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71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4
第五十章燈會燈謎





    馬子良忽然與徐傑沒有深仇大恨了,奈何徐傑還記得馬子良在詩會當中背地裡說的話語。

    李義山為難是為難,畢竟這馬家年年上山來送禮,但是這教訓人的事情,李義山答應出去了,也不能不做。

    聽得馬子良誤會了的話語,李義山便也不多解釋,只是又上前幾步,把手中的劍歸到劍鞘之中,開口說道:“馬公子,你放心,鼻青臉腫算不得重傷,養幾日就好,我鳳池派的傷藥是極好的,到時候給你送到府中去,湯藥費也給你送去一些。實在抱歉。”

    馬子良聞言錯愕,也沒有聽懂,開口問道:“李大俠所言何意?”

    李義山看得回頭看得越走越遠的何真卿,也就不再多解釋,抬手就打,鼻青臉腫倒是不難。

    徐傑雖然走遠了些,卻是也聽得慘叫聲傳來,面色微微一笑,說道:“李義山,不錯,也是個說話算話之人。”

    歐陽文峰聞言問道:“文遠兄,那李義山怎麼了?”

    雲書桓答得一語:“在打馬子良。”

    歐陽文峰聞言大笑:“哈哈……打得好,這鳳池山的江湖人,當真不錯。”

    便是歐陽文沁聞言也是捂口淺笑。

    元夕佳節,大江城裡正是熱鬧之時,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若是那些消遣娛樂處,更是燈火通明。還有郡守衙門里為燈節做的準備,讓街面上到處都是漂亮的燈火。

    像是馬家這種豪富之家,更是會出錢出人,裝點幾番府邸附近的街面。

    街道之上,來往的賣藝人與生意人,早已佔好了街面上的位置。

    四人乘馬車入城,街面上水洩不通,這馬車自然也就只能往巷道先回,幾人只能步行在這熱鬧繁華里。只是步行剩了三人,歐陽文沁卻也隨馬車回家去了。

    大華之天下,富庶可見一斑。

    最熱鬧之處莫過於郡守衙門附近的街道,幾處衙門都落座於此。但是主要的商業街也就在不遠。

    街邊樓宇,皆是消遣地,絲竹之聲,唱曲之聲,源源不斷。便是東湖邊畫舫裡的花魁,此時也大多下船入了城裡,依托著燈節的人流,尋一處東家在城裡另開的樓宇駐唱。

    畫舫游水是雅意,城內樓宇是方便。生意之道,商賈總是能窮盡所能。

    若是徐傑來了大江城許久,此時必然早已在哪出樓里安坐娛樂。奈何徐傑到此不久,並沒有相熟之人,歐陽文峰也不是那等多在外交際之人。所以這兩人便也沒有真正入這大江城的文人圈子裡。那些文人士子的聚會,今夜不知有幾多,唯獨就把這兩人落下了。

    胸口碎大石,徐傑站在一旁也看得嘖嘖稱奇。一人赤裸上身躺在佈滿釘子的板上,胸前放著一塊上百斤重的大石板,一人拿來大鐵鎚,跳起來怒砸而下。

    鐵鎚砸在大石上火花四濺,大石應聲碎裂,那躺著的人站起身來,還把躺在釘板上的後背露給觀眾看,不見絲毫血跡。展示完畢之後,方才披上一件厚衣服。

    圍觀眾人大聲叫好。

    徐傑便也連聲叫好,心中也在想,這般應該是橫練功夫,有這麼一手橫練功夫,何以只在這街邊賣藝為生?這倒是有些疑惑。

    疑惑是疑惑,也不妨礙徐傑從腰間錢袋裡取出一把銅錢扔進去。

    在往前去,雜耍便更是精彩,精彩在於刺激,一個人躺在地上,只用撐起來的雙腿,就能把另外一人蹬向空中連連翻滾,又穩穩落在下面那人的雙腳之上,又再次被蹬起翻滾。

    徐傑便又扔出了一把銅錢。

    還有那蒙眼飛刀的絕技,連連爆出各種驚訝之聲,使飛刀之人,蒙著眼也能把飛刀射中同伴頭頂的橘子,神乎其技一般。只是在徐傑眼中看來,那飛刀的速度實在太慢,力道也太小,不足以與江湖人爭鋒。

    今日不同以往,以往這城裡看到的女性,要么還是孩童,要么已經是梳攏起雲髻的婦人,即便能看到少女,通過衣著也能知道是哪裡的丫鬟或是窮人家需要出來幹活的女孩。今日卻到處都能看到許多衣著華麗的閨中少女,便也引起無數少年郎評頭論足,也在猜著這是哪家的女兒如此青春美麗。

    大戶人家的女兒,一年到頭也不能這般大大方方出門逛幾次,這就是門第之別。也是這些大戶人家的女兒,打扮起來就顯得格外的美麗漂亮,卻也是這些街邊少年只能遠遠評頭論足的原因。

    徐傑逛得高高興興,卻也開口與雲書桓道:“不知你妹妹與虎子狗兒他們有沒有出門來逛逛。”

    雲書桓聞言點了點頭道:“出門了。”

    雲書桓顯然是知道家中那些人也商量著出門,徐傑聞言便也沒有了遺憾,這般熱鬧的場景,想來也是那些小子們等候依舊的熱鬧。至於二瘦與三胖,那便不需管,即便他們今夜不出門,必然也不是遺憾。這兩個人還有什麼沒見過的?

    往前再走,有燈謎,燈謎便也是生意。造型各異的花燈擺放在街邊,謎面就在燈謎上掛著,行路之人走過,若是覺得自己能猜出哪個謎面,便取下謎面的紙條,給看守燈謎之人一些銅錢,猜出謎底。

    若是猜中了,那造型漂亮的花燈就屬於這個猜中之人,拿回家中也算一個不錯的裝飾。其實對於燈謎老闆而言,大概是怎麼都不虧的,因為反正能得到一些錢財,只是一些極為精美的大花燈,若是被人猜去了,倒是要虧上一些,總體來說,卻都是賺錢的。所以花燈的精美程度與這謎面的難以程度是成正比的。

    對於遊玩之人而言,也是娛樂,更是顯示自己才智的方式,幾個銅錢算不得什麼,若是猜出來一個謎面,自然受人誇讚。若是身邊還有女子,那便更是要多猜幾個,顯示出不同旁人的才智。

    一排望去,上百步的街面,都是燈謎。

    花燈是否好看,也是吸引顧客的手段,大多數人還是在意性價比的,便是花燈值不值得那些銅錢。

    所以有一處,一個小女孩面前掛著的七八個花燈,造型實在太過普通,便也沒有人圍在那裡沉思。

    待得徐傑走到頭前,抬眼掃了一下,花燈普通不說,連帶謎面還極為難,便也更說明了為何這幾個燈面前少人流連。

    再看守燈的小女孩,七八歲模樣,兩個羊角辮還在頭上頂著,小臉蛋卻是凍得通紅,雖然已入春,但是這大江城的夜還是極為寒冷。這小女孩不斷揉搓著雙手,不時也跺一跺腳,如此便算取暖了。

    小女孩滿臉的著急,著急沒人來猜自己的燈謎。

    徐傑停住了腳步看了一會,花燈做工一般,字謎卻又頗難。不難猜出這小女孩家中必然是貧困了些,才會如此來賺錢。既沒錢做那般精美的花燈,又不想花燈被人輕易猜了去,還想在這燈節裡賺一些錢。唯有窮這麼一個解釋了。

    徐傑走到小女孩面前,開口問道:“多少錢能猜?”

    小女孩見得終於有人上門,連忙擠出一個怯生生的笑意答道:“別人一般都是十文,我這裡只要八文。”

    徐傑聞言點了點頭,取出八文遞上去,笑道:“那我便猜一個。”

    小女孩連忙伸手要去接錢,卻又縮了回來,道:“你可先看看謎面,覺得能猜出再給錢,若是猜不對,可不退錢的。”

    徐傑把銅錢往小女孩縮回去的手中塞去,口中答道:“你放心就是,猜不出便不找你退。”

    如此,小女孩方才接過銅錢,回了徐傑一個笑臉,小心翼翼把銅錢放到懷中。然後起身給徐傑介紹起來:“這個燈謎最簡單,公子你猜這個吧。”

    徐傑轉頭笑問:“那哪個最難?”

    小女孩想了想,伸手一指答道:“我覺得那個最難,那個是我娘去年想了許久才想到的一個謎面,本來掛在家門口的,今夜寫在這花燈上了。”

    徐傑聞言便往那個最難的花燈走去,看了看謎面,開始沉思。

    歐陽文峰也跟了過來,便也在看謎面。雲書桓卻是並不湊到頭前,而是蹲在小女孩身邊,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面,也回頭看了看小女孩,心中似也在猜想著什麼,目光也顯得柔和了不少。

    謎面: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爐寒火盡,需把意馬牢拴。

    徐傑看了片刻,開口笑道:“小姑娘,你娘寫這字謎可是罵人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2-20 10:35
第五十一章十年寒窗事事休

小女孩聞言,點了點頭道:“嗯,就是罵人呢,罵我爹呢。”

    徐傑聞言極為疑惑,說道:“日落香殘為禾,掃去凡心一點為幾,禾幾為禿。爐寒火盡為戶,再把意馬牢拴,馬戶為驢。就是禿驢。你娘何以罵你爹是禿驢?”

    小女孩聽得徐傑把謎底答出來了,臉上有些捨不得,這花燈就給人猜去了,賺了八文錢,算起來也不過是本錢而已,若是能賺十文,那才算賺了兩文。便也是她娘叮囑的,若是無人上門來猜,那就降價到八文。

    聽得徐傑問話,女孩答道:“我爹到寶通寺當和尚去了。”

    女孩邊說著,邊踮起腳尖去取那被徐傑猜中的花燈。

    徐傑心有疑惑,便又取出了一把銅錢,口中說道:“先別取下來,稍後一起取,我再猜幾個。”

    女孩聞言站穩腳尖,接過徐傑給的銅錢,數了數,又遞回兩個,說道:“只要八文的。”

    徐傑並不去接,只笑道:“別人都十文,你便也該收十文,不能吃虧了。你娘能讀書寫字,何以你爹當了和尚呢?”

