是說尋不見你。」

    倒不是徐傑誤會了宗慶,而是宗慶誤會了徐傑。聽得歐陽正被下了獄,徐傑一顆生起來的惡膽,早已佔據了所有的情緒。徐傑這般的表情,自然不是對宗慶的。

    徐傑目光依然,只問道:「金殿衛在哪呢?」

    「走了,老子說尋不到你,他還能奈我何?自然是走了。」宗慶答道。

    徐傑點頭,轉身之時多留了一語:「常凱一死,我便回京,你當與袁青山速速帶大軍穩固長城防線,室韋大軍已聚,至少十萬,當日夜嚴防死守。」

    宗慶知道此時的徐傑有些奇怪,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到底是哪裡奇怪不對勁,聽得徐傑安排,點頭開口答道:「這是自然,你放心就是,我守了一輩子的長城,知道如何應對。」

    徐傑腳步加速,往林子中鑽了進去。

    北邊不遠的山坳,傳來徐傑的呼喊:「常凱,我來了!」

    這個聲音,常凱聽得出來,聽到聲音的常凱,抬頭在四周山嶺間尋了尋,已然尋到了那正在往山坳而下的徐傑。

    便聽常凱大聲回道:「徐傑,徐文遠!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林子裡傳來一聲冷笑:「哼哼!你當了一輩子的將軍,陣前而亡,便是歸宿。」

    隨著聲音一起出現的,就是徐傑與何霽月。

    何霽月打量了一下人群中走出來的常凱,轉頭看了看徐傑,長劍已然橫在身邊。

    「徐傑,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活?你以為那京城裡的皇帝陛下就能放過你?今日之我,就是明日之你。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到了黃泉,我還有大軍無數,日日折磨你!」常凱說得咬牙切齒。

    「常凱,你說得對。京城裡的皇帝陛下當真是放不過我了。如此也罷,你就先走一步,到泉台聚將,待我再來黃泉會你。」徐傑答道。

    常凱聞言,忽然大笑出來,笑得極為慘烈:「哈哈……哈哈…………哈哈…………」

    徐傑的刀已然捏緊,腳步也在往前。山林之間,漫山遍野的視線都聚在徐傑身上,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與手中的動作,似乎人人都覺得這常凱,合該徐傑來殺,不該他人動手。

    慘烈在笑的常凱,忽然面色一正,口中喊道:「徐傑,本王豈能死在你手裡?」

    徐傑不明所以,已然一躍而起,空中也有人來擋,也是先天。卻是這個先天,已然被一柄長劍攔了過去。

    常凱話語說完,轉頭看向麾下士卒,開口:「弟兄們,來日再會!」

    說完此語,常凱轉頭看向空中已經就到的徐傑,手一抬,軟倒落地,脖頸之間的鮮血,噴得徐傑滿臉都是。

    徐傑已然收刀,看著自刎的常凱,毫不停留,轉身再起,口中說道:「霽月,走!」

    何霽月也不戀戰,飛身隨徐傑遠走而去。

    留得在場所有人,包括那個先天高手,皆是痛哭流涕,更聽得還有人悲痛欲絕大喊:「王爺,你這是為何啊?弟兄們哪個不敢死啊?定能護得你突圍而去。」

    「王爺,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山林裡無數的軍漢視線依舊還在徐傑身上,看著徐傑從那些高聳的樹木頂上飛躍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方才有軍將大喊:「緊密起來,圍上去,圍上去!」

    鐵甲密密麻麻,山坳裡的人,一個個癱坐在地,面色決絕又哀傷。

    宗慶終於趕來,口中大呼:「餘下之人不必再殺了,押解到關口去,都押解到關口去。同袍軍將,保家衛國死得其所。」

    已然有士卒試著上前去綁縛,卻不見有人反抗,隨後所有人都圍上去綁縛俘虜。

    連帶那先天高手,竟然也未反抗,就這麼癱坐在地等人來綁。

    大戰如斯,實在可悲。死去的人可悲,活著的人亦然。

    這個國家,這個天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9-30 16:18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惡在膽邊,琴也非琴

