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50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0:42
第63章 棄暗投明

    厲風行與杜比鄰正硬拚著,任勤也過來插手。以二對一,雖然三人均是徒手空拳,但掌法終究為風行所精通,縱使兩人聯手也難以敗他。鳳簫吟在對岸看見風行未露敗相,笑道:「別擔心,天哥不會輸……」

  金陵急道:「可是,咱們要想辦法過去,假若他們暗算天哥就糟了!」鳳簫吟一笑,她正托著披風擋雨,幸而雨真小的可憐,淋不著她。勝南思忖著:「可惜附近無船。要是有什麼東西,能系到對岸樹上就好了。」鳳簫吟搖了搖頭:「沒繩子……」金陵被勝南提醒,大聲道:「天哥!」風行餘光一掃,金陵已經抽出一段絲絛來,頃刻間將絲絛甩過河去,她甩得又快又準,絲絛張緊了過了河去。

  林鳳二人驚她聰明,嘆她武功,不由得拍手叫好,更令人稱絕的是厲風行,他正與杜比鄰夫婦拆拳,百忙之中伸出手來,牢牢接緊了。這時杜比鄰一掌過來,襲向他正接著絲絛的左手,厲風行手一繞,用手腕骨與這一掌抗擊了,右掌退了任勤,後退兩步將絲絛纏繞在樹幹上,他繞了一圈時,杜比鄰又是一拳打來,他再次拆了幾式,同時再繞一圈,再去與任勤為敵,先一招「風捲殘雲」,再一掌「虎嘯西風」,鳳簫吟看呆了:「好厲害的功夫!」

  林勝南握緊絲絛,剛欲飛渡過去,杜比鄰引厲風行遠離了一些,任勤揮傘要砍斷絲絛,金陵不由得大驚,這時林勝南已騰空而起,鳳簫吟一怔,披風差點滑落,厲風行一掌「風雲變幻」夾雜著呼嘯風聲襲向比鄰面門,同時手扣彈珠,飛一般地彈向任勤,彈珠砸在任勤傘上,任勤哎呀一聲連人帶傘後退數步,勝南此時已至對岸。

  鳳簫吟讚道:「好俊的功夫!」金陵一笑:「那是自然!」鳳簫吟道:「什麼啊,我說的是林勝南!」金陵臉一紅:「我說的也是他。」鳳簫吟噗哧一聲笑起來。

  趁任勤暫時出了戰圈,勝南手一揮,絲絛立即飛向這一邊,金陵握緊了:「鳳姐姐,為了節省時間,一同過去吧!」鳳簫吟尖叫道:「水……是水……我……不敢……」「過去!」金陵一把抓住她後背,同她一起越過河去,鳳簫吟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剛剛的對岸之上了,喜道:「我……過來了……」林蔭蔽天,和風吹送,金陵按住她肩頭:「咱倆暫且不動,我想想連景岳應該怎麼找,你四處看著,千萬別被人偷襲。」

  鳳簫吟點頭,回神觀看比試,林勝南已經開始接任勤的招,任勤的武器由於是傘,可張可攏,傘篷不知為何所制,甚是堅硬,傘邊極像是鋼製,卻非常薄,如金陵之軟劍,相比之下,飲恨刀則顯然不夠鋒利。

  「傳說中的至寶飲恨刀,竟然還不如平常的刀鋒利?」金陵不免好奇,發自肺腑地贊,「而且,不夠鋒利的刀,握在勝南手裡的時候,竟有如此殺傷……」她明顯地看出,任勤從交手的第一刻起就已經顯出吃力。

  「是啊,飲恨刀本身鋒不鋒利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主人刀法夠不夠鋒利!」吟兒笑,如是說。

  吟兒說得不錯,勝南畢竟刀法卓絕,對付一個以兵器為噱頭的敵人,怎可能不佔上風?!金陵凝神去看,只見他長刀一式「春江潮水」像水波一般連貫而去,短刀一式「連海平」補上,任勤一驚,縮回油傘去,勝南再次一式「海上明月」如明月升起一樣,側身從傘下晃過去,直襲任勤要害,任勤驟然見他過了傘篷到自己面前,趕緊將傘柄一低,擊在長刀上,林勝南短刀一式「共潮生」,饒是任勤內力高明,傘也幾乎被擊飛!

  任勤大驚失色,欲收傘並且正好利用傘篷傷勝南後顱,勝南腳一橫,踢歪了油傘,跳出了戰局,任勤再跟他對拆了數招,哪裡有喘息之機。這當兒勝南長刀「煙波不動」,短刀「影沉沉」,動作全蘊含其中毫不雜糅,任勤立即躲讓,突然傘一避,猛地抽出一把劍來,也是兩隻手與他抗衡,突然之間,黑影一閃,人影過處,任勤手中油傘就這麼憑空不見了,任勤一驚停下,勝南也驚得停下來,兩人一同轉頭,任勤怒道:「鳳簫吟,你偷襲!」鳳簫吟笑道:「任姑娘,在下很怕淋雨,你也是知道的,對不住了!」說罷跑遠了。

  勝南萬料不到任勤抽劍之時鳳簫吟會鑽空子奪她原先兵器,真是拿她沒有法子,勝南也不趁人之危,等任勤轉過身來,才繼續比試,此時此刻,他已經是上風佔盡了!

  金陵眼見著這一幕無賴表現,和雲霧山上鳳簫吟得第一的時候如出一轍,無奈笑著:鳳姐姐雖然處事離奇,但還真是厲害,可以從兩個為敵之人手裡奪人兵器,可見就算武功不能天下第一,膽子也一定天下第一了!

  正向鳳簫吟微笑著,突地看見鳳簫吟身後樹叢裡隱約兩個身影,一男一女,不是列纖纖、牟其薪又是誰?金陵忍住腳痛,走到鳳簫吟身邊,低聲道:「同我走!」「幹嘛?」鳳簫吟未轉過神來,被她拖著走了,邊走邊問:「怎麼了?」金陵一步不停:「我知道連景岳藏在哪裡了!」

  鳳簫吟關切地問她:「你的腳……礙事麼?」金陵一笑:「不礙事,你以為我跑不動啊?」鳳簫吟便二話不說,帶了傘同她奔走去。杜比鄰驟然見到金鳳二人往林深處走,豁地看見列纖纖和牟其薪從道上出來,心裡咯噔一聲,小聲道:「勤兒,大哥危險!」

  任勤此時被勝南逼得難以招架,正勉強支持著,轉了個方位聽到這句,抬頭看見列牟二人正往某個方向走,而密洞暴露在他們身後,大驚失色,勝南的雙刀架在她脖子上,任勤仰面倒地,大聲道:「比鄰,他們兩個怎會出來?!」杜比鄰停下拳來,躍後數步,大聲道:「放了勤兒!」

  金鳳二人向前去,鳳簫吟遠遠見到那山洞,大悟:「陵兒妹妹真是厲害!」

  金陵道:「厲害什麼!列纖纖和牟其薪是從這條路這個位置轉彎的,連景岳自然也在此處不遠。」

  吟兒正欲往前,金陵一把拉住她,吟兒一怔:「幹什麼?」金陵一笑:「你去送死麼?這是通往密道正門的路,路上自然有一堆機關。」吟兒啊了一聲:「對!我怎麼沒有料到?那可怎麼辦才好?」金陵將目光轉向另一條道上越行越遠的列纖纖和牟其薪,小聲道:「跟蹤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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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纖纖與牟其薪二人在涼風中走,雨漸漸吹得小了,兩人又氣又急,更不失感傷,以至於沒有警惕周圍情況,鳳簫吟息傘,同金陵運起輕功追上去,列纖纖和牟其薪走至一處,突然停下,金鳳二人循著他們目光向道旁看,那是個很陳舊的山洞,恐怖有如墳墓。列纖纖往之中張望著,小聲道:「其薪,我們這麼做,究竟對不對?」牟其薪嘆了口氣:「我們不能愚忠……」

  鳳簫吟小聲道:「看來連景岳就在洞中了,咱們……」忽聽列纖纖大喝一聲:「誰!」幸虧鳳簫吟讓得快,否則真的無返了。

  金陵笑著拔出打在樹幹上的飛匕,笑道:「列姑娘暗器功夫不錯,上面下的毒藥是什麼,還請姑娘賜教?」放手將飛匕扔回去,列纖纖伸手接過了:「金姑娘過獎,在下並未下毒!」

  「未用毒?那匕首上是什麼?」金陵知道這列纖纖非常關心武器,果不其然,列纖纖皺著眉頭接過匕首,看見其上一塊鐵鏽狀物,用指甲挑了,大聲問:「你們倆為何跟蹤我們?!」金陵哼了一聲:「沒有為什麼,各為其主而已。列纖纖,說!連景岳在哪裡?!」牟其薪怒道:「你憑什麼用這種語氣同我們說話!?」金陵一笑:「憑你的纖纖姑娘,已經中了毒啊!」

  鳳簫吟、列纖纖均是倒吸一口涼氣,牟其薪憶起方才金陵還匕首給列纖纖,怒道:「你……你在匕首上……下毒!」

  金陵點點頭:「不錯……」

  牟其薪大怒,抽劍而出,金陵哼了一聲:「你就沒中毒麼?!」

  三人均大驚,金陵道:「剛剛我扔匕首,毒粉自會傳到你那邊去!」

  列纖纖怒不可遏:「金陵!你!」

  金陵取出一隻藥瓶來:「偏巧這種毒藥我也只有一瓶解藥,沒有解藥的一炷香之內必死無疑,你們看著辦吧!」列纖纖一聲不吭,淚水已然留下,面對剛才與連景岳同樣的選擇餘地,牟其薪小聲道:「纖纖,你喝了吧……」列纖纖一驚,搖頭道:「牟大哥!我很滿足,我比練姐姐要幸福的多,你喝了吧……」她直起匕首,對著脖子便抹,金陵大驚,顯然不及救援,卻見牟其薪直接用手緊緊握住刃,他手上已經鮮血淋漓,卻抓得死死的不肯放:「纖纖,只有你才能給我離開家鄉的勇氣!你死了我還留在世上有何意義!?」

  列纖纖見他鮮血一滴滴往下落,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死……一起死了……」金陵怔在遠處,淚已不自覺落下:若我和天哥面對這種情景,會怎麼做呢?

