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39
V123210 發表於 2018-3-4 11:17
盛唐風華 第三百八十一章南下(九十)

    玄甲白氅,馬去如龍。

    吞龍拚命飛馳,四蹄翻飛間,有若在雪地之上飛行!

    轉瞬之間,徐樂已經突出玄甲騎大隊,遙遙衝在前面!

    一向以來,徐樂領軍而戰,都是起著鋒尖作用,但始終也保持著和身後兒郎的聯繫。打開缺口之後,正正讓身後如牆而進的玄甲騎自缺口蜂擁而入,將敵人陣型徹底撕裂。但這一次,徐樂卻是不管不顧,拿出了最高的速度,就想早一刻直衝到執必部大營面前!

    吞龍神駿,但一直都被徐樂控制著,不能盡情發揮。現下卻完全放開了,在雪原上跑發了性子,一個大步就趕得上其他戰馬兩步,這樣拿出全部本事馳奔,真的沒有一騎能夠追得上!

    風聲在自己耳邊掠過,徐樂馬槊前指,毫不動搖。眼前只有那道看似堅固無比的冰牆!

    而被留在後面掠陣的曹無歲,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徐樂率領玄甲騎,繞開戰場,直撲執必部大營。

    這老寨主,雖然在追隨徐樂一路打過來之後煥發了第二春,已經丟下自家經營的寨子在外間吃冰臥雪這麼久,但從來是心裡有數,知道自家和麾下這些鄉兵箭手哨探騷擾還行,但是打不得硬仗,全金梁讓他留下,他也老實留下在後,並不上前逞強。

    玄甲騎旗號出現,曹無歲就已然完全放心。只要玄甲騎上去,還不是將這些出而迎戰的青狼騎百人隊一掃而空?只怕兩個百人隊都不夠樂郎君一人打的!

    曹無歲當下就準備率領兒郎,去接應玄甲騎,以為遮護側翼,等玄甲騎上去將青狼騎沖散,看能不能再揀點便宜。要知道跟著廝殺了這麼幾場,他麾下兒郎已經有一多半披上了突厥人的上好鑌鐵札甲,也換了突厥狼騎的高駿戰馬,可算是好好發了一筆財!

    誰知道徐樂他們,居然繞開戰場,直撲向大營。硬以騎兵,去撼強弓硬弩守備的軍寨!

    曹無歲和一眾鄉兵箭手被震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玄甲騎在雪原上拉出一道弧線,如雷一般馳奔而前,不知道該如何接應。曹無歲急得狠狠拍擊馬鞍:「入娘的,這樂郎君又行險了。這是要做什麼?」

    而全金梁正在廝殺之中,幾名親衛護衛著他,結成小隊,在戰場上來回衝撞。全金陵一桿馬槊揮舞得虎虎生風,幾名親衛就是竭力遮護著他的安全,轉眼間已經有好幾名青狼騎被全金梁掃下馬來。

    這一仗打得著實暢快,背後還有玄甲騎趕來接應,全金梁吼聲越來越大,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廝殺之中,一名親衛從後撞來。全金梁正一槊捅翻一名青狼騎,嚇得其餘幾名青狼騎退向兩邊。那親衛扯開嗓門大喊:「將主,樂郎君撞大營去了!」

    全金梁頓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大喝一聲:「你們釘在這兒!」

    幾名親衛搶前,維持住陣線,而全金梁退後一步,竭力張望。雙方幾百匹馬正圍著這裡往來踐踏廝殺,雪塵飛舞,不大看得清後面局面,只能隱約看見玄甲騎拉出的雪塵,已然繞過激戰的戰團,直撲向大營所在的方向!

    全金梁忍不住也是破口大罵一聲:「入娘的這徐樂想做什麼?真當自家無敵了?」

    接著就轉頭怒吼而上,繼續與青狼騎廝殺在一處,既然玄甲騎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著自己,將眼前青狼騎全部殺退了!

    別人如何去想,徐樂絲毫不在意。只是不住催動吞龍上前,吞龍已經跑得不能再快,如在雪上飛行,轉瞬之間,就已經撲近大營之前的壕溝!

    正如徐樂所想,冰牆之後雖然已經湧上不少人影,但卻混亂散漫,只是零星發來幾箭,徐樂都懶得去撥打,稍微偏偏頭就讓過去了。

    壕溝在前,徐樂只是單手一提韁繩,吞龍長嘶一聲,渾身肌肉繃到最近接著放開,接著就高高騰躍而起!

    徐樂隨著吞龍而起,就這樣越過壕溝,人在空中,就清楚的看見了冰牆之後的景象!

    營門已經打開,不少人馬被催促著湧出來,沿著冰牆據守,而寨牆之上,也有人馬被不斷驅趕而上。

    但這些人馬,只是衣衫破舊,甲冑雜亂的奴兵甚至軍中地位最為低賤的生口,這些守軍,只有寥寥的青狼騎以為統帶約束之用!

    吞龍如雷一般的嘶鳴聲中,已然越過壕溝,前蹄落在冰牆之上,碎冰亂濺,崩飛出去打在那些守軍頭臉之上,驚呼慘叫之聲頓時響作一團。

    好一匹吞龍,後蹄跟著落下,只搭在邊緣一點就能發力,一下就越過了那道冰牆,載著徐樂直撞入了冰牆後的守軍之中!

    徐樂馬槊佩劍全都出手,毫不留情的大砍大殺,一人一騎,衣甲平過,鮮血飛濺。一時間他突入的那一段範圍,所有守軍只知道驚呼慘叫的逃開!

    後面玄甲騎終於跟上,戰馬一陣陣長嘶在壕溝前止步,它們可不是吞龍,沒有能飛的本事。而馬上騎士以步離為首,毫不猶豫的翻身下馬,就這樣跳入壕溝之中,以手中兵刃為支撐,手腳並用的攀爬上去,越過冰牆,加入戰團之中!

    步離身手最為敏捷,動作也是最快,小小身影轉瞬即上,翻過冰牆,就看見徐樂已然清理了一段冰牆出來,而那些雜亂的守軍翻番滾滾而退,沒一人敢上前挑戰徐樂。

    而在寨牆之上,那些守軍也亂做一團,不顧壓陣的寥寥幾名青狼騎大聲叱喝,就要退下寨牆。徐樂這一下突進,就將守軍攪得亂做一團!

    一名在寨牆上的青狼騎,張弓搭箭,就要射向徐樂。步離手疾眼快,脫手匕首就飛出去。冰牆至寨牆足有二十步左右的距離,而匕首仍然電閃而至,那青狼騎嚇得低頭,匕首噹的一聲砸在他兜鍪之上,飛了出去,但這青狼騎射出一箭,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徐樂回頭看見步離,露出白牙一笑,催動吞龍,又撞向寨牆!

    在步離身後,韓約身影終於出現,接著就是大隊下馬步戰的玄甲騎,不斷的湧了過來,這樣莽撞的突擊,居然就給玄甲騎突破了壕溝冰牆防線!