    女孩收回兩文錢,臉上皆是笑,抬頭看著這個大方的公子,似也多了一些信任,答道:“我娘說,爹爹是個沒用的人,考試總是考不上,被人笑話了就喝酒,喝酒喝多了就賣家裡的東西,後來就當和尚去了,把我們母女留在家中不管不顧。後來又不願當和尚了,跑回來了,又沒考上,又被街坊鄰居笑話,喝酒之後又打我娘,又去當和尚了。”

    徐傑聽得這般話語,心中似乎有了一個場景一般,一個落第士子,讀書考試,屢屢不在,還被同窗笑話,喝酒,打 婆,拋家舍業去出家。又吃不得出家的苦,又回來考試,又考不上,又去出家。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對於其他階層的人來說是一種不公平。對於讀書人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悲劇。十年寒窗,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什麼也不會做,唯有考試,但是考中的又能以後幾個,考不中才是大多數人的境遇。那些考不中又什麼也不會的人,何其悲哀。

    這字謎的意思,顯然就是讓那個當了和尚的人好好當和尚,不要總是這般折磨人,顯然這和尚最近又不願意當和尚了,所以才有這副對聯模樣的字謎,罵著禿驢不好好當,總是心猿意馬折磨著這對可憐的母女。

    那些家道中落,勉強讀書的人,大多都夢想著一朝得中,改變自身命運。但是真能夢想成真的又有幾個?這般的悲哀,想來也是在無數家庭中發生著。家道中落,無法營生,屢考不中,還要受世人冷言冷語打擊,最終豈能不落得個淒慘下場。

    世人皆喜歡說那些出人頭地的故事,卻是那些故事,終歸只是少數,只是個別。

    徐傑聞言便也不再多問,抬頭再去看字謎。

    卻是此時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婦人,一臉戒備打量著徐傑。那小女孩便走到婦人身邊,輕聲叫了一聲:“娘,我賺了十八文錢呢。”

    說著,女孩拿出錢遞給婦人。婦人並未接手,而是接著打量著徐傑三人,開口說道:“公子有禮,家常瑣事,還請公子不要隨便打聽。”

    徐傑聞言,看了看這個面色上有幾分堅毅的女子,雖然孩子都有七八歲,卻也不過二十出頭模樣,面色清秀,頗為姣好,但是手掌卻又顯得粗糙。在這大江城裡,能讓這個女子養活自己與女兒,甚至還要養活那個禿驢夫君的差事,便也不需多想,唯有縫縫補補、洗洗刷刷。

    還有這女子這般不差的模樣,必然也會帶來其他的麻煩。這也是為何是小女孩守著花燈的原因,這婦人終歸還是想避免拋頭露面,卻又不敢真的把女兒放在街邊,只得躲在後面巷弄角落關注著。

    徐傑聞言,行了一禮答道:“頭前隨意多言幾句,夫人見諒。”

    婦人見得徐傑這般禮節,便也少了那些戒備,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徐傑的歉意,隨後捂著女兒的手揉搓起來,算是取暖。

    徐傑便也知道這婦人堅毅的性格,否則也不會寫這罵人的對聯去罵以出家來躲避現實的男人,也不會當面來說徐傑不該亂問。

    所以徐傑便也不再多言,而是抬頭接著看字謎,看得片刻,與那小女孩笑道:“其他的我便猜不出了,你這回是真賺到十文了。”

    少女聞言,連忙說道:“其他的不比剛才那個難的,你在猜猜,能猜出來的。”

    徐傑聞言搖了搖頭,轉身而走,卻還回頭與那小女孩笑了笑。

    小女孩不自覺抬手揮了揮,便是與徐傑道別。

    歐陽文峰跟了上來,開口說道:“文遠兄,我剛猜到了一個,你便要走。”

    徐傑只道:“不猜了,留給別人猜吧,花燈雖然一般,但是只要八文還是有人猜的。”

    歐陽文峰聞言笑道:“文遠兄,我明白,你便是心善。你猜不出,自然讓她們多賺了十文錢。”

    徐傑並不答話,只是往前。

    花燈無數,財力雄厚者,花燈都能貼上金箔,金光閃閃,煞是好看,也能招攬無數的客人。

    忽然歐陽文峰舉起手臂在空中不斷揮舞,口中也是大喊:“姐姐,我們在這裡呢,這邊。”

    頭前不遠,相向而來,一個女子帶著幾個僕人正在那貼著金箔的花燈旁邊四處尋找著。

    徐傑定睛一看,羅裙淡藍,髮絲隨風拂面,還有青絲落在嘴角,少女娉婷,眉目之間,不是歐陽文沁還能是何人。

    原來歐陽文沁隨著馬車回家,便是去換衣裝了。這元夕之夜,能大大方方穿著女裝而出,歐陽文沁哪裡能錯過。

    歐陽文沁已然聽得呼喊,也看到歐陽文峰在空中揮著的手臂,連忙起身往這邊走來,左右幾個僕人也把她護在中間。

    徐傑盯著眼睛看,看得有些出神,看得似乎也有些春心萌動。

    雲書桓也盯著眼睛看,看了看走近的歐陽文沁,又不自覺低頭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卻又抬頭去看歐陽文沁,看著那少女髮髻,看著那略施粉黛的白皙面龐,看著那紅潤的嘴唇,還有那一襲羅裙。

    歐陽文沁滿臉都是笑意,興許也是終於尋到人的開心,到得近前,便是與歐陽文峰笑道:“文峰,我想你們大概就在這猜燈謎的地方了。”

    歐陽文峰便也拍馬屁道:“姐姐自是聰明得緊。”

    歐陽文沁隨即才微微一福,與徐傑見禮。

    徐傑連忙拱手一拜,說道:“見過歐陽姑娘。”

    歐陽文沁並不害羞,今日能如此大方才外面與人同遊,本就是難得的機會,口中卻問道:“你們手中連一個燈都沒有,看來是一個謎面都沒有猜出來啊。”

    歐陽文峰聞言連忙說道:“姐姐太小看人了,文遠兄頭前就猜出了一個難的。只是……只是那花燈忘記帶走了。”

    歐陽文沁臉上似有不信,轉頭指了指,說道:“我們去猜那個貼了金箔的燈,如何?”

    徐傑聞言,忽然身形一直,說道:“走,便去把那個金箔賺回家。”
mk2258 發表於 2018-3-1 19:13
第五十二章血手美人屠
               
    貼了金箔的花燈,裡面燭火明亮,外面金光閃閃,四周還有字畫,木架更有雕刻,雕刻上還有紅漆,在這夜里格外顯眼。

    顯然這個花燈就是一個吸引人的噱頭而已,所以這商家必然也要想方設法讓人猜不出這花燈上的字謎,如此才能保住這個噱頭。

    當然商家也是聰明的,並非真的就不願意這個金箔花燈給人猜去了,而是要控制一下不能讓人過早的猜走了。花燈之上雖然有金箔,但是金箔雖然好看,也不過是薄薄的一些金子而已,手工雖然費事,但是實際的價值其實也並不很高。金箔花燈,本就是用來吸引人的,若是晚些時候,在猜謎的人潮慢慢消散的時候,金箔花燈被人猜走,氣氛也就到達最高點,這件事情本身也能吸引人,便是又能把人潮拉回來。如此才是物盡其用。

    這一排同一家的花燈,密密麻麻幾百個有多,造型各異,圍觀的更是人山人海。許多人聚在金箔花燈之下,便是想著能不能絞盡腦汁把這個金箔花燈賺回家,也有人身邊有女子通行的,那便是絞盡腦汁也要想下去,不能輕易半途而廢。

    徐傑一行人圍了過來,卻也發現這花燈上的字謎可不是一個,而是四個,四個方向都有一個字謎。便是要一次性把這四個字謎都猜出來,方才能把花燈取下來。

    字謎這種東西,簡單的一點的便是謎底就在謎面上,其次是拆字,拆字也有難易。再難一點的就是謎底需要人去想像,這就比較高級了,聯想之下,是否能快速猜出來,本身就帶有一些運氣成分。

    如徐傑此時正面看到的這個謎面:一千卻不足,一萬又有餘。

    這個謎面,便需要一些聯想。如之前那禿驢的謎面,只是一個稍微困難一點從拆字。謎面難度與此時這麼謎面相比,其實簡單了許多。但是禿驢那個謎面,勝在一語雙關,謎面與謎底說的都是一件事情,謎面上掃去凡心,牢拴意馬,就是在諷刺和尚,謎底又是禿驢。這也顯出了幾分高明所在。

    徐傑顯然知道這是一個字謎,卻是一時不知從哪個方向入手去猜。

    歐陽文沁也在皺眉沉思,歐陽文峰看得片刻便轉頭到另外一邊去看,便是去看另外一個謎面。歐陽文峰這般倒是務實的做法,謎面何其多,總有一個是自己能猜出來的,便也不再一個謎面上糾纏。

    徐傑轉頭看得一眼歐陽文沁,便是更加努力去想,窈窕淑女當面,徐傑哪裡會露怯,更何況徐傑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想法,雖然還只是微微萌動,甚至徐傑自己都還不知道,但也並不妨礙徐傑想要在歐陽文沁面前表現一下的心思。

    便是徐傑還在冥思苦想,忽然聽得頭頂上有人大喝:“狗賊莫跑,納命來!”

    徐傑尋聲抬頭一看,便看頭頂上一人手持長刀正在街邊屋頂之上飛奔,一躍幾步遠,速度極快,踩得屋頂瓦片橫飛。

    再看身後,一襲白衣持劍往頭前那人追去。徐傑立馬便認出了那白衣正是何霽月,說話之人也是她。

    歐陽文峰自然也在抬頭看,見得何霽月才屋頂之上追人,便與徐傑開口說道:“文遠兄快快出手幫忙,那女子必然是在追賊人。”

    徐傑回頭看了看歐陽文峰,見得歐陽文峰一臉的義憤填膺模樣,問道:“文峰,你莫不是認得那女子?”

    歐陽文峰還抬著頭在看,口中卻答:“不識得。”

    徐傑又問:“那你怎麼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歐陽文峰看得徐傑一眼,著急道:“難道那白衣女子會是壞人嗎?必然的頭前那逃跑的漢子是賊人。”

    徐傑看著何霽月往頭頂屋脊掠了過去,卻也並不去幫忙,口中卻道:“文峰兄,江湖事你不懂,江湖人越是長得漂亮的,便越是殺人不眨眼之輩,不可以貌取人。我們猜謎就是,讓他們去打去殺。”

    歐陽文峰聞言一愣,心中不信,疑問道:“當真如此?越漂亮的越是壞人?”

