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68
mk2258 發表於 2018-2-13 21:40
第四十章剁來砍去

    夜深,楊二瘦喝了許多許多,醉了,醉得深沉。

    這一回面對這蒼茫大江,徐傑也未推脫,喝了不少,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唯有三胖,滴酒未沾。二瘦並未抬杯去敬,徐傑抬杯,三胖搖頭不喝。只留徐傑言語打趣著三胖,說三胖破天荒不喝酒,是不是娘們月事來了。

    三人而回,三胖背負著二瘦,旁邊一個踉蹌少年,手拿一柄賣相極差的劍當拐杖。

    歸家。

    雲小憐前後照顧著酒多的徐傑,端茶,打水,脫靴子。

    徐傑正往床上躺,雲書桓走了進來,手拿一封書信送到徐傑面前,開口道:“那歐文峰來了,未見你。”

    徐傑順手接過,拆開看了看,笑道:“原來是請柬,元夕詩會,在鳳池山北坡文昌書院,雲小子,你去不去?”

    站在徐傑身前的雲書桓,其實已然瞟了一眼請柬上的內容,聽得徐傑問話,開口便道:“不去。”

    徐傑抬起有些迷離的眼:“雲小子,你還見氣呢?少爺當真是不知你見的什麼氣,有話你就直說,別像個娘們似的。”

    雲書桓不言。

    徐傑笑了笑:“也罷也罷,只怪我這少爺太和善了些,放在別人家,早把你屁股都打爛了。不去便不去,這詩會倒是有幾分期待,想來那歐青也會到,與之切磋,也不乏味。”

    不想雲書桓此時忽然又開了口:“去!”

    徐傑看得前後反复的雲書桓,搖了搖頭,往床上一趟,拉了被子就蓋,口中卻還說:“你這小子長大了,也不知生了多少小心思,當真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說完話語,鼾聲已起。

    雲小憐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低頭收拾著徐傑的靴子,洗臉洗腳的盆與布巾之類。

    雲書桓往床邊走去,拉了拉被子,把徐傑露在被子外的腳蓋了起來。

    兄妹二人,出門而去。

    夜色還涼,燈火萬家,幾許幽怨幾許夢。

    春秋不止,江湖千般,幾多豪情幾多求。

    瘦小的小刀兒,抱著那如破爛堆裡撿來的劍,欣喜非常,如獲至寶。天還未亮,就在院內起舞,卻又忍著自己口中的呼呵之聲,怕打擾了還在熟睡的徐傑。

    高大壯碩的徐虎,大早出門,挑著兩個小籮筐,往菜市而去,身邊還有一個徐狗兒。昨日雲小憐已然與兩人吩咐好了,要買多少米油多少菜。

    待得徐傑起來,清淡的米粥,可口的小菜已然在桌案上等候了許久。桌案之上,還有昨日看了一半的書。

    書頁在翻,米粥呼啦啦在響。

    不得多時,二瘦端著一碗米粥,蹲在院子一處角落,背上沒有背劍,口中呼啦啦也在喝著,眼神卻在那瘦小拿劍的身影之上。

    三胖太胖,蹲不下來,便站在二瘦身後,眼神也在那舞劍的身影之上。在這個小身影裡,三胖再一次看到了二瘦的決絕。

    便看二瘦回頭,笑意真誠而爽朗:“三胖,老子的眼光如何?”

    三胖把喝完米粥的碗往身旁一個小石桌一放,開口說道:“狗子,再給老子來一碗。”

    徐狗兒放下自己的碗,連忙奔到三胖身邊,拿起碗便去盛粥。

    二瘦收了笑意,怒道:“三胖,老子與你說話呢!”

    三胖一副恍然模樣,答道:“啊?說什麼呢?”

    “日你個仙人板板,老子問你這小子練劍如何?”二瘦說得有幾分火氣,大概也是受不了三胖這般敷衍的態度。

    三胖點了點頭:“這靦腆小子不怎麼樣,又瘦又小,看起來就是弱不禁風的,耍起劍來,好似劍在耍他一般。”

    二瘦聞言,把手中的碗往石桌上一放,碗底還剩的米粥都濺了起來,口中怒道:“三胖,你是雙眼已瞎。見不得老子好。”

    此時三胖正見得徐傑從房間裡走出來,起步迎了上去,開口說道:“秀才老爺,昨日欠你一招,學不學?”

    徐傑正欲去上茅房,聽得三胖之語,忙答道:“可是那何霽月接不住的招式?要學要學。待我去上個茅房就來學。”

    徐傑說完,飛奔往茅房。

    三胖便是轉頭與二瘦說道:“這秀才老爺如何?”

    二瘦知道三胖在與自己抬槓,或者說是在與自己較勁,便也連連搖頭道:“這秀才虛偽矯情,自以為是,差得遠了。”

    三胖聞言並不生氣,而是笑道:“那你是看走眼了。”

    說話間,一泡尿也不知怎麼撒出去的徐傑,已然又奔回來了,還取了刀來,便把刀往三胖遞過去,說道:“胖子,快教。”

    三胖接過刀,故意做了一番大架勢,往前走兩步,口中左右說道:“都遠一點,老子這一招刀氣縱橫,飛沙走石,遮天蔽日,別誤傷了你們。”

    左右二十來個端著碗喝粥的少年,皆是往牆角屋簷躲去。

    只見刀光一閃,只看到一來一回。刀氣縱橫沒有,飛沙走石沒有,更沒有遮天蔽日。

    左右瞪大眼睛瞪著看那景象的少年,大多一臉失望。徐傑卻是眼中精光大作,往前而去,口中便問:“胖子,這一招叫什麼?”

    只聽三胖說道:“這一招叫剁來砍去。”

    “什麼玩意?”徐傑好似沒有聽清。

    “剁來砍去!”三胖一字一句又說了一次。

    徐傑一臉鄙視看著三胖:“胖子,別人取招式名稱,句句是詩文,句句還押韻。你這招式名稱取的是個什麼玩意?你師父是不是從來沒有讀過書啊? ”

    只聽三胖答道:“我師父?我那便宜師父要是知道自己教出了我楊三胖這麼一個高人,棺材板都要高興得掀起來。”

    徐傑聽懂了,本想打趣反駁一句,卻是說不出口。因為這楊三胖,當真是個高人,甚至算是一個自學成才的高人。

    便聽徐傑答道:“那我幫你取個名稱吧,就叫歸來不見君,如何?”

    三胖眉頭一皺:“就叫剁來砍去,叫了幾十年,還見什麼君。”

    徐傑無奈無法,只得點頭說道:“好好好,你叫它剁來砍去就是,我學了就叫歸來不見君,教吧,怎麼剁怎麼砍。”

    三胖聞言,並不動手去教,而是一本正經又道:“你學了也要叫剁來砍去。”

    “你還管得住我叫它什麼,你只管教就是,欠債就要還,快點教。學完我還要去讀書。”徐傑已然如債主討債一般的神色。

    三胖卻是喃喃道:“老子是上輩子欠你的。”

    再看徐傑,已然回頭在招手:“雲小子,快快一起來學。”

    三胖白眼一翻,口中咬牙切齒,手中便也有動作,牙縫裡出來的聲音:“這麼剁回來,這麼砍過去。就是剁來砍去。看得懂看不懂就這一下了,債還完了。”

    三胖說完便把刀往地上一扔,端起小石桌上的米粥,又喝了起來,喝得幾口,又招徐狗兒去添粥。

    徐傑愣在當場,看懂了?還是沒有看懂?撿起刀,回想著剛才三胖的動作,在空中比劃幾番,口中也喃喃自語:“這麼剁?還是這麼剁?這麼砍?還是這麼砍?”

    “胖子,到底怎麼剁怎麼砍?我這剁得對不對啊?有你這麼還債的嗎?”

    再看雲書桓,似乎也沒有鬧明白到底怎麼剁怎麼砍,只是手握刀在空中不斷比劃著。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28

第四十一章歐陽與元夕





    秀才寒窗苦,徐狗兒出門買了木炭,燃在秀才腳下,供其取暖。

    門外小子們,閒來無事,要么出門去逛一下這大江城,熟悉熟悉街巷道路,要么便在院子中,練上幾手徐家鎮裡的武藝,有軍中的把式,有徐仲他們不知從誰那裡學來的一招半式,也有那十八手的技藝,或者還有兩位蜀地高人隨意的指點。

    秀才讀《尚書》:“功崇惟志,業廣惟勤。”

    讀著讀著,心緒神遊,口中喃喃:“剁去砍來……”

    說完,秀才又放下了書,拿起了刀,在空中比劃幾番,比劃幾番之後,似有幾分滿意,又拿起書:“惟克果斷,乃罔後艱。”

    待得片刻,秀才又起了身,口中又是:“天寒紅葉稀。”

    院子門外,來了一輛車架,車架裡有兩個少年,待得停穩,一個少年從車架下來,也不見外,便往開著的門內喊去:“徐兄可在家?”

    徐傑聞言,放了書,也放了刀,走到院中,已然看到門外的歐文峰,便是笑道:“歐兄何以來得這麼早?”

    徐傑一邊說著,便也一邊走向前去迎歐文峰進院來。

    “徐兄,今日元夕,可比平常時候熱鬧得多,詩會不早去,便佔不到好地方了,只能陪坐末尾。所以得早早去,佔個好地方,今夜大江城裡的名士大儒,士子名流皆會到場,落了末尾,就難以出得彩頭了。”歐文峰走進院子,卻不再往裡進,顯然是沒有再進廳裡坐一坐的意思。

    徐傑聞言便道:“原道是如此,歐兄稍待片刻,我去叫個人,這就與你一起出發。”

    歐文峰聞言,面色微露焦急,口中催促:“徐兄快去。”

    徐傑要叫的人,自然是雲書桓。雲書桓抱著刀,倒是沒有再多猶豫,幾天過去了,那不知為何見的氣,早已煙消雲散。

    三人出門,自然同車而去。車內還有一人,便是歐青。

    車架不小,徐傑雲書桓與姐弟二人對坐。

    馬車在一個老僕人的催趕之下,快速往城外而去,去那鳳池山北坡的文昌書院佔地方。大華朝並不多馬,即便是能出馬的西北之地,隨著土地沙化的程度越來越嚴重,養馬的環境也比不得幾百年前了。再隨著朝廷馬政措施的慢慢糜爛,整個大華朝的馬匹也開始捉襟見肘,室韋人更是不可能讓馬匹流通到大華朝。能用馬來拉車的人家,不論是良馬還是劣馬,必然是非富即貴。

    這一點徐傑自然是懂得,上了車架,見禮幾番,徐傑開口便笑問:“歐兄,你這馬車著實不錯,想你家中也不一般吧?”