    而徐樂已然直撲向寨牆,手中馬槊擲出,撲的一聲釘入寨牆之中。徐樂已經飛身而起,踩著馬槊一躍,伸手已然夠住寨牆頂端。借力就騰身而起,身子半掛在寨牆之上,就已經騰出一手取下叼在嘴裡的佩劍,一劍刺入撲過來的一名青狼騎的膝蓋位置,手腕一轉一攪,那青狼騎已經慘叫著跪了下來。而徐樂已經越過寨牆,只持一劍,又攪出漫天血雨!
V123210 發表於 2018-3-4 11:17
盛唐風華 第三百八十二章南下(九十一)

    數十鄉兵箭手,疾疾的撲向大營所在。

    在他們眼前,就是玄甲騎呼嘯衝過捲起的雪塵。眼看得距離大營越來越近,每名鄉兵箭手都下意識的望向曹無歲。

    雖然曹無歲還是咬牙下令大家前去接應玄甲騎,但是馬上就是一頭撞在大營之上,撲面而來的就是強弓勁弩,那這條性命還能不能掙扎出來,那真是就看命了!

    曹無歲滿臉鬍鬚都快炸開了,咬牙大吼一聲:「都這樣了,上啊!大家要死死一處!」

    徐樂帶領玄甲騎,選擇了不管不顧的強攻硬打。自己這些人必須加入,說不定還能掩護玄甲騎多撤回來一些!

    近五十歲的曹無歲,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惜這般不顧一切了。原來他只是守在自己寨子裡面,寨門一關,不管外間到底是魏是晉。

    可是跟隨這位樂郎君而戰,不知不覺總會被他鼓舞到這般程度!

    如此英俊少年,如此本事,而且又不是老恆安鷹揚府出身,沒有那份出身的羈絆在。這樣人物,不管投向何方,哪怕以曹無歲的見識,也知道必然會受重用,何苦要留在這風雨飄搖的恆安鷹揚府?

    他不僅留下了,還拚死而戰,一次次衝在前面,撲向黑壓壓的突厥青狼騎,撲向執必部汗王的大旗,撲向這堅固的大營!

    如此人物,都為雲中之地死戰到了這等地步,自己身在雲中,又有什麼理由而不上前?這個世道,活到五十歲已然足夠,難道真的想著兒女環繞,老死榻上?

    曹無歲一聲吶喊之後,已經猛踢馬腹,又提高了速度。這些鄉兵箭手也再不多說什麼,咬牙跟上就是,這個時候看著玄甲騎死,他們還有什麼顏面見人?

    雖然抱定必死決心,可曹無歲忍不住還是喃喃自語:「樂郎君啊,你為何非要帶著大家送死啊!也罷,老曹陪著就是!」

    而就在這個時候,曹無歲就清楚看見,徐樂身影越過壕溝,直上冰牆,撞開一條路來,後續跟進的玄甲騎蜂擁越壕而入,而迎面而來的弓矢,卻稀疏散亂。接著徐樂身影,就直上寨牆,單人獨劍,佔據寨牆一段,砍殺得鮮血四下飛濺!

    玄甲騎身影,也在拚死跟上,眼見得已經有幾個身影也跟上了寨牆,牢牢的佔據了寨牆一段。居然就這樣輕易突破了執必部的大營!

    雖然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但是徐樂突破層層防線的身影,一時間讓曹無歲渾身熱血都湧上了頭頂,踩鐙站起,只是怒吼一聲:「我馬邑樂郎君!」

    數十鄉兵箭手這個時候也都在馬背上直起身子來,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只有曹無歲嘶啞的吼叫之聲,在各人耳邊迴蕩!

    徐樂就這樣毫不猶豫,也毫不停留的一舉擊破了執必部大營的兩道防線!

    徐樂正在寨牆之上,白氅飛舞,宛若天神。

    可徐樂一顆心,卻是沉了下來。

    整個執必部大營,此時此刻盡收眼底。大營之中,雖然一切規整,所有營帳都未曾收拾,密佈在寨牆之內。但這些營寨,大多空空蕩蕩!

    向著寨牆湧來的人馬,衣甲服色雜亂,全都不是青狼騎,而是執必部所領的奴兵生口!

    而大營之中,還能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卻是焚燒輜重之後的味道。執必部主力已然後撤,只留下不多青狼騎,還有這些帶著嫌累贅的奴兵生口,據守營寨,爭取再糾纏恆安鷹揚府幾日!

    執必賀真的壯士斷腕,就這般撤了。雖然不知道他撤退之後怎樣能控制住執必部的軍心士氣。但這一舉動,已然將恆安鷹揚府陷入了最為危險的地步!

    徐樂一踏入戰場,一看到執必部的大營,這種莫名憂慮的感覺就此襲來,讓徐樂選擇了直衝向大營,最快時間踏破這座大營,早點探出執必部的佈置。現在看來,這直覺又是正確!

    執必部只留下奴兵生口還有少部分青狼騎留守,被丟棄的奴兵生口士氣低沉,青狼騎數量太少又不能放出哨騎。看來原本佈置就是一旦發現恆安鷹揚府攻來,就以青狼騎出而糾纏,然後驅趕奴兵生口上寨牆冰牆據守,強弓硬弩全都用上,而恆安鷹揚府攻具不足,想啃下這營寨,也要花幾天時間。讓這恆安鷹揚府在這雪原上陷的時間越久,則他們撤退的軍馬越是安全。

    執必部看來更將攜帶不走的糧秣輜重全都一火焚之,如此敵前撤退,佈置得乾脆果斷,毫不拖泥帶水,還有安排,再陷恆安鷹揚府久一點,執必賀大敗之餘,心思仍然一點不亂!

    但徐樂就沒有選擇和那些青狼騎糾纏,而是以騎兵直撲向堅固大營。在青狼騎驅趕奴兵生口,還未曾將位置站住的時候就已然衝殺進來。轉瞬間就襲破了執必部的大營,玄甲騎跟隨而入,一舉就將執必賀留下的佈置打破,這些青狼騎生口奴兵要不想等著後續大軍到來全軍覆沒,就只有棄營而逃!

    徐樂已經奪過一桿長矛,槍劍齊用,在寨牆之上左衝右突,當者披靡。看到徐樂身影,連督隊壓陣的青狼騎都只是吶喊不敢上前,更何況那些被丟棄下來作為死兵,士氣低落的奴兵生口?

    徐樂轉向何方,何處的守軍就你推我擁而退,望向徐樂的眼神都滿是畏懼。就是這個玄甲白氅的英俊少年,奪下了老汗的汗旗,殺得數千青狼騎大敗虧輸,夜中常常聽見劫後餘生的青狼騎慘聲哭泣,今日徐樂又破冰牆上寨牆如電閃雷鳴一般,當著這等人物,真的沒有一絲一毫勇氣上前抵擋!

    這少年,天降下來就是要讓執必部,讓突厥人流夠血的麼?

    一條小小身影,從徐樂身邊搶過,正是步離,她欺身而進,一匕一刀,頓時就捅翻了幾名奴兵。韓約身影也在寨牆上出現,轉向另外一邊,鐵盾橫推豎砸,多少奴兵生口紛紛墜落寨牆之下,慘叫聲接地連天的響起。

    接著翻上寨牆的又是宋寶,掃了一眼之後吼聲如雷,加入了步離那一方戰團,單鉞戟揮舞得虎虎生風,殺人猶如割草一般!