    徐傑顯然是不想去摻和何霽月的事情,此時何霽月在追人,顯然是佔了上風,也不需要徐傑摻和。何霽月自然算不得是壞人,不想徐傑還當真一本正經點了點頭道:“那白衣女子就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江湖人稱血手美人屠,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她都能下手。”

    歐陽文峰聞言一驚,想著頭前還聽得那女子大喊“納命來”,似乎真是要殺人的模樣,更是大驚,卻又說道:“文遠兄,既然是如此魔頭,那便該速速追上去為民除害,也救人一命。”

    說話間,何霽月已然在屋頂上奔出很遠,徐傑看著一臉俠義心腸的歐陽文峰,卻不知如何作答,卻也是沒有想到歐陽文峰一個讀書人,竟然對這江湖事情這般上心。倒是其他人只當做稀奇看,看得一追一逃從屋頂上過去,驚訝幾番,便也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他打不過。”雲書桓面無表情說道。

    歐陽文峰聞言,微微有些氣餒,說道:“那便去報官,我現在就去報官。”

    徐傑聽得云書桓之語,微微有些尷尬,抬頭只去看那謎面,聽得歐陽文峰說去報官,便是伸手一拉,說道:“文峰兄,報官哪裡來得及,不管就是。”

    旁邊一心猜謎的歐陽文沁忽然面露微笑,開口說道:“一千不足,一萬有餘。我知道了。”

    徐傑聽得歐陽文沁先猜出來了,口中喃喃說道:“都怪那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血手美人屠。”

    雲書桓看得徐傑一本正經模樣,頭一低,輕輕搖了幾下。這位徐少爺,當真有些小肚雞腸。

    歐陽文峰連忙開口問道:“姐姐快說說,是個什麼謎底?”

    歐陽文沁往徐傑湊近了一些,輕聲說道:“千少一為亻,萬多一點為方,仿字也!”

    “姐姐厲害得緊。”歐陽文峰開口便誇。

    “歐陽小姐才思不凡也。”徐傑口中在誇,人卻已經到了另外一邊,看得另外一個謎面:去了上半截,有了下半截,比成兩半截,又無(無)下半截。

    這個謎面也不簡單,但是這個謎面比較像拆字謎,徐傑手已然在空中比劃起來,爭分奪秒,試了又試。這個謎面難在四句如何去拼,拼成字才是難點所在。也有可能不是一個字,那就需要猜了。

    歐陽文峰便也轉了過來,口中說道:“前兩句是個'育'字,'去'字留一半,有字留一半,正是育,後兩句卻難猜了。”

    徐傑已然開口:“四句乃一字,是'熊'。”

    徐傑說完,揚了揚頭,又往另外一邊而去,心情大好。便等歐陽文峰來誇,歐陽文峰自然是要誇一句的,連帶歐陽文沁也說道:“徐公子才思敏捷。”

    徐傑面露微笑,極為受用模樣,抬頭再看:南腔北調。

    這個字謎便需要聯想,徐傑點頭就答:“訪問之訪也!”

    說完徐傑又換了一邊,已然是最後一題了,只有兩個字:?二。

    這一題徐傑看完便笑,因為似曾相識,後世立於杭州西湖之上有碑,碑文便是這兩個字。

    歐陽文峰跟在身後,還在想著頭前那個“訪”,想得片刻說道:“南腔北調為方言,方言為訪,倒是不難。”
mk2258 發表於 2018-3-1 19:15
第五十三章江湖事江湖了

               
    卻聽徐傑又道:“最後一題,乃成詞,風月無邊也!”

    歐陽文峰抬頭一看,已然明白,謎語便是這般,說破了就算不得了什麼了。“風月”二字沒有了邊便是“?二”。如此就是風月無邊。

    徐傑已然興高采烈往那守著花燈的老闆小廝走去,從懷中摸得十個銅錢,開口便道:“把那金箔的花燈取下來。”

    小廝聞言有些不信,臉上都是笑意,便是想著有人送錢上門了,開口問道:“公子請先耳語謎底。”

    小廝意思便是叫徐傑悄悄告訴他謎底,如此避免答案被別人聽去了。徐傑胸有成竹,並不湊過去說,而是開口道:“彷彿之仿,虎熊之熊,訪問之訪,風月無邊。”

    小廝聞言面色一垮,此時時候還早,卻是這最好的花燈已然被人猜了去,便也在意料之外。按照往年經驗,這個花燈應該是人潮慢慢要散去的時候方才會被那些冥思苦想之人猜去。或者是東家自己安排人猜去,今年元夕,天才剛黑下不久,卻就給人猜了去。

    卻也無法,小廝只得收了十個銅錢,拿來一根長桿去取那掛得最高的花燈。

    徐傑下意識頻頻回頭去看歐陽文沁,也聽歐陽文沁開口說道:“今夜徐公子冠絕大江城。”

    徐傑正要開口回得幾句,或是謙虛或是自得,便又聽得人群喊叫之聲大作,甚至也有人往徐傑身上擠過來。

    “天殺的,這麼多人在此,瞎了眼嗎?”

    “撞死老子了。。。”

    徐傑伸手擋住往自己身邊擠過來的人,又聽得身後人群之中有人大喊:“讓開,快給老子讓開,老子的刀可不認人。”

    那拿著長桿取燈的小廝,此時剛剛把金箔花燈取了下來,便是被人一擠,失了平衡,還掛在長桿上的花燈已然往人群中砸去。

    人群四散而開,花燈砸下,正擋在一個持刀漢子頭前擋住了去路,那漢子提刀就砍,花燈霎時間四分五裂,裡面的燭火落在燈壁的白布之上,已然燃起。

    徐傑此時方才看清這揮刀砍燈之人,正是頭前被何霽月在屋頂上追殺之人。頭前這人上屋頂便是想避開人群方便逃跑,此時這人又下屋頂入了人群,顯然是逃不脫何霽月的追擊,便又回頭鑽進人群裡,想趁亂而逃。

    徐傑眼看著花燈已然四分五裂,便是一躍而起,越過七八個擠作一團的人頭,再落地,便是眾人讓出來的空地。看得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花燈,有些心疼,其他還好,金箔卻是值些錢,過火之後,便也不知那些金箔還能不能都尋回來。金箔又薄又輕,沒有了附著物,甚至都能隨風飄走。

    卻是徐傑也正好擋在了那要逃跑之人的頭前。

    迎面而來便是一柄大刀揮來,還有一句喝罵:“給老子滾開。”

    徐傑感受到勁風襲來,身形一側,避了過去。空中一道寒光飛來,正是雲書桓扔出來的出鞘長刀。

    徐傑伸手往空中一撈,便把長刀穩穩捏在手中。那逃跑之人再來一刀,已然被徐傑隨手架住。

    架住這一刀之後,那人怒不可遏,滿臉猙獰再罵:“找死!”

    徐傑已然翻身而起,空中皆是刀光閃現,急攻而去。口中問道:“你身上帶夠錢了嗎?”

    那人看得滿眼都是刀光,再也不似剛才那般張狂模樣,腳步連連後退,勉強擋得兩下之後,便是退得更快。待得回頭看一眼,持劍的白衣女子已然出現在視野當中。

    “少俠,要多少錢?”那人倒是聰慧,聽得徐傑問錢,便是開口想用錢打發了徐傑,如此方才好逃。

    徐傑手中刀光不減,口中卻問道:“你帶了多少錢?”

    “五十兩,剛剛收的貨款,全部都給少俠。但求放少俠放條生路。”那人面色大喜,以為面前這少年是仗著武藝趁火打劫的,此時也來不及憤怒,只要能逃出生天就好。

    不想徐傑答道:“你身後那穿白衣的娘們,我幫她,收一百兩。”

    那人面色一沉,連忙又道:“我先給你五十兩,剩下的五十兩以後必然送到,我乃蘇州穹窿山弟子,絕不食言!”

    徐傑聽得穹隆山三個字,臉色一正,調笑之意盡去,手中的刀更是大力快速了幾分,口中也道:“老子只收現錢。”

    一刀大力劈出,那人格擋一下,身形往後急退,卻還是跌倒在地。

    徐傑收刀站立,那人見得徐傑並沒有再追上來,心中一喜,連忙想爬起來,卻是剛爬到一半,一柄長劍從後面伸了過來,已然橫在了他脖頸之間。身後還傳來女子冷冰冰的話語:“我爹傳下的話語,你卻敢當耳旁風!”

    徐傑便是聽懂了,大江劍何真卿傳話不准賣五石散,不想這從穹窿山的人竟然還送貨來。當真讓何真卿在這大江郡顏面掃地了,難怪何霽月如此憤怒。

    那穹窿山之人卻是並不十分害怕,口中狠厲答道:“何霽月,有種你就殺了老子,若是不敢殺便放老子走。”

    何霽月眉頭一皺,這江湖人江湖事,何霽月也沒多少經驗,今夜下山逛這元夕佳節,卻是撞見了這蘇州口音的江湖人趕著馬車到處走,何霽月自然一眼看出這人身懷武藝,又是蘇州口音,哪裡能不多想,跟上幾步,便也發現了這送貨之事。

    何霽月本以為抓住之人之後,這人必然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不想這人竟然這般有骨氣,一句話語反倒讓何霽月不知如何回答。殺人之事,何霽月卻也沒有做過。

    頭前的徐傑見得何霽月猶豫不知再如何處理的模樣,卻開口調笑一句:“傻娘們,求生得生,求死得死,何不一劍宰了這廝?”

    徐傑便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也是想看這娘們出醜,這娘們出醜了,徐傑便高興了。這事情要處理起來便也不難,打一頓帶回山里去,自然有何真卿處理。徐傑被何霽月打了一頓,自然是小肚雞腸,看熱鬧不嫌事大。

    何霽月本還想不情不願謝徐傑一句,聽得徐傑這般話語,滿臉是怒,看著眼前這穹隆山之人,又怒目瞪了一眼徐傑,一時間還是沒有想好該如何處理為好。

    便聽那穹隆山之人又道:“何霽月,別人怕你鳳池山,穹窿山卻不怕你。你若有膽,現在就殺了老子,若是忌憚我家門主不敢下殺手,那便放老子走!”

