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057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5
第四十九章 河隴之地 不敢入

    男人聚在一起,話題通常圍繞著女人。

    女人聚在一起,話題通常圍繞著男人。

    這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天性。

    但是不男不女的人妖聚在一起,他們的話題是什麼?

    答案只有一個字:錢!

    也許是身體上的缺斤少兩,宦官內侍在錢上特別執著,一個個都是斂財能手。

    京城中最豪華的宅第,京畿內最好的田產、果園、池苑,宮中宦官佔了其中一半。

    此次花鳥使的人選都是宦官,宦官們也將此行視為自己斂財發家的機會。

    尤其是花鳥使們得到生殺大權,在郭全杖殺盧崇道父子以後,更加無人敢與花鳥使對抗,大多官宦豪門都選擇花錢消災。

    劉奉廷頗為自得的說道:「此去河東,收穫不菲。北都太原果然繁華,無愧是天王三京之一。城中大戶出手尤為大方,短短十餘日,以獲得三十五萬錢,需要好幾輛大車才能運送入京呢……」

    周邊的身居花鳥使一職位的內侍們一陣欣羨。

    牛仙童卻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才三十五萬錢?某此去蜀中,得錢四十三萬貫,你們萬萬想不到,現在的蜀中成都一地,一點都不比太原差。經濟發展之快,某都有些嚇到了。而且相比太原,蜀中行事,那可安全的多。」

    這一個個的花鳥使都是高力士的得力幹將,李隆基身旁的內侍。

    能夠爬到他們的地位,一個個都不是簡單人物,下手動手極有分寸。

    長安、洛陽兩地雖富,但是其中達官貴胄太多,隨手丟一個磚頭,都有可能砸到三品大員。

    在這兩個地方,花鳥使們都不敢過於放肆,哪怕長安、洛陽再富,亦是如此。

    但只要出了這兩地,那就是天高皇帝遠了。

    蜀中成都遠離政治中心,但因為地理位置奇佳,經濟發展大有超越太原的架勢,而且還沒有過多的達官貴胄。

    牛仙童動起手來,可謂毫無顧忌。

    有人在炫富,自然也有人哭窮。

    王承恩、張道斌他們一個去了朔方,一個去了魯東。

    朔方是窮的叮噹響,沒有半點油水可撈。魯東並不窮,但是作為孔子的故鄉,魯東的文化氣氛是最濃厚的。

    讀書人很多時候比武夫更加熱血,尤其是護衛他們信仰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可以完全不顧自己的生死安危。

    張道斌在魯東,方剛盯上了一個大戶,想要狠狠的敲一筆竹竿。

    結果竹竿還沒有敲成,就有三百來人聞訊的書生堵著張道斌所在的驛館大門坐著抗議了。

    最初張道斌還想著武力驅趕,但是書生越聚越多,短短的半個時辰,三百人變成了三千,齊魯大地的書生就跟百姓趕集一樣,蜂擁著往驛館趕。

    張道斌嚇得灰溜溜的縮著尾巴跑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真要逼急了書生,這般瘋子,什麼都幹得出來。

    張道斌也很清楚,一旦事情鬧大,自己鐵定是出來背鍋受死的。

    想也不想,張道斌灰溜溜的跑了。

    聽到張道斌縮著自己的遭遇,眾花鳥使都報以同情的微笑,心底特別開心。

    取笑了一陣,牛仙童突然一臉肅然的說道:「我得到一個消息,現在好多大戶都舉家往河西、隴右遷移,這對我們的未來極為不利。」

    牛仙童這話音一落,所有花鳥使臉上各自一僵。

    河西、隴右是他們的禁區,不管選秀風波鬧得如何沸沸揚揚,天下大動。

    迄今為止,沒有一個花鳥使進過隴右的一畝三分之地。

    他們沒有一個人忘記,十年前,他們最得勢的時候。一個個地方大員節度使都向祖宗一樣敬著他們。可就是西方的那個裴旻,打破了這點,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他們的同僚韓莊處死了。

    從那以後,裴旻管轄的地方再也沒有一個宦官敢放肆的。

    其實眾人心底明白,真正最肥的地方就是河西、隴右,因為絲綢之路的暢通,河隴之地的經濟,位居全國之冠,桑麻翳野,閭閻相望。

    巡察使遊歷四方,親自與廟堂上感慨,「天下稱富庶者無如河隴。」

    相比長安、洛陽貴胄遍地,河隴則是單純的經濟發達,富豪商賈匯聚。

    這些人的錢財最好訛詐,偏生無一人敢涉足其中,只能紅著眼睛覬覦著。

    劉奉廷肅穆的說道:「此風不可長!這人人效仿此風,遷居到河隴,那我們從哪裡斂財?豈不要坐吃山空?」

    眾人你眼望我眼,都不說話了。

    一行人皆明白,以當前的情況,除非裴旻倒台,不然他們奈何不得裴旻那頭屹立於西北的怪物。

    就在他們商議如何解決貴胄豪紳往河西、隴右遷居問題的時候,裴旻也在想著如何應對花鳥使造成的亂局。

    因為王鉷一事,裴旻加強了對於長安的情報掌控。

    但這一次的危害並不是針對長安的,而是天下。

    反倒是長安,風平浪靜。

    因為李隆基掩耳盜鈴的將花鳥使的目的說成了給太子、諸王選妃。

    花鳥使們避開了長安、洛陽這類惹不起的區域,去欺負百姓欺負那些沒有廟堂實力的豪商大族。

    裴旻的情報網僅限於長安,而所有花鳥使又避開了裴旻管轄的隴右、河西,故而對於花鳥使的所作所為無法在第一時間知道。

    這也是古代最大的弊端,情報傳送的過於緩慢。

    也是因為如此,歷史上經常會有前線大敗,邊帥為了逃脫罪責,強行說打勝的事情。

    這並非是朝廷上下愚昧,實在是交通消息傳送的太慢,很多消息真的經過萬千張嘴巴一傳都變成假的了。

    花鳥使在地方上鬧得民怨沸騰,長安唯有少個別人清楚,事關高力士,也無人敢直言,故而消息處於封鎖狀態。直到盧崇道父子為郭全這個宦官硬生生的給打死,事情才開始鬧起來,傳到了裴旻的耳中。

    裴旻不免怒由心生,自己剛剛好費心思除去了王鉷,怎麼又來了一群花鳥使?

    而且相比王鉷帶來的無形災禍,花鳥使帶來的危害顯然更勝一籌。

    王鉷只是政策的危害,短期內看不出大問題。但是花鳥使,卻引起了民憤……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民心一失,想要挽回,那是千難萬難。

    便在裴旻想著如何處理此事的時候,一則急詔密信傳到了裴旻手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5
第五十章 病危 國賊

    裴旻在瞭解花鳥使的詳情之後,登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不止一次給李隆基擦屁股了,很多事情早已習慣。

    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萬事都是雙刃劍,有好的一面,必然有壞的一面。

    攤上李隆基這麼一個奇葩的皇帝,得到極大便利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有著不可預料的意外事故。

    花鳥使一事,卻讓裴旻有些傷神。

    此事是裴旻遇到最覺得頭疼的事情了……

    即便是身為當紅辣子雞的王鉷,裴旻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因為他有李林甫這個大奸在,自己又擁有超然的地位與權力,對付王鉷是綽綽有餘的。

    而且王鉷還有一個豬隊友,楊婕妤的黑歷史,成為了他們最大的把柄。

    這一次卻不一樣!