  鳳簫吟捏了他一把,她驚覺過來,擦乾了淚:「可是我在另一隻衣袋裡還發現了一瓶,一共有兩瓶解藥呢!送給你們吧!」扔過去,牟列二人都沒敢接。

  列纖纖蹙眉:「金陵,你究竟玩的什麼把戲?」金陵道:「大家都是聰明人,看得出你們已經和連景岳決裂了,為何不肯告訴我們他的藏身之處?」

  列纖纖一怔:「方才你跟蹤我們,竟然沒有發現山洞?」金陵道:「山洞門前的那一段路我不敢走,我問的是後路。」

  列纖纖愣住,鳳簫吟道:「棄暗投明是明智之舉!」

  牟其薪一笑:「後門,就在我們身後……」

  後門口,有一張很陳舊的蜘蛛網。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0:46
第64章 罪有應得

    洞外,厲風行和杜比鄰兩人又拆了幾拳,忽然聽到一陣沉重腳步聲——連景岳從叢林後出來,倉皇地逃出,厲風行繞過杜比鄰,立即去打他,但拳未及,背後已生疾風,杜比鄰緊緊纏住他不放,金陵、吟兒、列纖纖、牟其薪亦緊緊追上。

  任勤見到牟列二人,怒道:「你們倆竟敢背叛大哥!」牟列無言以對,鳳簫吟冷笑:「那是因為你的大哥首先背叛你們!」

  眼見連景岳行蹤暴露,厲風行立即想追,奈何杜比鄰護主心切,竟加緊糾纏,一時厲風行根本難以抽身,勝南見勢,立即強封了任勤穴道,過來幫風行對付杜比鄰:「你放心去攔,杜比鄰且交給我!」

  「好!」厲風行被杜比鄰攔得正自煩心,得勝南相助,求之不得,已然將對手逐步移交給勝南。

  「你要當心,連景岳是個小人。」勝南壓低聲音,提醒風行。

  風行點頭,當下縱身躍去,就在快拉住連景岳之時,忽然看到連景岳手中之物像金光閃動著,暗嘆幸好有勝南提醒,極速閃身讓開,說時遲那時快,連景岳驀地發出一盒暴雨梨花針來,眾人紛紛躲閃,厲風行毫不受阻,躲讓過後再度去追。

  金陵微笑看著厲風行,往四周看了看,連景岳等於已經勢單力孤了,列纖纖卻小聲道:「不好,金姑娘,官兵來了!」

  金陵大驚,果真,一大群官兵朝這邊湧來,圍了個嚴嚴實實,眾人被困其中無法突圍,其中十幾個官兵跑到連景岳身邊,捍衛其主,連景岳冷笑:「金陵,厲風行,你們輸了!我已經派兵圍住了金府,你們完了!」金陵等人皆是亂了心,金陵道:「我爹呢?」

  卻聽一官兵道:「少爺,金府外一大堆群眾嚷著不准查封!」連景岳一怔:「什麼?」

  勝南邊與杜比鄰過招邊道:「人心是最大的天下!連景岳,輸的是你!」

  連景岳有些色厲內荏:「放箭!」厲風行驀地飛身而起,搶在之前點了前方十幾個官兵穴道,然而剩餘的官兵竟依然拉弓引箭,吟兒隨刻喝問,語氣中已略現盟主氣魄:「你們大家想一想,這樣做值得麼?這個主子對你們怎樣?!值不值得為他效命!」

  那些人全停住,僵著不放箭,厲風行穿過那定著的十幾個官兵中間,走向連景岳:「明明是宋官,卻居然暗地裡降金!」他抽出劍來,欲一劍結果他,連景岳忽地拉住一定住的官兵,直擋厲風行之劍,風行趕緊抽劍回來:「看看,這就是你們的主子!」

  被勝南步步壓制的杜比鄰,敗局已定,勢單力孤,惟能停手驚詫地看著這一幕,許久,萬念俱灰,冷冷看著連景岳,咬出一句話來:「這種人,一劍刺死……便宜了他!」得到最忠心下屬如此評價,連景岳可算罪有應得,眾叛親離,束手就擒。

  「將他帶給小柔姐姐吧。」陵兒說,厲風行點點頭,立即點著他穴道。

  雖是夏天,卻如秋風蕭瑟。

  官兵已經紛紛撤離,卻見金士緣蹣跚著走來,金陵去扶他:「爹,你來幹什麼?」金士緣噙淚走到河岸邊,看河上漂著幾片落葉,還泛著綠色,小聲道:「有些落葉,帶著綠色,落下了……」鳳簫吟一怔,見杜比鄰與任勤還低頭沉思著什麼,回頭再看金士緣順河岸逐流,便走到林勝南身邊去,小聲說:「這兒……應該有他的回憶吧……」

  只聽金士緣道:「當年,我和茫茫就逃亡到這裡,隱居的……」鳳簫吟小聲道:「李茫茫她?」

  厲風行瞪了一眼連景岳:「忘了告訴你們,她被連景岳殺了……」

  一陣冷風吹過,鳳簫吟咬牙切齒:「連景岳,你沒有人性!」

  這時對面走來一個少女,她沒有看別人一眼,只直視著連景岳,突地抽出一把劍來,閉著眼睛刺了進去,連景岳倒在地上,死得連聲音也沒有。

  這少女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遠處,金陵大聲道:「姐姐……」金士緣喃喃道:「小柔……」小柔背對著他們:「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金陵上前一步:「姐姐!」

  李小柔怒道:「不準叫我姐姐!」

  她再往前走,忽然停住了。

  眼前站著的還是孟馳,李小柔卻一臉冷漠:「怎麼?還沒有賭夠麼?」孟馳憔悴了許多,眼中仍然是憐惜和愛護,李小柔的語氣卻嚴厲無情,包含著太多的憤怒、傷心和絕望,她,似乎已經疲憊、厭世了……她一直壓抑著自己不流淚,不允許哭,見到他時也努力嘗試著心裡不泛起漣漪,所以她不去正視他,卻厲聲說:「讓開!」

  孟馳一動不動,李小柔拚命舉起劍來,劍上還滴著連景岳的血,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殺人,她顫抖著,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向前刺去,冥冥之中又有一股力量制止了她——眼前這個人帶給她的是短暫卻充實的快樂,她,只是一個普通山林里長大,從未接觸過人情世故的女孩,可是,也是他,進行了一次摧毀,她的心,破碎得太快,來不及承受,接著,她唯一能依靠的母親,因她而死,她真的崩潰了,孟馳卻只用他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小柔……那張賭約,是我和哥哥的玩笑……」

  李小柔冷道:「我從來不會……做別人的賭注……」她想走,擦身一剎那,孟馳伸出手來,將她拉住並且握緊了,李小柔想掙脫,掙脫不開,只能大聲吼:「你鬆開!」孟馳流著淚,泣道:「小柔,我只和你再賭一次,賭約:孟馳是不是真的愛李小柔。」李小柔一怔,兩行淚已流下,孟馳下面的話卻讓李小柔痛徹心扉:「賭注是:我們剛剛開始的愛情……」李小柔手中的劍頓時落下,掉在地上,響亮的聲音。

  金士緣帶著慈愛目光看著這對小兒女,忽地想起當年的自己,嘆了口氣。

  孟馳拉著李小柔的手,李小柔沒有任何反抗,同他一併,漸行漸遠……

  金陵小聲嘆道:「讓姐姐同他走吧……」金士緣泣道:「她說的何嘗不對,我欠她們母女的實在太多了……」

  一片沉靜,厲風行道:「師父,我們怎麼處置這連景岳?」

  杜比鄰站起身來:「要不要將他帶回連府去?」卻聽得隨後趕來正小心翼翼慢慢走著的華叔說:「不必了,連大人整天不務正業,城中事務被連景岳搞得烏煙瘴氣,民聲怨氣驚動了上面,我看,連家支持不住了……」

  任勤道:「纖纖,其薪,你們如果要在一起,就留在泉州吧,村子就別回去了……」纖纖急道:「任姐姐,你們回去怎麼交代!?」

  鳳簫吟問:「你們為何不能回村子?什麼你姓列,他姓牟的?」列纖纖低下頭來,閃動著淚光:「因為,在村子裡,牟列兩家是死敵,不可通婚。」

  鳳簫吟等人均是一怔,金陵道:「那麼,你會向祖訓低頭麼?」

  列纖纖挽住牟其薪:「不會,牟大哥,我們留在泉州如何?任姐姐,杜大哥,你們也留在泉州好不好?」

  杜比鄰夫婦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難色,勝南問:「四位所說的村子,想必也是反金思鄉統治著的?」四人點頭,金陵道:「那太好了!我們正準備在泉州建立一個組織反金,若四位不棄,可以成為開幫之功臣!」

  四人抬頭,難以置信看著她,厲風行也點點頭。列纖纖牟其薪首先答應了,纖纖立即來勸杜比鄰,總算得到他夫妻點頭。

  鳳簫吟笑道:「天哥,陵兒,你們那個組織八字還沒有一撇,就來籠絡人心啦?」

  金陵一笑:「怎麼?只能閒著被別的幫會招納,就不能自己開個幫會了?怕只怕,我們泉州的反金幫會最後會超過短刀谷啊……」

  鳳簫吟笑著說:「好,有志氣!」

  說著,恢復了活躍氣氛,卻見谷深秦從河對岸飛身而來,他一身黑衣,很是肅穆,列纖纖小聲道:「谷大哥,你……」

  谷深秦一言不發,忽地揮動大刀。將連景岳頭顱砍下,眾人覺得血腥,閉目不看,列纖纖輕聲喚他,谷深秦轉過臉來,眼睛佈滿血絲:「我要拿他的頭顱,去祭奠邀豔!」說罷,立即就走。

  眾人覺得感傷不已,金陵輕嘆道:「真是太慘了……」鳳簫吟道:「為什麼壞人生的時候那麼殘忍,死的時候又這麼可憐?死了還被人砍頭……」

  厲風行嘆了口氣:「沒有好人和壞人之別,只有各為其主,所以我們認為我們是好人,與我們對立的是壞人罷了。」勝南道:「又是一個為了金國榮華富貴而背叛國家的人……」想起張安國,一陣心痛。風行和勝南對視一眼,經此一役,勝南嘆他武功拔尖,他服勝南行事周全,早有相互欽佩之意。

  他們佇立良久,欲丟棄這連景岳的屍首於荒郊,金陵等女子雖然不忍,但想及他罪行,都狠心離開了。金陵一轉身,腳骨一陣疼痛,啊一聲慘叫起來,厲風行關切道:「怎麼了?」金陵蹲下身來撫著腳:「我……走不了了……」