    玄甲騎戰士,不斷的躍上寨牆,這爭奪寨牆的戰事,已然沒有什麼懸念。督隊的青狼騎已經退了下去,翻身便走,而那些奴兵生口隨而崩潰,在哭喊呼號聲中自相踐踏!

    徐樂在寨牆站定,向北看看,又向南看看。

    下一步該當如何是好?雖然奪下大營,可恆安鷹揚府的危局,絲毫沒有得到化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4 11:17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南下(九十二)

    雪原之上,青狼騎與鷹揚兵的碰撞,打得是勢均力敵火花四濺。

    全金梁也只是埋頭廝殺。樂郎君不知怎的熱血上頭,又去撞大營了,他還能怎樣?只有將這邊青狼騎擊敗逐退,然後去援應樂郎君也罷!

    可青狼騎這兩個百人隊,卻死死將全金梁所部纏住。

    突厥青狼騎,雖然一向是離合之兵的戰法。但是這些年來,隨著突厥勢力增大,而中原對邊郡軍府的支援近乎斷絕,雙方實力對比已然顛倒。原來離合聚散不定很少打硬仗的突厥青狼騎,也多了一分傲氣,只要漢軍敢來邀戰,從來都是硬碰硬的上。

    但在被徐樂按在地上狠狠打了幾輪之後,青狼騎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兩個百人隊拉出寬大展現,絕不和恆安鷹揚兵硬拚,恆安鷹揚兵向著哪裡突進,哪裡就暫時後退,兩翼卻匯攏過來牽制。整條戰線就這樣不斷進退,不斷互相援應,死死的糾纏著恆安鷹揚兵。

    而恆安鷹揚兵也不具備玄甲騎那樣的強大突擊力,玄甲騎排成的密集牆式衝鋒陣列,是可以將青狼騎一舉打穿,將整條戰線毫不停頓的一舉突成兩段!

    雙方就這樣糾纏在一起,或進或退,數百上千馬蹄錯雜,捲起雪霧冰塵,不時有人落下馬來。但都大致維持著戰線完整,就這樣拼著人命消耗。縱然全金梁在拚命衝殺,帶動身邊親衛壓得青狼騎的戰線不住彎曲,可距離徹底將對手擊敗逐退,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而玄甲騎說不定就已然陷入了執必部大營防禦體系之中,在強弓硬弩攢射之下崩潰而退,不知道要丟下多少人馬的性命!

    這樂郎君,怎生就這麼喜愛行險?

    全金梁只覺得火都竄上了頭頂,熱汗不住自頭上冒出,直淌下來。不住呼喊著帶領親衛發起突進,恨不得一舉就將這些青狼騎斬殺乾淨。可面前青狼騎仍然是那麼難纏,縱然在全金梁的不斷突進前已經丟下了不少性命,可仍然死死的糾纏著他!

    又一次突進之後,全金梁率領親衛衝出去二十餘步,斬殺七名青狼騎落馬。剩下青狼騎轉身便走,兩翼的青狼騎卻匯聚過來,長矛伸出,只是在兩面夾著全金梁這一小股人馬組成的鋒尖亂捅,全金梁所部一時間被阻。而其餘恆安鷹揚兵趕來援應,好容易才將全金梁所部接應退回,而剛才撤下去的青狼騎又掉頭回來,堵上了破裂了少頃的戰線。

    這一進一退,全金梁身邊也有三名恆安甲騎落馬。

    這仗打得太過糾纏,全金梁火氣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扯掉兜鍪,汗水蒸騰,如白霧一般升起。全金梁紅著眼睛大吼:「你們在這兒頂著,某帶恆安甲騎去接應樂郎君!」

    恆安甲騎一走,這些步軍各營中抽出的哨騎壓力就大了,頂著青狼騎打,損失必重。可全金梁已然顧不得了。現在玄甲騎隱然就是恆安鷹揚府最鋒利的矛尖,決不能挫動太甚!

    身邊旗手也是滿臉大汗,衣甲上滿是血跡,立刻準備搖動旗號傳令。突然之間一名親衛就指著前方,大聲喊道:「將主你看!樂郎君破寨了!」

    全金梁一怔,踩著馬鐙站起身來,看也不看正反推過來的青狼騎,也不顧身前幾步就是雙方還在拚力廝殺,竭力向大營方向望去。

    透過雪霧,正見徐樂身影翻身而上,立足寨牆,在他身後就是玄甲騎翻翻滾滾而進,如利斧破朽木,如鋒刃如水流。執必部大營守軍,竟然絲毫無法阻礙!

    徐樂白氅飛舞,立足寨牆之上,有若天神。

    雖然一次又一次的被這位樂郎君給震驚過,這一次全金梁還是站在馬鐙上張大了嘴巴。

    自家拚死力戰,和青狼騎兩個百人隊還沒分出個勝負來。那邊樂郎君一次突進,就已經襲破了執必部的根本大營?

    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樂郎君做不到的?

    幾名親衛,已然振臂高呼:「樂郎君破寨!」

    呼喊聲震動整個整個廝殺的陣列,恆安鷹揚兵全都向北而望。而那些咬牙死戰的青狼騎也忍不住回首。

    呼喊聲由少變多,由低變高,響徹整個戰場。

    「樂郎君破寨!」

    恆安鷹揚兵一個個都紅了眼睛,他們是為樂郎君開路的。結果還沒打出個名堂,道路也沒有為樂郎君打開。結果樂郎君自家就已經將執必部大營襲破。以後大家怎生還在玄甲騎面前抬起頭來?

    這些恆安鷹揚兵大聲怒吼,拚命向前撞去。只要不死,只是向前,再也不後退一步!

    而原來一直和恆安鷹揚兵打得有來有往,進退自若,陣腳絲毫不亂的兩個青狼騎百人隊。這個時候終於開始崩潰。多少青狼騎在百夫長的帶領下掉頭便走,也不回兩邊小營,只是繞過營寨所在,拚命向北逃去!

    恆安鷹揚兵大聲呼哨,只是銜尾狂追,說什麼也要將這些青狼騎,在這片雪原之中斬殺乾淨!

    而全金梁卻沒有去揀這個便宜,反而神情嚴肅了下來。只是招呼身邊親衛一聲:「走,去援應樂郎君!」

    幾名親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正追殺得痛快的袍澤,隨著全金梁策馬離開戰場,轉而直向大營所在方向。

    親衛們也略略有些疑惑,怎生拿下大營,又擊敗了青狼騎,如此大勝,全金梁反而沉著一張臉?

    而在寨牆之上,徐樂再不追殺下去了,只是站定寨牆掠陣。而玄甲騎戰士,全都化騎為步,不斷越過寨牆,湧入大營之中,追著已經崩潰的守軍,殺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帶隊已經下了寨牆,衝殺在前的正是宋寶,他揮舞著單鉞戟,鐵飛燕風采展露無遺,整座大營似乎都在迴蕩著他的怒吼之聲!

    徐樂只是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徐樂不動,步離韓約自然不動,只是守在他的身邊。步離是萬事不問的性格,而韓約也素來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詢問,在取得這樣一場大捷之後,徐樂卻只是這樣一副若有所思之狀!

