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87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18:28
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章 難道你這是在威脅朕不成?

    剛剛走進來的徐傑,已然發現這兩人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正準備開口去問,還是杜知先開了口:「徐公子,歐陽公被大理寺提去了。」

    「什麼?」徐傑好似沒有聽清楚一般。

    方興也硬著頭皮上前,拱手說道:「陛下聖諭,把歐陽公提到了大理寺問罪,我與杜都督實在無法,徐公子恕罪。」

    徐傑眉頭一皺,直走到頭前中央落座,似乎是習慣了一般,朝廷衙門的主座,徐傑就這麼坐了下去,沉思著。

    沉思了許久,起身,說了一句:「霽月,八叔,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何霽月點點頭,卻是徐老八問了一句:「傑兒要去哪裡?八叔與你同去,也有一個照應。」

    徐傑答道:「八叔,你就留在這裡等我吧,我入宮去。」

    徐老八聽得徐傑是入宮,便也不多言,因為入宮這種事情,也不是徐老八想去就去的。徐老八此時也不知其中凶險。

    反倒是杜知知道其中,連忙開口說道:「徐公子,皇城您還是不要去了,陛下還下令金殿衛緝拿你呢,在這緝事廠裡,都是自家兄弟,倒是無妨,若是去了皇城,就怕事情超出了預料。」

    就這一句話,已然顯露了杜知此人的性子。在這緝事廠裡見徐傑,可知他冒了多麼大的風險。

    徐傑擺擺手,人已起步,口中一語:「無妨。最後一次面對面了,希望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徐傑知道入宮會有多麼大的風險,但是徐傑心中還有最後一點僥倖,或者不能說是僥倖,而是唸著最後一點情義,保留了最後一點尊重。

    如今的事情與局面,牽一髮動全身,影響實在太大。是不是真的會到不得已而為之的時候,徐傑心中還有一點點餘地。

    這個餘地就是當面見一見夏銳,畢竟兩人有過三年多的交情,畢竟徐傑自認為在奪嫡登基的事情上貢獻巨大。

    興許也是皇帝在徐傑心中的印象,還有昔日那個夏銳的身影。

    所以徐傑止不住這個想再見夏銳一面的念頭,自從夏銳登基之後,徐傑與夏銳,從來沒有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與交流。

    最後見這一面,就是想來一次真正的交談。

    徐傑就這麼出門了,寶刀在那腰間別著,也不去什麼城門,依舊如往日那般越過牆頭而去。

    剛剛越過牆頭的徐傑,便被金殿衛的人擋住了,昔日裡徐傑這般入宮,大多有金殿衛的人作陪,今日徐傑再這般入宮,自然也有金殿衛之人來擋。

    徐傑看著對面那人,手已握在刀柄之上,口中一語:「我要見陛下。」

    那人負著一柄劍,看著面前已然準備拔刀的徐傑,輕聲說了一語:「你不是我的對手,你走吧。」

    負劍金殿衛,衛二十三!

    「二十三,今日攔在這裡的不是別人而是你,想來你早已知道我回京了,既然知道我回京卻沒有動手來拿,放我進去見一面陛下,又有何妨?」徐傑聰明非常,守衛皇城的金殿衛,自然也是輪班換值的,衛二十三也不可能有空閒在城牆旁上值,衛二十三出現得這麼快,徐傑已然猜到了許多。

    「今時不同往日,見與不見又有何區別?若我是你,遠走天涯,遠離是否,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衛二十三,似乎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對一個人說過這麼多話語。

    這深宮之內的事情,只怕是沒有一件能瞞住衛二十三,就算是徐傑昔日仁德大隆之事,也不可能瞞得過事後的衛二十三。更不用說而今深宮之內的那些宮闈亂事之類。但是衛二十三,終究是一個臣子,知道了,也就僅僅是知道了。

    興許整個京城所有發生的事情,唯有衛二十三算得上是一個真正的明眼旁觀者。

    「二十三,見與不見,興許對你來說沒有區別,興許對陛下來說也沒有區別,但是對我來說,區別甚大。」徐傑答道。

    衛二十三搖搖頭,答道:「你會讓我難做。我這柄劍,殺人無數,卻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不該殺之人。今日你去見了,我這柄劍,興許就要殺不該殺之人了。」

    徐傑聽得懂,卻還是堅定一語:「我不一定不是你的對手!生死有命!」

    徐傑知道自己以武道之勢而言,比不得衛二十三,但是徐傑並不以此就覺得自己真的不是衛二十三的對手。

    「徐傑,我看過這京城裡所有的事情,知道所有事情的結局,知道所有事情的後果。你應該聽我的。」衛二十三再道。連續這般說話的衛二十三,已然就算得上是喋喋不休了。

    「二十三,走吧,多說無益,帶我去見。」徐傑答道。

    「天生你徐文遠,進退自知,卻還要求個心安,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你若執意如此,各安天命吧。」衛二十三搖搖頭,嘆息著。隨後開口喊了一語:「老九,帶他去見陛下。」

    老九的身形出現在了徐傑面前,衛二十三已然往遠處宮殿消失而去。

    衛九走到徐傑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徐傑看著衛九,問了一句:「近來可好?」

    衛九看似隨意答了一語:「眼不見,一切挺好。若是眼見了,日夜難寐。」

    「老九,如今你說起話來,都是這般雲山霧罩的嗎?」徐傑笑問一語。

    衛九也自嘲一笑,答道:「以往我都看不起那些什麼走江湖的漢子,只覺得那些人不過孩童玩著泥巴,可笑至極。而今,我卻是羨慕起了走江湖的人。」

    「嘿,你這是在說我是孩童玩泥巴呢?」徐傑對號入座了,因為徐傑覺得自己大概是可以算作走江湖的漢子。

    「徐公子若是玩泥巴,那我等豈不都還在蹣跚學步?」衛九調笑一語,笑容卻並不灑脫。

    徐傑其實也笑不出來,人總喜歡在一種緊張之中強顏歡笑,只為緩解自己的壓力與尷尬,此時面色沉了下來,答了一語:「蹣跚學步說得對,都不過是蹣跚學步。」

    衛九再不答話,而是帶著徐傑往那垂拱殿而去。

    垂拱殿中,有一人正在奏對,正是那從邊鎮早回程幾日的許仕達。

    邊鎮軍情剛剛送達,與徐傑差不多時候進的京城,常凱死了!

    一收到消息,許仕達就急匆匆入了宮,便是來表達功績的。

    皇帝夏銳其實並不顯得多麼欣喜意外,大概是覺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這大華朝近三百年沒有出過什麼大問題,便也覺得不可能在自己登基的時候出什麼問題。這就是人心的正常想法,沒有問題就是應該的。

    「許卿,你這一趟邊鎮之行,居功至偉,朕近來正在思慮給你加官進爵之事。」夏銳開口,顯然就是要安排許仕達拜相之事了。

    許仕達連忙俯身拱手,口中答道:「陛下,臣此去邊鎮,全仰賴陛下威嚴,雖然臣在邊鎮對那些軍將多有震懾,致使軍令通暢,謀劃調度順利,但是臣自身不敢居功,有此大勝,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勞。」

    夏銳聽得這般話語,自然高興非常,更覺得許仕達這人謙虛,實事求是,不是那等自吹自擂、誇誇其談的泛泛之輩。又道:「兵荒馬亂之地,犯險而去,功勞是有的,許卿不必自謙。到時候朝會之時,議論封賞之事,安排一人出言提議,到時候朕就允之,許卿當個尚書右僕射如何?兼門下侍郎,封太子少師。」

    許仕達聞言大喜,連忙撩起裙襬,俯身跪下:「臣拜謝陛下聖恩!」

    夏銳哈哈在笑,一切都出乎預料的順利,戰事順利,安排的人事也順利,自然是心情舒暢。

    只是那不順利的事情立馬就來了,衛二十三走進殿內,開口:「陛下,徐傑已到。」

    夏銳聞言面色一變,那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開口說道:「帶進來。」

    夏銳興許以為這徐傑是被金殿衛緝拿回來的,不得片刻,卻見徐傑大搖大擺走了進來,頗為詫異,看了看一旁的衛二十三。

    衛二十三拱手:「陛下,臣無能,不曾緝拿到徐傑,此番是他親來求見陛下。」

    夏銳眉頭一皺,看著拱手拜見的徐傑,想了想,問道:「文遠,你為何這般膽大妄為?豈敢插手軍中之事?此番已然犯禁,合該治罪,想來這件事情,便是你那老師歐陽正一手安排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徐傑大禮已完,開口答道:「陛下,戰陣之事,非同兒戲,勝敗之間,關乎天下安危。草民此來求見,只想知道歐陽公到底犯了什麼罪責。草民只想要一個心服口服。」

    夏銳真正面對徐傑當面之時,似乎少了許多頭前的氣度,頭前拿歐陽正下獄,命人緝拿徐傑之時,夏銳全身上下皆是身為皇帝的威嚴。

    此時真面對徐傑的時候,夏銳不知是有什麼心虛,還是有什麼忌憚,已然沒有了那麼果決。

    心虛夏銳下意識裡,真的知道自己有什麼虧心事,有什麼忌憚之處,也有心虛其中。

    「文遠,歐陽公自然是有罪責的,你不僅是他的弟子,還是他的女婿,當朝首相,派自己的女婿插手軍中指揮調度之事,這便是罪責。連帶你,也有罪責,也當受罰。」夏銳答道。

    徐傑抬頭直視高座之上的夏銳,再問一語:「陛下,其中緣由深意,不知陛下當真瞭解與否?歐陽公與草民,到底對陛下來說是助力還是威脅?陛下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不要這般咄咄逼人,不要這般逼人太甚?」

    「大膽,徐文遠,豈敢大殿之中如此放肆?豈敢如此與陛下說話?」許仕達已然在旁開口呵斥。

    徐傑卻看都不看說話的許仕達,而是依舊抬頭盯著夏銳。徐傑有時候也有想不通,徐傑不是想不通人心,而是想不通為何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若是夏銳忌憚什麼,比如忌憚徐傑知道夏銳得位不正。那夏銳就直接動手啊,要打要殺要滅口,那就去幹。

    夏銳頭前卻又一直沒有干。

    若是夏銳怕徐傑與歐陽正有什麼權傾朝野的心思,如那李啟明一般。徐傑自己都辭官不做了,大不了再讓歐陽正致仕而去,何必還要拿這麼一個鞠躬盡瘁的老臣下獄受辱?

    夏銳到底在想什麼?興許夏銳自己都不知道,因為夏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怕什麼,或者在忌憚什麼。夏銳做的一切,不過就是沒有安全感,不過就是不自信,不過就是內心深處的自卑。

    但是夏銳又沒有那麼多的城府,面對徐傑與歐陽正,其實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越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越是胡亂行事,沒有什麼前後謀劃,就是這般隨著情緒行事。

    但是夏銳有一個目的是明顯的,那就是這一朝,容不得歐陽正,也容不得徐傑了,甚至容不得一切對他這個新皇帝指手畫腳之人。至於到底如何容不得,夏銳沒有什麼具體的謀劃,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這種容不得,就好像是昔日的夏乾容不得有一個臉上一道疤痕的兒子一樣,具體如何容不得夏乾也說不清,但就是容不得,看著就不舒服。

    夏銳,也是這般,看著歐陽正就不舒服,看著徐傑,就更不舒服了,大概是因為徐傑那裡,還有他這個皇帝陛下的屈辱與把柄。

    「徐文遠,今日之朕,不同以往,你與朕說話,當注意一些。」夏銳心中其實早已怒不可遏,但是在徐文遠面前,夏銳下意識在忍了幾下,此時已然不再想忍,只覺得這徐文遠當真不知好歹。

    「陛下,草民只想問一件事情,可否看在歐陽公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為公的份上,讓歐陽公安享晚年?」徐傑問得直白,因為徐傑知道,夏銳是真不懂許多事情。夏銳若是懂得,王元朗就不會被換,歐陽正也不會下獄。夏銳不懂,那麼多說其他已然沒有意義,只有這麼一個問題比較有意義。

    夏銳似乎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徐傑了,眉頭一擰,問道:「能安享晚年如何?不能安享晚年又如何?難道你這是在威脅朕不成?難道你還想威脅朝廷律法不成?」

    「陛下,這徐文遠當真無君無父,不知上下尊卑,如此與陛下說話,已然就是包藏禍心,欺君罔上,定然要治其之罪,不可輕饒。」許仕達已然煽風點火,更想出得自己心中惡氣。

    衛二十三早已聽得眉頭緊皺。

    徐傑終於把看向皇帝的眼神收了回來,開口:「陛下,草民不是在威脅何人,草民只是在說服自己。」

    夏銳聽得徐傑沒頭沒尾的一語,已然開口:「徐傑,若不是朕唸著舊情,豈容得你在此處胡言亂語。今日之事,朕可以不當回事。但是你私自插手軍務之事,是如何也逃不脫的,雖然此事你也是受歐陽正指使,但是從犯也是有罪。來人,緝拿徐文遠下獄待審。」

    聽到這裡,徐傑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本就只剩下最後一點了,忽然這最後一點也全部消失殆盡。

    徐傑手已放在刀柄之上,眼神看向衛二十三。

    衛二十三的手,也握著劍。卻在這一刻稍稍猶豫了一下。

    大殿之外,忽然傳來喊聲:「陛下,陛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18:28
第三百四十一章 徐文遠,萬萬不可!

    大殿之外忽然傳來大喊:「陛下……陛下,臣回來了,臣回來了!」

    這一句喊上,讓劍拔弩張之勢陡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大殿之外看了出去。

    那個回來之人,一身金甲,正是張立,金殿衛指揮使張立,如今也是三鎮總兵張立。

    張立回來得有些快,快到出乎了徐傑的預料,大戰剛停,善後之事還有許多,甚至還有關外室韋人的威脅,張立此時卻趕回了京城。

    一臉笑意走進大殿的張立,第一眼就看向了徐傑,看向了徐傑那握在刀柄的手上。興許這就是他這麼快趕回來的原因所在。

    就如他與許仕達說的那一句「我懂得」。張立顯然是真懂得,所以他趕回來了,趕回來做一件他覺得必須要做的事情。

    「臣張立,拜見陛下萬安!」張立單膝跪地,拱手大拜。

    正在展露帝王威嚴的夏銳,見得走進來的張立,面色也轉了笑:「平身,張愛卿快快請起。來人,賜坐!」

    起身的張立與那正去搬座位的太監擺擺手,口中說道:「陛下,臣站著就行了,大殿之上,豈敢落座。」

    夏銳卻執意說道:「上座,張愛卿身先士卒,大戰凱旋,合該有此禮遇。朕也沒有想到愛卿回來的這般快速,否則朕一定帶領百萬臣民出城相迎,如此方才不負愛卿為國立下如此大功。」

    「多謝陛下厚愛。臣如此急切而回,只為一事。」張立答道,這一件事情,張立出征之前就想好了,就等今日。

    「張愛卿有何要事,快快說來。」夏銳當真欣喜,這種欣喜並非只是因為戰爭勝利的原因。還有一種安全感,作為皇帝的安全感。因為夏銳這個新皇,終於有了一個真正靠得住的團隊。文有許仕達,武有張立。就如老皇帝文有歐陽正,武有王元朗一樣。

    這樣的朝廷,才能讓天子安心安穩。

    「陛下,臣趕回來,就是為徐文遠請功的。陛下託付重任,臣朔夜擔憂惶恐,唯恐託付不效,愧對陛下厚恩。臣自知守成有餘,進取不長。面對如此重任在身,環看左右四圍,卻無依託助力之人。思前想後,唯有徐文遠一人,文武皆成,文能謀定大事,武能上陣無當。所以臣三顧茅廬而請,蒙徐文遠不棄,輔在左右參軍幕僚。而今凱旋而回,全仰仗徐文遠運籌帷幄、身先士卒。戰事雖勝,臣心中卻生出更多的惋惜,以徐文遠之才,在野如暴殄天物,在朝方能盡其無雙之才。值此大勝之機,臣特地趕回朝中,只為進此忠心之言,為國再舉大才效用。還望陛下應允。」這番說辭,張立說得一氣呵成,顯然是一路上想了多次。

    張立含笑說罷,眼神祇往左右去看。

    殿內之人也在看張立,張立是真的不懂?還是不知此時朝堂的局面?亦或者張立就是裝糊塗,就是要這般裝傻?

