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62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29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一章逼迫(完)

    數十近百騎在高速之際陡然一個大轉彎,聲勢驚人之極!

    戰馬一匹匹幾乎要翻倒過來,馬上騎士都側倒向另外一邊維持平衡。雪塵更大程度的被捲動起來,形成一道又高又厚的雪牆,飛捲噴吐!猶如有一條雪龍,在這雪原之上驟然活過來了一般!

    這數十上百騎如此高速的轉彎,還基本維持著陣型。等雪塵消散一些,就可以看見這數十上百騎已經掉頭向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戰場而去!

    在後面斷後的,正是徐樂,玄甲馬槊,鐵面森寒。韓約步離護持在側。

    自始至終,衝擊時候徐樂就在最前,而後退時候,徐樂卻留在最後!

    這個時候青狼騎哪裡還不明白,南面雪原深處,並沒有劉武周的主力藏伏,徐樂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在摧破了兩個青狼騎百人隊之後,欺得佔據絕對優勢的青狼騎倉皇退保大營,而他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轉身撤退而去,就這樣要消失在雪原深處!

    如此屈辱,讓執必家青狼騎徹底紅了眼睛。不顧身後大營號角天鵝聲仍然嗚咽響動,多少青狼騎就憤然越眾而出,就要追擊上去!

    風雪在這一刻,又轉得劇烈了起來,狂風裹著雪花,狠狠抽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有如刀割一般。哪怕追擊上去的青狼騎也都知道,遲了這一步,已然是追不上了。

    大家機動性都是一般的,逃跑之際,漢軍騎士完全可以不顧惜馬力,加速而走。加上大風雪中,能見度有限,追上一陣,不僅隊形難以保持,也再難追覓對手行跡。這般含憤而出,更多也只是發洩惱羞成怒的情緒而已。

    但是這戰局,實在是將往日縱橫馬邑郡的執必家青狼騎羞辱到了極處!

    有些青狼騎不管不顧的狂追而上,有些青狼騎卻是沮喪的直朝大營內退。一旦號令撤退,這軍心士氣就低沉下去,再難復振,冰天雪地中廝殺那麼久,除了死傷一大堆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果,最後還讓對手安然離去,這個時候再難讓不少青狼騎提起廝殺的意志,只想退回大營中暖和一下。

    營地之前,青狼騎百人隊在風雪中亂成一團,有人追擊出去,有人裹著直朝內退。原來還算嚴整的各隊序列混雜成一團,各個青狼騎百夫長大聲呼喝想恢復指揮,這個時候,連他們的指揮都失卻了約束力,半天恢復不了秩序!

    到得最後,這些青狼騎百夫長也只能放棄。反正敵人已經大勝撤退而去,風雪中又沒有真正隱藏著劉武周的主力,再是混亂難看,也總能撤回大營去。也就這般省點氣力吧!比之士氣沮喪,軍心不振,他們也不差似麾下青狼騎什麼。

    徐樂以百騎突襲執必家汗帳大營之前,一番殺戮耀武揚威之後又安然離去,實在就像是將執必家按在地上狠狠照臉上踩了兩腳,還吐了口唾沫再走。一下就將執必家青狼騎的驕橫,打得乾乾淨淨!

    青狼騎在大營前混亂如此,而玄甲騎和恆安甲騎,卻在雪原上縱橫馳奔。

    每個人都將馬速放到最高,再也不顧惜馬力。這次他們乘來的坐騎,都是在壬午寨下繳獲的突厥戰馬,得來便宜,耗盡馬力也不可惜。只是將馬速提到了最高!

    寒風如刀一般拍打在每個人臉上,冰冷徹骨。但是每名甲騎的內心,卻沸騰火熱!

    入娘的這一仗真是痛快!不僅馬上對衝將兩個青狼騎百人隊一掃而空,最後更嚇得大隊青狼騎退縮回去,看著大家大搖大擺的離開!

    玄甲騎廝殺最久,累得說不出話來,但是恆安甲騎卻是精力尚且未曾用完。頂著風雪,就聽見他們大聲的說笑之聲。縱然後面有青狼騎追來,但是哪裡被他們放在眼裡?且看看他們在這大風雪中能追上多久,馬累死了,自己爬回去罷!

    「什麼執必家青狼騎,一次合戰,就全軍覆沒。去年打了他們各部貴人的青狼騎,今年碰上執必家的青狼騎,也沒強到哪裡去!」

    「玄甲騎的弟兄那陣列如牆,當真厲害!什麼時候咱們也操演起來?」

    「這瞧著卻是難!沒有幾年的浸淫習練,不能心志如鐵,哪裡能做這樣密集陣列的衝擊? 」

    「玄甲騎弟兄都能做到,咱們恆安甲騎難道還能差似玄甲騎弟兄?都是馬邑的好男兒!」

    「咱這算是服了,步戰馬戰山戰,玄甲騎弟兄樣樣來得。守得穩攻得兇,也不知道樂郎君怎麼調教出這樣一支軍馬的。這些弟兄,過去那些年到底藏在什麼地方?為何不早早投軍,咱們並肩廝殺?去歲有他們的話,那什麼執必落落,就早該留下了,今年這什麼執必賀,哪裡還敢深入?」

    「樂郎君著實是天人!咱從軍十幾年,在馬邑郡什麼樣的陣仗都見識過了,還去援過雁 郡,去救大業天子。見識的英雄人物也著實不少。如樂郎君這般的,實在是未曾見識過。有這般人物在馬邑郡,在恆安鷹揚府輔佐劉鷹擊,這馬邑郡還不如鐵打的一般?突厥人算什麼?王仁恭又算什麼?」

    「樂郎君何在?樂郎君何在?」

    多少恆安甲騎大聲呼喊著,都在找著徐樂身影。全金梁也渾身熱血沸騰,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喊出聲,滿心委屈跟著北上,和徐樂一路鬧彆扭的時候,何嘗想過現今這痛快淋漓的場面?

    而今而後,要是他還歸徐樂指揮,只要徐樂下令,眼前就算是一座山,全金梁也會一頭撞上去!

    這個時候全金梁還是強自按捺住激動,大聲呵斥手下:「嚷嚷什麼?等退到安全地方再說話!這麼喧嘩,像是什麼軍中模樣?」

    可全金樑的目光,也情不自禁的就回頭尋找徐樂的身影。

    一回頭望去,徐樂卻沒緊緊的跟著隊尾,極目向後望去,就見隔著幾十步距離,徐樂勒馬站定。身邊就是韓約和步離兩人,孤零零的三騎,橫在那裡。徐樂已經將馬槊放下,摘下一張步弓,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全金梁心頭一緊,就想勒馬掉頭回去。這個時候就見北面風雪中撞出幾騎青狼騎來,不管不顧的拚命追來。而徐樂閃電一般開弓搭箭,連珠數箭射出!

    風雪之中,青狼騎中箭的慘叫哀嚎之聲全被掩蓋,就看見這幾騎青狼騎,頭上腳下的摔落下來!

    幾名青狼騎身影閃現出來,又飛快勒住坐騎,不甘心的掉頭而回。狂追一陣,寒風大雪,也將他們激憤的頭腦吹得清醒一些了。

    最重要的還是,這斷後之人,就是那個宛若殺神一般的面甲上有憤怒金剛像的漢將!對著他,青狼騎今日實在已經提不起一戰的勇氣!

    徐樂緩緩將弓收入弓囊之中。疲憊如潮一般湧上,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那些傷勢,這一刻徐樂差點頭一暈從馬上栽下來。

    再有甲冑遮護,身手再敏捷,萬軍從中,也難免負創,只是都避開了要害而已。更不必說自己兼程北上,連日不眠不休,拚死血戰,終於反過來將青狼騎逼迫在他們大營當中,給劉武周創造了最好的戰場環境!

    南北交逼的局面,能不能被一舉打破,就看劉武周的了,自己已經竭盡所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0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二章南下(一)

    壬午寨的廢墟之上,掘出了一片臨時的地窩子,外間壘起胸牆,掘出壕溝,還設了一座望樓,短短時間內又建起了一個防禦體系。

    重建壬午寨的,不用說都是從壬子寨來的人手。壬午寨此間控扼通路,北望雪原,如果要和執必部青狼騎血戰,實在是一個上好的要點。奪回此間之後,徐樂就沒有讓出去的打算,就安排曹無歲重建此間。

    曹無歲雖然上陣不行,但是在邊地人熟地熟,一聲號令壬子寨就來了一兩百號丁壯,不少還是冬日依附在壬子寨度冬的山間獵戶,翻山越嶺走得飛快,一日間就已經來到此處,連夜就開始幹活兒,一夜間就能掘出足夠幾百人居住的地窩在出來,還搭建起了馬棚。胸牆和壕溝也有了一半模樣。

    徐樂在前拚死廝殺,邊地百姓也淳樸得很,就是把所有氣力都豁出去拚命幹活兒!

