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8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9 17:36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生死

    人類為何會互相殘殺?

    也許是因為大自然覺得人類索取的太多,所以需要人類是反哺大自然,去養育更多的其他物種。

    黑夜裡的狼群,四面八方來的鷹鷲,成群結隊的豺狗……

    今年裡草原的這些物種,少了爭奪,多了食物,必然能養活更多的子孫後代。

    連帶地裡的草木,因為養料充足,也會越發鬱鬱蔥蔥,那些以草木為食的小物種,也會繁衍出更多的子孫,連蛇都會有更充足的食物來源。

    草原裡散落的遊騎,一人幾匹健馬,到處尋找著敵人的方向。

    六萬鐵蹄,一路向北,等候著遊騎帶回來的情報。準備圍獵那萬餘敵人,再給草原這些物種補充更多的食物。

    西北秦州,王元朗終於趕到了這裡,站在土黃色的高牆之上,面向北方。

    北方的拓跋王也到了,駐馬觀看者秦州城,口中只問:「長安還有多遠?」

    「回稟王上,此處七百里到長安。」

    拓跋野眼神往南,點點頭:「準備攻城!」

    拓跋人的軍隊,好似比室韋人先進不少,這些大唐遺族,有著不一樣的底蘊。簡易的投石機,巨大的床弩,更還有簡易的雲梯車。

    興許這些全都仰賴於拓跋地盤裡的漢人,那些漢人,世世代代住在那裡,從秦起,至強漢,到大唐,雖是漢人,卻也是拓跋後魏之民。

    甚至拓跋人的軍隊之中,漢人也不在少數。

    拓跋野身邊的那些軍將,一個個精神奕奕,臉上掛著的都是無比的憧憬與嚮往。這一路而來,大城三座,小城與堡寨好幾座,疾馳七八百里,沒有遇上一點阻礙。勝利的喜悅都在這些人的臉上。

    已然有軍將開口問道:「王上,攻入長安,王上當要登基稱帝了。」

    「本王就等著這一日,拓跋一族的榮光,一定要在本王手中鑄就!」拓跋野望向西南方的眼神之中,也皆是憧憬嚮往。

    「王上,登基之日,國號當用什麼呢?魏嗎?」

    拓跋野擺擺手,從馬鐙之上站起,開口:「唐,大唐!」

    「唐?唐好,大唐好,拓跋之唐,必然也如昔日大唐,到時候王上不僅是天下正主,更是天可汗!」

    天可汗,李世民的名號。大唐之盛,就在於此。不僅是中華正主,擊敗突厥之後,更是亞洲所有遊牧民族的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雲霄。

    隆隆的鼓聲,帶著兵鋒的銳利,讓站在城頭上的王元朗難以喘息。

    因為王元朗看著秦州城頭上的這些士卒,實在有些失望,武備廢弛如斯,強盛而衰,何其悲哀。

    大華近三百年天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武備再也不受人重視了,不僅是朝廷不重視,連帶百姓也不重視。

    興許就是從邊境開始和平的時候,從拓跋人開始俯首稱臣的時候,從長城整修完畢的時候。居安思危就僅僅成了一個詞彙。

    王元朗的屠刀,最先開始的竟然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一個一個的軍將被按在城頭,在叫罵喝罵討饒聲中,人頭落地。

    王元朗真正喊出那一句:「退者斬!」

    所有士卒的眼神都在城下還在滾動的頭顱之上,恐懼、緊張、手足無措!

    甚至……甚至大聲哭嚎。

    「哭者,斬!」王元朗再次大聲呼喊。

    「喧嘩者,斬!」

    「談論者,斬!」

    也有許多漢子一臉的怒火,左右喝罵著:「你們這些沒卵蛋的慫貨,割了卵子當個娘們兒罷了。」

    「他娘的,哭哭啼啼,要死也用卵朝著天!」

    馬蹄如同地震一般,箭矢早已如雨。

    大戰已起!

    王元朗第一次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柄一人多高的青龍偃月刀,鬚髮皆白,竟然直直站在了垛口之上。

    站得比所有人都高,站得比所有人都前,站得比所有人都直。

    讓所有人都能看到這個鬚髮皆白的主帥王元朗是一條如何的漢子!

    王元朗,已然不知多少年沒有親臨一線身先士卒了。

    此時,卻是不得不為。

    「看,王大帥真真是條漢子!」

    「王大帥威武!」

    「王大帥無敵!」

    這才是王元朗希望達到的效果。

    王元朗還要站在垛口之上,如殺神降世,讓所有人知道有王大帥在此,秦州城如何也不會叫人打破。

    巨大的石頭打不落王大帥,如雨的箭矢打不落王大帥,那前仆後繼的拓跋士卒,也不過是王大帥青龍偃月刀下的一條條冤魂。

    草原之上,圍獵之戰,已然正式開始。

    遊騎們飛奔到遙粘蒙德身前,上氣不接下氣:「可汗,漢人騎兵沒有往南來,而是往西去了。」

    遙粘蒙德皺著眉頭問道:「往西?可查探清楚了?當真是往西去了?是不是疑兵之計?」

    「可汗,千真萬確,小人頭前也以為是疑兵之計,所有遊騎不僅往東邊去,更往北邊也去了兩百多里,南方更是撒開了兩千多遊騎,橫貫六百里,幾個方向沒有一人來報敵蹤。唯有西邊,蹄印無數,沿路還有許多遺留之物,甲冑碎片,烹煮的羊骨,篝火灰燼,數之不盡。敵人必然我往西去了。」室韋人在草原裡,追蹤的手段必然高明。

    遙粘蒙德聞言好似自言自語:「往西,去拓跋?離間?拿命離間?」

    身旁一個壯碩的軍將忽然問了一句:「可汗,會不會是拓跋人真的背信棄義?」

    遙粘蒙德擺擺手:「漢人必然要往南走,往西不過是迷惑我們,分兩萬人往西直追,其他人隨我往西南方向去堵截。必然能堵住那徐文遠,堵住此人,必要煮食其肉,挫骨揚灰。」

    徐傑是往西了,狂追而去的遙粘蒙德,也篤定了徐傑往西而去,因為這一路上,時不時看到屍橫遍野在地,老弱婦孺的室韋人,睜大眼睛躺在血泊之中,臉上還留著死前的痛苦與驚恐。

    每次看到這般情景,遙粘蒙德便會更多一些憤怒,更用力催動著馬蹄。

    奔逃的徐傑,時不時換一匹健馬乘坐,本來缺少馬匹的大華,本就只有萬餘匹真正的健馬,並沒有一人兩馬的配置,此時徐傑能有馬匹輪換,也全是之前從室韋人後勤部落裡搶來了,沿路碰上一些小部落又填補一些。

    即便如此,依舊不能讓全軍都有一人兩馬的配置。

    所以徐傑頻頻回頭去看,因為徐傑知道,就算己方真有一人兩馬,也跑不過室韋人,因為室韋人甚至能有一人三馬的配置。草原上打馬,漢人也不是室韋人的對手。

    徐老八從後方遠遠追來,身邊四匹馬不斷輪換,作為全軍最主要的斥候,徐老八一人就有五匹馬,確保他足夠的速度。

    大軍依舊快速往西行進,徐傑卻脫離了大隊,停馬等候著奔來的徐老八。

    「傑兒,我等已與室韋斥候遭遇了,室韋大軍怕是不遠了。」徐老八一邊狂飲水囊裡的水,一邊說道。

    徐傑皺著眉頭問了一語:「八叔覺得室韋大軍離我們還有多遠?」

    徐老八想了想,答道:「斥候已經就在身後,大軍怕是一二百里之內。」

    徐傑想了想,答道:「大軍至少還在三百里之外。」

    「何以見得?」

    「因為他們此時還只是在找我們的方位,所以遊騎斥候必然會放得極遠。待得這些遊騎回去了,室韋人的大軍就會越來越近。」徐傑分析著。

    徐老八點點頭:「傑兒說得有理,頭前我也奇怪,室韋人就算行軍速度再快,也不會這麼快追上我們。」

    徐傑搖搖頭:「八叔,已經出乎我的預料了,起初室韋人離我們六七百里,在沒有確定我們方位的時候,幾日之內就追到只有三百里了。這是何等的神速,我還是小看他們了。」

    徐老八連忙問了一語:「傑兒,我們離拓跋人的地盤還有多遠?」

    徐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答道:「往正西而去,便是拓跋人的黑山軍司,過了黑山軍司,便是沙漠戈壁。按照我們的腳程,應該還有八百里路程。」

    「八百里?八百里,三四天?」徐老八再問。

    徐傑皺著眉頭答道:「三四天太久,若是三四天,我們必然會被室韋人追上。」

    徐老八面色大急:「這該如何是好?」

    徐傑咬了咬牙,答道:「跑,把馬往死裡跑。」

    「傑兒,大華就這麼點家底了,把馬都跑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騎兵了!」徐老八老遊騎出身,對馬極有感情。更重要的是徐老八所言在理,大華沒有真正的養馬之地,就剩下最後這點家底了。

    倒也並非說大華就只有這點馬,馬匹還是有的,整個國家矮馬劣馬十來萬匹之數應該不在話下,但是真正能充當戰馬與室韋人爭鋒的,那就真的只有這一萬多匹了。矮馬劣馬,若是平叛或者是內戰而言,倒是堪用,若是與室韋拓跋這種遊牧民族作戰,那就差之甚遠了。

    徐傑依舊堅定:「此戰勝了,還可再談馬匹之事,此戰若是敗了,多少馬匹也是敵人的戰利品。跑,就往死裡跑,跑死一匹扔一匹。」

    徐老八嘆了一口氣,打馬轉身:「八叔再去後面查探。」

    徐傑點點頭,轉身打馬去追大部隊。

    西北秦州城,拓跋人的攻勢兇猛無比,卻再也沒有頭前那般勢如破竹的態勢。

    這座秦州城,與之前的城池並無多大區別,卻是讓拓跋人久攻不下。

    拓跋野似乎有些不快,指著遠處城牆問道:「那個持大刀的老頭是何人?」

    在場沒有一人能認出那個在城頭上手持大刀大殺四方的老頭是何許人,唯有面面相覷。

    拓跋野再問一語:「華朝軍將之中,除了徐文遠,還有何人有此威勢?」

    拓跋野這麼問一句,像是提醒了眾人什麼,立馬有人答道:「莫不是王元朗?」

    「王元朗?」拓跋野重複一句,又道:「看來真是王元朗,情報中不是說此人被徐文遠派到大同去了嗎?他豈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王上,莫不是徐文遠早已知曉了咱們會大軍突襲,所以假意派王元朗去大同,其實已然把王元朗派到了這裡來?」

    「徐文遠,哼哼,想來便是他了。好生了得,此人怕是本王平生之敵了。」拓跋野獰笑著,腦中浮現起了徐傑的模樣。

    「王上,早知道如此,當初徐文遠拒絕王上招攬之時,就應該在瓜州殺了這個徐文遠。」

    拓跋野卻並不後悔,笑道:「一個徐文遠而已,再如何厲害,此時也不過是顧此失彼,顧得室韋人,就顧不得我拓跋。想要兼顧,豈能如他所願?」

    「還是王上高明,此時華朝精銳都在室韋人拖在了大同,連帶徐文遠也在那大同,一個王元朗,豈能擋得住我拓跋兵鋒?」

    拓跋野自得一笑,伸手再指:「且睜大眼睛,看本王斬殺王元朗!」

    說完拓跋野打馬疾馳而去,劍已在手,目標就是那個垛口之上大殺四方的王元朗。

    所有人的目光皆隨拓跋野而去,新任的拓跋王,就要在這一戰中徹底奠定他在拓跋人中不可一世的威嚴。

    那劍光已來,不斷左劈右砍的王元朗,忽然目光凜然直視,早已沾滿鮮血的甲冑披風,無風也鼓蕩而起。

    「王元朗,死來!」在空中疾馳的拓跋野,大聲呼喊著,喊聲似乎能讓全場所有人聽得清楚。這句話最重要的不是恐嚇王元朗,而是提振己方士氣。

    王元朗也答了一語:「本帥已然年邁,也到了該死的年紀。拓跋王年紀輕輕,若是死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元朗的話語之中沒有絲毫的銳氣,好似娓娓道來,好似胸有成竹。

    青龍偃月刀翻身而起,老邁的王元朗已然站在了十幾丈高的城樓頂端。

    拓跋王劍光一空,腳步一點城垛,也往城樓頂端飛躍而起。

    無數士卒,此刻好似都忘記了激烈的戰鬥一般,視線都往城樓頂端聚集而去。又在軍將大聲呼喊之中,戰鬥又繼續了剛才的血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7:40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章 局

    草原之上,徐傑依舊在打馬疾馳。

    健馬一匹一匹的到底不起,口吐白沫。萬餘鐵甲,臉上皆是不忍之色,健馬是這些人最親近的戰友,卻就這麼一匹一匹接連累死。

    唯有徐傑好似絲毫也不心疼,甚至下令把死馬當場大卸八塊,充當了軍糧。

    馬匹難受,人也不好過,連徐傑都在一直咬牙忍受著兩股之下的疼痛,馬匹終究不是車,兩股之下,早已破皮流血,甚至結痂再破。

    騎馬遠行,從來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好在低頭的徐傑,終於面露一些喜色,地面上的草再也不是鬱鬱蔥蔥,開始稀稀拉拉,綠草之下的土地,也不再是肥沃的黑色泥土,而是慢慢泛黃。

    泛黃的泥土,其實是沙化了,也在證明大漠不遠了,大漠的邊緣,就是拓跋人的黑山軍司,那裡有一座不小的土城,叫做兀剌海城。

    徐老八再次打馬趕到徐傑面前,開口說道:「傑兒,室韋人大軍不遠了,八十里。」

    徐傑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八叔,把遊騎都撤回來,速速跟上大軍。」

    徐老八點頭打馬,返身飛奔而走。

    徐傑卻一直抬著頭看向前方,期盼著在前方的斥候徐仲帶回來讓他驚喜的消息。

    八十里之西,打馬猛追的遙粘蒙德,再也不是頭前坐在王帳之內的模樣,早已風塵僕僕灰頭土臉起來,如此狂追,對於任何人來說,也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情。

    遙粘蒙德面前也有剛剛返回的斥候稟報:「可汗,漢人不過萬餘,七十里外,人困馬乏,沿路都是馬匹屍首。」

    遙粘蒙德卻問了一語:「可發現其他軍隊?」

    斥候聞言搖搖頭:「並未發現其他軍隊。漢人不過萬餘,沒有更多。」

    「你們可繞到漢人頭前去看看?」遙粘蒙德問了這麼一語,自然有深意在其中。已經追到這裡來了,遙粘蒙德豈能不知頭前不遠就是拓跋人的地盤?

