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57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2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一章南下(十)

    風雪仍緊,席捲大地。大隊騎軍,也在向北而行。

    這些騎軍,都將大氅緊緊裹著,遮住頭臉。在風雪中艱難穿行,戰馬都垂下頭來,在雪中每一步,這些坐騎都竭力拔出蹄子,比往常耗費更多氣力。

    這隊騎軍,正是劉武周主力和徐樂所部匯合之後的大隊人馬,輔以鄉兵弓手,未曾在壬午寨做多停留,立即北上,再尋覓可以與執必部一戰的戰機!

    這次行在前面的,已經是以苑君瑋為前鋒了。而徐樂所部,則放在最後跟進。

    其實按照常理而言,徐樂所部人熟地熟,已經打了兩仗,應該在前引路,查探並控制戰場,劉武周主力再行投入。但是劉武周在決定北上之後,苑君瑋所部主動請纓,劉武周也行默許。

    其間道理大家都明白,徐樂一個外來戶打出瞭如此戰績,壓得恆安甲騎抬不起頭來,這個時候,恆安甲騎必須頂在前面,將顏面掙回來!證明他們還是恆安鷹揚府中,最強的主力!

    絕大多數人都默認了這違反用兵常理的舉動,連徐樂也不例外。完全沒有和苑君瑋爭競的意思。老老實實的領著兵馬走在最後面。

    比之走在前面的恆安甲騎,所有軍將士卒面容肅殺,警惕性十足,生怕在風雪中突然撞出青狼騎來,撒出了七八個十餘人的小隊,攜帶金鼓號角,前出哨探,警戒做到了十足。

    跟隨後面而進的玄甲騎所部,則是悠閒了許多。那些跟隨徐樂一起為先鋒廝殺的一隊人馬,此時還能上陣的還有一半左右。其餘的或者不是戰死,就是負傷被收治。

    這二十餘名玄甲騎,風雪中行進,仍然是一副安然之態,並不十分緊張,也絕不是完全鬆弛,已經自然而然的就將自己調整到最為節省精力體力的狀態當中。大風雪中行進,仍然是一副閒適模樣,在前面恆安甲騎無人對談,只是艱難前行之際,這些玄甲騎戰士還能偶爾互相閒聊打趣兩句。

    玄甲騎崛起雖短,但是經歷的戰事,從來都是在徐樂的帶領下以弱勝強,什麼艱危的局面都見識過了。這次北上奔襲,更是夜襲,守山隘道戰,踹營,騎軍對沖戰,什麼戰事都打過了,而且始終是面對優勢之敵!

    如此戰事磨煉下來,加上玄甲騎本來的素質,但凡經歷過還活下來的,成長都是飛快。比之北上之前,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其餘未曾上陣的玄甲騎,都以羨慕的目光看著這些先期北上的袍澤,偷偷學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只恨自己當初怎麼沒有被徐樂選中,也走這麼一遭。

    韓小六就是其中懊悔得最厲害的那個,要是知道這走上一趟,能打這麼多精彩激烈的戰事,就算是拿刀架著自己脖子,也要逼徐樂帶上自己!

    大家都按著隊列前行,在風雪中盡力保存精力體力。只有韓小六,一會兒衝到隊伍前面,一會兒又晃到隊伍後面,就沒有個停歇的時候。一身大氅完全敞著,兜鍪也摘了下來,渾然感覺不到寒冷也似。韓小六胯下的坐騎,本來也是一匹頗為神駿的戰馬,這個時候被韓小六驅策得鬃毛都濕透了,只是噴吐著長長的白氣。

    誰都知道這驢脾氣的小子憋著一股火,而這小子火氣上來連劉武周都敢頂撞,撅得他下不來台。徐樂沒呵斥他,誰也不想去招惹這小子。

    眼見著韓小六又繃著一張臉轉回了,胯下坐騎累得更甚,眼看都舉步維艱。一直隨侍在徐樂旁邊,裹著大氅節省精力,懶得管自己這個倔脾氣弟弟的韓約,終於忍不住了,掀開大氅的兜帽,狠狠喝了一句:「小六,看看你的馬!突厥狗來了,你拿什麼上陣?」

    自家兄長發話,總算是有點作用,僅次於韓大娘徐樂,在韓小六心中排名第三。韓小六嘟囔一聲:「這只是走馬,又不是上陣的戰馬…………」

    不過這嘟囔聲極小,沒敢給自家兄長聽見。

    韓約又呵斥一聲:「到我旁邊來,安心趕路!」

    韓小六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去往韓約身邊。經過步離之際,這個裹著厚厚大氅,只露出眼睛的少女,碧藍色的眸子裡,都隱隱有點笑意。

    韓小六到得韓約身後,老實了一刻,又再忍不住,湊到一直不吭聲趕路的徐樂身側,盡力擠出笑容:「樂郎君,樂郎君?」

    徐樂也一直在馬上養神,節省精力。為將之人,一旦作戰,誰也不知道這戰事要持續多久,每一分精力都要珍惜著使用。徐樂畢竟也不是鐵打的,連番作戰,也有小創。再度出征上陣,徐樂就一直在馬背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也似。

    韓小六一招呼,徐樂這才睜開眼睛,搖搖頭:「小六,又有什麼事?」

    韓小六涎著一張臉湊近:「樂郎君,現在突厥狗怕的是玄甲騎,不是那什麼恆安甲騎。樂郎君和劉鷹擊說說,還是以咱們為前鋒可好?」

    韓小六將自己瘦弱的胸膛拍得冬冬直響:「樂郎君,到時候我為前哨,絕不給玄甲騎丟人!那些恆安甲騎哪裡趕得上咱們玄甲騎」

    啪的一聲,韓小六腦門已經挨了一記,卻是自家兄長出手。這一巴掌勁道好大,差點將韓小六拍在馬背上趴著,捂著腦袋只覺得耳邊鐃鈸亂響。

    「樂郎君帶隊打出來的戰績,別安在自家頭上!就是恆安甲騎當中,全隊正的人馬,也經歷了這次戰陣,難道還能比你差?老實呆著!」

    韓小六抱著腦袋,再不敢多說什麼。嘟著嘴拖後幾步生悶氣去了。

    韓約收拾完自己弟弟,無奈的搖搖頭,對徐樂道:「小六就是沒個正型……不過樂郎君,我們真的就在後面看著?」

    徐樂閉眼一陣,又緩緩睜開。透過風雪,看著走在前面二三百步,被大風雪隔絕,只能隱隱看見一些背影的恆安甲騎人馬。

    「先看看就是,看看劉鷹擊這一仗如何打,就知道劉鷹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心思。到底有什麼盤算,以應對現在的局勢!」

    哪怕聰敏如徐樂,也看不明白劉武週一路隱忍,到底是藏著怎樣的破局心思。這一切,只有眼見為實!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3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二章南下(十一)

    尉遲恭在風雪之中,冷靜的控制著大隊,向北一路挺近而行。

    如此天候,如此道路,如此山川地勢,單是行軍,就已經是極其困難的事情了。這個時代的指揮通信,組織程度,哪怕精銳,也就是這個水準而已。所謂十萬數十萬大軍的規模,具體到行軍上,也就是一起接著一起的發進。大業天子當年三百萬大軍徵高麗,光是行軍,就已經是不折不扣一場災難,軍將們根本控制不住這麼大一支規模的軍隊,從不同道路向著一個戰場匯合,後勤輜重補給,也完全供應不了這麼大一支軍隊的運動。

    結果就是三百萬大軍,光沒於道中,就有數十萬之多。而更有大量逃亡兵卒民夫,成為大隋北方禍亂之源。

    這還是在大隋本土行軍,各級地方官吏竭盡所能支應配合的情況下,也儘量選擇了良好的天候才用來行軍,結果紙面上如此規模巨大的一場遠徵,最後卻變成了大隋帝國崩塌之始!

    而此次北進,前有優勢敵人,風雪隔絕耳目讓小部隊的聯絡都變得艱難,基本上等於就是蒙著眼睛一路前行,單單是行軍,就能讓軍中士卒有著巨大的心理負擔。隨時隨地都可能失去掌握,更不必說在風雪中,隨時可能冒出大隊突厥青狼騎來!