    突厥人深入,造成的戰亂破壞,邊地百姓實在經歷得太多了。當突厥入寇,就是輾轉溝壑,就是生死離別,就是在寨子中提心吊膽。現在卻有一個少年將軍,飛兵而至,一舉就將突厥人前鋒殲滅,更提兵直逼突厥人大營,要壓得突厥人不敢深入,作為邊地百姓,就算是在這冰天雪地中累個半死,又能怎的?

    這些百姓幹了一晚上的活計,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前面廝殺了一場的徐樂他們這隊人馬,就退了下來。每人都是渾身血跡,戰馬長聲嘶鳴,彷彿在對著所有人誇功,在徐樂的帶領下,大家又是一場大捷!

    壬子寨趕來的鄉兵還有山間百姓,本來都已經累得個臭死,想歇息一陣再幹活計。這個時候也都興奮起來,忙不迭的燒熱水熬熱湯,又飛奔下山來接這些甲騎的馬匹,幫他們照料刷洗牽入馬棚,再奉上從牙縫裡省出來的各色精料。

    至於那些甲士,更是被眾星捧月一般拱衛著,幫著卸甲照應,熱熱的湯水馬上就奉上來。邊地百姓也沒什麼文采言辭,長安洛陽的詩酒風流和他們半點邊都沾不上。只會揚著黧黑的臉,不住口的就是那幾個字:「軍爺,打得好!」

    徐樂更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每名百姓,都望著這個超出所有人認知,勇猛剽悍得實在超乎想像的年輕將領。

    當徐樂摘下面甲,卸下甲冑之際。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面甲之下,是一個英俊溫文的年輕人。因為激戰之後的疲憊,還有一些小創口的失血,而顯得面色有些蒼白,越發的看起來近乎於文弱。卸下甲冑,一身大氅之下,身形雖然筆直如劍,但卻顯得有點消瘦。

    這種佳公子一般的人物,卻是飛兵而擊,打得執必家青狼騎屍身堆積滿坑滿谷。此刻壬午寨前仍是滿滿的血腥之氣!

    也許是才經歷了激烈的廝殺,雖然徐樂形貌溫文,甚而還帶著溫和的笑意,朝週遭百姓點頭示意。但那鋒銳殺氣,尤未消散。凝結身周,有若實質。這些百姓隔著幾步,猶自覺得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正不知道有多少突厥青狼騎鬼魂,跟在徐樂身後哭號悲呼,所有百姓,當著徐樂的面,誇讚的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以敬畏的目光看著徐樂的身形!

    百姓如此,徐樂也只能搖頭笑笑。本來還想和他們示好一下,顯示自己除了打仗之際勇猛一些,其他時候還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曹無歲壯著膽子從旁邊搶過來,就是他一路將大家引回來,這一路上沒口子誇獎恆安甲騎和玄甲騎的話也不知道講了多少,嗓子都有些嘶啞,身為寨主,膽子總是大一些,伸手搶過吞龍的韁繩:「樂郎君,什麼事情都是咱們照料,一路廝殺辛苦,趕緊上去歇息吧,熱湯熱水,餓死渴死咱們也短不了各位弟兄的,只管放心休息就是!攻咱們不成,守寨子及時示警,卻是咱們拿手的活計!」

    吞龍韁繩給搶過去,這匹神駿戰馬不滿的嘶鳴一聲,歪著腦袋看看曹無歲,勉強還算是個熟人,這才給了面子,任曹無歲牽走。曹無歲早就安排好人給吞龍準備了上好的豆料,足足抵得上別的馬三匹吃的份量,怎麼樣也把吞龍這位太爺伺候好!

    徐樂越眾而過,百姓們自覺的讓開一條道路出來,默不作聲的只是用目光追隨著徐樂的身影。

    韓約和步離仍然寸步不離的跟在徐樂左右,和他沿著山道一路上行。

    徐樂的大氅已經染成了紅色,小狼女的栗色秀髮飛揚,韓約身形高大如山。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群百戰驍銳之士,如此景象,這些百姓雖然說不出什麼有文采的話來,但是都只覺得,十年百年,他們都忘不了今日樂郎君的風采!

    壬午寨廢墟之上,只是飄蕩著一股食物的香氣,百戰餘生之士,也沒有進地窩子裡面休息,就在雪地中散坐。這個時候也分不出什麼玄甲騎和恆安甲騎了,大家都只是捧著熱湯熱酒,閒聊著才經歷的戰事,大家一邊比劃一邊不時爆發出大笑的聲音。邊地男兒的豪氣在雪中顯露無遺。

    這就是邊地男兒最喜歡的人生,廝殺,好酒,酷烈的天氣,強悍的敵人。老死在榻上,又有什麼意味?

    而徐樂那裡,已經趕建起一處帳幕,正是原來執必思力所用的帳篷。一切執必家小王子的用具,全都給徐樂老實不客氣的全盤接受過來了。

    這個時候,韓約正在笨手笨腳的給徐樂裹傷。徐樂赤著上身,他絕對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身上肌肉條塊分明,結實有力,徐敢十幾年的打磨,造就了一身可以熬得住最為激烈廝殺的筋骨。

    此刻身上,儘是被鈍器敲擊的淤痕,還有各種各樣的擦傷,有一桿長矛從甲葉縫中鑽進來,在身上開出了甚為可怖的傷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韓約在給徐樂裹著布條,他手指頭粗得跟棒槌一樣,怎麼樣都不得力。有的時候用勁大了,徐樂就是一陣齜牙咧嘴。

    突然之間,腳步聲響起,然後韓約似乎被趕走了,碰著徐樂肌膚的,是冰涼的小手。身後之人,已經換了小狼女。

    步離的冰涼小手,卻是說不出的靈巧,轉眼間就將徐樂創口裹紮得妥妥帖帖,只是小手似乎略微顯得有點慌亂,總是避免著觸碰到徐樂的肌膚。

    徐樂一聲不吭,臉上也微微有點發燒,只是盡力保持著鎮定。

    就在這微妙氣氛在帳幕中瀰漫開來之際,韓約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樂郎君,劉鷹擊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1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三章南下(二)

    一直肆虐的風雪,終於小了下來。就是這大風雪,完美掩蓋了徐樂這小小一隊人馬的行跡,也讓青狼騎上下都放鬆了警惕性。漢兵從來不敢在這酷烈天氣中作戰。

    正是這樣的天候,才讓徐樂下定了連續奔襲的決心。在壬午寨前,在執必賀的大營外,連續取得勝利,反過來將執必賀所部逼迫得收縮回大營!

    現在天色已經大亮,臨近午時,風雪漸小,太陽從彤雲之中探出頭來。將山川大地照得一片通透,積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身在其間,讓人情不自禁就心胸開闊,忍不住就想痛痛快快的嚎上一嗓子。

    站在高處,週遭數里外的景像都可以看得分明。就見兩山之間的漢時馳道之上,大隊人馬正向這裡而來。

    這隊人馬,都裹著弊舊的大氅,戴著兜鍪,人人乘著備馬,兵刃甲冑,也俱都在備馬身上。戰馬韁繩都在手中牽著,以標準的行軍速度向北而來。

    人人都是滿身冰雪,紅色的盔纓在如一片赤色的雲霞,在白色的積雪上跳動。

    如此景象,哪怕站在山頂遠望,也直讓人豪氣頓生!

    正是劉武周所領的主力前來!在徐樂已經以區區百騎奪回壬午寨,並將執必賀主力壓迫,獲取了足夠的戰場主動權之後,劉武周主力到來,就足可選擇怎樣打擊執必部南下大軍,直到將他們徹底趕出雲中之地!

    這支隊伍,明顯也龐大了許多。除了軍容嚴整,一人雙馬的恆安甲騎和玄甲騎之外。隊伍兩側後面,還多了許多服色雜亂,騎著各色各樣馬匹,兵刃裝備各自不同的人馬。

    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劉武周在沿邊各個軍寨召集而來的守寨鄉兵射士。在壬午寨被奪回之後,劉武周也敏銳的發現了戰機,不及從雲中城調集大軍而來,就馬上召集這些守寨鄉兵。

    這些守寨鄉兵,基本上都是兵農合一,平時耕作,突厥入寇就是守寨。基本不擔負野戰之責。恆安鷹揚府在隋時算是個大軍府,兵籍上足有一萬二千四百餘人,但大部分都是這些守寨鄉兵,真正野戰主力就是以雲中城為核心的幾千主力。

    原來恆安鷹揚府對這些守寨鄉兵沒什麼威信可言,也徵調不動。但是自從劉武周入主恆安鷹揚府之後,儘可能的對沿邊軍寨撥補物資,從牙縫裡面擠出東西來。更在去歲大戰打出了威名。讓這些半獨立於恆安鷹揚府的緣邊軍寨,也開始尊奉劉武周的號令。

    邊地漢子,就是這麼樸實。知恩圖報,瞧得上你,就會為你賣命!