    難道徐傑真的與拓跋人有密謀?難道拓跋人真的在謀草原?難道真的是拓跋人給徐傑出謀劃策,甚至給了徐傑室韋大軍的後勤部落方位?

    到得這裡的遙粘蒙德,已然不得不多想。

    「可汗,我等並未繞到漢人頭前,是否現在去做?」

    「去做。」遙粘蒙德一揮手,看著那斥候飛奔遠走,從懷中拿出一塊牛肉乾,放在口中慢慢嚼著。

    身旁的軍將臉上都是擔憂之色,開口問了一語:「可汗,大軍補給不多了,若是拓跋人真的包藏禍心,我們的補給怕是支撐不足一場大戰了。」

    遙粘蒙德再次說道:「拓跋野與我見面會盟之時,帶著真心實意,看起來不像是背後有陰謀。」

    「可汗,人面豈能看心?拓跋乃鮮卑之後,鮮卑昔日也是草原霸主,拓跋人之野心,不可不防啊。」

    遙粘蒙德笑了笑,笑中帶有一種殘忍,說道:「鮮卑人?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拓跋人給唐人當狗都當了三百多年。草原霸主?豈不可笑?」

    「可汗,若是萬一拓跋野當真是這麼一個妄人,那該如何是好?」

    遙粘蒙德沉默片刻,沒有再答,只說:「加馬趕路!」

    頭前的徐傑,感覺剩下的馬匹跑得越來越慢,徐傑卻還不斷揮鞭抽打著瘦了幾圈的馬匹。

    終於馬匹一個趔趄,把徐傑從馬背之上摔了下來,摔得徐傑也是一個趔趄,險險站穩。

    看著身後倒在地上不斷喘著粗氣的馬匹,徐傑走上前去拍了拍馬頭,說了一語:「希望你能緩過來,還能活下去。」

    說完徐傑再也不管地上滿嘴白沫的馬匹,雙腿邁開,也不管周邊下了馬讓徐傑上馬的軍漢,腳步快速無比。

    青草越來越少,踩著柔軟的黃沙奔跑,好似格外費力,黃沙若是進了鞋裡,更是難受無比。

    徐傑卻依舊飛奔快跑,不上任何一匹旁人讓出來的馬。

    遠方徐仲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徐仲已經消失了兩天,再次看到徐仲的徐傑,已然驚喜的從地上一躍而起,空中飛躍一百多步到得徐仲身前,開口急問:「二叔,尋到了嗎?」

    臉上帶著一層泥垢的徐仲連忙答道:「尋了兩天,終於尋到了。趕緊讓大軍轉南,南方二十里。」

    即便是知道方位,知道距離,要想在草原大漠之中尋一個不大的城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帶著好幾匹馬上路的徐仲,已經在這一塊地方轉了一天多的時間,終於把那座兀剌海城找到了。

    來不及驚喜的徐傑,已然轉頭而去,口中只有一語:「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不到一個時辰,徐傑的視線之中,終於看到了那座屹立在草原與沙漠交界處的土城,高有三丈左右,城池不大,兩百步見方,連像樣的城樓都沒有。

    城內的號角聲已經傳來,城門也在關閉,只是不見城牆上有多少備戰之人。

    徐傑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口中大呼:「圍起來,圍起來。」

    馬匹在主人的鞭打下,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帶著無數鐵甲圍起了這座城池。

    城牆上稀稀拉拉站上了幾百人,所有人張弓以待,卻又個個一臉惶恐,還有不解。

    一個軍將站在城門之上,見著圍過來的鐵甲騎兵,已經開口大喊。

    徐傑也聽不懂這漢子喊的是什麼,只是在一箭之外停住了腳步,等著左右士卒整隊。

    那軍將用的是室韋語呼喊,見得城外之人沒有一點回應,滿臉的不解。待得仔細觀看之後,想了想,忽然大驚失色,又用漢語大喊:「城外可是華朝的軍隊?」

    徐傑答了一語:「大華太師徐傑在此!」

    城頭上的軍將是真正愕然當場,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華朝軍隊?還是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就算要用什麼圍魏救趙的計謀,華朝的騎兵也不該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往西南方的瓜州而去,這裡離華朝十萬八千里,更不是去瓜州的方向。

    軍將如何也想不明白,見得城外隊列開始慢慢齊整,連忙又問:「徐太師是不是走錯路了?徐太師應該往西走,或者往東去。」

    「老子是走對路了才到這裡來的,你若是開城投降,饒你一條性命。若是不開城,雞犬不留。」徐傑呼喊著,已然在拔刀。

    城頭上的軍將再次沉默了,這人也姓拓跋,本就是王族旁枝,能守邊關最前沿的城池,更是忠誠之輩,開城投降的事情他做不來,但是城外敵軍人多勢眾,已然真到了效死的境地,面對忽如其來的死亡,還真需要一些心理建設。

    當他看到剛剛被派出城去求援的斥候,在幾里之外被一個一躍上百步的人射殺當場的時候,更是面如死灰。

    便聽這軍將大喊一語:「何人敢去突圍?」

    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軍情趕緊傳遞出去,避免其他地方再遇到此時突如其來的危局。

    「我去!」

    「我去!」

    幾人舉手要去突圍,軍將也來不及多說什麼話語,只是點了點人,連忙說道:「快,趁著他們還沒有開始進攻,趕緊往西門突圍,一定要把消息帶出去。更要稟報老王上,漢人從室韋人的地盤上來了,騎兵就有萬餘。」

    幾人也不多說,下城上馬,就往西出城。

    還未開始進攻的徐傑,遠遠就看到西邊有人出城在奔,人雖看不到,卻能聽到急促的馬蹄與掀起來的塵土。這也是小城池的好處,若是大城池,在東城的徐傑,如何也不可能看到東城發生的事情。

    這種城池,在草原大漠深處,是大城池。若是放在大華,只能算堡寨,連縣城都算不上。

    看到這些的徐傑,自然知道東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一語:「趕緊過去傳來,放一人走。只能放一人。」

    徐老八飛奔而走,便去傳令,短距離上,徐老八的腳步,比馬匹快速不少。

    宗慶連忙問道:「太師,豈能放走求援之人?若是那人把援軍引來,我等豈不是腹背受敵?」

    徐傑答了一語:「我們需要拓跋人的援軍的救援。」

    宗慶疑惑不解,問道:「太師,拓跋人豈能來救我們?拓跋人必然是要與室韋人合兵一處來滅我們的。」

    「所以才只能放一人走,因為一個人只能去求援,而不能去聯繫室韋人。」徐傑又解釋一語。

    宗慶還是有些不明白,說道:「太師啊太師,你心中的計策一定要可行啊,否則咱們都要死在這裡,太師若是死在了這裡,局勢就危險了,國破家亡啊。依我之見,太師當帶著好馬與少數悍勇之卒速速逃走,我老宗留在這裡為太師殿後。我老宗一定給太師擋住追兵,讓太師安然回去。」

    徐傑對著視死如歸的老宗笑了笑,大概是想給老宗一些信心,口中說道:「我們必然能一起回去,這萬餘騎兵,已然是最後家底,豈能枉死?置之死地,定要得生。」

    宗慶咬牙跺腳,還要再勸。

    徐傑已然大手一揮,軍令已下:「攻城!」

    整隊完畢的大軍,下馬邁步向前。

    連最簡單的長梯都沒有,如何攻城?

    徐傑已然一馬當先,刀提在手,冒著無數箭雨飛上了城頭。

    隨徐傑而去之人,徐小刀,徐牛,徐虎,徐康,徐泰……還有一個肥碩無比、手持刀劍的漢子。

    前方攻城,後方十餘里,也在大戰之中。

    幾百斥候,在徐仲的帶領之下,遊騎在後,不斷追殺著室韋人派到最前面來的遊騎斥候,確保這些室韋斥候不能近前觀戰。

    室韋最頭前的遊騎,也有一二百之多,分成十來個一夥,也多是人困馬乏,卻也沒有想到徐仲會帶著人忽然轉頭殺了回來。

    一場草原追擊之戰,徐仲最是擅長,室韋人少,卻也勇猛無比。

    秦州城頭,高聳的城樓之上。

    一柄青龍偃月刀,一柄長劍,早已打得天昏地暗。

    城樓之下,前仆後繼的攻城之戰,早已白熱化,勇猛的拓跋人,甚至有不少已經上到了城牆之上。

    有些上城的拓跋人,還未站穩腳跟,不得片刻又被趕了下去。

    也有些上了城的拓跋人,站穩了腳跟,身後是連綿不斷的拓跋漢子,面前更有無數焦急往前的守城士卒,拉鋸撕扯。

    王元朗老了,就如他口中的那句話語,到了該死的年紀了,所以碩大的青龍偃月刀,有攻無守,戰陣上的搏命赴死,雙眼連眨都不眨。

    興許也是人老成精,王元朗大概就是算定了位高權重的拓跋野,比他少了那一份真正的赴死之心。

    拓跋野的銳利,在王元朗面前真有些虛有其表的味道。並非說拓跋野武藝不高,也並非說拓跋野作戰不猛。

    但是拓跋野獨獨缺少了一個「凶」字,兇猛兇猛,凶就是凶險,拓跋野似乎真的總在需要犯險的時候,有些猶豫。

    這場大戰,好似已然不是武道的比拚,而是成了智慧與經驗的較量。

    前提就是拓跋野與王元朗之間,武道差距並不大。

    興許昔日拓跋浩輸給摩天尊,也並非是兩人武道中有多麼大的差距。而是兩人心態上的區別。草莽摩天尊,與一國之主。一場大戰,一人想借此搏一個遠大前程,一個只是想借此展示自己的威嚴。

    今日也是這般,一個身負力挽狂瀾的重任,一個依舊還是在展示自己的威嚴。

    最直白之語,就是一個光著腳,一個穿著鞋。

    城樓的屋頂,瓦片橫飛,早已成了只剩下幾根大梁,兩個極為高明的先天高手,就這麼站在光禿禿的屋頂大梁之上。

    再過片刻,連大梁都倒塌而去。

    拓跋野,終於被逼得從城樓之頂落了下來。連帶著還有一柄碩大的青龍偃月跟著飛劈而下。

    拓跋浩早已躲避而去,大刀劈砍在城下空地之上,濺起的土石,把週遭十幾個拓跋軍漢砸飛出去。

    就是這一幕,讓城頭之上爆發出無數的喝彩吼叫。

    「王大帥威武!」

    「王大帥無敵!」

    「殺,殺拓跋!」

    「殺狗賊!」

    王元朗提刀再起,論得渾圓,快如閃電一般,又把身邊一圈人砍得血肉橫飛。這個沙場老將,當真狠厲。

    不遠處的拓跋野,再次持劍而來,卻見王元朗一躍而起,已然再上城頭。

    拓跋野站定當場,抬頭看著城頭之上鬚髮皆白的王元朗,猶豫了片刻,大罵:「王元朗,你這老狗還有幾日可活?」

    王元朗見得拓跋野沒有追上來,心中瞭然,已然有了一絲笑意,答道:「拓跋野,你可還想活過今日?」

    拓跋野已然大怒,聚起長劍,仰天長嘯:「攻城,預備隊拉上來,今日定要攻下此城,斬殺這個老狗。」

    王元朗不再答話,踩著城垛飛奔不止,往城牆一邊而去,那邊剛剛露出的缺口,已然被王元朗渾圓幾刀就堵得死死。

    再次站上城垛的王元朗,已然哈哈大笑,笑得格外爽朗,笑聲更是傳遍滿場。

    不管眼前看到多少前仆後繼的拓跋人,王元朗已然知曉,今日這城池是守下來了。

    身邊圍了一圈軍將的拓跋野,正在氣急敗壞說道:「何人為本王去殺了這條老狗?」

    週遭軍將,一個個默不作聲,拓跋之族,最強者永遠都是王族,弱肉強食,但凡拓跋姓內,出了最強者,必然就會是下一代拓跋王,這是小國寡民能在天下立足的最根本,靠的就是一代一代拓跋王的勇武。

    而今這位拓跋王,實在太過年輕,雖然武道極高,卻也是入得先天不久,拓跋野想要在老拓跋王死後依舊坐穩王位,那就需要中年時期也如老拓跋王那般的威勢。時間興許能給拓跋野帶來這些。

    但是此時的拓跋野,卻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拓跋野見得無人領命,已然開口在罵:「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

    好在有一個老將開口一語:「王元朗在王上這個年紀,恐怕連先天都沒有入。王上並未輸,只是不及他經驗老道,有此一遭,下一次必能敗得這廝。」

    拓跋野聽得這一語,氣急敗壞的面色緩和許多,只道:「那這攔路老狗該如何處置?」

    「王上勿急,大軍在前,前仆後繼,這秦州城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今日即便不能破城,城內烏合之眾,想來也撐不住幾日。我大軍這幾日連下幾城,疾馳五百多里,也有些人困馬乏,待得休整一下再攻城,靠那王元朗一人,豈能守住一座城池?」

    拓跋野聞言點點頭,含恨看了一眼城垛上的王元朗,長劍往劍柄一插,說道:「鳴金,埋鍋造飯,吃飽喝足,明日定要破城。」

    鳴金之聲大作,如退潮而下的士卒,開始救治傷員,收拾屍體。

    城頭上的王元朗,偷偷鬆了一口大氣,又轉了一個嚴正的表情,環看四周,實在慘不忍睹。還有一個個空洞洞的眼神,呆呆愣愣的表情。

    王元朗興許內心裡也明白一個道理。

    秦州城,興許真如拓跋人所說,守不得幾日。

    王元朗最後的一線希望就是頻頻回望,希望汴京裡整編的援軍能早日到來。即便汴京的禁軍也不那麼堪用,至少也有個人多勢眾,也多一分希望把戰局穩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7:40
第三百七十一章 蒙德可汗,見過!