    就是在這個情況下,尉遲恭仍然將自家恆安甲騎掌握得極好。

    八九個撒出去的小隊,以傳騎不時與大隊保持聯絡。每行進一段距離,尉遲恭就會在事前約定好的地點與尖哨小隊聯絡上,更換過於疲憊的巡哨小隊,稍稍整理態勢,然後再度前行。

    這北面山川地勢,彷彿都裝在尉遲恭的心裡,每一支巡哨小隊的活動方向,搶先一步控制住以掩護大軍通過的要緊地點,每次匯合,尉遲恭隨口佈置,無一遺漏。這些巡哨小隊只管領命行事就是。一旦遭遇敵人,如何傳信,朝著什麼方向退卻,大概多長時間能為大隊所接應,尉遲恭也全都一一交代,每支小隊投向茫茫風雪之際,都心中有底,對這樣的天氣,還有強大的青狼騎,再沒有什麼可以畏懼的。

    而得到尖哨小隊充分掩護的後續大隊,尉遲恭也穩穩的控制著行進速度。每前行一段時間,還叫停下來,給馬匹補充精料,讓甲騎們活動手腳,連遮蔽風雪的大氅,都在備馬上帶了兩三件之多,在身上大氅被打濕之後,馬上可以更換。

    尉遲恭就這樣精細的指揮著麾下健兒,不多花一分氣力,照料到每一個細節,盡力保全著每一分戰力。

    外表看起來粗豪萬分,一旦接戰,衝陣之際也勇猛到了萬分的恆安鷹揚府黑尉遲。在行軍過程中,指揮之細心,調度之準確,簡直如穿針繡花一般,與其外表大相逕庭。這就是無數戰陣經驗積累下來,而且真心愛兵之人才能做的事情。

    哪怕徐樂,徐敢手把手的教導十餘年,自己也是天縱之姿。但在這實際經驗上,和尉遲恭還差得不少。要是尉遲恭與徐樂異地相處,為前鋒而戰。有沒有徐樂英銳無前接連破陣不好說,但是傷亡損折,一定會比徐樂少上一些!

    尉遲恭坐在馬背上,微微瞇著眼睛,就這樣被馬載著,一晃一晃的前行。看似放鬆,其實一路上尉遲恭精氣神都提得緊緊的,關顧著每一名甲騎的姿態,聽著風雪中傳來的每一份動靜,經過每一處稍稍險峻一點的地方,就做好了一旦遇襲怎樣應對的準備。

    看著尉遲恭大熊一般的身影,每名恆安甲騎都覺得安心無比。

    新冒出的這個徐樂,縱然是英銳無雙。可恆安甲騎只要還有尉遲恭,就永遠不會被壓下去!

    逶迤大隊,來到一處山彎,地形驟然開闊起來,轉過這道山彎,地形又收緊。但是山道再往前延伸,不過就三四里距離了,出了山道,就是雪原。

    這次出擊,並沒有選擇從壬午寨前直出雪原。突厥青狼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在壬午寨前展開騎兵警戒幕。所以大隊恆安兵,選擇再鑽進群山之中,從另一個山口鑽出來,以另外一個方向,撲向執必賀所在的大營!

    而這段路,就要走完了。

    山彎之處,幾個尖哨小隊已經在這裡等候,人馬都顯出了疲憊之色,在風雪中不做一聲,等候著大隊的到來。看到恆安甲騎主力出現在眼前,這些疲憊的前哨甲騎都露出了笑意,有人還呼哨一聲,招呼大家。

    尉遲恭睜開眼睛,催馬上前。幾名率領尖哨小隊的火長隊正也迎了上來。尉遲恭掃了一眼眉毛鬍子都變成白色的他們,沉聲問道:「可有突厥狗動向?」

    一名隊正大聲回稟:「從這裡一直到山口,都沒有突厥狗動靜,咱們都反覆巡哨過了!山口處也有咱們的人把守警戒,出了山口,不過十里就應該是執必賀那老狗的大營!」

    尉遲恭點點頭,回頭望了一眼。隱隱約約能看見後面跟著的劉武周大旗。劉武周將恆安甲騎全調到前面去了,自己中軍就是這些徵調而來的弓手鄉兵拱衛。指望恆安甲騎能打出一個漂亮仗的心思再明顯不過。

    在劉武周後面,則是徐樂的玄甲騎了。風雪如此之大,根本看不見遠遠跟在後面的他們。

    可恆安甲騎上下,似乎總覺得玄甲騎的目光就盯在他們的身上。玄甲騎打出了這麼好的一個開局,就看恆安甲騎能不能接著打一場漂亮仗了!要是稍稍不利,只怕恆安甲騎今後在玄甲騎面前,都難得抬起頭來!

    尉遲恭招呼一聲:「苑四!」

    苑君瑋身形立即從大隊中衝出,捲動雪塵而來。衝到尉遲恭面前才勒馬站定。這傢伙眼睛都是紅的,想打一仗都想瘋了。不管三番五次的如何挫折在徐樂手裡,這苑君瑋就是能繼續保持對徐樂不服氣之態,說什麼也要打一場漂亮仗給徐樂看看!也真不知道這傢伙是屬倔驢的還是就是單純的笨…………

    尉遲恭也沒廢話,就吩咐一聲:「挑一隊人馬,接替這隊弟兄,先行出山口,再無人替換,直撲執必賀大營,遇見突厥狗,就打他娘的,把他們壓回去,為大軍開路,能不能做到?」

    苑君瑋只是低吼一聲,掉頭就回去一招手。他最親信的一隊恆安甲騎,立刻加速而前。苑君瑋也再不和尉遲恭說什麼,帶著這一隊人馬就直捲而前!

    尉遲恭微微搖頭而笑:「入娘的,這苑四都憋瘋了。」

    一名隊正擔憂的問了一句:「我追上去叮囑一聲,讓苑四小心些?」

    尉遲恭一笑: 「苑四也該打出一場漂亮仗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4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三章南下(十二)

    苑君瑋渾身筋肉繃得緊緊的,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寒冷意味,反而覺得胸口熱血,似乎隨時隨地都要從腔子裡噴出來也似!

    自從徐樂出現,將苑君瑋從恆安鷹揚府未來之星打成人人側目,背後嘲笑的對象之後。苑君瑋的這口氣,就一直堵在胸口,無從爆發!

    苑君瑋一次又一次的挑戰徐樂,想將徐樂帶給他的羞辱全都還回去,重新找回自己的聲名與榮耀。

    結果除了一次又一次的敗在徐樂手中。那徐樂,也一次又一次的在馬邑郡創造出不可思議的戰績!

    從神武到善陽,王仁恭束手。大家以為不過是王仁恭的馬邑鷹揚府軟弱罷了,等對上突厥人,徐樂也總要陷入苦戰之中,才讓他能領教到,恆安鷹揚府現在面對的是何等樣的敵人,他那點戰績,其實還差得遠。

    可徐樂一旦北上,在突厥大軍面前,仍然縱橫馳奔,旋風一般奪回壬午寨,結果又直襲執必賀大營,打得數千突厥青狼騎龜縮回大營之中,再大搖大擺的回返。

    當劉武周率領大隊趕來之際,看到的就是突厥青狼騎堆積如山的首級,連奴兵帶青狼騎,數百名凍得半死的俘虜!

    徐樂上陣,就算是對著執必家青狼騎,馬槊之前,還是如摧枯拉朽一般!

    苑君瑋看著這些擺在眼前的戰績,就再未曾說過一句話。一直默然不語,連一直在徐樂面前都高高昂著的腦袋,都垂了下去。

    這不代表苑君瑋這個脾氣暴躁,性子凶悍的年輕人對徐樂服氣認輸了,而是苑君瑋現在覺得說什麼都已經無用,而再找徐樂挑釁,也只是內鬥傷了恆安鷹揚府的實力,要吐出這一口鬱結之氣,只有比徐樂打出更為驚人的戰績。

    哪怕自己死在戰場之上!

    饒是胸口如火燒一般,苑君瑋仍然沒有冒進,穩穩的控制著前進的速度,盡力散開隊形,擺出進退皆是從容的姿態。沿著最後一段山道向前直進。

    山口之處,已然有哨騎小隊在把住出口,高高低低散佈,防止突厥輕騎突然出現,堵住此間出口。縱然是繞了一條路,而且也是毫不停息的就奔襲而來,警戒還是做到了極處。萬一給突厥青狼騎堵在山口狠打,那虧可就吃得大了。

    這些哨騎滿身冰雪,裹著大氅,在寒風中警惕的望著左右。看著苑君瑋這一隊人馬為前鋒匆匆而至,直出山口。帶隊隊正就對著下面招呼一聲:「苑四將軍,可要幫手?」

    苑君瑋在馬背上,只是隨意一擺手,猛踹馬腹。戰馬驟然加速,濺起雪塵霧氣,率先直出山口。

    在苑君瑋身後,是一直跟隨著他的最親信一隊人馬,也人人都繃著臉,驟然加快速度,追隨苑君瑋身影而前。

    身為苑君瑋最為親信的人馬,他們也如苑君瑋一般,胸口一直憋著一口氣!