    夏銳早已面色大變,聽得張立這一番話語,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因為張立這一語,不僅徐傑沒有了罪,連帶歐陽正也沒有了罪責。

    因為徐傑去邊鎮,不是歐陽正指使,更不是徐傑踰越。而是張立三顧茅廬,是張立請去的,是三鎮總兵請徐傑到身邊做的幕僚。這般哪裡還有不對?更不談什麼罪責。從古至今,哪個主帥大將身邊沒有參軍幕僚的?這些幕僚也並不要什麼官職,再古之時,那些達官顯貴哪個不養門客?而今又有哪個不養一些文書執筆以及管家師爺?

    許仕達聽得張立一番話語,連忙開口:「張大帥,張總兵,事到如今,何必如此啊?陛下當面,張總兵豈能忠奸不辨?張總兵啊……張總兵,大戰得勝,那是陛下有德為先,總兵您治軍得當,再是將士們效死皇恩,豈能是全仰仗他徐文遠?難道這場戰事,是他徐文遠一個人打的?難道他徐文遠不去邊鎮,戰事就要輸不成?」

    張立聞言,目光一凜,看向許仕達,開口說道:「老子答你一語,你挺好了。此戰,若是沒有徐文遠,定不能勝。你還有何話要說?」

    許仕達已然痛心疾首,再道:「張大帥,你豈能說得出這般話語,且不說在下帶著聖劍千里迢迢趕往邊鎮之事,若是沒有陛下,此戰能勝嗎?若是沒有軍將用命,此戰能勝嗎?」

    張立哂然一笑,卻也不再去看許仕達,開口一語:「陛下,臣願用軍功保薦徐文遠入朝為官!」

    這一句話,張立說得擲地有聲。說得夏銳面色已白。

    因為夏銳當皇帝的時間已不算短,第一次遇見這般情況。第一次遇見真的有人當面與他作對的情況。連帶歐陽正那般的人,雖然討人厭煩,也不過只是在旁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的勸誡,而不是如張立這樣好似頂撞一般。

    但是張立又好似情有可原,因為剛剛趕回來的張立,不知道此時是個什麼局面。

    夏銳第一次如此棘手,看著下面那個剛剛凱旋而回的主帥大將,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去拒絕他提出來的請求。唯有開口:「愛卿,此事當從長計議,有功自然要賞,但是愛卿也不能把自己的功勞給了別人。朕知你忠心,但是舉薦他人為官,也不是這般的程序,若是人人都這般舉薦他人就能為官,豈不是回到了秦漢之時?」

    一旁的衛二十三,好似也鬆了一口大氣,便是知道那違心的事情,有了張立在此,今日大概是不會發生了。衛二十三手中的那柄寶劍,不用去殺不該殺之人了。

    不料張立開口又道:「陛下,我朝先於秦漢之處,便在於科舉,以寒門上升之道,更是發掘人才之法。徐文遠本就是進士出身,而今又在軍中立功,入朝文官不違祖宗法度,是最適合不過的事情。」

    夏銳願意與張立解釋那麼多,大概就是因為張立功勛在身,合該重視。但是此時夏銳又說不過張立,不知拿什麼言語再去說服張立,唯有說道:「張愛卿,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歐陽正私自派親眷插手戰事,已然踰越,此時一定要調查得水落石出。愛卿凱旋剛回,正是旅途勞頓,合該好好休息一下,晚間朕親設大宴,為愛卿慶功。」

    張立好似渾漢一般,就是聽不懂話語中的意思,開口又道:「陛下,歐陽公從未私自插手過軍中之事,歐陽公乃君子清流,豈會做這般事情。徐文遠乃大才之人,陛下一定要親近重用,不可錯失人才。」

    局面尷尬起來,徐傑站在一旁,與張立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便是徐傑自己也沒有想到張立會這般不顧一切來幫自己。

    夏銳卻沉默了,不時轉眼去看許仕達,大概是在示意許仕達開口說話。因為夏銳自己,實在不知該再說什麼,但是夏銳的目的是必須要達到的。這個目的就是必須要把歐陽正與徐傑兩個人治罪。

    許仕達更顯為難,卻又不得不開口:「想來張大帥還不知曉,歐陽正已然下獄待審,大理寺正在加緊調查之中,所以陛下才說從長計議,張大帥可不要被事情的表面矇蔽了。此事還有許多檯面之下的細節與齷齪,陛下聖明,必然會秉公處置。誰人清白,誰人有罪,自然有個公正的說法。所以還請張大帥稍後些時日,待得一切水落石出了,張大帥就自然會知道其中具體了。」

    張立聞言大驚,他是真不知道歐陽正已經下獄了,眼神立馬看向許仕達,如同要殺人一般,呵斥道:「許仕達,你這個小人,你到底與陛下進了什麼讒言,歐陽公豈能下獄?朗朗乾坤,百官萬民,你就不怕世人戳你脊樑骨嗎?」

    許仕達哪裡敢去看張立那要殺人的眼神,連忙把視線躲避了一下,開口接道:「張大帥,是非曲直,自有分說。在下忠心,日月可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待得水落石出之日,張大帥便知今日是誤會在下了。」

    「誤會?你他娘想死不成?老子今日就成全了你。」張立已然怒不可遏,他是如何也沒有想到歐陽正會被下獄,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張立已然都歸到了許仕達身上。張立對於許仕達的憤怒,也不是今日剛起,從許仕達舉薦他到邊鎮領兵,再到許仕達拿著皇帝的寶劍在軍營裡指手畫腳,張立早已對許仕達憤怒非常,若不是張立並非宗慶那種真正的戰陣渾漢,這許仕達早就在張立手下吃了無數苦頭了。

    到得今日,張立已然人不可忍。說話之間,甚至就要拔刀,唯有殺之而後快,不氣其他,氣的就是連歐陽正都能陷害,這樣的人,還留在朝堂有何作用?

    「大膽!」一聲如洪鐘一般的呵斥止住了張立的動作,還有一語:「豈敢在大殿拔刀?」

    張立抬頭看向說話的衛二十三,只得把拔到一半的刀又塞回鞘中,腳步來回左右,氣喘如牛。眼神依舊盯著許仕達,寒光在閃。

    已然被嚇得連連後退的許仕達,見得張立把刀放了回去,連忙說道:「張大帥,你我之間,誤會深重啊,都是那徐文遠從中挑撥,來日一定要解開這些誤會才好。你我都是一心為公之人,要圖攜手共進,豈能這般勢同水火?」

    張立撇嘴哂然,把目光收了回來,抬頭去看夏銳。夏乾當朝之時,張立豈敢如此直視皇帝?張立這一輩子都沒有正眼去看過皇帝,對於夏乾,張立除了忠心耿耿,就是尊重,亦或者還有一些畏懼。

    但是不知為何,此時的張立,對於台上的那位皇帝,好似少了許多應有的尊重與畏懼。

    興許應了一句話語,人若想得到尊重,必先自重。尊重從來都是贏得的,而不是靠著身份地位獲得的。

    夏銳此時不僅被張立盯著,更被徐傑盯了許久,已然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被盯得有些惱羞成怒起來,夏銳直接從座椅之上站起,說道:「張立,你不要在這裡無理取鬧、恃功而驕。事情自然有個水落石出,你先去樞密院交了帥印,回家等著吧,過得幾日早朝,自有分說。」

    說完夏銳起身欲走。

    不想大殿門口又有一人跑了進來,口中大喊:「陛下,陛下!!!」

    夏銳聞言停住了腳步,一臉不快開口問道:「怎麼了?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來人近前站住腳步,先是行禮拜見,隨後又往許仕達看了一眼,顯然這人認識許仕達,隨後又看了看左右之人,本來想說的話語,卻又止住了。

    「有事就說,無事就走,朕哪裡有閒暇與你猶猶豫豫?」夏銳顯然是真的想離開這裡,離開此時的局面。

    「陛下……陛下,可否容得臣與陛下私談幾句?」來人再道。

    夏銳已然火起,大手一揮:「到底何事?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成?」

    那人聽得夏銳怒而一語,嚇得一震,又看了一眼許仕達,支支吾吾開口:「陛下……陛下……歐陽公……歐陽正……他他他,他……」

    徐傑已然大驚,幾步走過來,抓住這人的手臂,問道:「怎麼了?歐陽公怎麼了?」

    這人手臂吃疼,口中連忙說道:「歐陽正,死了,陛下……」

    「什麼?你說什麼?」徐傑好似覺得自己聽錯了一般。

    台上的夏銳聞言,身形轉了過來,還往台階處走了兩步,問道:「歐陽正死了?怎麼死的?打死的?自殺的?」」陛下,可不是打死的,昨日刑罰不重,不過都是一些皮肉之苦,傷勢都可查驗,陛下明察,歐陽正是自殺的,衣帶懸樑,自盡而亡,自盡而亡。臣不敢說一句假話,歐陽正當真是自盡而亡。「這人顯然知道事關重大,更知道此時一定要說得清清楚楚,趨吉避凶,一定不能惹禍上身。

    徐傑當真聽清楚了,聽得一清二楚,聽得明明白白。

    便見徐傑把那人往後一推,也不去看那人在地上栽倒滾落,慢慢轉頭,目光如狼,牙關緊咬,手,已然放在刀柄之上,目光盯著那高台上之人,那人正在仁德大隆牌匾之下。

    衛二十三已然感受到了一股氣勢銳利無比,正鋪面而來,知道大事不好,口中連忙呵斥:「徐文遠,不可!不可啊!」

    呵斥聲中,帶著勸解的語氣,似乎也在安慰。

    』大事不好,連張立都知道大事不好,連忙轉頭來看徐傑。

    似乎夏銳也知道大事不好,身形不自覺往後退了退,有一種恐懼縈繞心中,雙眼更是左右去看,看看衛二十三在哪裡,看看衛九在哪裡,看看迴廊邊的金甲衛士都在哪裡。

    唯有許仕達好像感受不到危險,反而在一瞬間似乎露出了一點笑意。這件事情,對他來說當真是好事。不論如何,歐陽正死了,歐陽正死了對他來說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往後朝堂之上,許仕達頭上再也沒有這麼一座壓著他的大山了。

    空中還迴蕩著衛九急忙而出的話語:「徐文遠,三思後行,萬萬不可!」

    天子殿前,徐傑,已然要拔刀!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1 06:59
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二章 節哀

    金殿刺王殺駕,這件事的後果會是如何?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與那背地裡的仁德大隆已然不是一回事。

    張立更是清楚非常,張立更知道眼前的徐傑要做那衝動的傻事了,所以張立想也不想一個虎撲就朝著徐傑而去,並非要拿徐傑如何,而是雙手緊緊握在了徐傑的手上,用盡全身力氣按住徐傑手中的動作。

    還聽得張立低聲一語:「莫要辜負了歐陽公。」

    為何莫要辜負了歐陽公?歐陽正為何要自盡?是因為聖賢君子受不得這般屈辱?興許有這個原因,但是遠遠不止這個原因。

    真要深究其中,歐陽正豈能不瞭解徐傑?歐陽正一次一次要求徐傑以君子為行事準則,便是歐陽正真的瞭解徐傑。知道徐傑不會就這麼走了,一定會回這京城裡來。徐傑回到京城要做什麼?

    但是,皇帝就是皇帝,天子就是天子,徐傑不論做什麼,在歐陽正看來,後果都是不堪設想。歐陽正更知道如今的新皇帝心中到底如何去想,老如歐陽正,豈能不懂人心?豈能看不透夏銳心中拿點花花腸子?

    所以,所以歐陽正死了,讓徐傑毫無牽掛了,不用想著救人了,不用再去忤逆皇帝天子了,傷心欲絕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從此遠離是非。

    只是歐陽正還是有一些失算,因為歐陽正只見過讀書盡忠的徐傑,沒有見過江湖徐傑。江湖人,雖然讓讀書人看不起,也讓金殿衛這種皇家高手看不起。但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準則,也有仁義禮智信,甚至比讀書人更看重這些。

    就如种師道,這麼多年來,心心唸唸,不過就是完成師父的遺願,也就是為師父報仇雪恨。

    江湖人,就是快意恩仇,有恩必報,有仇更要報。以頭搶地,死而後已。

    歐陽正的死,並非如歐陽正所想那般是結束,而是仇恨。

    莫要辜負了歐陽公,張立的話語聽到徐傑耳中,更讓剛才還有一絲理智的徐傑怒不可遏,只見徐傑手臂一抬,張立已然往外翻去,刀光出鞘而來,口中還有一語:「納命來!」

    夏銳聽得這聲大喊,嚇得身形一軟,人已轉身躲在了御案之後,口中還在大呼:「來人啊,來人啊,有刺客,護駕!!!!」

    護駕之人自然是有,若是沒有護駕之人,夏銳在那御案之後,也說不出這麼多話語,必然早已一刀兩斷。

    衛二十三的劍,早已橫在了徐傑面前,連帶衛九,也站在了御案之前。

    此時的夏銳,腦中皆是那一日緝事廠門樓之上提著人頭橫劍而立的身影,也是那一日皇城之上大殺四方的身影。

    此刻,夏銳終於知道自己到底是忌憚徐傑什麼了。夏銳忌憚的不是徐傑功高蓋主,忌憚的不是徐傑恃寵而驕,夏銳忌憚的是徐傑是那規則束縛不住之人,是那皇權壓不住的因素,是那天子威嚴震懾不到之所在。

    勇武不服管轄,膽大可以毫不猶豫篡改遺詔。

    是的,夏銳是怕這天下有這麼一個管不住的無法無天之輩,有這麼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有一日會大鬧天宮,會危及天子威嚴。興許就如今日,越怕發生什麼事情,這件事情就越會發生,世間之事,永遠都是這麼個道理。猶如一種心理暗示,讓人不斷把事情推向自己擔心的那個局面。

    天下萬事萬物,皆在天子腳下。為何這天下偏偏就還有一個人不在天子腳下?甚至天子心中都知道,這個人永遠不會在自己腳下,甚至天子自己都沒有那份自信讓這個人在自己腳下。

    憑什麼天下就有這麼一個人?

    這些,才是原罪!

    大戰已起,甲士如潮水一般湧入,又在張立眼神示意之中劍撥弩張卻不上前。

    徐傑如瘋魔一般,並不真的與衛二十三決死,只是一次一次想擺脫衛二十三衝入那御案之處。

    衛二十三不斷攔截著瘋魔徐傑,口中大喊:「徐文遠,莫做傻事!」

    「讓開!」徐傑怒吼一語,江湖有義氣,聽起來俗不可耐,卻又正是那些江湖人的過人之處。今日徐傑,只為報仇雪恨。

    「徐文遠,職責所在,今日你過不得我手中之劍!」衛二十三是在勸徐傑,讓徐傑知道這般不過徒勞無功。卻也真是衛二十三職責所在,金殿衛近三百年傳承,一代一代高手,職責都是如此。就算管不得什麼爭權奪利,管不得什麼政治傾軋,但是必須要管得皇家安危。

    開國之初,高祖身邊,高手如雲,到得如今,金殿衛已然比不得當年那般高手如雲,其實金殿衛也在慢慢凋零,凋零到千餘金殿衛,不過幾個先天高手。這份職責,已然成了最後的榮耀。

    徐傑是真過不得衛二十三手中之劍,再如何凋零的金殿衛,依舊是金殿衛,依舊有三百年前那些隨著高祖打下天下之人的傳承,無論從武道理論的先進,還是到人才培養的機制,金殿衛的優勢,遠遠不是江湖門派所能比擬。

    衛二十三武藝到底有多高,徐傑以往並不真切瞭解,今日才真正明白衛二十三到底有多恐怖。

    就如衛二十三的劍,揮舞起來毫無威力可言,卻又帶著千鈞之力,砍在大殿棟柱之上,連痕跡都沒有,砍在徐傑刀上,卻又讓徐傑不由自主身形急退。

    衛二十三,是真的能擋住徐傑。昔日裡衛二十三在那摘星樓殺左定之父,更是毫不費力。

    便聽徐傑又喊:「二十三,你再不讓,生死有命!」

    衛二十三聞言面色一沉,已然知曉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口中答了一語:「斷海潮也不行!」

    「那便試試!」徐傑頭前是真不願與衛二十三搏命一場,而今已然不管不顧。

    衛二十三口中雖然如此去說,卻不代表他真的如此自信,單論武道境界,徐傑不及衛二十三,徐傑是武道天才,衛二十三更是武道天才。衛二十三比徐傑年紀大上不少,比徐傑練武用功,比徐傑經歷過更多競爭,甚至比徐傑經歷過更多旁人看不到的生死。如此才有金殿衛指揮使衛二十三。

    但是,徐傑有幸,有幸早早在山頂看過一覽山小的場面。有幸遇到了天下第一劍,有幸見識了二瘦三胖,有幸與何真卿為鄰。

    斷海潮到底行不行,也不是衛二十三一句話能決定的。

    此時的衛二十三,顯然不如他話語說得那麼輕鬆,早已如臨大敵,所有感官都被調配到最佳狀態,體內勁道鼓蕩不止,連冠帽都衝天而去,鬚髮皆張,卻不飄蕩。

    斷海潮,來了!