    蘇州穹窿山,摧心門,血手王維。便是聽著名頭,已然就知這人有多大的威勢,漕幫仗著血手王維,能把生意做到整個大江水道兩岸,便也可知這人好不好惹。這也是這個穹隆山弟子此時說這般話語的自信。

    “傻娘們,江湖講的就是臉面,你且把這廝殺了,把臉面都拿回來,免得往後你爹帶著你出門乞討去。”徐傑顯然知道這何霽月也是個江湖新人,便想著言語之上擠兌幾句,就想看她吃癟。

    徐傑一語,當真也把這江湖說透了,何真卿的臉面此時當真被這穹窿山之人落了,不論是把這人如何處置,但凡之人完好無損離開了大江郡,何真卿就更是顏面掃地。此時抓住這人,已然就是血手王維沒有把何真卿放在眼裡。怎麼處理這人,並不是何霽月一個人的為難,就算帶回山,也會是何真卿的為難。

    江湖刀光劍影,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許多事情,一個不慎便是血雨腥風。何霽月雖然算是新人,但是從小耳濡目染,哪裡能不懂這些道理。

    人群無數,就這般盯著場中幾人。此時歐陽文峰也擠了出來,看得何霽月提劍放在一人脖頸之上,一副當真要殺人的模樣,但是又聽得徐傑的話語,歐陽文峰有些摸不著頭腦,好人壞人已然分不清了,口中疑惑喃喃一語:“血手美人屠?”

    局面已然僵持,穹隆山那人見得何霽月並沒有動手,竟然伸手輕輕撥了一下脖頸上的長劍,試探性往前走了一步,回頭看了一眼何霽月,又看了看徐傑,頗為自得。便想邁步快走。

    徐傑見得這般,微微一愣,便要去攔人。剛才擠兌歸擠兌,這個賣五石散之人要走,那便是不行。

    徐傑正欲上前攔人,便聽一聲嬌喝:“江湖事江湖了!”

    何霽月牙關緊咬,長劍已然在空,聽多了江湖豪俠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大江劍何真卿何曾這般失過臉面?

    徐傑看著何霽月,心中咯噔一下,暗想:這娘們真的要殺人?

    便看兩條手臂飛向空中,鮮血迸濺幾步之外。哀嚎慘烈,還有一個失去兩條手臂之人在地上不斷翻滾。

    地上翻滾之人哀嚎不斷,左右圍觀之人更是大呼小叫,飛散而逃。

    何霽月回劍入鞘,盯著徐傑看了一眼,口中說道:“徐小子,你當真討人厭。下次再如此喋喋不休,便把你舌頭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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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四章 誰的五花馬與千金裘

