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38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3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1

    進入點蒼境內,五津因故與勝南作別,勝南隻身來到江洋道,卻恰逢歸來的宋賢和沈家父女。在勝南陳述了藍府往事之後,宋賢等人才知飲恨刀流落點蒼山,因而決定重新留下,共同等候對抗雲藍。

    宋賢勝南暌違了許久,有太多的經歷敘說,朝夕相處十餘載,兄弟倆的對話裡還是第一次闖進一個女人,因此宋賢聽他講述藍玉澤總是聽得入神,又是驚詫又是陶醉:「這位藍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繪得跟仙女似的,又美麗大方,又勇敢過人……」時時忍不住為他二人忿忿不平:「點蒼山……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兄弟我豁出去了,一定要給你把藍姑娘找回來!」說的時候一臉真誠,一旦做起來就風風火火。連日來,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的宋賢,在尋找雲橫山莊時是前所未有地投入。

    「沈寨主,我與宋賢都久居山東,不甚瞭解點蒼山的情況,還望沈寨主告知一二。」共同議事時,勝南向沈望求教點蒼山事。他和宋賢的性格,明顯一個內斂一個外向,沈望尤其欣賞他二人互補搭檔的行事效果,明顯比宋賢一個人在要妥帖得多。

    「這個雲家是大理的書香門第,幾十年前,雲家的小姐雲杉嫁給洞庭雲鋌,一同從事抗金,這雲杉和雲鋌就是雲藍的父母親啊!」

    勝南點點頭:「倒是文武雙全。」

    「二十年前,雲藍莫名其妙離開丈夫女兒去金國辦事,四年後回來帶著一個嬰兒遠赴天山,而後回到大理將整個雲家都遷徙進了點蒼山,曾因她辦事作風匪夷所思轟動武林,後來她在點蒼山清修了十年時間,誰想到短短十載,就培養出以林念昔為首的數位武學奇才。」勝南問道:「這林念昔的事情會不會只是傳聞?」

    沈望道:「當然不是傳聞,林念昔的劍法造詣已然登峰造極,真正是一個混世魔女。據說很多人找到了山莊位置卻死在山莊裡面,嚇得眾人既想上山又不敢上。我們這些人又不知道山莊的路,只能在江洋道上耽擱。林念昔之所以要擒藍家人,只怕還是為了飲恨刀,畢竟飲恨刀和惜音劍是天下聞名的一對,林阡不在,作為他的未婚妻子,林念昔當然要奪過來守護。」

    勝南想到玉澤,心下又氣憤又悲哀:「什麼惜音劍飲恨刀?什麼江山刀劍緣?全是胡扯,全是虛況,全是害人的傳說!」這時一個江湖俠客從外面衝進來,氣喘吁吁道:「大夥兒可知道,林念昔殺了剛剛降金的池喬木?!」

    寨內眾人均是一驚,議論紛紛起來。

    池喬木被殺,最驚詫的應該莫過於金人,這時候,薛無情、薛煥等幾路金人都已經跟到了點蒼山腳下,夜深人靜,藉著遠處傳來的幾道幽暗光線,石暗沙、向一和薛煥、解濤首次為雙刀會面,同時也是為了與雙刀有關的人事。

    「就衝著林念昔和林阡當年一招就能殺武林前五十的份上,他們的武功就直逼徐轅,加上年齡小,稍欠火候也是可以諒解。所以這兩年來他們失蹤對咱們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為了試探他二人出現,咱們就利用了池喬木,結果林念昔果真出現殺了叛徒,可見林阡已經在同一時間復出江湖。」向一笑著說,原來池喬木從叛變到死一直都是金人的棋子,為了引那個專殺投降金人叛徒的林念昔出現,不,是復出!

    「乾得很好,不過林念昔重新出現了,林阡卻沒有露面。」薛煥先贊後抑。

    「這段時間,跟雙刀聯繫最大的還有誰?難道你們沒有見到過那個少年,手執雙物的少年?」向一自作聰明。

    「他不是林阡。」薛煥反駁道,「林勝南的底細我很清楚,雖然他的雙刀工夫出神入化,充其量也只是冒名的林阡。我看真正的林阡還是沒有出現。」

    暗沙一驚:「總覺得短刀谷在醞釀一個大的陰謀——林阡在揚名之後本可以藉機主持江湖,事實上兩年前的武林大會,誰都看清楚了林阡已經具備了這種能力當仁不讓,可是他們偏讓徐轅成為武林領袖,用林阡支撐徐轅,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突然樹後傳出一個聲音,不來自他們任何一個:「不錯,那年武林大會剛剛結束,林阡忽然不知蹤跡。的確很不可思議。」

    薛煥、解濤和暗沙都是處變不驚,向一身子一顫,循聲望去:「你是誰?為何偷聽我們?」

    「我是光明正大地路過,不像有些人心裡有鬼。」林子裡面出現一個如月光般聖潔如水的女子,在點蒼山下,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誰了——林念昔!

    她戴著面紗,只見眼光凌厲:「我警告你們,林阡是我林念昔的未婚丈夫,你們最好不要惹他,不然要你們的命,在江洋道上易如反掌。」

    向一身子一顫,石暗沙看她雖然年少,話語卻是少見的毒辣,一笑:「真是有趣,好啊,我答應你。」

    薛煥看不見她面容,哼了一聲:「你放心,你們兩個,我們會一起殺。」

    這天上午,勝南和沈依然二人去林子裡面找路徑,沈依然發現前方不遠處路上有一張白紙,趕緊拾起來,溜到勝南身邊去給他看,勝南接過紙來,看紙上是北宋范仲淹的名篇《蘇幕遮》: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勝南看完,大失所望:「對我們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兩人繼續上路尋找,路上又接連拾到《滿江紅》、《清平樂》、《永遇樂》……沈依然道:「這些紙正說明了有人在這條路上路過啊!」勝南一想不錯,順著線索前行,果然又發現一張紙,這紙上字體娟秀,應該是女子所寫,韓縝的一首《鳳簫吟》: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繡緯人念遠,暗垂珠露,泣送征輪。長行長在眼,更重重,遠水孤雲。但望極樓高,盡目目斷王孫。

    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何時攜素手,亂花飛絮裡,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春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

    沈依然讀罷,讚道:「這女子好是痴情,在樓上看著愛人遠去直至消失,她心中一定很痛苦。」

    勝南道:「也許這男子更痛苦呢,被人家注視著自己離開,自己又不能回頭,這種人應該更加痛苦。」沈依然一笑,收起《鳳簫吟》,行了數里,再沒有拾到一首詞,而兩人面前挺立著一個竹寨,上寫:虎山寨。兩人心裡不知多失望,立刻回頭。

    宋賢和沈望也沒有找到雲橫山莊的位置,這天晚上,眾人早早睡了,早晨勝南一摸錢帶,發現沒了一串銅錢,想起這江洋道上盜賊甚多,幸而他按柳五津的辦法,在包袱裡藏了好幾串防備。但第二日晚、第三日晚,一連掉了兩串。第四日晚,勝南進門特意摸了摸錢袋,錢還在,醒來又沒了。

    碰巧是日藍玉泓終於趕過來和勝南會合,一聽說有盜賊出沒,一夜沒有闔眼,勝南被他的小姨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被驅大約一夜,故而沒有睡好,情有可原地又丟了兩串錢。

    這天中午,玉泓把他神神秘秘帶到自己房裡,鬼鬼祟祟鑽到床底下去拿什麼,勝南也湊過去看,床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搞不清這藍姑娘究竟要幹什麼,她好不容易把一隻大木匣挖地三尺取出來,看見林勝南還忍不住「啊」的大叫一聲,愣是把林勝南也嚇了一跳:「你幹什麼?做賊啊?!」

    「沒有做賊!」玉泓輕聲道,「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別驚動任何人。」

    勝南心念一動:「什麼東西?和你姐姐有關麼?」

    玉泓不做聲,輕輕把那匣子打開,他不由得後退一步,光芒四射的匣子裡,他再度看見那擁有雨一般色彩的寶刀,剎那間他又有了那種似熟悉似陌生的感覺,一時後悔、悲傷、寂寞全部都沖上心頭,他想放開去握刀的手,可是不知為什麼,總是放不下去,他鬼使神差地繼續伸手去拔,呆呆地握著它們,藍玉涵和他比鬥時候的壓抑再度襲來,那麼強烈那麼洶湧澎湃,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都是一個狂風驟雨的世界,他腦海中時有時無的畫面愈發清晰,只有一個——

    月黑天高,風捲殘雲,整個世界像要被顛覆一般,風聲緊,雲已黑,樹葉狂舞飄零,豆大的雨珠似是打落在身上,疼痛至極,還有一種失去至愛的感覺,一個女子的笑容被這風雨湮滅、摧毀了……那女子是誰?太模糊,又像觸手可及一樣,就快碰到她時,感覺被人拍了一下,驚回現實中來,林勝南竟然有一種想大哭一場的感覺,玉泓驚道:「你怎麼啦?中邪了?」連勝南自己也驚詫不已,滿頭冷汗:「雙刀,真是不祥物啊,怎麼雙刀竟然在你手上,不是,不是被點蒼山的人奪去了麼?」

    玉泓泣道:「我若是不說點蒼山人奪去雙刀,你們這群人怎麼會這麼爽快,立刻來與點蒼山為敵,救姐姐走?」看她淚流滿面,勝南心裡也不好受,剛剛從雙刀之邪中脫離出來,想起玉澤,止不住感懷:「玉泓,你姐姐我是拼了所有性命都要去救的,至於飲恨刀,你要聽我的話,這幾日管好它,看到短刀谷中人立刻還去。」玉泓急道:「不行,沒有飲恨刀,誰肯與點蒼山為敵救姐姐,到這關頭已經沒有人救姐姐了!二舅、爹爹全都不在大理,我看姐姐凶多吉少了!」

    「玉泓,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站在你姐姐那一邊。」勝南平靜地告訴她,冷峻堅毅的神色。

    「就算姐姐曾經維護哥哥撒謊騙你,你也站在她那邊嗎?」玉泓淚眼朦朧。

    「相信我麼?相信我就要做到我所說的一切,我會把玉澤救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代價!」玉泓看著他的神色,心下感動,淚已盈眶:姐姐,這次真的沒有選錯人。

    盜賊太猖狂,丟錢如流水。

    勝南十分氣憤,終於決定反擊,一夜不睡佈置機關等候小偷的光顧。

    三更時分,門外人影一晃,一人躡手躡腳偷門而入,聽得門吱呀一聲打開,說時遲那時快,勝南一踩機關,只聽一女子尖叫聲和其落網後的巨大聲響,勝南知她落到自己網裡,不由得放下心來,那女子警覺道:「你是誰?!」

    勝南假裝睡覺,還打起呼嚕來,一直僵持到早上,勝南慢慢吞吞穿衣起來,一件一件地加好,想這寒冬臘月,小偷一定飽受酷寒得到了教訓,終於決定收手,走到網邊忍不住假裝驚訝:「咦,你你你,你是誰?!」那女子一臉怒氣地抬起頭來,她兩隻大眼睛裡充滿了傲氣和不屑:「快放我出來!」玉泓拍著手從門外進來:「姐夫啊你真是好本事,這盜賊終於被你捉住了!別放她!」

    那女子年紀和玉泓玉澤相若,美貌不及,靈動卻有餘,她聽玉泓稱自己是盜賊,禁不住反駁:「什麼盜賊?你們別仗著人多就欺負我!你們誰啊,識相點放我出來,本姑娘凍死了!」

    勝南搖頭苦笑,也不存心再與她為難,將她釋放出來,這女子雙腳著地,一身白衣擋不住四個字就是靈氣逼人,長相特別可愛,梳著兩條小辮子,一看就知道年紀很小,放在聞因那個年紀一定比聞因還要調皮和鬼靈精,但是此刻她卻怒目而視,儘管如此,一眨一眨的眼睛還是在訴說著親近之感,任何人見第一眼都會有一個念頭:這是個很搶眼的小妹妹。但是勝南念她做錯了事走錯了路,裝威嚴道:「你是誰?為什麼偷我的錢?」

    「誰偷你錢了?姑娘我銀子多的是!」她把囊中銀票之類全都掏出來抖落:「看你們這群為五斗米折腰的凡夫俗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送你,全送你算了!」

    「我可不要這些贓物,這些都是你偷來的!」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偷來?!」那女子氣急敗壞,「我說了,沒偷!」

    「你不是小偷怎會偷偷摸摸進我姐夫的屋子!?」玉泓道。

    「我才奇怪呢,昨天晚上我是為了躲追殺才到你屋子裡來避一避的,才推開門就到網裡面去了,這網也真是奇怪,怎麼砍也始終砍不壞!」勝南半信半疑:「躲追殺?什麼人追殺你?」

    突然門前人影一閃,那女子機靈一笑,鬼主意上來,立刻在門後放了凳子,門被推開,一個絡腮鬍子的漢子朝裡面偷偷張望,看見勝南和玉泓都「哼哼」笑一下,看到那女子眼睛直髮光:「小師妹!哈哈哈哈,我找到你啦!」他立刻飛奔向這少女,沒注意這安排好的凳子,一絆,連人帶凳摔在地上,少女笑道:「師兄,犯不著行這麼大禮吧!」漢子道:「小師妹,咱……咱們走吧!」少女怒道:「不走不走,都怪你昨天糾纏我,害得我被這二人誣陷為小偷!」

    漢子一愣:「我們本來就是小偷啊!」少女怒道:「什麼?!」漢子道:「哦,哦,你……」他走到勝南身邊:「再敢說我小師妹是小偷,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小師妹,下一個咱們去偷誰啊?」少女哭笑不得,勝南手一揮:「好了好了,沒工夫同你們玩,走吧走吧!」

    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盯著戒指失神了半天,一陣心痛,突地拿出一隻隨身攜帶的香爐,這麼多年,都在包袱裡面帶著它,心中痛苦的時候,就燒火以慰藉,這次點了火,思考了很長時間,才又抽出一張紙來,投進火中燒了,那火在香爐中竄得老高,勝南聞見煙味,沉浸其中,心裡才隱約有些舒服,然而有了玉澤這份牽掛,就總想著要擺脫苦難的過去,多了愛,心中卻空了一分:玉澤,你放心,有什麼事情,我們都站在一起,一起去面對……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3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3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2

    又過了幾日,還是沒有陸憑柳五津等短刀谷中人物的消息,江湖上三幫六派的人倒是來得不少,個個意在飲恨刀。紅襖寨中除了宋賢之外還派遣了一位首領,就是那做事從來都循規蹈矩的吳越——勝南、宋賢的結拜大哥了。勝南未見柳五津,不能擅自做主曝露雙刀,只得吩咐玉泓先將其保全,任外界對點蒼山傳言分飛。江洋道上也因此愈加熱鬧,表面上皇帝不急太監急,實際上卻是各懷鬼胎,誰都覬覦。

    「也許短刀谷不動聲色,是知道點蒼山一定會保全雙刀並且送回去。」玉泓猜想,「可是……他們再不來我就慘啦!要天天守著這雙刀!」

    「也許老天叫你當幾天飲恨刀的女主人,又何樂而不為呢?」勝南笑慰。

    外面一陣喧嘩,勝南走出客棧,見到一群人圍著沈望指指點點著什麼,心下詫異,走進一瞧,才知指點對象是沈望身邊的一個叫花,那叫花子應該正值年輕力壯,卻衣衫襤褸,拖著濃濃的鼻涕,渾身髒兮兮,哭喊著:「大爺,賞些錢吧!」沈望一怒之下踹了他一腳:「你這不學好的小子,居然敢偷錢,還厚臉皮要,給我滾,滾!」那叫花子經他一嚇,屁滾尿流地走了,圍觀人謾罵著走散,沈望回頭來,氣著搖頭:「這江洋道到底什麼世道?叫花子偷錢,偷不到再討,聞所未聞!」

    唉,這江洋道和大理城真是兩種氣象,當點蒼山上積雪不化,大理城裡卻是繁花似錦,西東明顯兩個季節,那裡什麼都是美的,安靜的,這裡,卻充斥著懷疑、凶殘、惡毒,不管是當地橫行霸道的妖魔鬼怪,還是來自五湖四海表裡不一的英雄豪傑……

    肅殺之氣,瞬即籠罩了蒼山十九峰。卻不知、究竟雲橫山莊藏匿在哪座峰上?