    斥候遊騎之戰,徐老八累得氣喘不已,因為這場野戰,只為一個目的,就是不能讓室韋人的遊騎靠接前方攻城戰場。

    所以徐老八的壓力極大,不斷在附近五六十里的區域到處巡弋,遇到室韋遊騎,便是立馬緊追不捨,追不上的時候,徐老八甚至下馬用雙腿飛躍去追,耗費的內力太大,恢復不及,已然疲憊不堪。

    前方不過十餘里的兀剌海城,一場攻城之戰,順利的出人意料,十來個人一躍上得城頭,不過片刻,還來不及堵死的城門便被打開了。

    若是以往,想要如此破城必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此城雖然不大,卻也是拓跋邊塞重地,至少有萬餘人馬在此駐守,即便徐傑有通天之內,一入城中,必如深陷泥潭,難以自拔。

    拓跋與室韋的會盟,讓這裡的萬餘人馬減少到不過千人。其中原因,一是拓跋人真正精銳能戰的軍隊,都要抽調往南去作戰。二是因為拓跋人也知道室韋人的主力精銳也在大同之地,不可能來攻打這座城池。

    世間之事就是如此,人算不如天算,室韋人是不可能來打這座城池,但是想不到大華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幾百人的守軍,還要分散在四面城牆之中,對於徐傑而言,已然如不設防一般。

    城池就這麼陷落了,幾乎兵不血刃,連城破之後的反抗也並不多,唯有那個拓跋王族子弟,血戰而亡,血戰得也毫無多少意義。

    徐傑早已站在城門之上,看著城外的士卒收拾著射出去的羽箭,打掃著並不雜亂的戰場。

    宗慶興沖沖來到徐傑身邊,拔出腰刀,準備砍倒拓跋人立在城頭上的旗幟。

    徐傑連忙伸手去攔,口中說道:「宗將軍,萬萬不可。」

    宗慶收了刀,問道:「太師,如今我們佔了此城,還立著拓跋人的旗幟作甚?我已命人準備了徐字大旗,立在此處,好教旁人知道太師的威勢。」

    「拓跋人的旗幟萬萬不能動,都立在城頭,把所有拓跋人的甲冑衣服都脫下來,叫士卒們趕緊換上,到城頭上來站好。」徐傑吩咐道。

    宗慶聞言,腦中思慮之後問道:「太師是想讓室韋人以為我們跑到別處去了?好讓室韋人到別處去追?」

    徐傑搖搖頭:「我們就在這裡,也要讓室韋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宗慶已然不解:「太師,若是室韋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必然會攻城,此城低矮,又無援軍,怕是撐不住多久啊。」

    「不用撐太久,室韋人後勤不通,強追這麼多天,他們也撐不住多久。何況我們還有援軍。」徐傑說道。

    「援軍?當真有援軍?」宗慶再問一語。

    徐傑鄭重其事點點頭:「有,應該要不了幾日,援軍的先頭人馬就會趕來。」

    宗慶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問道:「拓跋人?拓跋人是我們的援軍?拓跋人豈能幫我們?」

    「拓跋人只要來,就幫我們了。」徐傑答道。

    宗慶還是有些困惑,卻也不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說道:「依末將之間,太師帶著精銳突圍才是最為穩妥之策,只要有好馬幾匹,無人能攔得住太師突圍而走。」

    徐傑看著宗慶,說道:「宗老將軍,我不會走的,既然把大家帶到這異國他鄉,就一定要把大家再帶回去。」

    宗慶連連嘆氣,連連搖頭,轉身默然而走。

    旁邊還有一眾軍將士卒,都轉頭看向徐傑,目光中有些激動,似有不少泛紅的雙眼。

    自從這些起初被蒙在鼓裡的士卒軍將們,知道自己是進草原來襲擊室韋人的時候,大多數人其實都知道十有八九是一去不返了,所有殺起人來格外殘忍,說視死如歸倒也並不準確,但是一種人之將死的悲哀早已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

    但是其中還有一點欣慰,欣慰宗老將軍也一直在軍中,更欣慰的是這位年紀輕輕位高權重的徐太師,竟然也一直在軍中同行,或者說同去赴死。這種欣慰最大的作用就是足矣穩定人心。

    當再聽到這位太師說出這樣的話語,這些悲哀赴死的漢子,心中只覺得有一種感動,一種血氣,一種激情。

    目光都聚在徐傑身上的時候,徐傑環看左右,又來一句:「弟兄們放心,我一定帶你們回去。」

    「多謝太師!」

    「我等必以太師馬首是瞻!」

    「太師,此番我若是不死,往後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定還太師一條命。」

    同生共死這樣的話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

    但是,只要有人真的能在絕境之中做到與人同生共死,那麼絕大多數人必然也會用同生共死來投桃報李。

    負心最是讀書人,這些不讀書的漢子,往往就是這麼義氣深重。

    徐傑笑著回應這些激動的漢子:「這一戰回去,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了,每人賞賜金銀田地,大家都好好娶妻生子,過好日子就行。諸位提頭苦戰,也就是為了能安安穩穩有一片田地養家餬口罷了,此一戰之後,弟兄們人人都有。」

    「謝太師!」

    「太師萬歲!」

    「太師萬歲!」

    徐傑已然連連擺手:「弟兄們切勿亂言,切勿亂說。」

    徐傑受不起萬歲之語,卻是也止不住四周呼喊的萬歲之聲。

    徐老八終於回頭了,再也不去瘋狂追殺那些室韋遊騎,因為徐老八已經遠遠看到了室韋人的大軍,漫山遍野而來,多如繁星螞蟻,一眼望不到邊。

    徐老八昔日裡曾經見過這種場景,那一次見的時候,年輕的徐老八,雙腿止不住的打顫,手心止不住的冒汗。

    這次再見,徐老八卻只是皺了皺眉頭,從容不迫打馬調頭。

    兀剌海城,遙粘蒙德十幾歲的時候曾經到過這裡,他沒有去過大華,卻到過拓跋。

    再一次到拓跋與室韋的邊境,遙粘蒙德緊緊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源源不斷的大軍,打馬在城下三里多外不斷逡巡。

    「可汗,你看那城頭。」身旁的軍將疾呼起來。

    遙粘蒙德輕輕答了一語:「我看到了。」

    「可汗,拓跋人果真如此,竟然真與漢狗聯合了,那城頭之上,拓跋狗竟然與漢狗一起守城。可汗,定要屠光拓跋人,如此才解我心頭大恨。」

    遙粘蒙德似乎還是不信自己被人設計了,說道:「隨我再往前去。」

    幾百親衛與一眾軍將隨著遙粘蒙德再往城下慢慢打馬而去。

    徐傑就這麼站在城頭之上,目不轉睛看著從遠處大軍裡走出的這一隊人馬。

    徐傑面不改色,宗慶卻是到處去看,看了看城頭上的士卒,看一看遠方的敵人,更不斷去看徐傑。

    唯有徐傑自己知道,此時他內心之中,其實也有慌亂,心跳止不住的加速狂跳。

    遠處的遙粘蒙德,一直走到二三百步之外,方才停住腳步,又開始左右逡巡起來,眼神不斷往城頭上看去,也時不時掃視著城外的地面。

    身旁的軍將早已狂怒開口:「可汗,你看看這馬蹄印,一路直通城門,其他地方完全沒有馬蹄。看來就是拓跋人自己打開城門讓漢狗進城躲避的,可汗再看這地面,連一支羽箭都沒有往外射。拓跋狗背信棄義,拓跋狗不得好死。」

    遙粘蒙德緊皺著眉頭,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揮了揮手,說道:「你上前去問問。」

    那軍將聞言毫不多言,打馬就往前去,到得百十步內,停馬大喊:「主將在哪裡,出來答我家可汗之語。」

    軍漢說的竟然是拓跋話語,這是城頭上的徐傑沒有料到的,徐傑沒有準備倒是想讓拓跋人來幫他答話,卻是更怕答話的拓跋人瞎說。好在徐傑反應極快,開口道:「宗將軍,把這廝射下馬來。」

    宗慶毫不猶豫,抄起身旁士卒手中的弓弩,抬手就射。

    喊話之人應聲落馬,倒也不是被射中了,而是下馬去躲,待得箭矢而過,立馬又翻身上馬,打馬就走。

    宗慶射術自然不差,連連拉弦攢射,卻都被那人躲了過去。

    待得那軍將又回到遙粘蒙德身邊,終於看到了遙粘蒙德臉上的怒意,軍將連忙開口:「可汗,漢狗雖然可惡,卻及不上拓跋狗可惡,我們當立馬調大軍來此,蕩平拓跋狗賊。」

    遙粘蒙德慢慢從馬鐙之上站起,雙目慢慢圓瞪,牙關也咬了起來,卻還是沒有立馬答話。

    「可汗,攻城吧,小人願為先鋒,定要攻下此城,殺了那漢狗徐傑。」

    遙粘蒙德牙齒已然咬得咯吱作響,高高站起的目光卻在四周遠眺,最後搖了搖頭:「無木可伐,無糧可用,何以攻城?」

    遠近目光所及,看不到幾棵樹,沒有長梯,怎麼攻城?沒有泥土石塊,只有滿地黃沙,沒有大量盛裝之物,連填城牆都不可行,又怎麼攻城?

    歸根結底,就是來得太倉促,沒有絲毫攻堅的準備。

    「可汗,難道我們就這麼退兵了不成?」

    遙粘蒙德慢慢坐在了馬鞍之上,想了許久,說道:「你再去喊話,用漢語喊話,讓徐傑徐文遠出城與我一會。」

    軍將聞言一愣,看著遙粘蒙德,問道:「可汗,他豈敢出城來見?漢狗最是懦弱,此時見得可汗大軍之威,只怕早已嚇得戰戰兢兢了。」

    遙粘蒙德只是輕輕答了一語:「你只管去喊話,他會來了。連孤軍深入奔襲之事都敢做,豈敢怕來見我?漢狗懦弱之語,怕是不貼切了。」

    軍將似乎還想反駁什麼,卻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氣餒一般說道:「那小的再去喊一次。」

    軍將打馬飛奔往前,又近前到百十步之內,立馬開口大喊:「華朝太師徐傑可在?我室韋八部無上大可汗請你出城一會。」

    這麼一語傳到城頭,讓準備吩咐宗慶再射箭的徐傑話語一止,有些驚訝看向左右。

    宗慶已然開口:「太師,其中有詐!」

    徐仲也開口說道:「傑兒,這室韋可汗怕是當真有詐。」

    徐傑看著城外三百步左右的地方,已然有人安下了一個營帳,一個壯碩的漢子站在營帳門口,正在眺望著。再看這漢子身後的大軍,正在慢慢往後退去。

    城下又傳來呼喊:「可是不敢?若是不敢,也說句話,我還去回覆我家大可汗。」

    徐傑已然答了一語:「可是蒙德可汗?」

    「正是我室韋八部無上蒙德大可汗。」

    「你先回去,我片刻就來。」徐傑答道。

    那軍將聞言也有些詫異,他當真不認為徐傑敢出城來會,聽得徐傑如此答話,自然驚訝。帶著驚訝之色,軍將慢慢打馬,轉頭而回。

    城頭上已然炸開了鍋。

    「太師,豈能中這麼彫蟲小技?」

    「傑兒,還是三思吧。」

    「太師,便是要死,咱們也同戰而死,何必讓室韋狗的奸計得逞?」

    徐傑卻是擺擺手道:「諸位放心,我可沒有那麼容易死。我去去就回。」

    此時楊三胖嘿嘿一笑,上前:「徐小子,我就知你有這份膽色,老子陪你同去走一遭。」

    徐傑對楊三胖搖搖頭:「胖子你就別去了。那蒙德可汗邀我去定有目的,十有八九是想試探虛實,我若是帶著眾多高手去,顯得心虛。我便帶小刀一起去,只當個隨從,如此顯得成竹在胸。想殺我,哪有那麼簡單。」

    說完徐傑對徐小刀點了點頭,人已翻身下了城牆,連刀都沒有帶一柄,徐小刀不言不語,就這麼負劍跟隨而出。

    遠方的室韋大軍,已然退後了三四里,開始安營紮寨。

    唯有三四百步之外,有那麼一座孤零零的營帳,營帳左右也只有幾個人。

    徐傑與徐小刀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步行往前,徐傑也把頭上的鐵盔取了下來,夾在腋下。

    滿色嚴肅的徐小刀問了一語:「少爺,室韋人是不是要下毒害你?」

    徐傑輕聲答道:「興許吧。」

    徐小刀點頭:「哦。」

    不得片刻,兩人走到營帳之前,營帳之外便是那個喊話的軍將,對徐傑怒目而視,卻又俯身去為徐傑掀起門簾。

    徐傑對他的怒目回應了一個微笑,走進了營帳之內。

    營帳內,只有兩人,一個張羅食物與酒的女子,一個身穿金邊皮甲的壯碩漢子。

    漢子已然開口,並不十分熟練的漢語:「你就是華朝太師徐文遠?請坐!」

    漢子並無絲毫表情,卻有一種睥睨的氣勢。就這麼一眼,徐傑已然知道這漢子不僅是室韋可汗,更是個武道高手。

    徐傑微笑一語:「蒙德可汗,見過!」

    徐傑已然落座,與蒙德可汗對面而坐。

    蒙德可汗第二句話已然不善:「你殺我這麼多婦孺,損失了我無數的牲畜。卻還能坐在我對面,這世間之事,當真有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17:39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二章 驅狼逐虎、射狼射虎、吃狼吃虎