    這一隊人馬疾馳而出,雪霧在山口瀰漫。哨騎隊正看著苑君瑋帶隊消失在大雪之中,半晌才道:「黑尉遲怎麼選苑四為前鋒?他憋著一口氣,遇見突厥狗,還能打好?」

    隊正身邊是一個老卒火長,劉武周來到之前,就已經在恆安鷹揚府呆得長遠了,在劉武周面前都可以隨意說話的人物:「要不你上去給苑四打打下手?」

    隊正搖頭:「黑尉遲的調度,我豈敢違背?此前打仗,我就服氣黑尉遲。只要遵照他的佈置,總能得勝而歸。他讓我們守在這裡等待大隊,就一動不動也罷。既然黑尉遲選苑四為先鋒,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火長嘿嘿一笑,從懷裡艱難的摸出一個貼肉放著的小皮囊,打開塞子喝了一口。然後舉起小皮囊對那隊正示意。

    隊正嚥了一口唾沫,斷然搖頭:「陣前喝酒,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還向我勸酒,你膽子也著實大了。別以為你資格老,要是給劉鷹擊抓到,就是性命無恙,二十軍棍也是穩穩的!」

    老火長嘿嘿的將皮囊收了回去,滿足的拍拍。笑著答話:「反正咱皮粗肉厚,二十軍棍也就當撣灰也罷。這天氣,為喝上一口酒,也值得了。」

    隊正扭過頭不理他,老火長還不肯放過他,追問一句:「此前你就服氣黑尉遲,現下呢,又服氣誰?」

    那隊正沉默一下,才慨然嘆道:「除了樂郎君還能是誰人?這等鋒銳,從軍十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老火長也沉默下來,最終才沉沉點點頭。感慨一聲:「這樂郎君為什麼不到前頭來?要是還用他為前鋒,突厥狗看見他黑馬長槊,估計該掉頭就走了罷!」

    幸好此刻苑君瑋去得遠了,不然自己一馬當先,結果看見他衝在前面,這些人卻在沒口子的誇讚徐樂,估計馬上就得一口血噴出來!

    在加速衝出山口之後,苑君瑋一揮手,隊伍頓時又慢了下來。整個縱隊,在寬闊的雪原上變成了橫隊,兩騎之間,保持著七八步的距離,儘可能的張開搜索正面,向著突厥執必部大營方向推進而去。

    這就是騎兵組成的警戒幕,這樣展開隊形,就可以為後方主力張開足夠大的警戒正面。要是前哨得力的話,甚至能掩護著主力大隊,一直衝到敵人面前!而敵人在遇襲之前,都摸不清對手主力大隊的動向和陣型!

    苑君瑋手下,本來擔心這位苑四,腦子一熱,帶著他們不管不顧的就拚命向前,一頭紮向突厥執必部的大營。現下看苑君瑋指揮分毫不亂,大家心都定了下來,只是在風雪中踟躕前行。

    苑君瑋就在張開的正面最中間,在這一刻,苑君瑋的精神繃到了最緊張的時候,只是死死的看著面前肆虐的風雪。防備著執必家的青狼騎,突然從風雪中衝撞而出!

    但是劉鷹擊帶領大隊,上來得這麼快,又尋覓了一條隱秘的道路,應該會出突厥狗的意料罷?

    苑君瑋只覺得口中越來越乾,背上冷汗,慢慢沁出。

    風雪仍烈,十步之外,難辨人影。

    而在後面,跟在劉武周大旗之後慢慢而進的玄甲騎隊列當中,徐樂一直閉著眼睛在馬背上跟隨大隊緩緩而進。

    驟然之間,徐樂就一下睜開了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5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四章 南下(十三)

    從昨夜開始,原來星星點點的雪花,就漸漸變得大了一些。

    劉武周全軍出動,是在四更時分,大軍若要出陣尋求會戰,一般都是在這個時間行動。

    這個時候因為條件限制,很難發動大規模夜戰。天色未明之際出動,在大軍離開出發營地,展開隊列,次第出發這個最脆弱的時機,可以得到夜色的掩護。而隨著天色漸漸亮起來,軍將士卒的精神也會漸漸振作起來。

    四更出發,三更就要造飯。一般都是雙倍的伙食份量供應,足可支撐大軍作戰到夜色再度降臨。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打一場上萬名精銳戰兵投入其中的會戰了。如果要連續作戰,就得有新生力量投入戰場,在夜間建立起穩固的臨時過夜營地,替換下疲憊的軍馬,第二天大家繼續再開打。若是雙方兵力充足,又有堅定的會戰決心,調度組織又得力的話,這樣的會戰,晝戰夜休,足可持續十幾日以上。

    劉武周主力出動,也是嚴格按照這個時間規律。本來以為近午時分,足可壓到執必部大營之前,以一連串的小規模騎兵戰,徹底將執必部撒在大營之外的哨騎掃光,將執必部青狼騎死死壓在大營之內動彈不得,將戰場主動權徹底而穩固的掌握住。

    當一只大軍被壓在營寨裡面,哨騎派不出來,變成聾子和瞎子,那這支大軍也等於就喪失了戰鬥力,再多人堆在營寨裡,也是無用。要知道這不是守城而戰,執必部大營也是野外營地,積儲也相當有限!

    正常而言,都是突厥狼騎這樣掌握戰場主動性,將漢家兵馬壓迫在一個個城池或者營寨之中,而突厥狼騎保持著戰場主動性,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但是這一次,卻因為徐樂的兩次勇銳突擊,一下將戰場局勢顛倒了過來!

    所以這一次劉武周率領主力毫不停頓的出擊,表現出劉武周也有合格的大軍統帥能力,知道這種戰機,稍縱即逝,必須以快打快,將戰機牢牢把握住,並不斷擴大這種優勢地位。

    出擊之前,強調的就是行軍速度,要早早接敵。再打青狼騎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這天候,從一開始就就給這計畫打了折扣。原來甚小的風雪,一直在慢慢變大,就絲毫沒有停歇的時候。不僅積雪影響了行軍速度,而且視線的有限,也讓大軍行進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當苑君瑋為前鋒衝出山口,撲向突厥青狼騎大營之際,已經是接近午時。

    天色漸漸變成了鐵灰色,這代表著風雪還會更大。視野之中,從十步之外不辨人影,到此刻七八步外,就已經看不見了什麼了。

    苑君瑋只覺得自己兜鍪之下,皮帽之內,騰騰的全是熱氣,心中焦躁得無以言說。恨不得一把將頭上皮帽加兜鍪全都掀掉。

    這樣天氣,就算撲到青狼騎大營之前,只怕也根本打不了什麼仗了,這麼辛辛苦苦的走一遭,難道就是在青狼騎大營外繞一圈麼?

    而等候風雪停歇再戰,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恆安甲騎也是人,如此天候奔襲而來,仍然能服從調度,維持基本建制,已經是天下有數的精兵才有的表現了。在大風雪中野外等候一夜再尋覓戰機,凍也凍垮了大軍。

    入娘的怎麼那徐樂出擊,總能天候配合,地形配合,連對手都這麼配合。自家好容易為先鋒,憋足勁了想好生打一仗,這鬼天氣就來生事?

    就算是心中被火燒著一般,苑君瑋還是強自按捺著情緒,控制著前行速度,心中只是在不斷默禱,入娘的這鬼天氣變好一些也罷,我苑四隻是想好好打一仗而已!

    寒風撲面而來,如刀一般。這樣酷烈的寒風,生在馬邑的苑君瑋早已習慣了。但是此時此刻,這寒風之中,苑君瑋突然感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大風似乎平地而生,將本來要落下的雪花向上捲起,狂亂飛舞。

    雪花揚起之際,苑君瑋就看到在不到二十步外,影影綽綽的出現了一排人影。這些人影騎在馬上,皮袍外面披著甲冑,人人都戴著皮帽,皮帽下還垂著面簾,將整個頭臉裹住。

    這些人影,也拉開了一個寬闊正面,互相之間間隔七八步,小心翼翼的前行。在他們身後,也是一排又一排更加模糊的身影。正不知道在風雪後,這樣的隊列,還藏著多少排!

    突厥青狼騎!

    這些突厥青狼騎,出營而來,似乎也是準備這條道路,撲向壬午寨。兩軍統帥,都想到了一處,結果就是兩軍前鋒,在相距不過二十步的距離上,互相看見了對方身影,迎頭大撞!

    苑君瑋不及拔出鞍側長槊,隨手就將長刀拔出,就要招呼身邊兒郎,邊打邊走。

    入娘的這些突厥青狼騎實在太多了,要趕緊後退與大隊匯合。幸好這樣的天氣,只要退得快,這些突厥青狼騎很難咬住自己這一隊人馬!

    苑君瑋畢竟也是當初恆安鷹揚府上下看好的年輕將領,臨陣之際,頭腦還是清醒得很。

    但就在這一瞬間,苑君瑋發現這些突然出現的青狼騎,有些騎士,卻是下意識的扯動韁繩,想掉頭便走!

    青狼騎從來強悍,馬上對戰,不畏懼任何人。只要發現漢家騎兵,都是如狼見血,毫不猶豫的撲上來死死咬著打。這彷彿是遊牧民族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漢家戰士騎在馬上和他們對戰!