    之前徐傑倒是不會這麼開口去問,如今交流得幾番,上次請柬送到之後,歐文峰又來了一回,兩人相談甚歡,便也直到今日,徐傑才開口去問這個問題,便是覺得如今這般的交情,也該有個基本的了解了。

    歐文峰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家父在大江郡為官已然有了十餘載,我也是還剛記事的時候就隨家父從京城汴州遷到大江郡居住,頭前也不是有意與徐兄隱瞞,還請徐兄不要見怪。”

    徐傑聞言只道:“原道你兄弟二人的高門子弟,高攀了。”

    歐文峰聞言,連連擺手搖頭,忙道:“徐兄說的哪裡話,你我真誠相交,徐兄文才見長,何談高攀。以徐兄文才願與我相交,便是我之榮幸也。”

    徐傑聞言淺笑,卻是不想臉塗得更黑了幾分的歐青也開口道:“文峰說得有理。”

    “你們這兄弟二人也是與眾不同,那便不談這些。”徐傑對於這個時代等級森嚴的社會,也有幾分了解與見識。身份之別,徐傑心中從來沒有當回事,奈何這個時代太過著重,便也由不得徐傑不多出一些思慮。

    徐傑最不願意遇見的情況就是自己真誠而出,最後換了一個別人不以為然。若是最後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倒不如提早拉開界限,不要走得那麼近。這也是徐傑為何今日會說“高攀”之語,其實也有下意識試探一下的心思,在這還未真的走得那麼近之前,先試探一下,也免得往後再受人輕慢。與高門子弟相交,和江湖人完全不一樣。

    歐文峰此時似乎也有些歉意,又道:“徐兄,有一事還需你海涵原諒。”

    徐傑聞言,大概猜出是什麼事情,便也答道:“歐兄,但說無妨。”

    歐文峰先拱手一禮,方才再道:“有一事欺瞞了徐兄,這些天想來,多有慚愧,今日便與徐兄說清道明,如此才算坦白直率與徐兄相交,我其實不是姓歐,乃是姓歐陽,名喚歐陽文峰。”

    說完歐陽文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便是猶豫要不要介紹一下自己的姐姐。

    便聽歐青也拱手說道:“在下歐陽文沁。”

    沁者,滲入、浸潤之意。好似“潤物細無聲”類似的意思。有詞牌《沁園春》,便是此意。與“青”倒是有些諧音。

    徐傑聞言笑道:“歐與歐陽,本就是一個出處,倒也不算欺瞞。”

    歐陽這個姓氏,來自歐餘山,乃是封地之名,歐餘山之陽,山之南面、水之北面為陽,便有歐陽這個姓氏。但是歐陽也姓歐,春秋末一代鑄劍大師歐冶子,也是龍泉劍的鼻祖,便是這歐餘山之歐。

    歐陽文峰聞言,臉上的幾分歉意盡去,笑意爽朗非常,又道:“未想徐兄竟然知曉歐與歐陽本是一姓,徐兄博學多才,佩服。”

    便是這般一番話語,相識不久的幾人,方才真正算是坦誠相交。

    鳳池山北,面對大江,便也是觀景的好地方。半坡之上有個文昌書院,也就是大江郡本地士子進學之地,與青山縣學等級類似。卻又有不同,文昌書院其實是私人家的書院,雖然也收外來學生,價格卻是頂天,也帶有一些貴族學校的意思。

    文昌書院後面的東家之一,就是大江城馬家,也就是馬子良的家族。其餘也還有一些股東,也都是大江城裡的大戶人家。這些大戶人家共同在鳳池山北這種好地方建起書院,也就是為了家族子弟能受更好的教育,其中的教習也多是重金聘請。

    這座書院帶來的好處便是這馬家歷代,都能有幾個中舉的,偶爾也出進士。馬子良屬於馬家長房嫡子,二叔便是進士及第,如今在河北為官,當了一地知縣。有官在朝,不論是大官還是小官,這一家的富貴便也就無憂了,家中田產無數,卻是不需向朝廷繳納絲毫的賦稅。首富之名頭,便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馬車到得鳳池山下,便也要徒步上山,頭前一段路倒是與上鳳池派的道路一樣,到得半山,方才繞山往北去,直入文昌書院。

    這文昌書院與江湖門派在一座山上,練武的呼呵聲與那朗朗讀書聲互相不干擾,也就是這大華朝的江湖與朝堂的寫照了。

    徐傑一邊往山路而上,沿路之上都是文人士子的身影,也還有一些女子帶著丫鬟大包小包往山上去。這些女子倒不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而是城中的花魁人物,文人盛會,豈能少了花魁清倌人作陪。

    卻是偶爾也能看到幾個挎劍之人從山上下來,這些下山之人自然是進城裡去的,今夜燈節,城裡的熱鬧可想而知,一年便也是這一回,豈能錯過。

    只是徐傑經常能感受到一些錯愕的眼神看向自己,皆來自那些下山的挎劍之人,顯然是這些鳳池派的弟子認出了這個秀才,雖然相行路過,卻也不免有些愕然地多大量了幾眼徐傑。愕然之後的眼神,大多不善,卻也並不上前來找晦氣,反而是去告訴身旁並未發現此事的師兄弟,然後指指點點幾下已經走過去的徐傑。

    文昌書院,依山勢而建,學堂建築與住宿房屋,頗有點層巒疊嶂的意思。大門之上有牌匾,從大門而入,階梯幾百,每上得幾十個,便有一排建築,中間是學堂,兩邊是廂房。按照年紀劃分,入學之人便也在不同的學堂內上學。

    書院內早已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到處都是,便是這些燈籠,也就顯示出了這座書院的財力不凡。

    一直往上,便有一個大廳,大廳頭前有一塊不小的空場,今夜詩會之地,便也在此了。

    條案無數,整齊排列,兩邊廂房裡,汽霧升騰,便是廚子們臨時的廚房了。備下無數菜餚,只等上桌。

    大廳頭前,也還搭有一個小台子,便是花魁清倌人們的表演之地。

    台子之下有一排條案,這些條案自然是留給那些名士大儒或者官員所坐。

    “徐兄,快些往前,先佔個好地方。”歐陽文峰似乎有些經驗,一人當先,快步往前,前面已然有了許多人落座。

    徐傑便也加快了一些腳步,似乎真感受到了歐陽文峰的急切一般。如此與雲書桓佔了一張還算比較靠前的桌案,與歐陽家兩人毗鄰。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29
第四十二章探花郎與兩指夾擊

文人士子越聚越多,一張張的條案也慢慢坐滿,詩會雖然是娛樂,卻是這些文人士子並不真如在那娛樂場所那般放縱,反而多大低聲而語,謹言慎行。只因為今日這詩會與平時不同,今日乃是官方詩會,會有大人物到此,眾人自然要在意自己聖人子弟的品平。

    其實這元夕燈節,真正熱鬧的地方並不在此,而是在大江城中,卻是這學政衙門的官方詩會,也由不得這些文人不來參加,好在這詩會下午就開始,並不會延續到很晚,也不會那般隨意暢飲,讓人酒醉而歸。終究還是正式的場合,並非真只是娛樂。

    文昌書院之外,也圍著許多人,大多是來自各家名樓或者畫舫的小廝,這些人進不到書院之內,卻在等著書院內的東西。

    進到書院裡的文人士子,大多都是比較有名氣或者身份地位的,其中也不乏舉人之類。那些沒有資格來文昌書院參加詩會的文人,自然也要自己組織詩會,詩會之處便是城內的那些名樓雅地。

    這些小廝在書院外等的便是書院裡這些才子們的大作,但凡有大作而出,這些小廝第一個得到了消息,拿著詩詞奔回城內,憑藉著新的詩詞大作,城內的名樓畫舫的花魁清倌人們立馬就唱,便能招來更多的顧客,如此也是賺錢的手段,也是那些還未成名的清倌人出名的手段。

    至於真正有名的花魁人物,今日自然是要先到文昌書院裡來表演的,也還有往外傳詩詞的便利,提攜的也是各自名樓畫舫的新人。

    到場的才子文人,大多也老早就開始準備這場詩會了,提前幾個月甚至大半年,就在準備著詩詞,老早寫好的佳作,留而不發,就等今日這麼個機會。

    身為文昌書院東家之一的馬家,自然也到場了,馬子良便是其中領頭人物。也並非馬子良是馬家最有才之人,而是馬子良乃是哪家年輕一輩的嫡長子,自然而然就成了領頭人物。若是二房從河北迴來過年,那馬子良這領頭人的身份倒是另說。

    只是這個時代,河北到大江,距離實在有些遙遠了,一地主官輕易也離不得崗位。

    徐傑對面最前頭那一排桌案,便都坐的是馬家子弟,馬子良更是當中居首。徐傑便也在後面看到了馬子良。

    此時的馬子良,手中拿著一疊寫滿字的紙張,低頭不斷在看,口中也在不斷念叨著,似乎在背誦著紙張上的東西。便也不難猜出這馬子良,終歸還是請人捉刀代筆的把戲,不知今夜題目為何,便也只能拿著一大疊多記多背,待得大人物當面,但凡能應題目的,不論是起身作一番姿態吟誦,還是提筆默寫,終究是不能在大人物面前露餡。

    徐傑便是這般到處打量著,看著滿場眾人千姿百態,便也發現拿紙背誦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這倒不是說有許多人都請人捉刀代筆,有些人當真就是自己寫的詩詞,只是時間久了,怕忘記了,唯有不斷複習一下。

    如此,都要在大人物面前表現出一個臨場發揮的模樣。

    這場官方詩會,何嘗又不是一次考試呢?

    徐傑慢慢看懂了,便與歐陽文峰笑道:“歐陽兄,何以你沒有先準備準備?”