  金士緣憐惜地看著兩人:「尚天啊,陵兒大了,我也不能背她了。」言下之意,當然是風行背她,勝南吟兒竊竊私笑,風行、陵兒臉上飛過幾片紅雲。

  當下風行背起陵兒,吟兒也將油傘還給任勤,眾人一同往無返林外走去,金士緣還有些留戀,但是往事已去,只能嘆息一聲,無可奈何地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0:46
第65章 厲風行之「失路」

    金陵一干人回到金府,大媽為那四大殺手安排了房間住宿,急急忙忙過來看小姐傷勢,金陵傷勢似乎很重,足足叫了一個下午,厲風行一直在旁伴著,寸步不離。

  鳳簫吟則抱劍在外,笑道:「她又在演戲了。」林勝南啊了聲:「怎麼可能?這次絕對不是演戲,鞋襪褪下來的時候已經血肉模糊了。」鳳簫吟聽她叫得淒楚,擔心襲上心頭:「對啊,她會不會就此不能走路了?那就慘了……」金士緣進了房去看女兒,鳳簫吟羨慕道:「金陵真是幸福,有個這麼好的爹,這麼好的天哥……」勝南點點頭:「他爹當初拒絕厲風行是怕金府連累了厲府,現在不怕了,連府已經完了,金府可以恢復了。」

  大夫幫金陵包紮了傷口,金陵痛得暈了過去,大夫替她把了脈,正欲起身說話,金陵忽地將他手捏了一把,那大夫知道她是假裝暈倒,笑著搖搖頭,對士緣、風行說:「小姐脈象還有些微弱,這些日子需要靜養……有什麼要求儘量滿足她。」回頭看金陵睜隻眼閉隻眼對他豎拇指,大夫知道自己回答正確,鬆了口氣出門去了。

  可憐那大夫剛出金府門,就被一把劍架在脖子上,大夫哪年見過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暈倒,嗓子忽地就失了聲,那蒙面人出現之後,將他逼到一個小巷裡,聽聲音是個女子:「說!金陵腳傷究竟怎樣了?」大夫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口,那女子大聲道:「她沒事是不是?!」大夫拚命地點頭,女子大怒:「那你說她身體虛弱幹什麼!你找死!」

  大夫面露恐慌,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女子道:「是金陵讓你騙人?」大夫一個勁地點頭,女子忽地將劍收回,大夫以為她要滅口,嚇得兩腿哆嗦,卻聽她喜道:「謝謝你!」遞來一錠銀子。蒙面女子剛剛要走,忽然咦了一聲:「你怎麼啦?尿褲子了?」大夫滿臉通紅,趕忙走了,蒙面人除了面紗,自是鳳簫吟了,她疑惑不解:「怎麼嚇成這樣?」「那是你太魯莽了!」勝南走過來:「我倒要看看,陵兒這場戲怎麼演。」

  靜養第一天,金陵在床上,突然嗅到一陣羊肉的香味,差點從床上跳起,看窗外那個逗她的正是鳳簫吟,趕緊討好著說:「鳳姐姐,給我一點好吧?」鳳簫吟壞笑:「誰讓你受了傷,這麼辣不利於傷口。」「我……我要吃……」金陵抵制不了食物誘惑,正欲下床,這時門開了,厲風行端了藥進來:「陵兒,你氣色好多了啊……」金陵嗯了一聲,惡狠狠地瞪了鳳簫吟一眼,為了不穿幫,只好忍!

  三四天裡,鳳簫吟天天過來幹這種猥瑣事,勾引得金陵對補品藥物一概沒了胃口,日漸消瘦反倒更像生病,金陵無聊地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亂叫的知了聲,心中平靜:又是個夏天來了……不經意地看見自己窗外那一排金黃橘樹,頓覺口渴至極,正巧風行進了來,見她坐起,笑道:「陵兒,想吃些什麼?」

  陵兒笑道:「我想吃橘子!」厲風行看了看窗外橘樹,捏了捏她鼻子:「小饞鬼,我替你去摘些來。」他欲走,金陵卻一把拉住他:「讓華叔摘吧……」厲風行笑道:「華叔正忙著追求大媽呢,而且,給妻子做事是丈夫的責任。」金陵紅了臉低下頭:「誰說我一定要嫁給你?」厲風行笑著起身:「你可沒辦法後悔,你天哥我是打遍東南無敵手呢!」說罷便出門去了。

  金陵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目光也轉移到窗外,看見厲風行一躍上樹,他動作緩慢,自是對橘子一隻一隻挑選的,熟透的才小心藏於衣衫之中,金陵看著他身影,又像回到童年時自己在病中厲風行幫她剝橘子的情景,心中小聲道:為什麼我時時刻刻都那麼幸福呢?每個時刻,我都祈禱著時間停下來,可是下一段時間似乎會發生更美好的事情……

  閉上眼,沉醉著,將所有關於厲風行的樣貌定格在腦中,從小到大串聯在一起,正想著,卻被啊一聲慘叫打斷——窗外,只見厲風行仰面倒地,橘子散了一地,顯然是他一腳踩空從樹上摔了下來!

  金陵聽不見他任何聲音,登時嚇傻了,啊的也大叫一聲,直接從床上跳起,卻被毯子絆了個大觔斗,她顧不上穿鞋,直接衝出門去,抱住厲風行:「天哥!天哥!別嚇我!別死啊!」厲風行卻沒有醒來。

  金陵泣道:「天哥,天哥!」趕緊探他鼻息,嚇得失聲痛哭:「都怪我不好,天哥!天哥!」她手足無措,不知怎麼辦才好,忽然間風行一躍而起,金陵大驚,後退一步:「你!你!」風行笑道:「好啊,你果然又在騙我!」金陵眼淚還在臉上,大驚失色,忽然也一笑:「好啊,你騙我,你為什麼騙我!」

  風行又好氣又好笑:「我是真的摔了下來,看你關不關心我!結果,拆穿了謊言啊!」金陵沒話好說:「可是,你裝死,騙了我多少眼淚!」風行急道:「那你也騙了我照顧你這麼多天!」金陵理屈詞窮,強詞奪理:「我不管,我腳傷很重,你要照顧我!」從窗子飛進屋裡床上躺好了:「我不僅要吃橘子,還要吃荔枝!現在便要!」

  風行笑著搖搖頭:「好……鳳簫吟說的沒錯,既刁又饞!」金陵一愣:「你說什麼?」風行趕緊道:「沒……沒什麼……你家裡沒有好橘子,我回家去替你挑!」

  風行走了之後,金陵笑著回想剛才的事情,覺得眼淚都是甜的。

  鳳簫吟和林勝南坐在屋頂看著這對歡喜冤家,吟兒嘆道:「他們便要這樣相互欺騙著一直到老么?」

  勝南笑了笑;「這樣何嘗不好?他們幸福快樂就行。」

  林鳳二人便跟著厲風行往前走去,鳳簫吟笑道:「天哥啊,替妻子幹什麼去?」

  厲風行一笑:「替她帶些橘子和荔枝來吃。」鳳簫吟笑道:「這麼一個壞妻子,幹嘛服服帖帖!」厲風行奇道:「你們知道了?」勝南笑道:「那當然。這幾天看著你被她騙,雖然於心不忍,但是想想也值得。」厲風行怒道:「你們兩個冷漠的人!看著我笑話不出聲!」吟兒正色說:「沒有看到笑話,卻看到了一個好丈夫!」

  說著說著,厲府也到了,唐永陵聽說金士緣已經給厲風行金陵定了親,甚是歡喜,好好招呼了林鳳兩人一番,幾個一起到後院裡去,厲風行很快摘了一籃子橘子和荔枝,邊摘邊向兩人介紹橘子和荔枝在福建栽種的品種,儼然一個果樹專家,鳳簫吟笑道:「天哥,你索性學了那韓彥直,寫一本《橘錄》算了,或者《荔枝譜》……」厲風行道:「志氣太小,我要寫就寫果樹大全。」鳳簫吟摸到一輛很奇怪的車,仔細看又不是車,到像是干活的工具,再乍一看,又什麼都不是了,鳳簫吟奇道:「這是什麼?」風行看了一眼:「這是我發明的一個種樹工具。」

  鳳簫吟摸摸碰碰,不解道:「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風行道:「因為沒有通行於世啊……」他嘆了口氣:「在這個世上,你若懂得一個道理,別人卻都不懂,那你反倒成了一個不懂道理的人了……」

  鳳簫吟還在咀嚼著這句話,勝南到底還是聽出了一些關於「失路」的感慨,拍拍他的肩:「放心,風行,憑你在泉州的聲勢,一定能夠創建一個好幫會。」

  厲風行點點頭:「我已經抽空見了新來泉州的官員,他詢問了我們這個幫會的性質,很是支持,還說必要時候可以撥款幫助我們,成立一種官軍之外的軍隊。這些目前還在計畫之中。」鳳簫吟喜道:「真的?」

  厲風行點頭:「陵兒還沒有知道,咱們的幫會裡已經有了不少窮苦百姓加入,我們可以隸屬官府,也可以脫離開來,你們倆要不要加入?」

  勝南一笑:「我是居無定所的人,也不可能長遠留在泉州,加了也是白加。」鳳簫吟氣道:「怎麼這麼驕傲!就准你建立幫會,不准我自己建立,明天我就回大理,把江洋道上的一干人等都叫出來成立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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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冰釋前嫌

    過了幾日,金陵也不好意思再裝腳傷了,乖乖出門和厲風行兩個練劍,金士緣在旁看著,外面華叔匆忙進來:「小姐,少爺,外面又有人要加入我們這南方義士團啦!而且,他……」金陵厲風行二人出去,看見文庭及牽了一輛馬車來,馬上一箱一箱,自是資款無疑,文庭及身邊還有個女子,長得和金陵特別像,文庭及過來和厲風行作揖道:「風行,恭喜你!既當了幫主,還娶了個幫主,沿途聽人們贊起你金厲二府,誇你倆眾望所歸啊!陵兒,介紹給你認識,她是我妻子,姓玉名璇,阿璇,這便是我常常同你提及的金陵金姑娘啊!」

  玉璇同金陵點了點頭,她衣著很是樸素,一見便是賢妻良母型的女子,金陵不由得為文庭及感到高興,正談著話,又有一輛馬車過來,馬上下來一個青衫少年,正是孟馳,金陵見到這准姐夫,微微變了臉色:「我姐姐呢?」