    但現在突厥青狼騎遇見漢家騎士,第一反應卻是掉頭便走!

    電光火石之間,苑君瑋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這是徐樂前面的戰績,將這些突厥青狼騎給打怕了!

    這樣的認知,讓苑君瑋胸口的血一下就湧到了頭頂。驟然怒吼一聲,震得身邊雪花都在翻捲。吼聲之中,苑君瑋長刀直指,狠踹馬腹,就直撲了出去。

    「殺突厥狗!」

    就算是沾徐樂的光,如此戰機,也決不能放過。讓徐樂知道,單論武藝,自家可能的確稍遜那麼一籌。但是戰陣之上,自己卻不差他分毫!

    主將上前,身邊親衛再沒有後退的道理,只有打馬跟上,每個人都怒吼出聲。

    「殺突厥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6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五章南下(十四)

    苑君瑋一頭就撞進了略顯遲疑的青狼騎陣列之中!

    雖然在徐樂手裡,苑君瑋全程被壓制得幾無還手之力。但是在這個時代,他也真正算是一名悍將。只不過徐樂太過逆天而已!

    苑君瑋長臂一展,直刀刀光飛舞,頓時就將離得最近的一名青狼騎劈落馬下,接著又脫手將長刀擲出,刀光打著旋飛舞出去,撞在一名青狼騎胸甲之上,火星四濺中,直刀被彈開,未曾破甲而入。但那青狼騎也如遭雷劈一般,仰天就摔落馬下。

    苑君瑋就是抽出馬槊,身邊一名青狼騎終於反應過來,趁著苑君瑋抽出馬槊之際,已經搶上,也是一刀劈來。苑君瑋若是閃避,抽槊就要受影響。這個時候只有咬牙半轉身,以胸前甲冑最厚之處,接了這一刀。

    苑君瑋身上甲冑,正是最流行的札甲形制,但從南北朝以來,胸前明光鏡已經越來越大。這明光鏡也是上好鑌鐵,硬生生冷鍛出來的。雖然比不上徐樂一身玄甲每一片甲葉都是冷鍛而出,但這兩塊巨大的明光鏡防護能力仍然是超強!

    噹的一聲直刀砍在明光鏡上,刀鋒在明光鏡上頓時就撞出了一道可怖的傷痕,火星四濺。苑君瑋如被巨鎚狠狠撞了一下,身子向後一仰順勢卸力,藉著這身子向後一長之勢,已經從馬鞍側得勝勾將馬槊抽了出來,單手一叫勁,馬槊槊桿劇烈震動,掛著風聲狠狠抽出,將那名青狼騎抽下馬來!

    青狼騎墜馬,苑君瑋一挺腰就坐了起來。幾名青狼騎又搶了上來想撿個便宜。但這個時候馬蹄踏動雪塵直撞而進,幾桿長矛伸過來一陣亂捅,一名青狼騎中矛落馬,剩下兩三騎掉頭便走。

    雪塵飛舞之中,恆安甲騎組成的陣列在這一刻全都撞了進來,頓時就是一片兵刃碰撞戰馬嘶鳴之聲,而青狼騎的反應,比之此前恆安甲騎所認知的那種凶悍,卻是差了很多,不少青狼騎紛紛掉頭便走,不與恆安甲騎打交手戰。而恆安甲騎趁勢一陣亂殺,大雪之中赤紅血光飛濺,十幾名青狼騎已經落馬橫屍雪中!

    掌著苑君瑋營將旗的親衛衝到苑君瑋身邊,看到這場面,這親衛就望向苑君瑋,等著苑君瑋下一步號令。以前和青狼騎交手那麼多次,什麼時候見過青狼騎這般軟弱混亂,莫不是設下什麼陷阱?

    苑君瑋狠狠吐了一口鮮血出來,正落在馬頸項上,就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通紅。剛才那一刀雖然靠著甲厚擋過去了,但內臟已經被撞動,受了內傷。

    騎軍對陣,帶創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瞬間就能分出生死。苑君瑋也是在生死線上一次次掙扎出來的!像徐樂那樣,總是面對優勢敵人,卻總能讓開要害,避免大傷,活蹦亂跳全須全尾的回來,這本事,的的確確已經遠遠超過尋常的強悍衝陣鬥將!

    一口鮮血吐出,苑君瑋胸口堵著的那口氣總於順了一些。看著前列青狼騎紛紛掉頭,後列青狼騎遲疑不前,苑君瑋罵了一聲:「入娘的,這個時候當然一直向前!」

    後面的話,苑君瑋不想說出。但心下已然再明白不過。

    青狼騎真的被徐樂殺怕了!

    主將下令,親衛再無猶豫。他手中營將旗其實就是一桿長矛,綁著火焰邊三角牙旗。親衛搖動營旗,接著就向前一指!

    在苑君瑋身邊,能看見營旗的恆安甲騎,頓時發出怒吼之聲,催馬上前。而遠處聽見這怒吼之聲的恆安甲騎,也同時動作,毫不猶豫的直衝向對面已經開始混亂起來青狼騎大隊!

    大雪之中,廝殺越發激烈起來,彷彿只有一方轟然倒下,才會停歇!

    大隊青狼騎,拱衛著執必賀的旗號,在風雪中艱難前行。一個個百人隊散步四下,將執必賀大旗拱衛得嚴密異常,只是向南而進。

    大旗之下,執必賀一身甲冑,外裹大氅,要背筆直,坐在馬背之上。

    若說此前執必賀都是神色平和,甚至還帶著老人隨時隨地都有的那種暮氣疲憊之色。在如此大風雪中,執必賀眼神,卻是銳利如劍!原來那種暮氣,已經不知道被拋到了哪裡去!

    在全軍接連被徐樂打擊,執必賀終於決定親自出陣,一旦決定,就立即出兵。幾乎是空營而出,選擇此前青狼騎哨探出來的一條側翼山道,準備側擊壬午寨,一舉將壬午寨奪回來!

    此次出擊,青狼騎出動,光是執必賀自己本營之中,就出動了二十七個青狼騎百人隊。分成前陣中軍。而其餘幾處大營,也傳信過去,又調集近二十個百人隊,次第加入行軍大隊,以獅子搏兔之力,在壬午寨前,無論如何也要打一個勝仗,挽回現在青狼騎低落到極處的士氣!

    青狼騎士氣低落,現在已經是個人就看得出來了。原來執必賀一聲號令,這個時候,大隊青狼騎應該已經穿行山道之間,到了午時,就要撲到壬午寨前,和漢軍將要接戰了。

    可是青狼騎同樣是三更造反,四更出陣。但是到現在,還未曾從雪原進入山道之中。等到接戰,只怕天色都要黑下來了,難道打一場夜戰不成?

    這大風雪中夜間混戰,兵力優勢反而是累贅。說不定斬殺個上百名漢軍,夜間混戰中,自家青狼騎互相干擾混亂踐踏,也要丟掉幾百條性命!

    跟隨在執必賀身邊的,不管是老軍奴掇吉和失巴力,還是其他親衛百夫長,不住偷眼看著執必賀臉色,等待著執必賀發出回軍的號令。

    如此情形,最好的選擇就是挑選幾個精銳百人隊深入至壬午寨之前,就算打一場夜間混戰也就罷了,有些斬獲也能對全軍有個交代,激勵一下士氣。大軍全都壓上,實在不必,很大可能會得不償失。

    但是執必賀始終沒有發出這樣的號令。

    到得這個時候,一眾執必家的軍將都已經明白。老汗親自出陣,再也不會顧惜丟下多少條青狼騎性命了,就想以一場大戰,挽回青狼騎的殺氣和血性!

    既然如此,大家拚命也罷。

    就在大家在大風雪中艱難行軍之際,前面的軍馬/眼看著騷動起來。一聲聲號角,突然從風雪深處傳來,短促而激烈。甚或在這號角之聲當中,聽出了倉皇之音!

    執必賀身邊軍將全都轉向汗旗,大聲回稟:「遇敵!」

    執必賀冷厲的聲音響起:「不管什麼敵人,殺光就是了,難道還想退回去麼?」

    所有執必家軍將一瞬間都明白過來了。

    在如此情形之下,老汗親自出陣了。而老汗一旦出陣,就打定了不死不休的主意。

    再也不要想後退一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7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六章 南下(十五)

    突厥人軍中,並沒有漢軍這種一層層管轄下來的嚴密建制。一個百人隊,既是戰鬥單位,也是經濟單位。能出大約百名丁壯為狼騎的帳落,就是突厥部族中的貴人身份了。一般都有一百五六十戶,不僅可以出百名丁壯為狼騎,也可以拉出百餘名強壯奴兵,戰時的馬匹兵刃甲冑輜重,也都是帳落自備。

    而執必家,也就是統帶這一群百夫長。臨戰之際,指定一個血統高貴或者比較資深的百夫長為臨時統帥。草原民族也天然適合這種離合聚散不定的建制。

    原來執必家,資深的宿將頗有不少。在準備扶植執必思力上位之際,執必賀和執必落落,有志一同的將這些宿將調開了,或者將他們的帳落調到部族治下的邊遠所在,或者臨戰之際,以這些貴人的年輕子弟為百夫長出戰。執必賀膝下人丁單薄,沒有足夠龐大的親族幫襯,也只有用這個辦法扶植執必思力上位。而那些曾經追隨執必賀血戰的貴人宿將們,也看明白了大勢所趨,也不出這個頭和執必思力爭競什麼。畢竟執必賀和執必落落還在上面壓著,積威如此深重,誰敢挑戰執必思力接位之事?