    黃河已南渡,京城之外,一處鎮子裡的鐵匠鋪中,那柄暗紅色的寶刀,再一次回爐重造。古之冷兵器,永遠都會有這麼一個過程,不斷的回爐重新打造。只因為冷兵器再如何鋒利,再如何無堅不摧,真上了戰陣,苦戰一場之後,必然卷刃崩壞失了銳利。

    寶刀的主人徐傑坐在鐵匠鋪門口,喝著一壺劣茶,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也聽得四處有人奔走相告,說那常凱如何如何覆滅的故事。

    鐵匠鋪對面,有一個給過路行人歇腳的小茶樓,偶爾也能在人口中聽到徐傑徐文遠這個名字,大概也與那些覆滅反賊的故事息息相關。

    徐傑並未認真去聽,也聽不太真切,似乎對自己是否真的名聲大噪之類的事情並不十分關心。

    為何在入京城之前,徐傑要忽然停下趕路的腳步去修理自己的兵刃,其中原因並不難猜,十有八九就是徐傑知道自己入京之後,這柄兵刃應該還要再用。

    徐傑一路之上,皆是面色陰沉,身邊幾人,都能感受到徐傑心中壓抑的一股怒火。怒火從何而來,自不用說。

    徐傑從來都是一個胸藏惡膽之人,徐傑之惡,小則可以動手殺人,大到刺王殺駕。

    因為徐傑並非真的就是一個傳統的徹頭徹尾的聖賢子弟,徐傑讀的聖賢書不少,聽的君子教導也不少,但是徐傑又天生帶有另外一套價值觀。

    這套價值觀,對這個時代而言,有好有壞。好到可以不顧一切往大同上陣,避免國家動盪,避免鐵蹄踏破山河。

    壞,就是壞在徐傑對於上天之子、君王陛下,並沒有那一份狹隘的忠誠。

    當然,國家是需要領導者,這是必須的。一個國家,需要一個領導者如紐帶一般把所有人團結在一起。這個領導者,對於徐傑來說,只有適合不適合的問題,只有稱職不稱職的問題。

    有些人,是真的不適合,不稱職。

    茶水苦澀,徐傑依舊一杯一杯喝著,身後是鐵錘擊打出來的叮叮噹噹的聲音,身旁徐老八站著,也在等候自己的兵刃修理,還不是與鐵匠交流幾句。

    還有何霽月坐在一邊,紅衣早已換成了白衣,青絲也柔順垂下,白皙的臉龐若隱若現。

    看著這般的徐傑,何霽月欲言又止幾次,終於還是開了口:「文遠,不必著急,歐陽公吉人自有天相。」

    徐傑聞言只是點點頭,徐傑是真的擔心歐陽正會有個三長兩短,但是歐陽正只是其一,徐傑真在思慮的是該如何解決這件事情。

    忽然有一個人迎著徐傑直奔而來,到得面前一拱手,說道:「徐公子,杜都督密信。」

    徐傑抬頭看向這人,似有幾分面熟,自然也知道杜都督指的是誰,手一抬,接過一個外有印章圖案的蠟丸,捏碎之後一張小布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低頭一讀,徐傑的眉頭也舒展了一些,這個杜知,徐傑一手提拔起來的緝事廠都督,信中的語氣與內容,並未讓徐傑失望。

    歐陽正在緝事廠裡,並無大礙。杜知此人,倒是不錯。

    「回去稟報你家都督,把我的謝意帶到。」徐傑答了這麼一語,送信之人已然拱手轉身離去。

    此時忽然收到這封信,讓徐傑有些意外,因為徐傑這段時間來去如風,並未在一地作任何停留,甚至也沒有人知道徐傑在回京的路上,連宗慶大概都不能確切知道徐傑到底在做什麼。

    但是這封信還是送到了一直在不斷趕路的徐傑手中,證明緝事廠如今的情報網絡比之頭前,已然更加完善了許多。

    這一點是徐傑很欣慰的事情。種下的種子,已然開花結果了。

    勢力,徐傑在這朝廷裡到底算不算有勢力?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要說徐傑自身,毫無權柄,連個芝麻小官都沒有,應該也就不談勢力了。

    但是暗暗中,好像又有許多人在幫著徐傑做事,甚至許多人心,也在徐傑手中掌握。

    該如何破局?