    一閃而逝!毫無過程可言。如今徐傑的斷海潮,與楊二瘦的好似並不一樣了,大概也與徐小刀的斷海潮也不一樣了。人各不同,武道也不同,斷海潮,也有了各自的斷海潮。

    沒有炸響,只有一聲尖銳刺耳,刺得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傑!

    單膝跪地,卻在那台階之下,並沒有上到高台。

    衛二十三,劍刃倒插,撐在了身體之後。

    斷海潮,似乎真的不行!

    徐傑慢慢起身,吞了一口熱血,此招一出,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精氣神,已然後繼無力。

    便看徐傑慢慢站起,提刀,轉身!

    身後忽然又有了一聲炸響,一塊牌匾從空中落下,仁德與大隆二字,分開左右,成了兩截。

    兩截牌匾落在御案之上,御案也應聲兩斷,散落了一地的筆墨紙硯與奏摺。

    隨之還有一人驚呼連連:「快來護駕…………快……快快,朕在桌案裡,快把……朕拉出來。」

    衛九看了一眼徐傑的背影,俯身搬開御案,頭破血流的夏銳站了起來,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抬頭看向轉身往外而去的徐傑。

    甲士成百上千,門外更是成千上萬。

    徐傑走在人群讓出的小道之中,並不回頭,恨,只恨武道不精,只恨自己無能。

    徐傑已然出了大殿之門,刀拖在地上,摩擦著石板,發出一種難聽的聲音。

    直到看見徐傑走出大殿,夏銳方才敢開口說話:「來人啊,緝拿……緝拿刺客徐文遠。」

    衛二十三回頭看了一眼夏銳,劍身一軟,人已癱坐在地,一口鮮血再也忍不出噴湧而出,口中卻說了一語:「陛下,讓徐文遠先給歐陽公收屍辦喪吧。」

    沒有衛二十三,這徐文遠真的緝拿得住嗎?衛二十三看了一眼台下低頭不語的張立,搖了搖頭,便是知道這徐文遠是緝拿不住的。就算京城裡有金吾衛,有巡城營,還有城外大軍無數,這徐文遠也緝拿不住。

    並非徐文遠萬夫莫當,但就是緝拿不住。

    緝拿不住,徒生一場血腥。緝拿不住,興許還逼著徐傑真正再去鋌而走險,徐家廝殺漢,徐傑身邊之人,真要鋌而走險,金殿衛就真的沒落了,興許金殿衛沒落了也難以擋住一些事情的發生。

    這一切,是真的需要從長計議了。

    見得衛二十三忽然癱坐在地,夏銳心中大急,往前幾步連忙去扶衛二十三,口中急問:「二十三,你可不能死啊!」

    夏銳此時之語,就是這麼直白,衛二十三是真不能死,衛二十三若是死了,夏銳豈能還有安睡之夜?夏銳心中,好似覺得身邊唯有衛二十三能擋住徐傑了。

    「陛下,臣無妨,傷勢不重。」衛二十三答道。

    夏銳聽得這一語,心中大喜,說道:「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

    衛九在一旁,輕輕嘆了一口氣。

    衛二十三還與夏銳拱手行了一禮,然後開口說道:「今日之事,但有一言傳出,在場之人,皆死!」

    所有甲士,包括太監,皆是不寒而慄,嚇得渾身一抖。

    此時早已躲在甲士堆裡的許仕達終於又走出來了,拱手說道:「陛下,此賊行此叛逆之事,合該滿門抄斬,株連三族。」

    張立已然也開口:「陛下,徐文遠乃國之大才,還請陛下念及故舊,挽回此事。拿許仕達下獄問罪,以解徐傑心中怨氣。」

    張立此時還說這一語,就是真有些傻了。興許在他心中,覺得此事還有挽回的餘地。

    許仕達聽得要拿他問罪,連忙說道:「張總兵,你到底是收了此賊什麼好處?教你這般為他開脫?莫不是你一人要如此賊一般大殿行刺不成?」

    夏銳聽得這句話語,渾身沒有一處是自在的,顫抖的手,不斷抹著臉上的血,雙眼不斷左右去看,卻說一語:「都退下,都退下,二十三跟著朕走,許仕達往御書房等候。」

    說完夏銳轉身就走,腳步虛浮,胸口不斷起伏,心跳加速,有一種焦慮,有一種心虛,還有懼怕。

    為何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翻遍史書,歷朝歷代可有過這樣的事情?

    興許真有,在那春秋戰國年月,殺王之事,比如食指大動的典故,因為一碗烏龜湯置氣,就刺殺君王的事情,真有發生。

    但是夏銳顯然不知,夏銳身著龍袍,端坐龍椅,滿朝文武,披甲百萬,江山萬里,豈能預料到會有今日之事?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夏銳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世間為何就真的有這樣的人!這一切,不合情理!

    這世間,無論如何也容不得這樣的人。

    歐陽府,所有下人皆已遣散,家財散盡,只留四周素白。

    孝子二人,披麻戴孝,對面而跪,面前燒著冥紙,棺木簡單,牌位也是徐傑親筆所寫。

    二人並未落淚,皆是默默把冥紙不斷放在頭前的火盆之中。

    大門中門皆開,也無人守候,卻不見一人上門弔唁。

    唯有一人,站在門口嘆息許久,還是走了進來,便是梁伯庸。

    梁伯庸走進靈堂,跪拜弔唁,無人唱禮,孝子二人答了一禮。

    梁伯庸也不開口,跪坐一旁,拿起冥紙也往火盆裡放。終於說出一句:「節哀!」

    孝子二人再答一禮。

    許久,徐傑開口說一語:「文峰,去把大門關上吧。」

    歐陽文峰起身,往外去關大門,夜已落幕,何其可悲,當朝首相靈堂,卻只有一人弔唁,世道炎涼如斯,滿朝文武,自李啟明之後,不知多少人在歐陽正的筆下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卻沒有一人來弔唁這個世間君子。

    歐陽文峰也懶得往外在去看,大門慢慢關上,目光堅韌,面色沉著。今日之歐陽文峰,已然不同以往。

    忽然一直手從門縫裡伸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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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等你來


    歐陽文峰看著伸進門縫的這隻手,意外非常,連忙再把大門打開,門外一人,一身黑衣,還有罩袍籠住身形,這人微微抬頭,露出了女子的面容,秀麗非常。收藏本站

    歐陽文峰開口問了一語:「不知這位姑娘找誰?」

    「奴家尋徐公子。」

    歐陽文峰抬手:「請!」

    女子走進大門,卻又回頭左右看了看,歐陽文峰似有所感,連忙關上大門。

    歐陽文峰在前帶路,走進靈堂,說道:「文遠,有位女子來尋你。」

    徐傑抬頭看向那罩袍黑衣,女子也正掀起帽頭,徐傑認出了女子,卻並不意外,只道:「文峰,上個座位。」

    女子開口:「不必了,奴家也該跪拜。」

    徐傑也不多說,看著女子恭恭敬敬跪拜而下,弔唁亡人。

    梁伯庸似乎依稀認出了女子身份,連忙低頭不去多看,榮國公主夏小容。

    「奴傢俬自前來,若是給徐公子帶來什麼不便,還請公子多多見諒。」夏小容此來自然是有目的,但也不知徐傑是個什麼態度,唯有這般開口。

    徐傑聞言,整理了一下身前的白衣,又拿一把冥紙放在火盆之中,還拿起火鉗撥動了一下火盆,讓冥紙燃燒得更旺盛,放下火鉗之後,方才開口:「誰人叫你來的?」

    夏小容聞言一愣,答道:「奴傢俬自來的。」

    卻是徐傑又問:「誰人放你來的?」

    沒有人放夏小容出宮,夏小容豈能從深宮之中出來?這麼簡單的道理,徐傑豈能猜不到?

    夏小容沉默片刻,答了一語:「一個軍將,奴家也不知其名。」

    徐傑點點頭,已然明了。這個軍將夏小容興許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徐傑卻已然知道背後是誰。還有誰能讓宮裡的軍將放夏小容出宮?

    「你回去吧,我會入宮去見他。」徐傑答道。

    夏小容聞言面色一喜,已然又拜,拜完之後,口中連忙說道:「只要徐公子願意見他,奴家什麼事情都願意答應徐公子。」

    徐傑只是擺擺手:「有人幫你,也是在幫我,不必讓他太過冒險,回去吧。」

    夏小容已然起身,一步三回頭,轉身而去。歐陽文峰跟在身後,再去開門。

    就算夏小容今日不來,徐傑也要想辦法進宮去,去見一人。只是徐傑沒有想到夏小容卻出宮來了。

    許多事情,好似有了許多默契。有些人與徐傑想到一起去了。

    徐傑本以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是自己一人而為,卻不想忽然出現了一個助力。認真一想,這個助力,早已在那裡了,在昔日仁德大隆之時,這個助力就在那裡了。

    歐陽文峰轉了回來,跪坐在徐傑對面,開口問道:「文遠,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顯然歐陽文峰隱隱也有感覺。

    徐傑忽然出了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笑:「你明日裡把請柬送到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家中,請這些人七日之後前來送葬,老師走了,必要走得風風光光,不該如此!」

    歐陽文峰聞言,為難道:「文遠,何必做這般無用功,該來的自然回來,不來的請也請不來。世態炎涼,趨吉避凶,無可奈何。」

    徐傑搖搖頭,說道:「放心,七日之後,都回來!」

    徐傑如此一語,聽得梁伯庸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文遠,你要做什麼?」

    徐傑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歐陽正棺木頭前,慢慢抬手,指著北方皇城,說道:「我欲,隻手遮天!」

    梁伯庸聽得一愣,抬頭看著徐傑,歐陽文峰也緊盯著徐傑,兩人似乎都好似聽明白了,又好似沒有聽明白。

    徐傑也不多言,身後摘下頭頂白帽,解下腰中衣帶,一身白衣落地,勁裝早已穿在身上,還有寶刀一柄。

    房頂上坐著的徐老八,聽得徐傑一言,也站起身來,便見徐傑在夜色之中急掠而出,徐老八一臉擔憂,回頭看得不遠處也在房頂的何霽月一眼。

    何霽月笑了笑,答道:「隨他去吧。一生一死,陪著他就是。」

    徐老八嘆息一聲,只說:「何姑娘,你當真是個好姑娘。」

    皇城之內,御書房裡,皇帝夏銳的頭,再也戴不了那尊鏤空金絲盤龍冠,只能纏著布條,布條裡不再滲著鮮血,卻依舊疼痛無比。

    衛二十三隱在暗處,許仕達站在頭前,開口說道:「陛下,此賊必要誅殺,合該聖旨去大江,調大江守軍拿其家眷,如此方好拿捏。」

    夏銳咬牙切齒,答道:「聖旨你速速去擬,朕現在就下旨,尚書右僕射就罷了,直接當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兼中書侍郎。全管三省之事,著吳仲書辭官回鄉。」

    許仕達聞言,也不再去拜謝,而是又道:「陛下,那張立,怕是與此賊已是一條心,不可不防。」

    「張立?」夏銳說得一語,眉宇擰在一起,口中又道:「張立也該誅殺,先尋個由頭罷免了他,再誅殺之。」

    許仕達聞言答道:「陛下,由頭簡單,臣明日就去羅織罪名。」

    夏銳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事要你去做。」

    「陛下請吩咐。」

    「如今你已是首相之位,速速在民間收攏武藝高手,多大的代價也能允之,只要效死之人。」夏銳已然打定了主意,在此時的夏銳看來,好似武藝高手真的就能解決許多問題。因為徐傑,就是一個武藝高手。甚至夏銳以為,若非徐傑有這一身武藝,早已被他拿捏在手。

    「遵旨!」

    「明日,你把京畿禁軍中三品以上的軍將都召到宮裡裡,朕設宴款待他們。」夏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不解決徐傑之事,夏銳哪裡還有安寧?

    「臣明日一定把所有事情一一辦妥。」事情太多,卻又由不得許仕達慢手慢腳,許仕達也知道自己這條小命,都在這些安排裡了。

    夏銳揮手示意許仕達下去,轉頭又去陰影之中尋衛二十三的身影。

    許仕達躬身退去,卻是夏銳沒有在陰影之中尋到衛二十三,又沒來由心中一慌。

    衛二十三似乎感受到了夏銳的變化,輕輕咳嗽了一聲。

    夏銳立馬心安不少。

    深宮之中,幾個偏僻處散居的老頭忽然推開門往空中看去,也不知在看什麼。隨後便聽見有人飛速奔跑起來,往金殿衛衙門奔去。

    不得多久,便有人貼著衛二十三的耳朵說了幾語。

    衛二十三皺著眉頭,從陰影之處走了出來,也往後宮奔去。

    一處院落之內,幾步見方,徐傑來過這裡,在這裡見過一人,今日前來,還是見這人。

    這人依舊坐在院中茅草堆裡,藉著月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帶刀之人,打量幾番,心頭一凜,先問了一語:「可是我的死期到了?」

    徐傑看著面前這人,蓬頭垢面,臭氣熏天,聽得他還能說出正常的話語,卻不答問,而是也問道:「你可想過這一切?」

    「想過與否又能如何?我夏文,已然落得這般地步,做下那般事情,再去多想,又能如何?你來得正好,我自盡幾番,卻都不成,呵呵……以往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是這般懦弱之人。既然你來了,正好幫我走最後一遭。」夏文似乎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自盡都做不到,苟活於此,不僅自己屈辱非常,卻還要看親妹妹也跟著受辱。

    如歐陽正那般自盡,還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我不是來幫走最後一遭的,而是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看得透徹過往。」徐傑答道,夏文看不看得透過往,對於徐傑來說很重要,這也是為何徐傑要親自來見他的原因。

    「看透與否又能如何?難道時光還能倒轉?罷了,說這些有何意義?」夏文連說兩次「又能如何」,已然是心如死灰一般,只想解脫。

    「看透了,能活,能活成以往你想要的模樣。」徐傑說得嚴肅認真。

    夏文聽來,便是連連發笑:「哈哈……徐文遠,你來這裡,就是想與我說這些?可笑,可笑至極,以往我想要的模樣,哈哈……痴人說夢罷了,大半夜的,我是不是在做夢呢?」

    「不是!」徐傑更加嚴肅起來。

    夏文愕然當場,隨後又抬手撓了撓結成塊的頭髮,又笑了出來:「哈哈……徐文遠,你這般有能耐,何不自己去坐那龍椅?」

    「我去坐,你願意嗎?」徐傑問道。

    這一問,當真把夏文問得愣住了,夏文直到此時,才真的確定徐傑不是說笑,卻又覺得心中好似有些舒暢,有些解氣,諷刺道:「哈哈……你,徐文遠,自作自受!」

    「我是自作自受,卻也不願再受。」徐傑還真有幾分覺得自己自作自受的感覺,夏銳,徐傑一手把他推向龍椅。但是徐傑,從來沒有想過之後的事情,沒有想過自己該與當上皇帝的夏銳保持一種什麼樣的相處模式,甚至徐傑當時也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當時事出緊急,靠著一股求生欲做了這件事情,而今,當真有些自作自受。

    「你來問我這些,你想要什麼?」夏文真正問了一句正題。

    徐傑毫不猶豫,只答:「隻手遮天。」

    夏文又笑了出來:「你要隻手遮天,哈哈……你要用活命之恩去換你隻手遮天?」

    「隻手遮天者,有霍光,有魏武。是霍光還是魏武,由你來定奪。」徐傑答道。

    霍光者,霍去病之幼弟,歷漢武帝、漢昭帝、漢宣帝幾朝,其中還有廢立之事,廢了劉賀。權傾朝野,隻手遮天,卻又忠心漢室,在朝期間,霍家之權柄,如日中天。魏武曹操,挾天子令諸侯,那便不必多說。