    真的是不對啊…………執必賀撤退時機,把握得實在太好。而留守應對之策,又是完美針對著劉武周輕騎突前,襲取大營謀求決戰之策。若不是自己突然靈光一閃,選擇了輕騎撲營,這留下的少量青狼騎和生口奴兵,說不定就得將恆安鷹揚府主力牽制上好些時日,讓恆安鷹揚府的局面更加窘迫!

    思來想去,只是沒有答案。而號角之聲,又在遠方響起,這卻是劉武周已然率領主力,向著此間而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6 17:31
盛唐風華 第三百八十四章南下(九十三)

    北面群山之中,在山峰高峻之處,數十騎人馬,立在高處,彷彿凌空,只是看著南面雪原之上那些如黑色巨獸一般的營寨,還有留守軍馬和迫來的恆安鷹揚兵與玄甲騎之間的爭戰。

    這些人馬,自然就是執必賀一行。執必思力尚且傷勢在恢復中,雖然撐持著想要陪著父親,但執必部如何能讓他吃這個苦頭,強令親衛按著他繼續修養。而陪在執必賀身邊的,就是才出樊籠未久的執必落落。

    執必家青狼騎,在執必落落回返之後,就立即安排撤退之事。近萬青狼騎,連同傷者,還有骨幹奴兵生口,並留足兩旬之用的糧秣輜重,儘量攜帶上,斷然向北退入群山之中。剩下帶不走的糧秣輜重,全都一火焚之。

    而留守營寨的只是數個青狼騎百人隊,還有大量作為累贅的奴兵生口,以為牽制。

    因為留守的青狼騎人手不足,而且還負有彈壓之責,無法再抽調人馬佈置出足夠寬廣的騎兵警戒幕,執必落落定下來的策略就是一旦發現恆安鷹揚府迫來,就以青狼騎接住纏戰,再督催這些奴兵生口上寨牆,出據冰牆,以丟下的巨量強弓硬弩據守。

    按照正常而言,不將出而迎戰的青狼騎掃蕩或者驅逐,恆安鷹揚府絕不可能迫近大營。而恆安鷹揚府這次出擊的軍馬,也基本就是一支野戰大軍,並無多少攻具準備。就是硬啃只是以奴兵生口據守的營寨,也至少需要幾日。

    而這幾日消耗,最後攻下空營之後,恆安鷹揚府的情勢將更窘迫,更便於當日他和苑君璋所商議的事情順利進行!

    遁入北面群山之後,這大隊青狼騎並未曾就這般遠去,而是在山中紮下營來。只是等待著局勢更易,等待著再度從群山之中殺出來,洶湧南下的那一天!

    對於執必部而言,也是賭上了一切。若是事態發展不如所想,等他們也斷了糧秣,這些執必部的家底說不定就一夕盡散,而執必部也注定將在突厥八王帳中除名!

    馬邑賭局,已經到了最後時刻。身在其中,劣勢一方,已然是破釜沉舟!

    在恆安鷹揚府在雪原上出現之後,執必賀與執必落落就立刻帶著親衛直上高處,觀察戰場。而今日天候極好,能見度極高,站在高處,戰場盡收眼底。

    這場戰事,一開始正如執必賀與執必落落所預想,青狼騎出擊及時,纏住了大量的恆安鷹揚府哨騎,為營中守軍贏得時間,在營中留守的不多青狼騎,也在拚命督催那些奴兵生口就位據守,眼看得只要撐持過一段時間,就能應付過去這場突然襲擊,穩守大營數日,然後青狼騎在尋機而退,將這些奴兵生口丟給恆安鷹揚府,不僅讓他們一無所獲,還多上許多累贅!

    但將玄甲騎旗號出現在戰場,但玄甲白氅的徐樂出現在戰場。頓時局勢就急轉直下。這個徐樂,居然不加入戰團,不去驅逐青狼騎,不顧自己只是騎兵無有攻具,不懼那完整的營寨防禦體系,繞過戰場,直撲營寨!

    這疾風驟雨一般的突進,頓時抓住了奴兵生口還未曾完全就位的弱點,徐樂越過壕溝,突破冰牆,更殺上寨牆,接應玄甲騎源源不斷的湧上,一下就形成破寨之勢!

    徐樂玄甲白氅身影,實在太過醒目。遠在山巔,都能分辨出來。如此敏銳的戰場嗅覺,如此銳利的突進,一騎當先破寨如摧朽木。讓執必賀和執必落落只能相顧無言。

    而徐樂這樣的突進,頓時就讓他們的佈置全盤落空。外圍纏戰的青狼騎率先而退。而營寨中不多的青狼騎也再也無法彈壓奴兵生口死戰,也只能逃遁,營寨之中,可以看見大群大群的奴兵生口擁擠而逃,自相踐踏,哭喊之聲震天。更有許多奴兵生口乾脆跪地乞命,原來預計怎麼也能支撐幾天的佈置,被徐樂這般一擊,就已崩潰!

    執必賀只是微微搖頭,喃喃道:「這徐樂,這徐樂…………」

    對於這位少年漢將,執必賀已經無言以對。徐樂的勇猛強悍,已然超出了想像。他數十年戎馬生涯,從千族血戰中活過來並有了今日地位,何等樣的悍將未曾見過。但徐樂每一次上陣,都在動搖執必賀的認知,打擊著他的自信。讓人不得不感嘆,天下將亂,胡漢血戰,這等人物,可能真的是應運而生,要將天下攪出無數的腥風血雨出來!

    執必落落一臉狠厲神色,他也是落在徐樂手裡。徐樂幾乎就是單人獨騎闖入千餘越大營將他擒下!這個少年漢將,將執必家幾個人都打了一個遍,現在還活蹦亂跳,每一次出現,就是對執必青狼的一次羞辱,哪怕隔著這麼遠距離,執必落落眼中的怒火,幾乎都能將徐樂烤熟!

    聽到執必賀喃喃自語,執必落落轉向兄長,狠狠道:「他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大勢如此,遲早一日,他就要落在執必家手裡,到時候再看看他的下場!」

    執必賀默然點頭,這個時候再說什麼狠話,已經毫無意義。這個徐樂不除去,將永遠是執必部的夢魘。一名年少漢將都對付不了,還說什麼馬踏中原?

    他低聲詢問:「思力如何?」

    執必落落也再不看戰場,視正在崩潰的留守青狼騎還有那些奴兵生口如無物,回了一句:「思力吃了苦頭,現下已經沉靜多了。依某瞧著,也是件好事。」

    執必賀又問了一句:「軍心如何?」

    執必落落獰笑一聲:「既然某回來了,失巴力和可爾奴的腦袋大家也都看見了,軍心還能有什麼不穩的?」

    雪原南面,號角聲響動,劉武周旗號,已經從地平線上而出,直向已經底定勝局的戰場而來。

    執必賀苦笑一聲:「讓劉武周去應對這徐樂罷,又是好大一場功勞!誰有這樣一個屬下,想必都是頭痛的事情…………咱們只要等著就好!等著看劉武周破釜沉舟,死中求活!」
V123210 發表於 2018-3-6 17:32
盛唐風華 第三百八十五章南下(九十四)