    「可汗殺了我族那麼多漢人,我卻還來此處見你,世間之事,興許就是這麼有趣。」徐傑把自己的頭盔放在一旁,又在解著自己脖頸之間的鐵甲。

    蒙德可汗聞言笑了笑,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女給徐傑倒酒,然後又道:「聽聞太師與拓跋家關係甚好?」

    徐傑抬頭,擺擺手:「只見過一回而已。」

    「哦?只見過一回?倒是有些意外啊,我聽聞你在不久之前去過瓜州,更聽有人來報,拓跋王還在大殿之中招攬過你,想來是關係甚好。」遙粘蒙德語態輕鬆,好似在與故人閒聊一般。

    「可汗尋我來見,可不是為了閒聊吧?」徐傑問了一語。

    「哈哈……有事,自然是有事。徐太師覺得我室韋大軍比拓跋人的軍隊如何?」遙粘蒙德問道。

    徐傑認真想了想,答道:「甲冑不如,但是軍容更甚,室韋長途奔襲之耐力,更甚拓跋。」

    遙粘蒙德已然收了笑意,又問:「那你覺得室韋若是與拓跋一戰,勝負如何?」

    遙粘蒙德邊說著,還邊聚起酒杯與徐傑示意。

    徐傑正準備低頭去拿杯子,一旁的徐小刀已先一步拿起杯子嘗了一口,卻並不放回來,而是拿在手中。

    遙粘蒙德看得徐小刀的動作,也不多言,而是自己飲了一口,把酒杯放下,看著徐傑。

    徐傑倒也不尷尬,開口答道:「是傾盡全力一戰呢?還是小打小鬧一番?」

    「徐太師是這世間少有的智慧之人,都說說,也為我解解惑。」遙粘蒙德越發輕鬆起來,連本來筆直的身形,此時也歪歪斜斜。

    「若是小打小鬧,室韋當打不過拓跋,因為拓跋國小地狹,軍隊調度世間短,短時間內以全力防守之勢,勝多敗少。」徐傑還真認真分析起來。

    遙粘蒙德答道:「嗯,此話有理,這幾百年來,我室韋從來沒有全力與拓跋一戰,室韋之全力都付與了華朝,所以拓跋才能站穩腳跟,立國二百餘年。徐太師繼續說。」

    徐傑點點頭:「若是室韋傾巢而出,熬過前期一場苦戰,拓跋國破家亡不是不可能。拓跋雖然甲冑雖然比室韋多一些,但也還是國小地狹,再加上拓跋之軍,拓跋本族之人只佔一半,其他民族之人,包括漢人,佔了另外一半。苦戰之下,分崩離析之風險大增,再加上室韋以優勢兵力而攻,分兵西北兩路,拓跋人顧頭不顧尾,敗多勝少。」

    遙粘蒙德忽然又坐正了身形,雙手一拍:「好計,我室韋作戰,從來都是游擊之法,北擊瓜州,西打黑水,拓跋必亡。」

    不想徐傑又說一語:「只可惜得不償失,拓跋貧瘠,無餘糧可奪,無餘財可搶,傾國一戰,耗費無數,死傷慘重,到時候怕是虧本買賣。」

    遙粘蒙德擺擺手,答道:「倒也不虧本,至少可保我室韋再無後患。就算傷一些元氣,大不了再等十幾年,十幾年後,我也不過五十歲。那時候的室韋,東可下大同,西可下熙河蘭煌,這就是回本的買賣了。」

    徐傑忽然也笑了笑:「可汗的漢話說得這麼好,可是熟讀過不少漢書?」

    遙粘蒙德似乎聽懂了,直接說道:「太師可是要說漢末三國?」

    徐傑點點頭:「可汗令人欽佩啊!只可惜如今之局不是漢末三國之局。室韋非魏,拓跋非蜀,大華更非吳。」

    「哈哈……如今之局,可不就是蜀吳抗魏嗎?」遙粘蒙德極為自信說道。

    「非也,孫權無北進之心,只想偏安一隅。」徐傑答道。

    「莫非你們那位新皇帝夏……文有北進之意?」遙粘蒙德眼神一變,問道。

    徐小刀終於再次把酒杯放到了徐傑面前,徐傑拿起酒杯,飲了一口,答道:「陛下與我乃是一心,如今戰事再起,當求個永絕後患之法。」

    遙粘蒙德聞言大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永絕後患?哈哈……漢人有幾匹健馬?有幾個勇士?太師又有幾匹健馬?太師入草原這些時日,可是每日惶恐不安?到處奔逃,猶如喪家之犬?如此架勢,北進豈不是可笑至極?」

    徐傑眼神緊盯遙粘蒙德,把空空的酒杯放了下來,示意一旁的侍女添酒,慢慢答道:「倒是當真有些可笑了,看來回去要多備健馬,從拓跋人那裡備一萬匹,再入東北林子裡尋靺鞨野人換一萬匹,三萬匹,暫時勉強可用。」

    徐傑好似在自說自話,自言自語。

    遙粘蒙德眼神微眯,盯著徐傑看了片刻,問道:「拓跋人此時大概已經打到長安了吧。」

    徐傑搖搖頭:「還在秦州,離長安七百里。」

    「你的消息比我的快啊?草原坦途,快馬一日幾百里,我的消息卻還不如你那要翻山越嶺傳遞得快,倒是有趣。」遙粘蒙德似乎在試探著什麼。按理說西北的戰事,消息傳遞上,徐傑這邊反而不如遙粘蒙德那邊快。因為從西北在長城之外傳遞消息的速度,遠遠比從西北到大同的快。道理也是簡單,長城之外大漠草原一馬平川,內地中原翻山越嶺不說,還有大江大河。

    徐傑臉上出現了一些詭異的笑,答道:「可汗,我入這草原許多日裡,豈還能收得到消息?」

    「哦?徐太師連消息都沒有收到,就知道拓跋人還在長安幾百里之外的地方,徐太師對那西北的軍將自信非常啊。」遙粘蒙德依舊在試探。

    「非是自信。」徐傑答道。

    「徐太師如何就知道拓跋人在秦州?」遙粘蒙德問道。

    徐傑搖頭淺笑,並不多答。其實徐傑心中也是猜的,西北徐傑去過,長安之北,以軍事而言,就只有秦州一座城池算得上真正的要塞,秦州城又橫在拓跋與長安的中間。王元朗去西北,必然會選秦州作為穩定戰線之地。

    徐傑是相信王元朗能暫時把戰線穩住。就這一點信任,就足夠徐傑猜想此時拓跋人在秦州。

    因為就算徐傑不這麼猜想也別無他法,若是此時拓跋人沒有被阻止在秦州,後果不堪設想,長安一過,沿著黃河一路向東,沿途再也沒有了真正的阻礙,可直達汴京,大華氣數,也就去了一半了。此時在這裡的徐傑,想要力挽狂瀾,已然無法,最好的結果,那就是看看能不能如歷史上的南宋一般,到長江以南穩住這個國家。

    可見徐傑口中說出秦州二字,並非因為自信,而是因為只能這麼說。

    遙粘蒙德見得徐傑淺笑不語,長長嘆了一口,沉默了許久。

    徐傑還主動提起酒杯於遙粘蒙德對飲一杯。

    終於遙粘蒙德開口了:「聽說鮮卑人的後代還在對昔日草原霸主之事唸唸不忘,太師對此事如何作想?」

    「鮮卑人的後代?可汗可是說那拓跋人?鮮卑是更幾百年的事情了,哪裡還有什麼後代?」徐傑答道。

    「哼哼……漢人啊漢人,勇武差了點,卻是這腦子當真好使啊。驅狼逐虎,卻又要射狼射虎,還要吃狼吃虎,天下的好事都想獨佔。也不知是拓跋野傻呢,還是我遙粘蒙德傻。室韋人三百多萬,拓跋本族一百萬出頭。唯有漢人萬萬。有時候當真覺得長生天不公。」遙粘蒙德惆悵幾語。

    徐傑卻說:「興許長生天比不得老天爺,老天爺公平。」

    「老天爺又是誰呢?」遙粘蒙德問道。

    徐傑還真不知道怎麼答這個問題,只得笑道:「老天爺啊,世人都有自己的神,長生天也好,天主天父也罷,老天爺就是這些人的爺爺。」

    徐傑大概是在逞口舌之利。

    遙粘蒙德倒也不怒,而是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說道:「今日就到這裡吧,本來覺得這座小城不值得用人命去堆。今日見了你之後,這座城是不攻不行了。徐傑啊徐傑,我用兩萬人的命,換你一條命,當是值得的。」

    徐傑也站了起來,低頭拿起自己的鐵盔,答道:「可汗大概有兩日的時間,兩日內破不了城,可汗幾年之內怕是難以再見到我了。」

    「兩日?拓跋人動作比我想像得要慢啊,也好,兩日就兩日,那就試上一試。」遙粘蒙德話語說完,轉頭掀起了後面的門簾。

    轉頭的徐傑,剛才的輕鬆也一去不返,眉頭緊皺而出,回頭看了一眼三四里外的室韋營帳,起步而走,一躍就是百十步外。

    城頭上的眾人早已等候了許久,見得徐傑飛躍上城,宗慶第一個就開口急問:「太師,見面如何?」

    徐傑點頭答道:「成了。」

    宗慶面色大喜:「室韋人準備撤軍了?」

    徐傑搖搖頭:「室韋人明天大早就會攻城,讓弟兄們做好準備,今夜飽餐一頓,把城內所有建築都拆了,準備守城。」

    宗慶一臉不解問道:「太師是說什麼事情成了?」

    徐傑不多解釋,只答:「死守兩日,就可回家了。」

    宗慶還是不解,卻並不多問,只道:「兩日,兩日算不得什麼,此城雖然低矮,但是室韋人困馬乏,也無攻城器械,弟兄們已然到得這個地步,必然用命。」

    徐傑眼神依舊在城外室韋人的大營裡,今夜的室韋營帳安靜無比,沒有歌聲酒聲,一隊一隊的遊騎在營帳之外巡邏著,防止敵人夜襲。今夜的室韋人,再也不是大同之外那般輕鬆愜意了。

    天才濛濛亮,牛皮鼓聲已然響徹大地,牛角號聲低鳴沙啞。

    視線之中為數不多的樹木,早已被伐倒在地,視線遠方,一個個赤裸身軀的漢子正在忙碌,甚至連褲子都沒有穿。那些本該穿在身上的衣物,都被脫下來裝了沙土。

    遙粘蒙德要用兩萬條命換徐傑一條命,當真不是說笑。就憑徐傑昨夜那一番話,遙粘蒙德就要用兩萬條命換徐傑一條命。

    徐傑以為遙粘蒙德要見他是為了試探虛實,其實遙粘蒙德遠遠不只是為了試探虛實。就如遙粘布魯說的,遙粘蒙德是英雄,他知道許多時候,什麼大軍,什麼軍械,遠遠不如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很重要。

    此時的徐傑,在遙粘蒙德心中,就如他話語所說,就是一個驅狼逐虎,卻又想射狼射虎,還想吃狼吃虎的人。狼是拓跋,虎是室韋。

    拓跋野,興許真就成了那個傻子,想再現祖上鮮卑人榮光的妄人。但是拓跋野又有幾分小聰明,至少聰明到能在遙粘蒙德面前演出逼真的戲碼,能騙到遙粘蒙德。

    遙粘蒙德自己,卻不願當那個傻子。

    遙粘蒙德帶著被拓跋野欺騙的憤怒,帶著族人與牛羊被屠殺的憤怒,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打馬高高站在陣前,與一眾軍將做起了戰前動員。

    那呼喊之聲,傳到徐傑耳邊,讓徐傑起了一些緊張之色。

    城頭上的呼喊之聲也起,一個個鐵甲站在了城頭之上,箭矢不多了,瓦礫房梁無數,大塊的夯土也有。

    馬匹如洪流,不多的長梯上有源源不斷的室韋人攀爬著,城頭上的瓦礫房梁不斷往下傾瀉。

    這些東西好似在幫室韋人一般,因為更多的室韋人打馬而來,裝滿了沙土的衣服,直接扔在了城頭之下,瓦礫房梁也成了室韋人填城牆的幫助。

    戰事並不膠著,遠遠沒有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但是徐傑已然越發緊張了起來。

    只見徐傑忽然開口:「宗將軍,把城內所有拓跋人全部殺盡,不要再浪費人手看管了。」

    「遵命!」宗慶拱手點頭而去。

    城外的遙粘蒙德,忽然接到了一封軍情,其中寫的消息很簡單,就是拓跋人在秦州之地,不得寸進。

    遙粘蒙德看完軍情,抬頭看了一眼兀剌海城,嘆了一口氣,只說一語:「定要殺那徐傑!把多餘的馬都拉上去,趕到城下殺了填城。」

    左右的軍將皆是目瞪口呆,室韋人何曾如此殺過自己的馬?目瞪口呆之下,沒有一人領命答話。

    「把多餘的馬趕到城下去殺了!」遙粘蒙德再說一次,眼神凌厲非常。

    此時才有人開口答道:「尊可汗之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17:40
第三百七十三章 橫山刀、同袍骨


    徐傑眼中,目睹著室韋人含淚殺馬,心中吃驚不已。

    一匹一匹大華求都求不到的健馬,就這麼室韋人屠殺在城池之下,這種場面,讓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心中的驚駭無以言表。

    宗慶瞪大著眼睛,口中只說出:「太師,看……看……」

    徐傑卻沒有多看城下了,而是轉頭看向城內,問道:「城中可有引火之物?」

    宗慶搖搖頭答道:「火油之類,極少。木柴倒是有多。」

    徐傑有些失望,想要把馬匹屍體燃起來,木柴現在是不可能的,徐傑腦海中不斷思索著,思索著該如何阻止室韋人,卻是一時半刻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用馬匹屍體填城牆,只需要少量的沙土,這條上城的道路就會被快速填出來,敵人甚至可以縱馬上城牆,這座城牆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遙粘蒙德的狠厲與果決,出乎了徐傑的預料。