    午睡過後,宋賢來叩勝南門,激動地說:「勝南,你猜誰來了?」

    勝南宋賢吳越會合屋外,老遠就望見沈望房門敞開,沈望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主位上是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不少人都懾於其不怒而威,在窗外看了半天也不知該否進去。

    勝南輕聲問:「真是那武林盟主易邁山麼?」吳越點頭道:「應當是吧。」宋賢整整衣領:「我先去!」當即走到沈望身邊見禮:「盟主好!」勝南吳越立即也隨之進去,毫不拘束向盟主問好,盟主看他三人皆是非同尋常、人中龍鳳,面露驚奇之色:「這三位是……」

    宋賢道:「在下紅襖寨楊征,字宋賢。」「原來是玉面小白龍,果然氣宇不凡,談吐大方。」易邁山情不自禁稱讚。

    吳越也介紹了:「在下吳越,字新嶼。」易邁山喜道:「覆骨金針傳人吳越麼,尊師可安好?」吳越眼一紅:「家師三個月前已經去世了,在下是獨徒……」盟主嘆了口氣:「他可以收到好的徒弟,總算能夠含笑而終。哪裡像我,收了徒弟去金國不學好,擾亂江湖,現在落到祁連山手裡。啊,小兄弟你呢?」

    勝南緩過神來:「在下林勝南,字沖澠。」盟主點頭:「都不錯,抗金有了你們才有希望。你們三個都應該是紅襖寨的首領吧?」勝南笑笑:「在下不是。」盟主拍拍他的肩膀:「努力一些,總會成功。」又正色道:「我這次來也是幫楚江奪雙刀,再過幾個月,雲霧山即將推選新的盟主,長江後浪推前浪,屆時你們都可以一展身手。」

    宋賢將學武感想和盟主講了一番,他認為武功要麼不學,學了必須向天下第一的目標衝刺,盟主笑道:「老夫年少也是這般輕狂,直到真正遇到了他,才知天外有天,縱使打遍天下,最後還是輸給了他。」

    「他是哪個?」宋賢問。

    「自然是那縱橫武林幾十年的武林神話肖逝,他出道僅僅五年,就連番戰敗了金宋間絕頂高手數十名,顛覆了武林的格局,武林生滅都由他一人操控,老夫再怎樣狂傲,也只能落得個宋國第二的虛名。」易邁山嘆氣,「你們這一代武林領袖雖然早已定了,不過將來雲霧山比武,也許會有更多奇才能被挖掘。」

    「雖然忝列九分天下之一,只怕我的本事還未能與天驕徐轅相提並論。」宋賢道。盟主一笑:「老夫到是和天驕切磋過,這樣如何?明日咱們找個時間也切磋一番?」宋賢求之不得,高興地連連點頭。

    得遇易邁山賜教,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年輕俊傑要眼紅,宋賢為了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幾乎披星戴月地練劍,好容易熬過漫長的時間,在沈望、勝南、吳越的注視下,這場比試開始了——

    宋賢迅速開始他的潺絲劍法,他的劍因形似流水神似柔絲而得名,只見他先入一劍「絲絲入扣」,劍如同萬千細絲,精準無比直繞向易邁山,易邁山微微一笑,並未拔劍,只是伸出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宋賢劍尖,宋賢立即回劍,又一招「流水潺潺」,這一劍變換莫測,蘊藏了無窮機妙。間至易邁山面前,易邁山依舊未動腳跟,簡單地用手一接,他這次暗用內力,欲引劍過來,宋賢察覺到方才開始運力,但這當兒,邁山突然鬆開手來,一掌打向宋賢,宋賢收力速度雖不及他,也能夠舉肘相抗,易邁山讚道:「不錯,反應敏捷!」又去奪他的劍,宋賢反手一轉,將劍轉到了左手上去,邁山用「大擒拿手」去捉他左手,同時右手握空了一拳打去,宋賢無暇思索,棄劍對敵,雙手相迎,儘管如此還是被邁山逼得連退數步,易邁山突地低下身來鏟他腳,右手一個「海底撈月」拾起宋賢的劍來,「刷」一聲刺過去,宋賢身子一讓,接過勝南扔來的新劍,重新纏他。

    易邁山出劍甚是靈活,任由纏繞,毫不凌亂,幾次宋賢的計謀都被其識穿,宋賢畢竟少年人,切磋久了體力便有所不支,百招開外漸落下風,由進攻緩緩走向防禦,邁山使劍不同尋常,他剛中帶柔,稍用內力使劍變彎,又立即以彎劍去繞宋賢之劍,這種手法,在場眾人都不曾見過,心下大大佩服,勝南心道:怪不得他能當武林盟主,除了他萬中無二的內力之外,還有這劍法上出人意料的招式啊!宋賢也不愧是小輩中出類之人,雖然落敗,他的潺絲劍卻一點不失往日光彩,年齡小稍欠火候是足以諒解的。

    邁山微笑著把奪來的劍還交給宋賢:「你這劍法,如果再往潺絲二字上仔細推敲反覆琢磨,定然是金宋間的一把奇劍!」宋賢不解其意,邁山笑道:「等你年齡大了,學會寓情於劍,就自然懂。」

    「寓情於劍?那可難了,宋賢是咱們紅襖寨中出名的不近女色,會對誰動心?!」吳越打趣道。

    宋賢傻笑著,一臉的無邪,易邁山看著他小小年紀略見倜儻,輕輕嘆氣:「假如讓我選擇,寧願不要這功名,只求回到你們這麼大的時候。」

    三兄弟均是一怔,這無疑給他們闖蕩江湖的決心狠狠潑了盆冷水。

    連續數日,沈依然上吐下瀉腹痛難忍,急得沈望是食不下嚥夜不能眠,為了寶貝女兒在江洋道一帶尋遍了大夫。大夫診斷過後,皆說是食物中毒,可能和她的挑食有關連。得知沈依然一直以來只重一味,大夫都提供了同一種藥方,但是至於解藥,卻是要大家親力親為的——

    原來這方圓百里能解毒的草藥幾乎全部被江洋道土匪窩虎山寨搜刮佔有,勝南憶起曾經找到過這虎山寨,便叫來宋賢同去確定通道,救人一命,始終是義不容辭之事,玉泓有些擔心,但見勝南堅決,心想「不會有什麼可以難倒姐夫」。

    虎山寨戒備森嚴,勝南宋賢知道草藥珍貴,定在寨內珍藏,於是用了雞鳴狗盜的方法冒險進去。勝南聽沈望說江洋道多處並未開化,特別是這虎山寨,在其寨主「爬山虎」的統率下,個個是青面獠牙,心狠手辣,尤其是爬山虎,嗜血成狂,一天要殺一百多人,聽的時候就有毛骨悚然之感。和野人交戰,勝南心裡著實沒底,宋賢到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心裡一直盤算:要是我能殺了爬山虎,到是可以為江洋道除去一害……

    兩人往裡走,搞不清當中哪戶是哪戶,哪間歸哪間,越走越糊塗,勝南看道旁雜草荒蕪,原野中荊棘叢生,到處都是沒有見過的野獸蟲鳥,不知是否有毒,這根本不是虎山寨,而是一個原始森林,只不過添了幾個人住而已,這一路走來,人沒見到幾個,嚇人的怪物卻應有盡有,宋賢道:「若不是在外面被大事耽擱,到可以考慮考慮說服盟主他們來這裡探探險。」

    「誰會像我們這般膽大?我記得當時大夫一說藥在虎山寨時,圍在依然身邊一大群人就跑開了。人都一樣,雙刀剛丟失的時候,有幾家願意幫忙尋找,等到一傳出在點蒼山的消息,這裡比什麼時候都熱鬧。」勝南嘆了口氣,突然踩到一條毒蛇,趕緊跳開了。

    「那你現在可膽怯了麼?」宋賢笑問。勝南雖然有些許擔心,卻哪能透露出來,笑道:「你看我像麼?我看是你自己膽怯了。」

    宋賢「哈」了一聲:「天下三大險境我都去過,還怕這小小的虎山寨?」「牛吹炸了吧?虎山寨就是三大險境之一。」

    「胡說。」宋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突的聽得一聲大喝:「什麼人!」勝南宋賢轉過頭去,沒來得及叫已經嚇得面如土色,腿腳發軟了——那,那根本就不是人了,那是猿人麼?他身上的毛比勝南宋賢的頭髮還長,渾身黝黑,能看見稍稍發紅的皮以及上面的斑點。只聽得他大聲嚷道:「你們倆什麼人!報上名來!」見他居然會說人話,兄弟二人這一驚尤甚,勝南輕聲道:「撤麼?」宋賢點頭,趁它不注意,掄起劍柄一下子打上去,正欲逃走,誰料黃雀在後,勝南只覺腰上一緊,像被什麼粗物牢牢纏住了,還毛茸茸的散發著幾絲熱度,宋賢好容易回過頭去,看見一群將他們纏抱住的野生動物們,心想這回是死定了,一身武功哪裡抵得過猿人多勢眾、力大無窮,最終被他們扭送到虎山寨總洞附近去了……

    這總寨說白了,還是個破陋的山洞,處處漏水,勝南和宋賢的武器和錢物在送到總寨的途中已經被強行瓜分,爬山虎的手下長的到更有些人的模樣,看見獵物送來,上前即刻搜身,當然已經無物,氣得向爬山虎匯報:「寨主,他們身上也是一文錢也沒有!」爬山虎的聲音從更深的墓穴中傳來,令誰都不寒而慄:「那便殺了他們,吃!」宋賢大怒:「你們敢!」他苦苦掙扎,無奈手腳被縛,幾乎動彈不得,勝南倒吸一口涼氣,就算遇見金國高手也未如此沒有勝算過,不知那爬山虎何等模樣,會不會一出來自己就暈過去。

    「是誰口出狂言?!」隨著這聲音,爬山虎走出方才發話的墓穴。

    「我又如何?!」宋賢脫口而出。勝南遠看那爬山虎走來,只覺得眼熟,近看不由得大驚——這爬山虎居然是那天被沈望趕走的乞兒,當時根本看不出一點凶悍,衣衫襤褸,可憐巴巴,現在卻高高在上,頗具威嚴,宋賢哼了一聲:「我道是誰,原來不過是個叫花子,寨主尚且如此窮困,難怪虎山寨如此之窮!」

    爬山虎一愣:「原來你也是圍觀者之一,我爬山虎一生最恨冷酷無情之人,來啊!將他第一個殺了!」立刻來拖宋賢,宋賢怒罵:「別以為你虎山寨能狐假虎威到什麼時候,總有一天我要回頭算帳的!人不能處罰你們,天也會處罰!」爬山虎大怒:「殺了他!」

    勝南大急,趕緊大聲喝止:「爬山虎,你可知道,你們虎山寨為何會這麼窮困?!讓你這個殺人魔王親自出去討飯為生?!因為從前你們以劫路人財物為生,為何後來所劫路人身上都沒有錢財?」看見寨主面色大變,勝南知道觸動準確,嘆了口氣:「獵物被送到獅子面前的時候,身上的肉已經被瓜分完全了,縱使性命被獅子玩弄於股掌之間,那獅子的尊嚴又被誰玩弄?」爬山虎一驚,沉思片刻,手一揮:「罷了罷了,今天也殺了太多人!先將他二人押去大牢,日後再審!」

    楊、林二人被送入那陰森的監牢中去,宋賢笑道:「勝南,臨危不亂麼!抓住他死穴,一擊成功!」

    「要不是你在他手下面前一提到他是叫花子他就變臉,哪裡會發現他最擔憂的是虎山寨的窮困?只怕他今日要對手下們進行一次徹底大搜查,對貪污的手下們嚴懲不貸。唉,想不到那麼一個凶悍的人,也會被自己下屬瞞騙這麼久。」勝南轉過頭來看宋賢,豎起大拇指,「幸虧你有膽量說出來拆他的臉皮。」

    宋賢拍拍他肩膀:「知道你會接著我下去再把他臉皮洗一洗再貼上去。」兩人一笑擊掌:「合作愉快!」勝南收回笑意,正色道:「不過的確是有些冒險了。」

    宋賢安然躺在監牢裡面準備睡覺,突然想到什麼:「你的行囊裡面除了劍、乾糧就沒東西了吧?」勝南道:「還有幾串銅錢。」宋賢奇怪道:「銅錢不放身上了麼?還放在行囊裡幹嗎?」

    「這是防盜方法。」勝南這招是陸怡所傳,「不過遇見搶劫,就不管用了!」

    宋賢偷笑著:「這一點就輪到我教你江湖經驗了!哪,銅錢要這麼放!」他從帽子夾縫、鞋襪裡連出好多來:「他們搜身哪裡搜到這裡,動物沒我這聰明麼!」勝南「哦」了一聲:「原來防盜和防劫不同。」「那當然,小偷和強盜不同,江湖的一小部分。」宋賢自顧得意。

    第三天,勝南和宋賢企圖越獄,又不幸被捉,這次宋賢的銅錢詭計露了餡,爬山虎手下恭恭敬敬將錢奉上:「老大,這兩個傢伙好是狡猾!」勝南宋賢心中均道:這下慘了!

    爬山虎接過銅錢,哼了一聲:「你在獄中也能賺錢哪?!不殺不可了!」他突然像想起什麼:「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宋賢驕傲道:「憑什麼告訴你?!」爬山虎哈哈大笑:「少這般放肆!小心我吃了你!在虎山寨,你們的性命哪裡能由得你們自己控制!」勝南拉了拉宋賢衣袖:「我們從金國來,不過是宋人。」

    爬山虎一愣:「小紅小白,去把三姑娘請來!」很少用這種謙辭,甚至是卑微口吻。

    宋賢一聽來了勁:「什麼三姑娘需您老人家去請?她權力很大麼?咦,奇怪了,你不就是老大麼?還有上面的?!」勝南不及阻攔宋賢,以為爬山虎又要發怒,誰料爬山虎竟然面容平和,只吐出三個字來:「那當然!」

    宋賢奇道:「這三姑娘是什麼來頭,是人是鬼?」他剛問完就後悔,爬山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鞭子來給了他一重記,宋賢肩上一陣疼,怒道:「你待怎樣?!」爬山虎比他還怒:「不准你對三姑娘不敬!小心我吃了你!」

    宋賢想回嘴,但見爬山虎殘暴全部寫在臉上,比任何一次都來勢洶洶,心中一陣忐忑:這三姑娘好大的來頭!爬山虎雖然脾氣不小,這次卻也未免太厲害……勝南心下則一驚更甚: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殘暴!

    二人正自想著,一條白毛小狗進了山洞,青面獠牙的爬山虎,竟一臉馴服地狂喜著去迎接一條狗,實在是令勝南宋賢面面相覷,卻聽得一女子清脆的聲音:「虎老大又要殺了誰吃啊?!」爬山虎撇下小狗迎向洞口:「三姑娘大架光臨,小的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卑躬屈膝若此,林楊兩個目瞪口呆,緊接著一個白衣女子跳進洞來,那女子身形嬌小,體態輕盈,雖然一身白衣,卻掩飾不住跳動和活躍的感覺,她四下張望著,小聲說:「虎老大,你這洞裡太陰寒了。」爬山虎連連點頭:「是,屬下會改進!」宋賢不由得一笑,那女子走過來,看見兩人咦了一聲,她和勝南幾乎異口同聲:「是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2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3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3)

    爬山虎畢恭畢敬問:「三姑娘見過這男子?」三姑娘一笑:「豈止見過,我還被他囚禁過!」

  爬山虎大怒:「敢囚禁我們三姑娘,你好大的膽子!」再度沒有任何預兆一鞭子抽過來直對著勝南,卻見三姑娘手指一截,那鞭變彎曲後改變方向,本是要打勝南,結果反而抽在爬山虎自己手上,宋賢只看一眼,就明白這江洋道能人輩出:這小丫頭的內力決不在我之下!爬山虎一驚,跪在地上連聲求饒:「三姑娘息怒,別殺小的,別殺小的!」三姑娘笑道:「起來,我又沒說要殺你!」

  林楊二人見這爬山虎居然也會如此害怕,覺得一生中最吃驚的事情也莫過於此,那三姑娘讓爬山虎給他二人鬆綁,爬山虎二話不說立刻行動,三姑娘背著手臂圍著楊林轉了好幾圈,勝南宋賢都覺得她色荏內厲,笑裡藏刀,這一刻解自己下來下一刻搞不好還要再把自己吊上去,這麼反覆折磨死,或者是乾脆就和爬山虎把自己給分享了……想到這裡不禁顫慄。

  誰知世上就有這麼好的事情,那三姑娘不僅用事實驗證了楊林二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說了這麼一句:「虎老大,送我一個人情,將包袱還給他們,以後他們可以通行江洋道。」楊、林杵在那裡像在做夢。

  爬山虎連連點頭:「是是是,快,快描繪他們的相貌,貼到江洋道上各大寨中!」宋賢小聲道:「通行江洋道怕是句暗語吧。」勝南心一凜:「通行,遊行?」

  三姑娘聽見他們嘀咕,呵呵笑著:「是我要謝謝你啊,那天若非你囚禁我,我師兄不把我糾纏死了才怪,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滿臉鬍子的大漢啊,他就是我師兄。」勝南降低了恐懼程度,仍然連連點頭,三姑娘續道:「那天夜裡他一直找我,白天累的打瞌睡的時候我就走了!這個可惡的滿江紅!」

  楊林二人接過包袱來,三姑娘突然拉住林勝南衣袖:「你們可有聽說過一個人麼?」勝南宋賢齊道:「姑娘請問。」

  三姑娘沉思片刻:「他好像叫林勝南,字沖澠……」勝南一驚,宋賢奇道:「你問他作甚?」三姑娘「哦」了一聲:「我正在找他啊!」勝南一愣:難道玉澤託付她找我,不會啊,玉澤怎會認識她,難道,是軒轅九燁派來的金國說客,那她怎會是江洋道的主人?謎團!

  宋賢更不知怎麼回事,當然不能隨口出賣勝南,連忙道:「哦,我們不認識他啊,他是泰安的,我們不是。」勝南大驚,宋賢才知自己此地無銀,果真三姑娘疑道:「你們不認識,怎會知他泰安人?」

  幸好宋賢腦子轉得快:「聽說過啊,他很了不起的!」勝南滿臉笑意看著他矇混過關,三姑娘面露驚奇:「原來他名聲還不小啊?他多大了?應該跟你們差不多大吧?唔,跟林阡也差不多,哎,想不到,連你們都這麼大了……」

  宋賢聽得鬱悶:廢話,老子出生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勝南突然想起正事,忙同這三姑娘要了救治沈依然的解藥走,臨行時這三姑娘問二人姓名,二人胡謅了倆名字,三姑娘卻沒透露出她名字和來歷。

  宋賢邊走邊道:「好小子,這三姑娘怎麼會問起你來?」勝南也充滿懷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宋賢道:「她不會就是藍姑娘吧!」勝南道:「怎麼可能?連玉澤我都認不出來麼?玉澤現今在雲藍魔掌之中,怎可能會託付她來尋我?我猜她一定是另有所圖。」

  宋賢一笑:「那她又是誰?」勝南道:「好啦好啦,你放心好了,我不認識她,跟她沒任何關係。」宋賢點頭竊笑:「明白,你可是老江湖,千萬別被這些糟心之事束縛住了,有了藍姑娘也夠了,像我這樣,是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勝南大笑:「好,我看著某人能不能做到。」臉上突然緩過一絲哀愁:「幸而我沒將玉澤的東西帶在身上,否則會被這土匪窩玷污了。」

  勝南迴到客棧,撫摸著那枚戒指,想起藍府地窖,是他這麼多年最幸福的地方,然而,最快樂也最短暫。可是自己的承諾還沒有兌現,一想到這裡,忍不住心痛,但聽到敲門聲,趕緊收起去看,來的人原來是吳越,吳越笑著道:「依然妹子已經大好啦!哦對了,你和宋賢可以通行江洋道了,好是厲害!我聽說整個江洋道都歸那一個女子管轄,你們對她是不是有什麼恩惠?」

  勝南搖頭:「那女子作風古怪得很,對了,宋賢呢?」吳越笑道:「他一回來便睡,已經一天一夜了,還沒起床。算了,從小的習慣,無論睡多久都行。」

  勝南亦一笑:「去看看他睡覺的樣子怎樣,定然很是有趣。」兩人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見宋賢正蒙頭大睡,伴著輕微的鼾聲,吳越觀察了一番,覺得無趣,見宋賢書桌上還有一張臨走前的筆墨:知難而進。這四個字蒼勁剛健,似是一揮而就,勝南輕輕拿起毛筆,在硯台上蘸了些墨,對吳越「噓」了一聲,吳越立即會意,小聲道:「快,快!」

  勝南一步一步地邁向床,輕輕地移開被窩,用手在宋賢面前晃了幾晃,宋賢沒反應,勝南摀住嘴,準備畫在他臉上,吳越湊在一旁搖頭苦笑,突然宋賢睜開眼睛,勝南大叫一聲,丟開毛筆,宋賢嘿嘿一笑沒動:「林勝南,少做虧心事!否則自食其果!」勝南怒道:「你憑何裝睡嚇人?!」宋賢「哎」了一聲:「我裝不裝睡是我的自由,不像你,暗自偷襲,結果偷雞不成反蝕米。」勝南痛心疾首:「看看看看,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喚你起床,你居然!」宋賢試探著道:「是麼?」勝南道:「那當然,快起!」宋賢不理,繼續蒙頭大睡,勝南怒道:「楊宋賢,你起是不起!?」