    花鳥使鬧得民怨沸騰,固然是因為那群宦官內侍心理變態,惹是生非,可追究起來,真正的禍首是李隆基、高力士。

    李隆基要是不好色,不會因為少了一個楊婕妤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高力士也不會弄出花鳥使這個餿主意。

    李隆基偏激護短,任人唯親。

    高力士是他身旁最近親的內侍,李隆基對於高力士的感情,早已不限於臣子,更有幾分家人的意味。

    李隆基沒有不對高力士說的話,也只有高力士在,他才能安心。

    面對一個不講道理的皇帝,誰要是敢動高力士,那結果不言而喻。

    裴旻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壓過高力士,也不想正面跟高力士為敵。

    此事也變得極為麻煩,但裴旻卻不能坐視不管。

    歷史上安祿山能夠在短時間席捲北方半壁江山,固然是因為他實力強勁,唐王朝離心離德也是其中之一。

    李隆基後半生沉迷享樂,揮霍無度。

    李隆基每次出手封賞,動輒上萬,乃至十數萬。

    尤其是楊貴妃一家,勢傾天下,任意揮霍,宮中專為貴妃院織錦刺繡的工匠就達七百人,楊貴妃的姐妹三人每年脂粉錢就上百萬。楊家人過街,香味都能飄散數里。

    固然長安一片繁華盛景,但這種繁華卻是用百姓的血汗換來的。

    沒有到官逼民反的程度,但百姓的生活卻也不是很好,人人都對楊國忠恨之入骨。

    安祿山以憂國之危舉兵南下,說是奉了密詔討伐楊國忠,一路上的百姓還歡呼雀躍,開門迎接安祿山的叛軍。

    可見安史之亂的發生,並非一朝一夕的,隱患早已存在。

    此事自己要是放縱,只怕唐王朝還會步人後塵。

    便在裴旻為此煩憂之際,刻有金漆火印的急詔密信突然抵達。

    一個傳令兵,直接衝進了郡王府的議事大廳,手中高舉著急詔密信。

    裴旻聽得臉色都變了,這種金漆火印的急詔密信是朝廷最緊急的通訊之一。比前線戰事的急報,還要高上一個檔次。

    手持急詔密信的使者,可以出入任何地方,見任何的人,直到將情報傳達。在這期間,誰要是敢阻攔,使者有生殺大權。

    通常這種急詔密信用於勤王詔書,也只有類似於賊寇兵臨城下類似這種大事發生,才會出金漆火印這個級別急詔密信。

    「到底長安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用這般勞師動眾?」

    裴旻心底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大步走道使者面前,高聲道:「臣裴旻接旨!」

    傳令兵肅然的將金漆火印的密信交給了裴旻。

    裴旻先查實了金漆火印的正確與有無破損的情況,無誤之後,方才撕扯開金漆與火印,取出裡面的密旨。

    密旨只有短短的一句話「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

    興慶宮!

    作為李隆基遊玩辦公的場所,偌大的宮殿此刻充滿了凝重的氣息。

    宮中內侍宮女,大氣也不敢喘出,戰戰兢兢的忙著手中的事情。

    越靠近李隆基的寢宮,守衛越是深嚴。

    在這深宮大院裡,此刻卻如臨大敵一般。

    李隆基臉色灰敗的躺著,腹部有些鼓脹,不正常的腫大鼓脹,身上沒有半點的人的活氣,有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

    偌大的寢宮,只有李隆基、高力士兩個人。

    李隆基沙啞著聲音說道:「高將軍,你說靜遠,他,他會來嘛?」

    高力士淚眼摩挲,泣聲道:「會的,郡王一定會的。」

    李隆基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朕也覺得他會的,可是,可是,心底卻有些不踏實。朕不懷疑靜遠的忠心,但,他對太子,是否能跟對朕一樣?太子,太子是否也會如朕一樣的對待靜遠?咳咳,孟子有一句話說得好『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他有緘默半晌說道:「朕一直相信,能夠與靜遠君臣相宜,就如姜尚輔文王、武王,諸葛武侯輔助劉備一樣,開創佳話,成為後世君臣的表率。卻不想……上天會如此待朕。靜遠現在手握重兵,居於西北……太子與他無恩無德,焉能不忌?一但逼急了靜遠,以他的本事,如何是靜遠的對手?太子不是朕,太子不是朕吶……」

    他急得怒火上心,連續咳了好幾下,嘴角都溢出了點點鮮血。

    高力士大為驚恐,跪地叩首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相信郡王一定會來的……」

    李隆基好一陣子才平復了情緒,低聲道:「其實,他不來,朕也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換做是朕,也不敢來。畢竟這長安就要變天了,對於他而言,這裡就是龍潭虎穴,來得,未必能夠回去。不過,高將軍,你聽好了。朕現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去了,要是靜遠不來,你傳朕口諭。宣佈威武郡王為國賊,召請天下節度使一併討賊。」

    「陛下……」高力士神色震恐!

    李隆基用力的搖著手道:「就這樣了,他要是不來,就說明他懼怕未來的皇帝容不下他。太子也會因此,更加容不得他。雙方僵持下去,只會親者痛,仇者快,早晚會有一戰,不如直截了當……咳咳,朕也不想見到這一幕……奈何,天意難違,天意難違……」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6
第五十一章 去與不去

    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讓裴旻心頭直跳。

    裴旻拿這這金漆火印的急詔,腦袋裡想過多種可能。甚至想過從哪個山旮旯裡冒出一支叛軍,兵臨城下了。

    怎麼也沒有想過居然是李隆基病危。

    對於皇帝,生老病死是一種忌諱。

    若不是真的到關鍵時候,不可能送來這種帶著忌諱的急詔。

    「怎麼可能?」

    裴旻非常清楚歷史走向,李隆基絕對是帝王中長壽的一個,六十歲還在跟楊玉環你濃我濃。

    晚年為自己的兒子肅宗軟禁,憂鬱寡歡,便是如此,也活到了七十八歲,病故神龍殿。

    現在的李隆基還不到五十歲,年不過半百,怎麼可能就病危了?

    「我……」裴旻正打算下令,立刻進京,心底莫名的一跳,手中的死抓著急詔,在一旁坐了下來。

    這急詔是高力士的親筆字,上面還蓋著李隆基的朱漆大印,絕對是假不了的。

    李隆基因為功成名就,起了懈怠之心,又受到王鉷、楊婕妤的誘惑,有些沉迷享樂,但絕對沒有墮落到烽火戲諸侯的地步。

    也就是說,現在的李隆基已經病入膏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病故。

    裴旻突然發現自己對於長安存著一定的恐懼……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己現在手握四鎮兵馬,戰功彪炳,威名赫赫。

    一路過來,倚仗的就是李隆基這位奇葩的帝王性格,換做其他的皇帝,哪怕是李世民、劉秀、趙匡胤這樣不殺功臣的帝王,也不會容忍自己這樣的存在。

    一但李隆基真的病故,新任皇帝即位,自己的地位可就尷尬了。

    李隆基從不培養自己的兒子,太子毫無存在感,在廟堂上就跟擺設一樣。

    自己這些年累積下來的威望人脈,足足甩現在的太子李琰十條街,自己此去長安,萬一真的遇上李隆基駕崩,大唐易主,自己真的能夠安全反回涼州?

    換做是十數年前的裴旻,孤身一人闖長安,自然是灑脫隨意。但而今他有兒有女,還有妻子,這些人是他的支柱,也是致命的軟肋。

    裴旻心底非常清楚,自己人脈不弱,但敵人更多,只是因為權傾一方,無人敢惹,一但自己倒台,各種阿貓阿狗必定蜂擁而上,落井下石。

    自己倒了,母親,兩位夫人,還有小七、小八、裴三郎豈會有好日子過?

    這些年自己在諸多事情上秉公處理,得罪了不少的小人,尤其是諸多心理變態的太監內侍。

    他們可是毫無道德節操的存在……

    細細一想,裴旻身上冷汗直冒。

    但想著這些年與李隆基相處的點點滴滴,李隆基或許有諸多毛病,好勝,好戰,自負,還用人為親,但是他對自己卻是無話可說。

    沒有李隆基無條件的信任,自己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人,焉能獲得今日地位?