    到底是霍光,還是魏武,徐傑說得直白,就看皇帝是個什麼皇帝。

    「你就不怕又是個自作自受?」夏文答道。

    徐傑答道:「持刀坐殿,你若想鬥,便試上一試。」

    興許有一句老話極為有理,醜話說在前頭,徐傑此時大概就是如此去想,不必藏著掖著,談得攏就談下去。

    夏文沉默了,笑意也沒有了,而是嘆息良久,最後一語:「我不與你斗。「

    徐傑似乎有些不相信,問道:「為何?」

    夏文自嘲一笑:「我……怕你!」

    也不知徐傑到底信是不信,卻也不多言,只道:「房內若是有水,把自己洗漱乾淨。」

    夏文點點頭:「我等你來!」

    徐傑一躍而起,出了院子,卻不遠走,因為徐傑知道衛二十三就在門外。

    衛二十三真的在門外,看著出來的徐傑,並不開口。

    徐傑也只是盯著衛二十三在看。

    兩人就這麼對峙許久。

    忽然衛二十三開口一語:「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徐傑反問一語:「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衛二十三老老實實答道。

    徐傑又問:「皇帝夏銳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衛二十三沉默不語。

    「我可以答你一語,我是個被逼無奈之人。」徐傑又道。

    衛二十三轉頭看了看那座小院,說道:「興許有一日,你我只能活一個。」

    「沒有那一日。往後,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徐傑答完,再也不留,轉身就走。

    徐傑興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不是歐陽正教的那些,不是徐仲徐老八教的。也不是徐傑以往想要的,徐傑是真想明白了,這個漩渦既然走不出去,那就只能自己變成這個漩渦。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世間所有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如此。

    要做疾風,捲起荒野。

    衛二十三卻並未離開,站在小院之外,心中一片亂麻,掙扎良久。

    深宮之中,又起了哀嚎之聲,這是衛二十三每夜都能聽到的聲音,熟悉非常。

    哀嚎之人,便是夏小容。

    今夜哀嚎之聲更甚以往,顯然是那施暴之人手段也更甚以往。興許在夏小容身上施加折磨人的手段,能讓夏銳得到極大的快感,今夜興許不是為了快感,而是心中之氣無處發洩。

    衛二十三聽得這般的哀嚎,更是掙扎。

    他本不是一個該有內心掙扎的角色,而是一個做好自己本分職責就可以的角色。奈何他也是人,也有人之所想,也有人的感受。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1 07:00
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豬駝子不服氣


    京城西門,一個消瘦的漢子打馬駐足,抬頭看著那高聳的城牆,似有猶豫,似有徘徊。

    漢子身後,還跟著不少人,多是步行,這些人便是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物,多是五大三粗之輩,身上的兵刃也不藏著掖著。

    打頭騎馬的漢子駐足良久,卻讓身後這些江湖漢子等得不耐煩了,一個肥胖漢子說道:「大哥,京城都到了,趕緊帶弟兄們進去吧,弟兄們都等著跟大哥入京城裡去見識見識呢。」

    馬上那消瘦的漢子回頭看了一眼,嚇得肥胖的漢子連忙說道:「大哥,我只是肚子餓了而已,想找個地方吃頓飯。」

    馬上的漢子點了點頭,嘆息一聲,說道:「進城吧,進城之後都老實點,京城不比襄州,京城裡的金殿衛可不是吃素的,犯了事吃不了兜著走。」

    「大哥放心,弟兄們都知曉著呢,定然不會給大哥添麻煩。」胖子討好一語。

    隨後胖子又笑道:「大哥,聽說京城裡的婆娘都美得緊呢,大哥一定要去見識見識,定然比襄州的漂亮,在襄州那些姑娘都入不得大哥的眼,這京城裡定然有大哥滿意的姑娘。」

    一旁有一個道士裝扮的漢子接道:「豬駝子,再漂亮,還能長得比咱們大哥漂亮不成?這天下能入大哥眼的姑娘,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原來這些江湖漢子來自襄州,襄州就是襄陽,至於這位大哥,說起話來是男兒音調,衣著打扮也是男兒模樣,卻當真生得俊美非常。

    便聽這位俊美的大哥呵斥一語:「聒噪。」

    胖子尷尬一笑,連忙說道:「大哥,都是那張老二聒噪。」

    張老二便是那個道士裝扮的漢子,也說道:「豬駝子,大哥明明是說你聒噪。」

    大哥聞言更是不爽,轉頭怒瞪一眼:「誰人再聒噪一語,便教他以後都說不出話來。」

    一個張老二,一個豬駝子,二人連忙閉嘴,互相看了一眼,還抬手指了指對方,卻當真不敢再出言說話。

    眾人已然入城,豬駝子欲言又止幾番,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大哥,是不是在京城裡有仇人啊?」

    大哥只顧打馬,不言不語。

    豬駝子見得大哥不說話,已然一臉凶惡模樣,刀捏在手,口中氣道:「大哥,便去尋那仇敵,看我如何為你報仇,一定砍得他連老媽都不認得。」

    張老二聞言又接道:「豬駝子,大哥已然是先天神仙,大哥的仇人,就憑你?」

    「怎麼了?老子好歹也入了二流,老子為大哥打個頭陣,有何不可?」豬駝子答道。

    張老二笑道:「二流?你在大哥手下,走得過一個回合嗎?大哥的仇人,你還打頭陣,送死而已。」

    豬駝子想了想,好似覺得有些道理,卻也輸人不輸陣,說道:「老子就是送死,也要為大哥打個頭陣。」

    兩人爭吵幾番,身後還有許多漢子也加入進來,已然說得不可開交。

    頭前的大哥聞言,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待得實在忍不住了,回頭便說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了你們的大哥。」

    眾人聞言,全部禁聲,豬駝子連忙說道:「大哥,你可不能棄弟兄們而去啊,弟兄們跟著大哥,吃香的喝辣的,把那金剛寨也打成了泥巴寨,而今在襄州,誰人不知大哥的厲害,弟兄們可離不開大哥,刀山火海都隨大哥去,大哥一定不能拋棄了弟兄們啊。」

    大哥聞言又是嘆氣,回頭喃喃一語:「唉……悔不當初!」

    眾人到得一個衙門門口,那大哥打馬駐足,下馬上前,與那守門之人問了一語:「不知大江徐公子可在此處?」

    守門的士卒聞言大驚失色,看得這漢子身後的二十三號提著兵刃之人,答了一問:「你們尋徐公子有何事?」

    「故人。」

    守門的士卒臉上陰晴不定,猶豫片刻,低聲說道:「你們尋徐公子,千萬要小心,而今不比以往,徐公子不在緝事廠,在歐陽府中,你們往那裡去尋吧。」

    這士卒雖然不知道京城裡到底怎麼了,卻也在這衙門裡能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更聽說了歐陽公死在了大理寺,聽得是故人,所以多說了幾句。

    漢子聞言眉頭微皺,已然從這士卒口中聽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對勁。拱手一謝,打馬就走。

    歐陽府中,大門緊閉,敲門之後,來開門的竟然就是徐傑,顯然這歐陽府裡連一個下人都沒有了。

    出來開門的徐傑,看得面前敲門之人,面色大喜,他是如何也沒有想到此時眼前會出現此人,正欲開口說話。

    便聽門外豬駝子大喊:「大哥,仇人當面,我來打頭陣!」

    隨後一柄比人還要高的大刀呼嘯之間就往開門的徐傑頭上劈來。

    大刀來得快,卻也去得快,一來一去,肥胖的豬駝子已然倒飛栽倒在街面之上。

    還聽得徐傑說道:「雲小子,你這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當見面禮不成。」

    豬駝子胖是胖,倒也矯健,摔倒之後立馬就站起,左右看了看,喊道:「弟兄們,併肩子上,為大哥報仇雪恨。」

    原道這位大哥,竟是雲書桓,便看雲書桓尷尬不已,轉頭大罵:「豬駝子,你莫不是活膩了不成?」

    豬駝子聞言更是一臉熱血,答道:「大哥,我就是死,也要幫大哥報仇。」

    雲書桓搖搖頭,嘆道:「我是怎麼成了你這個豬腦子的大哥,唉……悔不當初。」

    那張老二似乎看懂了一些,連忙說道:「豬駝子,這不是大哥的仇人,這是大哥的……故人。」

    徐傑倒也看明白了,說道:「雲小子,年餘不見,你都混成江湖大哥了。」

    雲書桓聞言更是尷尬,解釋道:「少爺,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這些渾人的大哥了。」

    豬駝子聽得「少爺」二字,已然愣在當場,腦子轉不過來了,眼前這個在襄州大殺四方、單槍匹馬提刀滅寨的大哥,這個襄州江湖上說一不二的大哥,這個如神仙一般的先天高人,竟然叫另外一人少爺。這叫他如何接受得過來。

    張老二倒是腦子轉得快,左右說道:「弟兄們,這位定然是大哥師門裡的高人。快快拜見。」

    徐傑左右推開大門,口中卻答:「不必拜見了,都進來吧。」

    卻聽豬駝子恭恭敬敬拱手大禮拜道:「拜見……大哥少爺。」

    這個稱呼當真奇怪,雲書桓轉身怒斥:「少爺就少爺,什麼大哥少爺。」

    「拜見少爺!」

    「拜見少爺。」

    徐傑點點頭,示意眾人進門。

    雲書桓等了等,等得徐傑先進門之後,方才進門,院子對面的大廳裡走出兩人。一個徐老八,雲書桓正要上前去見禮,卻又看得一旁的何霽月。

    雲書桓興許打從內心裡就不服何霽月,從最開始在那徐家鎮碼頭見面之時,就想與何霽月一較高下。女子心思,也是無法。所以見到何霽月的雲書桓,面色沉了沉。

    如果當面見到的是歐陽文沁,興許雲書桓就不會有這般心思了。時代如此,歐陽文沁的出身,似乎就是高人一等,這個高人一等的區別,讓雲書桓連嫉妒之心都生不起來,更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想。何霽月,顯然就沒有這般的待遇。

    簡單而言,便是在雲書桓看來,合該就是來配合徐傑的,合該就是徐傑的夫人妻子。何霽月,合該就是妾室。

    雲書桓的這種想法,便也代表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想法。雲書桓還有一點不服何霽月的就是武藝,因為徐傑拿雲書桓與何霽月比較過。雖然徐傑只是隨口一語,卻不知這種比較在雲書桓心中就真的生根發芽了。

    這才是女人。雲書桓對何霽月的這種態度,歸根結底是徐傑這個男人隨口一語造成的。

    「雲小子,你一年多,你都上哪去了?」徐老八倒先開口問了一語。

    雲書桓連忙上前拜道:「八叔,多在江湖上隨意遊蕩,這幾個月在襄州。」

    何霽月似乎也感受到了雲書桓的態度,停住了腳步並不上前。

    徐傑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埋怨道:「襄州離家倒是不遠,也不見你回家看看,奶奶還掛唸著你,還怪我把你這個雲閨女給弄丟了,說你一個女兒家家,沒著沒落的,在外面一定被人欺負了。」

    雲書桓聞言,低了低頭,不辭而別之事,她心中多少有些負擔。

    卻是有更多人目瞪口呆,女兒家家,好似那一幫子渾漢,當真還不知自家大哥是那女兒家家。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不知,至少那張老二並不如何驚訝,只是眼神左右鄙視著,大概是鄙視著這些渾漢一個個都是豬腦子。

    「大哥,原道你是個女大哥啊。」豬駝子驚呼。

    女大哥回頭看著豬駝子,說道:「你再多說一語,便割了你的舌頭。」

    豬駝子抬手摀住嘴巴,表示自己真的不敢多說了。

    女大哥說完這一語之後,往何霽月走去。

    何霽月看著雲書桓走了過來,有一種大事不好的感覺。

    果然,雲書桓近前一語:「我要與你比試一場,生死不論。」

    莫名其妙的徐傑,起身也往兩個女子身邊走去,正欲開口發問,卻不等徐傑開口,何霽月已然點頭答道:「好!」

    說完,何霽月已然拔劍。作為女人的何霽月,顯然知道其沁,拔劍比武,毫不猶豫。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徐傑當真不懂。

    雲書桓更不多等,刀已在手。

    兩人忽然就這麼打起來了。

    好在歐陽府的前院,足夠寬廣,容得下兩個先天高手的大戰。

    捂著嘴的豬駝子,看得眼前這般局面,陡然好似明白過來,與身邊張老二說道:「張老二,原道這個才是大哥的仇人啊?」

    張老二捋著頜下為數不多的幾根鬍鬚,看了看徐傑,答道:「嗯,這個是仇人。」

    豬駝子聞言,雙手持著那柄比人還高的大刀,面色又露凶惡,口中說道:「我去幫大哥,你去不去?」

    張老二連忙伸手去攔:「豬駝子,你是不是真長了一個豬腦子啊?「

    「張老二,原來老子竟然沒看出來你是這般一個慫貨。」豬駝子罵罵咧咧,還想掙開張老二的阻攔。

    張老二連忙說道:「男女之事,你也去參與?你不是豬腦子還能是什麼腦子?」

    豬駝子聞言,也看了看徐傑,好似恍然大悟,口中連連說道:「哦……哦………………難怪,原來是這般,哦……那……那我就先看看再說。」

    徐傑此時聽得身後這般沒頭沒腦的言語,方才也恍然大悟,徐傑以前哪裡往這個方向想過?男女之事?

    原來是男女之事!

    徐傑已然愁容滿面,眼前這般刀光劍影,當真有點不死不休的態勢。這該如何是好?

    徐老旁看得是眯眯在笑,卻又強忍著一點笑意。

    徐傑早已無法,只得提刀也去,一柄長刀,唯有橫在兩人中間。

    便看豬駝子手中的刀一揚,喊道:「他娘的,我家大哥與那女人為男女之事決死,這個書生湊什麼熱鬧,且看老子去宰了他。」

    張老二的手重重打在了豬駝子頭上,呵斥道:「豬駝子,你他娘的到底有沒有腦子啊?豬腦子你也該有一點吧。」

    「張老二,你他娘的又怎麼了?難道那個書生也是個女的?」豬駝子怒不可遏,手中的刀高高揚起,就差衝破張老二的阻攔上前拚命了。

    張老二一邊竭力阻攔著豬駝子,一邊搖頭:「你不要動,不關你的事,由得大哥與他們打就是。」

    豬駝子聞言,又是恍然大悟:「這書生原來真是個女的啊,那沒事,這個書生長得丑,沒有咱們大哥俊秀,必然爭不過大哥。倒是那個穿白衣的女的長得好,是個禍患。大哥打贏那個白衣女的就行了。我倒是想看看大哥夫君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這般兜人喜歡。我…………我…………」

    「你什麼你?別羅里吧嗦的,閉嘴吧你。」

    「我豬駝子不服氣!」豬駝子好似真有一臉的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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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五章 豈能欺辱與我

    雲書桓不辭而別,憋著一股氣,就等著自己突破先天,就為了突破先天之時來尋何霽月一較高下。可見雲書桓口中那句生死不論當真不是說笑。

    所以這場大戰的局勢,實在有些駭人。便是一旁觀戰的徐老八也馬上覺出了不對勁,女人之間的戰爭,往往比男人更加心狠手辣。

    徐老八咂舌不已,在那兩個女人中間的徐傑,更是感覺死去活來,口中不斷大呼:「快快住手,兩位姑奶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快快收了神通吧!」