徐杰聽得何霽月的話語,正要回得幾句,便看那白衣轉身疾馳而走。徐杰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低頭看得那地上不斷哀嚎打滾的穹窿山之人,皺了皺眉,雖然不似上次殺人的時候那般不忍直視,心中還是有些觸動。想來何霽月這般疾馳而走,必然也是不愿意多看這種場面。
江湖豪俠客,也并非天生就能殺人不眨眼。人的命,在徐杰眼前似乎越來越脆弱,人血的腥膻實在有些難聞。
歐陽文峰早已背過身去不敢多看,徐杰卻走到歐陽文沁前面,擋住了歐陽文沁的視線。
逃散的人群中走出幾個短打衣裝的漢子,上前按住地上打滾哀嚎的那人,拿出布巾不斷去按那人兩肩的傷口,止血的金瘡藥整瓶往上倒。兩臂被利劍砍斷,若是不及時止血,小命必然不保。
這些出來救人之人,必然是漕幫之人。徐杰轉身看得一眼歐陽文沁,見得歐陽文沁已經轉身,便往前走得幾步,開口說道:“把他懷中五十兩銀子搜出來賠老子的花燈。”
幾個忙著救人的漢子回頭看得徐杰,怒目而視。卻是看得徐杰手中的刀,咬了咬牙,低頭便往那已經疼痛得慢慢要昏死過去之人懷中去搜。
幾錠大銀錠被搜了出來,放在一邊的地面之上。徐杰也不多想,低頭便去撿,銀子上沾染了血跡,徐杰卻也不在乎。云書桓還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遞給徐杰,擦拭了幾番銀子上的血跡。
一隊官差從人群中奔了出來,看得幾眼面前的情況,竟然也不上前盤問,轉身又走。地面上的漕幫之人,這些官差顯然認識,似乎也知道這江湖事情不需要多管,除非上官有吩咐,否則便當做沒有看見,不必給自己找那麻煩事。
徐杰轉身看了看云書桓,開口說道:“這江湖,有人要錢財,有人想出人頭地。幾人生死幾人得?”
人群之中不知何時到來的兩人忽然走到旁邊,便聽背著大刀的胖子開口說道:“江湖事,血雨腥風,今日不過是個開始。”
徐杰轉身看著胖瘦二人,并不驚訝,只道:“你二人什么也不求,白走幾十年江湖了。”
胖瘦二人聞言,面色一正。瘦子開口:“老子求武道!老子不服這天下所有練武之人!”
胖子聞言點點頭道:“十幾歲求吃飽果腹,二十幾歲求那出人頭地,三十幾歲俯看天下英雄,四十幾歲心中唯有一股不服的氣勢,到得而今五十有余,人生大半,便求那死而無憾!”
徐杰面色也正了正,答道:“萬事皆有道,道之一途,可有止境?人生又豈能無憾?”
二瘦聞言一哂:“呵呵。。。道有沒有止境老子不知,便是所有需要仰視的,都要用劍把他拉下來。”
三胖也答:“少求,便無憾!能吃飽,十幾歲無憾。名傳天下,二十歲無憾。天下人人畏我,三十歲無憾。遇見誰人都與之一戰,四十歲無憾。五十歲,那便是成全他人所求,也無憾!”
三胖說得有些滄桑,似乎又悲,悲中也有幾分如二瘦的決絕,決絕之中,便是壯懷激烈。
徐杰聽得懂,卻也沒有真聽懂。搖了搖頭,轉身看了看歐陽文沁,開口道:“明年再游元夕!”
歐陽文沁剛剛換了女裝出門,似乎意猶未盡,卻也并不反駁,只是點了點頭,答道:“徐公子此言可算是有約在先?”
徐杰點頭答道:“不見不散!”
徐杰之語,說出來好似要分別一般。卻是兩人第二日還要相見。
各自歸家而去,再相見,就在第二日天明大早。
郡學也就在這條街上,郡學總共不過一百多個學生,其中大部分還是中年學生,多是考過春闈的,只是沒有考中而已。這些人大多點卯之后并不常來聽講。年輕人不過三四十人,便是今年剛入學之人。還有一些慢慢不來了的老秀才老舉人,便是這士子讀書一道之悲哀了。
徐杰來了,歐陽姐弟也來了,歐陽文沁再一次成為了那個黑瘦少年。
郡學開學,有一個簡單的儀式,歐陽正落座最頭前,儀式便也沒有了那般繁文縟節,而是歐陽正直接開講。
講的是讀人的道理,讀書的態度,文人的風范,落座百十人,大廳已然坐滿,歐陽正面前,條案一張,戒尺一條,醒目一個,無紙無筆無書,歐陽正面色嚴正,侃侃而言:“郡中一年入考的秀才五百有余,取舉五十到八十舉子。京城一年入考五百到千余舉子,能唱名者,百十有多。天下一年取士百人,落第者,百萬不止。讀書需用功,卻不能固執迂腐,圣人之道,君子有六藝,學禮,以傳承。學樂,享精神。學射。致勇武。學御,廣見識。學書,得修身。學數,可格物,方以生存。六藝有道,方才為君子。迂腐而文,只求為官,便失了本質。諸位以鑒!”
徐杰聽得明白,歐陽正所言,道理說高深一點,便是教人何以為君子,何以為讀書的態度。說簡單一點,那便是教這些讀書人理想可以有,但是也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保證自己正常的生存,不能入魔執迷。聽到這里,徐杰不免想起那個屢考不中,喝酒打老婆,拋家棄子幾番出家的和尚。
但凡還有一藝擅長,何以被人恥笑?人活著,便也就是為了一個社會認同,只要有一個方面突出,那便能得到社會認同,何以會叫人恥笑?人之恥笑,必然是那人平常里信誓旦旦要考試做官,將來要如何飛黃騰達,卻又一次次失望而返。若是這人能寫能畫,亦或者是能算,何以不受人尊敬,即便不能做官,這一輩子不說人上人,幸福快樂也不在話下。
“學生受教!”眾人拱手行禮。徐杰也學著拱手答得一句,環看左右,能真正受教的,又有幾人。
歐陽正點了點頭,便又繼續再講:“魏晉有七賢,唐有李白,一曲《將進酒》,今日再讀,今日之講便結束了。其中乃文之態度。求官不得自然有悲哀其中,但是通篇皆是豁達之意,便是悲中也該有樂,有希望,有人生,有態度。諸位同吟!”
徐杰聞言一愣,歐陽正這是叫整個班一起背誦課文的意思?
果然,百多人同吟:“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歐陽正聽完,又道:“諸位當詳解其中含義,細學人生之態度。如此求學,方是正道。新入學士子,當更多讀幾番,以求念頭通達。”
“學生受教!”眾人又是再禮。
歐陽正已然準備起身,這開學第一課便也教完了。卻是忽然又坐正了一番,開口問道:“徐文遠,你對此詩可有見解?”
徐杰聽得歐陽正忽然點名,愣了愣,左右又看了看,方才起身一禮,旋即微微一笑,混不吝的勁頭似乎遏制不住,開口答道:“先生,學生年幼時候讀此詩,只覺得瀟灑恣意。而今再讀,卻也讀出了另外的感覺。特別是最后一句,還想請教先生一言。”
歐陽正聞言,抬了抬手,示意徐杰繼續說。
徐杰笑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不知是李白自己的五花馬千金裘,還是李白讓主人把五花馬千金裘拿出去換美酒?”
歐陽正聞言,面色大笑不止,開口答道:“哈哈。。。想來文遠已然有了答案,主人何為言少錢,自然是李白讓主人把五花馬千金裘拿去換美酒。”
世人不細讀,多以為是李白豪爽,要把自己的五花馬千金裘拿去換美酒。卻是那個時候的李白,哪里來的五花馬與千金裘?
徐杰便答:“先生,如此便更顯詩仙李白之恣意了,學生受教!”
徐杰似乎對李白越發喜歡,李白似乎也有些混不吝的風范。主人說沒錢喝酒了,李白便叫這主人把五花馬與千金裘都拿出去換錢來喝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就如李白酒醉,讓高力士給他脫靴子一樣,這般混不吝的風范,徐杰似乎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大愛!
歐陽正已然起身,點頭笑道:“文遠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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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五章 言情與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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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正已經離開學堂,徐杰腦中卻還有一個畫面浮現。那詩仙李白,白袂飄飄,腰間挎劍,名動大唐。富貴之人請他赴宴,岑夫子與丹丘生作陪豪飲。
佳肴無數,美酒名貴。李白一飲幾百杯,筆作賦,口吟詩。喝得那富貴之人沒有想到李白這般能飲,顯然買名貴美酒的錢沒帶夠。
便聽李白酒醉開口:“你請我喝酒,怎么能說沒錢買酒呢?直接去打酒來,你門外的五花馬,你身上穿的千金裘,都拿出去換成酒來,今夜我便與你一醉方休,同銷這萬古愁!”
待得酒到,李白甚是開懷,便有鐘鼓饌玉不足貴,唯有飲者留其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還有那人生得意須盡歡,高堂明鏡悲白發。。。
想到這里,徐杰又是發笑不止。
“文遠兄,中午飲幾杯否?”歐陽文峰已然上頭前來,身后還跟著另外一個黑瘦的歐陽公子。
徐杰興致大好:“同飲,也當去銷一番萬古愁。”
此時廳內,便也有許多人開始往外而出。卻也有另外一個老夫子走了進來,慢慢落座頭前,卻也不理會那些往外而出之人,而是自顧自打開一本書,醒目拍得一下,便要開始講課。
再講,便是經義之道,詳解圣人言語。
卻是徐杰與兩位歐陽公子已然出得學堂,學堂之內也還留有五六十人開始聽講,更是奮筆疾書,筆記滿滿。
今日這學堂點卯之人中,可不止有秀才,也還有少數離那進士及第只有一步之遙的舉人。這一步之遙,興許是兩年,興許就是一輩子。
三人同行而出,走不得多遠,又是那繁華大街。
又路過昨夜那血腥之地,地面上的血跡還殘留有黑色印記,行人無數,卻也沒有人低頭去看腳下踩著的人血。
再往頭前,又到那個小巷邊遇見少女擺攤之地。只是徐杰沒有想到,那小女孩竟然又在小巷路口的街邊之處,頭前還擺放著許多東西,顯然是在賣著什么。
徐杰湊近幾步,小女孩顯然認出了來人,便對著徐杰微微一笑。徐杰低頭看了看女孩面前,一個破籮筐里裝滿了散落的長條小疙瘩,疙瘩上還能看出字跡。旁邊還有許多木制的器物,造型各異。
“公子好。”小女孩見上一禮。
徐杰便也笑問:“昨天的花燈都猜出去了嗎?”
小女孩聞言面色有些難看,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呢,昨夜聽說前面有兇案,游人大多散去了。花燈還有五個沒有猜出去。”
這話語聽得徐杰頗有些自責,世間之事,總是這般有著前因后果,便聽徐杰問道:“你今天這是賣什么呢?”
“賣的活字印刷之物,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娘親說原來家中還有個印刷的小作坊,后來爹爹只顧著讀書,就沒有做了。今日娘親讓我把這些祖傳的東西拿出來賣了。”小女孩說著說著,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連忙再道:“公子,昨夜還欠你一個花燈,你在這里等等,我去把花燈取來還給你。”
徐杰這回是看懂了,籮筐里橫七豎八帶字的長條疙瘩,便是陶土燒制的活字,旁邊有排版之物,刷墨之物等等。便聽徐杰說道:“花燈不急,且問問你這東西如何賣?”
小女孩聞言問道:“公子要買?”
“價錢合適我便買了。”徐杰答道。一個有印刷作坊的小富之家,淪落到在街邊賣祖傳之物,這個一家之主,卻去當了和尚,留孤兒寡母自生自滅,當真是可嘆。若不是實在無法,誰有愿意把祖傳之物拿出來賣掉。興許也是昨日那花燈沒有被猜出去,這娘倆已然難以果腹了。
小女孩聞聲大喜,轉頭往一旁的小巷走了幾步,開口大喊:“娘親,有人要買了,你快出來啊。”
昨夜那個年輕婦人便從巷角走了出來,白晝里再看,更顯幾分姣好神色。腰肢纖細,面色白皙,只是那發髻稍顯凌亂。
婦人見得徐杰三人,微微有禮,開口說道:“公子可通印刷之術?”
徐杰不好意思多打量,擺手說道:“不通。”
婦人聞言又道:“既然公子不通印刷之術,買回去也是無用之物,還是留待他人來買吧。若是今日賣不出去,低價送到其他印刷作坊里,也是能賣出去的。”
顯然這婦人昨夜知道自己得了徐杰的好心善意,今日里也就不想平白無故再得人恩惠施舍。
徐杰聞言腦中念頭一閃,問道:“夫人可通印刷之術?”
婦人聞言點了點頭,眼神黯淡說道:“妾身雖為婦道人家,公公在世之時卻也學了這般手藝,奈何如今家道中落,沒了本錢,也就做不起這般生意了。”
婦人還有幾分為自己保持顏面的意思,卻也說出做這般生意,當真需要一點本錢,買墨買紙,雇人做事,當真需要一筆不小的本錢。即便是要印刷最為常見的四書五經,也還需要能有這幾本書做樣本,想來這個家庭,書大概也是賣得差不多了。
徐杰點了點頭,只道:“那這東西我買了,剛好我需要印刷一些東西,還請夫人幫忙操辦,另算工錢。”
婦人聞言,有些猶豫,猶豫片刻方才又問:“公子可是想開一個印刷作坊?”
徐杰聞言答道:“倒是沒有多想,先印一些東西試試,若是可以,那便開個作坊也行。家中還有一幫小子,總要尋個營生。”
徐杰或是心善,或是真起了一些其他想法。婦人卻也在想,想要不要這般受人恩惠,甚至也在想這個少年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之類,終歸是要有一個權衡。
奈何,奈何家中還有外債要還。若是沒有外債,婦人縫縫補補洗洗刷刷,便也勉強能度日。如此這般想法設法賺錢,還要餓肚子,便是因為外債了。外債所欠,不外乎那頭前還未出家的和尚考不得功名不說,還要交游于士子之間,上要孝敬老師,下要與同窗交好。便是想著考不上功名,將來有那么幾個要好的同窗萬一要是考上了,雞犬升天做一些衙門里的小吏,便也算出人頭地了。
只是皆成一場空。
婦人再打量了幾番徐杰,又看了看徐杰身邊二人,想看出一個好壞,最后方才點頭說道:“妾身娘家姓吳,小名蘭香。若是公子不嫌棄,幫公子做一些排版印刷之事,倒還趁手。不知公子要把這些東西安置在何處,當有一間大屋才行。”
這婦人連介紹都不用夫家姓氏,便也看出這婦人對那當了和尚的男人是有多么怨恨。
徐杰聞言一笑,伸手去提那籮筐,重量不輕,又問:“我姓徐,名杰字文遠,你這些東西作價多少?”
吳蘭香答道:“五兩即可。”
徐杰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又拿出一個碎銀子,放在那籮筐之上,開口說道:“吳嫂,你便把這些東西都送到我家中去即可,就在拱辰巷右手第三間,家中有許多小子,也能騰出一間大房,你便幫著安置一下,晚些時候我再回來與你商量這印刷之事。那個碎銀子,你便去雇輛車架,如此一車拉去,免得來回跑。”
婦人聞言,心中多是感動,一種被人信任的感動。眼中幾欲有淚,家道中落,有這么一個丈夫,必然是受盡白眼,借錢借糧的事情也在無可奈何下做過,借不到更是自尊上的打擊。面前這少年公子,把不小的一筆錢放在這里,人卻不跟著,這種信任感,婦人已然許久沒有感受到了。
婦人連連點頭說道:“徐公子放心,妾身一定把東西送到。”
小女孩卻也開口道:“公子,還有欠你的花燈,我也給你送過去。”
徐杰看著小女孩,笑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吳秀秀。”
“嗯,好名字,秀外慧中。”徐杰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然后轉身與歐陽姐弟對視一眼,說道:“走吧,且去喝酒。”
婦人看著徐杰的背影,似有落淚,卻又似有堅毅,拿起那錠五兩銀子,看了幾番方才放入懷中,隨后又去收拾著面前的家當。
小女孩懂得不多,卻也知道不用餓肚子了,歡天喜地幫著自己的母親收拾著面前零零碎碎的東西。
走遠一些之后,歐陽文峰開口問道:“文遠兄當真要開那印刷的作坊?”
徐杰卻也沒有想好,只道:“那便看情況了,如果可以,開一個也無妨。”
歐陽文峰便是點點頭道:“文遠兄就是心善,看不得別人這般凄慘。”
歐陽文沁似也明白徐杰為何這么做,接了一句:“行善積德之人,上天會眷顧,便能多行好運,將來得了保佑,東華門外唱名不在話下。”
徐杰卻又搖了搖頭道:“我是想閑來無事寫點言情小說試試,興許能賺得大錢養活人也說不定。”
歐陽文峰聞言一愣,哪里聽過什么言情小說,忙問:“我只聽過有話本小說之類,言情小說為何物?”
徐杰卻不解釋,又笑道:“興許也寫上一些武俠小說,自娛自樂,興許也能娛樂一下那些江湖豪俠客。江湖人出手最是大方,興許比言情小說還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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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六章 走失