    歐陽文峰聞言笑道:“徐兄,題目都是臨時出的,如何準備?待得題目來了,若是有靈感,寫了佳作便當時走了運,才思不敏,也就罷了。”

    徐傑聞言又道:“歐陽兄倒是豁達,這題目嗎,不過就是花前月下陽春白雪的,還能跳脫出什麼來?提前備上一些,總能押中的。”

    歐陽文峰卻只是笑了笑:“我兄長出彩倒是正常,若是我突然出彩了,有些人還不一定相信,不若順其自然。”

    徐傑聽得似懂非懂,便也不再多問。

    忽然身後聽得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音,待得徐傑回頭一看,便見得身後之人全部都站起身來,真在拱手見禮。

    徐傑與歐陽兩人便也連忙站起,七八個儒生模樣打扮的中老年人從階梯之處走了上來,這些人氣度不凡,大多是華髮已生,年紀不小。也在左右拱手回禮示意。

    徐傑也不需多猜,是大人物來了,所謂大人物,官員是其一,也還有大江郡本地的老一輩名士。

    七八個人慢慢往前走,手作揖在空中不斷來回輕拱,卻也在互相說著話語。

    待得到了徐傑身前,便也聽得一人說道:“孫郡守,今年這詩會比往日里又熱鬧了幾番啊。”

    郡守便是一郡之主官,雖然品級大多在從四品到五品之間,但是在這大江郡,已然就是最大的官員了,徐傑聞言便也多打量了幾番,尋著聲音找著到底哪個是郡守孫思潮。

    也聽得郡守孫思潮面色帶笑答道:“歐陽公,您到這大江郡當學政十多年,經歷了五任郡守了,便是人人都託了你的福,大江郡的進士一年比一年多,前幾任郡守皆以治學之功得以升遷,而今輪到在下了,當真是感激不盡。”

    徐傑聽得那一句“歐陽公”,眼神已然看向了身邊的歐陽姐弟二人。

    歐陽文峰連忙拱手小聲說道:“徐兄勿怪,此乃家父。”

    徐傑聞言,便也明白了,歐陽文峰姐弟竟然就是大江郡學政歐陽正的子女。歐陽正,在文壇之中,其實大名鼎鼎。在這大江郡裡,更是被讀書人無比敬重之人。

    自從歐陽正到了大江郡來當學政,大江郡裡出的進士一年比一年多,其中大多就是歐陽正的功勞。歐陽正對於公事極為認真,不僅自己對於教書育人很注重,連帶著各個縣,歐陽正也是每年都要親自下去巡視教育之事。

    上一次歐陽正去青山縣,便是檢查縣試之事,親自把每一個秀才的考卷都拿來看了一遍,甚至把沒有考上秀才的試卷都粗略翻了一遍。便是要杜絕其中的舞弊現象。也還把縣學裡面的教習都考教了一下,以免其中有人濫竽充數誤人子弟。

    整個大華朝,能做到這般的學政,只怕也就只有歐陽正一人了。其他郡裡的學政,哪裡會這般親自往各地視察公務。

    學政一般情況下只會比郡守低半個品級,雖然為郡守的下官,卻是權利極大。但是這郡守孫思潮,顯然對歐陽正極為的尊敬。就如話語所說,歐陽正嚴謹的態度,在官場上受益的,卻不是歐陽正自己,而是歷任的郡守。一地教育之功過,文風之興衰,教化之厚薄,也是官員升遷主要的考核。

    奈何,奈何歐陽正自己卻十幾年來未曾獲得半點升遷,還是這麼一個從五品的學政。

    倒也不是歷任郡守要與歐陽正爭功勞。而是歐陽正本身就不能升遷,或者說沒人敢讓歐陽正升遷。

    十五年前的歐陽正,二十七八歲,正是風華正茂,也正是春風得意,在京城為官,以不到而立之年,深得聖寵,官拜中書省右僕射,崇明殿大學士。已然就是相位之一。

    二十五年前的歐陽正,十七八歲,東華門外唱得大名,位列三甲探花郎。更是一朝聞名天下知。其春闈考卷之策論,更是傳揚天下,也是這一份考卷,奠定了永昭革新,似的朝廷收入連年大漲,也間接促成了當年大江洪災以軍代賑的事情,大力擴充了邊鎮子軍備,以此步步升遷,深得皇帝夏乾之心。

    奈何,十五年前的歐陽正,因為一事觸怒了皇帝夏乾,貶謫大江為從五品學政,十五年在此,管教著一郡之地的教育之事。

    有詩為證:

    少年得志入汴京,

    殿前欽點探花郎。

    扶搖萬里學士令,

    君王一怒半生殤。

    當初平步青雲的歐陽正,顯然就是一個有才能,能幹實事之人,大好年華,真是大展拳腳抱負的時候,卻只能在這一郡之地蹉跎十五年青春。

    這些故事,十五年過去了,大華朝其他地方之人想來也多有遺忘。但是這些故事在大江郡,依舊還口口相傳,只是從來無人能真正說出歐陽正到底因為什麼得罪了皇帝,即便是捕風捉影去猜,也沒有人猜出一個靠譜的說法。

    這也是徐傑要到大江城裡來進學的原因,因為郡學之中,每年都會出進士,甚至還出過兩次三甲人物。如此的郡學,豈能不來?

    但凡得空,歐陽正也會出現在郡學之中,親自授課。大江郡考出去的士子,沒有哪個不對這位學政感激不盡。

    徐傑此時便也明白歐陽文峰剛才話語的意思,學政歐陽正就是他的父親,自然對於歐陽文峰的水平有個了解,歐陽文峰其實也沒有必要非得在這種場合去出彩。

    幾句話語之間,這一行大人物便也走了過去,走到最頭前落座。

    待得他們落座,眾多士子方才再次坐迴座位。

    歐陽文峰心中似乎還有些愧疚,又對徐傑拱了拱手,開口說道:“徐兄見諒則個,頭前巧遇,並非在下少了坦誠,實屬無心之過。”

    徐傑自然不會在意,只是調笑道:“按理說歐陽公之性格,最為中正,卻能容得自家女兒出門到處走,倒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歐陽文峰聞言淺笑,轉頭看了看另外一邊的歐陽文沁,方才再答:“徐兄,家父自是中正之人,奈何家兄不同旁人,其中緣由,只在家父捨不得打而已。哈哈……”

    歐陽文峰卻是也拿自己姐姐來打趣,打趣完了,便看歐陽文峰立馬就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樣,腰間的軟肉受了食指與拇指的夾擊,夾擊之後還有旋轉。

    歐陽文峰連忙轉頭又對歐陽文沁說道:“好漢饒命啊。”

    “好漢”聽得“好漢”二字,哪裡還會饒命,便是更加重幾分力道。歐陽文峰已然忍不住疼痛,一蹦而起,方才脫離了魔掌。

    脫離魔掌之後,便聽歐陽文峰又是笑道:“好漢手段之高明,與雲兄那日碼頭邊教訓馬家鷹犬之功力差之不遠矣,已然讓在下落荒而逃,還請好漢手下留情,不與小弟一般計較。”

    歐陽文峰一句一個“好漢”,如此調笑著自己的姐姐,想來這姐弟二人平常關係著實不差。

    歐陽文沁見得已經躲開的歐陽文峰,想去追擊,卻是見得徐傑在旁,又不好意思去做那等過於跳脫之事,唯有把頭一偏,不看不聽。若是徐傑不知歐陽文沁為女子,只怕此時便是要乘勝追擊了,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沒大沒小的弟弟。

    徐傑便是在一旁看得笑意不止,卻也開口來幫歐陽文沁解圍:“歐陽兄,長輩都已到場,眾人皆正襟危坐,唯你一人站立笑語,引人注目了些,也有些失禮。快快落座。”

    歐陽文峰聞言,左右看了看,果然發現無數眼神往自己看來,連忙收了臉上的笑意,撫了撫衣襟,落座而下。

    那兩個夾擊的手指,豈能放過這般的機會?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29
第四十三章惟楚有才

    酒菜已然開始往案幾而上,酒一小壺,菜色幾般。今日也不是豪飲的場合,也不是大快朵頤的場合,這些東西,更多是像徵的形式。

    在場眾人,也沒有人真的那拿起筷子如何去吃,大多都是把酒壺裡的酒倒上一盅,等候著頭前諸位大人物的話語。

    頭前兩個大人物卻還在互相推託著,便聽郡守孫思潮開言作請:“歐陽公,今日這詩會,合該您來主持開場,想來往日元夕皆是如此,歐陽公請。”

    孫思潮雖然來大江郡上任快一年了,卻也算是初來乍到,也知道來這大江郡任職應該倚仗誰,哪裡會去託大。對於孫思潮而言,能調動到大江郡來任職,本身就是幸運。只需三年一次的春闈之後,孫思潮便能再往上爬一步。這些就要靠這位學政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教育之事,就是最好最直接的政績。也是朝廷國家的基礎,江山社稷的基石,天下大治的保障。

    要說哪位主政一方,當地文風鼎盛,人才輩出,這才是這個時代最為耀眼的政績了。比那些修了多少橋、鋪了多少路,亦或者是交了多少賦稅要高上幾個等級。

    作為下官的歐陽正,也不是那等張揚之人,便也謙虛答道:“孫郡守乃大江主政之官,開場之主持,還是孫郡守比較合適。”

    孫思潮卻是拱手,又連連搖頭道: “歐陽公為文壇前輩,此地也不是衙門裡,自然以文才論高低,在文才之上,在下自愧不如,還是歐陽公請。”

    兩人推來推去,徐傑便是也看出了一個大概,便是這位孫郡守對於歐陽正似乎極為尊敬。

    最終,還是歐陽正左右拱手幾番,拿起酒杯之後,開場白幾語:“故楚之地,惟楚有才,今聚於此,先人在上為楷模,後進之士勤求索,求知為智也,弄墨為樂也,諸位同請!”