  宋賢回音:「別煩!」勝南乾脆脫掉靴子,跳上床去,睡在宋賢身上,宋賢被壓在下面大叫:「林勝南,你,你,你好奸險!」勝南笑道:「哈哈,大肉墊,舒服,新嶼!你也上來,好舒服!」宋賢大叫:「新嶼,別過來!」吳越笑道:「不行,好事哪裡能讓他一個人獨享,我也來!」他也跳上床去,宋賢趕緊抽身而逃,一骨碌坐起來,吳越和勝南也立即爬起來:「起來啦?」宋賢卻閉起眼睛繼續打盹,吳越怒道:「不惜一切代價,我也要協助勝南,將你這條大懶蟲拖出來。」

  宋賢死不悔改,笑著迎接:「隨便你們怎麼來。」正準備承受,吳越突然病怏怏道:「勝南……我,困了……」勝南也打了個呵欠:「我……我想睡……」兩人抱著宋賢的被子,見縫插針就倒下了。宋賢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好了,我服了你們,我起來不就是了!好了!」他躍下床去,本以為勝南、吳越會哈哈大笑跟著起來,誰知兩人緊抱被窩一動不動,宋賢小聲道:「勝南……新嶼……」勝南沒吱聲,吳越像喝醉了一般:「別煩!」宋賢立即拖吳越:「快起快起,大懶蟲一條!」吳越喃喃道:「我要睡覺,我困。」宋賢又去求勝南:「林勝南,快給我起!」勝南不搭理,像死了一樣,宋賢摸摸後腦勺:「原來叫人起床這麼痛苦……算了……我也睡吧……」三兄弟同床而眠。

  這年少的好時光啊,難怪易邁山盟主看著他三兄弟的時候會流露出那麼羨慕的神色。無憂無慮的時候,總是會注意到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正如功成名就的時候,也總是會注意到那些無憂無慮的人……

  

  「祁連客棧」。

  這間客棧,是通往點蒼山的路上最後唯一的留宿之地,依舊如當年祁連山主洪興初來時候一樣,洪興為了改變祁連山東西二宗的不平境地和脫離奴隸命運的鴻鵠之志,來到點蒼向雲藍求藝,不僅改變祁連山格局成功發動政變,還替點蒼山武功的神話錦上添花。於是這家客棧掛上牌匾名曰「祁連客棧」,眾人聽得好笑,祁連九客從來就沒有來捧過場。好笑歸好笑,賺錢到不少,這幾日為了雙刀,祁連客棧已然爆滿。

  勝南點了些酒菜,這時門外響起一陣馬車聲,隨即走進一紅衣女子連同一中年漢子,女子道:「這祁連客棧好大啊,天下第一龐大客棧。」勝南聽見她聲音,便知是哪一位了,三姑娘——虎山寨,不,江洋道的老大。中年漢子,自然是那個被稱為「滿江紅」的人了。勝南搖搖頭苦笑:她還是沒能逃出她師兄的魔爪。

  三姑娘剛進客棧,便被那店小二和掌櫃拍馬逢迎,她走近一些,擦擦凳子坐下來,滿江紅也要坐,三姑娘理應還在生氣,怒道:「誰讓你坐了?」滿江紅屁股剛剛下去又立刻彈了上來,勝南心道:「哪是他師兄纏著她啊,分明是這姑娘霸道,虐待她師兄。」

  滿江紅小聲道:「小師妹,我……」三姑娘道:「我是為了你好,坐久了屁股會痛。」滿江紅「哦」了一聲:「那,那我不坐了。」好聽話,勝南正欲轉移視線,突然滿江紅充滿關切地插了一句:「小師妹,你,你屁股不痛吧?」三姑娘一怒,隨即一拍桌子:「給我老老實實站著去!」滿江紅離得遠了些,三姑娘說:「不行,再站遠些,站到牆角那兒去。」滿江紅一句話也不說,立刻後退至牆角,三姑娘還嫌不夠:「臉貼牆。」滿江紅一聲不吭,像個乖孩子,唯命是從,勝南看著看著,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姑娘,當真也是一霸王,身上全都是江洋道盜匪的氣概,卻長得這般嬌小靈氣,實在是不相稱……

  三姑娘的注意力很快被別人吸引了,只聽一帶劍老者道:「『祁連九客』是哪九個,名字、武器我們都報得上來,但是『江西八怪』是哪八個,叫什麼名字卻至今還是個謎。」他身邊少年道:「伯伯,『江西八怪』神出鬼沒,也不算正派人士,何必去追究呢?我們劉家遲早有一天要超出他們!」

  「好志氣!」他伯伯振奮地去拍他肩膀,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冷笑:「『江西八怪』是幾流人物?超過他們也叫有志氣?!」眾人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面如冠玉,眉宇間充斥著不屑和驕傲:「江湖間如今能算一流人物的,只有肖逝易邁山林楚江、徐轅林阡林念昔,聽說林念昔又要重出江湖了,你不如去把她兵器奪來,證明你的能力。」方才說話少年愕然,畏畏縮縮道:「林念昔?!」

  滿堂嘩然,店小二上去給那少年斟酒:「哇,飲恨刀才丟,你就想去奪惜音劍!哦我明白了,你想兩者兼得!」勝南立刻警覺起來,那少年「哼」了一聲:「雙刀有什麼用,我只要劍!」他一臉傲氣,店小二道:「好大的口氣!你怕是不知凶險吧!想去點蒼山,得先過了江洋道這一關,過去了,也不能擔保你還能完整地出來!」立刻有個中年男子道:「這到是真的。去過點蒼山的人都不能活著出來,想想真嚇人,林念昔一劍就能殺掉沈閱,武林前五十名裡面除了少數幾個之外,幾乎都死於非命!」

  多人毛骨悚然,只有那少年接著不屑:「那又如何,死的四十幾個高手,一半是林阡殺掉的,剩下的二十個,頂多一兩個是被林念昔一劍幹掉的,別的那幾位高手都是先和一個神秘高手血拼之後、精疲力盡了被林念昔鑽了空子撿了便宜。」

  方才劉姓少年不服氣,冷冷駁斥:「少口出狂言,敢情你就是那個神秘高手?」

  勝南亦被吸引了去在意少年如何應答,卻看他正色道:「不錯,正是在下!」

  勝南一愕,也不知他所說是真是假,劉姓少年冷笑道:「好心勸你一句,這裡好歹是林念昔的地盤,你不怕被她一劍殺了?!」白衣少年冷笑一聲:「林念昔沒有這個本領一劍殺我,點蒼劍法雖然精妙,總有漏洞,我定然是未來的天下第一!」三姑娘聽得一口茶噴出來:「年少輕狂!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少年道:「獨孤清絕,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將來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屬!」劉姓少年拍手叫了聲好:「獨孤兄的膽識志氣在下佩服,在下拭目以待!」

  隔座一中年漢子也在同時談論著飲恨刀:「這麼多人一擁而來,都找不到雲橫山莊的位置,我看,還是要緣分的!」三姑娘投以鄙夷:「哼,表面為了短刀谷,實際都為一己之私!」

  卻又聽另一桌閒人說了一句:「那林念昔奇醜無比,有人說她一隻眼睛,有人說她半張嘴。」三姑娘想像了片刻,納悶道:「那哪是人啊?分明成妖了……對了,你見過她嗎?怎知道她長相?」那人道:「這還用得著說麼,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武功那麼好,長相自然差。」

  三姑娘「哦」了一聲,剛剛明白什麼意思,那些人又去議論林念昔武功來了,雖說他們都津津有味,勝南卻聽得好是無聊,面吃了一半,正待結帳離開,一摸錢囊,錢囊不見了,再摸包袱,包袱也沒了,心道:遇見偷包袱的盜賊,無論防竊法還是防劫法都不管用,幸好房裡還有一隻包袱,只怕這店小二不准我上去拿。站起身來,店小二果真將他攔住:「這位客官,先付帳再走路。」勝南解釋道:「我錢在樓上,我是住店的。」店小二不理:「別以為你住店就了不起,住店不代表你可以白吃白喝!」

  「我錢在樓上,拿下來不便是了?」店小二絲毫不通情達理:「別以為你詭計騙得了我,咱們祁連客棧如此之大,你一上樓還不見機逃跑,我這麼忙,總不能跟著你上樓!」「你……」勝南氣極,「你待怎樣?」「先押著你的衣服在這裡,還是……」

  「好了,我幫他付帳吧。」三姑娘取出一大串銅錢來解圍,店小二一瞧是她,趕緊變嘴臉:「既然是三姑娘,就算了吧!不用了!」「要的要的!」三姑娘異常客氣,塞錢給他。店小二哼哼道:「小子,算你走運,下次帶好錢!」勝南感激不盡,謝謝三姑娘相助,三姑娘笑道:「我還要感謝你呢!我的菜要七十個銅錢,你的面只要二十個銅錢,合起來剛好那麼多,所以我那麼好心,那麼大方,哈哈,真的太謝謝你啦,讓我既飽餐一頓,又當了回好人。」

  勝南愕然,三姑娘道:「記住啊,江湖經驗!不可能有人這麼善良,主動開口要幫你付帳,幫你付帳的、通常是那個偷你錢的人。」勝南笑道:「照姑娘這麼說,世上就沒人樂於助人啦。」三姑娘一怔,呵呵一笑:「話說回來,你行事也算是警惕,把銅錢分裝了這麼多地方。」「姑娘見笑了,這防竊的方法,還是姑娘的本行,馬賊柳五津前輩所授。」

  三姑娘一愣:「柳五津?他那個下三濫的偷盜技術,可不算我們『江西八怪』的本行。」勝南一驚:「怎麼?姑娘是『江西八怪』中的?」

  三姑娘說漏了嘴,吐吐舌頭:「對,在下叫鳳簫吟,是江西八怪中的,那是我師兄滿江紅,都是詞牌名,你呢?你叫什麼?」勝南道:「既然姑娘如此坦承,那在下也不再隱瞞,在下便是姑娘要找的那個人。」

  鳳簫吟一震:「什麼?你便是林……林……哦……林勝南!?」

  勝南點點頭:「正是在下!」

  鳳簫吟傻傻打量他,勝南問:「不知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

  鳳簫吟低聲道:「你想去點蒼山麼?我知道路。」勝南大喜:「當真!?」

  鳳簫吟「噓」了一聲:「別驚動他人!」

  勝南奇道:「卻不知姑娘與我素昧平生,怎會先前一直在找我?又為何心甘情願要為在下帶路?」既然搶著付賬是因為偷了錢,那主動帶路一定也沒什麼好事……只是,事關玉澤,就寧可信其有!所以勝南在問的同時,不帶絲毫質問口吻。

  「一直找你,是因為我聽說了你們的事情,覺得好奇——我長這麼大,從未聽說有什麼女子會像藍玉澤一樣,甘願捨棄了武林天驕這樣的未婚丈夫不要,偏偏要愛上另一個男人……我也更加不相信,在所有人都爭飲恨刀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你會只為了一個女人就來點蒼山和雲藍對著干。我當然是想看一看,你林勝南究竟何方神聖,令藍玉澤這般痴情,對藍玉澤也這般痴情。」鳳簫吟說,「我願意帶路,既是因為欣賞你們這樣痴情的人,也是因為我自己有事情要去雲橫山莊辦,需要找個一樣不怕死的最堅決的人同行壯膽,你林勝南當然是首選……不過,信不信由你,上不上山,也由你決定。」

  「好,既然姑娘知道路,我這便去收拾行裝,隨姑娘上山。」勝南點頭。

  「切記,不能透露給別人說我知道去點蒼的路,否則我性命不保。我只給你一個人帶路。」鳳簫吟壓低聲音。

  「好,決不驚動他人。」勝南鄭重承諾。

  鳳簫吟看他遠走背影,微笑忽然收斂,哼了一聲:又是個為了飲恨刀忘記義氣的人,他這麼興奮,顯然不會叫別人一起……

  想著想著,鳳簫吟冷冷一笑,自言自語:「我當然不會傻到相信,在所有人都爭飲恨刀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會有人只為了一個女人就來點蒼山甘心送死……林勝南,你從頭到尾不過都是為了飲恨刀而已,飲恨刀在藍家的時候,你就犧牲色相勾引藍玉澤,現在飲恨刀到了點蒼,你就四處探訪雲橫山莊的路,世人都看不出來,我卻分析得準透了——不管你何方神聖,不管你藏得多深,你都是這一次和飲恨刀關聯最緊,換而言之,都是對飲恨刀籌謀最多的人!」攥緊了拳,「這樣的卑鄙小人,必須耍一耍!狠狠地耍耍他!」

  看見勝南很快就過來,鳳簫吟壞笑著上前去,牽馬要走,勝南指向滿江紅:「你師兄怎麼辦?」

  鳳簫吟這才想起,哦了一聲,回過頭去:「你在這兒站兩天,然後去雲霧山等我。」滿江紅點頭如雞啄米,勝南心道:這大漢好是聽話,唉,連我不也對這小姑娘服服帖帖麼?!也罷,只要能救玉澤,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3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3
第12章 點蒼山,路途險(1)

  臨近黃昏,鳳簫吟拋開包袱,立即躺在山路上,抱頭望天,勝南見她悠閒,趕緊道:「鳳姑娘,天色還早,要不再趕趕路?」

  鳳簫吟搖頭:「急什麼?!天黑之後趕路太危險,吃了乾糧咱們就睡覺吧啊!」她取了些火摺子,折了些樹枝,三下兩下就生了火,勝南覺察出她輕功卓絕,讚道:「姑娘好輕功!」鳳簫吟不以為然:「武功好有什麼用?早晚有天要死於江湖紛爭。」勝南不由得一怔:「哪裡有人這樣詛咒自己的?」鳳簫吟冷笑:「所以我覺得有些人為了飲恨刀,為了虛名,不擇手段,欺騙旁人感情很是卑鄙。」

  勝南一愣,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驀地面前生風,出乎意料的,鳳簫吟抽出她兵器來,即刻對自己就是一劍,不,不是劍,是一隻木琴!勝南先驚她武器與眾不同,一邊拔刀一邊驚異於她以琴使出的劍法:這是什麼劍法,怎麼從未見過?!

  鳳簫吟行步如飛,豈容他再想,勝南立刻舉刀招架,然而鳳簫吟虛了一劍,立即又晃回來再補上一劍,這一劍左右不定,勝南在一瞬間眼睛跟著她的琴左右而動,判斷不出舉棋不定,劍差分寸,勝南拋開念頭,飛快攔阻,這才看出鳳簫吟利用她劍法變換多端,掩護住了真正進攻的中路,勝南一笑,知這小丫頭有真才實學,一刀與她木琴一擦而過,鳳簫吟為護要害,只有撤回木琴,邊撤邊讚:「好動作!」

  勝南緩過攻勢,緊追一刀「暴風驟雨」,心道:這一招至今無人能破,看你怎麼防?!鳳簫吟舉木琴相迎,但迎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自己的死穴!

  要知勝南雖在江湖無名,武功卻是連柳五津宋恆也咋舌,軒轅九燁薛無情都承認的,但在第二招就被突如其來封住死穴,足見這鳳簫吟非等閒——隔物傳功!她的內力,已從木琴轉到刀上,源源不斷壓向勝南,勝南對敵多年,每次對敵都防備著對手,抑制對手使用內力,誰料到這麼快,這個鳳簫吟已經突破防守!

  瞬間勝南手力全無,雖然手臂僵痛難以控刀,所幸左腳還能活動,在隔物傳功之時竟還能一心多用,顯然是鳳簫吟意料之外,但鳳簫吟驚則驚矣,卻是遇強則強,動作愈發清奇迅捷,之前還壓著刀的木琴,一個瞬間就出現在勝南左腳!轉移得好是自然流暢!

  變,幻,奇,這到底……是哪家劍法的特點?

  不容思索,勝南側身一讓,鳳簫吟又一琴過來,招式更加奇怪,從未見過,勝南摸不清她底細,舉刀自衛,時而橫砍,時而豎行,十招之內,鳳簫吟劍法毫無冗雜,劍劍精妙,最要緊的是,沒有一招自己能認識!

  勝南雖處被動,鳳簫吟每劍卻都得不了手,每招都一出手就瞬即被他破解!到此情景,勝南不由得心生敬佩,腦海中滿是疑問,這一戰拖延下去,勝負玄乎,是否會有那麼一劍,自己再也招架不住?

  漸漸地,她的劍法像岔道上分岔出去的岔道,沿途是風格迥異的奇風異景,越往前行,風景就更極端更驚心動魄,也更令人回不去……

  勝南不管那麼多,越拆越投入,能見奇幻,已不枉一番凶險,鳳簫吟初時愕然,看他雖只守不攻,竟無敗退之勢,慢慢慍怒但又漸漸露出笑容:「難怪藍玉澤會看上你這無名小子,你的刀法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又拆一式,她的笑容摻雜在刀光劍影之中:「是我今年遇見的第一個對手!」

  他心頭一震,儘管她不是他的第一個,但是又確實是最大的震撼,因為她出現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而且,怕還有一個原因——她與自己旗鼓相當,為什麼,他說不清,他和薛無情當然是有極大差距的,因此上次交鋒格外驚險,他和宋恆相比缺少精練,所以藍府一戰特別精彩,這次,是充實,直覺,她和自己實力較近,故而刀琴相交處,別有一種要繼續進行的衝動,也許這一戰,非生死,卻難忘。也許是這樣,不是第一個,卻難忘。

  人生最快意事,莫過於求得對手,逼著自己一直往前往上的對手。

  勝南卻越打越是奇怪,鳳簫吟的劍法未免太過新穎了,而且每招每式都似曾相識都內藏玄機陷阱,一不小心就會因為所謂經驗而中招,在她層出不窮的劍法後面,是更多更變幻的手法,勝南不解她何以突然出手和自己交手,看不出她是切磋還是拚命,抓準了時機,挑開她木琴反撲一刀,藉機問她:「姑娘為何要與在下比試?」

  鳳簫吟沒想到怎麼回答,跳開來收琴:「我是刺探刺探你的反應,武功好的才能以不變應萬變,你不錯,去得了雲霧山比武!」勝南禁不住心底懷疑:「姑娘的劍法出自何門何派,為何在下從未見過?」鳳簫吟道:「你當然沒有見過,這些招式都是我剛剛隨心創出來的。」勝南一愣:「你?」

  鳳簫吟笑著:「不僅是我,你方才為了防我,不也自創了一些招式?」

  勝南不得已點頭:「好像也對,可是,也是跟著你啊……」

  鳳簫吟嘆了口氣:「如今學武的人都陷入了誤區,一味追求招式的全面精要,一點也不研究動作的博大精深,所以一個招式由不同的人發揮出來就是不同內涵。」

  「對啊。」勝南點頭,不明白這也能引起長篇大論和一聲嘆息,「有什麼不對勁麼?」

  鳳簫吟道:「從前與我比劍之人,沒有幾個不是那樣犯錯的。往往我一劍下去,那人心裡想,這是什麼招式啊,對了,是冰凍三尺,所以趕緊用冰散瓦解來對付我,但是這麼一想一猶豫,晚了半招,死在我的劍下,他們要是像你一樣,不拘泥於招式,其實完全可以反敗。」

  勝南趕緊贊同:「是是是,說的是,其實,其實只要是武功好一些的人都是這樣的,比如說林楚江前輩、易邁山前輩,都不拘泥現成。」鳳簫吟「哦」了一聲:「他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懂的。」勝南皺眉,心道:他們年輕的時候,你怎麼知道啊?