武俠小說,歐陽文峰便更是沒有聽過的,開口又問:“文遠兄,武俠小說是不是如《史記》當中刺客列傳那般,寫那些荊軻、聶政之類的游俠事?”
徐杰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如何定義,只道:“是也不是。刺客列傳多記述事跡。小說當寫有血有肉的人。”
歐陽文峰聞言似懂非懂,便道:“文遠兄便寫,寫完我先看看。”
徐杰忽然思緒又開,自言自語道:“興許武俠與言情可以合二為一。那便省事了。”
在這個時代寫小說倒是不那么難,小說故事的套路,徐杰早已滾瓜爛熟,不論是言情小說的生死纏綿或者死去活來,還是武俠小說的奇遇復仇,這一類故事有太多前車之鑒,并不難編。不論是什么爛俗的橋段,在這里便也是新鮮之事,必然能吸引人目光。
至于賺錢,便還有個版權與名聲之說。版權之事想來只有靠這江湖人來解決了。
徐杰心中還在策劃著,路邊的酒肆便也進了這三人,這也是徐杰與歐陽文峰姐弟第一次同飲。文昌書院那一次便也不算真正喝酒了。
待得半晌飲盡,徐杰已然有些搖頭晃腦,歐陽文峰更是趔趔趄趄,唯有歐陽文沁一人正常。少年人多不知節制,飲酒之上,便更覺得自己能豪飲百杯。歐陽文峰也就這般喝醉了,徐杰卻是還好,風一吹,多少興奮之色。
把歐陽文峰架著送到家門口,自然有小廝下人上前來扶,歐陽文峰卻是回頭大舌頭說道:“文。。遠。。兄,且到家中來。。。坐坐。”
徐杰看著這高門府邸,上面那燙金大字牌匾,答道:“來日備下禮物,投了拜帖再來。”
徐杰顯然知道這種禮節,這是從五品學政歐陽正的家,他一個秀才如何能這般隨意進入,總該有禮有節。
歐陽文峰聞言,回頭卻還想來拉徐杰,口中依然還斷斷續續說著:“進來飲幾杯清茶解解酒而已,快來快來。”
徐杰顯然是不能真的這般失禮,唯有再答:“文峰,你且回家睡一覺,下次定然來拜見。”
歐陽文峰想來拉徐杰,卻是腳步虛浮難以做到,徐杰還往前送了送,便把歐陽文峰送進的宅邸之內。
卻是歐陽文沁有模有樣與徐杰行了一禮,當做是送別之禮。女子行男人的禮節,也是有些別樣的感覺。
徐杰喝酒不少,正是興奮,往家中而去。
剛剛走到巷口,便看一人匆匆忙忙奔了出來,正是婦人吳蘭香。
吳蘭香眼神四處去看,腳步飛快,滿臉焦急色。徐杰卻是連忙問道:“吳嫂,何事如此焦急?”
吳蘭香聽得有人叫自己,方才發現徐杰,卻是腳步不止,心急如焚,急切答得一語:“秀秀找不見了,頭前還在車后坐著一起來的,到了這里忽然就不見了。。。”
徐杰聞言一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再問:“什么不見了?”
吳蘭香急得淚眼已出,已然躍過徐杰奔到了巷外,口中還答:“不見了,就是到得你家門口回頭一看,車后就不見她了。”
徐杰此時才反應過來,是那小姑娘本來隨著婦人一起坐車運東西過來,到得這里小姑娘卻不見了,徐杰連忙回身追得幾步,看著吳蘭香站在巷口左右在看。開口安慰:“吳嫂勿急,許是在哪里掉到車下了,此時她可能已經原路回家去等你了。”
吳蘭香聽得徐杰之語,連忙又往家中奔去。
徐杰此時哪里還有心思回家,追著吳蘭香就去。那小姑娘煞是懂事可人,可不能真的就找不到了。這時代,走失一個小孩,當真不知上哪里去再找回來。
兩人急匆匆往吳蘭香家中而去,從大街而入,巷子最盡頭一處破舊小屋,雖然有一個幾步見方的小院,卻是這院門都是青黑色,年久失修的腐朽。
院子之內有一處二層小樓,二樓屋頂瓦片都能看到空隙,房子之內也有屋頂透下來的光線,想來雨雪天氣,必然是滿屋皆濕。
吳蘭香沖入房中,上下兩層,一邊呼喊一邊尋找,片刻找完下來,更是急切非常,口中哭腔大喊:“不見了,真的不見了。。。”
徐杰聞言一驚,這是真的走失了?
拐賣孩童的事情,太多太多,也是暴利之事。便聽云家兄妹也說過,牙行里發賣的小孩,少數是官府出來的,也有少數是家人主動發賣的。更多的就是這般被人拐賣的。這個時代拐賣人口實在太過簡單。唐律法規定,拐賣人口為妻妾子孫的,不過徒刑三年。
大華朝沿用許多唐律,雖然拐賣人口為奴為婢的需要絞刑,但是這種事情又上哪去追究,即便抓住當場,也可以辨稱拐去為妻妾子孫。特別是那些所謂走江湖的漢子,又有幾人把律法當回事。
沿街而回,不曾遇見,回到家中又找不見,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徐杰哪里還有什么僥幸的想法,立馬也是心急如焚,雖然這小女孩不過昨夜剛剛相遇,但是這女孩實在太懂事可人,遇見這般的事情,徐杰哪里還能無動于衷。
吳蘭香已然又奔出家門,在大街上到處奔跑著,問著左右的商戶,問著左右的行人,已然癲狂模樣。
徐杰站在街口,腦中想得片刻,便是在想該如何去尋人。
吳蘭香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跑,遇人就問。奔回來又看到站在街口的徐杰,便是立馬跑到徐杰面前,口中哭道:“公子家中人多,還請公子回家叫人幫忙尋找秀秀。”
徐杰聞言,眉頭緊皺,開口答道:“吳嫂勿急,我這就是尋人來找秀秀,上天入地也給你尋回來。”
說完徐杰轉身而走,卻并非回家,而是直往城外奔去。
這種事情,官府差人興許不頂用,再多些人上街尋找興許也不頂用。唯有那江湖上的鳳池派,必然管用。
徐杰便是直奔鳳池山而去,尋那鳳池山幫忙,不論那小女孩是不是被人拐賣了,尋找起來必然也是事倍功半。這種事情不能拖,越是拖久了,便是越是不可能再把人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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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七章 洗凈這一身血腥