    大營之中,已經是一片狼藉景象。

    徐樂站在寨牆之上,神色難測,只是看著眼前一切。步離已經坐了下來,尋到了自己剛才擲出取去的匕首,心疼的看著上面又崩出了幾個缺口,低聲嘟嘟囔囔。

    她坐在寨牆之上,雙腿懸空,一蕩一蕩,寒風吹過,將她栗色的秀髮揚起,在這滿地血腥屍首的戰場,別有一番動人的況味。

    除了步離之外,韓約也默然矗立在徐樂身後,不時看一眼徐樂的神色,但始終一言不發。

    偌大的營地,現下已經完全為玄甲騎所控制。到處都是翻到的帳幕,倒伏的屍身,丟棄的兵刃甲冑。幾處營門都是大開,營門口儘是屍首,這是守軍逃遁之際自相踐踏,再加上玄甲騎追擊,所帶來的巨大殺傷。

    而在寨牆之內,在寨牆和冰牆之間,到處都是一堆堆跪在一起,手放在腦後的俘虜。多是奴兵生口。因為執必部也在儘量控制糧秣了,發給這些奴兵生口的口糧已經減了許多,勞役任務又重,這些奴兵生口也消瘦不堪,滿臉菜色,跪在地上儘是一副惶恐表情。

    此時此刻冬日而戰,糧食就是最寶貴的東西。執必部為了減少糧秣消耗將他們丟了下來,而恆安鷹揚府也缺糧得厲害,就算不砍殺了他們這些俘虜,將他們全都丟在雪原上自生自滅,不知道還能活下幾個來!

    亂世當中,人命就是如此輕賤。不能掌握自家命運,就只能忍受。

    如此景像只是表明一點,徐樂飛騎突進,閃電一般直擊大營,率先而登。又取得了一場了不起的大捷,將執必部留守軍馬乾脆利落的打垮,斬首數百,俘虜數千。執必賀和青狼騎的那些突厥驍將望風而遁,都不敢和徐樂照面!

    但徐樂臉上,半點喜色皆無。只是在寨牆上默然不語,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馬蹄聲突然傳來,急急如雨。就見宋寶在十餘名甲士簇擁下而回。他和自家幾名弟兄走一路笑談一路,聲音奇大,人人俱是興高采烈。

    今日一戰,宋寶是大大得了綵頭。徐樂先登,韓約步離隨後,接著就是宋寶,還在他一直不對付的韓小六前面!

    在徐樂將寨牆掃出一片穩固立足點之後,守軍崩潰,銜尾追殺的又是宋寶。單鉞戟揮動如風,捅翻了多少守軍已經難以計數了,反正到了最後一桿單鉞戟已經鋒刃盡鈍,殺得那些奴兵生口紛紛哭嚎跪地請降。宋寶猶自覺得不甚過癮,乾脆奪來了十餘匹戰馬,出營而去,跟著全金梁他們一起去追殺落荒向北而逃的那些突厥青狼騎!

    此時此刻,宋寶這才算是興盡而返,馬首之下掛著的儘是齜牙咧嘴的突厥青狼騎頭顱,看來又是大有斬獲。

    入營之後,見到徐樂身影,就飛馳而來,翻身下馬抱拳大聲道:「樂郎君,某宋大郎幸不辱命,奪下全營,更追敵騎十里,斬殺三十三級,特來向樂郎君覆命!」

    還沒等徐樂說什麼,他背後就響起了韓小六尖利的少年聲音:「就是些敗兵罷了,什麼時候跟著咱們去撞陣才是本事!」

    有戰果支撐,宋寶底氣也足了許多,回頭就怒吼一聲:「小六,某看著你兄長面子才不願意和你計較,某和樂郎君覆命,你鬧些什麼?」

    韓小六在營中不知道在奔忙些什麼,也是滿頭滿臉的熱汗,連甲冑都穿不住,卸了下來。越發顯得身形瘦下,這些日子辛苦,還在掉肉,尖嘴猴腮的看起來如一隻大馬猴,和他兄長看起來怎麼樣也不像是一母同胞的。

    看宋寶居然吼了回來,韓小六嗤的一聲笑就想反擊回去。徐樂開口喝住:「小六,你廢話些什麼?」

    接著徐樂又對宋寶溫和一笑:「宋大郎功績,我自然知道。只是現下這般情境,也談不上什麼賞功。只有一一記著,將來再對大家有所回報了。」

    宋寶大大咧咧一笑:「現下局勢誰不明白?能活下來是正理。誰還指望什麼功賞?只是大家賣命效力,袍澤之間,不要還說些風言風語,就已然足夠。咱們廝殺得也是心安! 」

    韓小六抬頭就想反擊,卻被自家兄長一瞪,才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徐樂朝著宋寶笑笑,以示嘉勉,然後問起韓小六:「可有糧秣?」

    韓小六狠狠的瞪了宋寶一眼,這才開口:「有個屁!營地裡比掃過還乾淨,要啥都沒!就有幾千俘虜,倒要吃咱們的糧!這一仗打得虧!」

    徐樂默默點頭,韓小六的嗓門兒更高:「入娘的這事情蹊蹺!本來大軍上來,就該毫不停頓的出擊,偏生先說什麼大軍疲憊,修整幾天,這先耽擱一氣。然後又說什麼要等各處軍寨人馬再來一些,那些鄉兵箭手除了能助威,打仗誰指望他們了?這幾天耽擱,就讓突厥狗跑了個乾淨!也不知道劉武周和苑君璋在想些什麼,這幾日耽擱,也不見他們人影。火都上房了,一個個還不著急。他們盡情耽擱,突厥狗安穩跑路,他們倒是配合得好!」

    宋寶再也聽不得,大吼一聲:「小六,你盡胡說些什麼?劉鷹擊可是馬上就上來了!」

    韓小六回得飛快:「那是 的劉鷹擊,可不是我的!」

    徐樂冷冷掃視了韓小六一眼,韓小六頓時住口。

    自家兄長呵斥,韓小六雖能住口,但仍然是一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徐樂目光一掃過來,也不如何嚴厲,韓小六卻是噤若寒蟬。

    連番大捷,摧敵破營,徐樂身上的鋒銳之氣越發逼人,目光掃過,哪怕再膽大包天的人,也會心底生寒!

    徐樂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收住。站在寨牆上向南而顧,就見雪原之上,黑壓壓的恆安鷹揚兵已然出現,劉武周的旗號獵獵飛舞。大隊人馬洶湧而進。

    這支軍馬,軍容壯盛,戰力更是強悍無匹。但是彷彿就被困在了這雪原之上,難以再有出路。缺糧一事,就如絞索,在這支強軍頸項上越套越緊!

    而這場戰事,越到後來,越有太多不可解的事情。

    破局總有辦法,拚力去做就是了。徐樂也從來沒覺得,敵人強悍,糧秣缺乏,如此絕境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但這劉武周,真的能為恆安鷹揚府子弟,能為雲中百姓拚命麼?