    「若真有那一日,朕與靜遠,同享榮光。」

    「朕有靜遠戍邊,護衛廟堂,天下異族宵小,誰敢放肆!朕自遠當在長安,高枕無憂。」

    「阿拉伯又如何?朕以你為帥,率我大唐勁旅西征,馬踏大馬士革,將我大唐疆域推向極西黑海,讓我朝疆域更勝昔年高宗時期。」

    ……

    李隆基一字一句若雷霆震耳。

    裴旻霍然起身,不說李隆基未死,就算李隆基已經去世,這長安自己也非去不可。

    不僅僅是君臣之義,還有一路而來的提拔恩德。

    身為一個後世人,裴旻沒有君要臣死,臣立刻抹脖子自殺的愚忠。

    但是他有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

    李隆基的一路提攜,一路庇佑,這些都是恩情,裴旻不敢忘卻。

    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去見最後一面……

    裴旻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分別給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僕固懷恩寫了一封信,並且將袁履謙、李林甫叫道了近處,將急詔密信給他們看。

    袁履謙、李林甫都神色大變,都不約而同的驚呼出聲來:「陛下病危?」

    袁履謙是一臉的震撼,不敢相信,大有天塌下來的感覺。

    此時此刻在袁履謙的心中,李隆基是一個優秀的君王,一個可以與李世民相提並論的皇帝。

    事實也是如此:

    李世民崛起於隋末大動亂,為唐王朝問鼎天下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軍功第一。雖然玄武門之變,留有不可磨滅的污點,但是他即位之後,勵精圖治,內有奇蹟一般的貞觀之治,外滅突厥、薛延陀、吐谷渾、高昌,收復遼東、破西突厥,重新開通絲綢之路,文武成就堪稱矚目。

    而李隆基又何嘗遜色?

    他同樣崛起於危難之際,先誅滅韋氏、宗楚客以及武氏餘孽,後又平定太平專政。然後對內用賢臣開創了開元盛世。因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開元盛世的經濟更勝貞觀時期。

    對外任用薛訥、裴旻、張守珪、楊思勖等大將,南征北戰,收復河西九曲失地,遼東失地,多次擊敗吐蕃,更滅了突厥,打殘突騎施,還恢復了安北都護府,重新掌控對長城以北土地的管轄權。

    新羅、百濟、日本、林邑(今越南)、泥婆羅(今尼泊爾)、驃國(今緬甸)、赤土(今泰國)、真臘(今柬埔寨)、室利佛逝(今印尼蘇門答臘)、訶陵(今印尼爪哇)、天竺(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獅子國(今斯里蘭卡)、大食(今阿拉伯)、波斯、拜占庭等國家紛紛入朝覲見,重現了天朝上國的雄風。

    李隆基前半生功績,不論是現在,還是歷史上,一點也不遜色李世民,甚至有人覺得依照唐王朝如此局面發展下去,李隆基超越李世民成為唐王朝最出色的皇帝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如此賢君聖主,居然病危,袁履謙這類忠君愛國的賢德,一時半刻接受不了,眼睛都有些紅了。

    李林甫卻滿腦子想著李隆基病故衍生的變化以及自己的既得利益。

    如此大事,將會撥動天下大變,自己的利益也會大受影響。

    「裴帥!」

    突然!

    李林甫霍然起身,重重的叩拜道:「此時此刻,裴帥決不能進京。您此時入京,將會如羊入虎口,會成為刀板上的蒸肉。裴帥應當驚聞噩耗,悲痛交加,一病不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8
第五十二章 李林甫的決定

               
    裴旻並不奇怪李林甫會說這番的話。

    現在他跟自己不說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卻也是利益與共,自己一但受困倒台,李林甫也就一無所有了。

    為了自己的利益,李林甫理所當然的會極力勸阻。

    李林甫如此勸說其實還有一個緣由,一股野望。

    李林甫此次回到長安,為裴旻擺平了王鉷的同時,也接觸到了唐王朝的廟堂環境,瞭解了朝局動向。

    李林甫發現唐王朝遠沒有外表那麼光鮮,李隆基也無法真正的與李世民相提並論。固然他們的功績相仿,但李隆基有太多太多性格上的弊端。

    尤其是王鉷的胡鬧,加上此次花鳥使的恣意妄為,唐王朝的經濟與民心深受影響。

    李林甫心如明鏡就太子就那溫順如貓的性格,如何管理好偌大的國家?

    現今唐王朝諸位節度使位於四方,他們手握重兵,面對李隆基四方節度使自然是無異心。但天下易主,換一個無能的皇帝即位,誰能保證,四方節度使還對朝廷忠心耿耿?

    那時候裴旻將會是天下最強大的節度使之一,甚有可能問鼎天下。

    如若如此,那自己可就是從龍功臣。

    他雖然姓李,可對於李唐王室可沒有半點的感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為上。

    袁履謙聽李林甫說這話,怒從心起,正想質問,突然心念一動,明白了李林甫的用意,帶著幾分驚恐的看著裴旻。

    裴旻笑道:「此事無需多言,我早已決定親往長安。叫你們來也不是與你們商議的,而是要只會你們。我出去長安,涼州一切由你們負責。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邊疆不能亂。絕對不能因為一些意外而導致西域丟失……」

    他說著徑直離去了。

    袁履謙眼中有些動容,隨即一嘆。

    李林甫目光呆呆的,沒有任何表情。以他的城府,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變色。

    裴旻直接去了後院,將自己要再次進京的事情,告訴了裴母、嬌陳、公孫幽、以及小七、小八、裴家三郎。

    對於裴旻剛剛回來不久就要入京,眾人顯然有些訝異。

    裴旻避開了此行的凶險,只是說道:「陛下似乎身體有些異樣,召我入京。也沒有什麼大事,很快就回來的。」

    裴旻公務繁忙,眾人大多已經習慣。

    即便小七、小八也從原來的痛哭流涕而變得懂得壓制這離別的哀愁。

    至於裴小三還不懂真正的意識,並沒有意識到面前這個能夠讓他騎大馬,賣力逗他開心的爹爹就要離開了,只是開心的窩在自己爹爹的懷裡,笑嘻嘻的玩著他的鬍鬚。

    裴母說道:「那旻兒何時動身?」

    裴旻說道:「馬上動身,我已經讓下人裝備路上的乾糧了,也讓人去請了梨老了。」

    劉神威就在長安,李隆基的了重病,想必也會請他。而今卻傳來噩耗,便是讓梨老去,也未必能取得效果,但他此刻能做的,只能是盡人事,看天意了。

    在離去的時候,裴旻拉著公孫幽到了一旁,說道:「夫人,我去之後,你讓展如去知會孫周,讓他近日多多留意李林甫的動向。要是李林甫有什麼反常,或是打算離去,直接下手。」

    公孫幽完全不知緣由,卻知道裴旻日常安排必有道理,也不多說,頷首應諾了。

    裴旻看不透李林甫,也是因為看不透,所以決不能放他走。

    裴旻並沒有等梨老,也沒有跟她一併同行,只是領著王小白以及兩名護衛,簡簡單單的四騎就上路了。

    一路風馳電掣!

    李林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舍,獨自一人走進了書房。

    李林甫的書房很小,小的有些可憐,就好像一個小暗格一樣。

    書房裡並沒有幾本書,只有一張案几,一個墊子,連基本的書架也沒有,也就案几上有幾分陳舊,落有灰塵的書本。

    將書房門一關,書房裡昏暗一片。

    李林甫最喜歡在這種環境下思考。越是狹小昏暗的地方,越能讓他思緒運轉極快。

    細長的手指敲打著案几,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走,是留!