  

  兩人順著溪水上山,峰與峰之間,幽谷深菁,修竹茂樹,繁花似錦,雲起山中,好鳥相鳴,異常寂靜清幽。林勝南嘆道:「這麼美的景色,卻不為人知。」鳳簫吟笑道:「世之奇偉瑰怪壯麗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跡罕至。」勝南又上行數里,往下看江洋道,人如芝麻般大小,只見顏色不見移動,後才知那是房屋罷了,江洋道遠一點,是煙波浩淼的洱海,一望無際,共長天一色,然而其中只有寥寥幾船,鳳簫吟道:「之前也有不少漁船,可是大理民眾哪敢到這江洋道上來?」勝南道:「江洋道終有惡貫滿盈的一天。」

  走到陡峭一些的地方,勝南鳳簫吟終於棄馬,鳳簫吟一邊休息,一邊擦拭她木琴,勝南想到昨日比武,不由得讚道:「姑娘以琴代劍且有奇招,將來在江湖上必定有一番作為。」鳳簫吟卻冷道:「我已經很有作為了,現在江湖上但凡有嚴重的偷盜案件,哪一筆不算在我江西八怪的頭上,搞得臭名昭著,我覺得,一輩子被人家那樣記得,還不如做江湖流星好,要最光輝最燦爛那種,就算時間很短,也開心。」

  勝南一笑:「姑娘今年貴庚?」「我?今年十五了。」這麼巧也是十五歲?勝南驀地想到玉澤,心裡一寒,強顏道:「那你還有這機會,年紀小就是好。」

  「你呢?你據說是十七歲?那你可有什麼大抱負,大志向?」

  勝南一怔,低聲道:「如果允許的話,我想去短刀谷,闖一番事業。」

  鳳簫吟道:「跟你一起的那小子怕也是這抱負吧,我說你們這些小子真奇怪,沒事總要往短刀谷裡跑,短刀谷抗金抗得優柔寡斷,對於一些起義當斷不斷,這下可好,雙刀一丟,江湖大亂!所以短刀谷不是好歸宿。」

  勝南點頭:「的確如此。」

  鳳簫吟突然對林勝南使了個眼色,勝南沒會意,「啊」了一聲:「怎麼?」

  鳳簫吟輕聲道:「反應敏捷,怎麼感覺不夠銳利呢?你可發現我們身邊有人?」

  「有人?」勝南四下張望著,除了樹就是溪泉,小聲道:「沒人啊!」鳳簫吟搖頭:「那人的內力深得很呢,出來吧好漢!」

  勝南一驚,不信會有人在自己注意的情況下還逃過自己耳朵,但旁邊樹後,確確實實走出一個青衣漢子,他五十開外,鬍鬚齊頸,太陽穴突出,威武高大,給人一種安全感,而且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腰間未見武器,勝南見他越來越近,陡然心生親近感,說不出具體感覺,那漢子微笑地走到兩人面前,鳳簫吟怒道:「你是誰?你挺厲害的麼!你怎會找到雲橫山莊的路?你為何要偷聽我們講話?」

  漢子看她喋喋不休沒有停下的趨勢,趕緊打斷:「姑娘你這麼多問題,要在下先答哪個是好?!」

  鳳簫吟啞然:「那就從後往前答。」

  漢子一笑:「我可沒偷聽你二位講話,我從山上下來在樹叢裡小憩,然後你們過來在這裡大聲說話影響我休息,不過,姑娘的話在下很是贊同,很有一番道理!」鳳簫吟道:「廢話少說,繼續!」

  漢子道:「第二個問題,你問的可就錯了。我沒有找到通往雲橫山莊的路,難道這條便是?」鳳簫吟冷道:「不要反問,第三?」

  漢子道:「在下柳雲輝,雲銷雨霽之雲,金碧輝煌之輝。」鳳簫吟沉思片刻,點頭:「你可以走了。」

  勝南明白他說的假話,金宋間沒有一個高手,是這個名字!

  柳雲輝一笑:「在下答了姑娘這麼多問題,總不能沒有報償吧,姑娘可否將馬匹借與在下一用?」

  鳳簫吟一愣:「不行。」柳雲輝見她拒絕得乾脆,笑道:「在下有位朋友在山下也急需馬用,如此湊巧遇見兩位真是有緣,何不珍惜這緣分呢?」

  鳳簫吟維持原狀:「山下馬兒多得是,你可以自己去買,總之我不借,林勝南,你想借就借,與我無關。」勝南還未發話,柳雲輝道:「林勝南?!是不是泰安紅襖寨的林勝南?柳五津、陸憑、陸怡等人一直在山下等著與你會合!」勝南喜道:「柳大哥他們可好?原來這位前輩是同道中人?」柳雲輝點點頭,勝南道:「既然是抗金義士,豈有不借之理。」將馬給他,轉身對鳳簫吟道:「鳳姑娘,本來咱們也要棄馬了,不如就……」

  「不可能。」

  柳雲輝笑道:「你若不借,上山之後,在下可就偷了,偷來了和借來不同,姑娘就要不回去啦。」鳳簫吟怒道:「不可能!不借!」柳雲輝道:「不可能不借?那就是鐵定要借了?姑娘如此慷慨,真是感激不盡!」鳳簫吟一怔,沒會過意來,馬匹已被他牽走,她要去追,勝南一把拉住她:「鳳姑娘,還是正事要緊,這馬就算了吧!」

  鳳簫吟看柳雲輝下山如飛,氣得連連跺腳,回頭看勝南一臉焦急,心裡哼了一聲:你就算早一點到雲橫山莊,怕也得不到雙刀,飲恨刀,該是林阡的就是林阡的,你想要獨吞,只有死路一條!我要讓你明白,貪婪的下場!

  

  好容易抵達半山,鳳簫吟要休息,勝南見日至正午,便拿出乾糧來,四周儘是蒼鬱樹木,俯視腳下,顏色豐富多采,樹影陰森,鷹隼低回,還有雲絲掠過,仰望山峰,全是皚皚白雪,相互對峙著,這些山峰因為雲層關係,若隱若現。繼續上行,可見兩座巨崖,也早已聽到水流激盪,原是由上而下的溪水打在巨崖上形成的瀑布,瀑布下落迴旋,又聚積一處形成一潭,潭面無風,溪水清澈,碧綠水下還有些鵝卵石清晰可見。勝南道:「雲藍真是厲害,點蒼山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再往上去,居然有了些石梯,地勢還稍平了點,溪水如白練般靜靜下流,少了下潭瀑布的氣勢,但多了些神秘,太陽光能射到這裡來,光線變得奇異,溪水於此也匯成一潭,陽光穿林射至潭中,五彩繽紛,光怪陸離,還不斷變化色彩,就和鳳簫吟劍法特點如出一轍。不久之後就要攀岩了,接近那高聳入雲的雪峰,可以看見兩峰之間夾雜的白色紐帶依舊是溪,泛白色的溪流應是雪峰上冰雪消融而來,勝南好奇嘗了幾口,只覺得心胸開闊不少,甜入心扉,俯視腳下,紫氣繚繞,白雲翻捲,鳳簫吟很有成就感地望腳下:「我們好快啊,兩日便到了!」

  見她有閒情逸致跑到潭邊觀水,勝南著實心急:「鳳姑娘,雲橫山莊到底還有多遠?」鳳簫吟心不在焉道:「快了!」勝南欲從包袱裡取出馬角壺來灌水,一時間卻沒有摸到,趕緊打開這行囊來抖落,驀地一聲重響,卻是兩隻重物同時落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4
第12章 點蒼山,路途險(2)

  飲恨刀?!

  勝南詫異得看著一長一短兩件兵器直往水下落,下意識地就去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時候,他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鳳簫吟比他更加詫異,不由自主結巴:「雙……雙刀……怎,怎會在你手上……你,你不是為了刀才隨我來的麼!?」勝南料到玉泓怕自己遇險才把刀放在自己包袱裡來,嘆了口氣:「其實雙刀是個不祥物……」

  鳳簫吟怔在原地,不解:「你既有了飲恨刀,還為何到此送死,難道真的、真的是為了藍姑娘?」

  勝南一笑:「飲恨刀當然不屬於我,以後見到可靠之人,方能轉交帶回短刀谷去。」嘆了口氣,神色憂鬱:「別說是飲恨刀,這世上就算是再珍貴的刀,也不過是臨敵武器而已,怎比得過她性命重要……」

  鳳簫吟一直愣著看他,納悶不已,自言自語:「原來他是好人啊,可是,我該怎麼辦?他是個好人,那我就不該耍他……他那麼痴情……」在一側觀察著勝南神色,「他這麼堅決,理應見不到雲藍就不罷休……難道真帶他去麼?若是帶進去了,我不能不夠義氣把他一個人丟在裡面,那麼,怎麼帶他溜出來……」

  可憐勝南慣常深思熟慮,竟因為藍玉澤之事,而被這麼一個頭腦簡單的小丫頭矇混了,實在稱得上是陰溝裡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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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上潭,西行數里,撥開野草叢,兩人進入浩大森林中,天色驟然變得昏暗,鳳簫吟笑著指向樹上繫著的一根繩道:「隱蔽吧!跟著我順著繩子滑下去!」她猛然縱身一躍,握住繩子便滑下去了,勝南想也未想,跟著跳下。

  直到繩末,滑至山腰間,勝南都不信,這雲橫山莊跨過傳說展現眼前時,那麼貼近,而且,就在山這邊,離江洋道近在咫尺,鳳簫吟看出他驚訝:「不錯,人人都以為要翻過山去才能找到雲藍,誰想到還是在山這一邊!人們總要忽略峰迴路轉之後的景色。」

  二人同時進入這傳說中的殺人魔殿。

  鳳簫吟突然攔住勝南:「等等。」勝南立即停下,鳳簫吟說:「待會兒我可能要和雲藍交手,所以進去之後會先深藏不露,只用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我有危險你定要救我!」勝南笑道:「好狡猾!說白了,你在替自己找台階下,被打敗了,還找個理由,你沒發揮實力所以才敗。」鳳簫吟怒道:「你敢奚落我?」勝南一吐舌頭,學爬山虎:「小的不敢了!」

  看她重露甜美笑容,勝南正色道:「咱們不如束手就擒如何?避免繞路直接見雲藍。」鳳簫吟拍手稱好:「不過,這樣一來,也離死更近了……」勝南握緊手中之刀,腦海模糊,胸中熾熱,死有何懼,只要能救玉澤,不惜一切代價!

  雲橫山莊,沒有任何一個看門人,雲藍似乎想告訴人們:就算沒有看門人,你們也別想進山莊。當時已經臨近深夜,月色朦朧,整個山莊沉浸於一片靜謐之中,神秘中散發著一切迷人的奇幻和美麗,給人一種蒙面少女的感覺,依稀白衣款款,如幽靈飄逸,死神般召喚。

  他們輕輕推開一扇玉門而入,進入密道之中,空無一人,時不時有水滴震盪的聲音迴響,與自然格格不入。因此毛骨悚然,為什麼雲橫山莊如此安靜?難道,一切只是傳聞,難道,根本沒有雲橫山莊?!這個念頭自衝進腦海,就瀰散不開,心中的恐懼顯然比什麼都可怕都驚魂。

  密道的牆壁也是玉石所堆砌,雪亮奪目,鳳簫吟倒吸一口涼氣:「好靜啊!」突地眼前一陣疾風,一把劍迎面而來,鳳簫吟本能躲閃,劍至勝南胸口,勝南躲閃不及,恰巧長刀在手急速一揮,攔下這一劍來,但這劍的速度非同尋常得快,果然是山外有山!

  這點蒼山的劍法,難怪能一招之內殺宗師斬叛徒,果然是神速,勝南後退一步,方才用力過大,竟然觸動了手背上很久以前的傷口,鮮血瞬即湧出,鳳簫吟大驚,一指斷掉木琴,中出一把玉劍,見出劍女子稍微一愣,抓緊時機去刺她,邊進邊道:「林勝南,你還活著麼?」勝南一笑:「死不了。」

  鳳簫吟步步後退,方才那女子劍術絕倫,她使一劍,鳳簫吟沒有自己吹噓的本事,立刻退了一步,她的動作難以跟上去,劍術也已不成章法,仗著她不拘泥的風格還勉強能夠支撐著,但退到牆角,已然無路可逃,只得硬拚,鳳簫吟一面打得不可開交一面道:「你你你你你,慢點打好不好?」那女子冷笑著:「你好大的膽子,敢闖雲橫山莊!」

  鳳簫吟不知是真不行還是故意丟醜,越打越輸,卻嘴硬道:「你管本姑娘?!」話音剛落,已經在腰間露了個大破綻,勝南眼疾手快,立刻抽出長刀來去補她缺漏,刀一出手,將那女子震退數步,那女子一驚,只道鳳簫吟露破綻是故意,不敢怠慢,又進一劍,直衝著勝南簫吟襲來,鳳簫吟一劍「澄江映月」上去,勝南立刻一刀「月滿西樓」相補,對手一步一退,鳳簫吟一劍,勝南隨之一補,僵持許久,那女子始終不甘示弱,負隅頑抗,鳳簫吟一臉沉著,像是上了心趁勝追擊,勝南雖然舊傷在身,卻也緊隨其後使出不少制勝招式,同她配合完美。大概拆了一百多招,從轉角出來不少女子,她們大多是聞聲而來,臉上寫著的分明是喜悅和好奇。

  那女子道:「眾姐妹快來,將這兩人擒拿了給師父!」其中一女子不解道:「大師姐,為什麼啊?」女子大怒:「要你們來就趕快來,怠慢了師父我可不為你們求情!」

  那群師姐妹聞言立即爭相拔劍,紛紛迎來,這麼多人,他二人顯然吃力,心想這麼輸了也不丟臉,乾脆就束手就擒了,那女子看他倆不約而同停止反抗,冷冷一笑,發號施令:「咱們走!」

  鳳簫吟不禁一愣:「怎麼?不捆綁我們?」那女子道:「要捆綁作甚?諒你們插翅難逃!」二人怔住,果然,這雲橫山莊較之江洋道來,氣勢上就勝了好幾籌。

  被眾女子押解到人群彙集處時,只見一個白衣女人被簇擁著坐在當中,那白衣女人身上著狐裘,坐在那裡,像個貴婦人,而且既高貴又美貌,化了濃妝,紫色眼瞼,卻不失端莊嫵媚。看得出,她年輕時候很像玉澤,應該是許多男人心裡的夢想——雲藍,那個讓林楚江魂牽夢縈多年的女子,傳說中的殺人女王,見面之初,就看見她眉宇間除了成熟以外的心計與殺氣。

  她冷笑著打量林勝南,嘴角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你也是為雙刀而來?」

  鳳簫吟「啊」了一聲:「雲藍就是你麼?」

  周圍女子盡皆面色一沉,方才那女子喝道:「放肆,敢直呼師父姓名?!」

  雲藍一愣,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低頭挑出一隻小水果來輕咬一口,她皮膚很好,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如果不化濃妝,可以和她女兒韓萱做姐妹,甚至,比韓萱要漂亮得多。

  雲藍抬起頭來:「最近發現雲橫山莊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很厲害。」勝南道:「過獎了,只不過聽說很多人都無緣無故死於其中,染紅了江水。」眾女子竊竊私語,紛紛暗笑,雲藍亦冷豔一笑:「那都是謠傳而已,但凡進來的都是有緣之客,殺死幹什麼?想當年第一個進山莊的外人,可還是咱們雲橫山莊的女婿!不過你們可要記著,出去以後,不能對外透露山莊位置,否則小心腦袋。」

  勝南道:「在下不會打擾雲前輩清修,只想向雲前輩要幾個人。」

  雲藍一怔,輕聲道:「你好大膽子。」

  勝南續道:「大理的藍玉澤姑娘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她與你雲橫山莊素無冤仇,還請雲前輩放了她家人。」看雲藍不語,勝南繼續說:「如果雲前輩堅決不肯,晚輩也沒有辦法,只能硬闖!」

  雲藍冷笑站起:「你以為可以威脅到我麼?不錯,是我下令擒拿了藍家所有人,他們竟敢偷盜飲恨刀,我是幫著楚江,略施小戒而已,他們現今已經被我趕出了大理,怎麼可能還在點蒼?」勝南一驚:「什麼?你有何權力將他們趕出大理?!」

  「我又不怕你,何必騙你?」雲藍冷冷道,忽然面色大變,「你,你手上是什麼東西?!你怎麼會有雙刀?!原來雙刀在你手裡,難怪了!」勝南一震,方才幫助鳳簫吟對敵,情勢過於緊張竟忘記隱藏飲恨刀,此時更來不及收回!