    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甚至也出乎了室韋人的預料。

    此時,就是徐傑入草原之後最大的危機了。

    徐傑已然開口大喊:「造拒馬,城牆之上每隔二十步放拒馬阻隔。」

    拒馬這種東西,極其簡單,就是把兩根木頭做成半人高的x形狀,然後用一根長木把這些x連接起來,擺在地上就可以組織馬蹄前進。

    徐傑此時能想到的辦法便是用拒馬把城牆分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區域,讓馬匹就算上城了也不能奔跑起來,讓後用重兵防守下城的階梯,如此在城牆上阻擋敵人。

    宗慶已然飛奔下城去準備。

    城頭上的羽箭與檑木滾石不斷傾瀉而下,死傷慘重的室韋人卻還在不斷忙碌著,甚至把同袍的屍體也往城下去填。

    眉頭緊皺的徐傑,口中嘆出一語:「一場血戰不可避免了。」

    徐傑本就做好了一場血戰的準備,要想破局,要想組織室韋人與拓跋人聯手攻打華朝,就需要挑撥離間,需要讓室韋人相信拓跋人與華朝有密謀。

    但是讓室韋人相信了這一點之後,遙粘蒙德卻又如何也放不過徐傑了,放不過徐傑這個謀劃一切幕後黑手,甚至要用兩萬人命與無數馬匹去換徐傑的性命。

    那時候的徐傑,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擔憂著急,卻還要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事情往往就是這般,世間所有人都想事事都萬事如意,卻是這世間,哪怕最聰明的人,最完美的智者,永遠都在面對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遠處的遙粘蒙德,面色嚴肅而又狠厲,心中的不忍毫不表現在表情之中,就這麼看著遠方的慘烈。

    徐傑也這麼看著眼前的慘烈。

    甚至兩人就算看不清楚對方,好似也有頻頻對視的感覺。

    徐傑忽然有一種宿命之敵的念頭油然而生,興許遙粘蒙德也有這種想法,遙粘蒙德為了徐傑的性命所做的一切,就證明了遙粘蒙德對徐傑的態度。

    即便遙粘蒙德被徐傑的離間騙過去了,也絲毫不足以代表遙粘蒙德沒有智慧。

    興許這只是兩人這一輩子的第一次交鋒。

    這世間還有一個拓跋野,正在秦州城外不斷催促著麾下的士卒往秦州城衝去。

    白髮王元朗,甚至連一頭的發白都結塊粘連起來,腥羶的人血讓王元朗成了一個血人的模樣,依舊高高站在垛口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時不時去看一眼王元朗,好似覺得王大帥還站在那裡,就能憑空生出一點勇氣與堅持。

    秦州城內的百姓們,也開始參與了這一場守城大戰,茶水,箭矢,不斷往城頭上送去,甚至拆了自家的門板來抬傷員。

    拓跋野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跛腳的漢子,漢子提著一柄直刀,恭恭敬敬的行禮,口中說道:「王上,我願為你去殺王元朗,但求一事!」

    拓跋野打量著這個漢子,顯然拓跋野在哪裡見過這個漢子,否則這漢子也不可能此時能出現在拓跋野身邊,便聽拓跋野問道:「何事?」

    漢子答一語:「屠盡秦州三十九家商戶!不得走脫一人。」

    拓跋野笑了笑,答道:「殺幾家人算不得什麼,但是憑你一個先天還未入的人,想要殺王元朗?豈不是夢話?」

    漢子目光堅定,答了一語:「若是我死,王上便當笑話看了去,若是我未死,還請王上說到做到,不得放走秦州三十九家商戶裡任何一人。」

    拓跋野似乎並非真的看不上這個漢子,又認真打量了一下,說道:「也好,橫山刀,總是你死我活的,若是你真成了,本王願花三天時間在此,遍搜全城,為你把三十九家商戶所有人一網打盡。」

    漢子鄭重其事行了一禮,把直刀一橫,便往秦州城頭走去。

    拓跋野盯著漢子手中的那柄直刀,心中多少有些期望,因為這柄刀給了他一些期望,這柄刀上一個主人叫种師道。

    這個跛腳的漢子名叫秦伍,一個悲劇之人。就是曾經跟在种師道身邊的那個死裡逃生的秦伍,家破人亡的秦伍。

    秦伍撿起种師道的刀之後,殺過馬匪,挑戰過高手,更尋找過自己被賣的兒子。尋了許多販賣人口的牙人之後,依舊沒有找到自己的兒子。

    發賣秦伍家眷財產的,就是秦州城裡的這些商戶,也是當初僱傭他父親帶貨出關的那些貨主,三十多家,秦伍一一記得,不差一戶。

    報仇雪恨,興許就在今日了。

    對於秦伍而言,好似從未想過什麼家國大義,這些對他來說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只有血海深仇才是他心中唯一之想。

    甚至秦伍還想著借王元朗一場死鬥,突破先天境界。這也就是橫山刀唯一突破先天的晉陞之法,練了這門刀,便也沒有了其他的出路與辦法。

    報仇與練刀,還有什麼比今日更好的機會?除了大軍,還有誰能保證仇人一個不留?

    所以秦伍帶著种師道扔了的刀與自己這一條跛著的腿來了。

    也可見种師道這一門刀法是何其狠厲,只要人一直不死,進步的速度無比驚人。一個當初不過二流之人,生死之中,短短時間已然就到了一流頂峰,先天只差臨門一步。

    秦伍來了,直奔那垛口之上的王元朗而去。

    王元朗已然感受到了一股戾氣飛奔而來,青龍偃月刀起先動手,飛身砍去。這已然不知是他多少出出刀了,死在他刀下的人,也早已算不清。

    即便是殺人無數,從早到晚,王元朗依舊刀快如電。

    火花四濺之後,那飛躍而起之人遠遠栽落而去,雖然沒有一招斃敵,王元朗卻也沒有把這個敵人真當回事。

    直到王元朗忽然注意到自己那柄青龍偃月刀的刀刃中出現了一個小口子,才有驚訝之色,這柄大刀,顯然是把精良的武器。能把這柄刀砍出一個缺口的兵刃,必然也是寶刀無疑。

    當王元朗再見到秦伍才剛一落地就飛身再起,立馬面色一獰,直接主動從垛口飛身而下,要把秦伍斬落當場。

    橫山刀對敵之法,就是死戰之法。當人練了這般刀法之後,但凡幾戰不死,就會嘗到甜頭,這個甜頭會給用刀之人帶來一種僥倖例外的心理,就是認為自己每一次都會有這種僥倖與例外,這種心理帶來的就是面對死亡更加從容,更加視死如歸。

    彭老怪有這種心理,种師道有這種心理,連帶如今秦伍也有這種心理。但是种師道又超脫了這種心理,開始熱愛起生活,有了其他的精神寄託。

    回頭來說,此時的橫山刀,並不那麼適合种師道了,反而更適合心中只有血海深仇的秦伍。

    白髮蒼蒼的王元朗,與那年紀不大的秦伍,兩人就在半空之中再拼一刀。

    秦伍好似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後翻滾而去,在地上砸出一個一個的土坑。

    王元朗稍有停滯之後,起身再追而去。對於王元朗來說,他不知道面前是何人,也不知道面前這人有什麼目的,甚至不知道秦伍並非拓跋人,秦伍不過就是他戰陣面前的一個敵人而已。

    秦伍渾身衣衫早已破爛,處處是傷,口鼻也有血跡,卻還是再一次站起,提刀再擋王元朗。

    這一幕,與曾經李啟功偷襲徐傑的時候何其相似。

    秦伍依舊不閃不避,依舊提刀再迎接。

    這一次的秦伍,再次栽落而去,砸進了無數的拓跋士卒之中,砸死了十多個拓跋士卒,在無數屍首中,秦伍卻還能站起來。

    這讓王元朗吃驚不小,看著站起的秦伍,揮刀不斷斬殺著身邊無數的拓跋士卒。

    城頭上無數人大喊著:「王大帥小心啊!」

    「王大帥快快回來,萬萬不必隻身犯險!」

    王元朗似乎也在猶豫,猶豫要不要再衝入萬軍叢中卻殺那先天未入的秦伍。

    稍一猶豫之後,王元朗轉頭飛身準備返回城頭,到得他這個年紀,早已沒有了年輕人那般的衝動心思,一切以大局為重,知道不可隻身再追,知道自己對於這座秦州城的重要性。

    卻是不想王元朗轉身才起不久,正在左右砍殺攔路的拓跋人,那秦伍竟然拖著殘軀急追而來,速度極快。

    遠處看著這一切的拓跋野,口中說了一語:「橫山刀啊橫山刀,果真不可小覷,實在狠厲得緊。」

    再看王元朗,感受到了身後勁風嗚咽,又一次轉頭一擊,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盡全力而出,想要一擊了結秦伍。

    秦伍果真又再一次砸落人群之中。

    此時的王元朗,頭也不回就往城頭而回。

    卻是剛剛站到城頭上的王元朗,雙目圓瞪。那個他以為此時必然重傷在身生死難料的一流之人,竟然又站了起來,一股氣勢衝天而起。

    先天!

    王元朗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如何也沒有料到這世間還能發生這種事情,還有人能在這種頻頻遭受重擊傷勢慘烈的時刻,卻還能忽然突破先天。

    先天秦伍,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提刀而起,口中大喊:「老頭,刀下受死!」

    頭前的秦伍,不入王元朗之眼。

    此時的秦伍,卻不能不讓王元朗如臨大敵,今日已經奮戰了幾個時辰的王元朗,忽然動也不動,不斷讓體內之氣搬運不止,想要多恢復一些力道。

    那秦伍,帶著一種喜悅與發洩,飛身就來。

    直到此時,王元朗才發現秦伍所施展的刀法是何其狠厲,剛才的秦伍,雖然刀法奇怪,卻還沒有資格與王元朗搏命。

    此時的秦伍那奇怪的刀法再來,就是搏命而來,王元朗已然感覺到一種危機感。

    垛口之上,如有天嚎地鳴,哐啷乒乓。

    遠處的拓跋野,看得拍手叫好:「好,好一個橫山刀,彭老怪的徒孫,种師道的徒弟,果真了不得。」

    一旁的軍將看得片刻,說道:「王上,王元朗人老如精,這個秦伍剛入先天,怕還是拿不下王元朗啊。」

    拓跋野擺擺手:「你也知道王元朗人老,人老不以筋骨為能,這一場大戰,就算秦伍鬥不過他,這不還有本王嗎?且讓這老不死的累死累活,到時候本王一去,便讓他血濺當場!」

    軍將聞言已然在笑,口中也說:「王上聖明!」

    拓跋野已然躍躍欲試。

    此時的秦伍,才剛剛高興片刻,卻已心頭大驚,本以為只要自己入了先天,這一戰不在話下,哪裡知道先天之後,卻還是被這個老頭壓著打,頻頻搏命之下,反倒是自己後背舔了兩個血淋淋的傷口。

    搏命的僥倖,在這一刻好似幾率越來越少了一般。這讓秦伍著急不已,搏命的招式頻頻急出。

    人老而精,王元朗勝在一生拚鬥無數,臨場應變遠非秦伍所能比。所以搏命招來,反而總能佔到一點點便宜。

    看起來秦伍似乎是真打不過王元朗,但是外人不知,王元朗此時也有苦難言。就如拓跋野所言,人老不以筋骨為能,王元朗是真的老了,在這城頭上奮戰幾個時辰之後,疲憊之感如何也難以消去。

    此時,拓跋東北邊境,大漠之邊,兀剌海城。

    攻城之戰也已起了號角,無數室韋人踩踏著同袍的屍體,往那土城城頭攀越而上。

    城頭上的檑木滾石從坡道不斷傾瀉而下,一桿一桿的長槍如林,不斷居高臨下捅刺著。

    那無論如何也要殺徐傑的遙粘蒙德,已然親自披掛往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17:50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四章 歐陽知府


    大同城。

    袁青山看著城外三萬多室韋騎兵,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些室韋人十多天不曾進攻了,袁青山卻還是每日都上城頭觀望,甚至都不下去,從早到晚就這麼看著北方。

    袁青山身邊有一個年輕的儒生,一身暗紅色官袍,這人面色雖然年輕,卻也在下巴蓄起了一些鬍鬚,還時不時捋幾下鬍鬚,以此顯得老成持重一些。

    這個儒生就是新任大同知府歐陽文峰,袁青山不言不語,但是歐陽文峰總是忍不住先說話語:「袁大帥,文遠還能回來嗎?」

    袁青山稍稍猶豫之後,說道:「太師必然能回,大半個月了,室韋大軍還未回到大同,必然是那遙粘蒙德拿太師無可奈何了。」

    歐陽文峰聞言答道:「大帥的意思是說時間拖得越久,文遠越安全?」

    袁青山點點頭。

    歐陽文峰長出一口氣:「哦,那就好,那就好。」

    袁青山忽然又問道:「歐陽知府可通兵法韜略?」

    歐陽文峰面色有些心虛,答了一語:「大帥見笑了,兵法倒是熟讀了一些,卻不敢說通曉,更不敢紙上談兵。」

    袁青山把頭上的鐵盔脫了下來,放在垛口之上,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慢慢說道:「熟讀了兵法,那就算是通曉兵法了,兵法與現實結合起來,那就是領兵之道。太師說歐陽知府有大才,吩咐我多多教導,頭前擔憂在心,並未與歐陽知府多談,今日無事,當與歐陽知府閒談幾句。」

    歐陽文峰聞言大喜,連忙躬身作揖:「多謝袁大帥教誨之恩。」

    袁青山擺擺手,說道:「我們都老了,王樞密老了,宗慶也老了,這邊鎮啊,以後不知付與誰手,這朝廷如今也是怪,勇者無韜略,胸有溝壑之人卻不知兵事。興許真要怪那李啟明,這二十年來,軍中一團亂麻。其實真要說起來,我算那守成有餘、進取不足之人。宗慶不過是個有些小聰明的莽夫,真正能獨擋邊鎮的,唯有王樞密了。希望歐陽知府以後能是王樞密那般的奇才。」