  金士緣本站在門口,這時已經衝上來拉住孟馳的手:「小柔呢?」孟馳抬起頭來:「金……伯父,我雖然勸了小柔,可是她偏是不聽,也不想見你們,怎麼辦才好呢?」

  「軍師,既然你家人她不想見,那我這外人去總可以了吧?」鳳簫吟再度自告奮勇。金陵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這也許,是個方法,鳳姐姐,我們都想知道,姐姐為何無法釋懷,是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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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簫吟叩開李小柔的房門,李小柔正坐在梳妝台前,看見她進來,一臉驚疑:「你是……」鳳簫吟道:「我叫鳳簫吟。」李小柔猜出她是金府派來,冷笑:「請賜教!」

  鳳簫吟道:「李姑娘,我是個江湖女子,本是居無定所的,知道我為何要留下來插手這次的事件麼?因為金厲兩家人是我見過最和睦最溫馨的家庭,我聽說金前輩為了你受了很重的傷……」「別提他!」李小柔開始不平靜,吟兒續道:「我還聽說,金前輩病了一場……」

  李小柔臉色有變:「他病了關我何事!」吟兒道:「其實看得出,你還是很關心你爹。」「閉嘴!」李小柔情緒不穩,站起來背對著她:「你請吧!」「既然你還關心著他!為什麼……」李小柔冷笑著:「我不管你為了什麼,請你走!」

  「我是為了什麼,我和你一樣,從小到大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爹他究竟是什麼樣子,有時候做夢都在想……我雖然沒有爹,卻還有個好師父,現在,連師父也死了……你知道,我多羨慕你……」

  李小柔一驚,奇道:「我這麼可憐,值得你羨慕?」「羨慕你還能遇見你爹啊!這麼多年,你沒享受過父愛,可是為了你,他也已經傾家蕩產,還差點犧牲了陵兒的終生幸福!」

  「金錢不能彌補過去!」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可是,老天爺選擇在你十六歲的時候把爹還給你,有他自己的道理,也總算是待你不薄,可是,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他嗎?」

  李小柔轉過身來,有些動容:「老天爺的道理?」

  「命運對每個人都不公平,可是,還賜給你一個真正愛你的孟馳,讓你發現愛,學著不要再自私,不要再一個人生活……」

  李小柔小聲道:「我好想有個完整的家庭……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十六年前的那把火是怎樣放的,會不會是金士緣為了娶胡蝶才放!」鳳簫吟一怔:「你娘這樣對你說的?」小柔搖搖頭:「她說是厲府所放,只是,我不信……」

  原來,李小柔最不能釋懷的是十六年前的無返林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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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雨水,不甘寂寞地蔓延著,不用去想太多,這種節奏,適合吟嘯獨行,適合放縱魂魄,適合交錯今昔。

  金士緣撫摸著金陵的頭,小聲道:「說起這些往事,爹都覺得心痛……爹出生在四川金家,是獨子,打小便和你幹娘一起長大,咱們兩個,就像你和尚天一樣,像兄妹一樣……一直到永陵十八歲那年,她出嫁到福建路泉州的厲府……她當時寫了一封長信給我訴說她對我十八年的感情,我去破壞婚禮,可是沒有趕得上……她終究作了厲家的兒媳……

  「我背井離鄉,一個人到了泉州,在別人眼裡,就像是一個流浪漢,有一天在酒館,看見一個姓連的少爺欺負歌女,爹是江湖氣重,立即幫那歌女出手,打退了連家一眾人,自己也受了些皮外傷,言談中,聽那歌女說她叫李茫茫,她長得標緻,所以是那得月樓的台柱,那連少爺硬是侮辱她,所以茫茫才與他發生爭執,久而久之,我們成了朋友,告訴她我和你幹娘的事情,茫茫一直安慰我,漸漸地,我們之間便產生了情愫……

  「一直到了論及婚嫁的地步,你爺爺不知聽信了哪裡的讒言,堅決不肯讓我和茫茫成親,不得已,我才同茫茫躲進林子裡去,那時候,無返林不叫無返,很漂亮,我們一直過那種平靜的生活,知道有一天我外出,爹不該外出,不該離開茫茫一個人,爹興沖沖地回來,可是,無返林卻變成了一片焦土,我沒有找到她的屍首,但是她沒有武功,一定逃不出去啊……我失去了茫茫,就這麼一直頹廢著,差點墮落成酒鬼,你爺爺派人捉我回去,逼迫我娶妻,但婚禮當夜,我就同家人斷絕了一切關係!我不知往哪裡走,甚至……想過一死了之,可是,死了又怎樣,又不能幫茫茫報仇……再後來,我誤打誤撞進了一個山中小國,就是在那裡遇到了你娘,她當時才十五歲,卻當了幾年的國主,她跟你一樣美貌,一樣聰明,也一樣倔強,為了和我一起,放棄了國主的位置,同我私奔到這裡,她知道我的過去,卻接受了,生了你之後,還主動要求替你起『陵』這個名字,還說第二個叫『茫』。可是她年紀輕輕,便離我而去……爹這輩子,已經承受了四次失去,不想再失去小柔啊……」

  「那那把火究竟?」金陵問。

  金士緣道:「外界傳言是你乾爹乾娘放的,但是幾年前我查出是那個連少爺所放,因為茫茫曾經給過他一個耳光,他一直耿耿於懷,他縱火後不久當了官,就是連景岳的父親,我查出整件事的時候,立即去找他報仇,他那時不知是否良心譴責,已經開始吃齋唸佛,修煉丹藥,不管世事,連景岳趁此機會名正言順地利用官位,做出了這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陵兒,就在那段時間,我突然知道,小柔還在人世……爹卻一直不敢認她,只能偷偷地看她幾眼……爹實在不願意她們母女不快樂……爹只能幫她還還債,爹何嘗不知道這中間被連家誇大了不少,形同勒索,才使得我們金家……傾家蕩產,爹想,也許這就是一種變相的懲罰,爹沒有臉面再去找她們相認,又怕連家傷害了她們,爹老了,那些身外之物也不再擔憂,只是,最放心不下你啊……」

  門輕輕被推開,金士緣一怔,看見李小柔滿眼是淚地站在門口:「爹,女兒錯怪你了……」金士緣像受到突然一擊,喜道:「你……你叫我什麼……」

  李小柔泣道:「爹……我會試著努力……試著努力……」

  金士緣一把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小柔,這本該發生在十六年前的事情啊……小柔……」

  不論門口的還是剛剛進屋的,都既欣喜又感動,氣氛像凝滯了片刻,又非常迅速地流通起來,金陵拭了眼淚,笑道:「姐姐,你什麼時候成親?成親後住在哪裡?」李小柔微微一笑:「好啊,這麼快又想把我趕出金家?」金陵臉紅:「不是啊,不是啊……」

  金士緣熱淚盈眶:「你們都大了,爹看著,真是高興……」

  李小柔挽住士緣左臂:「爹,女兒只想過這麼多年您沒照顧過我,卻沒想過這許多年我都沒有盡過孝道……爹,女兒不嫁了,女兒陪在你身邊……」

  金陵大有失寵之感,趕緊挽住士緣右臂:「女兒也不嫁!」

  孟馳厲風行大驚,齊齊道:「真的假的?」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0:46
第67章 依然暗香

    金陵和李小柔很快成了好姐妹,士緣幫兩個女兒定了好日子,在七夕之前完婚,因為七月七日福建路將要有一個隆重的七夕盛會,年輕人都不想錯過了,與他們在七夕節前兩天完婚的還有列纖纖、牟其薪,還有華叔和大媽。

  日子一旦幸福了,總覺得很快很快,轉眼間那一日就到了,希望這是個幸福的結尾,不要再有任何的波折。

  泉州城上空,姹紫嫣紅的煙火,照亮了天地萬物,一時間看什麼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這是個煙花燦爛的季節,雖然煙火噴出與下落、輝煌與衰敗都在一剎那,卻耀眼而璀璨,雖短,卻精彩。

  黑暗的角落裡,薛無情看著泉州一片繁華景象,輕聲嘆道:「連景岳,原來是扶不起的阿斗,根本就沒有收買人心的能力!」柳峻冷道:「鳳簫吟命也真大,竟然沒有死成!」

  薛無情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們有的是機會。」

  轉頭去問探子:「最近前十名動向如何?」探子甲道:「川蜀那邊,據說葉文暄現在正和一女子同行,那女子是誰,還未能查清,而洪瀚抒,正在向泉州的方向來。」

  「泉州?」薛無情一愣,嘆了口氣,「泉州,怕是沒有利用價值了……金陵厲風行,已經和林阡鳳簫吟屬於過命的交情了……對了,獨孤清絕怎麼說?」

  「獨孤清絕把勸降的人全都殺了!就留下一個。」探子乙說著說著,還心有餘悸。

  薛無情一怔,笑道:「他到是在向我示威呢。」

  探子丙道:「荊湖北路來報,沈默已經向我們投降,另外,小秦淮的首領白翼,可能會在月底死!」「幹得好!」薛無情喜道,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對了,徐轅在我們這裡安排的細作可查出是誰?」

  「據說,那個細作是短刀谷中人,名叫海逐浪,先前是一個沿海賊寇,武功高強無惡不作,後來徐轅看他武功很好,勸他為短刀谷做事,海逐浪膽子很大,而且辦事周全。如今……已經回短刀谷去了……」

  薛無情嘆道:「就是這樣一個海盜,害得撈月教和含沙派徹底仇視!柳峻,看來,接下來的事情還要靠你!」

  柳峻一怔:「屬下明白,可是……泉州下一步,該往哪裡去?」

  薛無情一笑:「哪裡最亂,就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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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暗與光明,只是一線的間隔。

  征途,剛剛要開始。

  天黑了,但不代表要入夢。

  一聲轟天巨響,一條火龍平地而起,直衝雲霄,撒下一片絢麗紅熱的煙火,鋪在夜空,如絨。

  七夕。

  篝火圍繞在河岸邊,火把照映著人們的臉。

  天上的銀河依舊清淺,果真有兩顆顯眼的星星,遙遠相望又不相及。漆黑天幕下,盛宴才剛剛開始,嘈雜聲就很大。

  泉州姑娘們身著奇裝異服,跳著民族舞蹈,少年們在篝火旁,眼神熾熱,盯著心儀的女孩。

  金陵笑著向鳳簫吟說:「我們每年都有活動慶祝七夕,今年是織女大賽,比誰心靈手巧!」她甜美地笑著,厲風行在旁傻傻看著自己的新娘,一切宛若美夢。

  李小柔、玉璇等女子也在場,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鳳簫吟特別開心,眾女子圍著桌子坐著,桌上放著茶、酒、水果,還有桂圓、紅棗、榛子、花生和瓜子,金陵介紹說:「這五物是必須的貢品。這種儀式叫做賀雙星。」