    徐樂微微嘆息一聲,揚聲道:「去迎劉鷹擊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3-6 17:32
第三百八十六章 南下(九十五)

    大隊鐵騎,自南匆匆而來。當先數騎,正是劉武周和苑君璋,在大隊親衛的簇擁之下,直撞而來。

    徐樂和一眾玄甲騎軍將早就直迎了出來,俘虜的奴兵生口們在壕溝上架起了厚重木排,在玄甲騎的看守下匍匐道旁,個個垂首,只是瑟瑟發抖。

    邊地漢胡之間,一旦廝殺起來,就酷烈絕倫。狼騎南下,血洗一路,但有強壯男婦,如牲口一般牽之回返,走一路死上一路,每一次南下,都是一次浩劫。

    而這些突厥人及部下奴兵生口,要是漢家出身的也許還好點,其他的落在漢軍漢民手中,想要活出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樂已經摘下了白氅,本來想自己窩巴窩巴隨便塞哪兒就得了,結果卻被步離搶過去,珍惜的疊好,尋了一塊乾淨的皮子包在外面,拴在自家坐騎馬鞍後面,走哪兒都仔細看著,誰也別想碰一下。

    現在徐樂一身甲冑迎在前面,步離就守著這個包袱跟在後面,宛如一隻小把家虎。韓小六一直想看看這梁亥特部的寶貝,結果落在步離手裡,韓小六就死了這條心思,跟在自己兄長身邊,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只是盼著自家什麼時候也能披上這麼一身威風的大氅,立馬陣前,震駭敵膽!

    韓小六的眼光實在太過熱烈,步離在前,耳後絨毛都豎起來了,回頭一看,就見韓小六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包袱上,步離狠狠瞪他一眼,韓小六訕笑轉頭。過一會兒目光就又轉過來了,然後步離再重複上面動作,兩人就在這兒耗上了。

    現在全軍之中,大概就步離和韓小六這倆沒心沒肺的還能鬧得起來。徐樂幾人,都繃著臉迎在前面,徐樂一向掛在臉上的溫潤笑意,都不見了蹤影。

    執必部適時而退,留下空營。本來破釜沉舟的一擊全然落空。原來大家想拚命奪取執必部的糧秣,好讓恆安鷹揚府多一點迴旋的時間以應對王仁恭。

    恆安鷹揚府上下,已經被迫得用命換糧了,可就是這樣,還是一點糧秣都沒有得到!

    若不是徐樂突然襲營,一舉破寨,要是被拖著再消耗幾天。那時恆安鷹揚府的情形更不堪設想!

    對面大隊湧來,幾騎脫離大隊,直向前來,正是尉遲恭護衛著劉武周和苑君璋兩人。

    徐樂帶頭翻身下馬,抱拳躬身:「劉鷹擊!」

    放在往日,劉武周也早早就翻身下馬了,說不定還一把拉起徐樂,豪邁大笑,來一句戰陣之上,一府兄弟,還拘這些禮節做什麼?

    這次劉武周卻直直上前,也不下馬,只是黑著一張臉盯著徐樂:「樂郎君,這一陣打得好!有多少糧秣繳獲?」

    他身邊的苑君璋還有尉遲恭,都看著徐樂。尉遲恭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黑漢,也是一臉鄭重之色,定定的看著徐樂,似乎就想從徐樂口中聽到好消息。

    徐樂直起身來,迎著劉武周目光,微微搖頭:「執必部趁著我們修整集結的這幾日,撤得乾淨,只留下不多幾個百人隊督奴兵生口牽制,糧秣之類,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全都舉火而焚。」

    劉武周身子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苑君璋忙不迭的伸出一手去扶他,卻被劉武周狠狠揮開,一扯馬韁:「進去看看!」

    話音方落,劉武周就率先而行,徐樂翻身上馬跟上,一行人直向執必部大營而去。

    大營之中,仍然是一副狼藉景象,到處都倒伏著屍首,到處都是跪在地上的奴兵生口。帳幕倒得滿地都是,撲鼻而來就是血腥味道和一股焦糊氣息。

    原來充作執必部倉庫的帳幕也都還在,劉武周直向此間而去,率先而入。這些帳幕中都是空空如也,到處都是丟棄的空草袋,空皮囊,地上撒著一些搬運匆忙之際散落下來的肉條,碎粟米,給踐踏進雪地中,彷彿都在嘲笑已經糧盡的恆安鷹揚府。

    劉武周黑著一張臉在這帳幕中轉了幾個圈,又奔向其他帳幕而去。

    這一排帳幕之中,個個都是如此,劉武周略帶點瘋狂的衝進衝出,從始至終,一聲不吭。

    徐樂就跟在劉武周身後,看著劉武周的動作,也不說話。

    最後劉武周被引導一個大雪坑之前。這雪坑之中,就是滿滿的焦黑物事,儘是青狼騎帶不走的糧秣,全都被一火焚之,除了焦糊味道,還帶著一絲糧食和肉乾被燒熟了的香氣。

    直到了此間,劉武周似乎才是徹底死心,搖晃一下,頹然坐倒在雪坑旁邊,呆呆的望著那大堆的焦糊物事,一言不發。

    徐樂心下微微嘆息一聲,就要上前去攙扶劉武周,但苑君璋搶前一步,就去拉他,還開口勸慰:「鷹擊,何必如此,我們還有數千精銳在,總能尋出法子!」

    劉武週一向從來對苑君璋禮敬有加,甚或在軍中事物上,苑君璋做出了決斷,劉武周從來不假一辭。對麾下也從來都是說苑君璋的號令,就完全等同於他的號令。

    可是現在,劉武周不等苑君璋攙扶,已經跳了起來,掄起拳頭,就砸在了苑君璋臉上!

    撲的一聲悶響,苑君璋捂著臉就倒在了地上。鼻血從指縫中溢了出來。劉武周還追著要打,徐樂從左,尉遲恭從右已經搶下,一人拉住他一隻胳膊。徐樂和尉遲恭是何等樣人物,這一動手,劉武周頓時就動彈不得,只是跳著腳破口大罵。

    「苑君璋,我入你娘!說什麼遠來疲憊,要修整幾天。修整得現在執必部跑得精光!糧食呢?樂郎君拚死而戰,一舉破寨,拿命都沒換來一顆糧!」

    徐樂拽著暴跳如雷的劉武周,也望向苑君璋。

    自己拚死而戰,結果撲了一個空。執必部這撤退的時機實在太好。讓人不能不心生疑惑。是不是這幾日頗有點神秘的劉武周和苑君璋和執必部達成了什麼默契?

    自己也想聽聽,這苑君璋到底會做如何答!

    苑君璋放下手來,滿臉鼻血,都染在了虎髯上。但苑君璋的神色卻絲毫未變,慢慢爬起,冷笑一聲:「某帶著上千兒郎拚死趕來,為了能讓頂在前面的弟兄多吃一口,途中大家都是半飽!趕到此間,已經是人困馬乏,不經修整,怎生打仗?而且這是直攻大營,死中求活的一戰,咱們又沒有時間準備攻具,只能拿命去硬拚這營寨,不將弟兄們修整幾日,恢復精力,說不得在這大營之前就要死個精光,別說攻破大營奪取執必部的糧秣了!」

    苑君璋定定的看著劉武周:「若覺得某有罪,砍了某就是。某自覺問心無愧!」

    話音方落,苑君璋就摘下兜鍪,遠遠拋開,拍著自己頸項。

    「朝這兒砍!」
V123210 發表於 2018-3-7 17:42
第三百八十七章南下(九十六)

    苑君璋任何時候,都是這般強硬。哪怕在劉武周暴怒之際,依然半點服軟求饒告罪之意都沒有!