    隨著執必落落在雲中被擒,執必賀反而扶植執必思力的力度更大。此次冬日出征,選調出戰的百夫長,儘是年輕後起之輩,誰也沒有足夠的資歷去負責方面。擺明了就是要在沒有任何掣肘的情況下扶植執必思力立功。

    但遇上了徐樂這個不講道理的對手,執必賀這樣偏心自己兒子的佈置,終於出問題了。執必思力經驗不足,在壬午寨慘敗。而同時也準備重用提拔的可爾奴,臨陣之際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場敗仗下來,青狼騎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這個時候,只有執必賀這老馬出陣,準備好好拚殺一場,將青狼騎的士氣挽回來!

    但卻沒想到,漢軍也上來得如此之快,而且和執必賀挑了同樣一條進軍道路。雙方在風雪中撞上,然後就是廝殺爆發!

    執必賀也沒想到,青狼騎的士氣已經跌落到了這種程度。只是前哨接觸,前哨兵力足有三四個百人隊,卻幾乎馬上就傳來了告急招呼左右兩翼一起撤退的號角聲,而望向自己的各個百夫長的目光,也似乎都是在勸他趕緊撤軍,回轉大營!

    執必賀隱隱已經有些感覺,自己這段時日的措置,似乎都出了問題。

    為了扶植執必思力,失陷了自己弟弟執必落落,讓部下宿將再也不能領兵出陣。又錯判了劉武周的戰鬥決心,以為執必家青狼騎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雲中之地,劉武周必然要來示弱求饒,到時候不管是幫王仁恭吃掉劉武周,還是幫助劉武周席捲整個馬邑郡,都是穩賺不賠的事情。

    結果劉武周卻是強硬反擊,麾下更多了徐樂這麼一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英銳無前的將領,一舉將執必家前鋒打崩,在大營前斬殺了兩個青狼騎百人隊。青狼騎內則不和,外則遇上強敵,竟然遇上從來未曾有過的困境!

    而自己兒子,也身負重創,現在還躺在烽燧之中!

    劉武周還不依不饒,直迫了上來,真以為能一舉將執必家的青狼騎掃出雲中之地麼?

    某,執必賀,還,未曾死!

    某知道自己行得差了,未到漢人徹底匍匐在狼旗之下,突厥部這些神狼的子孫,遠遠沒有到鬆懈的時候,遠遠沒有到自家內部還爭權奪利的時候!

    打贏了這一仗,某自然會改弦易轍,小心謹慎,直到將這個馬邑郡,用漢人自己的血,徹底淹沒!

    多少青狼騎百夫長的目光只是望著執必賀,這些年輕一代的百夫長,縱然能戰,縱然凶悍。但是經驗的缺乏,讓他們在這逆境之時,都有些慌了手腳!

    執必賀大聲下令:「掇吉!你帶三個百人隊上前,有退後者,不論奴兵還是貴人,你知道怎麼做!」

    掇吉粗聲粗氣的應了一聲,越眾而出,隨手點出三個百夫長:「隨某上!」

    往日裡執必賀身邊三個老軍奴,失巴力聰明,拔卡沉默堅韌,掇吉看起來最是溫和。現在卻滿臉噬血之意,額角青筋跳動。被他選中的三名百夫長不敢有半點猶豫,大聲應命!

    掇吉一把扯下兜鍪,摔在地上,他頭上垂下的小辮,也已經花白了。再不打話,狠狠一磕馬腹就衝了出去!

    三名百夫長大聲呼哨,招呼手下兒郎跟上,追隨掇吉而去!

    執必賀頭也不回,又大聲下令:「失巴力,將某汗旗插在這兒!把某的胡床放下!」

    失巴力大聲領命,從旗手手中接過青狼汗旗,狠狠插在積雪之中,搖撼一下,紋絲不動。有奴兵遞過絨毯和胡床,失巴力翻身下馬,親自在積雪上將絨毯鋪好,在將胡床支起,再趕到執必賀馬前,匍匐雪中,執必賀踩著他脊背翻身下馬,踩上絨毯,坐在胡床之上,雙手按著自己的膝蓋,掃視一下左右,朗聲一笑:「雪中風景甚好,某就在這裡不走了!」

    這些百夫長默然,紛紛將腰間鞍側的兵刃拔了出來,招呼各自百人隊整理隊形。

    老汗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汗旗不動,老汗不退,面前就是萬千漢軍,青狼騎就是全部戰死此間,也再不能後退一步!

    執必賀招呼失巴力過來,失巴力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垂首躬身站在執必賀身後。

    執必賀笑道:「老傢伙,看來孩子們還是不成,又得看我們老傢伙的了。」

    失巴力輕聲道:「老汗出陣,劉武周只能拜服在老汗汗旗之下。」

    執必賀搖搖頭:「這次劉武周有精兵,有強將,某也覺得棘手…………打打看罷!且看掇吉能不能穩住陣腳!」

    在執必賀立下汗旗之際,掇吉已然單人獨騎衝在最前,身邊風雪狂捲,身後是緊緊追上的三個青狼騎百人隊。

    衝出去數百步之後,就看見大雪飛舞之中,前鋒青狼騎就這樣亂紛紛的退了下來!

    一名青狼騎百夫長歲數最小,唇上還是絨毛,因為畏寒,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連甲冑都裹不上了。正是掇吉一個老友的兒子,往常是輪不到他上陣,但因為執必賀要削弱宿將威望,才被趕鴨子上架。

    膽氣本事本來就弱,此前又被徐樂嚇破了膽子。一和苑君瑋接戰,就這樣糊裡糊塗的退了下來。看到掇吉單騎而來,這位小貴人只覺得眼眶一熱,帶著哭腔就喊了出來:「掇吉叔叔,漢兵凶狠,護著老汗快退!」

    掇吉策馬而前,打量了一下這個少貴人,猛然刀光一閃,這少貴人的頭顱就衝天飛起,血光迸濺!

    鮮血濺了掇吉滿頭滿臉,掇吉神情猙獰,掃視那些呆住的青狼騎,語聲冷厲的詢問一聲:「誰還敢退?」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48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七章 南下(十六)

    掇吉從來都是溫和,近些年來,見人帶笑。有人犯了什麼過錯,想在執必賀面前轉圜。掇吉也都笑嘻嘻的應承,只要請他喝一頓酒,掇吉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也不怎麼去爭屬於自己的帳落財富,也不和人勾心鬥角。在執必部人緣是出了奇的好。

    一旦性子溫和,少不了就得吃點虧。執必部南遷以來長成的青年一輩,頗有點人對掇吉私下裡有些呼來喝去的語氣。但是執必部的那些經歷了金山腳下千族血戰的老人,卻沒有一個人會如此做。

    今時今日,此時此刻,風雪之中,這些年輕一輩青狼騎,才知道了到底是為什麼!

    鮮血在掇吉臉上,瞬間就凝結了起來。看起來彷彿多了一副血色的面具。

    隊伍中的青狼騎中老人,微微點頭。這血面簾掇吉之名,已經太多年沒人叫起。這才是執必賀身邊三名老軍奴的本來面目,不然執必賀豈能將這三名老軍奴一直留在身邊,親信重用?

    當年千族血戰,這些老軍奴縱橫決蕩,輔佐執必賀硬生生的打出了個阿史那家之下八王帳的地位!

    不過那一個照面就殺了拔卡的徐樂,又是何等樣的人物?

    電光火石,大軍前哨廝殺之際,也容不得青狼騎這般發散思維。掇吉一刀斬殺貴人,這亂紛紛正退下來的青狼騎百人隊,再沒有什麼多說的,全都掉轉了馬頭。而從後面飛快追來的三個百人隊,也在掇吉身後列陣,張開陣列,隨時準備投入廝殺。而只要有青狼騎敢退下來越過他們這條陣列,也只有橫屍在積雪之中!

    剩下兩名百夫長,還有一個個十夫長,全都在風雪中扯破喉嚨般大聲下令:「迎上去,迎上去!殺漢狗!」

    這個時候退下來的青狼騎也來不及組成陣列了,只有這樣亂紛紛的迎上去。誰都知道不成陣列,廝殺當中必然會帶來慘重的傷亡。但是誰也顧不得這個了,退後一步,掇吉的直刀,就會毫不猶豫的揮砍過來,而執必賀也會剝奪他們家族的帳落,將他們子弟貶為奴兵!