    歐陽文峰本來欣喜的面色忽然沉了下來,有一種壓力倍增的感覺,口中說道:「下官豈能比得上王樞密那般允文允武的本事?下官連刀都揮不利索,教袁大帥失望了。」

    袁青山搖搖頭,答道:「能把刀揮好的人到處都是,胸中能有溝壑之人,鳳毛麟角。太師看人,必不會錯,我更當盡職盡責。歐陽公多智善謀,歐陽知府更不會差。」

    歐陽文峰聽到袁青山說起自己的父親,堅定點了點頭:「請袁大帥教在下。」

    袁青山再也不多言,只是抬手指著遠方,慢慢說道:「歐陽知府且看室韋大營,先說這安營紮寨之法,安營處,三方思慮,一慮地勢,以易守難攻為準。二思水源,人吃馬嚼,水是必不可少。三為防火,營帳要井然有序,分割大小區域,既要有規整,也要有空餘,避免混亂,更要避免火燒連營不止。」

    歐陽文峰聽是聽懂了,口中卻問:「袁大帥,在下看著室韋營寨,這三方面,似乎都不合理啊?地勢平坦,水源在西,營帳混亂,這般是何道理?」

    袁青山笑道:「室韋人知我大華無馬,所以知道我們不敢出城野戰。所以有恃無恐。」

    歐陽文峰忽然面色一沉,答道:「大帥,在下忽然起了一計,火燒連營之法,還請大帥定奪。」

    袁青山聞言忙道:「細細道來。」

    歐陽文峰連忙接道:「馬匹城中雖然不多,但是牛卻不少,在下想起了赤壁之戰。讓牛拉車架,車架裡堆滿引火之物,點燃牛後車架,牛受烘烤必然狂奔不止,沖營而去,狂奔之牛,人力必不可阻,連營大火,室韋人必敗。」

    袁青山盯著歐陽文峰看了幾眼,喜道:「太師看人,果然準確,此法當真可行,牛多憨愣,不比馬匹靈性。此計極好,室韋人雖然不會真正因此大敗遠撤,但也能讓他們陷入困境。」

    歐陽文峰有些不解:「袁大帥,火燒連營,室韋人如何還能不大敗遠撤?」

    袁青山答道:「城內無騎兵,就算起火,也不可能瞬間燃遍整個營寨,室韋人倉促之間,打馬離營也是來得及的,無騎兵掩殺,這火還當真燒不死幾個人。」

    歐陽文峰又問:「城內趁亂出兵掩殺是否可行?」

    袁青山擺擺手:「不可行,步兵與騎兵曠野對戰,實屬不智。一旦室韋人組織起幾千人馬直衝步陣,敗的就是我們了。」

    歐陽文峰有些氣餒,本以為是一戰功成之計,因為史書之中,大多都是這麼寫的,火燒連營只要成功,都是一戰大勝的事情。沒有想到此時卻並非如此。

    袁青山看得歐陽文峰氣餒的模樣,說道:「歐陽知府也不必氣餒,雖然不能一戰退敵,卻足以讓室韋舉步維艱,這大營燒了,室韋人吃喝用度都立馬陷入困境。若是太師真把室韋后勤部落襲滅,室韋人退兵不遠。此計極好。」

    歐陽文峰聞言又有了喜色,連忙拱手說道:「那下官這就去把城內之牛都收攏起來。」

    「好,我去準備引火之物與車架。」袁青山說完話語,再也不等,回頭就往城下而去。

    大同城外室韋營寨之中,此時氣氛凝重,中軍賬內,遙粘布魯坐在正中,左右皆是年輕軍將。

    眾人面色低沉,低沉之中好似也壓抑著火氣。

    一個年輕的軍將站起身來,說道:「勃極烈,眾將士們每日在此苦等,還要等到何時?可汗不在,我等當為可汗分憂,將士們個個敢死,攻城吧!」

    遙粘布魯,室韋勃極烈,也就是室韋丞相長老。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聽到這種請戰的聲音了,便看他慢慢站起,還是擺擺手,說道:「再等等,再等等。」

    又有一個軍將說道:「勃極烈,還等,還要等多久?我部一萬二千勇士隨可汗上陣,就是為了攻城拔寨滿載而歸,就是為了軍功戰利。這般苦等,還有何意義?」

    「等可汗回來,可汗回來了,才是奮戰之時,可汗不回,定然不能攻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遙粘布魯不肯下令攻城,原因有許多,一是人手不夠,二是不知拓跋與室韋之間到底是什麼情況,若是真要回頭打拓跋,那就更不能攻城了,一定要保存有生力量。

    一個軍將站起身來,在大帳中間來回踱步,語氣不善說道:「勃極烈,你一直說等可汗回來,可汗什麼時候回來?若是可汗回來之時,我等已經在大同城內擺好宴席等候,這般不是更好?」

    草原室韋人的桀驁不馴,此時顯露無疑,遙粘布魯顯然不是他們的主人,他們唯一的主人是那蒙德大可汗。

    遙粘布魯不斷壓著雙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口中又道:「再等五日,再等五日,可汗必回。」

    這般話語,似乎也不足以安撫這些室韋勇士的心,在場二三十人,大半都站了起來,五日對他們來說太長了,因為已經等了大半個月,營寨之內的糧草也不多了。大同城外不比草原,幾萬匹馬的口糧,更是早就捉襟見肘,附近十幾里地的草都啃食一空了。

    正是群情激憤之時,一個士卒飛奔而入,跪地就喊:「稟報勃極烈,大同城門忽然打開了。」

    眾人皆是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遙粘布魯幾步上前,急忙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勃極烈,大同城門打開了。」

    遙粘布魯急忙越過頭前跪地之人,幾步走到大帳之外,抬頭遠眺,大同城門真的打開了。

    遙粘布魯大喜,抬手大呼:「擊鼓鳴號,上馬,上馬!!!」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17:51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五章 嗯,讓他先死

    遙粘布魯剛剛下令幾言之後,連高高抬起的手臂還未放下,面前的一幕讓他愣在了當場。

    一架一架的牛車從那城門洞裡狂奔而出,狂奔的牛身後是一團熊熊的大火。

    一團,一團,又是一團。甚至能聽到燃燒的噼啪之聲。

    牛的慘嘶之聲,低沉而又憤怒。

    遙粘布魯剛才的喜悅早已煙消雲散,此時口中大喊:「攔住這些牛,快去攔住牛群。」

    遙粘布魯一邊喊著,城門洞裡奔出的牛車卻越來越多,幾十頭,上百頭,幾百頭。

    許多燃起來的車架上,還能清楚的看到華貴的綢緞車簾,甚至許多車架上還有黃金的裝飾。

    幾百輛車架,城內運貨的,運糞的,運軍糧的,全部徵用一空,甚至富貴人家的座駕,也被徵用到軍中。

    遙粘布魯眼神帶有一些絕望,口中不斷大呼:「放箭,放箭!!!」

    大帳內的軍將,早已各自往部曲狂奔而去。

    卻也有人在遙粘布魯身後喊道:「勃極烈,棄營吧,快走,漢狗隨後必然出城襲營,快快棄營整軍備戰。」

    遙粘布魯回頭看了看說話之人,大手一揮,怒道:「你快去整軍備戰,營寨棄不得,我當組織人手救火。」

    遙粘布魯心中,必然是不能棄了營寨的,再大的火也要救,若是失了營寨裡的糧草,還拿什麼等到蒙德可汗回來?

    無數的羽箭,射入牛皮之中,卻是這一頭一頭火燒屁股的牛,還是不顧一切往前飛奔。

    壯碩沉重的牛群,撞在營寨木柵欄之上,撞得頭破血流。

    車架裡擺放在後的火油罐子,也隨著翻滾的車架碎裂開來,火油撒得到處都是,木柵欄早已烈火熊熊。

    更慘烈的是火油澆到牛身上之後。

    滿身是火的牛,如發瘋了一般,即便撞得昏昏沉沉,依舊四處亂奔亂撞。

    木柵欄再也擋不住發瘋的牛群。

    火燒連營已起。

    大同城上,袁青山含笑看著歐陽文峰,連連點頭。

    歐陽文峰強忍著內心的欣喜與激動,帶著微笑慢慢捋著頜下不多的鬍鬚。

    城頭上爆發出震天的喝彩之聲。

    只可惜城內沒有騎兵,若是有幾千騎兵在此,必然隨著牛群衝鋒而出。

    年輕的歐陽文峰還裝模作樣說了一句:「可惜了這麼多好牛。」

    袁青山卻也笑著答了一句:「還可惜了總兵府的那輛好車架,那可是常凱的座駕,這位王爺可花了不少心思,雕龍畫鳳,黃金鑲邊,可值不少錢。」

    歐陽文峰笑了笑,看著城外不斷忙碌的室韋人,笑得有些自得。

    這件事情似乎給歐陽文峰帶來的不少自信,第一次真正做成一件事情,對這個將來要平步青雲的年輕人而言,意義重大。

    遙粘布魯望著熊熊大火,慢慢往後退去,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大火早已染紅了半邊天。

    出了營寨的遙粘布魯,雙手提著連個羊皮袋子,肩上還扛著一個羊皮袋子,回頭望著大火,愣愣無神。臉上還有被火薰出來的黑色。

    「勃極烈,咱們去攻城吧。可汗回來了,我等必然都吃不了兜著走,唯有攻下此城,才能將功抵罪!」年輕的軍將,滿臉的憤怒。

    遙粘布魯並不回答,只是慢慢抬頭看向天空,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長生天啊!可汗啊!」

    「勃極烈!!!!」軍將大聲喊道。

    遙粘布魯回頭看了一眼,問道:「最近的部落在何處?」

    軍將哼哼一聲,並不回答。

    另外一個年老一些的漢子上前答道:「勃極烈,出關往東兩百里沒有部落,往西有十幾戶人家,千餘隻羊。」

    遙粘布魯好似渾身沒有了力氣,點點頭,輕聲說道:「回頭吧,出關往西去。分三千人駐防得勝口。」

    遙粘布魯此話一出,十幾個軍將同時開口喊道:「勃極烈!!!!!!!」

    遙粘布魯擺擺手,嘆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罪過,便讓可汗殺了我吧,與你們無關。走!」

    遙粘布魯回頭慢慢上馬,以往的遙粘布魯,雖然年老,但是上馬還算身手矯健,此時的遙粘布魯,好似忽然上不去高馬了,翻身幾次,也沒有翻到馬背上。

    直到一個軍將上前推了一把,遙粘布魯才坐到了馬背之上,也不回頭,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夾了一下馬腹,一人先出。

    身後無數罵罵咧咧、嘆氣跺腳之聲。卻還是翻身上馬,跟隨遙粘布魯往北而去。

    歐陽文峰伸手指著那紅透半邊天的北方,終於顧不得什麼老成持重了,跳腳就喊:「大帥,退了,室韋人退了,走了,他們往北走了!!」

    袁青山臉上雖然有喜色,口中卻道:「他們並非真的走了。」

    歐陽文峰聞言問道:「難道他們還會回來?」

    袁青山答道:「若是太師回來了,他們就不會回來了。」

    歐陽文峰忽然想到了什麼,急道:「袁大帥的意思是說文遠若是回不來,他們就會重整旗鼓再來?」

    袁青山點點頭:「若是太師回不來,那這大同城怕是也守不住了。西北怕是也守不住,我大華危矣。」

    「大帥不是頭前還說文遠必然會回來的嗎?」

    袁青山點點頭,長嘆一語:「對,太師必然會回來的。」

    歐陽文峰忽然眉頭緊皺,在城頭上踱步不止。

    兀剌海城!

    下午。

    鐵蹄洪流,從城下填出來的坡道飛奔而上,坡道里有馬匹屍骨,更有室韋人的屍骨。

    坡道之上,長槍如林,不斷捅刺。

    捅刺著想一躍而上的健馬,捅刺著想從馬背直接跳到城頭上的室韋人。

    親自披甲的遙粘蒙德,慢慢打馬向前,手中一柄碩大的狼牙棒,不知有幾十斤重。左右一圈袒胸露乳的大漢,個個手持這般狼牙棒,口中嚎叫不止,甚至還不斷驅趕著頭前擋路之人。

    遙粘蒙德的目光,緊盯著坡道之上的一個年輕鐵甲將軍。

    一柄寶刀橫在當場,大殺四方。

    年輕的將軍,年輕的太師,咬著牙關,瞪著雙眼,如同地獄裡的死神,勾著生死簿裡一個一個的名字。

    胖子站在這個年輕的鐵甲將軍身邊,口中還不斷說著話語:「秀才老爺,老子這一輩子就今日最為暢快。」

    年輕的鐵甲將軍奮力把一個馬頭踢下城去,馬頭連連砸倒幾個室韋騎士之後,抽空答了一句:「胖子別死了。」

    那胖子卻忽然問了一語:「秀才老爺,你說我三胖子會怎麼死?」

    「老死!」鐵甲將軍答了一語。

    胖子左手拿劍,右手拿刀,好似一把大剪刀在手,不論是人是馬,皆是一剪刀而亡,動作似乎輕鬆無比,甚至還有些愜意,口中話語不停:「也不知二瘦那廝會不會等我等得不耐煩。」