    便聽雲書桓呵道:「少爺,你且讓到一邊,看看我到底比不比得上她何霽月。」

    徐傑連忙開口:「比得上比得上,自是比得上的,快快住手吧。」

    「什麼?她豈能比得上我!」何霽月何等自傲,走遍天下,還未逢敵手,豈能聽得徐傑這般話語?劍招早已更加凌厲,大江劍如滔滔江水。

    只苦了夾在中間的徐傑,已然是以一敵二的局面,哭喪著臉說道:「姑奶奶誒……我就要死了!」

    便聽異口同聲:「你快讓開!」

    「八叔,快快來救命啊!「徐傑當然不能讓開,只得呼喚幫手。

    徐老八左右看了幾番,愣愣一語:「哦,我來了。」

    徐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隨口拿雲書桓去比那何霽月。

    徐傑好似又在自作自受了。

    「張二牛鼻子,這……」豬駝子似乎看不懂情況了,四人大戰,這個打來那個打去,好似有兩人是一夥的,好似又不是一夥的,好似有個幫手,好似又多了敵人。

    道士張老二是真看懂了,只道:「今日大哥是報不了仇恨了。」

    「張老二,你能不能別故作高深?有什麼話你一次說完不行嗎?」豬駝子大概是熟悉了張老二說話的套路。

    張老二還是習慣性高深一下,先嘆了口氣,隨後鄙視一語:「豬駝子,你這輩子就是吃了沒腦子的虧,死不足惜。你看,那位書生,就是那位少爺。他,他就是大哥的夫君。」

    張老二一邊說著,也一邊抬手指著。

    豬駝子此時才真明白過來,卻又罵道:「張老二啊張老二,你為何不早說,教老子把人都得罪了,你個居心叵測的牛鼻子啊,你是故意害老子的吧,對,你就是故意害老子的,老子跟你拼了。」

    豬駝子興許真沒有腦子,卻也知道如何彌補自己沒有腦子這一點。尷尬成這樣了,不如直接裝傻充愣,掩飾一下尷尬,把事情都怪在張老二身上,到時候也有個解釋的藉口,所以揮刀就往張老二劈去。

    張老二拔劍就擋,顯然也料到了接下來的局面,對這個豬駝子瞭解得極為透徹。劍光一起,劍柔如蛇,竟然是武當繞指柔。

    武當乃道門,是真正修道之門,並不參與什麼江湖紛爭。若是三百年前,天下大亂的時候,武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門派。承平三百年,江湖上早已沒有了武當這麼一號,武當既不參與江湖利益劃分,也不參與江湖拚鬥,道士們收著一些信徒的香火錢,也時不時得到一些皇家的封賞,日子清苦,但是從不爭奪。

    這也是真正道門的姿態,清修無為。亂世有道,盛世有佛。這一語雖然不一定很貼切,但是多少也說出了其中的道理。

    因為道門,從來不主動傳教,願意上山修道之人,人家還不一定收你,道士們大多時候也懶得跟你傳什麼教義宗旨。頗有點有緣得之的味道。

    佛門卻不一樣,佛門是主動傳教型的教派,甚至也是主動擴張型的教派。佛門是極為願意主動與人傳法的,甚至主動到一度可以上街去拉人傳法。

    這個叫張老二的道士,出劍之間,已然是一流的氣勢。但是這麼一個身懷武當劍法的道士,卻流落江湖,成了一個道士打扮的江湖人。其中必然也有故事,十有八九這個道士應該已經不是武當山的人了。

    豬駝子自然是比不得張道士,兩人一番打鬥之後,便也只聽得豬駝子破口大罵,卻不見豬駝子還往前去自討苦吃。

    倒是張道士也懶得理會他。

    那四人大戰,昏天暗地,好好的院落石板地面,早已溝壑縱橫。徐傑一時去擋何霽月,一時去擋雲書桓。徐老八也是如此。

    徐老八皺眉不已,口中說道:「傑兒,這麼打下去不是個事啊!!」

    徐傑深以為然,口中又勸:「二位姑奶奶,收了神通吧,快快收了神通吧。」

    若是徐傑不在當面還好,興許有人在中間斡旋著,兩位姑娘當真就停手了,來日再戰。奈何徐傑今日在當場,兩位姑娘豈能收手?

    徐傑已然無法,唯有心生一計,忽然手中的刀脫手而落,人也直接倒地大喊:「哎呀,八叔,我舊傷復發,怕是要死了!」

    徐老八也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但是也極為配合,急忙俯身去看徐傑,口中驚呼:「衛二十三好生狠厲的手段啊,竟然教傑兒傷重如此。」

    徐傑更是配合:「八叔啊八叔,我連個子女都沒有留,卻就要死了,如何對得起徐家列祖列宗。」

    一旁還在罵罵咧咧的豬駝子見得這般,又問張老二一語:「那個衛二十三往後可是仇人?」

    張老二並不答豬駝子話語,只是自顧自似笑非笑道:「如此演技,尷尬至極。」

    豬駝子卻還開口問道:「什麼尷尬?」

    張老二並不與豬駝子去解釋,而是慢慢看著好戲。

    果然,好戲上演。兩個要決死的女子,兵刃早已止住,幾步近前,俯身就往徐傑身上摸去。

    「少爺哪裡傷了?」

    「文遠,暗疾在何處?你為何早早不說,非要待得發作了再說?」

    徐傑一副難受的模樣,抬頭看著兩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之人,慢慢說道:「我……死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徐傑好似真要死了。

    「你不能死!」

    「少爺,千萬撐住,我一定尋來良醫治好你的傷。」

    旋即又聽得何霽月問道:「你的傷在何處啊?」

    雲書桓也連忙問道:「少爺,到底哪裡的傷?」

    徐傑已然不知如何去答,裝作一臉難受悲傷,左右看了看這兩個女子湊近的臉,問道:「八叔,接下來該怎麼辦?」

    徐老八聞言尷尬不已,也看了看早已把自己擠到一邊的兩個女子,支吾答道:「傑兒傷在……傷在屁股上了,好重的傷,不忍直視。」

    徐傑聞言,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對,不忍直視,快快把我抬進房中去。」

    屁股當真是個好地方,兩個女子面前,至少不會立馬露餡。徐老八與徐傑大概都如此去想。

    只是徐老八與徐傑如何也沒有想到,話音剛落,自己便別兩個女子翻了過來,更感覺衣帶一鬆。

    徐傑連忙雙手抓住腰帶,口中喊道:「大庭廣眾之下,豈能欺辱與我。」

    兩個女子手中動作一停,對視一眼,各自往後一退,再也不理會徐傑,刀劍各自在手。

    便是又要再打。只怪演技太差,只瞞得過幾句話語的時間。

    徐傑連忙站起,一手拉著腰帶,一手在空中揮舞,口中大呼:「二位姑奶奶,看著我屁股重傷的份上,來日再戰如何?」

    雲書桓看著徐傑,努力保持著一臉的憤怒,卻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噗嗤一笑之後,卻又立馬還是一臉的怒氣。

    不遠的張老二連忙與豬駝子說道:「豬駝子,快,快去賠禮。」

    豬駝子還假裝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豬駝子何等英雄了得,江湖上鐵錚錚的漢子,豈能做出與人賠禮道歉的事情。」

    張老二聞言一笑,便看豬駝子幾步上前,忽然跪倒在徐傑面前,口中大呼:「大哥少爺,大哥夫君,小的豬駝子,剛才亂說的話語都是那個牛鼻子陷害的,並非小的本意,還請大哥少爺,大哥夫君原諒。」

    徐傑已然一臉的懵,不過也覺得這人上來得正好,一手提著褲子,開口問道:「且起來,先與我說說雲小子如何就成了你們的大哥。」

    「說來話長,那是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山林之間猛獸呼嚎,夜鳥騰飛,林子裡刀光劍影,血雨腥風……」豬駝子的話語,一套一套的說書詞。

    就在此時,一身金甲從打開的大門走了進來,剛剛進來便停住了腳步,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目瞪口呆。

    徐傑自然也看到了走進來之人,連忙提了提褲子,伸手前後去尋不知被誰隔斷的腰帶,倉促間繫了起來,隨後裝作無事發生,說道:「張大帥,裡面請。」

    金甲張立點點頭,一邊往裡走,一邊左右看著兩個劍拔弩張的女子,似也有些明白,上前幾步跟上徐傑,口中說道:「賢弟好福氣啊,齊人之福也。」

    徐傑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隨後擺擺手,輕聲說道:「齊人無福,齊人有禍。」

    齊人之福這個詞,多用來形容桃花好運的福氣,妻妾成雙的美事。但是齊人之福的典故出處,並非是這個意思,反倒是說夫君做了虧心事被妻妾發現了,妻妾又羞又泣。出自孟子中的《齊人有一妻一妾》。

    張立聽言,淡淡一笑,立馬又換了一個嚴肅的表情,兩人不過剛剛入屋內,張立已然開口問道:「賢弟以為那件事情如何?」

    張立所問,並不直白,但是徐傑已然聽懂。因為放榮國公主夏小容出宮的幕後之人,就是張立。

    「張大帥可是當真有如此謀算?」徐傑反問了一語。

    張立不置可否,只道:「後日早朝,我當罷官,興許還要丟命。」

    徐傑並不覺得如何驚訝,卻還是問道:「為何?」

    「賢弟豈能不知為何?」張立又道。

    徐傑抬手示意張立落座,答了一語:「都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該怪何人,愚兄心中自知。」張立頗有些悲涼之感。

    「看來大帥心中是想定了。」徐傑本來坐直的身形,不自覺往椅背靠了靠,微微癱坐。

    張立忽然轉身盯著徐傑看,看了片刻,沉聲問道:「賢弟莫非做了他想?」

    徐傑擺擺手,只道:「別無他想了,只是多少有幾分惆悵。」

    「別無他想就好,極好,但憑賢弟謀劃。」張立大氣一松。

    徐傑微微閉眼,手在扶手之上輕輕敲擊,門外不時傳來豬駝子大哥前大哥後的聲音,也有大哥呵斥的聲音,吵雜之聲慢慢往院子左邊而去。

    徐傑終於睜開了眼睛,問道:「後日早朝?」

    張立點點頭:「後日。」

    徐傑慢慢抬起張開的手掌,張立以為徐傑要說什麼,視線往徐傑手掌看去,便見徐傑手掌慢慢翻轉,手掌變成了手背,往下一壓。

    張立下意識點點頭:「好。」

    「你回宮吧,只做一事,保住他的命。」徐傑說道。

    張立知道這個「他」指的誰人,卻又問道:「賢弟,沒有其他吩咐了嗎?」

    徐傑搖搖頭:「沒有了,你就做這一件事情。」

    張立點點頭,起身輕輕拱手,往門外而去。

    徐傑跟著出門,走到小廳門口,目送張立出得院門。

    往南去的官道之上,有快馬幾匹,身負聖旨,已然趕到了大江,聖旨立馬就出現在了大江城外軍營之中。

    軍營裡隨即鼓聲大作,三千多號士卒,從庫房裡領來刀槍,穿起了零零散散的甲冑,弓弩箭矢也搬出來不少。

    稀稀拉拉的隊伍排了起來,大江兵馬都總管,一個肥頭大耳的軍將,手拿聖旨站在年久失修的將台之上,想說點什麼,卻又皺眉不知該說什麼。

    一旁還有幾個欽差盯著他看,看得他又不得不說上一句話語:「弟兄們,今日聚兵,只為一事,隨本將討伐反……賊,討伐山匪。」

    軍將說完,卻有一個欽差加了一語:「事成之後,皆有重賞,白銀百兩,人人都有。」

    三千大軍,便是深處大華腹地的大江郡所有的駐地守軍了,編制上應該有五千人馬,能湊三千出征,已然就是極限了。

    欽差在後,軍將在前,左右還有副將。欽差再一次開口提醒:「趙將軍,事情若成了,陛下有旨,讓你官升三級。事情若是不成,哼哼……怕也只有個人頭落地了。」

    「聖旨皇差,豈敢有差池,欽使放心就是,下官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只是……只是那青山縣的徐家鎮乃是江湖巨擘,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就怕竭盡全力,也不得全功啊。」趙將軍,大江兵馬都總管,五品武官,地位著實不低,卻也知道這徐家鎮,可不是輕易拿捏得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1 07:00
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六章 殺人折壽

    這位趙將軍在大江為官多年,武官五品,基本就是一般地方武官陞遷的盡頭了,也就是說做到一州一府的兵馬都總管、都統制,幾乎就是這位趙將軍的最高官職。

    無戰事的地方,武將陞遷難如登天,幾乎只有一個渠道,那就是補缺,老將致仕退休了,或者老將死了,才有陞遷的可能。但是州府之上,其實武官主要也是文官了,到得道路這一級別,多是文官掌管武官。若是到樞密院,那就更是如此,樞密院其實不像一個軍事衙門,更像一個文官衙門。

    趙將軍顯然知道徐家鎮是什麼地方,但是面對官升三級這件事情的誘惑,他當真抵擋不住,如何也要拼上一番。但是趙將軍心中也有擔憂,倒不是擔憂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大華天下,哪裡有人敢與朝廷作對?

    捉拿什麼綠林匪徒之類的事情,趙將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些江湖人見到官軍,從來就沒有正面對抗的,第一反應都是逃走,想著如何逃出生天。

    他擔憂的是徐家鎮裡聽說有幾個了不得的高手,就如他口中所言,怕難晉全功,頭目之類的,不一定抓得住,所以先說出來,以免到時候被怪罪。

    不想那欽差聞言,面色一正,答道:「趙將軍,想你也是不知其中利害,首惡之人,一定要緝拿到手,其他人走脫了倒是無妨。」

    皇帝派兵往徐家鎮去,就是為了拿捏徐傑,尋常村民跑了就跑了,但是徐傑直系親屬,也就是這欽差口中所言的「首惡之人」,那是一定不能跑的。

    趙將軍聞言,面有心虛,口中再解釋道:「欽使,此事之利害,下官多少也能猜測一些,若是欽使帶了幾個金殿衛的高手,此事必是手到擒來,有些江湖高人,可高來高去,一躍幾十步之遠,憑著下官麾下這些人,逃脫幾個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欽差聞言一怒,說道:「什麼一躍幾十步,你麾下幾千人馬,如何也不能教人走脫了,否則莫怪京中上官無情。」

    趙將軍此時才知道這官升三級不是那麼簡單之事,口中說著:「下官盡力為之,盡力為之。」

    但是趙將軍心中卻更多了幾分擔憂,只期盼到時候那些首惡之人不會望風而逃,只要不望風而逃,幾千人馬圍困起來,倒是有緝拿的可能,若是那些高來高去之人見的官軍轉頭就走,想要緝拿之,那便真是難如登天了。

    京城裡的徐傑,卻在這個時刻正忙著一些小事,從集市裡買回來幾根麻繩,把麻繩捆在歐陽正的棺木之上,又尋來一根長木。

    隨後又去見了幾個人,也到緝事廠走了一趟,不知與杜知方興二人談論了一些什麼事情。

    歐陽文峰手持無數的請柬,在內城裡到處奔忙。

    每每到得誰家門口,歐陽文峰但凡開口表明身份,必然吃上一口閉門羹,氣得歐陽文峰就差在別人家門口開口大罵,卻又只能忍了又忍,把那請柬隨意丟在門口,轉身再去下一家。

    倒是有一家人並未讓歐陽文峰吃閉門羹,便是中書右侍郎李直的府邸。

    這讓歐陽文峰有些詫異,這兩三年來,李直在朝堂上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甚至朝會之上,幾乎都是閉口不言。這兩三年來的朝堂,事情太多,又有皇位更迭之事,倒是沒有人去在意這位中書右侍郎李直。若不是老皇帝年邁多病又事多,如此一個毫無存在感的中書侍郎,只怕早已貶官調走了。

    也是首相歐陽正氣量不小,也沒有閒心去打壓與他。

    李直在書房穩坐,看著走進來的歐陽文峰,面帶笑意,只等歐陽文峰見禮之後,便開口問道:「賢侄近來可好?」

    歐陽文峰只道:「多謝李侍郎關心,小侄並無什麼不好。」

    歐陽文峰興許只是為了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個堅強的樣子,特別是要在李直面前做出這般的樣子。

    李直卻是又笑了笑:「賢侄,你父此去,想來你近來也過得不怎麼樣,我也聽下人說了,說你今日在城中到處都吃了閉門羹,人走茶涼啊,你也不必怨天尤人。」

    「嗯,小侄也看得開。」歐陽文峰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請柬往李直面前送去,既然李直知曉來意,歐陽文峰也就不必多說了。

    李直接過請柬,打開隨意看了一眼,隨後合上放在一邊,開口說道:「唉……歐陽正啊歐陽正,當初回京之時,我見你那般意氣風發,就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高樓平地起,萬仞多招風,不想著低調做人做事,卻這般不知進退,可悲啊。你我也算是同窗一場,就算世人都不待見你兒子,我卻如何也要請他進家敘上一敘。當初你若是不這麼跋扈,而今你我也還是同朝為官,可嘆啊。」

    李直一番話語,好似都是說給歐陽正聽的。卻又都在歐陽文峰面前去說,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態。

    興許是因為歐陽正這個高樓倒得太快了,快到李直都沒有機會去歐陽正面前說上這麼一番話語。此時唯有在歐陽文峰面前去說,似也有不說不快的感覺。

    用「幸災樂禍」四個字顯然不足以形容李直的這種心中之想。要說李直這人,倒是真有幾分耐心,有幾分忍耐力,自從歐陽正回京之後,李直幾乎就成了透明人,從來不多說多言。但是這份忍耐,大概就是為了等待今日。

    李直大概也覺得自己在歐陽正身上受了辱,且不說兩人昔日有舊,就說堂堂中書右侍郎,中書省副相,笑臉去迎入京的歐陽正,卻被歐陽正駁了臉面,讓他如此高官笑臉貼了冷屁股,豈能不讓人懷恨在心?