    冬日出征以來,青狼騎上下因為執必賀的一系列措置,士氣從來不高,在徐樂兩次閃電一般的突襲後,更是跌落到了谷底。但是現在,絕境之中,終於激發了這些草原漢子的全部凶性,紅著眼睛不管不顧的直撲上前!

    在另一邊,苑君瑋同樣在大呼酣戰,帶領部下,直撲上前。

    原來強悍的青狼騎,這次卻是出乎意料的脆弱,一接戰間就紛紛退了下去。苑君瑋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一邊立即派人回去傳信,一邊催動全隊人馬,追著狠殺。

    前行不過數十步,已經有三四十騎青狼騎落馬,然後又被毫不留情的踐踏過去。雪地中空鞍馬跑得到處都是。苑君瑋和他這一隊恆安甲騎都殺發了性子,怪聲怒喝長嘯,毫不顧惜馬力,拚命深入,似乎就準備這樣一直殺入到執必賀的汗旗之前!

    苑君瑋飛馬上前,狠狠一槊刺出,正中一名青狼騎後心。槊鋒透體而入,拔出時候就帶出一蓬血雨。青狼騎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旁邊一名親衛搶過,一把就扯住了馬韁繩,將空馬拽住,那親衛對苑君瑋道:「將軍,還繼續向前麼?」

    這戰果已經足夠豐厚,以前一隊斬首十級就可以慶功發賞。更不用說還撈到了幾十匹好馬。風雪之中不知道還潛藏著多少突厥青狼騎,這個時候可以回轉與大隊匯合了。

    苑君瑋看著面前翻翻滾滾退下去的青狼騎,倉皇不堪,隊列散亂。

    不管這些青狼騎是不是此前被徐樂打怕了戰意才如此不堅,現在摧鋒破銳,追著他們砍殺的卻是自己!如此機會,豈能錯過?

    苑君瑋馬槊朝前一指,語聲中滿是殺氣:「直取汗旗!把執必賀腦袋摘下來!」

    話音未落,苑君瑋就已經又直衝了出去。身邊親衛無奈丟下空馬韁繩,大聲吶喊,跟著繼續追殺下去!

    又追出去二十餘步,雪地跋涉衝刺,戰馬體力消耗巨大,都開始噴吐長長的白氣之際。原來頭也不回只顧退下去的青狼騎,又陡然翻轉回來!

    一退一進之間,青狼騎的隊列越發混亂了起來,人喊馬嘶之聲響成一片。在陣後卻是那些青狼騎軍將的怒吼下令之聲。而苑君瑋和他那隊人馬,已經不管不顧的直撞了進去!

    在恆安甲騎面前,擁擠的全是青狼騎。進退反覆之間,雖然突厥軍將吼聲如雷,催促迎上去,但馬速提不起來,互相干擾碰撞,完全不成陣列,反而被恆安甲騎殺得更慘!

    血光衝天而起,肆意奔流,不斷有青狼騎落馬,重重撲倒在雪地之中。兵刃撕破甲冑的金屬碰撞之聲,慘叫悲號之聲,響徹雪原。一時間每片飄落的雪花,似乎都變成了血樣的顏色!

    苑君瑋自從軍上陣以來,從來沒有如此刻一般殺得爽快,馬槊飛舞盤旋猶自不足,又拔出一柄銅鎚,到處亂敲亂鑿。只要湧到苑君瑋身邊的青狼騎,不是被捅翻就是被敲落馬下,一時間苑君瑋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戰翻了幾騎突厥甲士!

    但突厥青狼騎已經不顧生死了,越湧越多,每名青狼騎都紅了眼睛。哪怕中槍挨刀,都要拖著恆安甲騎的兵刃再墜落馬下。後面湧來的青狼騎不管不顧的就拚命遞出兵刃,每名恆安甲騎身前身後,漸漸的就是各色兵刃如林!

    原來恆安甲騎巨大的衝量被吸收,長矛折斷,直刀砍鈍,雙方已然擰成了一個大疙瘩,怒吼著互相砍殺拚命,恆安甲騎的傷亡也開始出現。拚殺紅了眼睛之際,擠不到前陣的青狼騎,甚至就在陣後開始拋灑箭雨,不管不顧的只是覆蓋混戰成一團的兩軍甲騎!

    苑君瑋吼聲如雷,拚力廝殺。他已經顧不得想怎麼就突然局勢翻轉而下,這個時候再無什麼說的,就是廝殺到底為止,直到自己也落馬撲倒在這紅白交雜的雪原之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50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八章 南下(十七)

    前面廝殺聲隱隱透過風雪而來,才穿越山道的大隊恆安甲騎頓時警醒了起來。

    入娘的怎麼傳來了廝殺聲?難道突厥狗也選這條道路進軍,結果被苑君瑋他們前鋒撞上?

    騎軍的遭遇戰,只要雙方都戰意堅決,那從一開始就慘烈萬分!

    尉遲恭立即擺手示意,身邊旗手舉起他的團坊主將旗,揮舞翻滾下令。看到將旗傳令,一名名隊正的號令聲也在風雪中響起,本來埋頭行軍的恆安甲騎立刻動作起來。從行軍陣列變成一隊隊的接敵陣列,從山口中飛快而出,展開陣型!

    而尉遲恭停住向前腳步,只是看著眼前翻捲的風雪。這個時候苑君瑋作為前鋒,就應該飛快的將敵情傳遞迴來,讓中軍將帥能做出到底如何接戰的決斷!

    大隊恆安甲騎從山口處湧了出來,飛也似的展開隊列,準備接戰。各種短促的號令聲交織在一起,戰馬也低低嘶鳴跳躍,正是一支訓練有素戰陣經驗豐富的強軍該有的模樣。劉武周的旗號也向前飛快移動,就見旗號之下,劉武周在親衛的簇擁下直向前來,飛也似的趕到尉遲恭的身邊。

    驟然遇敵,劉武周的神色仍然鎮定,來到尉遲恭身邊就詢問一句:「前面如何?」

    尉遲恭搖搖頭:「苑四還沒傳回消息!」

    劉武周斷然道:「你拿主意,是戰是退!」

    尉遲恭嘿了一聲:「總不能丟下苑四!」

    尉遲恭望向身邊旗手,正準備下令,再派出人馬接應苑君瑋。就見風雪之中,一騎飛快而回,正是苑君瑋手下,遠遠就揚聲大喊:「遭遇突厥狗大隊!苑將軍打垮了他們前鋒,追下去了,請尉遲將軍接應!」

    劉武周和尉遲恭對望一眼,突厥人這麼不經打?

    兩人轉瞬之間就已經想到,徐樂兩場大戰,看來真的將執必部的士氣摧殘到一定程度了!

    劉武周神色一動,似乎要越過尉遲恭下令的樣子。尉遲恭卻神色嚴肅:「執必賀說不定出來的,今日只會是一場苦戰,苑四入娘的太孟浪了!」

    不管徐樂創造了多麼奇蹟一般的戰績,尉遲恭打仗從來有自己的節奏,從不畏懼敵人,也從不輕視敵人,每一戰都爭取能帶最多弟兄回返。

    臨陣之際,尉遲恭從來心志如鐵,不會被任何情形所動搖!

    聽到尉遲恭這句話,劉武周重重點頭:「尉遲,你下令就是!」

    尉遲恭再不遲疑,飛快的對劉武周道:「用鄉兵箭手,拱衛山口,確保退路,穩住後陣!」

    劉武周點頭:「某親自坐鎮!」

    尉遲恭又追了一句:「讓玄甲騎集結,和徐樂說,等某號令,到時候某親眼看看他的本事!」

    劉武周神色一動,最終還是點頭。

    尉遲恭咧嘴一笑,這個時候殺氣才顯現出來,在他身邊,看著尉遲恭這猙獰笑意,哪怕劉武周汗毛都豎起來了。

    「某到前面看看去!」

    尉遲恭的將旗舞動,二百餘騎恆安甲騎呼喊一聲,表示應旗。尉遲恭率先而出,大隊恆安甲騎捲起雪塵,次第而動,直湧向喊殺聲傳來的前方!

    那名回來傳信的苑君瑋手下,更是歡呼一聲,轉而引路,帶領這數百虎狼,投入廝殺戰場!

    劉武周坐鎮山口,也不斷傳令,鄉兵箭手在各自寨主帶領之下,展開兩翼,佔住山口之處要點,在風雪中開始給各自弓矢綁上精心收藏的弓弦,取出箭矢,有人開始試射確定齊射之際的射程。徐樂的連場大捷已經傳遍沿邊各處軍寨,這些軍寨之中的鄉兵箭手,雖然緊張,但一個個也都躍躍欲試,準備好生廝殺一場!