    徐傑依舊在沉思這個問題,殺人解決問題的辦法,用在許多地方都可以,但是用在這件事情上,顯然是不行的。

    因為這一局的那個人,當真殺不得,也殺不了。想在金殿衛下殺那人,徐傑拼上這一命,也不可能做得成功。

    那麼破局就需要另外一個辦法。

    還有什麼辦法?

    一個人名,已然浮現在徐傑腦中,夏文!

    還有一個人名,隨著夏文也浮現在了徐傑腦中,榮國公主夏小容!

    徐傑想到這裡,手指無意識的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膝蓋。

    經此一遭的夏文,是否已然成熟許多?人生大起大落,經歷過一切,是否就能真的看透本質?

    徐傑起身,長嘆一口氣,轉頭看向鐵匠鋪內,看著自己那柄被燒得通紅的刀,正在經受著千錘百煉。千錘百煉之後,又會是一柄絕世的好刀。

    蜀地的深山老林裡,一個少女忽然喜出望外,手捧一張大琴,在林子裡飛快的跳躍,口中不斷大喊:「爺爺,成了,碧落成了!!」

    老頭走出茅草屋,尋著聲音的方向,答道:「如何就成了?你這第一張琴,當真稱得上成了嗎?」

    「爺爺,真成了呢!」少女已然到得茅草屋前,把琴放在一張案几之上,臉上笑意燦爛非常。

    老頭搖搖頭,笑道:「一驚一乍的,第一張琴,豈敢說成?爺爺這一輩子也不過成了兩回。」

    老頭制琴一輩子,製出來的琴千百之多,一個「成」字,在老頭心中的意義顯然是不一樣的。

    「爺爺,你試一試,我可是覺得不比九霄環珮差呢。」少女長高了許多,身形也略微豐滿了一些。

    老頭抬手,輕輕放在琴弦之上,輕輕一拂,音節幾個,老頭忽然愣住了,一臉的不敢相信,又輕輕再拂一下。

    不敢置信的臉抬了起來,看向自己的孫女,問道:「你……你……你竟然真成了,第一次制琴就成了!這!!!孫女,我的寶貝孫女,感謝列祖列宗,感謝老天爺,我雷家,雷家出得這般人物。天命啊,天意啊!!!」

    老頭激動得手足無措,激動地手舞足蹈,激動的話語都說不清楚了。

    少女呵呵在笑:「咯咯……文遠哥哥一定會喜歡這張碧落的,真好聽的音。」

    老頭聞言,手舞足蹈的模樣立馬一停,面色嚴肅答道:「我的好孫女,這是我雷家的寶貝,可不能送給那小子,得留給子孫後代。這張琴不能給他,小老虎,你再製一張給他吧。」

    「不,不要。就要把碧落送給文遠哥哥。」少女撅著嘴巴,便是叛逆了。

    老頭連忙又道:「小老虎,這張琴呢,是你第一張琴,也是真正製成的一張琴,來日想要再製出這般的琴,必是難如登天,豈能隨意給了外人?」

    「文遠哥哥不是外人,這張琴就是制給他的。不制給文遠哥哥,我也不會花這麼多心思去做,更不可能制得這麼好。制琴的時候,我只要想到是給文遠哥哥的,我就開心得緊。難得制好了,豈能不給文遠哥哥送去?」少女一邊說,一邊噘嘴跺腳,可愛至極。

    老頭聞言忽然又愣住了,看著少女,似乎在想少女的話語,也在回想著自己。

    愣得片刻,老頭一拍腦門,說道:「原來是這般,今日當真是大徹大悟,原來是這般啊!」

    少女疑惑問道:「爺爺,什麼這般那般的?明日我就帶著琴給文遠哥哥送去。」

    老頭卻又看著少女,連連搖頭,口中說道:「日防夜防,卻還是沒有防住。爺爺我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原來制琴就是情啊,有情才有琴。想得以往,為何我能製出好琴?也是如你這般一心想製出好琴彈給你奶奶聽,所以就製成了。你愛上了那小子,所以也罷琴製成了。奈何奈何!」