    就如李直當初所言,便看你高樓能住幾日。果然,歐陽正這高樓還真沒有住上幾日。一切都如李直所言,李直看著歐陽正兩番起起落落,似乎也在佩服自己眼光精準。

    李直不免有一種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在李直這種身居高位之人心中,就是高瞻遠矚,體現出了政治者所有的能力。

    李直頗為自得。自得到遺憾沒有在歐陽正當面說出這一番話語。

    歐陽文峰本以為李直是真要敘舊一番,不想李直竟然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語,面色一沉,君子的規範讓歐陽文峰對這位長輩不好直言去怒,只有忍得雙拳緊握。

    不想李直又說一語:「賢侄啊,你我算是故舊,聽聞你如今也中了進士,好在陛下也並非阻了你歐陽家後世子孫的仕途,往後啊,定要引以為戒,得勢不可忘形,一定要謙虛謹慎,對人對事,都要低調謙卑,如此方得長久。切記不可走了你父親的老路。」

    歐陽文峰拳頭更是捏得作響,口中有一粗語好似忍不住就要脫口而出,歐陽文峰連忙轉頭,往外就走。

    李直站起身來,說道:「賢侄何必這麼急著走,府中還吩咐了酒宴。」

    歐陽文峰並不回頭,直往大門而去,面目不禁猙獰起來。歐陽文峰這一輩子,大概是第一次有如此猙獰的表情。

    李直見歐陽文峰直奔而出,卻還大喊一語:「賢侄啊,出殯之時,正是衙門裡繁忙的時候,怕是抽不出時間去參加,代我與歐陽正多敬一杯黃泉酒。」

    歐陽文峰出得大門,回頭看了一眼門樓之上的燙金大字「李府」。深吸一口氣,便往家中而回,手中還余十幾分請柬,卻也再懶得到處去送。

    回到家中的歐陽文峰,進得靈堂,跪在牌位之前,低頭不語,卻又身形抖動不已。

    閉門羹興許不那麼氣人,如歐陽文峰這般的性子,甚至也還主動去理解人家的苦衷。有些事情,卻是比閉門羹更讓人難以接受。

    這才是赤裸裸的人情冷暖。

    歐陽文峰起初還以為自己已然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今日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人情冷暖、什麼才是真正的世道人心。

    徐家鎮碼頭,一艘快船在幾人奮力搖櫓之下,飛快逆流而上到得徐家鎮。

    一人直接從船上跳下,飛奔往鎮子裡去。

    不得多久,鎮前古樹上的那口大鼓隆隆作響。各家各戶的漢子們挎刀穿甲飛奔而來。

    徐仲皺著眉頭,拄著枴杖慢慢往鎮口而來,徐牛已然在那裡整理隊列。徐家鎮如今人口越來越多,但是老弱婦孺加在一起也還沒有超過三千之數。

    鎮口聚了十多歲到四十多歲的漢子,個個穿甲挎刀,卻也不過四百多號人。

    弩弓箭矢一箱一箱從祠堂裡搬了出來。

    鎮口碼頭上也還有許多船隻,都是南來北往的貨船,碼頭上的江湖人也還有不少,見得這徐家鎮忽然這般大的陣仗,不少人都往前來問。

    鐵背蛟龍吳子豪也正好在徐家鎮,便是第一個到的徐牛身邊,開口問道:「牛哥,怎麼了?是何人敢與徐家過不去?」

    徐牛看了一眼吳子豪,只答:「你們趕緊上船走吧,不關你們的事。」

    吳子豪聞言眉目一正,說道:「牛哥,豈可小瞧於我吳子興,江湖有義氣,牛哥只管吩咐,小弟我這一身剮,便隨你去了。」

    徐牛聞言倒是感動,卻還是說道:「你們走吧,不必惹禍上身,來的是官兵,三四千之多。是那京城裡有大人物與我家傑兒過不去。」

    吳子豪聽得是官軍來了,面色一變,下意識有些心虛,隨後卻又抬手一撫額頭,咬牙說道:「牛哥,這幾年我也賺足了身家,今日就還你徐家一份人情。」

    說完吳子豪轉頭便是大喊:「都給老子提刀下船來,一個個吃飽喝足了也該做點事情了。」

    古話有一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興許是真有些道理的。

    此時徐仲剛剛走來,看得不遠碼頭上幾十個提刀的漢子正在下船,看了一眼吳子豪,揮揮手說道:「吳子豪,帶著你家弟兄們起帆去,今日若是我徐家過了此劫,來日還如以往。」

    吳子豪聞言大急:「大哥,我吳子豪豈是那沒卵蛋的漢子,今日我是如何也不走,且看我手中的鋼刀,殺一個保本,殺一雙便幫大哥賺一個。」

    徐仲猶豫了一下,答道:「也罷,今日我就受你一聲大哥,你帶兄弟們往後去,隨在我徐家人之後。」

    吳子豪聞言大喜,拱手答道:「多謝大哥!」

    吳子豪說完這一語,提刀就往後而去,剛才還有不少心虛,此時只覺得熱血沸騰,榮光在身。

    徐仲慢慢上馬,徐牛為他綁縛著腿腳腰腹,遞上去一桿長槍。

    徐仲在馬上嫻熟無比,左右拉了拉馬頭,調整一下方向,又調整了一下腰刀的方位,讓刀柄在腰間更加順手,隨後把一柄弩弓也放在馬背皮袋之中,如此一切準備妥當,回頭看著這些子弟兵,開口一語:「經了此番,往後就習慣了。」

    眾多半大小子聞言點點頭,也有人開口:「仲伯放心,必不敢丟我徐家臉面。」

    徐仲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似乎也是習慣,如此老軍陣,早已習慣了不在陣前去說那些什麼鼓舞士氣的話語,老卒如此,廝殺見慣。

    徐牛也說了一語:「走,往大道去迎。」

    家中還有老婦,還有新婦。歐陽文沁一直站在家門口遠眺鎮口,急得一雙玉手無所適從。各家各戶皆是如此,門口都站著婦孺,替那些提刀出征的漢子們擔憂祈禱。

    歐陽文沁也不時回頭往宅子裡望去,見得瞎眼的老婦在迴廊裡慢慢往門口摸了過來,連忙上前去迎,一邊走著,一邊安定著自己的心神。

    老婦聽得腳步近前,便開口問道:「文沁,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大的動靜,到處馬嘶人喊的?」

    歐陽文沁連忙答道:「奶奶,二叔他們今日有暇,說是要演練人馬呢。」

    「演練人馬?可是哪裡起了匪患?」老婦人活了這麼久,倒也見多識廣,當年大水之時,匪患她也見識過。

    若不是老奶奶提到」匪患「,歐陽文沁必然也想不到這麼一個藉口,連忙答道:「嗯,說是淮西東邊那裡有了匪患,正在往咱們這邊逃竄,所以二叔想著演練一下人馬,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老奶奶似乎真信了,只嘆息道:「好好的世道,為何還有人去當匪呢,都是有手有腳的漢子,哪裡沒有一口飯吃。待得你二叔回來了,你去與他說,若是真有匪徒逃來了,不要殺人太多,殺人折壽的,若是他們願意啊,我們徐家如今做起生意了,田地總要人種,帶些人回來種田也是可以的,如此就是善事,也為傑兒積攢福分,後世子孫都會多福。」

    老奶奶當真善良,歐陽文沁一邊點頭一邊答道:「奶奶放心,二叔最是心善,連路邊的乞丐也往家裡帶呢,必然不會殺人的。」

    「好,這就好,殺人折壽。我們徐家是良家,都是良人。」老奶奶說著說著,也微笑出來,心中甚是欣慰。

    歐陽文沁扶著老奶奶又慢慢往內宅裡去。卻又回頭往門外看,心中多是擔憂,不僅擔憂徐仲,更是擔憂徐傑。

    大江郡之兵,已然過了青山城,出現在青山城外。只是如何也沒有想到,徐家鎮的人竟然也出現在了青山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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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七章 去你娘的

    青山城西,京城來的欽差與大江兵馬都總管趙將軍還在城門口與那非要安排酒宴的青山知縣寒暄客套,從西邊寬敞的道路上就已經出現了幾十匹健馬鐵甲,還有三百多號鐵甲士卒,隊列嚴整,不緊不慢從路口出來,在縣城西邊的空地上排好了隊列。

    從青山縣城去徐家鎮,也就這麼一條大路,這條大路還是徐家鎮一代代的人開拓休整出來的,而今早已比官道還要寬敞平坦。

    徐家鎮沒有寨牆包圍,所以這開戰之地,必然不能在徐家鎮外,以免傷及無辜,所以徐仲才帶著人到了十幾里外的青山縣城之下。

    趙將軍看著頭前的那些鐵甲,眉頭皺了皺,卻也有心虛。

    果然那欽差開口便問:「那些可是徐家的反賊?」

    趙將軍點點頭。

    欽差轉頭看向趙將軍,眉頭緊鎖,問道:「何以反賊有如此軍備?健馬鐵甲如此嚴整?甚至還有軍中弓弩?」

    這就是趙將軍的心虛了,徐家鎮在大江郡裡重金收購軍械的事情,他沒有親自參與,但是卻心知肚明,因為其中部分利益,這位趙將軍的口袋裡也有。至於徐家鎮私藏大量健馬的事情,這位趙將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往也沒有當回事。

    好在,好在徐家鎮來人不多,所以趙將軍開口說道:「欽使不必憂慮,賊人不過三四百人,不在話下。」

    這位欽差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卻也無可奈何,只道:「趙將軍莫不是搬起石頭要砸自己的腳?」

    趙將軍尷尬一笑:「欽使多慮了,既然賊人已然送上門來,下官這就去緝拿。」

    對面四百餘人,已然嚴陣以待,徐仲打馬在頭前,並不著急。

    徐牛在後已然開口:「張弩。」

    弓弦的嗡嗡聲,一支支羽箭搭在了弩臂之上。

    那位趙將軍倒也不急,左右看著麾下士卒列隊,自己卻往前去了幾步,開口大喊:「徐家人聽好了,本將此來,奉皇命拿賊,只拿首惡,其餘人等,各自歸家,並不牽連。爾等也不必惹禍上身,更不需以命相搏,官府向來講理講情,首惡當誅,從犯不咎。」

    往日裡剿那些江湖賊匪,但凡這一語出去,必然能擾亂敵人心神,也會有無數的低語議論之聲,到得打起來的時候,逃跑的也比拚命的多。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那意料之中議論紛紛的聲音並未聽到,這讓趙將軍多少有些意外,又開口喊道:「爾等必不能受人蠱惑,行那謀逆之事,皇命之下,但有違抗者,皆是逆賊,定斬不饒。有棄兵投降者,既往不咎。」

    議論紛紛的聲音還是沒有,對面那些人,依舊站得整整齊齊,目光都往前盯著。

    這位趙將軍心中生起一些疑惑,回頭看了一眼京城裡來的欽差。

    那欽差開口:「多說無益,起兵拿賊,陛下在京城裡可等不得你這般不緊不慢。」

    趙將軍聞言點點頭,左右看了看,麾下隊列還未排好,只得開口又喊一語:「爾等如此一意孤行,就怪不得本將心狠手辣了。」

    「你他娘聒噪個甚呢,打仗就打仗,不打就滾蛋。」徐牛開口就罵,也是徐牛以往在軍陣之中,還未見過如此喋喋不休的軍將。

    「惡賊好膽,稍後讓你哭也哭不出來。」被罵的趙將軍氣憤一語,回頭左右又喊:「都把陣型排好了,給老子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

    徐牛已然開口:「大哥?」

    徐仲點點頭,慢慢打馬,出了陣前,卻往側面而去,七八十騎都跟著徐仲往側面一個土坡奔去。留得三百多號步卒漢子隊列嚴整在前。

    趙將軍見得徐仲帶著一眾騎士往側面而去,開口便是大喊:「快,快上,那賊首要逃了。」

    身後欽差此時才看清楚徐仲,也是大喊:「就是那個馬上坐著的一條腿,就是他,一定要拿住他。」

    趙將軍打馬就出,身後三千多人,呼呼啦啦往前奔去,喊殺震天,都往側面的土坡去追那要逃走的賊首。

    不想頭前那三百多號鐵甲在一聲呼喊之後,弓弩已然大作,天空中皆是破空之聲,一個一個的黑點由遠及近。

    待得黑點瞬間近前變大,便是血霧升騰,戛然而止的人,栽倒在地,看著遺留在自己體外的半截箭桿之後,還未感受到疼痛,便高聲痛呼起來。

    箭雨不過兩輪,對面三百多號鐵甲在十幾個老卒的帶領之下開始邁步前奔,長槍筆直向前,腳步整齊劃一。顯然這段時間來,徐家鎮練兵之事,當真極為認真嚴肅。

    趙將軍是真的以為離陣而去的賊首徐仲是要逃跑,所以倉促就要去追,卻見離陣的徐仲帶著幾十號騎士就停在一里多外的土坡之上,便是不明所以,又受得箭雨兩輪,連忙回頭大喊:「射,回射賊人。」

    賊人已然衝上來了,稀稀拉拉的箭雨也起,卻是轉瞬之間,賊人竟然與官兵交織在了一處,趙將軍身邊,也有幾十騎士,此時卻為難起來,不知是該去追那土坡上聽著的首惡之人,還是轉頭去沖那三百多號步卒。

    趙將軍又轉頭看了看土坡,見得那幾十騎士當真沒有要立馬遠逃的意思,也做了決斷,開口大喊:「轉向,先殺從賊,再追首惡。」

    幾十匹馬轉頭而來,直往那三百多號賊人又去。

    卻也亂作一團,還聽得趙將軍一邊打馬,還一邊呼喊:「讓開,都快快讓開,讓老子過去。」

    三千多隊列還未整齊的大軍,一會兒轉頭去追側面的徐仲,一會兒又調頭來打正面的賊人,趙將軍身邊幾十騎,哪裡還有一條能讓他們衝起來的道路?