    說完歐陽正舉酒盅一飲而盡,在場眾人更是極為激動,楚地有才,出自《左傳》,大江郡乃故楚之地,歐陽正一語,誇了在場眾人的祖宗,誇了這一方土地,這是一種鄉土之榮光。

    眾人起身舉杯應對,皆是飲盡,詩會方始。

    便聽郡守孫思潮誇讚道:“歐陽公出口成章,佩服佩服。”

    歐陽正謙虛而答:“孫郡守過獎。”

    歐陽正幾語而出,並無長篇大論,又是口出華章,似有一種風範,瀟灑不羈,還有那大家氣度。極為符合徐傑想像中的名士風範,當真教人心曠神怡。

    便是徐傑心中,名士大儒,便是該如此模樣。

    一飲之後,眾人落座。一個個的花魁清倌人已然從左右的廂房而出,琴瑟琵琶,侍候身旁,便等登台。

    最頭前一人,便是那顏思雨,已然蓮步款款而上,台中案幾方椅備好。卻是這見慣了世面的顏思雨,抬眼掃視在場眾人,竟然也顯出了一些緊張的神態。

    頭前孫思潮見得一切就緒,已然又是抬手作請,若是在別的地方,郡守便是郡守,上官便是上官,上下之別,雖然只有半個品級,也是天壤之別。唯有這大江郡不一樣。

    歐陽正並未再推託,而是拱手與孫思潮微微見禮,表達一下自身的謙虛,隨後方才開口:“適才說道故楚之地,惟楚有才,當以這片土地之歷史為題,往前幾千年之風起雲湧,皆可為題,諸位才俊各展才思,便是弄墨之樂。”

    在歐陽正看來,這詩會就是元夕佳節弄墨為樂。卻在這些文人士子看來,今日就是一場大考。歐陽正一語而下,眾人皆是神情緊張,又下意識抓筆緊握。

    卻又有許多人露出一臉的為難,或者是一臉的懊悔。

    也如徐傑頭前所言,這詩會題目,大多不過是陽春白雪、花前月下。歐陽正出題,卻是出人意料,楚地之歷史,在這片土地上,往前幾千年的歷史,來寫詩詞。

    在場眾人,如何能押得中題目?頭前的那些準備花前月下,亦或者山水時節,便也都是白費了。

    這便是歐陽正的一種情懷了。與一般文人不一樣的情懷。

    歐陽文峰提筆來寫,抓耳撓腮幾番,憋了兩句,久而停筆。

    歐陽文沁倒是在慢慢琢磨,雖然寫了幾十辭藻,奈何自己又在連連搖頭。這種以史為題的詩詞,並不好寫,其中之深意,也是在考人之大情懷。

    馬子良之輩,手中拿著筆,卻是眼神不在紙上,而是到處打量,到處去看。看得片刻,竟然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紙張放在桌案之下,躲避著頭前那些大人物的視線。翻看一會,又警覺抬頭去看一眼。

    如此翻來翻去,許久之後,還是把那疊紙張塞進了懷中,作了一臉無奈之色,也好又一臉的懊惱。若是題目是山,是水,或者是大江,亦或是元夕佳節,冬日景象,等等。馬子良懷中的紙張裡應有盡有,就是沒有一張合乎題目的。

    再看徐傑,筆端飛速,不得片刻依然寫罷,只在兩處地方思慮了許久,改動幾番之後,重新謄抄了一遍,最後落款留名。

    徐傑已然寫好,抬頭去看,便不見一人起身往前。徐傑毫不猶豫,第一個站起身來,拿著謄抄的極為工整的詞作,往前走去。

    這詩會鑑賞詩詞之人,自然不是台子上等候的顏思雨顏大家了,而是頭前那些大人物。

    徐傑昂首挺胸往前,一直走到歐陽正面前,先是躬身一禮,再拜左右幾番,方才呈上詞作,口中有禮有節:“請諸位先生指正。”

    第一個送詩詞上來之人,歐陽正不免多看了幾眼,見得徐傑眼生,便是低頭去看案几上的詞作。

    徐傑便也再行一禮轉身,回去便是靜候佳音。

    卻是不想徐傑剛剛轉身,便聽身後歐陽正開口問道:“徐傑稍待。”

    徐傑聞言連忙停住腳步轉頭,站立答道:“學生在。”

    歐陽正臉上微有笑意開口說道:“原道你就是青山徐傑,頭前聽得你一首《聲聲慢》,著實不差。便也在青山縣學裡看過你的試卷,經義只算中上,策問卻是極佳。今日再看你這一曲詞,才思敏捷其一,遣詞造句其二,兼具大情懷之暢快。這大江郡果然人才輩出,郡學之中,汝當治學嚴謹,他日東華門外唱名不在話下。”

    徐傑聽得歐陽正這般不吝誇讚之語,心中也是大喜,連忙躬身答道:“先生讚譽,學生愧不敢當,拜謝先生。”

    歐陽正顯然是真的見才欣喜,竟然連“東華門外唱名不在話下”這種話語都說出來了,可見徐傑剛剛寫下的詞是何等佳作。東華門乃皇城西面側門,進士放榜便在這門外,更有差人會在當場大聲唱那榜中之名。東華門唱名,便是代表金榜題名之事。

    歐陽正卻是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詞作,隨後遞到身邊孫思潮手中,孫思潮拿起詞作,湊近在讀,讀得幾番,也是喜笑顏開。還與歐陽正連連說道:“好,青山徐傑,甚好!”

    歐陽正聽得孫思潮之語,也是笑著連連點頭,孫思潮卻又把詞作往一旁的老儒士傳去,這一首詞,正座七八人,皆在傳閱。

    反倒是徐傑被晾在了面前,歐陽正頭前也在顧著看左右人讀詞之後的顏色,當真是把徐傑晾了一會,待得回過頭來,卻是和善笑道:“徐傑,你且迴座等候。”

    徐傑聞言,又在行禮,方才轉身回頭。面對文人,終究還是比面對武人要麻煩,麻煩就在這不斷的作揖之上了。

    在場眾人,卻都把目光聚集在正走迴座位的徐傑身上,有人羨慕,有人欽佩,有人好奇,也有人嫉妒,甚至還有人懷恨。

    馬子良自然就是那懷恨之人,盯著徐傑一路行過,卻是把筆往桌案一扔,白紙之上,沾染出了一團墨跡,馬子良也並不在乎,顯然馬子良實在臨場作不出詩詞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0
第四十四章今日無人可爭鋒(祝大家春節快樂!)


  回到座位的徐傑,第一件事便是開口與歐陽文峰說道:“多謝歐陽兄。”

    歐陽文峰聞言一愣,疑惑道:“徐兄,你如此出彩憑藉的是自己的本事,謝我作甚。”

    歐陽文沁便也往徐傑投來一個極為欣喜的眼神,頭前正座人人稱道的事情,歐陽文沁自然也看在眼中,也為徐傑高興不已。

    “歐陽兄,歐陽學政適才當面說聽過我的《聲聲慢》,自然要來謝你。”徐傑答道,歐陽正說聽過他的《聲聲慢》,自然就是那首在青山縣城茶樓裡的《聲聲慢》,歐陽正如何聽到的,便也不言而喻。

    歐陽文峰聞言,恍然大悟,笑道:“徐兄,那你就要謝我這位好漢兄長了,便是他在回程的船上背與父親聽的,父親當時還真誇讚了幾句。”

    徐傑聽得此語,又拱手與歐陽文沁示意一下,說道:“多謝歐陽兄長舉薦之恩。”

    歐陽文沁聽得徐傑這般一本正經來謝自己,連忙收了眼神,微微低頭,答道:“有才之人,自然能出類拔萃,舉薦之恩實不敢當。”

    徐傑便也笑了笑,又道:“歐陽兄長之作可寫就?”

    歐陽文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詞作,有些猶豫答道:“寫倒是寫好了,奈何不太滿意。”

    徐傑再說:“歐陽兄長何必如此苛求,寫就便是,好與不好自然有人來評。”

    歐陽文沁聞言,似是受了鼓舞一般,點頭站起,拿了詞作便往前去。

    徐傑便有回頭來看歐陽文峰。

    歐陽文峰一臉苦笑:“徐兄,便不看我了,我這首是不成了。詩詞之道,我總是差了些,經義上,我倒是能考上佳。”

    徐傑看得歐陽文峰苦笑模樣,便安慰道:“歐陽兄不必掛懷,科舉又不考詩詞,考的便是經義,經義上佳,再寫一篇不錯的策問,舉人進士的,也不在話下。”

    科舉考試,主要就考經義與策問,頭前還有帖經。帖經就是填空題,多是四書五經的填空題,這門考試只在死記硬背,都是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經義就是對聖人之言進行解釋,如議論文一般。策問,自然就是對治國理政的政策進行分析論述,可深入剖析,也可推陳出新。當年歐陽正得三甲,就是對賦稅制度進行了詳細的剖析,也給出了許多問題的解決辦法。

    永昭八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朝廷依照這份答卷的思路,有了永嘉革新,見效甚大。也讓歐陽正平步青雲。

    歐陽文峰聞言,果真心情好上許多,卻是隨後臉色又黯淡了下去,口中輕聲說道:“家父有言,說我大概是取不得進士的,便是考得上,興許也取不上。”

    徐傑聞言大驚,這句話語其中之深意,不免讓徐傑聯想到歐陽正貶官之事。卻是徐傑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還能影響到歐陽正的兒子。

    朝廷不可能規定不准取歐陽正的兒子為進士,但是不取歐陽正的兒子,卻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如歐陽正在這大江郡政績如此出彩,卻不得半步升遷是一回事。沒有哪個官員願意去做一件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事情。

    至於歐陽正到底為何被貶到大江郡當了十五年學政,這件事情實在讓徐傑好奇。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

    徐傑便也轉移的話題,抬手往前指了一下,笑道:“且看你家兄長。”

    歐陽文峰便也抬頭去看,正見歐陽文沁頭前一人交了詩詞,此時論到歐陽文沁上前見禮呈上詩詞。

    歐陽正抬頭一看,看得面前這人,雖然一張黑黢黢的臉,卻是哪裡能認不出來自己的親生女兒。便是歐陽正都愣了愣,連忙低頭,假裝去看桌案上的詩詞,手卻在空中揮了揮,示意這個捨不得打的女兒趕緊下去。

    剛才那般名士大儒的風範,此時的動作,看起來不免讓徐傑這個知道內情之人發笑不已。

    待得歐陽文沁轉身而走,歐陽正連忙左右看了看身邊之人,面露些許心虛之色。見得左右之人無人認出自己的女兒,大氣一鬆。心虛歐陽正這一輩子都沒有如今日這般心虛過。

    連帶歐陽文峰也在笑,還學著自己父親模樣,假裝低頭,抬手在空中揮了揮,隨後更是笑出聲來。

    歐陽文沁回到座位之前,正看到歐陽文峰在學父親的動作,眉黛一蹙,落座之後,雙指夾擊大法,又是大發神威。

    再過不久,能寫出詩詞的便也都寫出了,寫不出詩詞的,正座那些大人物便也不再等。

    一番談論之下,一首詞作已然在歐陽正手中拿著,隨後歐陽正站起身來,滿場禁聲。

    “經過諸位同僚品鑑商議,今日詩會第一題,青山徐傑拔得頭籌,諸位今日共同品鑑,請大家唱。”歐陽正也不多說,一唱之後,便等眾人驚奇!