  雲藍大怒:「原來她把雙刀留給了你,難怪遍尋不著!」說罷出手一掌打向勝南,立刻就要置他死地。

  鳳簫吟看情形不妙,急忙攔阻她,急中生智道:「雲前輩,他不是偷刀賊同黨,飲恨刀是他的父親林楚江給他的啊,林楚江幾日前找到飲恨刀,正好他在他身邊,飲恨刀不給自己兒子給誰?!他是飲恨刀的少主人林阡啊!」

  勝南一愣,想不到方法圓謊,他雖然總被人誤認為是林阡,但畢竟不是,只怕也逃不出雲藍眼睛,只得對鳳簫吟吹鼻子瞪眼睛讓她別胡說,但謊一開口顯然就停不下來,雲藍果真識破這幼稚騙局:「林阡?他哪裡是林阡?你這小丫頭信口雌黃,簡直不要命了!」說罷手轉移方向來狠掐她的脖子,鳳簫吟無處可逃,瞬間被她掐住脖子,一身武功竟然卻無力動彈,一個勁地掙紮著,還忍不住胡說:「真的真的,他真的是林阡,要不,可以讓他,他使雙刀給你看一看。」

  雲藍鬆開手來,鳳簫吟拚命地咳嗽和對勝南使眼色,勝南傻傻站著,不知該不該冒充林阡,是不是冒充完了就可以逃生,一晃工夫已經滿手冷汗,雲藍半信半疑看著他:「好啊,我到要看看,你怎麼個證明法!」

  鳳簫吟屏氣凝息看著刀光劍影裡面的林勝南和雲藍愛徒比鬥,心中忐忑:林勝南,謊我幫你說到這兒,想逃命就看你自己了。撇過頭去看雲藍,她的臉色很不對勁,從半信半疑到驚異,再到難以置信,只是一瞬的時間,直覺上她和自己一樣,一見到林勝南雙刀的爐火純青就被震撼了,雲藍派出的徒弟正是方才被稱為「大師姐」的少女,劍術一流,輕功卓絕,顯然是一等高手,但林勝南雙刀在手,如魚得水,刀法明顯比上次流利暢快,略見沙場之氣勢如虹,鳳簫吟心中一凜:

  雙刀就像為他而生一樣。

  雙方爭鬥已然近百,依舊不相上下,長此以往,恐怕那女子體力會逐漸不如勝南,勝券在握,只要勝南不出紕漏……

  鳳簫吟面露笑容,滿意地看向雲藍:「怎樣?」

  雲藍冷笑,驀地袖中發出一隻長劍來,直朝勝南腰間打過去,身處戰局之中苦戰的勝南猝不及防,閃身一躲,卻躲不過面前女子那一劍,肩頭硬生生和那利劍擦過,剎時血流如注,鳳簫吟大急,飛奔過去推開那女子扶住勝南怒斥雲藍:「雲藍,你是前輩,怎麼暗箭傷人?!」

  雲藍冷冷一笑,鳳簫吟得理不饒人:「你既相信了他是林阡,何以還殺他,他好歹是林楚江的兒子啊!」勝南亦驚疑不定,這一劍傷得不深,但是那疼痛難以忍受,血也止不住停不了,何況危險還在後面,就看自己怎麼去周旋了。

  雲藍哼了一聲:「誰說我信他是林阡?」

  鳳簫吟臉色煞白:「你方才親眼看到他刀法,還有左右並用!」轉頭厲聲問那女子:「你是他對手,你覺得呢?」

  女子略帶歉疚看向勝南:「林少俠,對不起,誤傷了你。」言下之意,承認了他是林阡。

  雲藍卻冷笑著:「他是林阡?那麼我幾個月前在金國看到的那個是誰,難道是我老眼昏花?!」鳳林二人皆一愣,想不到雲藍竟然會在近期見過真正的林阡!

  大騙子鳳簫吟立即瞠目結舌,結巴道:「那,那,不,不是,不是這樣的!」

  雲藍氣勢咄咄逼人,走上前一步:「林楚江找到他兒子?哼,簡直無稽之談!林阡是他自己送到金國去磨練的,你們外人當然以為他是失蹤!」

  林勝南不由得杵在原地:原來兩年前林阡之所以失蹤,是被林老前輩送到金國去磨練?然後江湖就由天驕帶領,直到林阡回來,原來如此啊!

  無暇恍然大悟了,勝南明白,這次無論如何,難逃一個「死」字!

  鳳簫吟咋舌完畢,突然又新生一計,不知她腦子是怎麼長的,張口又是一說:「對啊,我又沒說他是那個林阡,我說他是另一個林阡,就是原本那個林阡啊!」

  勝南聽她講得雲裡霧裡,差點崩潰:完了完了,這次全栽在她手裡了!

  雲藍臉色卻出乎意料地大變,聲音居然開始顫抖:「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楚江終於找到了他?!」她這才開始正眼打量勝南:「不錯,不錯,好孩子,你就應該這個年紀啊……」

  勝南一怔,心臟真有大起大落之感。

  鳳簫吟輕聲對雲藍說,其實是解釋給一頭霧水的勝南聽:「當年林楚江和他第二個妻子玉紫煙生了一對雙胞胎,林阡是哥哥,林陌是弟弟,但是出生不久,因為一次意外,哥哥丟失,生死未卜,後來在出事的地點發現了一個男嬰的屍體,再後來,誰都認為林阡死了,值得欣慰的是,弟弟長大後武功卓絕,所以把他的名字改作林阡,繼承飲恨刀引領武林,雖然如此,很多知情人都覺得林阡沒有死,這次雙刀丟失,林楚江前輩追到大理,正好得以巧遇他,信不信由你,你要殺他易如反掌,但是這樣做對武林危害多大,你自己掂量掂量!」

  雲藍怔在原地,看似已然信服,林勝南放下心來,覺得好笑,又對鳳簫吟暗暗佩服,她太會騙人了,竟用謠傳騙雲藍!

  雲藍熱淚盈眶:「對啊,你跟你爹爹當年多相像啊,這麼多年,你過得還好麼,是誰收養了你?」

  勝南趕緊隨著鳳簫吟的謊繼續諏下去:「過得很好,多謝雲前輩關心。」

  雲藍來回踱了幾步,忽而一笑:「你是林阡,那你知道江山刀劍緣麼?你若是代替現今的林阡擁有這雙飲恨刀,可敢也同時代替他接過飲恨刀的任務?」勝南突然想到陸怡所說的緣分傳說,而林念昔恰恰擁有惜音劍,立即否決,斬釘截鐵:「不,決不可能!」

  雲藍臉色鐵青:「僅憑你們片面之詞就讓我相信你是林阡,你當我是傻瓜愚弄麼?若然你棄那藍玉澤,娶了念昔,我就徹底信你!」

  勝南凜然道:「如果我棄了玉澤娶閣下愛徒,那才不是林阡所為,雲前輩,這一生在下都只會愛藍姑娘一人,那位林姑娘,在下斷不會看一眼。」

  雲藍拊掌道:「很好,你就是林阡,是個好孩子!」說完黯然神傷:「可惜,楚江當年也曾說過一樣的話……你們走吧,藍家人都在金國開封的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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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鳳二人上山下山,宛如一場夢境,有驚無險,鳳簫吟看向那滄海橫流的江洋道:「你還回江洋道麼?」勝南點頭:「我將雙刀送還短刀谷中人,立刻離去趕赴金國。」

  鳳簫吟面露驚詫:「去金國啊,可是開封很大啊,怎麼找一個被雲藍欺壓著的柳府?」她又突發奇想:「假如你真是林阡該多好,雙刀就真的歸你所有了。」

  勝南忽然有些感傷:「這麼多年,多希望自己有個疼愛自己的父親,有個完整幸福的家,身世能好一點就行,用不著太好……」鳳簫吟聽出音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好,我就是欣賞你這種痴情的人,我幫你一起去找藍姑娘,撮合你們成親如何?!我江洋道上眼線多著呢!」

  勝南一愣:「姑娘,你怎麼老是主動幫我?難道我身上有你要的東西?!」

  「或許是吧……」鳳簫吟粲然一笑。

  兩人雖是初識,但畢竟同犯險境,竟然有些默契了。

  「姑娘怎麼會知道雲橫山莊的路?」

  「我說過,人們總發現不了峰迴路轉之後的景色。好在我是例外。」鳳簫吟滿口都是經驗談。

  勝南笑了笑,關心地問她:「對了,我現在得到了玉澤的下落,姑娘去雲橫山莊要辦的事也辦成了嗎?」

  鳳簫吟一怔,支吾了一聲:「其實,也沒什麼……我去山莊,能幹什麼啊……哈哈……」暗自念叨:當初可是想帶著你在山上迷幾天路,耍一耍你的,抑或讓你進了山莊就自生自滅、有去無回……誰想過要跟你一起進去、再用盡心機手段把你帶出來啊……

  想到這裡,鳳簫吟洋洋自得地笑:「這過程,可真是天衣無縫得緊,我都有些佩服自己……」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5
第12章 點蒼山,路途險(3)

  下得江洋道來,還未到「祁連客棧」,聽人說林楚江已經到了江洋道,其與易邁山的會面著實令人期待不已,而江洋道上魚龍混雜的情況也因此更加複雜。林鳳二人下山途中,見到了不少官兵模樣的混雜在先前人群之中,勝南猜測應該是宋國朝廷中人,鳳簫吟嘀咕著:「短刀谷不是從屬於朝廷麼?他們丟了刀,朝廷只要坐著差遣他們去尋,何必親自派人來?」

  正說著,有一個頭頭踱到兩人面前:「你們倆,有沒有見過林楚江?!」語氣凶悍感覺把他當仇人來問,鳳簫吟立即搖頭一問三不知,那頭頭疑惑地看了兩人幾眼:「你們倆好像是從山上下來的?你們是點蒼派的?!」

  鳳簫吟一驚,冷笑道:「從山上來就一定是點蒼派的,是點蒼派的難道就一定和林楚江有關,和林楚江有關就一定犯事麼?」說得有板有眼,那頭頭一時無法完全明白,大怒:「老子說有關就有關,來啊,把他們抓回去,好好拷問雙刀下落!」

  頭頭劍一舉,後面的一擁而上,林鳳二人哪能束手就擒,趕緊拔腿就逃,飛速鑽進那浩大無比的「祁連客棧」裡,心存著一分僥倖:反正客棧大!然而如意算盤打算到一半,在門口卻碰見一堆人被掌櫃攔著要收什麼錢,兩人想不到會被瑣事耽擱,緩得一緩,差點又被逮著,客棧突然開始雞飛狗跳,只看著一幫人像無頭蒼蠅般亂竄,從樓上到樓下,由東面朝西面。林鳳二人作弄他們作弄得正酣,忽然一隻手在勝南肩頭一按,勝南本能閃避,反手去打,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勝南,是我!」

  原來竟是宋賢,勝南小聲道:「宋賢,現在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時間緊迫,告辭!」宋賢在後面大喊:「等等,我有事要告訴你!」

  勝南驀地想到什麼,苦於無暇,只得與鳳簫吟一併逃脫,兩人衝出客棧,從馬廄裡胡亂牽了兩匹馬來,馬如星馳,而身後一群仍舊窮追不捨。

  兩人日夜奔波,總算出了皇城,鳳簫吟擦拭著冷汗:「萬一真被那幫人歪打正著發現你身上的雙刀,那就慘了,不過幸好……」她笑著,「逃出來了……啊!」

  她的笑霎時被折殺!林勝南餘光裡瞥見一團黑霧從後襲來,趕緊把鳳簫吟推開,一瞬之間,黑影已至身後,勝南不及提刀拔劍,轉身去被迫一掌迎向這次偷襲,兩人手掌剛一觸,勝南只覺手心一麻,似有千根針插進來,即刻痛得直冒冷汗,鳳簫吟看情形有異,立刻拉起他運起她卓絕輕功飛落到河心一條小舟上,她見勝南面色痛苦,知他受傷不輕,來不及納悶,趕緊動手划槳,那黑衣人看四圍無船也不退後,跟他偷襲一樣快的速度找了條木筏來,後起直追,久而久之,兩船之距越縮越小,越縮越近。

  鳳簫吟看他面孔和打扮,知道不是一般角色,能偷襲如此成功更不可能是等閒之輩,大聲道:「你是誰?憑什麼總纏著我們?!」

  「原因很簡單,他身上有飲恨刀!」那人面色冷峻。

  勝南一愣,和鳳簫吟對視一眼,冷靜地輕聲笑問:「那請問閣下,飲恨刀有什麼氣味,可以讓閣下這麼遠地嗅到呢?」

  那人神色嚴肅:「飲恨刀當然不是氣味吸引人,而是它的聲音,你的刀鞘裡,明明有這種聲音!」林鳳均一怔,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鳳簫吟看勝南臉色蒼白,倚在船頭不停喘氣,顫聲道:「你別嚇我!」回頭繼續周旋:「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那人冷冷笑:「我是這世界上最清楚飲恨刀和他弱點的人。」

  勝南一驚,知道內力缺陷已經被他駕馭,深受這一掌之害,不知不覺便昏昏欲睡,終於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冥冥中再次聽到玉澤親切的聲音:「林大哥。」他記得,眼前這片光亮是他們一起往地窖上走去,一起把黑暗棄在後面的那條路。當時玉澤剛剛和他表白心意,他的腦海裡所有思緒都被凍結,只聽見玉泓曾問過她一句:「姐姐,這是為什麼?難道不該是天驕麼?」「不,我愛的是林大哥,天驕給不了這份愛。」她說她不後悔。

  可是現在,身邊不再有玉澤……他終於記起昏迷之前這個出現在眼前的高手,明顯比從前任何一個都有威脅,因為他在萬人之中立刻「聽見」飲恨刀,而且對勝南開門見山地直擊最弱點!

  勝南知覺越來越模糊,以至於邏輯都開始混亂,隱隱約約耳邊又響起宋賢的聲音:「等等,我有事要告訴你!」

  

  宋賢這時候眼皮跳得異常厲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倒過來?」

  「不礙事,我兩隻一起跳!」吳越也緊張。

  沈望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勝南一心只想著逃走,還說時間緊迫?這不是做賊心虛麼?不被人懷疑才怪!」

  「依勝南個性來看,應該是為了不和那些士兵們糾纏不清吧。而且萬一有個什麼,也不會連累我們。」吳越猜測道,沈依然道:「不管怎麼說,他們也還是逃掉了啊!這些士兵也就奉命遊戲遊戲,追了一會都放棄了,應該是沒事了。」

  宋賢有些鬱悶:「他逃那麼快干什麼?我還沒來得及把玉澤姑娘的事同他講呢!」

  就在昨夜,宋賢不知何故睡不著,借興出遊,把江洋道逛了一番意猶未盡,就跑得更偏僻了一些,邊欣賞冬季夜景邊回想三兄弟在紅襖寨裡的事情,他三人當真是桃園結拜那樣的兄弟,生死患難全經歷遍了,當時寨規森嚴,他們的生活也枯燥,艱苦的日子總能相互滲透,彼此習慣。原本他們三個都一樣,武功高強,當定了少年首領,可是為什麼,要抓住勝南那個把柄?張安國……奸細後人……

  宋賢嘆氣,坐下來靠樹看天:唉,如果勝南不能出人頭地,他們三個年少時候的心願就不能算被徹底實現……

  許久,才感到一陣冷風撫過臉頰,空氣中還藏著一絲極淡卻沁人心脾的香味,清新而自然,他精神為之一振,幾乎要站起身來,當此時,耳邊傳來一絲細微的響動,依稀是掬水聲,他警覺著,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瘦削的白色背影在潭水邊,似乎在洗臉,宋賢鬆了口氣:原來是個女孩在洗臉啊!

  不對,這麼偏僻,不會有個單獨的女子吧?不由得下意識去摸潺絲劍,那女子側過頭來看了看,起身嘆了口氣,似乎在啜泣,聽她哭聲淒切,宋賢心中莫名感動,又攙雜些懼怕:難道是鬼?!對,鬼哭!

  那女子轉過身來,邊拭淚邊往這邊走,宋賢心頭一陣緊,本能抽劍防身,那女子被光亮一驚,急忙閃避,宋賢看她害怕,又跟上一劍,這女子也當即再躲,她似乎被驚嚇過度,跌坐在地,宋賢劍指她咽喉,兩人齊問:「你是誰?!」宋賢隔得如此近,嚇傻了呆呆掣回劍來:「你你你,是人是鬼?」那女子沒有動彈,一臉憂愁和不解,頭髮有些散亂,幾縷青絲貼在額上,一雙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宋賢,朦朧月光下,她像被一層霧氣環繞著,白衣裹在身上,顯得十分瘦弱,一陣風吹過,她收起適才驚慌:「你是什麼人?」

  宋賢看她月光下有影子,心中抱歉不已:「對不起,姑娘,我……我……」他伸手來拉她,她不接,自己坐起來,宋賢只曉得呆在那裡,就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這女子見他發呆,柔聲問道:「你沒事吧?」宋賢緩過神來,急忙說:「姑娘,我將你當成鬼啦!真是,我也太傻了!」他率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那女子嫣然一笑,宋賢登時手足無法協調,只得也傻傻回報笑容:「這麼晚了,姑娘為何還一人在此,不怕危險麼?」

  女子收斂了微笑,喃喃道:「危險?是啊,點蒼山外表這麼美,其實這麼凶險,不過,玉會保持它的光澤,一定會等他回來……」她走了許久,宋賢才想起,這個女子十有八九是藍玉澤無疑!想要去追,伊人無蹤。

  宋賢敘述完,讚道:「當時聽勝南講玉澤姑娘時,還未覺得這世上真有這般女子——美麗善良又堅定自己的感情,對勝南用情至深,勝南真是好運氣。」吳越笑著打趣:「宋賢不會也動真情了吧?」

  沈依然趕緊道:「那怎麼可能?紅襖寨裡的姑娘們都說,宋賢是木魚腦子鐵石心腸,不近女色的和尚,事業一等一的重。」宋賢半開玩笑地說:「那不一定,將來遇見個仙女一樣的女子,一定不會對她鐵石心腸。」沈依然聽罷哼了一聲,奪門出去了。

  卻說當鳳簫吟和勝南在祁連客棧作弄宋兵之時,陸怡剛好也在某個窗口,痴痴看著,想笑卻忍不住傷懷,江晗走過來,看了一眼就關上窗子,鄙夷道:「有什麼好懷念!剛剛一個藍玉澤,現在又換了一個。」陸怡冷道:「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你,就不會食言,你做出那種事來,對自己難道還沒有信心?」江晗有些惱怒,沒說話。陸怡看他摔門走了,回到窗口去看,熱鬧已經散場。

  

  勝南睜開眼,胸口鬱悶減輕了很多,也不再有麻痺之感,一醒就聽見鳳簫吟興奮的聲音:「林勝南,你醒啦!」

  勝南看看四周環境素雅,不知又至何處,正欲發問,鳳簫吟已喋喋不休地講起來:「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們?原來是大理有名的十四俠之一的東方琴東方大俠!」

  勝南一愣:「原來是東方大俠,那麼那個人呢?那個打傷我的人呢,他是誰,現在在哪裡?」

  「他說他是最瞭解雙刀弱點的人,後來你昏迷之後,我試著去套他的本領,也沒看出一點門路來,剛好遇見東方大俠,這邊是他的地盤,那人不敢亂來,但肯定就在外面等你出去呢!」鳳簫吟道。

  「若論單打獨鬥,怕連老夫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你這小女子?」一個老者攜扇而入,他長得的確很像說書人口中的諸葛孔明,除了武功一流之外還擅長占卜星象,所以人送外號「妙算孔明」。