    老頭直到這般歲數,才弄明白了制琴的關鍵所在。卻又當真不知道是喜是悲。因為這老頭,十萬個不願意把孫女嫁給徐傑,百萬個不願意讓孫女跟了徐傑。除非徐傑願意入贅雷家,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少女一臉的羞澀,只罵道:「爺爺你個老不羞,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老頭伸手牽住少女,一手把琴夾在腋下,口中說道:「走,回家。」

    少女不情不願跟著,口中卻還在說:「爺爺,往後你可不能再這般胡說八道了,我可饒不了你的,更不原諒你。」

    「唉……爺爺不說了,不胡說八道了。」老頭嘆著氣,往家中去。

    家門口,還有那個中年漢子如魔怔一般,慢慢打磨著一張琴木,又不是用手指敲打著琴木,卻是如何打磨也不滿意琴木發出的聲音。

    老頭帶著孫女走到面前,放下了琴,與中年漢子開口:「你走吧。」

    漢子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沉默著,手中的動作卻停了。

    老頭抬手又揮了揮:「走吧,離開這裡,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漢子已然淚如雨下,答了一句:「兒子愧對列祖列宗,這就走!」

    少女聽得老頭趕她父親走,連忙說道:「爺爺,你作甚呢?我不聽你的,你就來欺負我爹,你就只會欺負我爹,奶奶知道了,可饒不了你。這琴本就是給文遠哥哥制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再給你制一張就是。」

    老頭不答少女之語,而是又道:「琴非琴,琴有情,走吧,最好帶個孫子回來。否則我們雷家,就真完了。」

    漢子聽得似懂非懂,一臉疑問看向老頭。

    老頭慢慢伸出手指,輕輕撫了一下身邊的碧落,琴音空靈悅耳,當真似那碧波落石,叮咚而鳴。這張琴,是真成了。

    漢子瞪大雙眼,看向自己的女兒,又看向老頭,一臉的不敢置信。

    老頭點點頭,說道:「你我及不上小老虎萬一,琴非琴也。」

    漢子似乎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激動非常,把手中的工具與琴木直接扔在了地上,起身就走,孑然一身,什麼也沒有帶,就這麼往下山的道路狂奔而去。

    老頭注視著那遠去的背影,嘆息一聲,卻聽到身旁的少女開口大喊:「奶奶,爺爺把我爹趕走了,你快出來啊!」

    老婦人從廚房奔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柄菜刀,還依稀看到了那快要消失的背影,開口怒道:「老頭,還不快快去把我兒子追回來,否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老頭聞言,身形一震,哪裡還有剛才那些多愁善感,起身就往遠處跑出七八步,口中討饒道:「夫人,小花兒,你兒子會回來的,興許過得三五個月就回來了,到時候還給你帶個孫子回來。」

    「你還來誆我,我……我……你還我兒子來。」菜刀已起,追得那先天的老頭四處奔逃。

    還有人助陣:「奶奶,這邊,後面去了,躲在後面呢。」

    京城,緝事廠,杜都督在正廳裡踱步不止,口中喃喃說道:「方指揮使啊,這當如何是好,徐公子就要入京了,忽然出得這麼一檔子事,叫我等如何與之交代啊。」

    一旁的方興也是著急不已,口中答道:「早知如此,就該安排一下,就算讓歐陽公假死一回,也比如今要好。」

    「還說後話有何用?如今歐陽公被大理寺提了去,必是凶多吉少,我本以為只要過些時日,待得陛下氣消之後,便是萬事大吉。哪裡想到陛下這般絕情,當真要拿歐陽公嚴刑拷問。都怪我,徐公子回了之後,我便把命賠給他罷了。」杜知已然心急如焚,頭前還受了皇帝責問,隨後大理寺就來提人,聖旨之下,杜知已然無可奈何。

    「唉,也不知陛下到底要歐陽公交代什麼罪責,歐陽公這般兢兢業業,又有什麼罪責!」方興一臉不解。

    卻是此時,幾個人出現在了緝事廠院中,徐傑來了,比兩人預想的要快上許多。

    兩人看得門外直走而入的徐傑,對視一眼之後,皆是一臉的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