大江之上,一艘不大的狹長快船,順流而下,船帆被大風鼓得滿滿,卻還有幾個大江漢水幫的幫眾正在奮力劃船,船速如同離弦之箭一般。
徐杰站在船頭,一臉急切看著前方的大江水面,口中還在氣喘吁吁,卻又再問:“那船帆有一塊藍布的船到底走了多久?”
身后一個正在劃船的漢子答道:“公子,當真只走約莫一刻鐘。我們這般去追,必然追得上。”
白衣何霽月就站在徐杰身邊,此番徐杰上鳳池山,何真卿滿臉驚喜準備與徐杰說說蘇州送信的事情,卻是不想徐杰直接打斷了,說了一番這走失了小女孩的事情,隨后便是何霽月與之下山狂奔。
一路奔到碼頭的過程,何霽月竟然一直落在了徐杰身后,并非徐杰武藝比何霽月高明,而是急切的徐杰真的用盡了全部的氣力在飛奔。這也讓何幾月對徐杰有些刮目相看。
這個徐杰不過剛到大江城幾天時間,卻是對一個并不熟識的小女孩有這般的擔心與急切,何霽月一路跟來,不免也產生了別樣的想法。
眼前這個還在氣喘吁吁的少年,雖然口中話語讓人討厭,人品似乎極為端正。
徐杰轉身又道:“還有沒有槳,我幫你們劃船。”
身后漢子聞言看了看何霽月,手中的槳更是賣力幾分,口中答道:“公子放心,一定追得上的。那船是大船,必然不如小船行的快。”
徐杰心急如焚,心急之下,轉頭看了看何霽月,開口埋怨道:“這大江城不是你們鳳池山的地盤嗎?何以這般的混亂,宵小之輩到處橫行,不是賣五石散的就是拐賣小孩的,你鳳池山在這江湖上到底能不能行?”
何霽月聽得徐杰這般話語,卻是并未生氣,反而解釋道:“天下事何其多,我鳳池派哪里能面面俱到。這大江城又不是你那徐家鎮,大江乃通行天下的水道,皆是南來北往的人,大江城里更是有二十多萬人口,其中有宵小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沒我鳳池山,那才是宵小之輩橫行。”
徐杰聞言知道何霽月說得有道理,這事情真要怪鳳池山也怪不上,只得抬眼又往頭前去尋那船帆有一塊藍布的大船。
不想何霽月看著此時氣息還未完全平復的徐杰,又說得一句:“徐秀才,你也別太著急了,既然劉幫主說能追上,那便是能追上,那小女孩必然是能尋回來的。”
徐杰卻也沒有想到何霽月忽然對自己和顏悅色說了一句話,也轉頭看了一眼何霽月,心中焦急微微松了些,答道:“但愿如此,便是萬幸。”
船頭站立的兩人,一男一女,忽然看起來和諧了許多。
小船速度越來越快,江風吹得徐杰的衣袖作響,兩人的眼神都緊盯著前方的水面。
忽然徐杰面色大喜,手指前方大喊:“那里,那艘船帆上有藍布,快!”
所有人聞言皆往前眺望,隨后更是大力去劃槳。
徐杰緊握雙拳,船頭雖然狹小,卻也見徐杰在左右踱步。
越追越近,徐杰不斷估算著兩船的距離,如楊二瘦那般蓄力而去百步之外徐杰顯然不行,但是三四十步,徐杰還是可以勉強一試的。
那大船之上,也發現身后有一艘小船直追而來。船尾霎時間聚了十幾號漢子,皆拿著刀劍。這些人乘著大船,從大江沿江而下,正是年節熱鬧的時候,每過城池便上岸,在街上尋著合適的男女就下手,每個地方卻只抓幾人,隨后繼續沿江往東。
如此流竄作案,便是保證自身的安全,待得船只到了江南,上岸把擄來的小孩都發賣了,便是滿盆滿缽的錢財。當真是一本萬利,還不費多少力氣。
做了虧心事,自然也就知道這疾馳而來的小船是追自己的,便也有人朝著徐杰的小船大喊:“爾等可是不要命了?”
隨著話語,還有刀劍在空中揮舞著示威。
徐杰聽得這喊聲,更是放心下來,已然證明自己是尋到了正主。
何霽月也是面色一喜,手中的寶劍握得緊緊,也在等著距離再靠近一些,到得合適安全的距離,那便蓄力躍去。
何霽月還在等著,忽然發現身邊的徐秀才竟然已經躍了出去,三十多步的水面,顯然并非徐杰有把握的距離,卻是徐杰已然奮力躍去,便是這一躍,腳下的小船都往后退了一段距離。空中的徐杰,手中提著一柄從漢水幫之人身上拿來的長刀。
那大船船尾之上的人,看得徐杰竟然從這么遠的水面之外躍了過來,皆是目瞪口呆,心中的恐懼已然不由自主。
恐懼之下,十幾柄刀劍已然都在空中亂舞,想要去阻止徐杰上船。
已然到得大船上空的徐杰,長刀連揮幾下,打偏幾柄兵刃,人已然落地。卻是落地之后,徐杰也不與人爭斗,而是直奔那船艙而去。
反留得那十幾個漢子面面相覷,這些人哪里不知上船這個少年是個高手,待得徐杰一落船,已然沒有人想上前去拼斗,
船艙之內,光線昏暗,卻也看到十幾個小孩子被鐵索鎖住的脖子,都在角落處瑟瑟發抖。
徐杰已然大喊:“秀秀!”
船艙內無人應答,卻是船艙之下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里。”
徐杰連忙尋得下底層的樓梯,奔下去一看,底層船艙更是不堪入目,幾十上百的小孩坐得滿地都是,脖子之上皆有鎖鏈,地上有一桶水,水旁邊還有一個木槽,槽里一堆類似喂豬的谷皮麥麩之物。
又聽得一聲:“秀秀在這里。。。”
已然就是大哭,霎時間所有人全都哭了起來,徐杰環看左右,光線極為昏暗,卻是一時之間認不出誰是秀秀,但是徐杰已然從聲音聽出秀秀就在這船艙里面。
徐杰看得這一幕,聽得幾十上百個小孩的哭聲,聞著船艙里排泄物的臭味,直感覺全身血液瘋狂涌動,心臟狂跳,腦中似有炸響一般,提著刀轉身而走。
甲板之上還在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漢子們,忽然又看得那少年提刀出了船艙,一人擠出一個笑臉往前一步,開口說道:“少俠可是尋人?都怪我等有眼無珠,誤拐了少俠家中人,小的立馬就去備上二百兩銀子與少俠賠禮道歉。”
這人一邊往前走,一邊笑著說。卻也發現了徐杰面目猙獰,再近一些更是發現徐杰連鬢角發梢都樹立了起來。
“爾等該死!”咬牙切齒一句,少年長刀起,已有殺人心!
再看刀光,已然往那笑著說話之人劈去,血跡飚射而濺,糊得徐杰滿臉都是。
“都該死!”原來的秀才還未真正親眼看見這世間的黑暗,還未真正起過這般唯有殺人才能揭過的事情。
此時的秀才,已然癲狂!
人命如草芥,不過徐杰長刀揮舞間!人血腥膻,滿臉是血的徐杰似乎一點都聞不到。那慘烈的哀嚎,痛哭流涕的求饒,徐杰耳中似乎聽不到半點。
這個在那和諧團結友愛的徐家鎮活了十幾年的少年,此時面對自己親手造成的慘烈場面,再也沒有了絲毫的不適,唯有憤怒,唯有暢快!
已然到得大船的何霽月,這個江湖兒女,看得這般瘋魔的場面,愣在當場。
看著那個滿身是血,提刀連連殺人的少年秀才,何霽月目瞪口呆,鮮血飛濺到何霽月的白衣之上,何霽月拿劍的手微微一抖,竟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江湖豪俠客,一步殺一人!
有人往船頭而逃,終歸逃不出那一刀。
有人往船舷而逃,想跳船逃生,何霽月下意識伸劍擋得一下,殺人的刀便追了過來。
空中還回蕩著徐杰連連喊出的:“死,死,死!”
再看左右,已然空無一人,地面之上皆是殘肢斷臂,還有灑落的五臟六腑與頭顱。
徐杰卻還意猶未盡一般,幾步奔到船舷,看著水中逃下去的兩個漢子,手中長刀一擲,插入一人胸膛,隨后徐杰也跳入水中,飛快往另外一人游去。
此時大江水,還冰冷刺骨。徐杰似乎也感受不到,依舊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那逃跑之人也在奮力游水,見得徐杰入水來追,口中便是大呼:“爺爺饒命啊,小的不過是個跑腿的而已,并未親手拐過孩童。”
徐杰不管不顧,兩手濺著水花疾馳。
“爺爺饒命,小的出門營生,也是有一家老小要養活,饒命啊。。。”
話語還在,一只鐵手已然捏住了這人的脖頸,發力再捏,骨頭脆響。手松之后,那人已然往水底沉了下去。
十幾個漢子,無一人生還。
水中的徐杰,再左右看了看,緊咬的牙關慢慢松弛下來,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想起了船上百十個孩童,便也往水中沉了下去。
洗凈這一身血腥,方才好見那些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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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八章 這斷江刀,不傳給他

大船之上,何霽月站在船舷之邊,看著水里的徐杰,正在洗著臉上與頭上的血跡。
幾個漢水幫的漢子也已上船,看得甲板之上慘烈的景象,皆是不忍直視。
“把這些尸都扔進江里,打水把甲板也洗刷一下,再把孩子們都放出來吧。”何霽月話語低沉。
幾個漢子連忙俯身撿著殘肢斷臂往水里扔去,又拿木桶打水來沖刷甲板。船艙里哭聲震天,還有一個叫秀秀的小女孩依舊在不斷大喊著:“我在這里,秀秀在這里。”
漢子們聽著船艙里的哭聲,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加快了幾分。
徐杰再次上了船,渾身濕透,披頭散,看了一眼何霽月,并未說話,便也是在等甲板被清理干凈。
何霽月與徐杰對視了一眼,開口說道:“該殺,殺得好。”
徐杰聞言點了點頭。
此時這個秀才,忽然身上的氣質都改變了一般,雖然江水洗凈了他身上的血腥之氣。卻是何霽月似乎能直接看到他身上的血腥之氣。
這天下,這江湖,并非是那團結友愛和諧的徐家鎮。徐杰似乎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練刀,便是為了要殺人。徐杰似乎此時真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有些人,便是要殺,唯有殺了徐杰心中才能安。
水漬還在徐杰梢滴落,幾個正在收拾甲板的江湖漢,回頭看得徐杰一眼,眼神皆是敬畏,也不敢多看,看得一眼便又連忙做事。
這位大江郡青山縣的秀才徐杰,從此將名動江湖,至少也是名動大江郡的江湖。
晚霞已起,俠客當面。
秀才舞刀鋒,十丈江水面。
一步屠幾人,赤血染青天。
青山秀才徐文遠!
何霽月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帶,往徐杰遞了過去。
徐杰簪已落水,接過帶,把披散的頭往背后系了系,開口說道:“多謝!”
何霽月問得一句:“江風可涼?”
問完何霽月大概是有些后悔了,又自己答得一句:“你自己調息吐納一下內力便不涼了。”
徐杰有些訝異,訝異這何霽月怎么忽然跟自己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語,看了一眼這個面色冷峻的白衣女子,卻也現這白衣女子面色并不那么冷峻。點頭答道:“不涼。”
此時那漢水幫的劉幫主用水洗了洗手,說道:“徐少俠,甲板清理干凈了,是不是去把孩子們都放出來。”
徐杰聞言往船艙而入,一個漢子從船艙之內尋來幾大串鑰匙,一個個哭喊的孩童慢慢走出船艙。
見到女兒的吳蘭香,第一時間并非表現出徐杰預想中的欣喜,而是上前抬手就打,打在女兒的后背之上,口中呵斥著:“你到哪里去了?你不是好好在車后坐著的嗎?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女孩被重重打得一下,卻也不哭,口中答道:“娘親,是那壞人把我從車上抱下去了,還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想叫娘親,可是叫不出來。”
此時吳蘭香便是大哭出聲,緊緊抱住女兒,嚎啕大哭,哭聲之中似乎又有一種泄。興許沒有這個孩子,這個婦人早已不想活下去了。
徐杰看著這般景象,又看了看院中這些半大小子,背過身去,嘆了口氣,隨后走到何霽月面前,開口說道:“多謝何女俠今日相助,那一百多個孩子,還請鳳池派安頓一下。”
何霽月興許也是真正第一次做這般行俠仗義之事,此時做成,微微有些興奮的感覺,口中答道:“徐秀才,你不需如此客氣,這也是我分內之事。那些小孩自當安頓好,江湖行走的人多,便也會把這個消息帶往大江上游去,若是有父母來尋的便是合家團聚,若是沒有父母來尋的,那便留在山中練些武藝,將來長大成人也能討口飯吃。”
何霽月,就如當初在徐家鎮一樣,還是那般心善之人。
徐杰也能感受到何霽月心中的那份善良,點頭道:“一切有勞你了。”
楊二瘦看著這般母女團聚的場面似乎并不覺得有多少感動,坐在院子石凳之中,翹著腳搖晃不止,口中卻笑道:“秀才,你又殺人了?”
徐杰點頭:“殺人了,殺了十幾人!”
楊二瘦聞言大笑:“秀才,這回老子可不在場,你可賴不到老子頭上來了。”
徐杰便也是笑:“這回不賴你你頭上,聽了你的話,都扔江里去了。若是真有官府來問,倒是有人可以賴。”
說著徐杰轉頭看了一眼何霽月,何霽月見得徐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不自覺往一邊躲了躲。
三胖站在一旁,語氣有些不屑:“秀才老爺,按我說,你便是太沒點義氣了,也太不灑脫,殺個人還賴來賴去的。官府算個鳥啊,便是禁宮大內的高手,到得老子面前,也不敢喘大氣。”
徐杰這回倒是不與三胖抬杠,只答:“你二人無家無業,孑然一身,自然灑脫。待得我考了個進士之后,便也如你們這般灑脫。如今卻還不行,若是官府通緝于我,那我還考個什么功名,我家中老奶奶眼神本就不好,不能再哭了。”
“嘿嘿。。。考個鳥的功名!”二瘦笑著鄙視一句,伸腿把蹲在一旁的小刀兒撥了一下,又道:“練劍去,可別學著矯情秀才,三心二意的。”
蹲在地上的小刀兒連忙爬了起來,拿著那柄破劍,口中卻小聲道:“師父,徒兒若是能學會作詩寫賦,便也不練劍了,考功名做官去。”
此語一出,氣得二瘦胡子都翻起來了,提腿就踢,踢了還罵:“日你個仙人板板,以后少跟這秀才說話,什么都沒學好,就學了個矯情。”
小刀兒摸了摸自己被踢了的屁股,幾步奔到小院一邊,有模有樣練起了劍,大概是怕再被踢屁股。
此時徐杰卻是面色大喜,眼神在小刀兒與二瘦身上來回看來看去,顯然是聽到小刀兒叫的那句“師父”。楊二瘦能收小刀兒這個徒弟,完全是徐杰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這胖瘦二人,從來都是江湖獨行,何曾會給自己找個累贅?
便聽徐杰大喊:“瘦子,黃鶴樓走一遭!”
二瘦聞言大喜,往前奔得幾步,卻又回頭去看三胖,問道:“秀才,帶不帶三胖去?”
徐杰搖了搖頭道:“我這是謝師宴,胖子又不是誰的師父,他去作甚?”
三胖黑著臉答道:“秀才老爺,看得上的被二瘦搶去了,其他人的老子看不上。”
徐杰聞言環看左右,開口說道:“三胖,那云小子你也看不上?”
三胖轉頭看了看云書桓,連連搖頭道:“他練武天賦是極好的,但是這斷江刀,不傳給他。”
徐杰聞言,回頭又看了看云書桓,頗有些遺憾,卻也并不再多說。
顯然三胖是有些老古板的想法。
卻聽三胖又道:“秀才老爺,大不了再傳你一招這何侄女接不住的架勢。”
徐杰聞言點了點頭,答道:“也罷,走吧,一道去黃鶴樓。”(/book/1345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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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九章 奈何有人對不住你徐家忠烈