    徐傑聞言淺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今日寫詞,顯然與往常不一樣,往常寫詩詞,雖然也當了文抄公,但也有自己原創,或者是補一些殘句成詩。今日這般場合,徐傑初到大江城,便是機會難得,豈能錯過。

    片刻之後,那緊張之色稍稍緩解的顏大家已然開場,一曲《念奴嬌》: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正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助我,不等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軾之大作,卻也有些許改動。並非徐傑刻意要改,而是不得不改。鮮少人知,蘇軾填此詞時,興許是興之所至,揮毫一蹴而就。但是蘇軾卻把這詞牌的格律隨心所欲給改了。

    按照格律,“小喬初嫁了”這一句因為四個字,“雄姿英發”這一句應為五個字,那個“了”字應該屬於下一句。

    當然,蘇軾就這麼寫了,也無人說他不行。但是徐傑不比蘇軾,自然不能這麼寫,徐傑這麼寫就是錯了。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便也成了多情應助我,不等華髮。原文為蘇軾對於自己蹉跎歲月的一種哀傷。徐傑寫來,自然是不合適的,便是多情助我,不等白髮生。

    改動之處,平仄卻是合的,韻腳也不變,如此,已然完美。情懷稍減,卻也極佳。

    歐陽文峰已然站起,口中大呼:“好,好詞!青山徐傑,大江郡第一才子也!”

    徐傑聞言,連忙去拉這位捧場王,口中還道:“快坐快坐! ”

    歐陽文峰哪裡會坐,口中又是大呼:“此詞一出,今日無人可爭鋒。”

    徐傑已然有些急了,拉著捧場王的衣角,發力往後一拽,捧場王已然栽倒下來。

    便看徐傑又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扶了一把,方才讓捧場王坐在椅子之上沒有摔倒。

    捧場王歐陽文峰兩句喝彩,便也引來左右之人叫好之聲。卻也有人不屑,還有人不忿,亦有人面色難看至極,口中喃喃詛咒。

    歐陽文沁看得自己這個跳脫的弟弟,倒是不窘,而是笑意盈盈來看徐傑,口中也道:“徐兄,當真一曲好詞,與那些名傳千古之詩詞,也有一比。”

    徐傑便顯得有些尷尬,也稍稍有些心虛。

    卻是聽得頭前歐陽正喊道:“徐傑,且上前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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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1
第四十五章徐傑徐文遠






徐傑聞言連忙起身往頭前而去,走到歐陽正面前。

    便看歐陽正滿臉笑意開口:“世間豪傑英雄士,江左風流美丈夫,公瑾而立年,於大江破魏甲八十萬,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好,實在是好。徐傑,你可有表字?”

    赤壁之戰,與戲說裡諸葛亮借東風並無多少關係,江左美丈夫,周瑜周公瑾,當真就是這故楚之地的豪傑英雄士。

    徐傑聞言答道:“先生,學生不及弱冠,還未有表字。”

    歐陽正伸手捋了捋鬍鬚,點頭笑道:“弱冠而取字,雖為古禮,但提前取字亦無不可。今日老夫與你取個字如何?”

    這位學政,大概就是看中了這個如周郎不等華髮的少年郎,文人士子,多有座師一說,所謂座師,其中關係可不一般。大多時候,不僅是讀書進學的老師,也是官場上的老師,甚至是政治立場上的老師。

    歐陽正要給徐傑取字,其中含義便也不小。文人之字,大多都請最為信任或者尊敬的長輩來取,甚至有些年輕士子還會把哪位大人物親自取的字拿出來炫耀,逢人介紹時候,必然會說自己的字是哪位大人物親自取的,便也間接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歐陽正此時早已看到了徐傑與自己的兩個孩子坐在一起,也相談甚歡,再加上這一曲詞,顯出了一番別樣的胸襟與情懷。便也讓歐陽正少了一些多餘之想,多了幾分愛才之意。

    歐陽正也看過徐傑的考卷,當面也誇過徐傑策問極佳,策問這種東西,便也看人胸懷與見識眼界,看人胸中的大格局。徐傑策問能寫好,原因也不用多說。歐陽正就是靠一紙策問平步青雲的,此時徐傑也是策問極佳。或許這也是歐陽正心中的一些評判。

    歐陽正話語卻又說得極為隱晦,只是問徐傑取字之事。便等徐傑答話。有些事情歐陽正心中也有權衡,有些事情也不可強求。

    徐傑此時要考慮的就是要不要把自己打上歐陽正的標籤,歐陽正的標籤有利有弊,利在於文壇名聲之上,歐陽正向來是清流之名傳世。弊卻是問題極大,在於官場之上,連歐陽正自己都十五年不得升遷,連歐陽正的兒子都可能取不得仕途,有這麼一個座師,前途之上便也困難重重。

    這些問題,歐陽正既然問出,便也知道徐傑能懂。

    不想徐傑竟然不假思索便道:“恭請先生賜名!”

    徐傑當真是不假思索,也不需要思索,當官什麼的,徐傑當真還未多想過。

    歐陽正聞言,眼中精光微微一現,捋鬍鬚的手便也停了下來,面色都嚴正了不少,腦中微一思慮,說道:“你名為傑,便也是這傑出之意,便取個表字'文遠'如何?以文致遠。”

    徐傑口中默念一聲,感覺很是滿意,躬身一禮:“謝先生賜字。”

    便聽旁邊的孫思潮也笑道:“徐傑徐文遠,甚好甚好。”

    歐陽正見得徐傑極為滿意,笑問:“文遠明日可是要到郡學點卯?”

    徐傑聽得歐陽正開口叫“文遠”這個字,聽得極為順耳,笑答:“學生已然入了郡學,明日便去點卯。”

    歐陽正倒是不知道徐傑有沒有入郡學,此番發問,便是想若是徐傑沒有入郡學,此時便招他進去,聽得徐傑已然入了郡學,便也點頭笑道:“好,文遠先迴座,且聽大家接著唱曲。”

    徐傑聞言退了下去,剛走幾步,便聽有人開口一言:“這鄉巴佬當真不知死活。”

    話語低聲,只左邊一 聽到,開口之人正是馬子良,只是馬子良也沒有想到徐傑如此耳聰,竟然能聽到這句私下里的話語。

    馬子良正在看徐傑,徐傑循聲音轉頭也在看他。

    兩人四目一對,馬子良莫名有些心慌,卻也與身旁之人再低聲一語:“這小子當真不知死活。”

    馬子良之意,顯然就是說徐傑這般興高采烈上了歐陽正的船,也不怕這船行不出小溪,反而擱淺在岸。

    歐陽正顯然也從來沒有這般在公眾場合與人取字的事情,平日里在郡學,歐陽正與學生私底下的感情交流大多都是被動的形勢,就是學生主動走得近,歐陽正便也熱情以待,學生若是刻意保持一點點距離,只在學堂裡恭敬有加,歐陽正也不會責怪誰人。

    歐陽正倒也不是從來沒有給人取過字,卻也是別人來請,歐陽正方才會開口。

    今日歐陽正這般,倒也不是單純見才心喜。其中也有一些試探的原因,歐陽文峰身邊其實也少有知交友人,今日見得一個,甚至歐陽文沁還開口背過這人的詞。

    歐陽正這般的人物,豈能沒有一些人情冷暖的心眼?也是愛子之心,不想自己的兒子到頭來成了別人利用的物品,何況其中還多了一個女兒。

    徐傑盯著馬子良看得幾眼,已然走過,卻也聽得馬子良身邊一人輕聲答得一句:“這鄉巴佬沒有見過世面而已,豈能知道其中利害,且還以為自己攀上了參天大樹,活該他倒霉就是。”

    馬子良聞言露出一種譏諷的淺笑,似乎心情極好,看著這鄉巴佬將來要倒霉,便是暢快。

    聲音雖然微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傳到徐傑耳中,聽得徐傑眉頭大皺,面色已然不好。想著歐陽文峰剛才的話語,便也知道馬子良在說什麼。

    回到座位,歐陽文峰便是喜上眉梢,口中連連說道:“文遠兄來了,見過文遠兄。文遠兄請坐!”

    徐傑看得歐陽文峰玩笑的模樣,還真起身抬手作請,便也笑道:“文峰兄可是準備納頭拜下?”

    歐陽文峰笑道:“納頭拜上一禮又何妨,往後你為兄長我為弟,那便更好。若是往後你與那江南才俊爭雄,也帶我在後頭搖旗吶喊的,也在這文壇之中混個名頭出來。”

    徐傑已然落座,聽言哈哈大笑道:“那你便拜,我便卻之不恭了。”

    不想歐陽文峰果然站起身來,深深一禮之後,口中笑道:“拜見兄長。”

    徐傑本是調笑之意,不想歐陽文峰真的這麼拜得一下,徐傑也是連忙站起,回了一禮,口中說道:“文峰啊,即便要拜,你我也選個場合才是。你卻在這裡就拜了,也不怕丟了臉面。”

    歐陽文峰這麼一拜,徐傑大概也是怕被歐陽正看到了,若是歐陽正看到自己兒子向徐傑行了大禮,徐傑心中想來,終歸是有些不好。

    一旁的歐陽文沁卻是笑道:“這廝便是這個德性,常常這般混不吝模樣。”

    便聽一直在旁不言不語的雲書桓口中也道:“臭味相投!”

    徐傑卻是口中念叨著:“文遠、文峰、文沁,令尊取名的習慣與這'文'字算是脫不開了。”

    便聽歐陽文峰笑道:“那是我父親有先見之明。 ”

    新年第一章,祝大家萬事如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1
第四十六章鳳池山上的大俠


文昌書院依山勢而建,詩會所在就是文昌書院的最高處。卻不是鳳池山的最高處,鳳池山頂,卻被那江湖門派早已佔下。

    那鳳池高人,一襲青衣,帶著幾個徒弟站在文昌書院之後的林子裡,大樹上幾個伸出來的枝丫,幾個人在上面站得穩穩,當真有幾番高人模樣。

    這幾人倒不是因為心向文才,所以到這近處來聽人作詩詞的。

    便聽一個青年人說道:“師父,這小子出風頭了。”

    被稱作師父的,自然就是大江劍何真卿,此時他一臉的笑意,也在不斷點頭,頭前說話的青年人話語之中有一種不忿的意思。卻是不想何真卿卻一臉慈眉善目笑道:“這小子當真不錯,三兄所言不差,這小子以後要當官。”

    青年人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另外一根枝丫上的何真卿,一臉的不解,問道:“師父,待得這詩會散了,要不要徒弟去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青年人顯然有些愣頭愣腦,心中還在為徐傑半夜在鳳池山直呼何真卿名諱的事情有氣。

    何真卿在細細的枝丫上踮著腳遠眺已經迴座的徐傑,口中笑答:“打不得打不得,打壞了他,誰給我送信去蘇州。”

    說完這一語,何真卿又轉頭看向青年人,眉頭一皺,再道:“再說你這不中用的手藝,別去送給這小子教訓了一頓,到時候真就把我這點老臉丟盡了。”

    青年人一臉的不服,口中接道:“師父,徒弟比師妹是差了些,比這小子可不差。”