    幾百年的戰亂之後,民風悍烈,漸拾漢時雄壯開拓之氣。而邊地男兒,更是強鷙。苑君璋雖然少上陣前,多在幕後,但對上劉武周,仍然分毫不讓!

    劉武周定定的看著苑君璋,徐樂抓著劉武周的胳膊,能感受到他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徐樂在心底微微搖搖頭。

    這個時候沖自家人暴怒有什麼用?遇到麻煩,想法子解決就是了。只要人還沒死,總還沒到絕望的時候。是非對錯,將來再論。現在數千兒郎都看著你們兩人,這不是自己就亂了軍心?

    徐樂望向尉遲恭,自己資歷畢竟淺,而且苑君璋對自己總有一種莫名的疏離在。自己出頭為苑君璋說話,只怕反倒是讓苑君璋面上掛不住。這個時候就該尉遲恭來勸解一下劉武周了。

    雖然徐樂行事向來直接強悍,有人針對,就是毫不猶豫反擊。但並不代表徐樂真的是沒腦子,只是大多時候都嫌麻煩而已。現下正是恆安鷹揚府危急萬分的關頭,徐樂也不想在軍中再添什麼嫌隙了。

    可尉遲恭這黑漢,就是緊繃著一張臉,一聲不吭,隻死死抓住劉武周的胳膊。也不知道這黑漢到底在想些什麼。

    後面大隊親衛跟了上來,就見劉武周和苑君璋對峙。一個個都不知所措。一個身影跳下馬來,還吊著一隻胳膊,正是有傷在身的苑君瑋。自家兄長如此,作為兄弟的怎麼也要出面。什麼告罪的話兄長說不出口,當兄弟的趕緊頂上罷!

    苑君瑋一路奔來,路上還順手撿起了苑君璋丟掉的兜鍪。撲到場中,冬的一聲單膝就跪了下來,想說什麼,也不知道說啥才好,一張臉只是漲得通紅。

    苑君璋看到兄弟跪下,只是大喝一聲:「起來!為兄的領罪就是。為恆安鷹揚府苑家一門都盡心竭力,兄弟四個,現在就剩下我們兩人。鷹擊想行軍法,某領著就是!」

    劉武周頹然嘆息一聲,渾身肌肉放鬆下來,搖頭道:「放開某,難道某還能真的在這兒砍了苑大?」

    徐樂和尉遲恭對望一眼,都鬆開手。

    而劉武周神情頹然,看著苑君璋:「苑大,恆安鷹揚府還有救麼?」

    這一聲問,語聲淒然,聲調顫抖。劉武週一向說話豪壯,氣度開闊。誰都難以想像,他居然也有這麼一天!

    不管是玄甲騎還是恆安鷹揚兵,都在營地中靜靜而立,遠遠的看著他們的將主。

    這些雲中男兒,都已經在冰天雪地中轉戰日久,鬚髮蓬生,衣甲弊舊。手上臉上裸露出來的部分,都是纍纍凍瘡。每個人都因為口糧不足,而消瘦了不少,看起來又蒼老又憔悴。

    而他們的戰馬,也和主人一樣,瘦得連肋骨都露了出來。鬃毛未經修剪,雜亂不堪,這個時候也一聲不作嘶鳴,似乎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這絕望的氣氛也似。

    數千雲中男兒,向執必部大營做最後出擊之時,為玄甲白氅的徐樂率先出陣而鼓起了士氣。當徐樂乾淨利落奪下執必部大營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絕望!

    恆安鷹揚府之路,看來是走到了盡頭。數千男兒浴血死戰,困於冰原,糧秣不足十日只需。而在雲中城內,庫房俱空,幾萬百姓嗷嗷待哺。這缺糧之事,一直如烏雲一般籠罩在恆安鷹揚府頭頂,現在終於變成了絞索,死死的套在恆安鷹揚府頸項之上,越收越緊!

    劉武周呆呆的看著苑君璋。苑君璋第一次迴避了劉武周的目光,垂下頭來。緩緩搖了搖頭。

    劉武周怔怔站在那兒少頃,突然沙啞著嗓子笑了一聲,一反手處,佩刀已然在手。百煉直刀反射雪光,耀眼生花。這柄鋒利直刀,就向自己咽喉抹去!

    徐樂閃電一般出手,並掌成刀,一下就敲在劉武周的手腕之上。劉武周也算是百戰之將了,在高麗也是衝陣殺敵,戰果無算的。但被徐樂這一敲,佩刀頓時就脫手飛出,打著旋橫飛出去,撲的一聲插入雪中!

    尉遲恭也幾乎同時出手,本來也去奪佩刀,發現徐樂出手更快之後,就轉而一把箍住劉武周,只微微一用勁,劉武周就動彈不得!

    尉遲恭大吼一聲:「鷹擊,你做什麼?」

    劉武周奮力掙扎,腳下踢起碎冰殘雪:「某做什麼?某了結自己性命!這麼多好兒郎,不能陪著某一起死!」

    一句話吼出,劉武周的眼淚就噴湧而出:「為了對付某,馬邑百姓流離失散,凍餓於途。為了對付某,這麼多雲中男兒,走到這般絕境!某一人而牽連一郡生靈,還活著做什麼?太原王家,某鬥不過,某鬥不過!」

    劉武周的嘶吼聲在雪原中迴蕩,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苑君璋搶步上前,苑君瑋也爬起身來,兄弟兩人就僵在那兒,一動不動。而營中的恆安兵和玄甲騎,一時間只覺得脊樑上似乎壓著某種太過沉重的東西,讓他們忍不住就要彎下腰垂下頭來,要對這個世道低頭!

    這上千強悍敢戰的男兒,戰陣之上,再強的敵人也毫不畏懼。面對上萬南下的青狼騎,也始終血戰到底,不勝不休,這滿營跪著的數千俘虜就是明證。

    但是王仁恭在後,只是用糧食,用他的影響力,用他的人脈,用他的地位,就將這些男兒到了這般絕境!

    世家之下,莫非螻蟻。除非垂首為他們效命,哪怕以劉武周苑君璋之人傑,徐樂尉遲恭之無敵,似乎也難逃脫這個世道編織下的天羅地網,只有覆亡一途!

    一名恆安鷹揚兵摘下兜鍪,似乎再難負擔這個命運。接著就是更多的鷹揚兵摘下兜鍪。

    免冑卸甲,就是一名戰士放棄對自己命運把握的動作。

    此時此刻,應該已經是恆安鷹揚府的絕路了罷………………

    徐樂的聲音,在這雪原之上陡然響起,清亮至極,猶帶永不屈服的男兒意氣。

    「哭哭啼啼的做什麼?突厥人南下逼迫,破其軍奪其營就是。王仁恭逼迫,回頭殺了王仁恭就是。我便請命,南下去誅殺王仁恭!」
V123210 發表於 2018-3-8 17:34
第三百八十八章南下(九十七)

    鼓聲隆隆,在善陽城內外響動。鼓聲之中,還夾雜著號角嗚咽,這正是催軍出征之聲。

    大隋軍中,繼承了不少幾百年來禍亂中原的胡軍傳統,大量使用號角。出征之際,嗚咽而鳴,正是為將死之人致敬。

    在恆安鷹揚府擊破突厥執必部的消息傳來之後,重新整頓過的馬邑鷹揚府終於再度出陣!