  勝南趕緊起身,東方琴以扇相攔,簡單一個動作足見內勁深厚:「你不必起來,你內傷很重,還需要時日恢復。」

  「東方前輩,那個人是誰?宋廷何時多出了這一號高手?」鳳簫吟問。

  「他不是宋廷裡的,他是金國鷹爪,而且和飲恨刀怕是有些不可告人的聯繫,你以後到江湖上去,最好不要和這個人硬碰,因為他所學的可能會專門克你!如果那個時候你明明可以躲過他偷襲的一掌,就不必再接了。」

  勝南一怔:「謹記東方前輩教誨。」

  東方琴說了兩句便離開,鳳簫吟低頭看見勝南仍舊不好的臉色,輕道:「真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只會傻在那裡,也不會連累到你。」

  勝南一笑:「那你就當是欠了我一命,以後悠著點還。」

  

  夜晚的天空,諸多星星,閃爍不定又萬古如一。

  妻子走到身邊來的腳步沒有驚擾到東方琴的觀察,她放下茶水,輕輕試探:「刀法天資,左右並用,正是練飲恨刀的兩大條件,據說他全都有,而林阡左右並用是很久才靈活的,而且當年楚江出道的時候,也是一樣,內力很淺……」東方琴停下看天,撇過頭來:「你想說什麼?」

  她睿智地說:「我在想,飲恨刀恰好在他手裡,或許是種天注定,不如先不要告訴楚江,當作是對這少年的考驗。」

  東方琴點頭,繼續說他觀察的星象:「天驕徐轅歸來的那夜,我夜觀星象,空中西南角的確是多出一顆明亮的星星,而這一次,林勝南的出現,天空裡卻沒有任何變化……這說明了什麼?一是他沒有能力,二是他將在燦爛後消亡,三是他本來就在天空裡,第四點,他將對某一顆星,取而代之!」

  

  等勝南恢復了體力那天,林鳳二人終於聽從東方琴吩咐,避開正面交鋒,抄了條小路離開了峽谷,

  一直在山坳中走,能體會到各種花卉盛開爭鬥的辛苦,離勝南步入這個喧鬧江湖的時節已經三個多月,一年也接近尾聲,事情沒有變,但人卻形形色色。一路走過觀看過,就像身旁的流泉飛瀑,急切地來,和自己生命碰撞過,又濺出老遠,向各個方向。往上是一線天光,峽谷很窄,偶爾有野鷹掠過,出峽谷,依舊崇山峻嶺,綿延不絕,勝南心情也不再沉重,決定和她一起翻山過去,直向江洋道。

  「那個人真是笨呀,如果他把大峽谷全面包圍了,我們還逃得出來麼!」鳳簫吟得意地笑著。

  林勝南一笑:「這裡畢竟是大理,他能有多大的權力?話說回來,難道如果那人一直在外面守株待兔,我們就一輩子不出去,老死其中麼?」

  「那不一定了,你可以向東方琴學習內力心法,終有一天彌補好你的弱點。」鳳簫吟疑惑地看著他,「我只是不明白,像你這樣的高手,怎麼會有這種致命的弱點?你的師父在教你刀法時沒有教過你內功心法嗎?」

  「我哪裡有什麼師父?」勝南苦笑,「這些刀法全是小時侯跟人家偷師來的,長大了之後才遇見一些指點迷津的高人。」

  「原來如此啊。」鳳簫吟恍然,「難怪了,這些年來沒有一個高手出道時候內力很淺的,就算當年的林楚江,內力不甚厲害,也比你要好得多。到如今闖蕩江湖了,你沒有內力防身怎可以?」

  她思慮片刻,說:「飲恨刀到是有一本速成的內力心法。據說這飲恨刀之所以被傳言能統領江湖,完全是因為其上存有先前主人鑄於其中的內力。只要結合那套心法把刀修煉到一定程度,將來在練習或對敵的同時,就可以提升內力。」

  勝南見她一臉欣賞的表情,笑道:「這簡直是妄想,雖說現在飲恨刀在我手裡,也終究不是我的,而且我和這飲恨刀好像八字相剋。」

  鳳簫吟來了興致:「如何相剋法?」

  勝南把那日在客棧後院對敵藍玉涵時剛遇雙刀就浮想聯翩隨後不濟的事實和握住刀一剎那的幻覺講述給她聽,鳳簫吟一臉詫異,聽罷趕緊朝後退了退:「你別說了,我被嚇壞了,你簡直是個妖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6
第13章 雪之巔,金戈遠

  這是大理一座扇形雪山,如玉龍一般橫亙穿梭,拔地高聳,氣勢磅礴。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只能看見兩個人,分別牽著馬兒在險峰奇壑中步行,這兩人身形樣貌均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貌似相當平凡,左邊一個青衣老者,兩鬢斑白,右邊一個半百年紀的漢子,身著黑衣,步履穩健,他們二人攜刀帶戟,應該是江湖中人。

  只聽得那漢子嘆了口氣:「以前在短刀谷的時候,我以為軍心一致,抗金有望,哪知雙刀一丟,才發現人的本性,他們一個個打著出來尋刀的旗號,其實還不是為了私吞?時間一長,他們竟然實話實說,他們就是要做飲恨刀的主人!唉,真懷疑抗金還有沒有希望……」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怎麼回事,點蒼山的人放出消息,說你已經找回了雙刀,江洋道一夜之間人撤得乾乾淨淨。他們內心慾望被激發了出來,全都來追殺你我來奪雙刀,真是,遊玩興致都被搞砸了。」

  漢子道:「只怪那偷刀賊狡猾,現下雙刀找不到,武林難免動盪,真希望不要牽涉到金人,話說回來,這些天我們天天遭到襲擊,這些人哪個不是抗金義士?!」

  「那雙刀是不是藍府偷了之後帶入了點蒼山裡?」老者問。

  「估計可能性不大。」那漢子上了馬,老者愛撫地摸自己身邊寶駒:「不知道五津這些年養馬技術如何呢,再學不會養馬那整個川地的馬都得毀在他手上。」

  漢子面露笑容:「豈止整個川地啊,說到五津,我和他學來了這招磨嘴皮子搶馬法,這兩匹馬就是靠合縱連橫得來的。」

  「是嗎?有眼光,都是寶馬啊!哎唷不好!」老者往前一指,迎面來了五匹馬,每匹上載著一個灰衣打扮的道士,每個道士手裡各拿一種武器,每種武器都設計精巧,為首的手握齒輪狀物,大聲吆喝:「林楚江!聽說你已找回雙刀啦!留下來給你老子怎樣!?」

  漢子一怔:「您要找林楚江?對不住,在下叫柳雲輝,這位老先生叫紀景,咱們都不認識林楚江,閣下應該是認錯了人。」

  為首的哼哼一聲:「你騙誰去!放下雙刀來我自會留你活路!」柳雲輝語氣冰冷,有些怒:「如果我是林楚江,那你現在的膽子還不小了。」

  「嘿嘿你說對了,你段爺爺在江湖上混靠的就是膽子!」說罷立即右手懸起齒輪,猛然間轉過左手直攻向雲輝,這柳雲輝身手的確敏捷得很,驀地抽出一把彎刀來,趕在那齒輪對他產生威脅之前往聚力處一砍,一剎那竟有誰敢接這一刀的氣勢上來,僅一招將齒輪砍了回去,即刻幾匹馬都受驚過度在雪地上狂奔起來,一邊是在身旁蔓延開的紛揚激雪,一邊是風雪裹挾下的恢弘戰局,只是這幾招之內,齒輪完全被彎刀挾帶旋轉,再磅礴也是附庸。

  紀景看見對方又有一人提鉤而上,趕緊也上前去,橫戟相抵,當下道士之中使劍者使錘者也擁上前來,三者將老人圍在中央,露出欺善怕惡的表情,剩下一個使矛的看齒輪不濟,湊去先前戰局幫他以二對一,柳雲輝神情自若,飛快再抽一把刀來,並輕聲問紀景:「紀大哥,那三個應當不成問題吧!」

  紀景笑道:「三腳貓而已!」柳雲輝點了點頭,兩刀在手,收發純青,左手一刀「平林漠漠」,繪出如織煙幕,右手一刀「臨淵羨魚」,恨不能退而結網,兩招原先端的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在他手下,感覺招如刀生,覺得如此刀法不這樣搭配簡直白生了!

  雙刀在手,變幻莫測,兩招而已,兩道士每招摔一個。

  紀景像和小孩子嬉鬧一般,邊打邊調皮地笑,他用戟自如,而且相當詭異,在對敵過程中漫不經心地一碰,戟就變成了三截,一截在左手,兩截在右手,毫不猶豫,掐准了分配就往那三人咽喉處插,看那三人跌落在地,紀景得意洋洋地笑,跑到他們面前去:「我說你們三腳貓吧!」說罷把那落地三截重拼湊一起,對面看去竟然一點斷痕都沒有,那三人看得冷汗一直流:「你,你們!」

  只聽得一個少年狂笑不止從山那邊騎馬而來:「標榜自己橫行大理的玉龍五虎不久如此,段指鈺,你這麼差勁的武功,有什麼資格攔他林楚江?!」

  「你又是哪個?」段指鈺鬱悶地收起齒輪,恨得牙癢癢。

  那少年突然驅馬疾馳,風馳電掣般轉瞬至身前,少年笑道:「段指鈺,你七招敗給我,五招就敗給他,未免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獨……獨孤清絕!你,你!」段指鈺說不出一句話來,臉上漲得通紅。

  雲輝端詳著這個名叫獨孤清絕的少年,他濃眉大眼,英俊不凡,身著白衣,眉宇間充滿放蕩不羈,一個字形容是傲,兩個字豪情。

  獨孤清絕正眼沒有給段指鈺:「雙刀有什麼好奪?要奪就奪我手裡這把殘情劍!」猛然雪光又照射出一種兵器的影子,這兵器,在它出世的一瞬,已經注定要主宰武林史了。殘情劍,顧名思義,這是一把有缺口的劍。

  獨孤清絕拔出手,就停不下來:「林楚江,看見對手了何必還隱瞞自己身份,我知道你不是什麼柳雲輝,你放心,我和他們不同,我對雙刀沒意思,只想和你比一比,如果贏了我就去找易邁山,打完了再去天山找肖逝,然後當宋國第一。」

  「然後再去金國繼續打,直到天下第一?」柳雲輝笑問。

  「那當然。」獨孤清絕理所當然的語氣。

  「如果敗了呢!?」楚江問。

  「敗了?」獨孤一怔,呵呵著說:「沒想過。」只是單純的傲,並不像有些人狂的不像樣子。但也有種天下第一非我莫屬的姿態和口吻。

  紀景捋鬚微笑著看獨孤清絕:「楚江,不必隱瞞了,同他比一比吧。」

  林楚江點點頭,收起其中一把,獨孤清絕一怔,隨即道:「為何你只用一把?」

  楚江道:「閣下只用一隻左手,在下為公平起見,也只用一刀相抗。」

  獨孤清絕道:「哪裡有什麼公不公平,我是習慣性的用一隻左手了,這也好,等你想用雙刀的時候,也不必徵求我的意見。」

  楚江微笑著,覺得這位挑戰者很與眾不同:「狂語可別說在前面。就算打敗了我,你的成就在小輩裡比得過徐轅林阡麼?」

  獨孤清絕道:「那當然,那些人,我一根指頭都打過去,不廢話了,看劍!」說罷殘情劍在空中掠過一道亮眼的弧線,玉龍五虎趕緊嚇得躲在一邊,劍光驟然橫掃,劍氣凌人如同白虹貫日,林楚江看他年紀未及弱冠劍法已然老練精湛如斯地步,好似每一劍都蘊藏著捉摸不透的意念,看似殘缺實則連綿,不由得嘖嘖稱奇,奇這世上居然有人的武功剛一施展就有可以給自己與徐轅相當的感覺!更奇的是,殘情劍在他手中猝然調轉了一個方向,仍舊是劍鋒——原來這殘情劍兩頭均是利刃!

  楚江心頭不免有種難以名狀的暢快感,右手提刀以抗,繼續迎接他挑戰,獨孤清絕也不敢怠慢,凝神專心,眼神中儘是求勝之望,比楚江多了朝氣蓬勃,卻少了一種歲月和人生的體驗。

  玉龍五虎看得膽顫心驚,只看見刀劍相磨處火花叢生,紀景略帶好奇地旁觀,感覺到兩股力量在戰局中流竄,這麼多年,也鮮有這般挑戰的少年,給自己第一感覺叫「銳利」。只不過,這小子為何不用右手?真是古怪!

  正想著,卻見獨孤清絕後退一步,回劍入鞘,反手一轉,運起內功來,楚江稍稍點頭,也是一掌過去,聽不見什麼,只看到雪地裡一片荒蕪,漫天全是冰雪狂亂,力道巨大地刮著旁觀者的臉。獨孤清絕貌似稍遜一籌,卻沒有敗退,還冷笑著看了看玉龍五虎:「這是回陽神功,你們好好看著,將來或許可以拜我為師!」說罷再次抽劍,搶前一步攻上,劍至中途,加緊了速度,更加撲朔迷離,紀景聽得劍舞風聲,對清絕不由得暗暗讚許:雖然這場比試結果的贏家該是楚江,但所有的表現都讓這小子佔盡了,也許這種出道最驚天動地……

  於是讚歎著那簇雪花彷彿是從劍中湧出來,卻被刀狠狠斥出去,再偷偷跑進空氣裡,熾熱了心田,僵持著戰局。

  然而楚江畢竟是楚江,結果也畢竟是結果。

  他處事不亂的性格,是幾十年抗金生涯磨礪出的,因此沉穩到無懈可擊。

  獨孤清絕卻畢竟經驗尚淺,他的進攻頻繁而有力,他的防守也充足而細緻,但他忘了進攻與防守之間的配合,於是會出現的可能性就是--破綻。

  楚江早已計算好時機和陷阱,只等著他跳下去,果然在刀劍相交三十招後,找準了空隙一招過去,紀景心念一動:不錯,好刀法!

  但是這輝煌的盡頭遇上的是殘情劍的缺口,林楚江長刀伸去,流利滑過,竟然會被獨孤清絕劍上缺口卡住!

  獨孤清絕嘴角露出勝利的笑容,紀景搖頭笑了笑:他還是不懂,刀劍最容易起死回生。

  他還是不懂,高手之間的比武,決定成敗的就只有簡單一瞬,那一瞬的一招裡面,又有多少變數,無論你和他是不是同一個層次和類別,都一樣。楚江處變不驚,暗用內力,握牢了長刀在那缺口重重一壓,長刀和殘情劍一併跌落在地。

  清絕驚詫地站在原地,想不到在最後一刻,如此荒謬的勝敗交疊:「你贏了。」

  「你可知道,在結果產生之前,所有的輸贏都不重要?」紀景捋鬚笑說。

  獨孤清絕手心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他回頭看了玉龍五虎一眼,那五個被嚇得蜷縮一團。獨孤清絕笑起來:「林楚江,這次輸了,還有下一次,你不會在我成功路上攔得太久,我肯定。」

  林楚江平和道:「你走得再遠,也總會有人比你走得更遠。」

  紀景走到獨孤身邊:「小兄弟,你這把劍設計得別緻得很,居然兩邊都是刃,刃上都有缺口。」「這不是缺口,是它的優點,剛剛那一招如果不是你聰明,它就幫我敗了你。像我敗其他人一樣。」

  紀景點頭:「說得對啊,弱點和優點可以相互轉化,便像那老虎和烏龜賽跑,若扔進水裡去,誰跑得快些?所以獨孤少俠也要取長補短,不出三年,定在江湖揚名立萬。」

  「三年?老人家,今年春天雲霧山的比武大會就開始了。」獨孤笑著,轉過身來:「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也沒有預料到我的劍會掐住你的刀,怎麼會那麼快就勝了?」

  看他一臉疑惑,楚江一笑:「那是飲恨刀的脾氣,不認輸。」

  獨孤一怔,若有所思走了幾步,終於一躍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玉龍五虎當然跟著忙不迭地跑了。

  楚江看他們都不見了蹤影,輕聲說:「那少年的性格,和當年的幼安倒是有點相仿呢。」紀景「哦」了一聲:「你是說辛棄疾?對啊,孤僻自傲都有些。當年起義失敗後,都沒再見過他,他應該是歸順了朝廷吧。」

  楚江嘆了口氣:「可惜朝廷反反覆覆,幼安也有些失望,現今隱居江西。他當年形容我們的生活是『金戈鐵馬』,到如今依舊如此。」

  「雲藍為何要離開你?」

  楚江苦笑:「說來你也許不信,為了別人的女兒,她拋棄了自己的女兒。」

  紀景沉默片刻:「當年你不該放走她,也不該再娶玉紫煙,結果那個女人偏偏要跟你賭氣帶著兩個兒子一起鬧失蹤,這一失蹤就害得你和他們見不了面。」

  「往事就不要提了,雖然死了一個阡兒,上天待我總算不薄,還有另一個天資聰穎的兒子……」

  

  花開兩朵,再表一枝。

  卻說林勝南和鳳簫吟離開了東方峽谷,又重回點蒼山,聽說江洋道上的人撤得差不多了這回事,鳳簫吟不免鬱悶:「你現在去哪裡還刀?他們全都走光了。真不講義氣。」

  「點蒼山傳出消息,說林前輩找回雙刀,他們現在一定都循著林前輩的蹤跡去了,只不知林前輩如今在哪裡。"林勝南指指腰間之物:「我說了這東西是妖邪之物,我不還回去我難受。」

  鳳簫吟看他一臉厭惡表情,笑道:「飲恨刀才不是妖邪,你自己妖邪罷了。」正色道:「眼下武林有點亂了,不過今年開春最熱門的一件事情就快到了,我看武林十有八九的人都會去看。」

  「你是說,雲霧山比武?」

  「不錯,今年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天驕徐轅主持武林大會,推選新盟主領導抗金更吸引人?而且,武功厲害的可以加入短刀谷,林勝南,這是個好機會。」

  勝南沒有正面回答她,只說:「是好機會還刀了。等雙刀物歸原主,我不會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遠離身邊,我一定會找到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6
第14章 命所繫,鋒刃端(1)


  同行數日,終於離開大理來到宋國的廣南西路,這天夜裡,林鳳二人行至一片沙地,躺在細膩的沙土上,鳳簫吟很快便入睡了,勝南沒有,過去一直在腦海中不停地衝擊澎湃,往事歷歷在目——

  那時他才七八歲大,正在練劍的時候忽然有一群童子嬉鬧著跑過來打攪,最前面那個是地頭蛇馮鐵戶的兒子馮有南,十幾歲年紀,領著身後拖著鼻涕的小毛孩不懷好意地過來,馮有南隨手抓起一把石子便往勝南身上砸,那群小子自然跟著也來砸他,邊砸邊罵:「奸細後人!奸細後人!」

  勝南有些驚慌,藏起劍來:「你們要幹什麼?!」馮有南輕蔑一笑:「叛徒、奸細的後人,長大了當然還是叛徒奸細了,咱們這裡容不得你!趕快同你娘收拾了包袱離開泰安,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孬種!」