    年輕的鐵甲將軍聞言一愣,伸手抹了一把遮住了視線的鮮血,答道:「胖子,你莫不是活膩了?」

    胖子聞言答道:「嗯,還真有些活膩了。」

    鐵甲將軍心中大驚,連忙罵道:「胖子,你他媽的有病吧?」

    胖子嘿嘿一笑,劍往頭前一指,問道:「秀才,那個穿金甲的可是什麼狗屁大可汗?」

    年輕的鐵甲將軍大呼一聲:「胖子別去!」

    話音還未落,一個肥碩的身影一躍而下,刀劍在手。口中大喊:「秀才,我去你娘的!你還敢罵老子,日你個仙人板板。」

    年輕的鐵甲心急如焚,手中的刀不斷揮舞,口中卻喊:「胖子,你若是死了,老子回去就把二瘦的墳挖了。」

    胖子再也不答話語,因為他再也沒有閒心去答話語了,十幾個坦胸露乳的大漢,早已把他圍作一團。

    只看見狼牙棒不斷揮舞,那般肥碩的胖子,遠遠卻看不到身影,已然淹沒在那些高壯的大漢之中。

    遙粘蒙德慢慢打馬路過胖子身邊,還低頭看了一眼人群中刀劍齊出的三胖,說了一語:「勇士!」

    說完這一語,遙粘蒙德已然走過,直往城頭上的年輕鐵甲而去。

    三胖口中,唯有嘶吼不斷,如同猛獸一般。

    一個坦胸露乳的壯漢,被刀劍絞成兩斷,三胖那肥得流油的肚子上,也有了傷口,卻不見傷口流了多少血,卻見傷口往外流著油脂。

    遙粘蒙德上了坡道,已然站在了徐傑面前。口中只說一語:「室韋,終將成為這片大地的主宰!」

    年輕的鐵甲並不多答,揚刀就去。

    無窮無盡的室韋人,從不過幾十步寬的坡道上源源不斷而上,甚至無數人已經上得城頭,拒馬的作用已然明顯,總能分割出一塊一塊的戰場,不讓室韋人在城牆上橫衝直撞。

    苦戰依舊。

    西北秦州。

    白髮王元朗,再一次將那秦伍打落城下,拄著自己的青龍偃月刀氣喘吁吁。

    城下的秦伍,撕下布條,包裹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眼神如餓狼一般盯著城頭上的王元朗。

    王元朗即便氣喘吁吁,依舊筆直站在垛口之上,他知道城下那個重傷之人人還會再來。

    秦伍果然還是再來了,一柄直刀,帶著從自己身上流淌下來的鮮血,高高舉起,再往白髮王元朗而去。

    城外的拓跋野看得連連點頭。

    拓跋野身邊的軍將開口問道:「王上,那秦伍怕是要死了。」

    拓跋野輕鬆答道:「嗯,讓他先死。」

    軍將聞言一愣,問了一句:「王上,往後還用得上他,這般就讓他死了嗎?」

    拓跋野搖頭答道:「就算今日他不死,往後也用不上他了。他並不會為我拓跋效力,今日不過是他想報仇而已。」

    軍將聞言恍然大悟:「哦,原道是這般,那便是死了好,這人著實狠厲。」

    這軍將誇秦伍狠厲,這句誇獎若是讓种師道聽到,不知种師道會作何感想。秦伍在种師道心中,可不是這般評價,种師道心裡是看不上秦伍的,若非那個自以為是的秦伍,秦家豈會落入這般境地?

    甚至种師道從來都沒有認為秦伍真能練成自己的刀法。

    人心難測,往往就是這般。回到秦州之後的秦伍,看著昔日那個家,顯然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軍將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了一句:「王上,若是秦伍死了,咱們還幫他報仇嗎?」

    拓跋野點點頭:「這般一諾,得辦。到時候入城了,此事就由你去辦。」

    軍將點點頭:「遵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17:51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若想死,朕再不攔你

    汴京城內。

    中書侍郎李直等候在宮門之外,面色有些不安。

    年輕的太監興匆匆而來,拱手一禮。

    李直連忙問道:「祝公公,陛下是否召見?」

    祝公公笑而不語,輕輕抬起手,露出手臂下的寬大袖籠。

    李直見此,連忙從懷中掏出一錠大銀子,輕輕送入祝公公的袖籠之內,再問:「祝公公,陛下召見了嗎?」

    祝公公笑了笑,伸手到袖籠之內摸了摸,抬手作請:「李侍郎請,陛下在御書房。」

    李直連忙快步往前而去,心中猶疑不定,卻又在暗暗下決心,帝心所想,李直揣測了多日,今日方才下定決心。

    也是因為有些事情被逼無奈,自從新皇登基,李直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些人要拿自己開刀,惴惴不安這麼久,直到如今李直方才下定決心。機會正好,錯過了,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李直進入御書房,跪地就是大禮。

    一直在看公文的皇帝夏文抬頭:「李卿有何事稟奏?」

    事到臨頭的李直,卻還是下意識猶豫了一下。

    夏文見得李直猶豫,又問:「且說就是,朕以寬厚待人,不論好事壞事,定不以言語獲罪。」

    夏文最近常說這種話語,讓人知道他寬厚仁德,讓人知道他是那種以德治國的君主。讓所有人都敢在他面前暢所欲言。

    李直沉默片刻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說道:「陛下,臣聽聞太師領萬餘騎兵出關入了草原,大半個月都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夏文聞言愁上眉頭,答道:「李卿憂國憂民啊,此事雖然沒有在朝堂上公開商議過,但也確實當真,太師親率奇兵襲擊室韋人的後勤,一去十多天,毫無消息。朕日夜擔憂,只盼太師安然而回。」

    李直聞言心中略微一鬆,又道:「陛下,臣有忠心一語,還請陛下恕罪。」

    夏文眉頭一皺,這般時候,李直忽然有什麼忠心之語,夏文已然多想了一些,抬手一揮:「李卿直言。」

    李直鄭重其事跪拜而下,俯首:「陛下,太師乃國之棟樑,卻也是那………………是那國之憂患。而今……而今朝堂之上,皆乃太師之黨,陛下處深宮式微,臣冒死忠諫,冒死忠諫一語!」

    李直說到這裡,嚇得夏文身形一繃而起,連忙左右看了看這個御書房,一旁唯有一個小太監,早已嚇得跪在地上雙手捂耳朵,磕頭不止,屁股翹得比頭高。

    夏文指著李直語無倫次:「你……你……你此言何意?」

    「陛下,臣此言忠心,太師冒失而前,生死未卜。京城遠在邊鎮千里之外,不若陛下借此宣佈太師陣亡,重整朝政,定可手握大權。陛下乃寬厚仁德之君,乃黎民嚮往之君。太師是那刻薄寡恩之輩,朝中眾人早已對他心懷怨恨。陛下不趁此良機一舉奪權,更待何時?」李直說出這些話語之後,好似渾身的舒坦了。一輩子的趨吉避凶,大多時候都是李直在用被動的辦法去躲避,這還是李直第一次用主動的辦法去趨吉避凶。

    只因為李直心中總覺得徐傑會拿他開刀,人若心虛,就怎麼也出不了這種思維。李直在徐傑與歐陽文峰面前說過的話語,他自己豈能不知曉?雖然只是自鳴得意,但是不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如今徐傑與歐陽文峰得勢了,豈能還有他好日子過?

    頭前徐傑沒有動手,不過是因為大事太多,還沒有顧得上。若是等徐傑真的回來了,李直心中都猜到了自己的下場。

    夏文被驚得愣在當場,指著李直不知說什麼是好。

    李直也抬頭盯著夏文,只等夏文反應。

    夏文終於開口說道:「你……你當真是膽大包天,不思鞠躬政務,每日想著爭權奪利,你到底是何居心?」

    「陛下,臣已多方聯絡,只要陛下下定決心,助力無數,定可讓陛下執掌大權,還請陛下決斷,過了今日,一旦太師真的回來了,怕是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李直知道夏文害怕,也看得出夏文驚慌,李直只想夏文能下定決心。

    夏文卻忽然從驚慌中回過了一點神,慢慢坐了下來,問了一語:「李直,你可敢死?全家老小皆敢死?」

    李直眉頭一皺,片刻猶豫,答道:「為陛下,臣敢萬死。」

    夏文微微笑了笑,又道:「你聯絡的那些人,可皆如你這般敢萬死?」

    李直堅定點了點頭:「皆是世受皇恩之人,為陛下,為江山社稷,萬死不辭。」

    夏文忽然真的笑了出來:「萬死不辭,哈哈……你們可有人拿得起刀劍?」

    李直聞言愣了愣,答道:「陛下,臣家中門客有八十,皆是武藝在身之輩。」

    「八十?」夏文拿起了案几上的筆,低頭又開始看起了公文,口中又道:「其他人呢?有幾十?」

    李直連忙默算了一下,答道:「加在一起,千餘人不在話下。」

    「千餘人。」夏文忽然在案几上翻了翻,翻出了一本《三國志》,隨後夏文把書往地上一扔,說道:「拿去看看吧。走吧,就當你沒有來過。」

    李直撿起書一看,答道:「陛下,這本書臣年幼時候就熟讀過。其中魏武曹操與那司馬懿,正是太師之輩。陛下若不趁此良機下定決心,必受其害。」

    夏文在一份公文上寫下幾個硃砂紅字批示之後,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朕是在保你的命,教你好好為國效力。爭權奪利之事,往後你就不要參與了。活著不好嗎?」

    李直聽著夏文的話語,似乎聽懂了,似乎又沒有聽懂,心中慌亂不已,心中又還有自己的琢磨,寧願相信皇帝陛下是擔憂太多,口中又道:「陛下,臣不敢苟活。」

    一想和氣的夏文,忽然把筆一扔,怒喊一語:「走吧,走!」

    李直卻還在地上跪著,口中再道:「陛下,良機在此,良機在此啊!」

    夏文已然不耐煩起來,又起身,走出了案几,來到了李直身邊,開口問道:「是何良機?大敵當前,可是軍心渙散的良機?你是收了室韋人的錢財,還是收了拓跋人的錢財?」

    李直直到聽得這一言,方才大驚失色,口中連忙答道:「陛下明鑑,臣從未收過任何人的錢財。陛下明鑑!」

    「你若想死,朕當再不攔你,滾!」夏文怒道。

    李直聽得這一語,腦中一片空白,連忙站起,退出御書房。

    剛剛走出御書房,李直心中卻又後悔不已,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後悔剛才過於慌亂了,沒有把皇帝夏文說服。

    李直卻又想再走進御書房,抬頭看得一眼,御書房內哪裡還有人。

    李直心中卻想起了皇帝最後那一語:你若想死,朕再不攔你。

    這句話,李直琢磨著,就站在御書房門口琢磨了許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17:51
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七章 吃的是老子放出來的屁


    京城之中,不知哪裡傳起了消息。說那太師徐傑徐文遠在邊鎮戰死。

    有人聞之,面露擔憂,到處查證消息是否屬實。

    也有人聞之,奔走相告,好似是什麼天大的好事,直覺得是老天有眼。

    酷吏出身,手段狠厲的太師,動則將人貶責,對他恨之入骨之人,不在少數。

    而這位生死不知的太師,正在兀剌海城搏命苦戰。

    室韋人的英雄,蒙德大可汗,正與大華太師徐傑戰到一處。

    城頭之上,甚至衝上來了許多「拓跋」士卒,也與室韋人搏命拚殺起來。

    楊三胖在那坦胸露乳的壯漢圍困之下,連殺幾人,卻還是脫困不得,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興許他心中想的是為徐傑斬殺了遙粘蒙德。

    但是楊三胖還是小看了真正的戰陣之威。

    楊三胖,還是那個隨心所欲的楊三胖。

    徐傑身邊不遠,還有一個徐小刀,一個真正狠厲無比的殺人機器,徐小刀與在場所有人都不同,因為他口中從來不發出任何聲音,沒有一句呼喊,沒有一身怒吼,甚至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遙粘蒙德,不愧是室韋人的英雄,一柄碩大的鑌鐵狼牙棒,在他手中如臂指使,甚至能壓制得徐傑連連後退,這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武道似乎比徐傑還要超出一些。

    興許遙粘蒙德從來也不知道「武道」這個詞彙,室韋人的戰鬥本能,天生就比漢人要強,對於武道的領悟,也並非什麼大道理,好似都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

    這世間,上天終究還是公平的,天才總有天才來陪伴,得天獨厚也不是一個人。

    就如陸子游幾十年天下第一劍,上天也還是會安排一個楊二瘦來與他比肩。

    英雄輩出,永遠都是如此。

    勝負高低只是造化。

    壓力倍增的徐傑,口中忽然說得一語:「蒙德可汗,你得加緊了,興許等不得兩日。」

    遙粘蒙德聞言,只說一語:「你今日必死!」

    「蒙德可汗,接我一招。接住了,生死再論。」徐傑還有那壓箱底的一招,就是斷海潮。斷海潮已然不是招式,而是武道之意。

    遙粘蒙德已然感受到了徐傑身上氣勢的變化,他沒有什麼壓箱底的大絕招,他的絕招就是與生俱來的戰鬥基因。

    只見遙粘蒙德此時身上戰意飆升,遙粘蒙德此時心中有一種感受,極為熟悉的感受,好似七八歲時候第一次在野外遇見草原野狼的感覺,好似第一次隨著父親打馬上陣的感覺,好似王位之爭的時候,被他四個兄弟帶兵圍困的感覺。

    這就是遙粘蒙德對於斷海潮的感覺。

    兩人相距不過三四步,一個在垛口之下,一個在垛口之上。

    刀光如線。

    遙粘蒙德沒有什麼大氣滂沱的招式,唯有一聲低沉的嘶吼,碩大的狼牙棒放在胸前,雙手去撐。

    他是要硬擋。

    就是硬擋,也只是硬擋。

    沒有什麼激烈的交擊之聲,唯有不斷鼓蕩的氣勁炸裂而開。掀得坡道左右,甚至垛口之上,皆是人仰馬翻。

    瞬間!