    李林甫在考慮這個問題。

    李林甫身為皇親國戚,卻因文化功底不深,備受取笑。

    李林甫不會忘記自己當初託人向源乾曜求取官職的時候,源乾曜說過的話:「郎官應有才幹聲望,哥奴那點能耐,也能噹啷官?」

    「哥奴」就是他的小字。

    也是因為源乾曜這話,他當了多年的千牛直長,一個站崗看門的。

    從那時起,李林甫就立誓,什麼家族什麼外人都不可信,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

    出賣親友,不忠不義,在李林甫看來是天經地義的。

    人本就是禽獸,最厲害的禽獸,若不為己,天誅地滅。

    憑著這股信念,李林甫走到了今日,有了今日的成就。

    李林甫自豪,卻不滿足,他還要爬的更高。

    之前在長安的時候,李林甫為了說服陳希烈,說了一番話,那話半真半假,但有一部分確確實實是他的心聲。

    李林甫不想在裴旻麾下幹了。

    不是裴旻待他不好,而是已經沒有了崛起的空間。

    他已經是裴旻麾下的第三把手了,即便升任第二把手,取代了張九齡,也很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如果能夠回到長安,自己憑藉在涼州多年混跡的履歷,可以入六部任職仕官,隨之成為尚書乃至宰相,問鼎廟堂。

    但是李林甫不敢向裴旻請辭,他也不知為何,說不上原因。

    總覺得裴旻在用他之餘,還在防著他,不向對待張九齡、王維、王昌齡那些人一樣,推心置腹。

    李林甫不敢激怒裴旻,故而在等待時機。

    卻不想自己離去的時機未等到,卻出現李隆基病危這一狀況。

    李林甫本欲抓住趁此機會,卻不想裴旻根本沒有與之商議的意思,親自冒險入京,簡直愚蠢之極。

    李林甫看出了裴旻此次長安之行兇險非常,搞不好就是巨星隕落,是時候為自己後路著想了。

    李林甫思索著,突然一瞬間,他冷汗淋漓,發現自己多年的人脈都在西域,真要離開涼州,離開河西隴右這個陣營,自己什麼都不是。

    是有心還是無意?

    「唉!」

    李林甫長嘆一聲,心道:「也罷,權且安心在此修養,過一段時間再看罷!」

    他默默盤算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9
第五十三章 等候與不屑一顧

    興慶宮!

    「靜遠是否來了?」

    李隆基迷迷瞪瞪的醒來,嘟嘟囔的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

    高力士愁的臉上皺紋都堆了起來,安慰道:「快了,快了!」

    他有些無奈,涼州姑臧與河西相隔數千里。

    要是以往,僅僅路程都要跑上半個月。現在因為烏鞘嶺的修葺,隴山古道的開通,大大縮短了兩地的路程,卻也要十天的時間。

    裴旻回不回來,敢不敢來都不足以定論,更別說這一兩日時間,就來到長安了。

    只是李隆基現今昏睡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要長,他已經分辨不清時間日子了,但只要他醒過來,不管白天黑夜,第一句話,問的必然是裴旻回來沒有。

    高力士也只能用「快了快了」回應。

    李隆基病危一事,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

    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有諸多大臣人心惶惶了。

    李隆基作為一代明君,是唐王朝的主心骨。

    即便他近年行事有些懈怠,諸多文武大臣,對之還是尤為敬重的,得知他有異樣,大有手足無措的感覺。

    有先見之明的人已經開始另謀他想了,巴結太子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一想到太子李琰,諸多文武就一陣頭大。

    李琰干略著實平庸,沒有半點可取之處。擔任太子也有一段時日了,表現的比昔年的太子李瑛都不如。

    前太子李瑛雖然實在厚道,容易聽信人言,卻也還有一些存在感。

    在他極為恩師的指點下,也處理過一些事物。昔年李隆基東去泰山封禪,也曾在宋璟的幫助下,上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但是李琰?

    他性子軟弱,毫無主見。之前還鬧出一陣笑話。

    李琰的正牌妻子韋氏是李隆基欽定的太子妃,而李琰卻寵愛一個叫周氏的小妾。

    這妃妾爭風吃醋,鬧得人盡皆知。

    李琰不敢得罪韋氏,又捨不得周氏,左右為難,一個頭,裡外不是人兩個大。

    一個連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的太子,還指望管好天下?

    文武百官之前也沒有多少將這位太子放在眼裡,畢竟李隆基的脾性人所共知。

    李琰名為太子,但是能不能當到最後,根本無法確定。

    這也是李隆基要的效果,他不想李世民貞觀時期諸多皇子內鬥的事情重演,更不想太子來分自己手上的權力。

    故而對於太子,幾乎是不聞不問的,甚至時不時的敲打一二。

    誰要跟太子走的近,鐵定倒霉。

    這也造成了諸多文武對於太子完全沒有接觸,這到了關鍵時候,一個個都成睜眼瞎了。

    李琰更是手足無措。

    本來他這個太子就有些擺設的意思,爹不疼,娘不愛的,突然有了如此轉變,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適應不了。

    好在李琰住在東宮,尋常官員無法自幼出入,也只有一定品級的皇親大員才有資格往東宮面見太子。

    但是在長安,從來不缺皇親大員,即便東宮阻擋了一大票人,依舊有無數出入。

    李琰何嘗見過這種場面,應付的手忙腳亂的,沒有半點王者之氣。

    李琰身子僵硬的躺在胡床上,表情悠閒,就如死魚一樣。

    「太子!」

    李亨領著李元紘走進了大殿。

    見李琰這種慫樣,李亨突然拉著李元紘往外走,說道:「殿下好像不在,可能在院子裡。」

    李元紘已經看見了李琰了,但還是順著李亨的力量轉身出去了,搖頭嘆息,心道:「就這樣子,如何掌天下之舵,坐擁天下?」

    李亨拉著李元紘在院子裡逛著,說著當前的局面,一副為唐王朝未來擔憂的表情,說道:「李相,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轉危為安的。只是在他康復這段時間,我朝內部決不能亂。亂則天下危矣!廟堂之上,有李相坐鎮,可以放一百個心,只是朝外,那些手握重兵的節度使,卻不得不慎重以對。」

    李亨這話說到李元紘的心坎上了。

    李元紘一直擔心外強內弱,就算與裴旻和好,核心初衷卻是不變的,嘆道:「此事確實是我朝一禍。」

    李亨說道:「此事我與殿下商議過,殿下也覺得父皇對於邊帥過於縱容,以至於忽視了民生。現在我朝太過重視軍事,國家稅賦,大部分用來養軍,天下百姓並未獲得實際便利。應該削弱軍費,以用來改善民生。」

    李亨說的頭頭是道。

    李元紘不住點頭,以他的才智如何看不出來這根本就是李亨自己的意思?

    看著不卑不亢的李亨,想著之前李琰那鹹魚一樣的姿態,忍不住心道:「若忠王是唐王朝未來的皇儲,天下大定矣。」

    兩人一路閒談,繞了一圈,重新回到大殿。

    李琰這時已經整理好了衣裝等著李元紘。

    李元紘將自己廟堂上的一些事情跟李琰細說。

    李隆基很早就開始放權了。

    故而他此次病危,廟堂上的諸多事情,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身為首相,李元紘將大事匯報的對象變成了太子。

    李琰跟前太子一樣,之前沒有接觸過政務,聽的雲裡霧裡。

    若非李亨在一旁幫襯提點,李琰很多地方聽都不太聽的明白。

    李元紘輕搖著頭,走出了東宮,回望了一眼東宮,心底拔涼拔涼的,就這太子,怎麼擔當大任?