  勝南覺得新鮮,笑道:「在我們北方,有的地方七夕節要這樣過:七個要好的姑娘集糧集菜包餃子,把一枚銅錢、一根針和一個紅棗分別包到三個水餃裡,乞巧活動以後,她們聚在一起吃水餃,傳說吃到錢的有福,吃到針的手巧,吃到棗的早婚。」

  金陵笑道:「咱們這裡也有一些風俗,待會兒你就見到了。」

  鳳簫吟對各地民風不是很熟悉,也無法參與,等了許久,看活動還沒有進展,嘆氣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金陵看她興致不高,碰碰她的肘:「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們雖然一年見一次面,都是勝過人間的天天見面。」鳳簫吟道:「既然這段感情能經歷住長久的考驗,為什麼就不能朝朝暮暮呢?」金陵一怔:「不是每個人都能幸福。壓抑得久了,感情就更加深刻。鳳姐姐從未如此多愁善感過,是不是想起了心中所想之人?」

  鳳簫吟心裡壓抑,輕聲道:「我和我的未婚丈夫,至今才見過一次面,我怕我再見不到他,就會變心,對不起他……我已經對不起他一次,不能再辜負他……」

  看她難受,金陵雖然不知道是為何人因何事,也只得先安慰了幾句,連連向勝南使眼色詢問,勝南搖搖頭,他實在也不清楚她的心事,只知道鳳簫吟為了自己的未婚丈夫,不惜和洪瀚抒劃清界限。

  金陵一時不知如何止住她眼淚,就在這時,有人送上了針線:「幾位姑娘,這是一端有七個針孔的七巧針,姑娘們用綵線來回穿過針孔,誰穿的最快,誰就心靈手巧了!」

  這人來得及時,鳳簫吟止住淚,輕聲道:「長這麼大,暗器針還碰到過,就是沒有碰過縫衣針啊……」金陵一笑:「我也是啊……」

  鳳簫吟不再神傷,接過針線:「可是,這跟心靈手巧沒關係啊,應該和眼睛的好壞最有關聯……」樂呵呵地開始找線頭,這張桌子的女子們手藝都是拙劣的典範,夜半時分,金陵連一個針眼也沒有擠進去,鳳簫吟笑道:「陵兒,你哪算個智囊啊,以後怎麼為人婦還是個大問題!」

  金陵氣得臉紅:「這些活大媽幫我幹!」

  鳳簫吟笑道:「大媽已經嫁給了華叔!」

  「那,那天哥幫我幹!」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厲風行只得作無辜狀。

  鳳簫吟還在笑金陵,卻被李小柔抓住了把柄:「你還笑陵兒,你自己連線都斷了!粗手粗腳,以後怎麼為人婦!」

  鳳簫吟笑道:「那不一定啊,以後生活所迫了,我也許就被逼著學了,不像陵兒,一味地欺壓天哥!」

  看著他們在盛宴上談笑風生,勝南突然憶起玉澤,她和他現在,怎麼這樣遙遠……如果她在此,就好了……

  鳳簫吟驟然抬頭,看見他眉宇間那一絲惆悵,沒有說話,突然顫抖著低下頭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1:05
第68章 別處夏秋

    盛宴散了之後,每位女子都得到一隻盒子,鳳簫吟奇道:「盒子裡裝的是什麼?」金陵一笑:「是蜘蛛,明日一早你看這盒中蜘蛛所結之網,若結構勻稱,說明你將來斷定是巧婦,但若七零八亂的,那就對不住了。」

  聽得這席話,鳳簫吟一路求天拜地,希望這蜘蛛結出好網,金陵一笑:「還說自己不在乎?!」

  清晨,李小柔大叫一聲,孟馳驚道:「怎麼了?」李小柔大喜:「結的好漂亮!」玉璇、列纖纖、任勤也紛紛打開來看:「我是巧婦啦!」奔走告訴,金陵覺得機會來了,打開來,卻發現一隻殘破的蜘蛛網,當下愁眉苦臉,厲風行笑道:「那算了,以後瑣事都有我來做,如何?」

  鳳簫吟嘲笑道:「陵兒,我的蜘蛛一定很爭氣,結出一張好網!」金陵冷笑:「我才不信!打開看看!」鳳簫吟得意地打開來,突然「啊」一聲大叫……

  中午也沒見到鳳簫吟,金陵等人說起早晨之事,笑得前俯後仰,忽地門外有人求見,眾人正想著會是誰,就看到一個憨厚漢子大大咧咧地進了來:「林少俠,小師妹呢?」卻是滿江紅。金陵疑道:「這位是……」勝南介紹說:「他是鳳簫吟的師兄,滿江紅。」金陵哦了一聲,聽他問:「我小師妹呢?」金陵笑道:「她去找她的蜘蛛和蜘蛛結的網去了。」眾人大笑不已,鳳簫吟氣呼呼地來:「不就掉了只蜘蛛麼!滿江紅,都怪你不好,明天幫我抓一千隻蜘蛛來,抓不著別來見我!」

  「啊,比陵兒還刁蠻!」厲風行話剛說完立即閉嘴,金陵不懷好意地笑著:「明天晚上,沈家寨還有短刀谷會有人來,你佈置場面,我訓練秩序!」

  鳳簫吟看滿江紅仍舊不走,奇道:「師兄,出了什麼事情?」

  滿江紅道:「我回了大理一趟,路南陸家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知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勝南心念一動:「什麼事?!」

  滿江紅道:「陸怡陸姑娘兩位都認識吧?她嫁給江晗以後,江晗沒有給過她一天好臉色!」勝南吟兒均臉色凝重地點點頭,聽他續道:「然後,陸姑娘的大師兄鐵雲江回到路南去,要解救陸姑娘出來,江晗和他大打出手,敗給了他,陸姑娘也被鐵雲江搶了去。」「這是好事啊!」勝南吟兒喜道。

  「可是江晗氣不過,去鐵家尋仇,殺了鐵雲水!」

  勝南一震,想起那個和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清秀少年,突然就出了事情,有些驚詫,說不出什麼來,鳳簫吟氣道:「那江晗呢?」

  「江晗,被鐵家治了罪,關在牢獄之中,免不了的!」滿江紅說時,一臉鄙夷。

  「江晗這樣做太過分了,以前是幼稚,現在豈能這樣,殺人天理難容!」勝南痛心著,吟兒輕聲道:「不過,陸姑娘得到了幸福,總是一件好事!」

  滿江紅點頭:「是啊,說起鐵雲江,真是難得的好人,他不僅要了陸姑娘,也不嫌棄陸姑娘身懷六甲。說要養育她孩子長大!鐵雲江真是個男人!」

  勝南聽說陸怡能夠得此歸宿,心情自是逆轉了許多,著實為她高興,想起她此前在雲霧山對江晗的一切包容,嘆了口氣:怡兒,希望你能一直幸福,江晗,注定不該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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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厲風行創建南方義士團不過數日,卻幹得熱火朝天,附近聞名的幫會齊來拜謁,有的乾脆合併了進來,更驚動了近處江西宋恆、雲霧山徐轅,遠處的川蜀短刀谷、黔州沈家寨。

  柳五津長途趕來,見隊伍訓練有素,人心歸攏,點頭連連稱讚,走向勝南和吟兒:「你們兩個,不僅要看著,也要學著做啊!」

  鳳簫吟一笑:「我從不聽馬賊的教導!」

  柳五津撫了撫鬍子:「我聽誰說過,柳五津不算是神偷,江西八怪才是,今晚你看著,提防些!」

  「彼此彼此!」

  勝南看見五津身後走過來的徐轅,心念一動,立刻上去:「天驕,為何等了許久,我弟弟還是沒有出現?」

  徐轅臉色不大好:「你不必再在泉州等他。」

  勝南臉色慘白:「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徐轅搖搖頭微笑:「你放心,他不會有什麼事情,如果出了事,壞消息一定已經傳遍了江湖,只不過,我和石前輩一直沒有他消息,怕他會心有不快,勝南你不必愧疚,也許他和旁人一樣,承擔的時候不想承擔,失去的時候,又不願失去……但是,不至於出事……」

  「那我該去哪裡等他?」勝南心中豈止歉疚,他最懼怕的,就是林陌不能釋懷。

  「你親娘玉紫煙前輩現在居住在建康,你可以去那裡看一看,我要去一次金國,看看你弟弟到底是不是被什麼耽擱了……不如就這麼定了,我去金國,你去建康!」

  勝南無力地點點頭:「他是我心頭,最卸不下的一個包袱……我希望他能夠原諒這一切,真的不希望他介懷……」

  徐轅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不要想得太複雜……但是,勝南,如果……萬一他介懷,你不能讓,千萬不能讓,最怕的就是一讓一奪,會出差錯!」

  暴雨下了一夜。

  平明送客,金陵、厲風行依依不捨。

  金陵哭著,鼻子都紅了:「鳳姐姐,你們去建康,要小心些……」

  鳳簫吟也容易動情,從來的路上就抹眼淚:「你們也是,泉州雖然定了,可是,凶險還是有的……」

  金陵道:「那麼,今年九月十七,我的十四歲生日,你們可來麼?」

  鳳簫吟沉思片刻:「那要看情況了……他大概是沒空了,他見完弟弟,可能立刻去找藍姑娘去了,我就再說吧……我很忙的……」說罷看了一眼勝南。

  金陵發現她看勝南時候的眼神,心念一動:難道她說的變心,是這個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1:05
第69章 江湖變遷

    林鳳兩人這一次海上行船,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漂流在外,對江湖事情是一概不知。沿途聽聞最多的,就是那個沿岸無惡不作的海盜海逐浪。

  說起他來,勝南還是知曉的:「算來他改邪歸正之後,也是『海上升明月』中的細作之一,據說雲霧山比武時候撈月教和含沙派突然分裂,也是他在裡面鑽的空子,功不可沒。」

  「海逐浪?好像我聽說過,這個人最喜歡干的事情是吹牛,人長得高大威猛,除了能打會殺之外,就沒什麼長處了,他還是徐轅收服的,其實小輩裡,我還真是只佩服一個徐轅,相傳江湖上看人最準的幾個人,一是柳五津,二是落遠空,三是林楚江,四是華一方,五是徐轅,他可是這五個人裡,唯一的年輕人。」吟兒說。