    劉武週一聲號令,冰天雪地之中,數百緣邊軍寨抽出來的丁壯,就齊集而來,加入劉武周率領的主力當中,等著在這冬日與執必賀的青狼騎主力一戰!

    這些丁壯,雖然裝備簡陋,隊伍雜亂。但是都騎得劣馬,開得硬弓。陣列而戰的確不行,但卻都是上好的可以用來遮護側翼的輕騎!

    劉武周正是為了等待這些緣邊鄉兵齊集,又耽擱了一兩日。他想徐樂已經打下壬午寨,憑寨而守,這一兩天總能堅持下來。卻沒想到,等他趕來之際,徐樂已經到執必賀的大寨之前又走了一遭,又是一兩百青狼騎成了徐樂馬蹄下的亡魂!

    此刻壬午寨廢墟之上,所有人都湧了出來,遠遠看著劉武周的大隊到來。每個人都在歡呼雀躍,大聲呼哨。

    徐樂帶領大家兩場勝仗打得太過提氣,大家軍心士氣都完全提了起來,再不將執必賀這上萬青狼騎的入寇放在眼裡。現在戰場主動權在手,劉武周率領主力到來,眼見一場大勝可期。到時候大家再轉頭南下,去找王仁恭的麻煩!

    恆安甲騎還有玄甲騎,都在朝著遠遠而來的大隊呼哨吆喝。

    「入娘的,你們來得遲了,這仗都快要給咱們打完了!」

    「再遲一些,就趕不上熱乎的湯飯了。本來還想著咱們包打完突厥狗得了,現在才趕來分功!」

    「這一路能有多遠?入娘的走這麼久!咱們飛兵而來,拿下軍寨,吞掉青狼騎前鋒,還到執必賀面前走了一遭!只怕烏龜都強似你們些個!」

    而壬子寨的鄉兵,也在朝著緣邊那些軍寨的熟人呼喊。山頭之上,嘈雜成一團。

    沿著山道而來的大隊人馬,也終於有了反應,幾名騎士,策馬而前,舉起號角,嗚嗚吹動。正是向前鋒苦戰的袍澤致意。

    一名恆安甲騎戰士,丟下手裡盛著熱湯的陶碗,抓起號角,直攀上倉促搭建,木料單薄,在寒風中一直咯吱咯吱搖晃的半成品望樓之上,然後一手緊緊抓著望樓欄杆,一手舉起繳獲自青狼騎的牛角號,同樣大聲吹動!

    角聲激越,在白雪皚皚的莽莽群山之上迴蕩。山道上的大隊甲士鄉兵,都舉起了兵刃。陽光之下,無數兵刃的反光,閃耀成一片!

    徐樂正正從帳幕中出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朔風飛揚,邊地男兒挺立風雪之中,意氣激昂。

    過去數百年,中原淪陷在異族手中,血腥廝殺無日無之,幾百年的黑暗層層籠罩在中原大地之上。

    直到大隋立國,漢家江山重光。

    雖然大隋再度衰弱下來,這些緣邊軍府,已經成了被盤踞中原,準備逐鹿問鼎的各路豪強所遺忘的所在。但是這些邊地男兒,仍然戍守此間,死戰在此間,將異族牢牢的擋在漢家土地之外!

    這一刻,徐樂真的是以身在恆安鷹揚府中自豪。也覺得自己的拚死付出,一切都有了回報。

    只要劉武周能死守此間,為這片土地血戰到底。自己一定為他打平南北兩路敵人。然後再去中原,為自己爺爺,還有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去討還一個公道!

    在山道之中,在親衛的簇擁之下,劉武周看著壬午寨所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看著廢墟之上那歡呼雀躍的人影。

    劉武周也是滿臉帶笑,高高將手中直刀舉起。

    看到劉武周舉刀,他身邊的恆安甲騎和玄甲騎歡呼聲驟然高昂起來。

    劉武周帶頭大呼一聲:「我馬邑樂郎君!」

    多少恆安甲騎和玄甲騎從胸腔中也炸裂出呼喊之聲:「我馬邑樂郎君!」

    歡呼聲中,劉武周滿臉笑意之下,他的眼神,卻是冰冷。

    尉遲恭在劉武周身側不遠處,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就飛快的掉過頭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2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四章南下(三)

    大隊恆安甲騎和玄甲騎沿著山道,直開上壬午寨的廢墟而去。一路所見,俱是戰痕。

    徐樂他們忙著追襲直迫執必部大營而去,而壬子寨那裡趕來的鄉兵民夫又忙著重建壬午寨的防禦設施,挖掘地窩子,搭建馬棚,以供軍馬有個容身的地方。戰場都來不及如何收拾。

    山上山下,到處可以看見青狼騎的屍身,全都已經在大雪中凍得僵硬,擺出各種各樣的姿態。各色殘破甲冑兵刃丟得到處都是,那夜雙方圍繞著血戰的胸牆防線,到現在血痕都未曾被大雪完全掩埋乾淨,在一片潔白之中只是顯現出觸目驚心的赤紅之色。

    清清楚楚的可以看見,壬午寨前這一場血戰,從山上打到山下,到底是如何的慘烈。而徐樂帶領區區百騎,就硬生生的燒光了壬午寨,還將青狼騎前鋒啃了個乾淨!

    而徐樂追襲執必部大營而去,盡職盡責的全金梁還是派遣的傳騎回去告知劉武周。對徐樂的大膽剽悍大家都已經麻木了,現下趕來,徐樂已經回返,看著這士氣高昂之態,大家也什麼都明白了。

    這條兇龍,在壬午寨前張牙舞爪,燃起滿山大火,吞噬掉近千青狼騎之後,又直迫執必部的汗旗之前,硬生生的又在執必部身上撕咬下一塊血肉來。然後才凱旋回轉,稍稍休息爪牙!

    不管是恆安甲騎和玄甲騎,在聽聞徐樂的戰績,但未曾親見,都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現在在寒風呼嘯中一路上山,親眼見到這戰場痕跡之後,反倒是都沉默了下來。徐樂這場戰績,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實在是強悍到了超乎大家的想像之外!

    哪怕是玄甲騎中,都不少人被震驚到了。只有韓小六一路神采飛揚,不住以挑釁的眼神看著身邊那些恆安甲騎。一路向上,也只有他發出的聲音最多,要不就是高聲讚賞,要不就是扼腕嘆息。算起來還是嘆息之聲居多,這一場仗沒趕上,韓小六覺得簡直就是終身遺憾!

    對韓小六這一驚一乍的表現,各種挑釁的眼神。恆安甲騎上下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哪怕苑君瑋也默不作聲。原因無他,徐樂帶隊打出了這麼強橫的戰績出來,恆安鷹揚府上下深受其利,躺著吃現成的,還有什麼話好說?哪怕韓小六再囂張一些,也只有硬著頭皮忍著。

    劉武周則始終走在隊首,健步如飛,直向山頂。

    山頂之處,徐樂早就出迎,一身大氅下就是單薄的皮袍,笑得仍然溫文。因為失血不少臉色還顯得蒼白,簡直就是一個世家佳公子在從人服侍下一時興起出遊來看邊地雪景一般。至於這滿山的青狼騎屍首,則和他沒有半點幹系。

    劉武週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上前,不等徐樂行禮,就已經一把拉住徐樂的手,用力搖晃:「真是我馬邑樂郎君!恆安鷹揚府得樂郎君,真是天大幸事,連戰連捷,突厥人銳氣挫矣!這最難的局面,說不定我們就能熬過去了!」

    在劉武周身後,頓時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唏噓聲音。這些恆安甲騎,對劉武周這真情流露的一番話,完全感同身受!

    南則王仁恭引河東兵入內,並斷絕對雲中城的糧秣供應,要將恆安鷹揚府在這冰天雪地中生生餓垮。在斷絕糧秣供應之際,雲中城內存糧,連這一個冬天都熬不過去!而就在恆安鷹揚府上下盤算是不是要南下找王仁恭去拚命之際,這突厥執必部又驟然入寇,這等於將雲中城內這支強悍邊軍趕到了絕處。

    萬餘青狼騎入寇,恆安鷹揚府絕不敢傾巢南下以尋王仁恭決戰。而去歲大戰是聯三家之軍才擊敗了執必落落,戰事持續了大半年。現下只憑數月之糧,又憑什麼能迅速擊敗執必部,再轉而用兵南下?這南北交逼之下,恆安鷹揚府似乎只等坐困愁城,等待最終覆亡!