    此刻東宮裡,李亨卻一臉懊惱的向李琰賠罪。

    「是為兄的不是,李相來的太突然,為兄來不及通知琰弟,讓琰弟出醜了。」

    李琰搖著頭道:「三哥太客氣了,要不是三哥忙裡忙外的,我都不知出了多少丑了。這東宮太子之位,我真是干不來,這些年我是一日不得安穩。只希望父皇能夠早日康復……免去這番罪過。」

    太子之位,人人眼紅,但是李琰這裡,卻是一點留念的感覺也沒有,彷彿就是一個負擔負累一樣。

    李亨心底忍不住一哼:「自己夢裡都渴求的東西,自己這位弟弟居然不屑一顧。」實在讓他氣惱。

    看著不足以成大事的李琰,李亨眼中閃過一絲渴望,相比從李隆基手上求得至尊之位,從自己這個無能的弟弟手上搶,可要簡單的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9
第五十四章 李亨所謀

    李亨離開了東宮,回到了自己的十王府。

    看著如同大牢一樣的十王府,李亨突然忍不住一笑,心道:「父皇,多虧了你,孩兒才有今日呢。」

    李隆基將自己的兒子圈養起來,不讓他們與朝臣接觸,以此避免幾個兒子覬覦太子之位。

    李亨野心勃勃,在這期間不住的與諸王拉好關係,與幾位兄弟都有著密切的往來。

    與太子李琰也有著深厚的關係,憑藉著這個便利,成功獲得了李琰的信任,成為他的左右手。

    在這些日子裡,他一邊暗地裡讓李琰出醜,另一邊展現自己的才華干略,以體現自己的能耐。他要讓整個廟堂上的官員都知道,他李亨有掌控天下的權力才氣,比無能的李琰更適合太子之位,也更加有資格在李隆基去世之後,成為唐王朝新一任君王。

    只要百官一致認可,這其中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最好是能夠無痛的將李琰趕下來,唯有如此,才能避開廟堂的動盪。

    這也是李亨特地設計今日局面的原因,現今唐王朝的主要政事以李元紘為先,杜暹次之。

    李元紘身為廟堂首相,現在最有發言權。

    而且李亨個人也特別欣賞李元紘的行政策略,推行心中擬訂多時的裁軍政策,也離不開李元紘的支持。

    從今日的情況來看,李元紘不說已經是他這邊的人,卻也對他有了極深的印象。

    接下來只要搞定杜暹,得到廟堂文武兩派宰相的支持,那麼擠開李琰的幾率將會高達七成。

    邁著輕快的步子,李亨走進了自己的府邸,剛一進門,立刻得到了下人的來報:「皇甫惟明來了,就在在書房裡等著殿下。」

    李亨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皇甫惟明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也負責了一項特別重要的任務。

    一走進書房,便見皇甫惟明一臉憂色的道:「我們的人去晚了,根據涼州傳來的消息,裴郡王已經在路上了。」

    「混蛋!」李亨咬著牙,一拳打在了門框上,發出了一陣巨響。

    他的全盤計畫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裴旻。

    裴旻是李亨心底最忌憚最反感的對象無疑。

    在唐王朝裴旻是唯一一個能夠抵定大局,翻雲覆雨的人物。

    他一個人的份量,比李元紘、杜暹加起來還重的多。

    長安有裴旻在,跟沒有裴旻在,是兩個局面。

    裴旻不在,首相李元紘次相杜暹就能把控住全盤局勢,而裴旻在,他們兩人加起來的話語權都比不上裴旻一人厚重。

    李亨早已在心底盤算,如何收邊帥的兵權了。

    裴旻是邊帥兵權最重的一位,唯有拿他開刀,才能震懾住其他節度使。

    但是李亨亦不得不承認,裴旻的人設絕佳。

    一代文宗,戰功彪炳,嚴而有恩,不寵不驕,得朝臣敬服,士林稱頌,百姓愛戴。

    對這樣的人動手,顯然有一定的風險。

    於是乎,李亨再察覺局面對自己有利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皇甫惟明派人去涼州姑臧散佈謠言。

    謠言很有針對性,說的便是裴旻、李林甫所擔心之事,但稍微曲改了事實,說:李隆基已經病故,太子李琰秘而不發。

    此話未說全,但是意義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秦朝太子扶蘇與大將軍蒙恬是怎麼死的?

    不就是趙高、李斯隱瞞秦始皇病故的消息,然後用始皇帝的旨意將唯二能夠穩定秦王朝局面的人處死了。

    李隆基明明死了,詔書卻說病危。

    這兩廂一矛盾,其中的貓膩就顯而易見了。

    李亨不信裴旻在那種情況下還敢來長安。

    只要裴旻不來,李亨立刻讓人操作說裴旻心懷叵測,意圖趁著李隆基病危之際自立。

    就如昔年的王莽一樣……

    王莽早年給漢王朝的士大夫尊為聖人,誰不抱著他的大腿狂啃?

    現今裴旻的情況與王莽一樣,只要節奏一起,他立刻從高高在上的聖人,變為人人唾棄的罪人。

    只要裴旻出了情況,天下人皆知道邊帥的危害。

    到時候民心所向,收四方兵權於廟堂,那就是大勢所趨了。

    只是李亨想不到裴旻居然來的那麼快,那麼決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忠王,實在不行,我們?」皇甫惟明也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他已經將自己的籌碼壓在了李亨身上,處事也異常決絕,以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能……不用……」

    李亨眼睛突然一亮,說道:「裴旻的武藝,我有所耳聞。尋常刺客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就算名震一時的好手,也非他三兩招之敵。派人去折了好手不說,還容易暴露自己。而且,裴旻來了,也未必全是壞事。」

    他來回走了兩步,說道:「他來了,就別想回去。河隴兵沒有了他,群龍無首,反而容易對付,或許可以將一切推卸到我那愚蠢的弟弟身上,讓他背上屈殺重臣的罪名。」

    他霍然停住了腳步說道:「惟明,再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

    **********

    裴旻、王小白與兩名護衛一路飛奔。

    裴旻沒有騎自己的辛巴,騎得是驛站馬。

    辛巴固然是神駒,但是體力終究有限的。而驛站馬能夠無限次的輪換,只要抵達驛站,立刻就有體力充沛的馬匹提供奔馳。

    短期內確實是辛巴佔優,但長期以往,肯定是驛站馬速度更快無疑。

    一路上他們一行人幾乎不眠不休,無腦的策馬狂奔,實在熬不住方才小睡片刻,數千里的路程,他們四日已經趕到。

    裴旻回到裴府,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就跟卓別林一樣,邁著大大的八字步而行。胯下左右的皮肉,早已磨得出了鮮血。

    雙腳一併,疼到了骨子裡。

    裴旻急著進宮,匆匆忙忙的洗去了一聲污穢,在左右胯下上了創傷藥,那清涼的那滋味順著大腿一路向上,直衝腦海,那滋味……真叫一個舒爽。

    草草的做了包紮,裴旻正打算進宮。

    卻聽管事寧澤來報:「公子,皇甫惟明將軍求見。」

    皇甫惟明?

    裴旻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忽然想起來他在歷史上跟王忠嗣一樣,都是李亨的好友。

    而且皇甫惟明與王忠嗣有著一定的矛盾,皇甫惟明一直嫉恨打壓王忠嗣……

    現今王忠嗣的歷史軌跡變了,皇甫惟明應該不受影響,還是李亨的人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48
第五十五章 飽含深意的長嘆

    皇甫惟明心底有些忐忑,看著面前用著不雅姿態坐著的好人物,他只是隨意而坐,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明明大不了自己幾歲,自己卻連與之對視的勇氣也沒有。

    這就是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

    「有什麼事,說吧,我著急著進宮探望陛下!」

    裴旻悄悄的移了移大腿,避免觸碰到大腿左右內側的擦傷。

    「見過郡王,末將是千牛中郎將皇甫惟明,末將……」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最終說道:「末將此來是想提醒郡王,小心太子!」

    裴旻臉現怒容,道:「皇甫郎將,你應該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太子是國之皇儲,我大唐未來之君,你在我這裡誹謗他,可要想好後果!」

    皇甫惟明大汗淋漓,撩起長衫單膝跪地拜道:「末將也知此話不妥,末將也讀過幾年聖賢書。知道什麼的忠君,什麼是愛國。自小末將也有一顆報國之心,意欲效仿昔年衛霍,馬踏陰山,封狼居胥。對於我朝名將如李衛公、李英公、蘇邢公懷有崇高的敬意。郡王崛起於廟堂,面對吐蕃兵災,毅然放棄長安的繁華世界,為我朝戍邊。十數年來,屢破吐蕃,收復河西九曲三千里地,更做到了昔年諸多名將都做不到的事情,攻取了青海湖,將青海湖變為我大唐的疆域。」

    「破突厥穩定北疆,令北地臣服,十年未有兵事。克突騎施、退阿拉伯,穩定西域,令我唐王朝的威名暴於天下四海。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讓末將熱血沸騰,只恨不得投身郡王麾下一併為郡王效力!」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激動,眼中還有一些狂熱。

    這並非是演戲,而是卻有感覺。

    昔年李亨意圖將他介紹給王忠嗣,讓他去王忠嗣麾下任職。

    皇甫惟明並未同意是因為不服,但是如果李亨介紹的對象是裴旻,皇甫惟明定會答應的毫不遲疑。

    在唐王朝,只要有一點點熱血的人,誰能不崇拜裴旻?