    不過每名鄉兵箭手都在不住回望,盼著徐樂的玄甲騎快點拉上來,最好再能在他們眼前,上演一場摧鋒破銳,將突厥青狼騎殺得屁滾尿流的好戲!

    在下達了將鄉兵箭手佈置山口的號令之後,劉武周也沒忘記給徐樂傳令。劉武周在山口也不住回望,終於看見徐樂在數人簇擁下策馬而來。

    風雪之中,徐樂大氅敞開,被風吹動,馬上少年英武之氣,卓然無雙!

    兩邊鄉兵弓箭手,看到徐樂上前,不知道誰先舉起手中弓矢,大聲歡呼。接著多少鄉兵箭手,都跟著歡呼了起來!

    「我馬邑樂郎君!」

    如雷歡呼聲中,徐樂直抵劉武周面前。在馬上朝著劉武周抱拳一禮:「鷹擊!」

    劉武周目光在徐樂身上掃過,風雪捲動如焚,前面喊殺聲越來越烈。但是此刻,徐樂臉上,甚而還帶著微微的笑意。

    在徐樂身邊,不管是肩寬背闊如大山一般的韓約,還是躍躍欲試的韓小六,略微顯得有點緊張的宋寶,都已經做好準備,等待廝殺。甚或連徐樂身邊那個小狼女步離,劉武周都看了一眼,步離回應的,就是一個冷淡的眼神。

    劉武周臉上也露出了笑意,舉手劃了一個圈:「樂郎君,聽見這些呼喊聲了麼?」

    徐樂微微一笑:「愧不敢當。」

    劉武周又朝北一指:「苑四應該是撞上了突厥狗大隊,執必賀應該和我們想到一處了,想給對方一個狠的,早點奠定此間戰局。苑四正在廝殺,黑尉遲已經上去了。青狼騎多而我恆安甲騎少,黑尉遲親口說的,到時候就看你樂郎君的本事了!」

    徐樂又是一抱拳:「只等鷹擊號令!」

    劉武週一擺手:「那將玄甲騎拉上來罷!」

    徐樂一掀大氅,調轉馬頭便走。劉武周目光,一直追隨著徐樂策馬而去的身影,面上神色深沉,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不多時候,後面山道傳來了如雷的蹄聲,整齊響動。雪塵飛濺之中,就見玄甲騎又排成了密集陣列,已然出山口而來!

    這些自神武之地一路轉戰而來,短短時間內打了多少場苦戰的新生強軍。如一條黑色蛟龍也似,從山中鑽出,爪牙鋒利,隨時準備將眼前戰場,攪出一片血腥!

    而徐樂已經扔掉了大氅,走在玄甲騎最前。一身黑甲,幽暗如晦,不自覺的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樂已經帶上了兜鍪,合上了面甲,憤怒金剛像靜靜盤踞在面甲之上。但是目光落在上面,每個人似乎都覺得這憤怒金剛像陡然睜開眼睛,朝著他們在怒吼!

    鄉兵箭手的歡呼聲都低沉了下來,這種最為純粹的殺氣,將每個人都震懾住了。徐樂一旦準備上陣,這鋒銳之氣,非身在其間,實難想像!

    劉武周在心底悄然長嘆。

    這真的是一條凶龍…………一條自己控制不住的凶龍!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51
盛唐風華 第三百零九章 南下(十八)

    掇吉冷冷的看著眼前不遠處的廝殺,突厥青狼騎和恆安甲騎已經徹底扭在一起,拚力死鬥。

    戰場之上,已經到處都是空鞍戰馬悲鳴而走,雪地上到處都是落馬騎士。雪地已經被染得到處都是紅色,連紛紛揚揚而落的大雪,都來不及遮掩。

    狂風捲來的,全是濃重血腥味道。

    落馬甲士,還是以突厥青狼騎為多。恆安甲騎本來就是能戰精銳,真要一對一的拚殺,哪怕是執必家的直屬青狼騎也不是對手。能保持優勢,靠著的一是青狼騎本來就比恆安甲騎人多,二就是青狼騎也輕易不給恆安甲騎正面對戰,發揮威力的機會。

    此次兩軍在風雪中狹路相逢,沒有迴旋的餘地和時間,只能這樣硬碰硬的對戰。恆安甲騎的戰力,就能毫無保留的發揮出來。

    此次苑君瑋本來就紅了眼睛,憋足勁道廝殺,在他如瘋似狂的衝擊帶領之下,恆安甲騎發揮的戰力更比此前更甚幾分。而青狼騎的士氣卻是甚低,更不必說退而復進,陣型大亂,進退消長,這三個青狼騎百人隊真被殺得慘不堪言!

    這前鋒三個青狼騎百人隊,終於被打崩潰散,中堅十夫長幾乎死傷殆盡,剩下青狼騎三三兩兩,不敢直接向著掇吉所在方向而退,向兩翼潰散而去。

    而戰陣之中的恆安甲騎所部,也是傷痕纍纍,渾身血跡,不論人馬都在劇烈喘息,也是殺得矛斷甲殘。

    掇吉身邊,又有青狼騎百人隊跟進而來,沿著兩翼伸展開來,已經在風雪中排出長長的陣列。

    看著青狼騎終於崩潰,掇吉冷冷下令:「放箭,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掇吉身邊幾名青狼騎親衛,嚥下一口冰冷的唾沫,舉起號角,就吹出一聲淒厲的短音!

    兩翼青狼騎催馬上前,舉起弓矢,一陣弓弦震動之聲,頓時箭如雨下。沿著兩翼潰散的青狼騎哀嚎慘叫聲不斷,又是紛紛落馬!

    週遭親衛看著掇吉冰冷的神色,看著這個老軍奴宛然變成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誰都知道,今日之戰,已經是不死不休了!

    掇吉一揮手,身前身後,青狼騎都舉起弓來,搭箭上弦,箭簇生寒。

    戰場上正對掇吉的,就是苑君瑋這一隊人馬,現下還能坐在馬上,已經不過半數。哪怕苑君瑋,都在劇烈喘息著,身上甲冑全是創痕,鮮血不斷的從甲葉縫中溢出來。

    看到一排弓矢舉起,苑君瑋嘶聲大喊:「避箭!」

    有盾牌的恆安甲騎,舉起盾牌遮護要害。出陣之際沒有攜盾的,將馬匹側轉,摘鐙藏在一側。

    弓弦震動之聲,羽箭破空之聲驟然響起。苑君瑋這一隊人馬,又倒下大半!

    如此近的距離,人傷不著,戰馬也躲不過去。這些精疲力竭的戰馬長聲悲鳴,紛紛轟然栽倒。帶動馬上騎士,重重摔在積雪之中。

    掇吉一踢馬腹,率先衝出,身邊青狼騎紛紛丟掉手中弓矢,挺矛持刀,吼聲如群狼怒號,直撲而上!

    「殺光這些漢狗!」

    而在此時,苑君瑋才艱難的從雪地中爬起。適才一陣箭雨,苑君瑋戰馬也被射倒,摔落雪中。渾身大大小小的創口,全都劇痛。

    在青狼騎的怒吼聲中,苑君瑋翻身而起,扶著馬槊,彎腰喘息。而在他身邊,跌落雪中的恆安甲騎,也都掙紮起身,持著各色兵刃,死死的望著疾衝而來的大隊突厥青狼騎!

    無非是死而已!

    寥寥幾名還在馬上的恆安甲騎,回望苑君瑋一眼,眼底意思,苑君瑋一下就明白了。

    入娘的苑四,趕緊走啊!

    這幾名恆安甲騎,催動坐騎,迎向鋪天蓋地捲來的大隊青狼騎。每人身上都插著箭矢,每人都鼓出了最後一分氣力。向死而進!

    不管這些恆安甲騎出身如何,到底是劉武周從高麗帶回來的親信,還是在恆安鷹揚府呆了十幾年的老油子,或者投效而來的輕俠少年。

    不管這些恆安甲騎血戰廝殺為的是什麼,或者要在郡中揚名,或者要保護桑梓之地,或者要在這亂世當中憑著自己本事廝殺出一個前程來。

    但是面對突厥青狼騎,這些恆安甲騎,並無一人後退!

    雲中男兒,天下之雄。

    碰撞聲響起,幾名恆安甲騎,轉瞬間就被吞沒。而大隊青狼騎,轉瞬之間就要撲到苑君瑋面前!

    苑君瑋重重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

    這一隊都是他貼心換命的弟兄,哪怕在自己屢次敗於徐樂手中,招致多少嘲笑之際。這幫弟兄還是牢牢的跟在自家身邊,為此沒少和別人打架。

    現下大半弟兄,卻都沒於突厥人手中。入娘的,就和他們一起死也罷!

    就在苑君瑋雙眼血紅,挺起馬槊,準備死戰之際。頭頂又是一陣疾疾的呼嘯之聲響起。

    上百支箭矢,從頭頂呼嘯而過!