    雖然劉武周率領數百精騎果斷北上,但是就是連劉武周手下這些最能戰的恆安甲騎,都想不出劉武周該如何破解這個局面。以為最好不過就是阻止住執必部的繼續深入,贏得一點喘息時間而已矣。

    大家對前景都是悲觀,但還是尊奉劉武周號令,在冰天雪地中悲壯而行。為恆安鷹揚府的驕傲和自尊奮戰到最後。

    邊地男兒,為戍守邊疆血戰到底,豈能屈膝於王仁恭這個卑劣斷糧的世家子。也更不可能投降突厥人,過去數百年,大家給異族人為奴,已然當得足夠。無非就是在這冰天雪地中戰死而已,又有什麼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徐樂那裡卻創造了奇蹟。一舉徹底殲滅了青狼騎前鋒,奪回壬午寨,更直迫青狼騎大營,獲取了戰場主動權。

    大家都是吃刀頭舔血這碗飯的,太明白徐樂這兩場大捷的真正含義何在。

    並不是殺傷了多少青狼騎,而是徐樂已經迫使青狼騎不敢動用離合之兵,分出數百人的隊伍來,就要擔心被徐樂疾風驟雨一般的奔襲打垮吃掉。只有合兵一處,龜縮營地。這個時候,反倒是兵多累將。喪失了機動性的騎兵軍團用以守備,戰鬥力還趕不上步軍。而後續趕上來的人馬,可以選擇地點選擇時間自由發起打擊。且看這些突厥人,在冰天雪地中還能支撐多久!

    可以說徐樂以一己之力,給恆安鷹揚府上下帶來了打破這南北交逼之局的曙光!

    劉武周這般感謝,在恆安甲騎上下看來,猶自嫌輕。這個時候就是劉武周抱著徐樂狠狠親上一口,大家也不會覺得訝異!

    當然,那畫面也就美得沒法看了…………

    徐樂也只覺得自己兩手生疼,劉武周不知道用上了多大氣力,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吃不消了。當下只能不動聲色的抽開自己的手,朝著劉武周還是行禮下去。

    「我得劉鷹擊收容,自然該是效力,當不得劉鷹擊如此誇讚…………執必部銳氣已挫,這時候,不能給他們喘息之機!」

    劉武週一怔,沒想到徐樂已經連場大捷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放過執必部稍稍喘息一下。當下就是大笑一聲:「豈能讓執必部好過!明日一早,大軍就向北而進,去讓這些趁火打劫的執必部知道我們雲中男兒的厲害!」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3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下(四)

    往日烽火燃起,哪怕是馬邑腹地,前面有雲中之地頂著的善陽城中,也都是一片張皇景象。

    那時傳騎將不斷派出,與雲中之地保持聯絡,隨時摸清楚突厥人大軍的動向。民夫也立即徵調起來,編組成隊一批批的向雲中城發進,向雲中城補充糧秣軍資。

    還有傳騎向河東而去,絡繹於道,河東一郡就是緣邊諸郡的大後方。這個時候,不管入寇突厥軍馬有多少,先向河東要兵馬要物資要各種東西再說。

    而善陽的馬邑鷹揚府,也同時動員起來,修補城防,從平時團坊編組成精幹的營頭,隨時等待奉命出發,參與戰事當中。

    而城中也立即開始宵禁,善陽城周邊軍寨,也立即開始接收遷來避開突厥兵鋒的各處百姓。這些避難百姓在得到馬邑鷹揚府保護的同時,也必須出力幹活,或者為民夫轉運物資,或者修補寨防,挖掘壕溝,每天累得個臭死。

    一旦突厥鐵騎勢大,雲中之地沒有纏住他們,讓他們突進到桑乾河谷一帶。那善陽城將更加緊張起來,全城宵禁不必說,所有百姓丁壯,都要編組成團坊,或者上城牆,或者上寨牆日夜值守,人人持弓,等待突厥鐵騎的襲來!

    在突厥崛起後的這些年來,邊地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邊地百姓生存在這兒,也戰鬥在這兒。這種日子,已經變成了習慣。

    可這次烽火在冬日燃動,所有一切,卻和此前迥然不同。

    城中並沒有宵禁,軍寨也並沒有開放。物資糧秣還是不斷的向善陽城內收儲,沒有一顆糧食,一支箭矢朝著雲中城發出。而馬邑鷹揚府的兵馬雖然在冰天雪地中不住南調,但是哪怕連善陽城的乞丐都知道,這些兵馬,都是去對付雲中城的,而不是準備和突厥人一戰!

    善陽城內,一切如常,隋時在長安洛陽,已經有了規模甚大的酒樓。雖然世家還是只是在自己家中設宴,以和寒門在一起共食為恥。但是這些不是世家出身,又在隋朝兩代皇帝治下取得了一定地位,家中又建不起園囿,養不起太多婢僕侍女的寒門中人,還是漸漸形成了去往這種酒樓飲宴的風氣。

    善陽城為馬邑郡的郡治所在,自然也學到了這最新的潮流。

    而善陽城中,向來又沒什麼出名的世家,這酒樓雖然甚是粗陋,都門中人瞧著只怕要從鼻孔中哼出來,但是生意看起來,卻是比長安洛陽那些大酒樓,還要好上許多。

    這酒樓設在善陽城主要街道之上,這主要街道是南北向的,寬闊約有十五六步的距離。酒樓三層,高高佇立,在邊地之中,已經是難得的壯觀景象了。

    三層之上,就是一間間闊大房舍,以為飲宴之用。此刻哪怕酒樓,也還是分席之制。几案錯落布列,將一間間房舍佈置得滿滿噹噹的。

    此刻三樓之上,每間房舍,都是一片喧囂熱鬧,間間滿座,呼盧勸酒之聲沸反盈天。一群群胡姬歌女守候在二樓,等候召喚,只要房舍內客人有召,就進去歌舞一輪,勸酒一巡。

    琵琶胡笳之聲從各個房舍中傳出來,隨機又是一陣一陣的叫好之聲。哪怕從三層房舍向外望去,白雪皚皚的山上烽火台中狼煙仍然在朝天升起,但是此間熱鬧,未曾稍減!

    誰都知道,大隋末世已然到來,接下來是不知道多少年的混戰廝殺,直到決出最後一個勝者。也有很大可能,一個勝者都不會出現,而是北面草原胡族趁勢呼嘯南下,重複過去數百年的血腥混亂。

    無邊無盡的黑暗,就要再度降臨。這個時候再不縱酒狂歡,還等到什麼時候?

    在三樓最大的一間房舍之中,酒宴正是最為熱鬧的時候。這裡也視線最好,挑開避風的暖簾,就能看見善陽四下白雪覆蓋的群山,還有山上燃動的狼煙。

    但酒客們卻沒有向外多看一眼,只是高呼勸酒。几案中間的空場之內,幾名歌姬正在飛快胡旋。這些歌姬都是有塞種血統,高鼻深目,皮膚白皙。身上衣衫單薄,因為賣力歌舞而渾身汗水,更別有一番誘惑在。

    屋門突然打開,一名皮袍外面套著方領曲裾青衫公服的中年人匆匆而入,寒風透入,讓每人都轉頭過來。

    這名青衫公服中年人滿臉堆笑,只是拱手:「來遲來遲,有罪有罪。」

    上首宴客的酒宴主人,看起來也是一副輕俠模樣的城中大豪,一躍而起,上前牽著這中年人手和大家介紹:「楚公是郡府判司,郡府之中大小事宜,都要在他手裡過。最是得王郡公信重,今日賞臉,滿座生輝!」

    這大豪介紹完這位楚公,又臉上堆笑責怪一句:「楚公,帖子我是七日前就親手送到府上,當時蒙回了一句準定按時而至,今日卻又何來之遲?」

    那楚公聽這大豪介紹完他的身份,臉上就多了點倨傲之色。雖然不過是郡府判司,不過是個管雜事的小吏,上面還有別駕,有司馬各種上司。但神色已經儼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當下只是一笑,淡淡道:「諸事纏身,實在不得閒。明日唐國公家二郎便入善陽,這諸般接待事宜都是責在下我承擔,此次隨李家二郎入善陽的,又是郡公世子,大家都知道世子是個挑剔的,手中事情稍稍一了,便即趕來,實在不是不給郎君面子,還請恕罪則個。」

    那大豪瞪大了眼睛:「李家二郎明日就至?」

    這一句話聲音甚大,驚動在座諸人。有人立即揮手,停住樂聲,讓胡姬退下。看著那大豪引楚公入座。

    那楚公也不客氣,昂然上座,環顧諸人,但笑不語。

    每人都是滿肚子的心思,在座之人,都是城中薄有身家之人。雖然在世家看來,都是家世低微到泥裡去,不會用正眼瞥一眼。但是這些人物,還是想在這亂世當中找一個出路,至少保住家中一兩代人博出來的這點產業。

    今日飲宴,其實就是為了商議應變之事。不然怎麼會花了大價錢,託了人情,請這位楚公到來打探內情?