    那一樁樁戰功事蹟,誰不嚮往?

    若非選定了李亨,皇甫惟明根本不願意與裴旻為敵。

    對於這種眼神,裴旻並不意外。

    此刻的裴旻,就如唐初事情的李世民、李靖。

    不管戰局再惡劣,情況在危急,哪怕面對十倍之敵,只要李世民、李靖在軍前一戰,唐軍就有信心取勝。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他們一個是秦王,戰功赫赫的大唐秦王,另一個是唐王朝的軍神。

    而今的裴旻在軍中也有這種威望,哪怕不是河西、隴右軍的一員,都是如此。

    在北方建立汗庭,作用十萬鐵騎的回紇汗王,因裴旻的一句話說話都有些顫抖,驚才絕豔,桀驁不馴的李光弼老實的跟貓一樣,也是這方面的原因。

    皇甫惟明紅著眼睛,繼續道:「郡王戰功赫赫,上無愧於君,下無愧百姓,智、信、仁、勇、嚴並存。末將向來敬仰郡王,實在不願郡王步入險境而不自知。」

    裴旻不動聲色的說道:「你且說說,到底什麼情況?」

    皇甫惟明道:「末將身為千牛中郎將,負責宮內安危。陛下病重,情況危急,連劉老神仙亦束手無策,太子時常探望陛下……」

    「父慈子孝,人之常情嘛!」裴旻違心的說了一句話,太子孝不孝,裴旻不清楚,但是李隆基絕對不是一個慈父。

    皇甫惟明應道:「末將本也是如此覺得,只是前些天,太子在探望陛下之後,與身旁的人說起了郡王的下落,語氣不是很友善。末將今日也聽到一些傳聞,東宮最近兵馬調動有些頻繁。末將實在擔心,不知如何是好。」

    緘默了半響,裴旻說道:「好吧!皇甫郎將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提醒,裴旻感激不盡。來人,送客!」

    皇甫惟明也不知裴旻信了還是沒信,但是逐客令以下,他也只能作揖而退。

    在自己出了大堂之後,耳中聽到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裴旻目送皇甫惟明離去,長嘆之後,再次輕輕一嘆:與自己想像的一樣,李隆基出現了意外,不管是權力過渡交接衍生的問題,還是對上位者的忌憚各種問題都油然而生。

    自己剛剛來長安不過幾個時辰,不過洗個澡的時間皇甫惟明就找上門來了。

    足見這個暗流已經湧動許久了,自己一入長安就不可避免的牽扯進來。

    無暇多想,裴旻大步走出了府邸。

    寧澤已經在屋外備好了馬車。

    裴旻習慣騎馬,家中馬車是給裴母、嬌陳他們配備的。

    只是裴旻現在兩垮傷勢嚴重,不便於騎馬,只能坐車入宮了。

    坐在車裡,裴旻正好想著皇甫惟明之前的話,心底也不清楚這個皇甫惟明是真的以為崇拜自己給自己示警來的,還是皇甫惟明背後的李亨在搞鬼?

    自己剛入長安,手中的情報太少,也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

    不過……

    李亨這個野心勃勃的天坑,就算他不惹自己,自己也得將他壓下去。

    皇甫惟明若為受到蝴蝶效應的影響,依舊跟李亨交好往來,他的話至多聽信三層。

    更有一種可能,皇甫惟明就是受到李亨指使的。

    李亨在歷史上就是一個敢弒父囚父的主,自己陰了他一把,令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想必不會甘休,不會放過此次難得的機會的。

    一路沉吟著,馬車在皇宮停下。

    皇甫惟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依照約定,他近期不能與李亨會面,動筆寫了一封密信,讓人送給李亨。

    他們在長安往來多年,早已培養出了一條隱秘的輸送渠道。

    皇甫惟明的信,很快送到了李亨的手上。

    李亨認認真真,反反覆覆的看了一遍,最終目光落在那一聲飽含深意的長嘆,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嘆的好,嘆的好。想必昔年文種、韓信也有此一嘆吧!」

    信在燭火中燃燒。

    火焰倒映在那張年輕又有些陰霾的臉上,眼睛閃閃生輝。

    不管是太子除去裴旻,還是裴旻勢凌太子,最後得利之人,必是自己無疑。

    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

    笑容浮現臉頰!

    別有意味。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51
第五十六章 太子、忠王如何?

    馬車在皇宮外停下,裴旻有出入皇宮的權利,直接走進了宮殿。

    不過李隆基是在後宮養病,裴旻還沒有那個資格隨意進入後宮,故而在外邊等候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高力士大步走了過來。

    這才不到一年時間未見,高力士容貌大變,形容消瘦,雙鬢更添了幾分斑白。

    在裴旻的記憶中,高力士只比李隆基大一歲,年也不過半百。他一直跟著李隆基,生活的很是滋潤。半點也沒有老態,哪裡想到這才多久,就跟老了十歲一樣。

    裴旻心底沉重,李隆基的情況只怕比他想像中的更要嚴峻一些。

    「高內侍!」

    裴旻叫了一聲。

    「郡王,您總算來了,陛下……」高力士方剛稱呼李隆基,淚水就忍不住掛落下來。

    裴旻看的也有些心塞,上前道:「內侍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會無恙的。到底陛下得的是什麼病?居然這般凶險?連劉神醫都束手無策嘛?」

    高力士搖了搖頭說道:「劉神醫說是腸子打結,以至於氣息不暢,毒素無法排除體外,積累腹中,情況嚴重。都怪我,陛下之前早有先兆,只是我一直以為是陛下心情不悅所致,未有及時察覺。陛下要真有一個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抹著淚水,一臉的自責慚愧。

    腸子打結?

    裴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這腸子自己會自己打結?