    何真卿忽然從枝丫上跳了下來,口中說道:“不差?那你便去試試,打之前可別說自己是從鳳池山下去的。如果贏了,倒是可以提一句鳳池山,若是輸了,你就自己灰溜溜躲回來,三年不准出門。”

    青年人連忙跟著跳了下來,左右看得幾個師兄弟,口中便道:“師父,徒兒這就下山去,必然不敢給師父丟臉。”

    何真卿已然不答,只是回頭往山上走,口中還喃喃有語:“小子真不錯,我何真卿看人的眼光越發老辣也!文遠這個字倒是也不差,好聽。”

    自鳴得意,不過如此。頭前何真卿聽得弟子來報,說那徐小子又上山了,何真卿便從北坡而下,到這裡來看看那徐小子,也是看看那徐小子是不是真如楊三胖所言那般,往後要做官。此時顯然極為滿意,頗有點洋洋自得的意味。金龜婿,似乎就在眼前。

    金龜婿這個詞,本就是說做官的人。唐代之時,五品官員以上的,都會佩戴魚符,魚符就是官員的身份證一般,後來武則天把魚符的造型改成了烏龜模樣,變成了龜符。如此便有了金龜婿,這個詞本是雅詞,李商隱的詩中也有“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就是說好女子嫁給了金龜婿,但是這春宵苦短,金龜婿辜負了佳人,得半夜起來上早朝。後來這個詞不知怎麼的慢慢變得俗氣了許多。

    那青年人便也沒有跟著何真卿往山上去,而是把挎在腰間的劍取下握在手中,尋著小道往山下去。

    左右幾個師兄弟,便也跟著這青年人往山下去,這些鳳池弟子,大多對這位徐小子有些怒意,雖然知道這徐小子出身不凡,還與兩位蜀地高人交好非常。但是若能把握機會,在合理範圍內教訓一頓,那就算不得什麼了,也當真出氣。

    卻也有人不那麼信心滿滿,開口說道:“大師兄,那日夜裡姓徐的小子與師妹一戰,你我都在當場,那小子當真不那麼好對付。”

    另外一人想了想,說道:“怕他作甚,大不了並肩子上,非揍得他鼻青臉腫不可。”

    青年人名喚李義山,也就是大師兄,此時聞言,面色一冷,轉頭斥道:“胡說八道,我等若是並肩子上,還有沒有臉回山上去了?鳳池派以後還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這小子雖然有得幾手,不是也被師妹打得灰頭土臉的?我雖然打不過師妹,教訓這小子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師兄說得極是,師妹那是入了一流的高手,乃天縱之姿。師兄早已是二流的高手,雖然比不得師妹天縱之姿,放在江湖上,那也是鳳毛麟角。教訓這麼個小子,自然不在話下。”一個高瘦少年開口說道,便是說道天縱之姿與鳳毛麟角這種詞彙,面色上也是眉飛色舞,說不盡的與有榮焉。

    李義山聞言,便也感覺極受鼓舞,走起路來都勁頭十足。身為大師兄的李義山倒不是對這位師妹有什麼非分之想,李義山已然年過三十,孩子都能上樹掏鳥蛋了,甚至可以說這師妹也是李義山看著長大的,便也沒有對這師妹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李義山真要出手去教訓徐傑,一為徐傑對自己師父的無禮。二就是何真卿的話語,實在傷了李義山的自尊心。要說何霽月他比不得,那也無話可說。但是這麼一個讀書的小子,李義山如何也要在師父面前證明一下自己,證明自己這麼多年勤學苦練,在江湖上也是人人敬畏的人物,不是那般的不長進。

    至於其他幾個師弟,特別是年紀還小,不曾娶親的。興許還真有一些多餘暗自念想,倒也是人之常情。

    李義山帶著幾人也不到那文昌書院門口去等,而是徑直下山而去,在道路邊上抱劍站立等候。

    大華朝,江湖與朝堂是極為分明的。江湖人大多不參與朝堂之事,也是這些江湖人參與不起,也不會去惹那些當官之人,因為這些當官的就是朝廷的代表,殺官就是造反,滿門抄斬的罪過,即便是打了官員,也是打了朝廷的臉面,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當官的也大多並不真的去得罪這些江湖屠狗輩,便也是有忌憚,知道這些仗義屠狗輩,惹急了也是殺人如草芥,不要命的也就真的惹不起。

    當然,也分人,江湖高人與那些底層江湖人,也是有區別的。或者一些真正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官府自然也是不能坐視不管的,朝廷裡也養著高人來處理這樣的事情。

    所以李義山,便也不會真的到那文昌書院門口去堵,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打那個徐秀才。待得散會了,眾人都下山了,李義山跟上徐秀才,左右少人的時候,才是動手的時候。

    此時也有許多人從山道上奔下來,往城內飛奔而去。

    李義山往路中攔下一人,便是開口問道:“你可知詩會何時結束?”

    這被攔下之人,見得幾個提劍的漢子,心中慌張不已,連忙開口答道:“回大俠話語,詩會要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方才結束。”

    文昌詩會在下午,晚間這些參加詩會的人大多還要入城裡去趕熱鬧,燈節的燈,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李義山聽得要等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便也有些不耐煩,開口又問:“那你這麼火急火燎往城裡跑是為何啊?”

    被攔下之人不敢說假,連忙又道:“小的是春江樓的雜役,詩會出了佳作,小的得趕緊送到城裡去,樓裡的姑娘們還等著唱新作呢。如此方才能攬到雅客。”

    邊說著,這人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紙上面寫的就是從文昌書院里傳出來的新作。這人掏出來便是證明自己不敢騙面前這位大俠,讓這位大俠趕緊放自己回城裡去。

    大俠李義山伸手拿過紙張,看得一眼,“青山徐傑徐文遠”幾個字異常顯眼。大俠李義山心中莫名來氣,把紙張揉了幾番,已然成團,握在手心一發力,再打開,那張紙便成了一團碎屑。

    “大俠,小的可不敢得罪大俠,小的所言句句實話,大俠饒了小的吧。”大俠李義山這一手,效果十足的好,便把這送詩詞的小廝嚇得兩股戰戰。

    李義山手在空中一揮,開口便道:“上山去。”

    這人如蒙大赦,連忙轉身往山上奔去,離這喜怒無常的大俠遠遠的方才有安全感。至於送詩詞的事情,尋人再抄一份,往另外的小道下山便是,養家糊口的差事自然是誤不得的。

    老祝說個笑語,徐傑是老祝夫人名字的諧音,文遠是老祝四叔的名字。說出來似乎有些齣戲……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2

第四十七章秀才要比武







    李義山如同賭了什麼氣一般,沒事就攔下個下山之人,叫人把懷中的紙拿出來看看,若是青山徐傑徐文遠,看完之後便揉成一團捏成碎屑,如此心中似乎也出了一些氣。

    詩會終究是到了散場的時候,大批的文人士子便往山下行來。

    李義山踮起腳尖在人群中尋找著,生怕這太陽落山之後的光線,讓那徐小子走運逃脫了去。

    李義山還未尋到徐小子的身影,卻是有人忽然認出了李義山,幾步湊到頭前來,拱手笑道:“李大俠有禮。”

    李義山倒是沒有註意到來人,而是一心在尋著徐傑,聽得話語方才把視線放到面前,隨後也拱了拱手開口說道:“原來是馬公子啊,有禮了。”

    說完李義山又再次抬眼在下山的人群裡去尋著。馬家乃大江城首富,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也就離不開江湖上的勢力,所以這馬家不僅在官面上要走門道,在這江湖上也是要走一些門道的,否則都是麻煩。

    所以馬子良倒是認得這位鳳池山上的大師兄,年節時候,馬家也會送一些禮物上鳳池山,如此就是臉面,互相也不為難。馬子良除夕之前就做過這份差事,為馬家送禮物上鳳池山。

    馬子良看得李義山的模樣,開口有問道:“李大俠若是在尋人,在下剛從山上下來,興許知道一二。”

    李義山聞言,低頭看著馬子良,答道:“也對,馬公子乃讀書人,也參加了詩會,不知馬公子可知道青山徐傑?”

    馬子良聞言,連忙打量了這幾個路邊拿著劍的漢子,便是看這些人的氣勢,似乎尋人也不是什麼好事,隨即答道:“李大俠可是要尋那徐傑的晦氣?”

    李義山一邊還抬頭在找,一邊答道:“自是尋他晦氣,不尋他晦氣我提著劍站在這裡做什麼?”

    李義山等得太久,話語態度自然不是那麼好,卻是馬子良聞言反倒是一臉笑意,連忙答道:“李大俠,在下便知他馬上就過來了,就在後面不遠。”

    李義山聽言也是面色一喜,只道:“馬公子且趕緊回城裡去,打打殺殺的事情,你站在我這裡,稍後也會被人誤會了,記恨與你便不好。”

    李義山愣是愣了些,倒是心善。馬家畢竟年年往山上送禮,若是徐傑看得馬子良在自己身邊,之後又挨了一頓打,這馬子良當真就是無妄之災了。李義山倒是知曉,徐傑要鳳池山極難,報復馬子良自是手到擒來。

    不想馬子良聞得李義山“打打殺殺”,竟然喜笑顏開說道:“李大俠若是尋那徐傑晦氣,在下當陪著李大俠走一遭,剛好那徐傑與在下也有仇怨,如此若是能見識一番,便是正好。”

    李義山聞言便道:“你與那徐傑也有仇怨?如此便是正好,那便一起去,與你也解解氣。”

    馬子良連忙站到李義山身後,便也跳著腳望。這回馬子良便是覺得老天有眼,頭前還在到處託人打聽著哪裡有高手可以招攬,到處找人準備報復徐傑,此番得來全不費工夫。馬子良便是覺得自己攀上參天大樹了,那日落水之恥,今日當在李義山身後都還回去。

    果然不得片刻,徐傑與歐陽文峰走在頭前,雲書桓與歐陽文沁走在身後,一行四人就這麼走了過來。

    徐傑倒是沒有多注意路邊有人等候自己,卻是路過之時,發現那馬子良竟然陰陰在笑,笑著盯著自己看。

    卻是徐傑再看得幾個提劍的漢子,倒是有幾分眼熟,似在哪裡見過。

    徐傑就這麼走了過去,雲書桓卻是把胸前抱著的刀放了下來,垂擺在左手之上,如此便能迅速抽刀而出。

    李義山是等候多時了,終於等到了正主,也不藏不掩,就這麼大喇喇跟在徐傑身後,並不出言喊人,也不出手去打。因為徐傑身後再下來的,便是這大江郡的大人物了,還是要稍微避諱一下,不能真的就在郡守面前打秀才。

    一行人就這麼跟著徐傑往前走,走得片刻,頭前的徐傑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而回。

    李義山也是腳步一止,愣愣看著轉頭過來的徐傑。

    便聽徐傑開口問道:“幾位跟著我有何要事?”