    但這楚公不開口,大家也不好動問什麼。最後還是那大豪開口問道:「郡公現今,到底是個什麼盤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5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南下(五)

    今日大家齊集,又千辛萬苦的將這位楚公請來,還不就是等的這一句話?

    在這個時代,官吏還有一份崖岸自高,但入宦門,要不就為世家門下走狗,要不就與同是為官吏之人交遊。遠沒有後世官商一體那種打成一片的親密,各個階層之間的分野,清楚而明白。

    今日宴飲主人,是當年那位傳奇的張四郎去後,把持馬邑郡馬匹交易的出名大豪,馬邑郡都稱為馬王爺杜三爺。論起家當,只怕有數十萬貫之多,在馬邑郡,在雁門郡,在河東郡甚至關中之地,都有他的黑莊園——不是世家出身,沒有官吏身份,黔首百姓要置業都有限制,超過上限,只能以黑莊園的名義存在。

    如此家當,要請這位不過是郡府判司的小吏楚公來,也是花了好大價錢,下了多少水磨功夫,這才讓他成行。哪怕晚至了一兩個時辰,杜三爺也只能滿臉賠笑,再不敢有任何不滿。

    杜三爺選擇在這位楚公身上花本錢,也是有原因。這位楚公,原來也是唐國公門下,七拐八彎扯得上一點淵源,後來到這馬邑郡出仕為吏。這次王仁恭才選了他來負責迎接李二郎入善陽之事。

    原來這位楚公,在郡府之中,並不得重用,很有些鬱鬱寡歡。對王仁恭的忠心從來就不足夠,怎麼說他也是打上了唐國公世家烙印的人,王仁恭怎麼會放心重用於他?更不必說,一個小小判司,也從來不會在王仁恭這等人物眼中。

    在馬邑郡風雲激盪之際,這些郡中有身家而沒身份的地方豪強,傾向也已經很明顯了。趁著李家二郎入善陽,看能不能抱住唐國公的大腿。進則可以博取將來地位,退則也可以在河東善保身家,省得在這馬邑郡整日提心吊膽!

    所以當這位楚公落座,在場之人,終於顧不得再客套什麼,直直的就問了出來。

    外間烽火還在燃動,大家雖然歡歌宴飲,但天知道什麼時候這馬邑郡的漏舟就要傾覆,這個時候,實在不是講客套的所在!

    聽到有人這樣直愣愣的發問,杜三爺頓時有些臉上掛不住,一拍几案:「什麼人這般和楚公說話?」

    那位楚公,卻抬手示意,讓杜三爺不要發怒太甚,淡淡一掃在座之人。

    座中之人,都形貌粗鄙,服色雖然都華貴得逾制,但胡亂搭配,只顯出一股暴發戶氣。看在眼中,只讓人心生鄙視。

    這些馬邑郡所謂郡中豪強,不要說王仁恭這種世家子出身的了,就是楚公這等出身寒門,抱著世家大腿以求出身的,都不大瞧得上。不然王仁恭怎麼能在馬邑郡為所欲為,從來不顧忌郡中任何人物?實在是因為這郡中之人出身,沒一個值得王仁恭去顧忌的!

    這個邊地郡縣,實在是英雄俊彥人物困居之地啊,什麼樣的才能,都難得展佈。還好馬上也快離開這荒鄙的所在了!

    楚公目光一掃,諸人紛紛低頭,再不敢直言發問。剛才那個莽撞開口,一身皮袍裹得跟球一樣的富商模樣人物,更是渾身冷汗都快冒了出來。

    楚公含笑開口:「諸位以為,郡公又想做什麼?」

    諸人對望一眼,卻無人開口。

    王仁恭所想甚或所行之事,在場之人,誰不心知肚明?

    突厥入寇烽火燃動,善陽城還一切安堵如常。若說這突厥人入寇和王仁恭沒什麼干係,善陽城的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

    橫空出世一個什麼樂郎君,在神武大鬧一場,又在善陽城下鬧出一場近乎於兵變的把戲。整個善陽,在那一夜都提心吊膽,生怕亂軍殺入城來,玉石俱焚。

    王仁恭雖然勉強將兵變控制了下來,但那樂郎君還是安然離開了神武,據說投劉武周去了。

    連劉武周麾下一個部將王仁恭都對付不了,還談什麼一統馬邑郡,最後再南向爭霸?

    所以這位王郡公幹脆將突厥人引了進來,聯合突厥人一起對付劉武周!反正這馬邑郡上下,王仁恭也向來不在乎,郡中軍民百姓,受突厥人多少苦楚,要在突厥人鐵蹄之下付出多少代價,在王仁恭心中,沒有半分份量!

    這些豪強都是馬邑郡中之人,歷年深受突厥人之苦,王仁恭如此行事,終於踏破了他們的底線。這個時候,少有人還有想為王仁恭效力之心!

    這次王仁恭對付劉武周,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引河東兵入馬邑。而且領兵之人,還是唐國公家的二公子。雖然聽聞二公子不是唐國公膝下最受寵的兒子,不過要是因此能抱上唐國公的大腿,豈不是比在王仁恭治下好上太多?

    而且唐國公治下,對寒門出身之人,也要比王仁恭這個好上不上。好歹願意提拔使用一些寒門之人,縱然還是不能與那些世家子弟爭競,也總比只用世家之人的王仁恭好,說不定也是一條將來的進身之階!

    王仁恭的盤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諸人的心思也是分明,就是恨不得將這馬邑郡交給唐國公治下,大家可以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但是現在畢竟還在善陽城中,這位楚公又是郡府中人,讓大家一時間哪裡說得出口來?

    楚公看著諸人各異的神情,等著眾人開口,久久還是無人有做一語。楚公只是微微一笑。

    旁邊杜三爺壯起了膽子,陪笑道:「楚公楚公,有些話,你讓我們怎麼有膽子說出來。此次李家二郎入善陽,若是楚公能稍作安排,讓咱們這些人拜見李家二郎一次,在場之人,就感楚公盛情了。楚公也是李家出身的,在二郎面前自然說得上話。到時候自然有足夠心意獻給楚公,就算是傾家蕩產,也會感念楚公盛意…………這話,已經是掏心窩子的了,楚公當能明白小人們的心思。」

    楚公仍然微微一笑,莫測高深。

    眾人面面相覷,杜三爺更是滿身冷汗,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要是給這楚公轉頭回報給王仁恭,大家說不定就是一個死字!

    這個時候杜三爺心下就轉過了無數心思,想著是不是安排幾個輕俠死士,在楚公回返途中,乾脆刺死了他了事。然後乾脆就逃亡河東,這裡家當全部丟下拉倒。

    這個時候,楚公才舉起酒盞,向大家示意:「一切等二郎入善陽再說就是,現在著急什麼?」

    席間凝重的空氣,因這一句話頓時就鬆動起來。杜三爺擦了一把額頭,大聲道:「今日只是飲酒!其餘什麼都不必說了,讓那些胡姬再上來,好好為楚公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6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南下(六)

    山巔之上,一處烽燧之中,升起的狼煙筆直指向天空,久久不散。哪怕在道路之中,也能將這黑色的狼煙看得清清楚楚。

    一隊人馬,在風雪中緩緩而行。馬上騎士俱都披著織錦大氅,燦若雲霞,看起來與這荒僻粗糲的馬邑郡格格不入。

    這隊人馬,約有百騎,儘是李家的錦衣家將。護送的也正是前往善陽的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兩人。

    自入平陽之後,李世民就急著要提兵而入善陽,在馬邑腹心之地仔細查考馬邑局勢,好決定下一步行動。但是王家世子王仁恭卻嫌辛苦,在平陽歇息了幾日,這才勉強上路。一路衝鋒冒雪,往往才是下午就趕緊紮營歇息,天色大亮之後才行上路,這行程也就耽擱了下來。