何霽月去安排一百多個孩童,吳蘭香在眾多小子的幫襯下開始安置著印刷作坊。云書桓面色有些黯然,在院子里練著那十八手。一旁還有小刀兒在院子角落處耍著一柄破劍。
徐狗兒幫著云小憐開始準備眾多人的晚飯,還有幾個小子也在一旁幫襯,便是那吳秀秀也主動過來幫忙。
待得夜深人靜,二瘦三胖,還有徐杰,又是踉踉蹌蹌而回。
這回胖瘦兩個江湖漢,酒醉之后卻不似以前那般倒頭就睡了,還有人在面前端茶倒水,洗臉洗腳。興許這也是二人從未感受過的貼身孝敬。
第二日大早,徐杰再一次往那郡學而去,背著一個小背囊,里面裝著筆墨紙硯,裝著四書五經。
到得郡學,歐陽姐弟卻早早等在門口處,見得徐杰慢慢悠悠行來,上前迎了去。
徐杰遠遠看得歐陽文峰一臉的笑意,打趣道:“文峰這是遇見什么大喜事了?可是昨夜入了哪個花魁的閨房?”
歐陽文峰連連擺手,說道:“文遠兄就是喜歡打趣,昨夜家父考教典籍,好險一頓戒尺老打,幸得胡亂搪塞過去了。”
徐杰便也是笑,也知道歐陽文峰是謙虛,歐陽正哪里是能胡亂搪塞過去的人,只道:“令尊打文沁兄舍不得,打你卻是能下手。”
歐陽文峰聞言看了一眼姐姐,抱怨道:“可不是?打我自是能下手,打我兄長那是舍不得的,便是言語呵斥都舍不得,你說這找誰說理去?”
歐陽文沁被弟弟這一眼看得有些過意不去,開口說道:“文遠兄,今日等你是有正事。”
徐杰聽得有正事,收了笑意。
歐陽文峰卻先開口道:“對對對,是有正事,被文遠兄一番調笑給說忘了。家父邀請文遠兄今晚家中赴宴。”
徐杰聞言一驚,看了看二人,不似玩笑,問道:“當真是學政邀請?”
“可不就是我父親邀請,大早時候正要出門,父親喊住我二人,便說了此事,讓我把話語帶到。”歐陽文峰對于這件事,似乎比徐杰都要高興一般,語態也是眉飛色舞。
“如此當要好好準備一番。”徐杰心中略微有些緊張,卻又想起歐陽正昨日夸獎自己不錯的話語,緊張之感便又去了不少。
歐陽文峰還大大咧咧說道:“有什么好準備的,吃頓飯而已。”
徐杰自然不能聽歐陽文峰的話語,便也不答,起身往郡學而入。
準備自然是要準備的,禮物不論貴賤,情義必然要到,這也是一份尊重。下午徐杰便也不再聽講,上街采買了幾番。
禮物雖然不需要多么貴重,但是也要能拿得出手,更要花上一番心思。徐杰對于這次正式上門拜見之事,也有一些其他的感覺。似乎隱隱也是一種儀式一般。
大包小包的東西,幾支不錯的毛筆,一沓上好的宣紙,鄉下帶來的臘肉一塊,些許西域來的香料,幾兩江南的茶葉,一壇上好的酒,還有一些精美的點心,最后還有一個青瓷的筆洗。
徐杰也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把發髻重新打理了一番,凈面洗手。
傍晚十分,徐杰如約而至。
歐陽文峰早早等候在門房處,見得徐杰到來,直引入中院大廳。歐陽府在這大江城里,并非一等一的豪宅,卻也有三進的大院子,外院住下人,中院多是會客之地,也住了管家之類,還有幾間招待客人的廂房,內院便是主人家住的地方,也還有書房等地。
大戶人家的宅邸,自然是不一樣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假山花草,總是別樣的雅致。
徐杰便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般古色古香的大宅邸,與徐杰鄉下的宅子完全不一樣,甚至青山縣也沒有這般講究的人家,便是一進一進的廊柱,都有燙金的雕刻對聯于其上,連帶亭臺都有各種雅致的名字。
這歐陽正,雖然是清流之人,也并非那等肥缺之職,卻也并不窮。
徐杰已然在廳中落座,帶來的禮物被一個老管家接過,放在大廳一角。廳中一張六邊桌子,酒菜已然在上。廳內也點起了七八盞燈火。
徐杰站在一旁等候著,歐陽文峰已然去叫歐陽正。大廳之內唯有一個老管家,歐陽文沁卻一直沒有見到。顯然這大戶人家之中,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輕易會客的。
從里面走出來的歐陽正,一張棱廓分明的臉,頗有點四方四正的味道,皮膚微黑,雙眼炯炯有神,唇上八字胡須分兩邊,頜下一縷胡須也打理得干干凈凈。相由心生,有時候當真不假。
徐杰連忙上前躬身一禮:“拜見先生!”
歐陽正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徐杰落座。
徐杰待得歐陽正先落座,方才落座。歐陽正抬手往身后示意,老管家上前與歐陽正斟酒,隨后又給歐陽文峰斟酒,再與徐杰也斟滿了酒。
歐陽正抬杯,開口:“且先飲一杯,文峰自小少有友人,遇見了你,便是一見如故,這幾日常常把你掛著嘴邊,老夫便想著請你到家中來坐一坐,人生難得一知己,通家為好,君子以交。請!”
“多謝先生!”說完徐杰一飲而盡。
歐陽正喝完一杯,抬眼看了看角落處的大包小包,開口又道:“青山徐氏,這十幾年來似乎都未出過秀才,倒是漢水徐氏有幾個讀書人。不知文遠家中以何營生?”
歐陽正問此話,似乎有些深意。
徐杰答道:“先生,學生家中祖輩世代農戶。”
歐陽正聞言,面色一變,又去看了看那角落里的大包小包。那些東西,雖然并非什么貴重之物,卻也不是便宜東西,加起來總要二三十兩銀子。歐陽正問這話語,顯然就是要看徐杰的人品。
若是一個貧家子弟,卻出手二三十兩的銀子,這份禮物顯然就與身份有些不合,阿諛奉承之意就過于濃厚了。若是旁人見得如此,大多會覺得徐杰禮節上極好,卻是歐陽正這樣的人,便會另外一個方向去想,小事看人品,便是這般。
好在徐杰又道:“十幾年前發了水災,族中長輩皆入了軍伍以果腹,一場大戰下來,得了朝廷一些撫恤,所以如今家業還算殷實,所以學生也因父輩余蔭讀起了書。先生見笑了。”
歐陽正聞言,忽然雙眼微微一張,表情也出現了一些異樣,轉頭盯著徐杰看了幾眼。
徐杰感受到了歐陽正的眼神,有些奇怪。徐杰微微抬頭對視了一眼,卻從歐陽正眼神之中看出了些許的激動。
便聽歐陽正再問:“老夫來大江郡上任不久,便聽說大江郡有幾百個軍漢曾經在邊鎮上過陣,當時老夫心灰意冷,便也不曾詳細打聽,不想竟然是你青山徐家。你今日說起,老夫腦海之中忽然有許多事情歷歷在目。好,青山徐家,好樣的!”
徐杰抬頭又看一眼歐陽正,忽然想起這位學政,春風得意之時,似乎正是大戰前后。大戰結束不久,這位學政就貶官了。
便聽徐杰再說:“學生家中父輩四人,一戰之下,三人殉國,唯有二叔以殘疾之身歸家,祖母連哭幾年,幾近失明,那個時候學生剛剛記得一點事,便也只記得這些了。”
歐陽正聞言,眼神忽然更有些激動,扶在桌案上的手指都微微抖了一下,慢慢低了一下頭,隨后提杯獨飲一口,嘆道:“十六年了,本以為都忘記了這些事情,不想今日你來了,終歸是繞回來了。”
說完一語,歐陽正又是嘆氣,隨后又道:“你徐家為國盡忠,好樣的,國之脊梁也!”
徐杰看著歐陽正,已然知道歐陽正似乎就是這場大戰的親歷者,這是徐杰第一次遇見當年那場戰爭的親歷者,徐家人以外的親歷者。
對于那場戰爭,徐杰當真是了解的太少,甚至都不談有什么了解。所以徐杰抬頭看著歐陽正,便是等歐陽正繼續說下去。
歐陽正當真繼續說了一句:“奈何。。。奈何啊。。。許多悲哀本可以避免,奈何。。。文遠,奈何有人對不住你徐家忠烈。”
徐杰聞言大驚,愣愣看著歐陽正,看得目不轉睛。連帶一旁的歐陽文峰也看著歐陽正,歐陽文峰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歐陽正這般的惆悵,這般的連說四句“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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