    李義山還未答話,馬子良已然先開了口:“徐傑,此乃鳳池派高人李大俠,你得罪了李大俠,此番少不得一遭晦氣,還不趕緊上前來討饒。”

    徐傑聞言也就听懂了,知道馬子良是一個狐假虎威的模樣,也不理會,而是盯著頭前的李大俠再問:“到底有何事?”

    李義山怒瞪了馬子良一眼,便是在責怪這馬子良口快,把這鳳池山說出了口。李義山可是還記得師父之前所言,打贏了之後才能說鳳池山,不想馬子良開口就說出來了。

    馬子良被李義山的怒目看得心中一虛,連忙退到後面,便是知道自己惹怒了李大俠,不該搶言開口。

    事已至此,李義山便也不想那麼多,開口答道:“徐傑,尋個少人的地方,你我一戰,比個高低!”

    徐傑聞言面色正了正,卻又笑道:“李大俠,你想比武,我卻是沒有空閒,今夜城裡的燈會正是熱鬧,誤了時辰便要再等一年了。我一個鄉下人,長這麼大也沒有見過城裡的燈會,錯過不得。”

    李義山便是答道:“你放心就是,與你比武,誤不了看燈的時辰。”

    李義山倒是自信非常,只覺得這場比武不會那般打得天昏地暗,應該是能快速結束的。

    徐傑卻道:“那也不比,平白無故你說比武就比武,你又不是何霽月,何霽月若是來了,那我倒是願意教訓她一頓。”

    徐傑這麼一句話,幾個鳳池派之人個個義憤填膺,便聽李義山開口怒道:“小子大言不慚,那也是誰被我家師妹打得灰頭土臉的。”

    徐傑話語也是不饒人:“那你知不知道何霽月上次在徐家鎮,也被老子嚇得花容失色的?”

    李義山便開口怒道:“你這秀才牙尖口利,有種與我比過一番!”

    此時左右下山之人,聽得這話語,皆是停住腳步圍觀過來,看這番稀奇事,看江湖上的高手與一個剛進城的秀才約鬥比武。這世間稀奇事何其多,這般的稀奇事當真是少有。

    便聽徐傑兩眼轉了轉,抬手勾了勾,說道:“李大俠,若想與我比武也不是不可,但是比武也該有個彩頭,你附耳來聽,答應了就與你比武。 ”

    李義山聞言不疑有他,只要徐傑答應比武,那便也不用慢慢跟踪了,早早了事回山去,也不怕徐傑有什麼小動作,往前走得幾步,當真附耳去聽。

    徐傑果真耳語幾句,李義山聽得眉頭一皺,有些為難,卻是想著自己必然不會敗給這個秀才,便也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勝了,這件事我便幫你辦妥。”

    徐傑聞言一笑,左右尋了兩眼,看得一條小岔路在前方不遠,說道:“隨我往那小路去,便看看這鳳池山的絕技你學了幾分。 ”

    李義山終歸不是那般張揚跋扈之人,也並不著急,憋著一口氣快步往前,竟先入了小道。

    徐傑隨後跟了上去,雲書桓緊隨其後,便是歐陽二人也跟了過去。

    卻見歐陽文峰跟上徐傑,一臉擔憂開口說道:“文遠兄,你如何能與這江湖人比武呢?不可託大啊。”

    徐傑聞言,回頭指了指雲書桓,說道:“文峰兄,這不是還有高人的嗎?”

    歐陽文峰也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雲書桓,想起碼頭上的事情,點了點頭道:“有云兄在,倒是不必擔憂了,稍後讓雲兄替你去比武正好。”

    徐傑聞言不語,只是點了點頭,往小道頭前的李大俠追去。

    待得馬子良與另外幾個鳳池派的弟子都入了小道,卻是不想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讀書人,這些人剛才聽得這稀奇事,自然也想來看看這稀奇事。

    便聽一個鳳池山弟子轉頭呵斥一句:“你們這些秀才不回家去好好讀書,看什麼比武?”

    便是這一聲呵斥,還有那再空中揮了揮的劍,便把這一幫士子嚇得轉頭就走。這秀才比武的事情,便也看不成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3
第四十八章武道,搏命






    小道通鳳池北坡,一路往下,竟然到了江邊不遠。天色漸暗,但也還有傍晚的最後一點光亮。

    徐傑抬眼看了看雲書桓,眼神盯著雲書桓懷中抱著的刀看了幾眼,雲書桓卻並沒有立刻把懷中的刀遞給徐傑。

    便聽徐傑笑道:“雲小子,幹不過那娘們,我還能幹不過他嗎?”

    雲書桓臉上雖然看不出擔憂,口中卻道:“他不差。”

    徐傑收了笑臉,正了正顏色說道:“近來這十八手雖然是練了,卻還沒有找到自信,今日就在他身上把這自信找回來。”

    練武之人,終究還是講那一鼓作氣,也是心中的勇氣。十八手之後,徐傑只與那何霽月打過一架,還打輸了,其實也給徐傑的心態造成了一些影響。十八手在徐傑身上能不能行,李義山便是來得正好。

    雲書桓聞言終於還是把手中的刀遞了上去。

    歐陽文峰見得這般情況,連忙上前說道:“文遠兄可不得犯險,還是讓雲兄代你與人比鬥比較好。”

    徐傑平常大多都是調笑的味道,此時卻是一臉的嚴肅,看著歐陽文峰只是堅定點了點頭。

    歐陽文峰連忙又去看雲書桓,便是想雲書桓上前勸幾句。見得云書桓也無動於衷,歐陽文峰搓著雙手,便想上前去拉已經往前走得幾步的徐傑。

    兩方早已對面站好,此時徐傑走了出來,李義山便也走了出來。

    聽徐傑說道:“青山徐傑,十八手刀法,請教了。”

    江湖比鬥,總有這般的過場。勝負先不論,名號總是要出的,如此才能揚名立萬。

    李義山頭前信心十足,到得真要動手的時候,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徐傑與何霽月打鬥時的場面。剛才是義憤填膺,是急於在何真卿面前證明自己,此時李義山便也不如頭前那般的輕鬆,手中的劍直接出了鞘,心跳也是不斷加速。

    徐傑的刀鞘也是往身後一拋,越過正欲上前的歐陽文峰,穩穩落在雲書桓手中。

    馬子良見得兩人兵刃都出鞘了,知道就要打起來了,在李義山身後開口喊道:“徐傑,你算得哪根蔥,也敢與鳳池派的大俠比武,小心性命不保,不如早早跪地求饒……”

    馬子良大概就是等著這般的場面發生,等著徐傑跪地求饒,痛哭流涕,如此才能解氣。

    卻是馬子良似乎話語還沒有說完,陡然發現面前有一股勁道拂面而來,嚇得馬子良身形往後一縮,眼前這位鳳池李大俠,全身繃緊,手中的劍似乎都在顫抖一般,還隱約能聽到劍身顫抖發出來的震動之聲。

    馬子良從未見過這般場面,已然有些語塞,也有些目瞪口呆。平日里的江湖高手,馬子良並非沒有見過,臂力驚人的,一躍而起的,滿臉凶悍的,拳腳虎虎生威的。

    但是這般能讓劍顫抖而鳴的,馬子良這輩子第一次開了眼界。

    “鳳……池李義山!大江劍,承讓!”李義山本該把這鳳池山與大江劍先隱去,奈何此時也沒有必要了,早已被馬子良說破。

    此時歐陽文峰忽然也止住了腳步,愣愣看著兩步之前的徐傑,只見徐傑雙腳弓步,刀握雙手橫在一旁,一身儒衫忽然往後一揚,身形已起。

    這般的場景,煞是違和,儒衫與刀,似乎怎麼都不能在歐陽文峰的眼前和諧起來。

    儒衫有寬袖,武服多緊窄袖子。儒衫有較長的裙擺,武服多短打,腰間腰帶扎得緊緊。

    以至於徐傑奔起,兩袖灌風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便從這個模樣上,就感覺不如李義山乾脆利落。

    但是這看起來的東西,終究是感覺上的,徐傑的刀光依舊快如閃電。

    劍之一道,在於靈動,劍有雙刃,來去皆能成招。

    刀法之道,在於大開大合,單刃而厚重,招式相比而言,更加簡潔,更加註重一往無前與有效。

    刀劍於空中相交,實力相差不大之時,便也更是要奮力而出,一往無前,使得招招有效,招招必救,要壓制劍招的靈活之勢。

    如此,徐傑看起來便像是一個蠻力武夫一般,劈砍撩砸,勢大力沉,不與李義山的劍做那些眼花繚亂的來回。這般打法,便也正合了十八手的道理。

    李義山在格擋之上,看起來游刃有餘,似還有餘力等待時機。卻是暗自裡知道自己擋得極為費力,已然驚訝連連,便是沒有想到這個秀才竟然有這般的力道,刀速之快也完全出乎了預料。有些事情,不是親身體驗,便是不能真正有感受的。

    李義山皺著眉頭,腦中不斷想著破局之法,如此打下去,李義山但凡有個遲鈍立馬就會全落下風。便也只有想法設法破局,搶出一招,變換攻防之勢,才能真正發揮劍走遊龍之靈動。

    就如三胖所言,徐傑家學不凡,不凡就在於徐傑上下左右,隨刀勢走動,任何方位皆能出狠厲之攻擊,好不拖沓。

    其實十八手第一招,平地隨風起,本身就是一招變換攻防的招式,撩起刀身就是格擋,隨即就是大力從上至下快速揮砍,一招變換,便搶先機。

    李義山落入被動局面,也並非大江劍法不行,還是李義山少了些真正的經驗,也是這江湖不如以往那般血腥了,更是何真卿羽翼之下,李義山在這大江郡其實也碰不到真正要與之動手的高人。

    師父領進門,高低終究還是看個人。李義山過於老實本分,也娶妻生子,那般仗劍走江湖的事情,他還沒有真正來得及做。或者說李義山其實以為自己早已仗劍走了這江湖。

    一心破局的李義山,忽然身形往後急掠而去,躲避徐傑再一次籠罩上來的刀光,待得身形一出籠罩,腳步在後猛點,便又一躍往前,強攻而出。

    破局之法,便在這裡了,不與強刀爭鋒,後發而攻。

    徐傑看得這搶攻而來的劍,牙關緊咬,忽然念頭一閃,那還並不熟練的剁來砍去已然隨手而出。

    原來剁便是拼命,砍就是篤定別人不願拼命的後招。

    原來這江湖,其實就是拼命。

    徐傑出招而去,心中已然有些後悔。因為徐傑,本身自己就不是願意拼命之人,好好的逍遙日子,又何必與人把命拼了?