    本來輕兵急行,三四日就可以到的善陽,路上走了五日,這才算是勉強接近。

    李世民端坐在馬背上,呆呆看著頭頂燃動的狼煙,久久不發一言。鋒利的眉眼,這個時候都蹙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長孫無忌來到李世民身邊,他也是常年隨著李世民一起打熬身子骨的,奇寒天氣,也穿得單薄,沒有半點畏寒之態,面龐給如刀寒風吹得通紅,張望了一眼頭頂狼煙之後,也搖了搖頭。

    李世民輕聲道:「王仁恭為何要引突厥而南?不是已經有我們河東兵相助了麼?」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為了能快點吃掉劉武周,這位王郡公是渾不顧忌了。」

    李世民點點頭,掃視左右,道路已經被大雪覆蓋,積了厚厚一層。有的地方,積雪有些高高低低,隱隱還能看見衣角。這卻是因為王仁恭收繳全郡糧秣之策而迫得向南流亡的馬邑百姓屍身。他們終於沒有撐到河東,就倒在路旁成了餓殍。

    李世民鋒銳眉眼,似乎隨時都能噴吐出怒火一般:「王仁恭為一郡之守,卻肆無忌憚的將馬邑糟蹋成這般模樣!他這心內,如何能過得去!」

    長孫無忌搖搖頭:「二郎,王仁恭哪裡還想久居馬邑?他就想早點吞併了劉武周麾下那些精兵強將,然後南下與國公一爭勝負!他想經營的地方,在關中,在洛陽,甚至在河東也無不可,就是沒將馬邑此地放在心上!」

    李世民緩緩搖首:「這也是百姓,是生民,馬邑郡更是天下屏藩,這般糟蹋過後,還能剩下多少元氣?難道就任突厥人南下,直面中原不成?」

    他熱切的望向長孫無忌,似乎在晉陽一直被自己兄長壓制著的熱情和雄心在這邊鄙之郡終於能毫無顧忌的展露出來。

    「長孫長孫,我們不來這馬邑也就罷了。既然到了此間,又有三千虎賁。當仁不讓要收拾馬邑的局面!不能再讓王郡公如此作為!」

    看著神情激動起來的李世民,長孫無忌點了點頭。

    被李建成排擠到此間,不能參加進攻長安的李家大業。一時間長孫無忌也曾經消沉過一陣。但是現在既然到了此間,長孫無忌也覺得,事情還是有可為。至少在此間,李世民行事不要再束手束腳,說不定還能切實抓住一點在實力在手中!

    李家就要爭奪天下,李世民若是能確實掌握一些實力,那麼在李家的話語權,將不再無足輕重!

    兩人目光對視一下,默契於心。長孫無忌環顧週遭靜靜等候的錦衣家將,壓低了聲音。

    「王仁恭在馬邑郡倒行逆施,二郎入馬邑而來,一直有人暗中聯絡。不少還是李家舊門人…………入善陽後,靜待時機,或可成事。」

    李世民默然點頭,卻不多發一言。如此大事,多言多錯。等有一定勝機,相當把握了,才可行之。而且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錦衣家將,天知道有多少是自家兄長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李世民再不看頭頂烽煙,笑道:「王家世子呢?」

    長孫無忌朝後一努嘴:「這不跟上來了麼?這位世子,也不知道王郡公是如何教養的,王家家門,將來只怕他是撐不起來!」

    連一向不愛說人閒話,行事穩重的長孫無忌都能有如此怨言,可以想見這一路王家世子將李世民這一行人折騰得有多慘。

    李世民回頭,就見一輛馬車在王家家將簇擁下,正緩緩而來。車馬重載,正不知道在車廂裡塞了多少裝飾和路上所用的器物。車輪不時會陷入積雪當中,這些家將就得跳下馬來,喊著號子將這輛重載馬車推出。

    而馬車之後,又是七八十匹騾馬,馱運挽曳的,也儘是王仲通路上紮營要用的家當。雙層牛皮帳篷是最起碼的,外面還要錦緞裝飾。隔絕潮氣的地板,地板上鋪著的茵毯,各種几案臥榻,還有吃食酒水。所用的騾馬,足可供應馬邑越騎一個營野戰奔襲之用。

    這些騾馬卻全由王家家將照應,雖然一路行得少休息的時候多,但這些王家家將還是滿身雪泥,筋疲力盡,看不出半點王家家養精銳戰士的風采出來。

    李家家將,看向那輛馬車的神情,也儘是蔑視。

    這馬車終於晃晃悠悠的來到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兩騎身邊,馬車車簾掀開,裹著厚厚大氅的王仲通從裡面探出頭來。朝著李世民笑道:「又勞二郎久候了,前些日子行獵,胯有硬傷,騎不得馬,只能委屈二郎行得慢些。但好歹也算是近了善陽,但入善陽,再向二郎好好賠罪也罷。」

    李世民笑道:「世子說哪裡話來!這一路若不是世子安頓照應,咱們在這冰天雪地中是寸步難行。能隨郡公在馬邑如此天候中守邊,世子已經是我輩中最為出色之人了。等候一下世子又算得什麼,如此客氣,某實不敢當!」

    王仲通老實不客氣的點點頭:「輔佐家父,戍守邊郡,血戰突厥。的確是薄有微勞,中原諸公,但記得我們王家父子一點苦勞,也就足堪欣慰了。」

    聽到突厥二子,李世民忍不住就看了看頭頂仍在燃動的狼煙。

    王仲通跟著瞟了一眼,招呼一聲,頓時就有家將前來。王仲通不耐煩的擺手:「讓人上去傳令,熄了狼煙。突厥入寇,郡公自然有所布置,消息都傳到了,還鬧得這麼人心惶惶的作甚?」

    家將領命而去,又是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王仲通打個哆嗦,朝李世民拱拱手告罪,又縮回了馬車車廂之中。

    王家家將護衛著馬車搖搖晃晃而前,碾過路上被凍硬的馬邑流民之身,就上下起伏顛簸一下。

    看看狼煙,再看看王仲通這做派。

    李世民微微搖頭,眼神之中,也多了一分狠厲。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8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南下(七)

    善陽城中,郡府衙署之類,也是一派張燈結綵的氣氛。

    王仁恭入馬邑以來,從來沒有在馬邑郡置備什麼產業。倒不是王仁恭向來清廉自持,而是實在看不上馬邑郡這窮山惡水。

    在李家二郎到來之際,設宴招待,也只能在衙署當中整治了。

    按照世家規矩而言,不在自己私家園囿設宴,不是從自家山林園囿中產出的各種新鮮吃食,不是自家匠人製備出來的器物,沒有幾代十幾代家生的奴才服侍。這種衙署內設宴,絕對算是失禮。

    不過李世民畢竟比王仁恭差上一輩,此刻烽煙又在燃動,算是戰時。這樣也勉強能交代得過去了。

    一應事宜,都是王家小輩去操辦。王仁恭要是盯著此事,就實在是太過丟人了一些。

    這些時日,不管外間烽火如何傳警,不管善陽城中如何暗流湧動,不管私下裡各色人等如何議論紛紛,不管馬邑郡的百姓如何在這冰天雪地中死走流離。

    王仁恭就在他最喜歡的那二層小樓裡,烹茶,點茶,看書,寫信,悠然自得,自成一統。

    恍若並不在狂風暴雨已經攪動起來的馬邑郡中,他還在大隋盛世的長安洛陽自家官邸之中,悠遊安享這太平歲月。

    二層小樓的飄窗之外,就是一排暖爐,卻被花木遮掩得看不出來,只有熱氣裊娜浮動。飄窗外伸出去的簷下,則垂著將風引開的木格。這種巧妙的設計,將冰寒的天氣與小樓內完全隔開,視線又不如何受到遮擋。王仁恭身在其間,就擁著一件輕裘,挽著道髻,斜倚榻上。這些時日王仁恭也清瘦了一些,如此打扮,飄然出世,宛若神仙中人。

    窗外是一片白色,無窮無盡的白色。群山莽莽,無有窮盡。黑色的狼煙,在這一片潔白中分外醒目。

    除了風刀霜劍,除了粗蠻不畏死的邊地戰士,除了散發著臭氣的胡人毛皮馬匹,這個邊地郡縣,什麼都沒有。

    只有這座引來內地匠人精心打造出來的小樓,才讓人有點蓴鱸之思,讓人想起中原傳承數百年的世家氣象。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太原王家,傳承自漢末而起。豈是那些帶著胡風蠻俗,當年還起著鮮卑名字的暴發戶比得上的?現在天下正是群雄爭競之時,自己豈能老死於此間!