    心念電轉,裴旻突然想到後世聽到的一種病就叫腸結。

    裴旻不瞭解這方面的知識,但卻知道這是一種肚子裡的病。

    這種病症在後世或許容易醫治,古代只怕很麻煩。

    古代不是不能開刀,但是比起後世古代在手術這方面的知識,顯然比不上後世,這身體裡的病,確實不好辦。

    高力士在這後宮的地位比皇宮還要高幾分,直接拉著裴旻往後宮走進去。

    後宮防衛嚴密,一重重的三步一崗,十步一哨。

    羽林軍兵士看到裴旻,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胸,站得的也是畢恭畢敬的。

    儘管他們頹廢習慣了,但是見到裴旻還是忍不住儘量展現自己好的一面。

    一直來到李隆基的寢宮,一路上的兵士皆是如此。

    高力士慚愧的對裴旻躬身作揖,說道:「陛下可能還未醒,勞煩郡王在屋外等候了。」

    裴旻自然知道這個規矩,點頭表示無妨,說道:「陛下身體抱恙,就別將他叫醒了,傷身。讓你自己醒來吧,我不妨事。」

    高力士點了點頭,一揮手讓手下內侍抬了一張胡床給裴旻,讓他能夠作者休息。

    從這點亦可看出高力士確實心細如髮,擅於觀察,而且體貼入微。

    一般而言,是賜以馬札或者墊子,高力士卻讓人抬來了胡床,顯是看出了裴旻胯下的傷,只是嘴上為說而已。

    裴旻也不客氣,直接半躺著胡床上,儘量的岔開大腿,避免那不必要的摩擦。

    等了半個時辰,李隆基依然未醒。

    高力士也讓人送上了茶點。

    裴旻拿著性子吃著點心喝著茶,突然聽得外邊諸多足音響起,抬目望去,卻見王皇后一臉正裝的大步走來。

    裴旻趕忙拍了拍手,擦去手上的粉末,大步上前拜道:「臣參見皇后娘娘!」

    裴旻是見過王皇后幾面的,對於她的印象也非常的好。

    當然這也是因為裴母的緣故,王皇后對於裴母很是照顧的。

    這也是當初裴旻指點王皇后的原因,若非他的那一句指點,王皇后此刻早如歷史上那般給武婕妤暗害,給李隆基廢了。

    武婕妤也會因此成為惠妃,成為李唐後宮權勢最高的存在,然後為了給自己的鋪路,陷害太子什麼的。

    但因裴旻的介入,武婕妤自討苦吃,而王皇后也保住了皇后的位子。

    但是李隆基無情的一面也得以體現,對於他不上心的人,哪怕是共患難的發妻,也不屑一顧,夫妻關係降至冰點。

    王皇后也只有在特別盛大的場合才會出場,夫妻兩人做做樣子。

    王皇后年歲與李隆基一般大小,四十五出頭,但是因為日子過得猶豫,面容有些蒼老,但是一身華貴的皇后禮服,還是讓她身上有著一股貴氣。或許因為自身的經歷,王皇后並不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反而有些慈祥。

    「郡王免禮!」

    對於裴旻,王皇后心底是由衷的感激,要不是當年他的那句話,她廢后不說,還會連累整個王家受難。

    「郡王,長途跋涉,短短餘日行數千里地來長安,如此忠心,可比昔年姜尚、周公,郡王自行歇息,本宮去看看陛下。」

    雖然李隆基無情,王皇后也已經心死,過著類似於青燈古佛的生活,但是李隆基重病至此,她還是顧唸著那一點點的夫妻情分,時不時的來探望一二。

    王皇后友善的對著裴旻點了點頭,徑直走進了殿內。

    此時此刻王皇后是除了高力士,唯一能夠直接進殿的人了。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高力士快步衝進了殿外,驚喜的叫道:「郡王,郡王,陛下醒了,叫您進去。」

    裴旻急忙走進殿內。

    偌大的宮殿充滿了藥味。

    李隆基微微靠著墊子,躺在御塌上,內侍在一旁喂著清淡的小米粥。

    也許是長時間沒有吃東西,李隆基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裴旻走到近處,見李隆基如今的樣子,心底也忍不住的一沉。

    面前這個病怏怏的男子,臉色灰敗,甚至帶著一點點的死氣,半點活力也沒有,哪裡還有昔年李家三郎的風采?

    「見過陛下!」

    李隆基推開內侍,說道:「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朕不會看錯人,從來也不會。」

    「快……」

    「無需多禮,走到近處來……」

    他說話有些吃力,短短的一句話,分成了好幾段來說。

    裴旻來到近處,做到了床沿上。

    李隆基拉著裴旻的手說道:「靜遠來了,朕心安了。靜遠,你看太子如何,忠王如何?」

    裴旻有些訝異,半晌才道:「陛下這可將臣問倒了,臣久在邊疆,實在不知長安只是,對於太子、忠王更是毫無往來,實不知如何回答。」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52
第五十七章 裴旻拜相

    李隆基一臉期望的看著裴旻。

    但聽裴旻的回答,李隆基是一臉的失望,懵懂了半晌。

    在高力士的提醒下,李隆基才回過神來,說道:「確實,朕這個問題是為難靜遠了。」

    他看向高力士,說道:「傳朕旨意,調靜遠入朝……封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執掌尚書省事務。」

    「陛下?」

    裴旻一臉驚訝。

    左僕射,全名尚書左僕射,依照道理屬於尚書省的副官。不過因為尚書令是當年李世民擔任過的職位,因此唐朝此後不設尚書令,以尚書僕射為尚書省的長官。尚書僕射又分為左僕射,右僕射,這個時代以左為尊,故而左僕射是尚書省最高的行政長官。

    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自然不用細說,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這三省,三省大佬理所當然的是唐朝宰相。

    中書省的中書令、門下省的侍中一直以來都是宰相的代名詞。

    但是尚書省卻又有所不同。

    尚書省最初是三省六部中權力最大的一個,六部二十四司的官員皆受尚書省管轄,稱之為事無不總,是全國行政的總匯機構。

    可是尚書省的權勢因為過重,受到了太宗、高宗皇帝的針對,地位開始下降。他們在門下省設政事堂﹐為宰相議政之處。參加議政者原為三高官官,為了分宰相權,又以敕令指定其它官員參加議政﹐稱為參加機務﹑參議朝政,其官品位較低者則加以同中書門下三品或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頭銜。後來發展到凡官僕射者必須加此稱號﹐才能參加議政﹐才是真宰相。左右僕射逐漸被排除於宰相之外,成為一個虛銜。

    李隆基這一調命加了同中書門下三品,顯然不只是讓裴旻掛上尚書省大佬的頭銜,而是跟侍中源乾曜、中書令李元紘平起平坐的宰相。

    這軍功入相開元朝不是沒有前例,現任的宰相之一杜暹的就是這個例子。

    杜暹便是昔年的安西副大都護,為西域威望極高。

    與突騎施一戰也是因為杜暹突然喪母,離開了西域,導致西域群龍無首,引起了突騎施的覬覦。

    三年守孝期過,杜暹憑藉昔年的軍功,身為宰相。

    但是杜暹是因為卸去了一身官職,手中無半點實權。

    裴旻現在還握著西北的二十萬大軍,這又將他調入廟堂升任宰相,西北局面又如何?

    李隆基繼續說道:「至於其他職位,改為遙領,一切如常。朕身體異樣,大唐的未來,就交給靜遠了。」

    「臣領旨!」

    在這種情況,裴旻只能應諾下來。

    李隆基長吐了口氣,說道:「靜遠來了,朕也安心了。太子年少,又極少參與政務,靜遠日後多多擔待。」

    這話說得,顯然有那麼一點託孤的意思。

    裴旻忙道:「陛下言重了,您洪福齊天,一定會康復的。」

    李隆基道:「但願如此,你先回去,一路遠來辛苦,朕也有些乏了,待朕精神好一些,再與你說話。」

    裴旻躬身道:「臣告退……」他剛想走,又頓住了腳步道:「我涼州有一名醫,也是昔年孫藥王的徒弟,醫術與劉神醫在伯仲之間,他們所擅長的領域不同,也許為陛下治療病症。」

    李隆基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忙道:「神醫在哪?」

    裴旻道:「梨老也上了年歲,比不上臣可以日夜飛馳而來。不過臣已經用做好最快的馬車將之接來,要不了幾日,便可抵達長安。」

    裴旻說完,先一步退了下去。

    李隆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這有一點點的動向,高力士已經湊到了近前。

    「水!」

    李隆基虛弱的叫了聲。

    高力士快速的將水送上。

    喝了些水,李隆基精神好了一些,眉宇間不再緊鎖,有著一點點的釋然,說道:「旨意傳下去了?」

    高力士道:「已經傳給三省以及諸位宰相了。」

    「很意外吧!」李隆基難得開啟了玩笑,算得上苦中作樂。

    高力士也跟著高興道:「陛下神算,一切都如陛下說的那樣,諸多宰相都瞠目結舌,估計滿朝文武都炸開了花,不過皆未拒絕,提出異議。」

    「哼!」李隆基親哼了聲,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即便是病了,他依然有著迷之自信,相信自己能夠完全的左右一切。

    高力士忙道:「郡王入朝,陛下就可以完全的寬心休養了。陛下現在精神大好,老奴見了實在高興。」

    他說著,眼淚水都掛了下來。

    「朕也高興,靜遠,能來,朕是真的高興。」

    李隆基咧嘴笑著,他最擔心的就是裴旻不來。

    裴旻要是不來,那就意味著唐王朝將會陷入內亂,他這些年的努力將會付之一炬。

    裴旻來了,一切就不一樣了。

    李隆基很清楚裴旻的才智本事,如此了得的一個人物,焉能看不出今時今日長安的凶險?