    這些箭矢落入撲來的青狼騎大隊陣中,頓時就是一陣人仰馬翻,雪塵飛濺。苑君瑋不敢置信的回頭觀望,就見風雪中,一個鐵塔也似的身影顯現出來,右手持槊,左手持鞭。在他身後,則是拉開陣列的一排排恆安甲騎!

    入娘的,尉遲恭終於上來了!

    一陣箭雨飛射,只是稍稍阻擋了一下青狼騎,箭雨過後,青狼騎仍然飛撲而進。今日突厥人也同樣紅了眼睛,拼出了這麼多條性命,不管此前有再多的心思,這個時候,他們也只想要一場勝利!

    青狼騎率先而至,當先一騎飛矛刺向苑君瑋,苑君瑋想挺槊反擊,卻覺得手中馬槊如山一般沉重,當下果斷棄槊,一把抓住長矛,用盡生平氣力向後倒下。連人帶甲接近兩百斤的份量,一下就將這青狼騎扯下馬來!

    接著苑君瑋翻身半跪而起,摘下兜鍪,狠狠掄在那青狼騎臉上,頓時砸得他臉上血肉模糊,長聲慘叫。

    而另外幾名青狼騎的長矛,已經指向不知道閃避的苑君瑋!

    尉遲恭在這個時候,直撞過來,馬槊盤旋舞動,劃了一個大圈,將幾桿長矛全都打開,其中一桿長矛還一下折斷,矛頭飛出去老遠!

    尉遲恭馬槊一彈又起,捅穿一名青狼騎咽喉,左手鐵鞭展動,又將一名青狼騎砸落馬下。

    他低頭對著苑君瑋一聲大吼:「還能不能戰?」

    苑君瑋劇烈喘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能!」

    尉遲恭一邊廝殺,一邊大笑:「那就上馬,打給徐樂看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52
盛唐風華 第三百一十章 南下(十九)

    青狼騎從風雪中不斷湧出,直撲向已經佈滿血腥的雪原戰場。

    此刻歸於掇吉節制的青狼騎百人隊,已經足足有六個之多。在風雪中向兩翼延伸的看不到了。指揮調度,已經不是很方便,就算以號角催動兩翼的青狼騎出擊向戰場匯攏,這號角傳令之聲,還經常被戰場喊殺聲掩蓋下去。

    而且就算調度兩翼的青狼騎深入而進,最後抄擊恆安甲騎的背後。如此的能見度,如此難行的積雪雪原,都難以順利遂行。

    而掇吉已經放棄了精細的指揮調度,他心裡異常明白,為什麼執必賀不斷的將超出戰場容量的青狼騎百人隊派遣上來,就是想用青狼騎的人命,堆死眼前的恆安甲騎!

    原來執必賀想得太多,此次冬日深入,又要佔夠便宜,又要儘可能的少傷亡,還要壓制族中老人,扶植執必思力立下戰功,樹立威望,最後能順利接位。

    種種盤算,再遇上一個渾不講道理進掠如風如火的徐樂,最終就是損折反而分外慘重,而青狼騎的軍心士氣被打落到了谷底。

    這個時候,取得勝利,挽回軍心士氣,比什麼都要重要。不管付出多麼慘重的傷亡,執必賀也只要一場勝利。

    而只有更多的鮮血,不管是漢人的還是突厥人的,才能將青狼騎徹底喚醒!

    去掉這些算計之後,哪怕是執必家直屬的青狼騎,也不過就是人命數字而已,無足輕重。

    當初執必賀和執必落落兄弟兩人,不過憑藉百騎就從千族血戰中崛起。現下只要喚醒麾下青狼騎的凶性和戰力,再損折個數百上千,又算得了什麼?

    掇吉只是簡單的用號角傳令,召喚各個青狼騎百人隊加入戰場之中,然後就不管不顧,帶領一個百人隊,就撞入戰場之中!

    眼看一個衝擊,就能將戰場上殘存的那些恆安甲騎一掃而空,將那漢將頭顱砍下,獻於執必賀汗旗之前。可在南面大雪之中,又是恆安甲騎衝擊而出!

    帶隊之人,正是執必部上下都熟識得很的那個黑鐵塔也似的漢將,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突厥人性命的尉遲恭!

    大雪遮擋了視線,尉遲恭所部悄然接近戰場,劈面就是一陣箭雨掃來,頓時就大隊青狼騎射得人仰馬翻,接著這些恆安甲騎就呼嘯而進,加入戰場,和青狼騎狠狠的碰撞廝殺在一起!

    徐樂雖然勇銳無雙,兩仗打得執必部上下膽寒。但是尉遲恭這個老對手,還是在青狼騎上下心目中份量更重。

    徐樂戰績,都是如電一般侵襲直擊,攪出漫天血雨。而尉遲恭和青狼騎的纏戰,則是什麼樣的交手仗都打過了,互相之間的哨騎大規模纏戰,互相遊蕩剿殺對方的分兵,陣列時候從步戰打到騎戰,時間往往持續數月,大大小小雙方能合戰數十次之多。

    尉遲恭用兵,老道而堅韌,是唯一能用離合之兵以對從來離合不定的突厥青狼騎。而最後陣戰之際,尉遲恭又能披堅執銳,決死衝擊。

    去歲大戰,不知道多少青狼騎百人隊被尉遲恭纏得想死,最後決戰之際,又被尉遲恭直衝執必落落狼旗。一仗下來,歸途之中,不知道多少青狼騎因為失去親族而夜間悲號。

    當尉遲恭熟悉的身影出現,掇吉就知道這一仗已經打到了雙方主力的真面目交手戰了,再也輕忽不得!

    本來準備親身加入戰陣之中的掇吉,猛然扯住韁繩,任青狼騎從他身邊越過。他大聲招呼身邊親衛:「吹角,調兵,將一個個百人隊都堆上去!」

    這個時候,就督催一個個又一個百人隊填上去也罷。看看到底要多少條人命,才能贏得這場勝利!

    而在對面,尉遲恭在救下苑君瑋之後,也勒馬回轉。幾名旗手緊緊跟在他的身邊,隨時準備以旗幟,以號角,指揮恆安甲騎主力加入戰團。

    尉遲恭回頭掃了一眼戰團,在一火恆安甲騎的拱衛之下,苑君瑋又鼓起精神,大呼酣戰。

    尉遲恭一點不擔心苑君瑋的傷勢,但為軍將,豈能不熬得傷耐得苦?苑君瑋雖然為人暴躁驕橫,但也是經歷過不少戰事的,這點傷勢,苑四還能撐持許久。就讓他繼續廝殺也罷。

    然後尉遲恭目光就和遠處掇吉目光撞上,一眼就分辨而出,掇吉就是臨陣指揮的軍將。

    尉遲恭冷冷一笑,既然交手,就讓你看看尉遲爺爺的本事罷。看著徐樂威風那麼久,尉遲爺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早已憋得就要爆炸,就看看,你們執必家青狼騎捨得用多少性命來填!

    尉遲恭大聲下令:「兩翼下馬,穩住陣腳!當面正中,讓苑四再廝殺一陣!」

    幾名旗手頓時揮舞旗號,吹動號角。兩隊恆安甲騎頓時從後加入戰陣,站定兩翼位置,人人下馬,將戰馬置於陣前,隊正一聲呼哨,戰馬全都臥在雪中,以為胸牆。而這些恆安甲騎,看也不看就在身側不遠處血腥而戰的戰場,取出弓矢,拉開弓弦,只是盯著眼前風雪!

    青狼騎的號角嗚嗚吹動,從兩翼處,終於湧出了大隊青狼騎,呼哨著直湧而前。而迎面而來,就是一陣箭雨!

    這一陣箭雨,恆安甲騎立定步射,又准又狠。兩翼湧來的青狼騎,前列幾乎就被一掃而空!

    接著兩翼恆安甲騎一聲呼哨,戰馬抖掉身上積雪翻身而起,一名名恆安甲騎認鐙上馬,擺出中央收縮,兩翼突前陣列,狠狠迎了上去。

    青狼騎衝破風雪而來,接著就是劈頭一陣箭雨,給射得頭昏腦漲,對著這樣陣列,一頭就撞入了凹陷的中央部分,而兩翼的恆安甲騎頓時收攏,圍著青狼騎狠殺!

    這就是恆安甲騎的真實戰陣水準,所以才能以六百騎的規模,相抗執必家的絕對優勢青狼騎!

    尉遲恭立於陣後,關顧著全面陷入激戰的戰場,看著恆安甲騎有條不紊的進退而戰。青狼騎似乎還在無窮無盡的湧來。

    就看看,突厥人捨得賠上多少條性命罷!

    而掇吉也冷淡的看著戰場,看著每時每刻青狼騎都在付出的死傷。

    老軍奴眼神寒冷如冰。

    不過就是性命而已。

    老汗今日所要,只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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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