    自己在這裡,實在是呆得夠了,和劉武周糾纏得夠了,對這馬邑郡的所有一切,都感到厭倦了。

    還好,這一切眼看快要結束了…………

    腳步聲響動,然後在王仁恭所處的室外停住。不是心腹之人,也無法站到室外等候。王仁恭出神一陣,這才漫不經心的道:「進來。」

    領王仁恭親衛的王則,恭謹的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軍袍,披著大氅,只是未曾披甲而已。

    在善陽城下兵潰之後,王則就負起了更大的責任。善陽城中的營頭,幾乎全都都交給他統帥。一應郡府官防,也都是王則擔著責任。

    王則大氅之上,儘是雪泥,想必才巡城回來。兩隻眼睛也熬得通紅,最近看來沒睡什麼好覺。

    不過從內心而言,雖然疲勞,但是那累事又喜歡指手畫腳的世子不在,王則到覺得差事雖然多了,但辦得卻比以前順手了十倍。

    王仁恭瞟了王則一眼,隨口道:「又有何事?」

    王則輕聲道:「城中那些地頭蛇,又飲宴集會,還有郡府小吏側身其間。數日以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王仁恭淡淡道:「哪個小吏?」

    王則恭謹回道:「郡府判司楚中,原來也是隴西李家門下。」

    王仁恭皺眉想想,似乎想不起來這個郡府中的小吏員。隨即搖搖頭灑然一笑:「隨他。」

    王則上前一步,略微有點急切的道:「家主…………」

    王仁恭抬起手中玉如意,阻止王則問下去。隨口道:「世子快回返了麼?」

    王則回稟道:「不足一日的行程了。」

    王仁恭追問:「李家二郎與仲通同行對吧?」

    王則不解,仍然恭謹回答:「正是。」

    王仁恭笑道:「仲通雖然無用,但是李家二郎身邊帶了多少人入善陽,應該也告知善陽這裡了罷?」

    從王仁恭口中,第一次聽到了他說王仲通無用。王則心中巨震,但面上神色還是不變,認真回稟:「李家二郎,身邊就百騎家將隨性。」

    王仁恭輕輕揮舞玉如意,笑道:「善陽城中,忠心甲士足有數千,也儘是邊地能戰健兒,還畏懼這百餘名李家家將麼?要是李家二郎音問不通之際,就是平陽那三千河東兵也不足為懼!李家以為有三千河東兵入馬邑,就可以高枕無憂,西向長安了,到時候若是這三千兵不足倚仗,而李家大軍又向長安而去,河東情勢該當如何?」

    王則身上冷汗都快出來了。王仁恭聯突厥以制劉武周,他是明白的。沒想到王仁恭順勢也將李家也算計了進去,想一舉也吞掉李家二郎和三千河東兵,然後直擊河東李家老巢!

    身在馬邑,但王仁恭仍氣吞天下!

    只是算得如此之深,什麼便宜都要佔到,這樣繃得如此之滿,真的能達成麼?

    更深一點的事情,王則就不敢想了。

    看著王則臉色又青又白,王仁恭冷笑道:「善陽城中那些李家故吏,不必去管了。現在要緊的,是保持北面的消息能及時傳來!看看突厥人把劉武周到底逼迫到何等程度了!」

    王仁恭笑容突然就變得冷厲起來,再不是那副出塵離世的模樣,每一個字吐出,都伴隨著殺氣!

    王則一下挺直了脊背:「遵命!」

    王仁恭笑意又突然溫和了下來,看著王則:「你是我王家俊彥子弟,好生努力,非常之時,就是家中,用人也會行非常之事…………去吧。」

    王則再不敢多說什麼,行禮後就退了出去。到得小樓之外,一口濁氣才吐了出來。

    王仁恭說王仲通無用,又說王家用人也會行非常之事…………到底是什麼意思?自己只是王仁恭的侄兒啊,父親早夭,王仁恭看顧著他長大,也和兒子差不多了…………

    儘管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王則還是忍不住心頭火熱。向北深深看了一眼。

    善陽城中,郡公一切都有佈置,就看北面那些突厥人,是不是賣力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39
盛唐風華 第二百九十九章南下(八)

    雲中之北,塞外之南。

    皚皚白雪,籠罩群山。雪原之上,執必家青狼騎大營,在寒風中,似乎在瑟瑟發抖一般。

    連往日能鼓起執必部治下,數萬草原健兒無窮血氣和殺性的執必家青狼大旗,這個時候似乎都褪去了顏色,在寒風中有氣無力的擺動。

    雖然又是一場大雪,覆蓋了原來戰場痕跡。但是那面甲上帶著憤怒金剛像的漢將剽悍身姿,仍然死死的籠罩在萬千青狼騎胸口,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連場慘敗,而且敗得那麼不堪。那漢將在數千青狼騎大軍面前耀武揚威,斬殺過百狼騎之後,還讓他就這樣安然離去!

    執必家青狼騎一直不曾輕動,這幾年屢次入寇漢地,都是執必家下屬各部貴人拼湊出來的兵馬,由執必落落統帥。攪得馬邑郡雁門郡等地不得安寧。

    而執必家直屬青狼騎就自高自大的以為,一旦他們出動,這馬邑郡和雁門郡兩地漢人,還不得望風而降才對?只不過執必家直屬青狼騎,過去這些年拼得實在太辛苦,好歹阿史那家在臨近漢地的地方劃了富庶的牧場,讓他們遷徙過來享幾天福喘口氣,他們也暫時就懶得動彈而已。

    結果冬日出兵,卻是這麼個結果!

    奇寒的天氣,連番的敗報,將執必家直屬青狼騎虛驕的士氣打消了一大半還多。幾乎就要跌到谷底了。徐樂去後,就趕緊收拾戰場,救治傷患。結果在死馬堆下,扒出了被壓得只剩下半條命,渾身都是凍傷的可爾奴,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寒風凜冽之中,這些青狼騎再沒有人大模大樣的縮在地窩子裡閒聊避寒。要不就湧上寨牆警戒值守,看著白茫茫的遠處,一個個眼睛生疼。

    要不就是守著自己的坐騎,披上甲冑,不管人馬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隨時等著漢軍再從風雪中殺出,大家再趕緊上馬迎敵。

    原來那種懈怠氣氛,一掃而空。但整個軍心士氣,都陰鬱緊張了起來。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樣走,誰也不知道接踵而來的,是不是漢軍一次兇猛過一次的重擊!

    在外間軍心士氣低沉如此的情形之下,執必賀還是坐在自己兒子榻邊,照料著執必思力。

    不知道是年輕生命力旺盛,還是那些亂七八糟融合胡漢的醫士藥草起了作用。執必思力臉上的潮紅已退,就這樣沉沉睡去,痛楚之色也減輕了很多。只是在睡夢中不時還低低驚呼一兩聲,似乎還在噩夢中掙扎,一次又一次的經歷壬午寨下的那場慘敗。

    身體上的傷勢,還有辦法治療。更何況也許是徐樂收拾執必思力收拾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只不過隨手將他丟下斷崖而已,只是些磕磕碰碰硬傷。但這心理上的創痕,卻只有靠執必思力自己挺過去了。

    也許,還需要那個徐樂的頭顱!

    執必賀一直守在自己兒子身邊,安靜得彷彿如一尊雕塑一般。

    在他身邊,只有掇吉守著。這位老軍奴,臉上滿是沉重的憂色。但卻不敢催促執必賀,只能垂首站在一旁,連呼吸都控制住,不敢太過大聲,驚擾了執必賀。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如雕塑一般的執必賀才突然輕聲問道:「失巴力呢?」

    掇吉輕聲回答:「失巴力去看可爾奴了。」

    執必賀點點頭,又搖搖頭:「可爾奴啊,看起來也就這麼回事。這骨子裡還是有點軟,不像失巴力,更不像拔卡…………後繼乏人啊…………」

    執必賀提到了拔卡,讓掇吉嗓子一下梗了一下,眼睛驟然一陣濕熱,卻被他強忍下來了。

    當年跟隨在執必賀身邊的老軍奴,逐漸凋零,近幾年來,就他們三人而已。拔卡這個沉默寡言的老弟兄,一個照面就被那徐樂陣斬,這個場景,掇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見得能忘掉了。

    聽到執必賀語聲有些悲涼,掇吉強忍著情緒解勸道:「老汗,少汗只是還缺些歷練而已。經歷此次之後,當能擔起執必部重任來,老汗儘管放心就是。就算是失巴力,這次教訓之後,想必也該有點長進。」

    執必賀嘿的笑了一聲,又問了一句:「軍心士氣如何?」

    掇吉沉默,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難道能說現在軍心動搖,驕傲的青狼騎已經都繃緊了神經,生怕徐樂在風雪中又沖殺出來?就算出去巡哨,原來十餘騎就能撒出十幾二十里。現在沒有兩個百人隊,青狼騎都不敢出營?就算是出營,不過三四里就匆匆回返,再不敢多向南深入一點?