    這習武之道,徐傑終究只是當作一種自保的本事與自身的興趣。徐傑從未想過自己要仗著武藝與人拼命。

    但是這武道之上,若是沒有與人拼命的勇武,哪裡又來的勝負生死?十八手的精髓,何嘗又不是來自戰陣上與人拼命的總結。

    斷天劍敗於徐家鎮,也是失了這般拼命的銳氣。何真卿與楊二瘦打得力不從心,也是何真卿心中落寞,失了與天下豪傑爭雄的心思。

    武之一道,從形成的最開始,不是什麼自保之法,也不是什麼恃強凌弱之法,就是拼命之法,就是你死我活之法。

    徐傑在那後悔之中,出了這一招剁來砍去。

    李義山的劍也在空中,此招若接在一起,血濺當場是兩人,便看誰更幸運,便看誰更靈活能躲。但是沒人能善了。

    李義山,終究不是何霽月,練了二十多年武藝,大江劍法早已純熟無比,卻還是與這個頭前許久沒有勤練武藝的少年人打成了這般的境地。

    把李義山放在江湖之中,除了老一輩的高人,也是縱橫一時的人物。與這個少年秀才打到這般的地步,李義山有些不敢置信,心中不由自主有些自我的否定與心虛。

    不論誰死,李義山都是不願看到的。大江劍法極為高明,這善後的劍招也是無數。

    李義山收了劍,變招而出,已然只求一個平局終結。

    奈何已然出招的徐傑,那剁來砍去的招式,還有連貫的第二下未出,此時已然出來,就是鼎定勝局之時。這剁去砍來,不是善後之法,而是殺人之法。

    那佛前斷江刀,就是凌厲之法。那楊三胖,必然也是殺人不眨眼之輩。

    十八手,徐傑還並不精通,精通之後,徐傑的想法當也不會再這麼顯得單純。

    忽然林子裡一聲尖銳的長嘯,一個青色人影飛掠而出,一柄長劍在空中如電光飛來,劃破長空。人影還在長劍之後十幾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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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告辭告辭






    李義山那善後之招,顯然擋不住這砍去的長刀,勉強去架,便也非死即傷,因為架去的劍,本來就有雙刃,劍,傷人之物,也能傷己。

    從林子裡飛出來的劍光,顯然是人為投擲而出的,隨劍光而來,還有一人大喊:“秀才,手下留情。”

    投擲出來的劍光,顯然是為了幫李義山擋得這一下。奈何這脫手的劍,也只能幫李義山擋一下,所以隨後還有一聲大喊,以免徐傑再次強攻而去,否則亂了方寸的李義山,依舊危機重重。

    那飛出的劍光,精準擊打在徐傑的長刀之上,把長刀打得偏向了一邊,也讓李義山逃得這險境。

    卻是徐傑站在當場,並未有任何動作,也並非徐傑聽到了那喊聲,而是徐傑自己有些發楞,皺著眉頭正在想著什麼。

    想著這武道到底是什麼?

    就是搏命,就是拼殺,就是殺人,就是與人拼命!

    徐傑此時恍然大悟。武道,不是小說裡那般招式來往,不是那般哼哼哈呵,也不是那般華山論劍,誰當第一。

    徐傑想明白了,武道武俠,仗劍遊俠,仗義屠狗,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誰死誰活!

    一法而通,萬法皆通。那十八手,哪裡又是與何霽月爭高低的工具?

    那十八手,其實是如何快速有效殺人的辦法!

    徐傑忽然也明白過來,為何自己練十八手不如雲書桓進步快?

    因為徐傑沒有殺人心,從來都沒有,也沒有把十八手當做殺人法,只把十八手當做一人打鬥的工具,或者與人爭勝負的工具。雲書桓卻好似胸懷殺人心。

    從根本上,兩人面對武藝,出發點就不一樣。

    徐傑腦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現起十八手的那些招式,徐傑也忽然明白過來了,也通透了許多,殺人,才是這些招式最根本的出發點。以如何殺人來練武,才是練武最根本的方式與目的。

    原來的徐傑,其實連錯了!

    徐傑愣而發想,通透許多。

    那劍光的主人也到了當場,面色羞紅的李義山低頭拱手喊得一句:“師父!”

    幾個鳳池派的弟子也拱手見禮。

    馬子良卻不斷在打量著何真卿,這位大江劍,馬子良上山許多次,從未見過。剛才的馬子良見得李義山落敗,還心中緊張不已,怕惹火燒身,此時見得何真卿出來了,心中大定,便是知道今日這徐傑在何真卿面前,再也不可能翻身了,必然要吃苦頭。

    幾個鳳池弟子皆是低頭不敢多看,也不好意思再說話語。心中多是羞愧。

    不想這馬子良竟然往前走了幾步,臉上都是討好之意,開口說道:“何掌門,此人趁機偷襲李大俠,想要鳳池大江劍名聲掃地,其心可誅,必不能輕饒。”

    馬子良似乎把自己放在了與鳳池派一個陣營裡,似乎也在討好著面前這位何大掌門,也在維護著大江郡高人的名聲。

    徐傑愣愣而站,低頭看著自己垂落下來的刀,長長嘆了口氣。通透了許多事情,不免也有糾結,糾結那手起刀落就要奪人性命的事情。不是徐傑心善,而是徐傑當真還沒有遇到那非要殺人才能揭過的事情。

    李義山羞愧難當,師父當面,敗成這樣,何以見人?

    歐陽文峰早已目瞪口呆,便是歐陽文峰再如何去想,也想不到這位文遠兄是這般一個厲害的人物,連這鳳池派的大俠也敗於當場。

    歐陽文沁落在眾人最後面,眼神只盯著徐傑在看,盯著那個儒衫早已不再周正、兩袖也被風擼到上臂的秀才看。

    何真卿往前走幾步,拔起掉落在地上的寶劍,還擦拭了一下劍上的泥土,往劍鞘插了進去。聽得馬子良一語,回頭看了一眼,便也不當回事,而是走到了徐傑面前。

    “秀才,三兄說你手起刀落,殺人連眼睛都不眨,果真不錯。三兄看人倒是極準,但是你也不能學三兄那般手段,下殺手總也要個緣由,我這徒弟也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不過比武而已,何必如此?”何真卿開口,如同教育晚輩一般。終究也還是心疼自己寶貝徒弟,開口怪罪徐傑幾句。

    徐傑聞言抬頭看了看何真卿,卻是答道:“何掌門,這一招你還認不出來嗎?這是胖子讓我去打你家閨女的招式,此時只是提早用出來了而已。 ”

    何真卿聞言一愣,便是罵罵咧咧:“楊三胖這廝,害人不淺,莫不是想把這好姻緣給攪黃了不成?”

    徐傑聞言,哪裡還聽不懂,連忙抬手一禮,說道:“何掌門,架也打了,告辭!”

    何真卿連忙說道:“秀才,這不怪你,都怪楊三胖。且等下再走,我有話與你聊聊。”

    徐傑哪裡還會留,人已轉身,口中便道:“告辭告辭!何掌門告辭。”

    話語還在說,徐傑已然快步而走,雲書桓自然是樂見這般,跟著也快走。歐陽文峰倒是愣了幾下,方才跟了上去。

    何霽月並非長得不美,也並非身段不好。奈何徐傑被何霽月揍得一番,此時如何也生不出非分之想,娶老婆要娶美的這沒錯,但是娶老婆也不能娶一個動手就能把自己揍一頓的,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何大掌門見得徐傑轉身飛速而走,卻也拉不下臉去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轉身便去看李義山,開口說道:“丟人現眼了吧?回山去,三年不得出門,入了一流方才准下山走動。”

    李義山抬頭看了看已然遠走的徐傑,轉頭看了一眼何真卿,口中答道:“師父,若是師妹嫁給這個徐秀才,倒是不錯,就怕師妹眼界高,看不上這個秀才。”

    李義山聽得何真卿一語,自然是懂了。心中暗自思慮了一下,倒是覺得這秀才是個良人,便也是這一場比鬥輸了之後才這麼想,人心多是這般,終歸有個心服口服。卻也有擔心,擔心這個秀才打不過自己師妹,便也入不得師妹的法眼。李義山對於自己師父的擇婿標準還是比較了解的。

    何真卿聞言,心情好了不少,微微一笑道:“義山,還是你了解為師。”

    李義山聞言也是憨憨一笑,剛才羞愧的面色也就不見了,師父開心就好。

    何真卿慢慢轉頭,往上山方向而去,口中教導道:“走吧,世間天資卓越者多的是,當年為師劍成出山,自以為天下大可去得,於大江遇劍閣楊二瘦,戰之不勝。於江寧遇陸子遊,更是劍敗收場。人外有人啊,你也不可小覷了這天下英雄。”

    李義山連忙跟上腳步,聞言自然是連連點頭,卻又道:“師父,徒兒是差了些,但是師妹當可與天下豪傑爭雄,便是這徐秀才,也不是師妹的對手。年輕一輩能勝師妹者,只怕是沒有了。”

    何真卿聞言搖了搖頭道:“別的地方為師不知,但是這徐秀才,往後必然不比你師妹差。興許銳利更甚,你師妹少了這般殺伐之氣。”

    李義山頗為不信,卻也並不出言忤逆,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連忙追到何真卿面前,輕聲開口道:“師父,徒兒還答應了徐秀才一個比試的彩頭,說是要把那馬家的公子哥給打一頓,這般實在有 為難。”

    何真卿聞言轉頭,眉頭一皺,說道:“是你答應的,又不是為師答應的,問為師作甚。”

    李義山聞言腳步一止,回頭看了看那個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攀些交情的馬家公子哥,左右為難幾番,還是往馬家公子哥走了過去,口中說道:“馬公子,實在對不住,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敗於那秀才之手。”

    馬子良還以為李義山是為了沒有幫助自己教訓徐傑而愧疚,連忙笑道:“李大俠哪裡話,無妨的,李大俠今日不過是不小心而已,來日再戰,必然輕易得勝。在下與那徐傑,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李大俠不必如此。”

    馬子良倒是能審時度勢,聽得師徒二人的對話,也聽出了一個大概,便是與徐傑沒有深仇大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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