  勝南被激怒:「你說什麼?!」馮有南譏笑著:「怎麼著?想打一架?你敢麼!我爹是馮鐵戶,你呢?你有爹麼!你爹是人人唾棄的奸細叛徒,出賣義軍罪有應得!」勝南一怒之下衝上前去將他推倒在地,一邊揍他一邊喊:「不准罵我爹!我爹是好人!」兩人扭作一團,那幫童子名為勸架實則圍攻,片刻勝南遍體鱗傷鼻青臉腫。

  腦海中又閃過一個畫面,自己很小的時候,根本不懂也沒有能力保護娘親,那天馮鐵戶到他家裡去,不知何故一直毆打他娘親,最後將她一把推在牆角,鮮血從她額頭一直流淌下來,直到多年後的今夜依舊很刺眼。

  一邊回想,一邊心裡是止不住的悲切和荒涼。他枕著細沙,聽見似乎正在流淌的沙聲,手不自覺地觸碰到腰間的飲恨刀。思及與之相關的江山刀劍緣,不可能想不到藍玉澤,嘆闖蕩江湖數載,美好幸福的日子竟稍縱即逝,忍不住有些抽痛。鳳簫吟覺察出了什麼,醒來問他:「怎麼啦?」勝南忙掩飾說:「沒什麼,正在回憶往事。」

  鳳簫吟一愣:「往事?」勝南點點頭:「在想我的父親。」

  鳳簫吟哦了一聲:「你是說張安國?」勝南微驚:「你也聽說過?」

  「顯然知道,他是我師父平生最痛恨的人之一,不過這些天來和你同行,發現你不會步他後塵。對了,張安國早已在三十年前死去,你應該不是他的兒子啊!」

  勝南點頭:「不錯,我是娘在很多年前撿回的棄嬰,親生父母是誰,或許這輩子也不會知道。」

  鳳簫吟眼中閃著淚花:「我也是啊,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也還不知道呢。」

  說罷一陣死寂,兩人非但沒有開導對方反而令彼此更加難受,就這麼度過一夜。

  天剛剛微明,鳳簫吟坐起身來,下意識地從地上捧起一把沙來,輕輕將沙撒在褥子上,沙從她指縫間滑落,在褥上清楚銘刻出五個大字:江山刀劍緣。很耀眼,鳳簫吟看著自己的傑作,不管勝南有何反應,驀地從一邊提起,將褥子側過來,這五字一撮一撮地往下流墜,這不過一剎那的事。勝南親眼看著剛才那「江山刀劍緣」的毀滅,嘆了口氣:「我想起一句詩,折戟沉沙鐵未銷。」

  鳳簫吟評道:「悲壯雖足,氣勢不夠,何不用那句『黃沙百戰穿金甲』?」勝南震驚於她的造詣,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

  終於也到了廣南西路,楊宋賢吳越等人聽說林楚江奪回雙刀,興致自然高漲,加上這次去雲霧山參加比武爭奪排名,兩個少年年少輕狂,回到客棧把個見聞說得喋喋不休,易邁山在旁看著,只是微笑不言語,而沈依然則托腮看著其中一個,暗自陶醉。

  這時沈望從外面回來,打斷了這種氣氛,面色凝重地說:「前面鎮上似乎有災疫。」吳越提倡繞開這個地方走,沈望搖搖頭:「只怕我們周圍很多大小村鎮都已傳播了開來,繞不開。」宋賢拍拍胸脯:「怕什麼,咱們練武之人身強體壯,怕那些瘟疫作甚?」沈依然只一味附和著,姿勢沒變,吳越撲哧一笑,沈望咦了一聲:「新嶼,你笑什麼?」吳越笑道:「我們這裡有個人,以前做什麼事都很有主見,現在只會盲從,跟著一個人轉悠了。」

  沈依然不知在說自己,象徵性地應了一聲,還呆呆望著宋賢,碰巧宋賢無意回頭笑著看見她,四目相對,這時看見吳越、父親、易邁山都盯著自己,驚得啊了一聲,臉上一陣緋紅。

  直到到了那小鎮上,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街上人很少,偶爾一兩個都來去如風,宋賢嘆了口氣:「也不知這災異是什麼引起的,壓根兒沒法子阻止,又根治不了,好端端一個年初,被攪成這樣。」吳越道:「正因為害怕恐慌,所以災異才會蔓延開來,被逃走的村民帶去別處,所以說災難發生在天,惡化在人。」邊走邊談,卻對身旁的生離死別不寒而慄。走到鎮外去,看田間一片狼藉,雜草搶去了麥田的位置,農具被雜亂無章地丟棄,靜悄悄,連空氣都污濁。

  再到鄰鎮上去,看到被死寂籠罩裹挾著的短暫熱鬧,跳神祈福的巫婆開始流行來請走災難,不絕於耳的鞭炮響徹耳畔以驅趕瘟神,低廉藥材被高價壟斷控制病情,經過的城多了,這種情況越發詭異,人心惶惶到了什麼都信的地步。

  沈望這幾日偶染風寒,吃藥也不見好轉,幾日過後病情更加嚴重,沈依然畢竟年小,慌得眼睛都哭腫了,宋賢一觸沈望額頭滾燙,盡在那兒說胡話,一怒之下拉起依然就去那藥鋪查個究竟,吳越怕他倆衝動出事立刻追上去看,不知怎地,藥鋪前面圍了一大圈人,不住拍手稱快著,以為是宋賢依然惹事了,趕緊擠過去,才發現是個白袍少年,手執長鞭狠狠地抽著一個衣著光鮮的老夫,那老夫不住求饒,四圍卻是一片罵聲不迭。

  沈依然一擠進去看見那老夫,就哭著衝去一把揪起他衣領:「還我爹命來!」那白袍小將道:「姑娘莫急,在場的哪個百姓沒有被他害到!霍通達!今天我不殺你,我不姓石!」

  那霍通達連聲求饒,依然一個勁地抹淚:「哪能這麼便宜了他?應該一刀一刀剮了他!」

  吳越心存疑惑:「公子,這霍通達到底幹了些什麼?為何吃了藥也不見好轉?」白袍小將哼了一聲:「這種無恥商人,只會趁著別人危險來發財,霍通達,你自己說,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霍通達嘴硬不說,白袍小將又是一鞭,霍通達哎唷一聲:「小的說小的說小的說!」他一邊哭一邊嘶叫:「小的想多發點財,所以在藥材裡摻了點假的……」他話音未落,已然激起眾怒,頓時人群沸騰著一擁而上去打他,依然衝在最前面力大如牛連宋賢也拉不住。吳越見那霍通達幾乎要被揍死,只輕輕嘆了口氣。

  白袍小將聽見他嘆氣,走近了問:「為什麼嘆氣?」吳越抬起頭,見他玉面薄唇,像個文弱書生,但腰間佩劍,適才他以鞭抽霍通達,也證明了他是江湖中人,吳越頓生親近之意:「我是嘆息這世上居然有如此敗類,為了私利而昧著良心。」少年道:「他便是利用了我們要根治疫病的念頭,不惜如此賣藥,幸好我從醫幾年,嗅出藥裡的差異。」

  眾人聽得他曾從醫,紛紛請他去看病,少年應了要求,看了數戶人家,發現很多都並非疫病而只是風寒,沈望有幸也在其中,得他相救終於有得好轉,眾人求他姓名,少年只淡淡說:「在下姓石名磊。」吳越一愣,沈依然脫口而出:「四個石頭!」

  沈望立刻阻止她,石磊笑笑:「在下師承天山派,將要去雲霧山比武,相信各位應該也是一樣吧?」

  易邁山聽到天山,心念一動:「不知隱居天山的肖逝這次去不去雲霧山?」石磊搖頭:「在下不知,不過以他那孤僻的性格,怕是不會去了。」

  眾人知易邁山和楚江一個第二一個第三都去,第一卻不願去,難免有些失望,石磊問:「還不知各位是?」

  眾人說了,石磊喜道:「原來是易伯伯,先父石堅曾與易伯伯共事,易伯伯可記得?」易邁山點頭:「原來是石堅的後人。」吳越聽說他竟也是泰安義軍的後人,有些激動,問他家裡還有何人,石磊說:「在下有位兄長,先行去了雲霧山,師父很重視這次比武。」

  易邁山道:「既然大家都同路,世侄不如與我們同行,好有個照應。」「也好。」石磊說話乾淨利落,欣然同意。

  

  「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麼嗎?」一路同行,一逢休息,就聽見鳳簫吟在耳邊喋喋不休,高談闊論,勝南看她一臉老江湖的模樣,也不忍心不聽,只得應聲:「江湖是什麼?」

  「江湖,就是會發生四件事情的地方,在江湖上你最好的朋友也會背叛你,你的同門兄弟會為了掌門位置同你反目成仇,你的親兄弟會強搶你的妻子,你最親愛的人會親手殺了你。」

  勝南在一旁杵在那裡:「哪裡像你說得那麼凶險。」

  鳳簫吟趕緊維護自己的理論:「這是我多年來積累的經驗,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好啦好啦,講了這麼久,先喘口氣吧。」勝南把壺扔給她喝,突地身後一陣強風,同時鳳簫吟驚叫一聲,勝南幾乎在那強風急襲過來的同時挺身而起,離開了方才位置,這一剎那鳳簫吟剛剛接到水壺還未定神,那旋風已經襲擊了勝南兩次,目標很明確,正是他腰間的飲恨刀!

  勝南豈有不知,是以剛一遇襲就立刻護住了刀鞘。此時此刻,他要做的,只是保護住身上的武器,不能被別人奪去。

  一股很重的力量伴隨著金屬的音量撞擊在刀鞘上,皮囊立刻就被對手的刀斬破,只是,當勝南毫不猶豫地將落墜的雙刀提在手裡時,就注定了雙刀很難被奪走。

  林鳳二人看見對手的長相,不免一驚,仍舊是那個一直追著自己的金人,依舊清楚地知道勝南內力不夠的弱點,他終於,還是追了上來。

  無暇分神,勝南和這極具挑戰性的對手一旦交手形勢就一發不可收,對手不僅內力雄厚,刀法也是不在話下,簫吟在旁看了三招左右,大概就看出了些來頭,那人刀法相當之快,饒是勝南刀法流利也要次於其後,而且在他內力籠罩之下,勝南只要一不留神就會輸。

  就在砍、刺、揮、收的反反覆覆中,鳳簫吟瞥見了對方的殺氣——這個年近五旬的高手目光犀利眼神刺骨,刀刀凶殘,招招狠辣,告訴她他不僅咬定了飲恨刀,也要除勝南而後快。

  而勝南此刻卻秉承著東方琴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味防守避開內力的交鋒,不過多久,兩人拆了近五十刀,勝南依稀開始適應了對手的戰術和招式,漸漸鳳簫吟覺得對方也不是那麼可怕,畢竟他在五十招之後,依舊拿勝南沒有辦法,雙刀在勝南手上。

  可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能說服自己:現在是林勝南在握飲恨刀!

  鳳簫吟突然意識到這個念頭,飲恨刀第一次離開林楚江和林阡,在另一個人手裡,擁有同樣的熟練和同樣的感覺,還擁有漸漸上升的趨勢!她緊張地望著左右兩把武器在逆境中殺開了一條生路,愈戰愈勇,猶如獨火在汪洋中穿行,卻開始帶動局面的白熱化,一直不滅,還逐漸蔓延。

  就在緊湊刀風之外,她一時忘記幫手,在一邊旁觀著,突然看見樹林的那頭,又有一騎策馬而來,那匹馬行得特別緩慢,馬上載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一襲紅衣,美豔得近乎妖媚,鳳簫吟先是一愣,知道她是這老者的同黨,立即上前去攔在道中央:「許久不見了,南弦姑娘,我早就應該猜到是撈月教,除了你們,還有誰經常偷襲暗殺,這老頭子是你什麼人?你們為何要奪飲恨刀?!」

  南弦冷笑一聲:「憑何要告訴你!」說罷就是一劍刺來,當即鳳簫吟飛速一劍「一帆風順」迎上去,大有乘風破浪之勢,劍如白芒般直襲南弦,南弦即刻閃躲,並由側路回劍重攻,鳳簫吟那邊剛剛收回劍去,突然兩隻手裡像什麼也沒有一樣,南弦一愣,剛一晃眼劍又回到她手中,揮舞得嚴嚴實實,無縫可插,原來是「兩袖清風」和「三頭六臂」連貫,第四招瞬即轉守為攻,在前三招基礎上加快了不少的是「四通八達」。

  這類的以數字開頭的成語絕對不是江湖上名家門派的,而是一路上鳳簫吟吹噓自己的自創武功,逢高手必用,勝南從前見識過幾次,不知到底能否擋住南弦的攻勢。

  而勝南的對手,也是不容小覷的典型,他的刀法,迅猛短促、有力而滄桑,更令人擔憂的是,這老者一直都不甘罷休,一直想用刀來攔截飲恨刀,但他拆招的過程裡,明顯有太多的驚詫與不解:「你究竟是誰?為何你會飲恨刀?」他問得很不平靜,勝南說:「不管我是誰,重要的是雙刀不能給你!」

  說不能給,就不可能給。老者哼了一聲,沒有薛無情那般的好性情:「你以為你能保得住它?!」

  那邊鳳簫吟使完了「九死一生」和「十全十美」之後,好似江郎才盡一般重新回頭去用「一帆風順」、「兩袖清風」,招數就只在這十招之內不斷流轉循環,作為當局者的南弦才清楚地知道,這只是表面招式一樣,其實內涵和速度完全不同,鳳簫吟的劍法特別靈幻,叫她怎麼也捉摸不透,而且幻到一定的程度,已經眼花繚亂……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6
第14章 命所繫,鋒刃端(2)

    林勝南。

  從前在他手裡經過的一切刀法,終於從飲恨刀裡施展出來,多了一種初涉江湖的驚世輝煌,如虎添翼,如魚得水,此刻的僵持,已全然消除了劣勢。

  但那老者雖然不及薛無情厲害,卻比他狠辣得多,勝南的把柄在他手上,他不可能不利用他內力之弱來對付他!

  鳳簫吟有些心慌,速度一慢,南弦之劍又緊隨而上。

  果不其然,老者忽然棄刀,伸手直接來握雙刀刀柄,這一幕在勝南心頭也已警戒了多時:哪裡是簡單的以手奪刀,明明是設下了圈套,對手企圖隔物傳功,只要勝南不松手,就立刻會被內力傷及,當即丟失的不止是雙刀!

  只一瞬間的事,按林勝南的個性,顯然是不可能把刀拱手讓人。這一幕雖然早已想到,料不到真正襲來時如此進退兩難。

  當那股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壓向手握飲恨刀的自己,源源不斷似有後續之力,勝南知道不容多想,決定賭一把,立刻棄刀,任老者得償所願,帶刀後退。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勝南再怎樣堅決也會顧著自己的內力,收回雙刀,內力也逐漸減緩,嘴角晃過一絲冷笑。

  勝南抓緊他後退的一剎那,驀地上前一步,以攫取的姿勢輕輕一挑。老者萬料不到他再次上前來還是這麼輕輕一碰,雙刀驟然被勝南奪回去!

  緩得一緩,老者明白反而中了勝南圈套,惱羞成怒,立刻重新抽刀即刻砍他,勝南迴手以左刀相抗,反應之快自是不在話下,鳳簫吟瞥見這一次攻守,顯然已放下心來,豈料老者右手這一刀快卸完勝南力氣的時候,左手又抽出另外一刀!

  那不也是飲恨刀的手段!?

  這金國老者,竟然也會雙手並用麼!

  老者突然回到優勢那一方,左右兩刀齊頭並進,勝南有如逆水行舟,亦如光芒再難破浪於重重雲層之中,腳步也連連後退難以調控,心裡由驚詫到恍然:難怪他要飲恨刀了!原來他練的刀法正是為了飲恨刀!只怕和這刀有莫大的淵源!

  不知怎地,兩把快刀亂舞風中,和飲恨刀相對久了,竟呈現出一切令人恐懼的荒涼,勝南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感覺飲恨刀此時依舊和自己相斥相剋,腦海中出現的僅存一個畫面:萬里平疆,壯闊無垠,天地相接,然則漆黑穹廬之中,僅餘單獨的一個人,一雙刀,一個痛不欲生的念頭……

  他的堅決,被這種悲愴傷得體無完膚。

  老者看清了他的頹勢,直接雙刀襲向勝南雙腕,內力也封死了勝南一切可能出路,這一招凶殘若此,勝南無論棄不棄刀,手是定廢無疑。

  四周全部是重重內力的封鎖,正面相迫兩把尖銳刺刀,跑不掉,進不了,身後是道旁堅硬的參天古樹,退不去。當真是四面楚歌,無物以相。

  不,不能輸,飲恨刀不能給金人,還有……玉澤還在金國等我去找她……我不能輸……

  沉重的刀光之下,他沒有服從這要輸的趨勢,他仍舊握緊了雙刀——當自己無路可退的時候,要在對手身上找路退!

  只不過,在這樣迫在眉梢的情況下,怎麼去發現一個強大對手的致命弱點?!

  他驟然看見老者左手略微的顫抖,雖然很細微,但在自己眼中被放大,放大成無法包圍自己的漏洞。

  是勝是敗,全然看這老者左手是不是真真正正的靈活,只要他在練左右並用的過程中沒有先天的能耐,他的攻勢就不可能天衣無縫。

  勝南當機立斷,直接一刀從老者左手上突破出去,有的時候,對付無法勝算的高手,就要把一切可能的弱點設想出來,就要把對手看低。

  結果證明了勝南的孤注一擲是正確的。

  老者驚詫著從勝利的預兆中走出來,一臉的難以置信——不錯,在他最清楚勝南弱點的同時,他的弱點也被林勝南抓住了!