    現在全軍上下,都等著執必賀說出一句撤軍的話。縱然撤軍途中,這數千挨餓受凍的軍奴民夫,幾千上萬好容易拼湊起來的轉運物資的牲口,只怕在路上就得丟下一大半。欠著阿史那家的那麼多軍資糧秣器械,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上。

    但丟掉這些執必家的青狼騎,執必部就再難在阿史那家之下立足於八王帳之中!

    掇吉如此,執必賀也不追問下去了。按著膝蓋,從榻邊站起。

    膝蓋關節發出咯咯響聲,如一輛已然老舊失靈的車子。

    執必賀輕聲道:「給某披甲。」

    掇吉渾身一震。

    已經多少年了,執必家老汗未曾披甲在身?一名漢家小將,就將執必家老汗逼迫到了這等地步!

    掇吉上前一步,解勸了一聲:「老汗,真的還要打下去麼?等劉武周上來…………」

    執必賀冷冷道:「某就是要等劉武周上來!」

    掇吉不知所以,只是看著執必賀。執必賀也懶得向他解釋為什麼就要等劉武周上來,只是擺手讓他去取甲冑。

    「一旦退軍,執必家就算還保有青狼騎大部,但威望就全然垮塌!執必家壓服治下部族,得阿史那家重用。靠的不是這上萬青狼騎,而是執必家狼旗一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過之處,盡皆屠滅!今時今日,執必家一步也退不得,哪怕我們父子,全都葬身在此間!」

    烽燧之中,執必賀的聲音冷冷迴蕩,在空氣中似乎都帶出了殺伐的金屬碰撞之聲!

    掇吉躬身領命而去,去取執必賀的甲冑。

    執必賀踱到箭孔之前,想撩開簾子向南而望,最終還是忍住。

    劉武周啊劉武周,但願你還是我認得的那個劉武周!如此局勢,你就甘心在此間和我執必家拚個同歸於盡不成?

    你可不是這樣的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1
盛唐風華 第三百章南下(九)

    可爾奴只是躺在一塊硬木之上,連皮裘都沒墊著,又凍又疼,只是低聲呻吟。

    和徐樂一場廝殺,可爾奴百人隊徹底被徐樂舉動牽動,結果被前後夾擊,打了個稀里嘩啦。可爾奴情急生智,用馬遮擋自己,總算是逃得了一條性命。

    可一匹戰馬,重達數百斤,加上還有兩方人馬踐踏而過。饒是可爾奴雙臂強健有力,用力為自己撐出了一點空隙,還是被壓得身上到處骨折筋斷。在冰天雪地中又給凍得迷迷糊糊,要不是被來收拾戰場的奴兵踢了一腳,呻吟了一聲,說不定就這樣凍死在戰場上了。

    可爾奴給搶了回來,正放聲悲號,扯落自己鬍鬚的失巴力。不得執必賀號令,跌跌撞撞就直衝了出來,接過自己兒子,親手照應。

    可爾奴奉命節制諸百人隊,出而迎戰徐樂所部。以優勢兵力反而被打得慘敗。就算憑藉著失巴力的情面,不至於覆軍殺將,這也是不折不扣的罪過。

    可爾奴被扔在一個冰冷的帳幕之中,外間有青狼騎值守。除了食水之外,無一名醫士入帳而來照應。

    失巴力自己動手,幫著可爾奴正骨,幫著他裹傷。更因筋骨之傷不能讓可爾奴睡在軟塌上,找了一塊硬木門板讓他躺著。

    可爾奴也算是一條硬漢了,連傷帶愧,痛寒交加,連著不知道前路如何的惶恐,終於支撐不住,連聲呻吟,再也裝不得好漢了。

    自家兒子呻吟聲一起,失巴力就忙不迭的走過來,探探兒子額頭溫涼,看看有沒有風寒發熱。這個天氣,連傷帶風寒的話,性命就不大靠得住了。

    還好自家兒子溫度正常,失巴力這才鬆了口氣。看看兒子身上已經蓋上兩層皮裘,都是自家憑著老面子討來的。失巴力想了一想,動手扯下身上皮袍,又蓋在可爾奴身上。

    可爾奴低聲道:「阿爹,你…………」

    失巴力微笑道:「阿爹當年隨老汗轉戰,半人高的雪中還藏身過,這點天候算得了什麼。」

    可爾奴沉默一下,低聲道:「阿爹,我這敗績,老汗他…………」

    失巴力臉上笑意一下僵住,沉默少頃搖搖頭道:「到時候阿爹會去求老汗,你安心養傷就是。」

    可爾奴仰首呆呆看著帳頂,一時間不說話,失巴力看著自己兒子,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帳中沉默了一會兒,才聽見可爾奴低低的聲音響起:「我打了敗仗,我認!可少汗呢?我丟了一百多青狼騎性命!少汗丟了多少?現在少汗躺在烽燧之中,多少醫士圍著,我呢?只有阿爹一人!」

    失巴力臉色驟變,一下按住可爾奴的嘴:「你瘋了!」

    可爾奴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掙脫自己父親的手,又問了一句:「拔卡追隨老汗多年,死了之後,老汗問過一聲沒有?只是看顧著少汗!阿爹,你以為自己強得過拔卡?」

    失巴力揚起手來,似乎就要給自己兒子臉上狠狠來一記,可爾奴咬著牙齒對視失巴力。半晌之後,失巴力才頹然放下手來。

    「這等話,爛在自己心裡就好。阿爹總會保下你性命來!」

    失巴力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說出口來。轉頭繼續看著帳頂,不發一言。

    失巴力坐倒在一旁,摀住了自己的臉。寒風從破孔處穿入帳中,嗚嗚作響,父子兩人,都心底冰涼。

    就在這個時候,號角聲嗚嗚響動,這次是七八隻號角一起吹動,全是長音,響徹營中。

    失巴力一下就跳了起來:「老汗出陣!」

    可爾奴也下意識的就要撐持著坐起,帶動傷處,渾身上下無一不是劇痛,又跌了回去。

    這號聲代表著執必賀親自披甲出陣,不論是各部貴人,還是直屬的青狼騎,全都要立刻披甲持戈,跟隨而戰!

    這些年來,汗王親自披甲出陣的號角之聲,已經久久未曾聽見了。這就代表執必部賭上一切,也要和眼前的敵人分個你死我活,再也沒有什麼後退暫避鋒芒一說!

    失巴力回頭看了一眼可爾奴,發現自己兒子無恙,也顧不上多問一句了,從帳中直竄了出去。

    佔地數里的大營之中,所有青狼騎都動了起來。按照各自百人隊立即匯攏齊集。戰馬備馬全都要準備到位,各色裝備和幾天的行糧也要全部上馬。不僅青狼騎要披甲持戈等候號令。奴兵也要跟隨各自百人隊,準備出陣。

    原來營中低沉陰鬱之氣,隨著這號角之聲再也不存。青狼騎都下意識的動作起來,準備大戰,不管敵人是誰!

    太久時間,執必賀未曾披甲出陣。這次雖然汗旗一直在中軍帳中,但是領兵上陣之責,先交給的是執必思力,後交給的是可爾奴。現下這號角之聲,卻代表著執必賀不只是坐鎮而已,而是要親自披甲,領軍上陣了!

    執必部從金山腳下的一個小小部落,到瞭如今地步。都是執必賀一手拉扯出來的。那些老一輩百夫長不必說,就是年輕一代青狼騎戰士,耳中灌滿的,也都是老汗的豐功偉績,還有當年那些奇蹟般的戰績!

    在執必落落雲中被擒,族中年輕一代紛紛敗績,青狼騎的士氣跌落到谷底之際。老汗終於要親自出陣,帶領大家走出這片冰天雪地,走出執必家青狼騎從未遭逢的低谷,走出這讓人只是覺得絕望的境遇之中!

    烽燧之中,掇吉率先而出,一手牽著一匹空鞍馬,一手捧著執必賀的出陣汗旗。要背挺得筆直,花白頭髮只是在寒風中飄拂。大隊青狼騎親衛,跟隨在掇吉身側身後,人人俱都武裝完全,殺氣騰騰。

    失巴力的身影從側衝來,直至那匹空馬之前,一拍鞍韉,翻身而上。隨手就抽出馬鞍側的直刀。與老夥計立馬在一處。

    在汗旗之後,就是執必賀身影出現,他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俱是戰痕的甲冑。上面創痕斑斑,雖經修復,仍然清晰可見。這身甲冑,就代表著執必部一路從血火中崛起的經歷,代表著執必部能走到此間所踏過的屍山血海!

    多少青狼騎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親自出馬的老汗身上!

    執必賀朗聲大笑:「出陣!隨某去找劉武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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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