  「難怪當時大家都承認我……」勝南心有餘悸,「因為當時,他們五個都承認了我。」

  吟兒知他又想起林陌之事,輕聲勸慰:「你放心,這些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說出真相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準備!」

  勝南一怔:「你?承擔?怎樣去承擔?」吟兒卻只是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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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旬,身處建康,終於再度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不像海上,只能聽見傳說。

  吟兒極度愉快,看來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而勝南,因為中秋已至,沒有能趕得上玉澤生日,歡愉中不免有些感傷,時而取出玉澤之物來看,距離越來越近,可是,還是沒能遇上……

  是日勝南和吟兒在路上牽馬而行,忽見一堵牆的角落上有一塊炭的燙跡,像是有人信手畫的,勝南欣喜道:「這是我們紅襖寨的標誌。」兩人剛剛走進這間酒館,還沒來得及和誰見面招呼,卻先聞到了敵對氣息,江湖爭鬥在此,兩人趕緊讓步,坐到最近出口的桌旁。

  看清形勢,這間酒館有兩路人馬正在僵持,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一方居然以掌櫃、小二、雜傭代表,另一方才像是江湖人士的裝扮。兩方本是劍拔弩張誰也沒有說話,相互仇視,火藥味很重,吟兒和勝南兩個進屋,來得就很不適時。

  掌櫃發現這兩位不速之客,擲來一柄長刀,直接削去桌子一角,釘在地上。

  吟兒廢了許多力氣把刀從土裡拔出來,讚道:「好功夫!」掌櫃哼了一聲:「江湖事,能不管就識相點不要管!」

  林鳳兩人既想賴著又不得不走,只得躲在窗外看著屋裡人繼續無言僵持。

  卻聽另一方帶頭人大聲道:「公孫辭,一命換一命!你自己考慮考慮!」

  掌櫃微笑:「怎麼?難道我殺了誰?」帶頭人大怒:「你還裝什麼蒜!我們總舵主就是食了你這酒館的酒菜之後去世的,你還不承認!?」

  公孫辭嘲笑:「不知你們是哪個窩囊廢的總舵主,這麼容易就死啊!」

  帶頭人那一方聽得這話,立即動手,公孫辭手一揚,店小二、雜傭紛紛提器迎上,吟兒小聲道:「都很厲害……」

  勝南皺起眉來:「哪個幫會和我們紅襖寨結下如此深仇?」

  吟兒一笑:「一個月不問世事,江湖變遷真是大。」話未說完,她突然壓低聲音:「有人來!」林鳳兩個趕緊轉了個彎躲起來。

  一陣風掠過,一步步靠近,再沉默,空氣停滯又流通,曖昧的氣味,熟悉的感覺。

  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什麼事要這般劍拔弩張?!」吟兒突然心一陣痛,那個女子的聲音,很熟很熟,她知道,這是他們的自由……女子聲音剛落,再聽得一男子的聲音:「這位大爺是哪位,怎麼?和掌櫃也能打起來?」

  吟兒還能說什麼,眼前一紅一白的兩個身影,一個是洪瀚抒,一個自然是宇文白,他們終究又闖進她的故事裡來。可是,她該怎麼告訴他,她不該被他愛著,而應該被他復仇?!

  掌櫃冷道:「你哪裡來的小子,讓一邊去!」卻聽那帶頭人笑道:「紅襖寨裡的人連祁連山山主也不認得,未免太淺陋了……」公孫辭一驚:「你是祁連山的……洪瀚抒洪山主?」

  洪瀚抒點頭:「原來這不是掌櫃,是紅襖寨……那這邊呢,這邊是?」

  那帶頭人道:「在下唐鑫,小秦淮中人……」

  在場的出了洪瀚抒和宇文白之外全都大驚,公孫辭驚得口齒已經不清:「小秦……小秦淮?」

  他後退一步,難以置信:「白……白翼白總舵主他……」公孫辭再也說不下去,說到白翼,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個人是淮南最大幫會的首領,德高望重當如林楚江易邁山,他統領的小秦淮是唯一一個能與短刀谷平起平坐的反金組織……可是,突然聽說他死了,還是自己毒死的……這種消息,公孫辭怎能不吃驚、不畏懼、不惶恐!

  唐鑫噙淚大吼:「就是吃了你這酒館中酒菜才中毒身亡的!」說著一劍襲向公孫辭,公孫辭趕緊擋下:「你……你有什麼證據!」

  吟兒和勝南也驚訝不已,吟兒不由得嘆了口氣:「小秦淮雖然人數眾多,在江湖上有名的會家子還不多,白翼是想今年挑選人才的,這下子,老一輩走了,新一輩都沒上來……這,這不等於把淮南的勢力全架空了?!」

  勝南擔心的還不止這些:「紅襖寨和小秦淮結仇?沒有道理啊……」

  「證據?證據是總舵主中毒身亡!他從荊湖北路到淮南來,才至建康一天便身亡,中間只來過你這家酒館,不是你們蓄意下毒會是什麼?!」

  唐鑫氣極,又補上一劍,宇文白琵琶一擊將他擋下:「唐香主,小秦淮和紅襖寨向來沒有瓜葛,怎可能蓄意下毒?」

  她這一句自是問出了鳳簫吟和勝南心中疑問,唐鑫淚流滿面:「還不是因為他們寨裡二當家的妹妹失蹤,一口咬定是小秦淮所為,總舵主才匆忙趕到建康來,你們紅襖寨好是卑鄙,趁著總舵主疲憊就下毒!」

  吟兒小聲問勝南:「你們紅襖寨的二當家是?」勝南答道:「二當家是鞍哥,他妹妹叫楊妙真,也是宋賢的表妹,可是,好奇怪,妙真向來機靈,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失蹤……」

  他自是不知玉鳳奪撫今鞭連累妙真之事,心中更加疑問。

  只聽公孫辭道:「這便是證據麼?還沒查清楚,就不要亂誣陷!」

  唐鑫怒道:「我不管!今天這筆帳必須得算,先栽贓給我們,現在又害死咱們總舵主,那就是咱們小秦淮的大仇人,小秦淮,向來有仇必報!」說到做到,立即報仇,看著唐鑫和公孫辭兩個激烈交鋒,戰況緊張,手下們哪敢不從,盡數上來找敵對,拼了個你死我活,雖不至於血肉橫飛,但也把這客棧鬥得是凌亂不堪,桌子椅子能散架的全部肢解,一會兒功夫已經分不清敵我,陷入一片混戰。

  然而洪瀚抒身處戰局之內,卻自若微笑,橫起火從鉤,二者齊下,分開了唐鑫和公孫辭之劍,一鉤捲飛了左劍,一鉤繞去了右劍,唐鑫公孫辭一瞬失了武器,均是後退一步,怒道:「洪瀚抒!你想怎樣!」

  瀚抒哼了一聲:「世界上理不清的案子多得是,冤枉人誰不會?我不就被人誣陷了那麼久!看事情不能那麼簡單,我看你們二當家和你們總舵主的事情,完全被另一個組織操控著,你們自己卻不知道而已!」

  唐鑫、公孫辭均被這說法一怔:「什麼另一個組織?」

  洪瀚抒道:「這個組織想挑起你們不和,而且置身事外,試問普天之下除了金人還會有誰!可惜你們都這麼輕易地就上了鉤!」

  唐鑫道:「話說得是不錯,但若這組織子虛烏有又如何?」

  宇文白笑道:「凡事總有真相,最後定然水落石出,唐香主若一時衝動,誤殺了朋友,豈不是中了金人之計?」

  掌櫃公孫辭亦點頭道:「唐香主,咱們這兒誰也跑不了,若真是紅襖寨所為,咱們才不會逃罪責,就怕到時候是你來道歉了!」唐鑫哼了一聲:「那走著瞧!若真是你們所為,小秦淮會去泰安踏平了紅襖寨的地盤!」說罷旋走。

  正是海上一月,世上千年。出了泉州的青澀江湖,快樂變得恍惚,簡單也開始遙遠,江湖,似乎開始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1:06
第70章 嘆.情痴

    一種猜測化了兩方干戈,望著小秦淮退去的會眾,公孫辭長吁一口氣,微笑著走到洪瀚抒、宇文白身旁:「多謝二位相助,才平息了一場爭鬥!」洪瀚抒道:「我也只是論實理而已。」

  公孫辭疑道:「洪山主怎麼也會到建康來?你們不應該在西夏嗎?」洪瀚抒低頭不語。

  公孫辭一愣:「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洪山主只管說,紅襖寨定然相助!」

  宇文白微微一笑:「公孫前輩言重了,大哥只是為了一個女子而來。」

  公孫辭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著:「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啊……」

  勝南看了一眼吟兒,微笑道:「他可是專門為了你從西夏輾轉到這裡啊……」吟兒的臉色出乎意料很不好看,冷若冰霜地起身就走,勝南一怔,趕緊上前去:「你怎麼走了?不和瀚抒打招呼了?」

  吟兒卻頭也不回,牽馬就走,勝南見她傷心,只是覺得不解,回頭看了一眼那客棧,只看見酒館半掩半開的窗戶裡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仍舊像一團永遠不滅的火焰,可是,不熄滅的結果卻是遇到更殘忍的風吹……

  他突然明白,吟兒怕是不可能把她的愛給瀚抒的,自雲霧山躲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瀚抒錯了!