    無數士卒驚慌失措往前後躲避,讓自家將軍好打馬到得陣前。

    許久之後,趙將軍終於衝到了正面戰場,卻是馬匹毫無速度可言,眼前的景象卻又讓趙將軍大驚失色。

    只見整整齊齊的一桿桿長槍,隨著口令前衝刺殺,隨著口令輪換隊列。再看己方人馬,一個個縮手縮腳,想上去拚殺一下,卻還未上去,就往後跳躍而回。

    稍稍回慢的,身上便立馬就是幾個血窟窿。

    「都幹甚鳥呢?往前殺,隨老子往前去殺!」趙將軍扯著嗓子大喊。邊喊著,還不斷拿刀身猛拍馬背,希望馬匹能加速而起。

    遠處裡許的土坡上,徐牛站在馬鐙之上,張眼遠望,隨後開口說道:「大哥,側翼不整,可以橫貫。」

    徐仲點頭,手中的長槍一抬,往前指了指,喊道:「突擊側翼,來回鑿穿!」

    騎兵,就是這麼用的,大小戰場,皆是如此。步騎配合,步兵永遠緊密著大陣,騎兵遊騎在外,突襲兩翼,以使敵方陣腳大亂,正面戰場自然就會得勝。一般唯有全騎之軍,才會有重騎兵正面突擊,也依舊會留輕騎在外游擊。這就是兵法所云,以正合,以奇勝。此處的「奇」並非奇兵、奇襲的意思,而是奇數偶數的「奇」,意思是另外一支軍隊。

    這般的戰術,徐仲甚至不需要下達什麼命令,眾人都已心領神會。

    卻是那趙將軍,一郡兵馬都總管,卻第一時間以為徐仲是要逃走。興許也是這位趙將軍以往碰到的逃跑之人太多,方才如此反應。

    打仗,門外漢與門內漢,區別興許真的就是這麼大。

    「駕!」

    「喝!」

    打馬之聲大作,健馬從土坡之上飛奔而下,不過七八十騎,卻有那無當的氣勢,猶如利劍一般,轉瞬間就在急速之中一頭紮進了官兵側翼。

    城頭上有那青山知縣,也有那剛剛回到城中的東家欽差,還有青山城了一個都曲的士卒,以及一些衙差。

    眾人居高遠眺,能把整個戰局盡收眼底,早已一個個面色緊張起來,見得那一隊騎兵從側面衝鋒而來,瞬時間就扎入大陣之中,如同利劍入體,橫衝直撞毫無阻攔,眾人更是面色大變。

    高速的馬蹄,撞擊在人體之上,發出陣陣脆響,待得落地,更有無數馬蹄踩踏而過,幾十馬蹄眨眼全去,留得那地上之人已然成了扁平狀,若不是還有一個圓溜溜的人頭,那就絲毫也看不出人形了。

    這般威勢,當真駭人。

    馬蹄前方,再也沒有了要上來阻攔之人,四周皆是大呼小叫左右躲避的漢子。

    頭前的趙將軍倒是知道首惡徐仲帶人轉回來了,卻是絲毫也沒有注意到背後瞬間發生的事情,自己坐在沖不起來的馬匹上,也是左右為難,因為馬匹高坐,實在太過惹眼,往往引來七八桿槍突刺不止,要把他挑落馬下。

    好在趙將軍也有些武藝在身,左格右擋。為難的是該不該下馬去戰。

    身後,幾十騎貫穿而去,隨後打馬調頭,哪裡人多,馬蹄便又往哪裡去,已然又要貫穿回來。

    前仆後繼是戰陣,前不敢僕,後又不繼。看得城頭之上的欽差連連大喊:「無能,當真無能,如此庸將,竟然也能竊居高位,李啟明於朝,尸位素餐也!」

    這個時候罵李啟明倒是沒有什麼顧忌,也能顯出憂國憂民之心。

    欽差這麼一語之後,轉頭左右看了幾番,見得城頭之上也有兩百來號人,青山的禁軍都曲百十人,衙差捕頭之類幾十人。欽差開口一語:「吳知縣,快快開門派人助戰。」

    身旁花甲吳知縣聞言,身形一抖,哆哆嗦嗦問道:「此乃大賊,萬萬不可開了城門,欽使當三思啊。下官倒不是有其他多想,只想著欽使尊貴,可不敢有絲毫閃失,城中不過兩百人手,仗著高牆,可保欽使無憂。」

    欽差聞言,看了看城外,怒而跺腳:「無能,無能啊!教本使如何回京交差。」

    吳知縣倒是出了一計:「欽使,看這般情況,趙將軍怕是難以得勝,大江之兵折戟。江對岸還有黃州之兵,渡江就到,欽使可往黃州調動。」

    欽差聞言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怕是只有如此了。」

    隨後又怒罵:「三千打四百,卻也能敗,古往今來,可見過如此奇事?敗軍之將,定要重責。」

    吳知縣聽得不用開城門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連連應承道:「欽使所言極是,合該重責,合該重責。」

    連城頭上的人都看得出敗局已露,卻是那位趙將軍還似乎未覺,口中依舊大喊:「不要往後退,往前殺,往前去,百兩銀子你們還想不想賺了?」

    軍陣緊密與否,往往直接關係到戰事成敗,三百多人的步陣,竟然能把正面幾倍於己方的敵人打得節節後退,便是主要因此。也因為徐家鎮的漢子們,知道自己保衛的就是一家老小,保衛的就是這個徐氏家族。

    官兵們卻無這份堅定的心氣,只在例行公事,興許還真以為如往常剿匪一樣,敵人見得大軍,早已望風而逃。並未做好一場惡戰的心理建設。

    趙將軍依舊大喊大叫,催促著身邊的軍將士卒往前拚殺。

    忽然,趙將軍只覺得身形一輕,背後似被什麼東西掛住了,連忙轉頭去看,看到的是一張黑黝黝的面龐,還聽得喝罵一語:「他娘的,可逮住你了。」

    趙將軍已然大驚失色,揮拳就去打說話之人,拳頭倒是打中了,打在鐵盔之上叮噹一聲,隨後趙將軍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依稀又聽得話語:「這點力道,也能當一郡兵馬都總管?不知你是送了多少銀子。」

    隨後,這位趙將軍落在馬蹄之下,再也醒不過來了。

    徐牛打馬而過,慢慢勒馬,回頭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笑道:「大哥,那個軍將被我打馬踩死了。」

    徐仲點點頭,也勒了馬,絲毫不在意四周到處奔走逃散的官軍,而是轉頭看向青山縣低矮的城頭之上,左右辨識一番,指了指,說道:「老牛,去把那廝抓來。」

    「好勒,大哥稍待。」答完此語,徐牛打馬轉身,往城頭上疾馳而去,

    便看打馬而去的徐牛,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已然上得城頭,轉眼間,手中提著一人就下了城頭。

    被提下城頭的那人,自然就是京城裡來的欽差正使,待得他反應過來,人已在城下,口中連忙疾呼:「反賊,本使乃皇帝陛下欽差,中侍大夫陳沖,你還不快快放開本使。」

    「去你娘的!」徐牛一聲喝罵,把這中侍大夫扔出七八步外,又滾落幾番,落在了慢慢打馬上前的徐仲腳下。

    徐仲低頭看了看這個摔得昏昏濛濛的中侍大夫,又抬頭看向城頭之上,開口一語:「吳知縣,不必擔憂,你我熟識已久,也知我不是謀逆反叛之人。今日我也不會破城佔地,今日我自會領兵回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早已被徐牛這般驚人手段嚇懵了的知縣,此時聞言方才回過神來,聽得徐仲不會打破縣城,少了自身安危的擔憂,卻又起了另外的擔憂,連忙說道:「徐家主人,你我熟識已久,還請看著這點面皮,把那欽差放了吧!」

    吳知縣沒有了人身安全,便有了仕途安全,這欽差若是在青山縣被人抓去了,他這個知縣怕也吃不了兜著走。

    徐仲答道:「吳知縣,這欽差放不放,只待我家傑兒回來,且聽他來分說,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有勞吳知縣打掃一下戰場,救治一下傷員,安撫一下本縣百姓,就此別過。」

    徐仲一拱手,打馬轉頭,還不忘俯身把那欽差提起來,橫在身前馬背之上。

    徐牛也跟著打馬回頭,卻又覺得哪裡氣不過,回頭又是一口濃痰,罵咧道:「去你娘的老潑才。」

    徐牛罵的自然是那城頭上的吳知縣,這幾年,徐牛往這知縣衙門裡送的錢財,實在不少,莫名來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1 07:01
詩與刀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歐陽公有本奏

    今日朝會!

    大早,皇帝夏銳打著哈欠慢慢往垂拱殿走去,昨夜睡得極晚,聽著許仕達一件一件的事情稟奏,拿捏徐傑家眷的事情已經派人去做了,為張立羅織的罪名也準備好了,今日朝會的一應大小事都已準備妥當了。

    儘管睡眠不足,夏銳心情卻是極好,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今日在朝堂上一一實施。從此,這個朝廷,這個天下,夏銳的皇位就算是坐穩當了,再也不必擔憂其他事情。

    歐陽正已死,人死燈滅,這燈也就真的滅了。吳仲書之輩,已然年老,暗示其致仕回鄉,倒也不是難事。許仕達拜相也在今日,文官系統就算是徹底安定了。貶了王元朗,去了張立,樞密院與禁軍以及金吾衛也就可以放心了。

    皇位更迭之事,當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好在一切似乎都有條不紊。沒有了歐陽正的徐傑,夏銳的忌憚也少了許多。因為在皇帝看來,歐陽正才是那權傾朝野的忌憚,徐傑不過是歐陽正之前的馬前卒。

    這麼想其實倒也沒錯,也不是夏銳一個人這麼想,滿朝文武只怕大多都是這麼想的。包括幾個皇子奪嫡之事,認真想起來,又有幾個人會以為全是徐傑一人而為呢?沒有歐陽正在背後謀劃示意,單憑徐傑一人,又怎麼可能做得成?

    夏銳唯一忌憚徐傑的,興許就是徐傑那一身難以抵擋的武藝了,如今倒也算不得什麼了,武藝高強也不過就是徐傑自己一人,只要拿捏住徐傑的家眷,一個徐傑又算得了什麼?

    今日之夏銳,走起路來都帶風,昂首挺胸,這麼多年,夏銳好似直到今日,才真正揚眉吐氣,直到今日才真正感覺活得自由自在,活成了一個皇帝應該有的樣子。

    從階梯往高台龍椅上走,頭前的太監早已大喊:「陛下駕到。」

    群臣皆已躬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的夏銳已然走到了龍椅頭前,落座,然後掃視了一番殿內眾人,笑道:「諸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

    所有人直起身子,便聽太監開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太監話語才說,夏銳的眼神已經看向了一人,中書右侍郎李直。顯然皇帝是知道李直會出來稟奏。

    果然李直從人群而出,看了看手中的笏板,隨後開口:「臣有奏,奏請陛下封賞平賊之事,首功者,門下省秘書中丞許仕達,千鈞一髮之際,不顧自身安危,身負陛下重託,千里往前線整訓大軍,致使軍將齊心,士氣高漲,一戰攻城。餘下軍將之人,奮勇拚搏,功勛著作,也該重賞。治國之法,用人之道,賞罰分明,方得人心,還請陛下聖裁。」

    夏銳聞言,對答之語早已在心,卻還清了清喉嚨,隨後才鼓起十足的中氣問道:「嗯,李卿所言有理,且來說說許仕達該如何封賞比較妥當?」

    李直已然毫不猶豫答道:「陛下,以許中丞有勇有謀平賊之功,合該重用,依臣之間,朝中官缺不少,許中丞可擔要職重任,尚書省左僕射剛剛空缺,可託付之!」

    李直一語,滿堂皆驚,尚書省左僕射是何職?擔此重任之人,哪個不是白發蒼蒼?李直今日莫不是失心瘋?讓一個剛得進士不過三年多之人任尚書省左僕射?

    議論之聲嗡嗡在響,許仕達也連忙出來答道:「陛下,李侍郎,萬萬不可啊,臣乃後進末學,雖然小立功勛,卻也不敢輕易擔此重任,臣愧不敢想,愧不敢當。」

    許仕達出得這麼一語,議論之聲方才平息下來,眾多老頭也是聽得連連點頭,好在這個許仕達還有些自知之明。

    不想皇帝陛下卻開了口:「誒……此任雖重,乃家國中樞,但也是能者居之,誰人能力足夠,誰人自然可肩此重任。以許愛卿之才能,綽綽有餘,綽綽有餘。愛卿不必多慮,可先試試再說,諸位臣工在此,當有目共睹。」

    皇帝這一語,所有人皆是驚愕抬頭。隨後有人低頭不語,有人搖頭不止。

    這般戲碼,豈能還有人看不出來。不是能者居之,看來是親近者居之。那開口的李直倒不是失心瘋了,而是安排好的。

    只是這些話語,在場眾人又有哪個敢當面而言?歐陽正去了,謝昉走了,王元朗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出頭去說?

    「臣萬萬不敢擔此重任,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許仕達推脫一語。

    「許愛卿,豈能如此自謙,如此大才,豈能不得所用?」夏銳勸了一語。

    「許中丞,莫要辜負了陛下一片苦心啊。」李直也勸進一語。

    「臣怕辜負了陛下厚愛,臣更願以諸位相公為榜樣,多學多想,多思多慮,自強不息。不敢年紀輕輕居高位自滿,還請陛下三思。」許仕達已然是百般推脫。

    「許愛卿,朕之言語,說出便是聖諭,豈容得你如此推脫?來人,宣旨。」夏銳已然有怒,似在呵斥。

    眾人看著這麼一齣戲,演得順暢無比,也都知曉事情怕就真的這麼成了。

    羨慕嫉妒?鄙夷鄙視?阿諛攀附?

    個人心中各自想。

    那聖旨已然在讀,許仕達卻還在左右唉聲嘆氣,一副使不得使不得,不敢當不敢當的模樣。

    「李卿所奏之事已完,還有何人有本?」夏銳知道在場之人多是不服,卻更在享受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感覺,這才是皇帝該有的威勢,這才是身為皇帝該有的權柄。

    許仕達此時氣勢陡然一變,再也沒有了那麼多使不得與不敢當,而是站得直直,身形也往前走了走,走到眾人頭前,開口:「陛下,臣有本奏,彈劾金吾衛指揮使張立,罪責二十八條,條條證據確鑿。」

    不用多想,又是滿場嘩然。

    張立就在人群之中,左文右武,張立就在右邊第三排,立馬就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看來。

    張立卻自顧自閉眼不語。

    高台上的夏銳也是一臉震驚:「嗯?張將軍剛剛領兵大勝而回,功勛不說,豈還有罪了?」

    「回稟陛下,陛下有所不知,臣之所以彈劾張立,便是因為臣在前線軍中見到的諸多種種,其中罪責,罄竹難書,若非陛下又先見之明,命臣提天子劍親赴前線,此戰只怕早已落敗。」許仕達已然準備得極為充分。

    一臉震驚的夏銳連忙開口問道:「還有這般內情?還不速速道來?今日百官皆在,定要當朝把此事說得一清二楚,不可冤枉了良臣,更不可逃脫了惡賊。」

    「哼哼……哈哈……」忽然人群之中傳來的笑聲。

    所有人轉頭去看,便聽許仕達呵斥道:「張立,事到如今,你竟還敢當朝發笑,還不速速上前跪聽大罪!」

    張立伸手,揮開左右之人,從人群之中大步走出,卻還回頭看了一眼大殿之外,隨後走到許仕達身邊,倒是沒有跪聽大罪的動作,而是筆直站立,指著許仕達說道:「諸位同僚,且都看看,看看何等模樣是那所謂的小人得勢。」

    「大膽張立,陛下當面,竟敢對本相如此無禮!今日大罪定驗,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許仕達理解不了張立這般的有恃無恐,只覺得張立就是目中無人,不知事情輕重,不知死到臨頭。

    張立也不再答,而是又回頭往大殿之外去看,終於看到了想看見之人,轉頭與左右開口大喊:「諸位同僚今日都在,正好,也有人要當朝陳冤,一併聽上一聽,心中也跟著定奪一二。」

    所有人皆是不明所以,見得張立頻頻往後望去,所有人都跟著往大殿之外看去。

    大殿之外的人進來了,頭前那人是徐傑,徐傑肩上扛著一根木桿,木桿下吊著一副棺木,棺木之後扛木桿之人便是徐老八。

    兩人就這麼扛著棺材走了進來,不見有一個甲士上前阻攔。

    眾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這樣的事情,即便是那些耄耋之老,這輩子也從未見過。

    高台之上的夏銳見得徐傑走了進來,已然站起,開口大喊:「大膽徐文遠,何人允你入得宮闈禁地?」

    許仕達反應也是極快,上前就準備去攔徐傑,口中也道:「喪葬之物,豈敢入得大殿,徐文遠,你好大的膽子。」

    「嘭!」

    棺材落地,重重壓在石板之上。

    徐傑眉目並不猙獰,口中答了一語:「陛下,朝會之時,豈可少了當朝尚書僕射歐陽公?歐陽公腳步不便,草民身為歐陽公弟子,自當效勞,為足盡孝。」

    夏銳早已成了怒色,開口喝問:「徐文遠,國政重地,豈容得你在此撒野?還不快快帶著棺木離去?幾日前的事情,朕還未降罪與你,你竟敢得寸進尺,可知這天下到底是何人的天下?」

    「陛下容稟,歐陽公有本奏。」徐傑中氣十足答了一語。

    夏銳抬手一指,呵斥道:「笑話,死都死了,還能奏什麼事情?」

    徐傑並不理會,只是自顧自說:「諸位公卿皆在,歐陽公稟奏之事,便是想問一問他到底為何下獄,為何而死?還請陛下與許相公說個清楚明白。到底是因罪下獄,還是含冤而亡。」

    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徐傑身上,興許有人覺得歐陽正有這麼一個弟子,當真是福分。興許也有人覺得徐傑這般的人,實在不知進退。