    一切塵埃落定。

    徐傑坐在垛口之上氣喘吁吁。

    遙粘蒙德落在了坡道之下,雙腿深深陷入泥土裡,喉嚨動了動,吞下了一口什麼東西之後,開口說道:「徐傑,今日你必死!」

    說完,遙粘蒙德慢慢從泥土裡抽出雙腿,左右早已有無數前仆後繼的士卒再往坡道衝了上去,遙粘蒙德卻慢慢邁起腳步,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而去。

    徐小刀早已擋在了徐傑面前,連徐仲與徐老八也早已趕了過來。

    遙粘蒙德豈能感受不到徐仲與徐老八的氣息?卻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往坡道而上。

    城牆的爭奪戰,早已白熱化,長槍鐵甲與彎刀大棒混在一處,沒有一人後退,沒有一人惜命。

    室韋人本以為只要坡道填出,前仆後繼之下,這低矮的土城必然輕易打破。卻是誰也沒有料到,土坡填出來了,人也上城了,卻依舊舉步維艱。

    混戰,混亂。

    遙粘蒙德再次上來了。一人獨擋徐仲與徐老八兩人,死戰而不退。

    徐傑開口大喊:「二叔八叔,他已有傷,定要擊殺。」

    徐仲與徐老八並不答話,只因為二人沒有把握擊殺遙粘蒙德,因為遙粘蒙德還有無數大軍。

    遙粘蒙德身後,並非沒有高手,甚至先天高手也有,卻都在圍攻楊三胖。

    此時的徐傑,方才依稀見得楊三胖身上傷痕纍纍,急忙開口大喊:「三胖,回來,你個狗日的快回來。」

    楊三胖卻依舊不管不顧,好似失心瘋了,身旁那些坦胸露乳的大漢裡,四五個先天,十幾個一流,無數的士卒。這些人在楊三胖身上不斷添著傷口,也不斷有人在楊三胖手下殞命。

    興許楊三胖真的不在乎生死了,在一場酣暢淋漓的亂戰之中死去,興許他還覺得是暢快淋漓。

    斷海潮之後稍稍恢復一些的徐傑,再一次提刀而起,砍殺著身邊的敵人,也讓一直護著徐傑的徐小刀感覺壓力減小了不少。

    什麼軍令,什麼組織,什麼指揮,此時皆已沒有了。如此亂戰,哪裡還能有這些東西。

    連宗慶都已是身先士卒,唯有苦戰。那些什麼指揮調度,只在開戰之前的安排。

    忽然徐傑聽得一個耳熟的大笑之聲:「秀才老爺,你看看,這是不是斷海潮?老子好像耍出來了,斷海潮,老子真的耍出來了。」

    徐傑聞言去看,只見楊三胖身邊忽然空了一圈,坦胸露乳的大漢倒地七八個,還有許多大漢遠落而去,楊三胖身邊,已然都是那些披甲的普通室韋士卒。

    「三胖子,回來吧!」徐傑來不及驚喜,唯有大喊。

    楊三胖卻掄起刀劍不斷轉圈,歡呼雀躍:「嘿嘿……原道是這般,二瘦實在是個天才。這回二瘦要在老子手上吃癟了。」

    卻又聽楊三胖說道:「三胖子,你這是學老子的,吃的是老子放出來的屁。」

    「放你娘的屁,老子豈是學你?老子是學剛才秀才老爺的。」

    楊三胖的精神分裂症,好似又發作了。一邊殺人,還一邊自己與自己鬥起了嘴。

    無論徐傑如何呼喊,楊三胖再也聽不見了,唯有鬥嘴的聲音。

    霎時間,楊三胖卻又被一幫坦胸露乳的巨漢圍在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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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七十八章 城破、回家

    秦州城。

    秦伍再次落下城頭,眼神中帶有一種悲哀,悲哀著低頭,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鮮血不斷往外湧著,隨著鮮血,似乎還有半截腸子流了出來。

    秦伍嘗試著站起來,卻如何也站不起來了,刀還在手中拿著,卻是另外一隻手,只能去捂著自己的腹部,不讓更多的腸子再流出來。

    秦伍慢慢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高坐馬上的拓跋王,有一種乞求。

    城頭上的王元朗,用青龍偃月刀撐著身體,站得筆直。卻是誰都可以看出他身形虛浮。

    拓跋野盯著前頭,開口:「去看看秦伍死了沒有。」

    一個軍將打馬而出,擠到秦伍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又打馬而回,稟報導:「沒死,但是大概也活不成了,腸子都流出來了。」

    拓跋野點點頭,輕輕打馬往前:「看本王威風。」

    軍將連忙開口:「王上威武!」

    拓跋野極為滿意,馬已向前,路過秦伍身邊之時,還停了停馬,低頭看了幾眼。

    秦伍口中說出一語:「求王上一定要幫我報仇。」

    拓跋野點點頭:「嗯,你也算死得其所,雖然你沒有殺死王元朗,但也差不多了,放心,本王信守承諾。」

    秦伍大氣一出,捂著肚子,對拓跋野點頭致意,目送拓跋野往前而去。

    拓跋野高頭大馬,信心十足,還時不時左右張望著,看看週遭那些向前的士卒,似乎也在看看這些士卒有沒有把目光看向自己。

    只是當拓跋野再一抬頭,城頭上竟然沒有看見白髮王元朗,拓跋野連忙左右去尋,皆為尋到王元朗。

    拓跋野一頭霧水,此時破城之戰在他心中還不是主要,最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要在拓跋無數大軍親眼見證之下,都要看到拓跋野親手殺死王元朗。

    這才是這位新拓跋王立威之事,也是拓跋野能坐穩寶座的最重要一戰。

    此時王元朗卻不見了,拓跋野沒來由心急不已,開口忙問:「那白髮老頭人呢?」

    左右軍將連忙回答:「好像……好像……下去了。」

    王元朗呢?

    王元朗終於支撐不住了,直接從垛口之上掉到了城頭上,身邊圍著無數的漢子。

    更有軍漢知道輕重,上前扛著王元朗就跑。

    拓跋野急切躍起,上得城頭,竟然也沒有看到王元朗,左右去看,皆無王元朗的身影。

    那支撐不住的王元朗,卻被一夥心腹軍漢抬下了城頭,馬匹幾十,打馬就走。

    虛脫無力的王元朗,身上還有不輕的傷勢,口中卻不斷喊道:「不要走,帶我上城牆。」

    身旁的軍漢淚流不止,口中大喊:「大帥,大帥啊,秦州城後,還有長安大城,還能一戰的。大帥若死在此處,還有何人能守住長安?」

    王元朗的青龍偃月刀早已不知落在了何處,手卻往後去指:「秦州破了,軍心已散,長安守不住了。帶我回城頭。」

    「大帥,恕小的難以從命,小的這條命都是大帥給的,今日就還給大帥。小的上城去死,大帥快走。」軍漢擦了一把眼淚,果真打馬而回,卻還吩咐左右:「帶大帥去京兆長安,汴京的援軍此時必然已到長安,定要護送大帥到長安。」

    幾十軍漢護著虛脫有傷的王元朗往南飛奔而去。

    城頭上的拓跋野,如瘋癲一般四處劈砍,到處去尋。只是視線被那城樓擋住了,看不到城內主街上狂奔的幾十匹馬。

    待得拓跋野終於看得見主街之時,幾十匹健馬早已在一兩里之外了,氣得拓跋野嚎叫不止。

    秦州城!

    破了!

    被拓跋人打破了!

    無數的拓跋人湧上城頭,四處都是逃散的軍民。

    可悲!

    可悲!

    三百年大華,軍備廢弛如斯,已然非人力所能及。

    三百年大華,當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中原王朝似乎有一個定律,三百年一輪迴。

    奄奄一息的秦伍,依舊捂著腹部,甚至都沒有人上前來給他治傷。卻被人抬到了城頭之上。

    拓跋野站在頭前,回頭看了一眼秦伍,陰晴不定的臉色,讓身邊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說話。

    戰事勝了,拓跋野卻絲毫不覺得欣喜,回頭看了一眼秦伍,抬手一揮:「給他治傷!定要救活他。」

    秦伍沒有多少反應,而是問道:「王上,可派人去拿商戶了嗎?」

    拓跋野點頭答道:「拿人了,你放心,走不脫一個。但是你還得幫我殺那王元朗。今日我為你殺一半仇人,待得王元朗死了,再幫你殺另外一半。」

    秦伍苦笑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說道:「王上,我活不了了。」

    拓跋野卻道:「無論如何你都給本王活著,一身先天功力,哪有那麼容易死。不過都是外傷,腸子塞進去就是。」

    秦伍躺在一塊門板之上,微微睜眼,看著西落的太陽,苦澀一語:「若是我死了,還請王上一定要幫我報仇。」

    拓跋野不再言語,只是氣呼呼往階梯而去。

    兀剌海城之上。

    遙粘蒙德終於開始乏力了,如何也衝不開徐仲與徐老八兩人的防線,甚至腳步連連後退。

    徐傑下定決心守這座兀剌海城,倚仗的是一萬多精銳士卒,更倚仗的是身邊有楊三胖、徐仲、徐老八這些高手。

    如何也上不得城頭的遙粘蒙德,心中慢慢起了一些氣餒。湧出胸口的甜血,也吞嚥了一次又一次。

    那楊三胖,瘋魔著,自言自語著,甚至還在笑著。

    笑著說道:「二瘦,秀才老爺說我死了,就要刨你的墳。」

    二瘦答道:「秀才是要刨我的墳,然後把你也埋進去。」

    三胖笑道:「這般好,這般極好。」

    不想二瘦答道:「不好,你太胖了,與你睡在一起,老子總是要被擠到床下去,睡不安生。你還是與秀才老爺說,讓他不要把你與老子埋在一起。」

    三胖聞言點點頭,高喊一聲:「秀才老爺,不要把老子與二瘦埋在一起,二瘦嫌擠。」

    徐傑聞言一抬頭:「老子把你們都丟到湖裡餵魚去,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三胖聞言面色一黑,說道:「二瘦,這個秀才好生歹毒。」

    二瘦答道:「也不是今日才知道,秀才是嫌咱們麻煩。」

    「那擠一擠吧,擠一擠算了。」三胖又道。

    二瘦點點頭:「他娘的,只有擠一擠了。老子與你睡一起,總是吃虧,再吃一次。」

    三胖聞言大笑,忽然猛力一躍,刀劍齊飛而起,一個先天高手的頭顱,飛上了城頭:「秀才,送給你一個人頭。算是你挖墳的報仇。」

    徐傑再抬頭,三胖已然渾身是血,徐傑心中著急不已,三胖這般瘋下去,必是要死了,腦中一閃,開口大喊:「蒙德可汗,你看看西北,你看看,看看老拓跋王壯盛與否。」

    遙粘蒙德聞言大驚失色,身形往後急掠而去,落地再一躍起,半空之上,眼神看向西邊。

    遙粘蒙德本以為真能在西邊看到拓跋浩,但是看到的確實千里戈壁黃沙,空無一物。

    遙粘蒙德顯然是被徐傑矇騙了,但是落地之後的遙粘蒙德,卻真的停住了腳步,抬頭望向低矮的土城,並未再往前去。

    眼前的徐仲與徐老八,衝下了土坡,正城樓這一段土坡的室韋士卒,竟然都被趕了下來。也是因為徐傑就在城樓這裡,也因為城樓兩側,就是下城樓的階梯,下了階梯就是城門。這裡自然是守城的重中之重。

    遙粘蒙德低頭想了想,忽然開口:「來人,下令。後面大軍壓上來,直接從城樓左右打馬沖上城頭去,打馬跳城。跳進去。」

    隨著令下,後方幾百步的室韋騎兵,開始整隊衝鋒。沿著土坡飛奔而上,健馬上城,當真就往城頭直接跳了下去。

    土城雖然低矮,但也並非真的矮,只是與秦州城這種城池相比而言低矮,健馬從三丈高的城頭跳下,骨裂的脆響無數,不僅馬匹摔得骨頭斷裂當場倒斃,跳下去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完好的。

    甚至也有無數馬匹不敢去跳,也有許多馬匹跳不過垛口。

    即便有幾個僥倖之人跳入城內並無大礙,卻也無濟於事。

    城頭上一片混亂。

    等候許久的遙粘蒙德也終於知道自己這最後一計還是沒有任何作用。重重嘆了一口氣,說得一語:「鳴金收兵。」

    說完這一語,遙粘蒙德尋來一匹無主的馬,上馬就走。

    願意用兩萬人命去換徐傑一條命的遙粘蒙德,終究還是下令撤退了。

    城上城下,屍首無數,八千不止。

    潮水而退的室韋人,在城外幾百步慢慢攏起人馬,拖著拽著駝著的傷員,也正在救治。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失落。

    還有軍將大聲說道:「可汗,為何撤軍啊?再攻半天,入夜必然能攻入城去。」

    遙粘蒙德問了一語:「今日過完就是第三日了吧?」

    軍將不明所以,答了一語:「昨日填城,今日攻城,明日是第三日。可汗放心,糧草還能支持幾日。」

    遙粘蒙德答道:「冬天,冬天再來這裡。」

    軍將連忙說道:「可汗,冬天這些漢狗只怕早就走了。」

    遙粘蒙德帶著落寞的神色,擺擺手:「走就走了吧,冬天再來,打拓跋人,滅拓跋之國,屠光所有拓跋人。」

    軍將還想說點什麼,卻是欲言又止。猶豫幾番,還是說道:「拓跋人補不了咱們的損失。」

    遙粘蒙德答道:「婦孺牲畜,補得足。草原的漢子,就如野草,春風吹了,就會生長。你我都是這般的野草,婦孺足夠,再生一茬,我帶著你們去踏平中原。」

    「請可汗一定帶著我們屠光拓跋人。」軍將的憤怒中帶著悲傷,話語帶著希望。

    遙粘蒙德認真點了點頭。

    落日在西邊,還有鮮紅的餘暉。

    西邊的塵土揚了起來,伴隨著輕微的大地顫動,許多室韋漢子也用耳朵貼在地上,這是獨屬於室韋人的絕技,耳朵貼在地上,就能判斷來人的距離。

    駐足良久的遙粘蒙德,也不等那些耳朵貼在地上的漢子稟報,終於牽馬轉頭:「回家!」

    室韋漢子們牽著馬,隨著遙粘蒙德轉頭,許多人淚眼不止,頻頻回顧著城上城下的那些室韋屍首,依依不捨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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