  兩人進了建康城裡很不起眼的客棧裡落腳,晚上,勝南去見那公孫辭,瞭解了最近江湖的一切大事件,免不了要閒聊些,回到客棧去,已經是夜半時分,突見吟兒坐在門口等他,微微一怔,再一笑:「剛剛公孫大哥說了,瀚抒已經走了。」

  吟兒卻岔開話題:「紅襖寨的情況如何?」

  勝南笑容滿面有大喜事:「我聽說七月底,宋賢把玉澤帶去了泰安。」

  吟兒一愣:「楊宋賢找到了藍姑娘?」

  勝南點點頭:「宋賢還讓會中兄弟通知我,不必過淮水去了,該在哪兒就停在哪兒,他帶玉澤來淮南。現在,應該已經過了淮水。」吟兒微笑著只哦了一聲。

  「還有就是妙真的失蹤,至今沒有定論,無論如何,她卻是因為撫今鞭失蹤的,只有找到撫今鞭,才能知道她被誰拐走了,才能找到她。」

  吟兒站起身來,指著他袖中的突出一角:「這是什麼?」勝南低頭,摸出兩張黃紙,攤開一瞧,是兩封信,小聲道:「這是我和玉澤在藍府的地道里發現的兩封信,是她姨母寫的家書,當時我穿的也是這件衣衫,竟忘了取出……」

  吟兒讀罷,面色有異:「暮煙?柳月?永璉?」勝南「嗯」了一聲:「柳月從前和點蒼山雲藍合稱江湖兩大才女,就和現在的『北落秋、南玉澤』一般,據說柳月的女兒託付給了雲藍,具體是誰還不知道。」

  吟兒一驚:「柳月的女兒託付給了雲藍?」

  勝南又抽出一道畫捲來,紙已經很舊,紙上畫跡卻不衰。

  吟兒接過來:「這是柳月的畫像麼?」她見畫中女子清麗脫俗、細眉薄唇,不由得自嘆不如,勝南道:「玉澤長得和柳月很相像,但是比她還要美一些……」

  吟兒仔細端詳了一番:「現下我懂了,為何你唸唸不忘那位藍姑娘……仙女一般的女子,自是人人求之。」勝南嘆道:「亂世之中還是不要當美女的好,據說這柳月吸引了一個金人,就是永璉,柳府兩位老人不同意,他們就私奔了,還生了個女兒,柳月的父親很生氣,用了各種手段抓女兒回去。」

  吟兒道:「同這信上寫的有大出入。」

  勝南點頭:「僅有一種可能,信被人偽造過,有人從中挑撥離間!」

  吟兒點點頭,突然念道:「永璉?金人?莫不是那個傳說中二十年前的金國劍聖完顏永璉?」

  勝南一愣:「你也聽說過這個人?我以為小輩們都很少熟悉他,畢竟他多年以前已然封劍了。」

  鳳簫吟輕聲嘆道:「如果不封劍,現在的他可是天下無敵。今天我才懂了,為了感情,他什麼都不要了……人生自是有情痴!」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1:07
第71章 這相遇

    天驕,我弟弟,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這一夜,勝南輾轉反側,想的都是當時徐轅的答覆,是,天驕閱人無數,不會看錯人,弟弟是怎樣的人,天驕應該很清楚。

  可是,天驕說,他是一個讓人難以讀懂的人。

  就是這句話,一直縈繞心頭,久久不散。

  天驕說:「有些人,你真的永遠不會懂,也永遠不必懂他。」

  他不愛江湖,是,也許他像天驕所說的一樣,不愛刀劍,從小都是被逼迫著替代,從未放棄過對詩詞的執著,一個文人?

  傳說中的那個絕世少年,傳說中那個遙不可及、有些冷酷的江湖領袖,忽然間自己擁有了他的一切,那麼他會怎麼做……

  無法入睡,希望自己是多慮了……

  

  這一天,很普通的日子,建康城依舊如往常的熱鬧,沒有任何殘忍的情景出現,卻有荒誕的喧嘩聲音,來自衙門前方,衙門前面坐著誰看不清楚,而這邊人群裡,大多是農民,他們拖著糧袋、獵物之類,一直在各自議論著各自的生活。

  身邊走著的這個,是相識不到一年的小丫頭鳳簫吟,她最愛干的事情就是湊熱鬧,好吧,就讓她湊去。

  勝南微笑著,看見道旁的秋天風景,想不到,一年之後,看著逐漸蕭瑟的秋日,會體會不出葉子的顏色和輪廓,或許,褪色的不是風景,而是自己的眼睛;或許,沒有感慨,正是因為道路變得平坦;或許,沒有波折,因為坎坷剛剛伏筆……

  群眾們哪裡知道他們,又何必認識他們,江湖和人世,也許可以融合,也許本來就應該撕裂——吟兒一鑽進人群裡去,就聽見比比皆是的怨氣哀聲:「秦大人囤著糧食,卻閉倉還賣高價!咱們要用多少獵物,才能換一碗米啊!」「他還要什麼掛丁錢,我家只有兩個十歲大的男孩子,也要交這掛丁的稅!」「可不是?建康的軍隊好得很麼?月樁錢是要的越來越多,也不見得路不拾遺!」「還有,聽說這秦二少夠厲害,私設了大鬥,咱們來繳糧,他用大鬥收!」「咱們日子可怎麼過啊?!」

  吟兒聽得怒氣衝天:「敗類!我只道連景岳父子如此,但見這秦二少,明顯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她不可遏制,立即擠向隊伍的最前面,勝南大驚:「你要幹什麼?」吟兒哼了聲:「我去會一會這個秦二少,教訓教訓他!」說罷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

  走近了,聽到那少爺的怒喝聲:「你怎麼就交這麼點點糧!還有,你家好幾個月沒有交掛丁錢了!」聽得一人畏畏縮縮道:「秦二少爺,今年收成不好……」

  「不好?身上衣服抵著,這麼臭!便宜你了!」

  吟兒風風火火地衝過去,那秦二少頭也沒抬:「對,下次收糧就要這麼積極!你是哪家的?」他抬起頭來,看見吟兒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裡,既沒有背筐子,也沒有挽籃子,疑道:「你糧呢?」

  吟兒哼了聲:「要糧沒有,要刀子到有!」說罷抽出劍來,往他椅子上狠狠一插,秦二少一驚:「你是個江湖中人?」

  吟兒冷冷道:「小子!叫什麼?報給你祖奶奶聽聽!」

  秦二少先一愣,後冷笑:「小姑娘,今天大爺饒了你,看在你是個外來人,連我秦二少都不認識的份上,先饒你一命!不去打聽打聽,我秦日豐是什麼人!」

  吟兒皺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在江湖上有什麼名號,看他如此鎮定自若看來沒有被自己插劍的技術嚇倒,心底裡直犯嘀咕,回首看這秦日豐的手一直藏在袖裡,不停哆嗦著,料想他是心虛,笑道:「那好,我到要領教領教傳說中赫赫有名的秦少俠的工夫!看招!」一把擒拿住秦日豐的手腕,秦日豐下意識地縮回去,反應之敏銳證明了他身負武功,但束手就擒揭露了他並沒有太大本事,何況在武林盟主的手底下?吟兒只用了三分力氣捏他腕骨,便疼得他嗷嗷大叫,周圍百姓見到了齊聲叫好,明顯是平時受他欺壓不敢出氣的,勝南一笑:敢情他就是公孫辭所說建康城的小霸王了,只可惜,遇上了個大霸王。苦笑著任憑吟兒胡作非為。

  突然之間,周圍百姓一陣騷動,紛紛主動退讓開出一條寬敞大道來,勝南疑惑著循著馬蹄聲看向北方,但是剛一回頭,白駒已然擦肩而過,一剎那,勝南第一次感覺和時間如此貼近,如此貼近卻錯過……他轉身,白馬以騰雲駕霧之速插入戰局,而馬上那個白衣主人,沒有任何人來得及看他的模樣,了斷了戰局。

  眾人並不驚詫,驚詫的是勝南吟兒,除了獨孤,只怕沒有人能夠攔得了吟兒教訓人!

  況且這個白衣主人也是個少年,儀表俊偉,英氣勃發,眉宇間存著一種冷漠。吟兒驚訝地注視著他,握住自己的手,片刻之前,她的手還在懲罰秦日豐啊!

  這少年居然對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玩夠了沒有?!」

  玩?他認為吟兒在玩麼?方才吟兒的確不曾展露武功,但也決計不是「玩」啊!

  秦日豐看見這少年的側臉,驚喜萬分:「哥!你總算回來啦!」

  「真的是秦家大少爺秦川宇啊!」「不見兩年多,依舊那麼冷酷啊!」「比以前更加高大了,相貌簡直是逼人的出色啊!」群眾們七嘴八舌議論著。「對對對!玉樹臨風啊!」

  吟兒哪有閒情逸致研究他的相貌,虛榮受了大威脅,只有冷笑掩飾:「秦川宇?」

  秦川宇往圍觀者瞥了一眼,四面安靜了下來。他也沒回答吟兒的話,轉頭問向秦日豐:「又出了什麼事?」聲音淡然似乎漠不關心,卻蘊藏著威嚴。

  秦日豐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輕聲道:「沒,沒有,我只是在收蛋,這,這潑婦就來搗亂!」「怎麼稱呼這姑娘潑婦?!」吟兒正要駁斥秦日豐,便聽見秦川宇已經責了他一句,語氣雖淡,不怒自威,秦日豐趕緊掉轉頭來,畢恭畢敬問吟兒:「請問姑娘高姓大名?」

  秦川宇回頭來,只顧了她一眼,吟兒就被這眼光顧得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滋生出來,不知怎的,像在哪裡見到這種眼神過,輕聲答:「我叫鳳簫吟。」秦日豐「噢」了一聲:「鳳簫吟來搗亂,我就,我就奉陪了,誰知……」

  誰知秦川宇壓根兒沒聽見他講什麼,低著頭打量著吟兒,微微一笑,這回不是輕蔑,而是親切:「鳳簫吟?似曾背誦過。」

  「那不知你有沒有背誦過《伐檀》?」他的氣質實在太吸引人,以至於吟兒幾乎不敢再看他,他剛剛的笑容,儘管消失得太快,卻令吟兒的心裡愣生生多了一種異樣的甜蜜,吟兒嘴硬,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業,「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眾們大多不懂,竊竊私語起來。

  秦川宇搖搖頭看著她,他的眉眼,訴說著關於他的憂鬱,甚至是一種落魄。當然,這是吟兒的直覺,吟兒的身高所限,只能領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連影子也不留地從勝南視線裡消失。「你認為你的胡鬧可以幫助這群人解決問題麼?錯了,我告訴你鳳簫吟姑娘,你只是在滿足你闖蕩江湖的虛榮心而已。」吟兒愣住了,第一,這個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點,第二,他說到了抗金的缺點。

  眼前這個秦川宇,絕對不簡單!