    不論如何覺得,事在當面,大多數人倒是都願意看看事情最後會如何發展。卻也知道十有八九還是這個徐傑會被下獄問罪。但是大多數人心中興許也還有另外一個盼望,盼望事情會有另外的發展方式。

    也不知為何會有這種盼望,其中原因,大概也是今日這個黑髮首相,讓這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們實在難以接受。可能也是台上那位皇帝陛下行事之法也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興許,也有人真的可憐這位歐陽公。

    徐傑這一問,讓夏銳面色一變,似乎當真有些心虛。

    倒是許仕達並不心虛,立馬答道:「徐文遠,休要在此胡攪蠻纏,下獄自然就是有罪,無罪豈能下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歐陽正不過就是個僕射,犯法自然就有罪。下獄有何不可?他畏罪自盡,陛下再不追究,已然就是他的運道。」

    徐傑深吸一口氣,再問:「那請許相公說上一說,歐陽公所犯何罪?今日百官當面,也教世人心服口服。」

    有些事情在檯面之下,往往得過且過,也就罷了。但徐傑今日所為,就是不想得過且過的罷了。顯然就是要讓皇帝難堪,讓皇帝下不來台。

    許仕達被徐傑一語問住了,這個問題實在不知如何去答,因為許仕達沒有一個能說服人的答案,左右去看眾人,見得眾人皆把目光投向自己,許仕達已然惱羞成怒,說道:「徐文遠,你是個什麼身份?豈有資格當朝如此質問本相?歐陽正之罪,本相又何必與你去說?」

    「哼哼……好,許相公金口不開,也罷,那草民就問問陛下,還請陛下告知歐陽公家眷,到底草民之岳父因何獲罪下獄?是證據確鑿,還是莫須有之罪?」徐傑抬頭直視夏銳。

    夏銳看著徐傑直視他的眼神,面色一獰,開口大喊:「來人,把這私闖禁宮之人速速拿下!」

    皇帝夏銳一聲大喊,聖諭已下。左右金甲衛士人高馬大,威武不凡。卻無人上前。

    夏銳已然大怒,口中已然是咆哮:「張立,豈敢違抗聖諭!」

    「陛下,臣大罪二十多條,愧領金吾衛,臣卸甲待罪!」邊說著,張立已然摘下金盔,扔了腰刀,在解腋下甲冑的牛皮繩。

    「大膽,一個個反了不成?」夏銳已然從御案之後走了出來,手臂在空中揮舞而起,又是咆哮一語:「衛二十三,速速拿人!」

    陰暗處的衛二十三走了出來,眉頭緊皺,手握劍柄看著台下目光銳利的徐傑,兩人雙目對視。

    忽然,衛二十三兩耳抖動幾番,眼神又往殿外望瞭望,他聽到了無數甲士的腳步之聲,距離還遠,卻也聽得清清楚楚,更聽得有內力鼓蕩其中。

    衛二十三第一次露出了驚駭的表情。又看了看徐傑,再看了看張立,回頭還看了一眼夏銳。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1 07:01
第三百四十九章 賤貨,你這個賤貨。


    「二十三?你也反了不成?」夏銳又是一聲咆哮,此時見得衛二十三竟然也有些猶豫模樣,夏銳才真下意識感覺有些心慌。

    衛二十三眼神最終定格在徐傑身上,手卻沒有去握劍柄,而是嘆了一口氣,說道:「還請陛下讓那許仕達解釋一下歐陽公之事,如此避免禍端。」

    衛二十三用的「禍端」一詞,他心中更加知曉這禍端到底是什麼。衛二十三不是不忠心,只是以他的思維模式去想,已然到了千鈞一髮之際,一切因許仕達而起,既然許仕達說歐陽正有罪,那就讓他說清楚,既然許仕達說張立有罪,那就讓他去頂著。

    衛二十三這般忠心之人,有時候思維模式也會陷入這種忠心之中,比如衛二十三知道歐陽正是什麼樣的人,便也以歐陽正去想他的弟子徐傑,覺得徐傑也不該是那等真的大逆不道之輩。衛二十三也瞭解張立是什麼樣的人。

    事已至此,就應該讓許仕達去彌補這一切,哪怕是許仕達的命,誰人捅出來的簍子,誰人去補。

    興許衛二十三此時覺得,只要許仕達去補了簍子,千鈞一髮也能平安度過,徐傑與張立,不過都是為了討個說法,為了自保而已。

    所以衛二十三猶豫思慮之下,還是說了這麼一語,這一語的意思就是把許仕達推出去,讓徐傑與張立的怒火就此打住。

    夏銳忽然感覺腳步虛浮不穩,好似踩不到實處,心中也是慌張不已,開口呵道:「衛二十三,你身為金殿衛指揮使,竟敢違抗皇命,你…………你…………你眼中可還有金殿衛三百年職責?你可對得起先皇?你可對得起祖上?」

    「陛下,治國萬里,人心所向,若是人心都去了,哪裡還有萬里江山?還請陛下聽臣忠言,許仕達既然敢做,就要敢當,歐陽公入獄之事,有罪言罪,無罪言愧,如此方得人心。」衛二十三在這朝堂上守衛了十幾年,第一次說出這麼多話語。

    夏銳指著衛二十三:「好啊,好啊,你們都挺好,徐文遠手段如此,連金殿衛與金吾衛都能買得通,莫非朕這個天下之主,還比不得徐傑豪富不成?你們是要了多少錢?朕給不起不成?」

    台下的徐傑,聽得這一語,連連搖頭。也不再抬頭去看,而是回頭示意了一下張立。

    張立收到示意,把剛剛脫下來的上身甲冑一扔,再把一件白色貼身衣服也脫下來扔在地上,已然是坦胸露乳,卻又低頭撿起了腰刀,眾目睽睽之下,並非發難,而是轉頭往大殿之外走去。

    衛二十三耳朵不斷聳動著,口中語重心長再道:「陛下,陛下,臣死無妨,徐傑一死也無妨,禍端一生,這朝廷,這天下,亂於眼前,覆水難收,悔之晚矣!還請陛下再三思慮。國之治,賢良為助,親疏為私,古語有雲,親賢臣遠小人,陛下切勿執迷不悟。」

    「衛二十三,憑得你一個狗奴才也敢教訓朕?你莫不是還敢弒君不成?」夏銳不再咆哮,而是狠厲寫了一臉,口氣已然低沉沙啞。

    說完此語,夏銳眼神往下不斷掃視打量,開口又問:「徐文遠,你莫不是也敢弒君不成?」

    問完此語,夏銳又出一問:「還有誰?還有誰準備弒君,都出來,都走出來給朕瞧瞧。」

    夏銳似乎真爆發出了身為帝王的威嚴,在那高台之上雙眼狠厲如狼,不斷掃視著在場眾人。

    夏銳幾語,台下立刻跪滿一地,七老八十白髮蒼蒼者,皆是手足著地,不敢言語。

    「陛下息怒!」

    「陛下萬萬不可如此去想老臣。」

    台下之語,此起彼伏,都在回答著皇帝的那句問話,皇帝,依舊是皇帝,皇帝在這朝堂之內,已然代表了一切的無上權威。

    在場未跪下的唯有兩人,一個徐傑,一個許仕達。

    此時的許仕達見得跪滿一地之人,立馬扯著嗓子喊道:「徐文遠,莫非你今日真要行弒君之事?百官公卿當面,爾敢!」

    徐傑看著那脖子上青筋暴跳的許仕達,並不回話,而是抬頭與衛二十三說道:「二十三,今日之事,非你所能解,莫要再做無用功。」

    「徐文遠,萬事皆有因果,有因果便能解,世人皆有委屈,並非獨獨委屈你一人。某衛二十三,容不得你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解了此結,你我皆好。」衛二十三當真為難,勸了皇帝,又要來勸徐傑。奈何他還沒有明白,今日這般局面,這兩個人,誰也不是他能勸住的。

    許仕達見得徐傑不理會他,又是大喊:「徐文遠,你若想傷陛下,且從本相身上踏過去。」

    徐傑眉頭微微一皺,又慢慢鬆了下來,口中輕輕答了一語:「好!」

    說完這一語,許仕達一愣,不知徐傑說什麼「好」。

    隨後,許仕達就明白了,因為一柄刀好似憑空就出現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許仕達嚇得一大跳,連忙伸手想去把刀揮開,下意識伸出去的手,撞在刀刃之上,立馬鮮血淋漓。

    「徐文遠,你當真敢殺本相不成?本相乃朝廷尚書左僕射,你敢殺本相?你敢造反不成?」許仕達已然是色厲內荏,說出的話語甚至都沒有在腦中思慮過,腦子已然就失去了思考的功能。

    徐傑眼神看向高台,不知是看夏銳,還是看衛二十三。徐傑的手卻忽然出現在了許仕達的頭上。

    官帽已落,徐傑一手提住許仕達的發髻,把許仕達往前一帶,許仕達已然跪在徐傑腳下。另外一隻手中的刀,放在了許仕達後頸之上。

    這一幕,看得夏銳瞪大雙眼,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幕,讓衛二十三終於把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這一幕,立馬也引來無數人的話語:「徐文遠,你莫不是瘋癲了不成?大殿之上,豈敢行兇。」

    「徐文遠,你有冤屈,也不該是這般手段來申訴,快快停手。」

    便是吳仲書也連忙開口:「徐文遠,切勿失了理智啊,此事不必如此偏激。」

    徐傑哪裡會去理會這些話語,嘴角微微上揚的徐傑,看向高台,開口:「衛二十三,我殺了這廝,你覺得如何?」

    衛二十三不置可否,不言不語。

    興許衛二十三心中還有僥倖,僥倖徐傑殺了許仕達之後,氣消了,目的達到了,今日就此作罷了。

    徐傑腳下那掙扎的許仕達,如何也起不來,腦袋上的長發被徐傑一把握在手中,讓許仕達只能保持著一直跪在面前的姿勢。徐傑一番言語,許仕達聽得心中大驚。徐傑要殺自己,許仕達已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口中只有一句大喊:「陛下救臣。」

    徐傑聽得許仕達的呼喊,又問一語:「陛下覺得我殺了這廝如何?」

    皇帝夏銳吞了一下口水,看了看那不言不語的衛二十三,口中答道:「徐文遠,你犯上兩番,重罪當誅,今日你把許仕達放了,罪責一筆勾銷,從今以後,朕再也不找你麻煩了,從此天下之大任你逍遙,你看如何?」

    夏銳在與徐傑商量著,徐傑不敢弒君,夏銳心中如此去想,但是徐傑殺許仕達必然是敢的。

    徐傑微微舔了一口嘴唇,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人頭,沉聲一語:「陛下想來還沒有見過如何砍頭,借許相公這顆人頭,讓陛下見識一下。」

    徐傑抬刀,好似還有一個瞄準的動作。

    便聽不斷掙扎的許仕達大喊:「饒命啊,徐文遠,饒命啊!!!」

    許仕達是真的知道徐傑不是說笑,是真要殺自己了,事到臨頭,許仕達不知想了什麼,脫口而出的,卻還是饒命。什麼尚書僕射,什麼帝王心腹,竟然還是要在刀口求饒,許仕達有那大好的前途,有那扶搖直上,有那平步青雲,如何能死?

    「你該死!」

    刀從半空而落,並未如那劊子手一般的架勢,輕起輕落,人頭還提在徐傑手上,身體卻趴了下去,脖頸之間,碗口大的血肉模糊,噴濺的鮮血幾丈之遠,那上高台的台階,灑得到處血紅流淌。

    有驚呼的,有偏頭不敢多看的,有目瞪口呆的。

    就是沒有開口說話的。

    上一次,夏銳也這麼看著徐傑提著一個人頭。只是那一次夏銳並未親眼看到徐傑是如何把人頭砍下來的,遠遠看著門樓之上的那個人頭,並不真切,好似假的一般。

    今日這個人頭,近前不遠,那人頭的臉,夏銳也極為熟悉。

    夏銳聽得那鮮血噴濺的「滋滋」聲,腳步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卻被御案擋住了,再看夏銳,手一抬,面色微微發白,喊道:「造反了,徐文遠造反了,謀逆,這是謀逆,這……這是反賊。快,諸卿,快下聖旨,召天下兵馬進京勤王,快快下旨。」

    鐵甲隨著喊聲,從大殿正門側門不斷湧入,腳步整齊,刀槍泛光。

    高台之上的皇帝夏銳見得湧入的鐵甲,忽然感覺來了一些力氣,站直身體,指著徐傑,開口大喊:「誅殺反賊,誅殺反賊。」

    入殿的鐵甲越來越多,甚至把文武官員都擠成了一團。

    所有士卒一臉迷茫看向自己的軍將,所有軍將皆是低頭不語,不看在場之人,也不看台上的皇帝,連身邊的士卒也不去看。

    殿外的鐵甲依舊源源不斷往殿內湧,殿內的鐵甲刀槍在手,卻人人都學著那些軍將們低頭不語。人群之中,還有徐老八,何霽月,雲書桓。

    這就是衛二十三早已聽到的腳步聲,這些人入得大殿,衛二十三皺著眉頭走到了皇帝夏銳身前,口中大喊:「徐文遠,你當真要如此?」

    徐傑答道:「二十三,你身後之人,陷害兄長,謀害親父先皇,姦淫親妹,如此狼心狗肺之輩,豈有資格坐在龍椅之上?」

    「徐文遠,我身後之人,乃當今皇帝陛下,你豈敢胡言亂語?」衛二十三的劍,已然拔出,手臂也在空中揮舞。

    隨著衛二十三手臂揮舞,衛六出現在了高台之上,衛九出現在了高台之上,還有兩個徐傑並未見過之人也出現在了高台之上。

    在京城裡的先天金殿衛,都在當場了。

    「衛二十三,我豈敢胡言亂語?我又豈能胡言亂語,來人,傳城東緝事廠都督杜知到殿,傳廣陽王到殿。傳榮國公主到殿。」徐傑開口,好似這大殿的主人是他一般。

    隨著徐傑話語,坦胸露乳的張立從鐵甲叢中走了進來,口中一語:「廣陽王殿下已到,榮國公主已到。」

    隨後又有一語:「緝事廠杜知已到。」

    杜知進來了,身後還有方興,還有一眾鐵甲,更還有幾個宮女太監。

    「徐文遠,你到底要如何?」衛二十三再問一語,其實他心中已然猜到不少。如何?那就是換個皇帝。

    夏銳見得夏文走了進來,面色大變,從衛二十三身後衝了出來,指著夏文怒罵:「誰讓你出來的?朕饒你狗命,你卻還敢出現在大殿之中,你……」

    話語還未罵完,夏銳又罵向了榮國公主夏小容:「賤貨,你這個賤貨,吃裡扒外的東西,賤貨!」

    夏銳罵著,罵得撕心裂肺,卻又被衛二十三擋在了身後。

    到得此時,滿朝宿老,哪裡還有一人不明白,所有人腦中都出現了一個詞彙「廢立」!

    徐傑!

    徐傑竟然能有這般威勢?竟然能有這般勢力?

    在場之人,何人能想到?何人能預料?

    何人不是心中震驚不已?

    廢立!

    所有人低頭,所有人都下意識往左右去躲。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這大殿,興許就要血流成河了。

    「衛二十三?你要不要聽他們說幾句?」徐傑問著衛二十三,徐傑其實也在避免血流成河。

    「不准聽,朕命你們都不准聽,不准聽這些人胡言亂語。來人……擬旨,出城調兵,快快出城調兵。」夏銳心虛,其他的他興許還沒有弄明白,但是那姦淫親妹之事,他是真做了。藏在深宮之內,不算什麼,傳遍天下皆知,已然失德。

    衛二十三皺著眉頭,猶豫未言,而是轉頭看了一眼那心虛的夏銳。

    「衛二十三,看來你是想聽。」徐傑說完一語,回頭:「杜知,帶證人,公卿百官皆在,說一說當朝皇帝陛下昔日是如何指使他人在皇后羹湯中下毒嫁禍廣陽王的。」

    杜知從進殿之後,就好似失了魂一般,他這麼個二十年小官,哪裡見過今日這般場面,已然不知如何面對,聽得徐傑之語,好似呆愣一般。

    倒是方興往前一步,左右揮手,把幾個宮女太監提到徐傑面前,然後對著這些哭哭啼啼、瑟瑟發抖之人,大聲呵斥:「說,都給老子說,好好說清楚。但凡一句說不明白,老子提兵馬殺爾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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