    可是裴旻依然來了,還來的如此迅速,而且不帶任何兵卒入京,隨身的護衛只有四人。

    由此可見,裴旻是真的重視他們這段君臣情義,願意不顧生死的奉召入京,值得託付大任。

    這些日子時不時的清醒,李隆基一直在想唐王朝的未來如何。

    太子李琰的能力,李隆基是清楚的,過於軟弱無主見。

    反倒是忠王李亨,頗有才智能耐,還很有野心。

    為了拉攏王忠嗣,特地去墳地裡探望王海賓,有足夠的手段。

    原本李亨不為李隆基所喜。

    是因為李亨野心太大,李隆基不放心他,現在他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了,反過來覺得李亨比李琰更加適合擔任唐王朝的皇帝。

    只是此時改換太子,只會讓不安的局面更加動盪,故而不好開這個口。

    今日他說這話,明擺的就是告訴裴旻。自己有另選太子之意,而且太子的人選是李亨。

    裴旻而今也是宰相之一,有權力提出易儲的建議。

    如此一來,李亨是因為裴旻的舉薦而即位的,君臣之間不會有什麼矛盾,相互依存。

    這樣也能再續賢君、名臣的事蹟,就如昔年的周武王與姜尚一樣……

    唐王朝也會蒸蒸日上。

    不得不說,想法很是美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6-9 20:54
第五十八章 二相上門

    裴府!

    裴旻躺在床上,想著長安的一切。

    裴旻對李隆基的瞭解僅次於高力士。

    李隆基這開口詢問他忠王「忠王」如何的時候,裴旻就已經知道李隆基動了改太子的意思,只是故意裝作不知而已。

    對於李隆基的意圖,裴旻是能夠理解的。

    李隆基幾個兒子,那些沒長大的不算,真正成年的,沒有一個能看的。

    老大郯王李琮,先天元年,唐玄宗即位,晉封郯王。開元四年,遙領安西大都護兼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藩大使,改封慶王,改名李潭。十五年,遙領涼州都督兼河西諸軍節度大使……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生平一點事蹟也沒有渾渾噩噩的,就是靠著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混了一身官職。他唯一的事蹟就是因為打獵時面部為豽所傷,破了相,導致了未能繼承太子之位。

    豽也就是猴子,也足見李琮個人的能力了。

    老二也就是廢太子李瑛,老實實在,說什麼都不懷疑,讓幹什麼就干什麼,沒有半點心眼!

    老四李琰,也就是現任太子,優柔寡斷,膽小怕事,半點魄力也沒有。歷史上對他唯一的記載就是妻妾內鬥……

    老五李瑤,跟李瑛一個德行,讓武惠妃隨手擺平的主。

    老六李琬,倒是有些能耐,素有雅稱,風格秀整,有些文采,但文采跟治國根本連不在一起……

    老八李琚倒是有些才力,善騎射,深得李隆基的寵愛,但跟老二、老五一樣,實在。因為仇人被武惠妃的一句話,穿著一身鎧甲拿著兵器「氣勢洶洶」的進宮……

    其他的還未成人……

    如此挨個分析,還真只有老三李亨有君王之氣。李亨命途多舛,忍功無雙。不管別人怎麼陷害,他都是忍,也不反擊。為此他曾經兩次休妻,以獲得自己父親的信任。

    忍他人所不能忍之事,就是一種本事。

    李亨決定不忍的時候,一出手就是馬嵬驛之變,險些弄死李隆基,隨即又強制稱帝,再未得到李隆基允許的情況下自立,成為唐王朝的新皇,打算與李隆基兩朝並立。

    足見李亨確實有非常的本事,可以說是李隆基唯一的選擇。

    但是很多時候,並不是有才有能力,就能幹好事情的。

    往往越是有才之人,對於天下的禍害越大。

    楊廣有沒有才?

    那是大大的天才,各種事蹟彰顯出了自身超凡的遠見?

    但是隋朝新定,民心思定,需要的是安穩,而不是這個大動作,那個大工程。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一個平庸之輩,接受了楊堅遺留下來那些豐厚的政治財富,憑藉著這些資本,都不至於滅國。

    歷史上最愚蠢的皇帝之一司馬衷,他遠不及楊廣的資本豐厚,都沒有滅國。

    偏偏楊廣就滅國了……

    就是因為楊廣太有才了,自己卻沒有分寸,導致了隋末大動盪的發生。

    在裴旻的眼中李亨跟楊廣是一路人,李亨是聰明,有才有能力精於權謀,可是他的才華都用在了歪路上,他跟李隆基是兩個極端。

    李隆基的缺點是太過相信人,而李亨則是太不信人。

    兩者皆有危害,但顯然裴旻更接受前者。

    要是李隆基跟李亨一樣,自己領大軍出征,還沒有遇到敵人,就已經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要造反了。特別派個監軍來指手畫腳,然後讓能打贏的戰硬生生打輸了……

    裴旻相信自己肯定受不了這個氣,不是反了,就是撂挑子不干了。

    不管李隆基此刻的用意如何,裴旻心底卻拿定了注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李亨成為未來的皇帝。

    以李亨的尿性,裴旻甚至能夠篤定,他要是當了皇帝,自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而且現在自己的地位,就算是選擇韜光養晦,李亨都未必會容納得下自己。

    除非如范蠡一樣,直接歸隱江湖,隱姓埋名。

    這個選擇,裴旻卻也不樂意。

    一輩子自己奮鬥一生,不說好好享受,卻要偷偷摸摸的過著下半輩子。

    捫心自問,裴旻還真沒有那麼豁達。

    「老子寧願扶持一個智商低的,也不能用李亨這樣聰明的。」

    裴旻嘴裡叨唸著,帶著這個想法意圖,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畢竟這一路而來,他著實睡的少。

    翌日一早,裴旻還是在生物鐘可怕的影響下,雞鳴時分醒來。

    固然還有著深深的睡意,沒有睡足,還是受不住心底的譴責起床。

    看了看胯下傷,他體魄強健,用的藥也是上等的金瘡藥,經過一個晚上的睡眠,已經漸漸的結痂,正常行走沒有多少問題,不用如昨日一樣,整一個卓別林附身。

    為了養傷,裴旻也沒有去劍閣練劍而是在書房看書。

    這還沒有想好看什麼書,管事寧澤已經找上門來。

    「公子,屋外來了兩輛馬車,分別是侍中源乾曜、中書令李元紘,他們說在屋外等公子……」

    裴旻聞言一怔,瞬間一拍腦袋,現在他的身份又多加了一等,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尚書省的大佬之一。

    這他昨日剛剛得到任命,還未正式收到通知,並沒有打算立刻去尚書省報導,卻不想侍中源乾曜、中書令李元紘居然親自找上門了。

    趕忙出了書房,快步前去迎接。

    「裴旻見過源相,李相!」

    裴旻很理性的將源乾曜排在了李元紘的前面。

    大多人都知道李元紘是廟堂的第一把手首相,也有人這麼稱呼他的。但是在唐王朝源乾曜才是真正首相。

    只是這為首相仁兄有些悲劇!

    宋璟去位後,源乾曜以侍中為首相,張嘉貞以中書令為次相,張嘉貞是一個政治強人,能力強,黨羽多,而源乾曜是一個老實人,所以情況完全反了過來:張嘉貞成了實際上的首相,而源這位名義上的首相實際上只是一個陪襯。

    隨後張說上位,為中書令,情況依舊,源乾曜依舊坐在首相的位置上而少有管事。

    而今到了李元紘時代,源乾曜還是首相,但李元紘依舊喧賓奪主,成為了主要管事人。

    源乾曜幹了八年首相,但是他的八年老大的生涯,卻幹著老二的事情……

    十足的老好人,和稀泥的老油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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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