  吟兒仔細打量著他,冷不防身後的秦日豐又奪了根棒子要報剛才「一手」之仇,吟兒聽得背後聲動,一腳踢去,又準時又准位,踢得秦日豐棒子脫手且四腳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腫了一大塊,顯然吟兒下手狠辣,冷冷對秦日豐道:「你下去!」隨即回頭來居高臨下和吟兒對視一眼:「你這黃毛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只奉勸你一句話,凡事要留個尺度!」「少廢話,本姑娘就告訴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胡鬧,究竟誰在滿足自己的虛榮,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鳳簫吟說完,立刻就拔劍出來,秦川宇置身危險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失措,臉上,仍舊是冷對江湖的那種氣質,具體怎麼說,形容不出來。

  為什麼,秦川宇,他不知不覺滲入我的心裡?吟兒先知先覺,拔劍的時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憂鬱,還是閉塞,還是不理會世俗,還是對人間有那麼一點點在意?他的眉宇間,竟然有那麼一絲絲遺憾和孤獨?一時間,她被他氣質所撼,竟然忘記自己在進劍!居然在走神?!

  勝南在吟兒身後,親眼看著她拔劍,瞬即又親眼看見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後吟兒猛地後退一步,嘆他應對自如,驚她立刻就敗,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吟兒,長刀短刀,齊齊迎上。

  是啊,聽見風聲,也看見這刀光,知道這一刀很完美,無缺,配這飲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吟兒一樣的表情,震在原地。

  無法忘記那次的交鋒!因為,秦川宇的武器,也是雙刀。

  同樣的武器,同樣的招式,同樣的內涵。

  難怪他們的眼神裡,有同樣的憂愁,同樣的深邃,同樣的感懷。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這般的——兵刃相接!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沒有招式,沒有激烈感覺的戰爭,可是,是戰爭麼?

  勝南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口,他怎麼說,他想了一千一萬種可能性,想了無數次他向林陌解釋的過程和如何得到諒解的方案,只是,萬料不到,會在冷風吹起的異鄉街頭,接過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間,從前的林阡,從遙不可及到對面相逢……一晝夜,從沒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僅是林勝南,還有鳳簫吟。他們,都對不起他;他們,迫切要贖罪,又不知從何贖起!

  深秋,天氣初肅,對命運,誰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只淡淡地笑著,不知是諒解,還是仇恨,果然,沒有讀懂,沒有讀懂他就轉身,轉身剎那留下一句:「原來是你。」

  刀下沉的同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卻孤獨的,一笑。

  一道陽光鋪在秦淮河寧靜的水面上,又直插進水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處,傳來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麼?還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詮釋?

  對,他也許是諒解了,這也許,好傷人,他越寂寞,勝南就越愧疚。

  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弟弟,這相遇,沒有足夠……

  原來是你……接下來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這四個字……原來是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21: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21:19
第72章 林阡,勝南,川宇

    數日過去,每一天,建康城都這樣熱鬧,而他們,對於那陌生的秦府,終究是路人。

  臨近九月,什麼事情都好像沒有進展。半個月來,勝南都在沉思著第二次相逢該如何說,而鳳簫吟,表面上沒什麼,只是會在吃飯的時候,心情不好,狂亂地翻著手裡那本書,邊看邊吃。

  勝南注意到她半個月只看這一本,似乎就盯著某一頁出神,不像是愧疚,到像是懷春,笑了笑,問她:「看的是什麼?李易安,還是溫庭筠?」

  吟兒微微一笑:「這是從秦川宇身上偷來的,蘇東坡啊……」

  勝南一怔,只淡淡哦了一聲,吟兒嘆了口氣:「這麼小的孩子,就送去金國磨練,再沒有寄託怎麼行……」她說的時候,就帶著憐惜的口吻,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五隻黑乎乎的手指出現在眼皮底下,吟兒嚇得本能站起,轉過頭去,和那人照了面,才喜出望外:「小師兄!」

  那人面帶尷尬:「不要叫小師兄,多難聽!」他身上很髒,穿戴不齊得很,像是剛剛越獄的犯人。

  吟兒壞笑著,也懷著這種念頭打量他,那人氣道:「給個位置給我好不好,我好歹是個重傷之人!」

  吟兒笑著給他安排位置,猛地給了他一拳:「哪裡是重傷,這些傷全是你自己亂造的吧!」說著替他把臉上膏藥拔下來,那人笑著,任她揭穿,果然是假的。

  他的臉乾淨了,是個很好看的小夥子,就是身體有些偏瘦了,可能是小時候沒有好好照顧的原因,這位小師兄一邊不客氣地夾菜,一邊問吟兒:「這位是……」

  吟兒呵呵笑著:「他就是林阡啊……」

  那人「嗯」了一聲,丟下碗筷:「記起來了,雲霧山上的第六名,林勝南!久仰久仰!」

  吟兒向勝南介紹:「這個是我的小師兄,江西八怪裡面的『永遇樂』,他可是有本名的,叫沈延。」

  勝南明白了他們的關係,笑著和他相識了。吟兒奇道:「小師兄,你怎麼在這裡出現?難道,建康有案子要犯?」

  沈延「噓」了一聲,輕聲說:「建康城發現了《蘭亭集序》的真跡!」

  「蘭亭集序?不是失傳了麼?」

  「那也未必是失傳了,不管真假,咱們的同行都來了,若能偷到,到可幫師父了結一樁心願……」

  吟兒帶著憂慮看他:「可是你沒有偷到,還入獄了是吧?」

  「你忘了我盜墓盜了這麼多年,採掘的功夫白學了?建康城的地道都被我打遍了,下次有空帶你看建康城下面,都被我掏空了……」

  吟兒笑聽他吹牛:「敢情這次,你真的是越獄?」

  沈延笑著不置可否,突然摸摸後腦勺,小聲道:「小師妹,這次不僅江西八怪來了,咱們的一大群對手都來了!全盯上了蘭亭集序,對了,就連韓鶯,也來了。」

  吟兒臉色一變,勝南奇道:「韓鶯是誰?」

  吟兒不語,沈延道:「韓鶯,師父選徒的時候,明言了七男一女,當時,韓鶯幾乎已經是鳳簫吟了,咱們已經大概見過面寒暄過的,可是最後一日,師父選的是吟兒,韓鶯很生氣,當時就和吟兒結了仇,吟兒,想想當年你也真是可憐,你剛剛加入的時候,大家都排斥你的,後來,卻都覺得你比韓鶯更適合。」

  勝南一驚:這樣說來,江西八怪倒是真的換過人……難道,替代真的是引起麻煩……

  他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江西八怪換過人,那麼吟兒完全有可能是蕭玉蓮啊!可是,這許多日的接觸,他清楚知道吟兒的為人,不可能是那個蛇蠍心腸的蕭玉蓮!

  不及想那麼多,有很多疑慮,只能等待謎底自己出現。

  沈延續道:「建康府的事情,你們知道麼?建康府的大小官員一大籮筐,數都數不清,比較有權有勢的,就當屬秦向朝、蘇遠長、賀聯這些人……」

  「秦向朝,是不是就是秦川宇的父親?」

  「人如其名啊……看長像就是那種精忠報國型的!」沈延玩笑著,也點頭肯定了,「你們倆也認得秦川宇啊?蘭亭集序就是在他手裡的!他可是厲害的緊,據說半個月前剛到建康來,建康的詩壇詞壇,琴壇棋壇,全都被攪亂了,現在,還引來了我們!」

  林鳳兩個均是一震,吟兒問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沈延蹙眉:「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這個人為人有些冰冷,他做什麼事情好像都不在意,可是做什麼都做得特別好……呵呵,小師妹,我明白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他雖然才來半個月,據說建康城所有的女子,全都……我遠遠看見他一面,怕是沒有人的氣質比他吸引人的……」

  勝南輕聲說:「他就是我弟弟,從前的林阡啊……」

  這回輪到沈延震了:「林阡?秦川宇?你在說笑啊……我跟蹤他十幾天,從來沒有見他舞刀弄槍過啊,他一直都在舞文弄墨、作詞作曲,沒有跟任何一個江湖人士接觸過啊……他是失蹤近三年的那個人?」

  「那是因為他答應了,他退讓。」徐轅的聲音,他在勝南身邊坐下,「我與落遠空前輩聯絡才知道,他真的是被事情耽誤了……他知道飲恨刀已經歸你所有,所以他主動和我說,他明白怎麼做,他不會來爭奪,而且,會和江湖保持距離……」

  吟兒聽得眼淚直打轉:「他這麼好啊?」

  沈延愣在那裡,嘆了口氣:「這不叫好,這叫明是非……」

  徐轅拍拍勝南的肩:「你要對得起他。就得好好接過這任務。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再優柔。你也要記著,你不是林勝南,你是林阡。希望你早些明白,這個道理!」

  是啊,林阡,不是現在的勝南,也不是現在的川宇。

  秦川宇,在花園裡坐了一整個下午,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風將書頁吹亂,他微笑著,走到池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莫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水裡的自己,終於還給了另外一個人。

  他身邊,忽然就多了一個素衣女子,低著頭也看著水裡的他,淮南多美女,這女子正是擁有著閉月羞花的容貌,而且,有著風流的性情,是川宇的堂妹,建康城裡聞名的才女賀思遠。

  乍一看,這兩人似乎一對璧人,其實,賀思遠很瞭解自己的堂兄,他從小,就沒有過對任何人動心。

  秦川宇的微笑,曾經讓多少女子為之傾心,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情?賀思遠縱使是才女,也不敢猜想。

  也不去追求秦川宇,因為明明知道不可能,也許,愛可以有很多種,就像現在,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做他的知己都好。

  川宇笑著看她:「賀大才女今天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賀思遠一愣,盯著他看,慢吞吞地從袖中抽出一打信來:「這不是我本意啊!實在是沒有辦法的很,秦淮河邊十個才女,有九個公然向外表示非你不可了!」

  秦川宇接過信來,輕輕笑著:「這些詩詞,到真是才女該寫的……只是,膚淺了一些……膚淺的東西,我向來不喜好。」

  賀思遠不由得一愣:「十個才女,剩下的那一個,寫了這麼長的詩,這女子叫陳淪,是個歌女,可是誰見過她,都說她很刺人,冷豔、繁複又誇張,可是,竟然也……唉!」

  川宇一笑,道:「陳淪我是見過,跟她切磋了棋藝,是不錯,可惜就是淪落在煙花之地,身上的脂粉氣太重了,我喜歡的氣味,不是那樣的。」

  賀思遠「哦」了一聲:「川宇哥以前在江湖上是有個未婚妻子的是吧?是不是還在想唸著她?」

  川宇突然一怔,臉色很不好看:「林阡和林念昔的神話,怕是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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