  恰在此刻,聽得一聲劍落,接著傳來一個女子驚呼,聲音雖小,老者勝南皆從平靜中震醒,齊齊循聲看去,只見鳳簫吟將南弦雙手反背著,好像力氣太大,南弦使勁掙扎卻無法掙脫,終於被鳳簫吟制服。

  老者驚見南弦臂上負傷,顫聲道:「弦兒,你還好麼!」看得出他的緊張,南弦輕聲道:「我沒事,她會一招十式,就是在一招的時間裡……使出十招……」

  老者面色一變:「又是一劍十式?你又是誰?!」

  「我才不像你們這樣見不得光,我,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西八怪之一鳳簫吟是也!現在也輪不到你們作主了,你退後三丈,把那兩匹馬趕過來,快點!」鳳簫吟大聲說,掐住南弦脖子,「林勝南,過來呀!」

  老者似乎很擔心南弦,一臉焦慮,聽話地退後三丈,鳳簫吟眯著眼睛輕聲說:「究竟有沒有三丈?」看她喃喃自語,南弦企圖逃開,誰料還是離不了鳳簫吟的五指山,鳳簫吟也不吝嗇現在凶一點,目光如炬:「你!找死!」老者厲聲道:「你不要殺她!」

  「爹,不用管我,把飲恨刀奪過來!」南弦氣喘吁吁,「再殺了這兩個!」

  當然,鳳簫吟意料之中,老者是不可能害南弦的。

  勝南拍拍馬背,轉頭輕聲笑說:「這一回,還多虧了鳳姑娘你。」鳳簫吟笑著,一邊把南弦往更後的地方一推,一邊快馬一鞭,即刻兩騎絕塵逃命而去。

  老者也不去追,慌忙去扶南弦:「弦兒你有事麼?」「爹!飛霂死的時候告訴我,他是被一個一招十式的女賊殺死的,會不會就是這鳳簫吟?」南弦一臉淚水。

  「如果是她,我會把她碎屍萬段!」老者攥緊了拳頭,幾乎要將它捏碎。

  

  逃出險境,鳳簫吟自從痛快脫險後,一直凶狠地笑著:「跟我比劍,哼哼,想得美!」

  勝南聽得鬱悶:「行了行了,聽起來會引發歧義!」

  鳳簫吟想起什麼,哦了一聲:「今天你總算報了仇啦,那人也想不到,你為了飲恨刀,把命都豁出去了。他搶得到麼!」

  卻聽得土坡後面,傳來一個男子厲聲斥道:「原來雙刀在你們兩個這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勝南鳳簫吟幾乎都嚇了個半死,又是一團黑影晃到身前來,和方才那老者一樣,一出手就盯準了飲恨刀!勝南還是同樣的態度,牢牢護住刀,但此人一招「彈指驚雷」擊於長刀之上,勝南被震開數步,鳳簫吟驚疑不定,看著這人有些眼熟,驚道:「柳雲輝!」正是那個從自己手裡搶走馬兒的柳雲輝!只聽柳雲輝嚴厲道:「可惜啊,你們想要闖蕩江湖,居然出這種手段!」

  「什麼手段?」鳳簫吟氣不打一處來,從勝南手裡把雙刀奪過,「搶了我馬兒不算,還想搶我們雙刀不成!?」

  「那是自然!你們配有雙刀麼!」雲輝不像上次那般和藹可親,而是滿面怒容,隨即抽出一支槍來,這槍甚長,似是多年不用,有些鈍了,但云輝使起來得心應手,挑起朵朵槍花,連續不斷,逼得鳳簫吟也是連連後退,鳳簫吟一劍十式的本事根本施展不開,怒道:「你們這些無恥之徒,為了雙刀什麼都幹得出!」

  柳雲輝哼了一聲:「你們這兩個偷刀賊可真是本事,逍遙法外這麼多日子!」鳳簫吟也被他激怒:「你罵誰偷刀賊?!」柳雲輝一槍過來,鳳簫吟長刀相抗,他手一轉,槍轉到刀面以下,鳳簫吟立即以短刀迎上,但她左手還真不那麼靈活,想將槍夾於中間,雲輝一用力就抽了出來重新刺她:「我警告你一次,把刀給我,否則對你不客氣!」鳳簫吟冷笑:「怕你沒這本事!」刀槍相接,空氣凝滯,只剩下兵器的磨擦響動。

  只聽得一個老者爽朗的笑聲:「吟兒,是你嗎?」鳳簫吟柳雲輝均停手,鳳簫吟將雙刀齊扔給勝南:「保護好它們!」正欲再打,柳雲輝卻不見了蹤影,再回首不由得大驚,雲輝已到勝南面前伸手要奪,勝南本能一樣左右齊發,雙刀和那桿長槍交鋒,僅僅兩三招,柳雲輝覺察出他刀法精妙,面帶詫異。

  鳳簫吟看到那個由遠及近風塵僕僕穿風衣的老者,喜出望外:「師父啊,果真是你!」那老者走上前來,雲輝和勝南停止爭鬥,卻涇渭分明。

  鳳簫吟喜道:「師父,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您老人家!」老者笑著:「吟兒這一年沒見去了哪裡?」勝南握緊了雙刀,戒備地打量著這兩個突至之人。

  卻聽柳雲輝義正嚴詞:「大家都以為是金人是點蒼派,傳言紛飛武林動盪,萬料不到雙刀丟失和偷盜團夥江西八怪有關,紀前輩,你枉為人師了!」鳳簫吟哼了一聲:「關你何事,你這麼緊張雙刀,不也是為了一己私利?!師父,搞不好他是金國鷹爪,你和他一起作甚?」

  紀景哈哈一笑:「楚江,吟兒以為你是金國奸細同她搶刀,你以為她偷了雙刀,這當中誤會還真不淺呢!」

  鳳簫吟如遭電擊:「師父!你,你叫他什麼!?」

  紀景笑起來:「楚江啊。他是飲恨刀的主人,當然緊張雙刀了!」

  吟兒大驚,不禁咋舌:「林……林……林楚江?」勝南亦是手足無措,不知究竟該不該現在就立刻鬆手。林楚江看他倆表情無辜,收斂了怒氣:「紀前輩,既然雙刀在這二人手上,這場風波也因他二人才起,我想要一個滿意答覆。」紀景隨即問吟兒:「對啊,究竟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有雙刀?」

  鳳簫吟大體和這個故事沒有什麼關係,複述過程的任務全都交給了勝南。聽畢,林楚江似乎有些信服,點點頭說:「好,我暫且相信你的話,只不過方才你二人見到我,為何表現得那麼恐慌?」

  「因為今天一早就碰上一個搶刀的,對了,林前輩,他是金國撈月教的,而且他也會左右並用的手法,他在萬人之中,聽得出飲恨刀的聲音,你說多奇幻?!」鳳簫吟終於插上嘴。

  「我大概知道了,他是我同門師弟,姓柳名峻,當年很在意雙刀,現在自然更加不肯放手。」

  勝南想到柳峻出現正好在鳳簫吟說完那四句論江湖之後,不禁覺得諷刺。不容分神,立刻把飲恨刀主動交出手去:「林前輩……」楚江伸手接過,電光火石之間,時間像被什麼定住一樣,楚江呆住了,勝南也呆住了,勝南縮回手去,手心已一陣冷汗,楚江打量了他幾眼,若有所思。

  

  幾人相處數日,也熟悉了彼此的性情人品。這一路比從前單調的兩個人要熱鬧的多。而更令楚江欣慰的是,竟然能夠得遇一個如此精於雙刀的少年,大有愛惜之意,勝南本就崇敬楚江,這十幾天來朝夕相對,並由他慷慨指點,刀路更闊,紀景和鳳簫吟師徒倆就看著楚江教勝南刀法,鳳簫吟盯著在勝南手上發揮到極致的飲恨刀,感覺陽光有點刺眼:飲恨刀,不應該是林阡的麼?

  然則此刻,林楚江竟然會無私地向一個陌生少年傳授刀訣,而且越傾囊越開心,越說越投機。難道說,這本身也就是種緣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2 22:47
第15章 追往事,嘆今吾

  這一日楚江勝南閒談時,楚江說起雙刀丟失,不免想起還在和自己賭氣的女兒韓萱,嘆了口氣:「不知萱萱最近在哪裡,有沒有遇到危險,我真是不該擲下那麼重的話,畢竟她還是個孩子……」勝南安慰說:「你放心林前輩,在川蜀時我見過韓萱姑娘,當時她雖然生氣卻依舊惦記著你,後來為了保護她,九分天下的陳羽豐陳少俠追了上去。」「那便好,這孩子就是任性了些,希望長大後她會明白。"

  看楚江嘆息,林勝南有些感傷,輕聲道:「韓萱姑娘真是幸福,林前輩常年為了抗金大業奔波在外,心裡都總惦記著她。」

  楚江爽朗笑起來:「那是自然要惦記的……對了勝南,從來沒有聽說過你提起父親啊,難道這刀法不是他教你的!?」

  勝南苦笑著:「我是個孤兒,只有個養母還健在。」

  楚江一愣:「聽說你在紅襖寨中幾乎被埋沒,有沒有這回事,到底為什麼?」

  勝南蹙眉不語,鳳簫吟不知何時走過來:「他不能說,尤其不能在你面前說。要怪只能怪你們這些抗金義士的偏見,都定下些什麼規矩,明明英雄是不問出處的,卻一定要阻止別人的理想。」

  楚江一怔:「為何不能在我面前說?難道他被埋沒與我有什麼關聯麼?」

  勝南低聲道:「對不起林前輩,其實我的養父,是當年出賣義軍,害得泰安義軍四分五裂的叛徒張安國。」

  楚江的臉變成慘白:「你,你是張安國的後人?」他並沒有想像中的憤怒和暴躁,而是痛心和感慨:「張安國……孩子啊,因為這個父親,你定然吃了不少苦頭,難怪你武功如此高強卻連一個首領的位置也沒有!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武藝!」勝南始料不及他是這樣的態度:「林前輩為何不怪責我?」

  楚江笑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怎麼能牽扯到你們身上。勝南,天注定你來做一個你爹沒有做成功的人,你也是咱們泰安義軍的後人啊。」勝南激動不已:「林前輩……」楚江道:「你想不想知道當年的事,那個時候,抗金比現在更加激烈?」

  ……

  很簡單的一個故事——耿京本是農民,因為妻兒老母被金兵殺害,而同張安國,李鐵槍組建起一支義軍,終於規模越變越大,成為山東最大的義軍,楚江便在那時投入這熱火朝天的農民起義之中,相隔三十多年,記憶猶新,而那個時候,自己像勝南這般年紀,意氣風發,覺得抗金是定然會勝的,當辛棄疾、賈瑞等人加盟,義軍文武雲集之時,就是泰安義軍鼎盛的時刻。

  故事發生的那一年,耿京和雲藍即將成婚,喜事不僅僅這一件,更重大的一件,是辛棄疾和賈瑞代表義軍赴宋與朝廷聯絡。

  悲劇要發生的時候,總是大起大落。辛賈二人走後不久,耿京和雲藍的婚事就迫近了,雖然沒有大肆張揚,但在楚江看來,這當然比什麼都重要,明天是她嫁給別人,今夜只能借酒消愁……

  半夜三更,楚江酒醒,剛剛坐起身來,就覺得氣氛肅穆得過了分,一大群鳥雀從空中掠過,將月亮遮黑,整個天空沒有一顆星,空空蕩蕩,不知怎地,感覺特別不祥,豎起耳朵來凝神細聽,片刻也沒什麼異常,只有耿京帳篷裡傳來的一陣歡笑,才覺得也許是自己多心了,提起雙刀來直接往那帳篷走,耿京聲音非常渾實,在自己耳邊十分清晰地響起,卻不再是歡笑:「想要我投降,不可能!他想得真美!招安?放他的屁!」他話音剛落,突地啊了一聲,聲音雖小,卻淒厲。

  楚江心一沉,像墜入深淵般,不假思索迅速召集人馬營救,自己先跨上戰馬飛奔向耿京所在,這時候耿京的營帳外面已圍了個水洩不通,不時傳來廝殺聲、呼喊聲,楚江衝破叛軍,一馬當先,闖至耿京帳前,耿京帳外只剩下若干氣力衰竭的親兵與叛軍激烈搏鬥死守著,更多的是橫臥著的早已身首異處的親兵屍體。叛軍越戰越勇,為首那個氣勢凌人,大聲發號施令:「大夥兒聽著,耿京已被我刺了一劍,活不了多長時間啦!大夥兒進去擒住他!去做大官!」這時帳篷中「啊」一聲衝出一員猛將來:「張安國!你這個叛徒!我殺不死你!」是辛棄疾的部下龔爍。

  楚江大吃一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三哥,叛變的居然是三哥!」張安國是耿京拜把子的好兄弟啊!怎麼會……眼看著龔爍被逼得連連後退,有些叛兵欲去帳內拿人,楚江大喝一聲,手舉雙刀衝過去,白光所及之處,叛兵盡數人頭落地;金兵也蜂擁而至,立即開始屠戮,義軍被殺得措手不及,一時間刀劍相接聲、衝殺聲、亂馬奔騰之聲響徹天空,火光衝天,楚江殺退一隊敵軍,擔憂耿京狀況趕緊入帳,只見劉老漢正緊抱耿京不知所措,楚江大驚:「劉老漢,耿大哥怎麼了?!」劉老漢恨得咬牙切齒:「張安國那畜生!他假惺惺地同元帥說笑,說著說著便下了殺手!我們有幾個侍衛闖進來,沒能抓得住他,沒想到他是這種小人,還領了金人上山來!」

  楚江替耿京查看了傷勢,見傷的太重,皺眉道:「咱們還是先棄營走吧!元帥要保著,千萬不能讓張安國得逞!劉老漢,咱們帶著元帥一起,殺開一條血路去!」他隨即出帳,替下龔爍與張安國打拚起來,趁著楚江以祖傳林家槍力壓張安國,劉老漢與龔爍二人掩護著耿京從小路逃了下去,楚江一邊後退一邊要確保他們安全,沉浸在打鬥之中無法脫身,漸漸開始思緒模糊,身邊金兵越圍越多,他只記得他拼了命地往外突圍,但卻漸漸與外界隔絕!稍微清醒些,瞥見周圍已滿目荒涼,四周圍一片盔甲之色,他的槍斷了,又抽出雙刀來,繼續打,但是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被折磨得無路可走,最終寡不敵眾,決心跳崖殉義……

  九死一生,帶著傷痛重回泰安,卻聽說義軍全軍覆沒,耿京身死的噩耗。哀莫大於心死。

  後來,渡江返回的辛棄疾賈瑞生擒張安國,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大事件,而辛棄疾後來回歸宋廷,卻再不能為武官,著實令人惋惜。楚江自己,一個江湖草莽,不甘心革命如此失敗,千里迢迢來到川蜀興州,爾後同一些同道中人一同創建了短刀谷這一支義軍,繼續從事反金。三十年間,義軍規模逐漸壯觀,成為有志之士紛紛嚮往之處,多年來在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不是加入了短刀谷,就是與之又莫大關聯——徐轅、柳五津、陸憑、九分天下……並同山東紅襖寨、淮南小秦淮、黔州沈家寨結為聯盟,在三十年後的今天,抗金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楚江一邊說著一邊眼中閃亮,一陣風吹過,泥沙打在勝南臉上,打醒了他的愧疚和罪惡感:「勝南,如果真要為你爹破壞抗金贖罪,你只需要也投身就夠了。」

  這時鳳簫吟微笑著過來:「林楚江,林勝南,要不要喝酒啊?」楚江勝南齊齊伸出手來:「拿來!」鳳簫吟哼了一聲:「哪有那麼好的事,跟我來!」楚江勝南只得起身隨她同去,鳳簫吟一路上趾高氣昂得意洋洋,勝南怒極,抓起一把泥土想扔她,但每次都逆風扔到自己身上來,鳳簫吟發現他在戲弄,一笑了之,楚江見勝南也有擅長作弄的時候,顯然對過去的事情放下了不少,楚江著實安慰,看著他很熟悉的臉,心念一動:「勝南,想不想拜我為師,學習飲恨刀的刀法?」

  此語一出,林勝南和鳳簫吟均停腳杵在原地,勝南顯然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林前輩?」

  鳳簫吟輕聲問:「林前輩你以前從未收過雙刀方面的徒弟,我還以為你只傳給林阡一人……」

  「當然不是。」楚江笑對勝南,「勝南,這幾日見你學習刀法天資聰穎,是難得的人才,也不忍心你被埋沒,學習雙刀對你來說又百利而無一害,就當這些日子以來,你拚命保護雙刀的報償,當然,我傳刀法給你不是沒有私心的,你日後學成了,要幫著林阡來統領江湖。」

  鳳簫吟也為勝南感到高興:「太好了林前輩!」

  勝南卻沒有答應他的提議,面露難色:「拜林前輩為師是勝南夢寐以求的事情,當然是不可能拒絕,只不過,實不相瞞林前輩,我怕是不能拿著飲恨刀練太久……」

  「為什麼?」楚江一怔。

  「因為每一次握刀的時候,我的頭腦裡都會閃過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前幾次禦敵,只要有飲恨刀在,我就會這樣走神,或者是心不在焉或者就是悲痛欲絕,只覺得這飲恨刀和我相剋。」

  沒人注意楚江臉色大變:「閃過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鳳簫吟道:「那你到底還要不要上進啊?和什麼東西相剋就一定得避開它麼!」

  楚江亦恢復常態:「是不是相剋還很難說,勝南,我也不會強求,給你時間考慮,什麼時候克服了障礙,我隨時教你刀法。」

  勝南料不到楚江如此寬容,大為震驚:「就衝著林前輩這樣的人品,在下拚死保護飲恨刀也是份內之事了。」

  鳳簫吟笑道:「那咱們不談這話題了,師父還在等著喝酒呢!」

  她立刻就繼續引路,心情很愉悅,勝南在她後面走,看她辮子上紮著一種布織的小狗,鳳簫吟一動,小狗就在她頭上亂竄,勝南好奇不已:「鳳簫吟,原來你後面有一隻狗啊!」鳳簫吟一怔,顯然沒會過意來:「我……後面一隻狗……你是指你麼?」勝南大窘,楚江和鳳簫吟都大笑不止,楚江一面走向正在酗酒的紀景,一面收斂笑容,耳邊迴蕩著勝南那句話:因為每一次握刀的時候,我的頭腦裡都會閃過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楚江回味著這句,不由得再看了勝南一眼,初春時節,勝南換了一件白衣,很是英氣,眉宇之間,已全然一種俠客的氣概。他喝烈酒的感覺,說實話,像極了一個人——楚江自己!

  楚江默默喝著酒:當年自己手握雙刀的時候,腦海裡何嘗沒有閃過一種「奇怪的念頭」?!

  紀景喝醉了,使勁聒噪著:「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醉死在酒缸裡死也不出來,來,楚江,幹!」他突地抬出一隻大盆來——楚江勝南差點被嚇死。鳳簫吟替他斟了足足幾罈子酒,才把盆填滿了,紀景不愧是酒瘋子,鳳簫吟還在倒著,他就立即湊到盆邊喝去,如飲淡水,楚江勝南雖酒量也不小,哪敢傚尤?驚詫之餘甘拜下風。

  紀景很快喝了大半盆,摸著圓乎乎的肚子,意猶未盡:「氣凌彭澤之尊,光照臨川之筆。哈哈哈哈,再來再來!」楚江一笑:「鳳姑娘,你師父醉了。」紀景鬍子一瞥:「誰說我醉了?你才醉!」說罷繼續喝,楚江勝南鳳簫吟哪敢由他胡來,怕他不醉死也撐死,趕緊把他拖走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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