    馬邑鷹揚府此次出擊,聲勢與上次急襲神武,再不相同。

    這幾日內,揀選出來的營頭,一隊隊的入善陽城中集中,領受郡府搬出來的犒賞。而王仁恭也毫不吝惜,份量十足的各代好錢,一筐筐的搬出來。各色錦緞,一匹匹的擺出來。全都分發給馬邑鷹揚府的士卒。這些軍士揣著銅錢,肩頭扛著錦緞,呼喊萬勝之聲,在這幾日中震動全城!

    而各級軍將,就是專門設宴招待。這次不僅王仲通,王則等族中子弟出面了,數日大宴,王仁恭一次不落。與麾下軍將高呼縱酒,預祝將來大捷。

    對軍將的犒賞,比之軍士,更是豐盛得不知道多了多少。

    打著太原王家戳記的金銀錠子,擦洗得鋥亮,一盤盤的端出來,分發給軍將們。錦緞之類,用牛車裝著,一車車的送入軍將的居所或者帳幕之中。

    馬邑郡中,沒有什麼好的漢家女子。但臨近九姓韃靼,高鼻深目的九姓韃靼女子倒是蒐羅了不少。也全都盛裝打扮,一輛小車送將過去,從此就為這些軍將灶下人。

    這些馬邑軍將,縱然面臨亂世,各懷心思。但當兵吃糧,圖的不就是奮勇殺敵之後的賞賜?

    這些賞賜滿滿噹噹的堆在居所或者帳中,出征而勝,都是自家的家當。而一旦敗績,這些家當,就都成了別人的戰利品!

    王仁恭這番賞賜,幾乎掏空府庫。而太原王家這幾年來,從各地莊苑向著善陽城運送而來的王家財富,也貼補進去不少。

    但是馬邑鷹揚府的士心戰意,卻給這份空前豐厚,連續幾天的賞賜,完全鼓動了起來!

    犒軍之後,便是出師。

    在凌晨將明未明之際,陰陽之交,正是天地萌發殺機之時。西門大開,取辛金殺伐之氣。鼓號聲中,一隊隊捧旗甲士策馬而出。

    這些捧旗之士,俱都乘著高頭大馬,衣甲鮮明,捧著一面面的旗旛。馬邑鷹揚府是北方軍鎮,旗旛多做黑色。引路旗為黑色玄武,拱衛旗為八象靈龜,持旗之士都是玄色抹額。以為大軍前導。

    而在引路旗之後,就是馬邑越騎。一營接著一營,不斷湧出。每一營都有自家認旗。有的營旗甚至傳至北周時期,當年馬邑健兒持旗與高家北齊大軍夾河血戰,傳承至今。營下各旅各隊,軍將都持旗槍,旗槍上不同顏色的三角火焰邊小旗不住獵獵抖動。

    這些馬邑越騎,全都雙馬,備馬之上,都馱著鼓鼓囊囊的甲包。每名越騎,都帶著長長短短五六樣兵刃,或者掛在得勝勾上,或者放在鞍岔。每名越騎,都已經武裝到了牙齒!

    開路越騎之後,就是中軍。中軍大隊,還是以騎馬步軍為主。馬邑鷹揚府雖然沒有恆安鷹揚府那麼多的戰馬配備率,但是中軍還是能有五六個營的軍馬,可以做馬上機動。這些步軍戴著圓盔,多只著半甲,次第開出。中軍最為核心,就是王家親衛拱衛著的王仁恭之所在!

    王仁恭的親衛,足足有一營規模,儘是糾合四方猛士,或者家生敢戰之士。內著錦衣,外披札甲,札甲之外,又是錦衣披風,一派光華燦爛。三軍司命之旗放置在旗車之上,高足二丈,旗面織錦。而拱衛著旗車的甲士,都持著豹尾槍,兜鍪之下,襯著的都是虎皮。放眼過去,儘是虎狼!

    而王仁恭就行進在著三軍司命大旗之下,他倒是穿得樸素,內著鑌鐵札甲,外面披著尋常大氅,戴著飛虎兜鍪。坐在馬背上腰背筆直,身形矯健,哪裡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

    簇擁在王仁恭身邊的,除了親衛統帥,儘是從軍的族中子弟,隨軍參贊,中軍旗牌。各著不同甲冑,披著不同大氅,神情嚴肅,隨王仁恭而出。

    經歷幾百年的戰亂,世家中人縱然驕橫,縱然跋扈,縱然各種不堪。但就有一點,人人都不懼上陣,人人都能從軍。當年楊玄感之亂,多少世家子弟從之,指揮大軍,截斷運河。最後為大業天子平亂之後,砍下的世家子弟頭顱,也是一堆又一堆!

    王仁恭掃視前後左右,看著這軍容壯盛景象。

    五千甲士,歩六騎四,裝備精良。隨軍行之還有兩萬輜兵民夫,糧秣輜重充足。在厚賞之後,人人都是士氣高漲模樣。北上之後,還能匯合在北地的數千守軍。用而應對劉武周的數千飢疲之兵,只要能卡住他們南下通路,就能看著他們在雲中之地自己崩潰!

    自己在這荒僻馬邑郡的日子,真的快要結束了。一個劉武周,就牽制了自己這麼久。在自己用斷糧限制,用招來執必部南下,用卑辭厚禮引來河東軍助守,各種手段用盡,也終於到了最後決戰之時。只要掃平了劉武周,吞了更加能戰的恆安兵之後,面前就是廣大的中原富庶之地!

    王仁恭最後目光落在了身邊一名年輕軍將身上。

    這年輕軍將,方面劍眉,英氣勃勃,正是李家二郎世民。此次出征,李二郎也帶上了他的家將和數百河東兵。王仁恭將這支人馬納入了中軍,而將李世民也放在了身邊。

    收拾了劉武周之後,下面的大敵,就是李家了。

    那位老友李淵,以為派三千兵鎮守平陽,就可以後路無憂了。可惜自家兒子相爭,將李家二郎派到了這裡。這李家二郎要建立功業以對自己兄長,行事積進,不僅輕入善陽,還要跟著自己北上以立功業!

    也罷,就讓他和劉武週一起上路就是。當沒了主帥,平陽那點河東兵,還不是囊中之物?

    當老友李淵放心西進之際,自己的大軍卻出現在晉陽城下,襲取他根本之地。那時這位老友,又做如何想?

    王仁恭臉上泛起了一點笑意,到了最後,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點著李世民:「二郎,這次跟著某好生建功立業,讓你父親看看!」

    李世民突然被王仁恭點著,怔了一下,接著就滿臉堆笑,馬上抱拳行禮:「敢不尊奉伯父號令,以定馬邑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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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華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南下(九十八)

    在河東之地,天候一天天的和暖了起來。這漫長苦寒的大業十二年的冬天,眼看就要過完。

    立春之後,晉陽周圍群山冰雪消融,反而有一段泥濘難行的時期。要越過三月份,地面才漸漸乾爽起來,而天候也變得不冷不熱,那時正是一年春播之季。數十年間,在和平的大隋帝國內部,黔首百姓們每年都在這個時候投入全部心力耕種勞作,等待著秋收冬藏。繳納著賦稅,支撐著這個帝國的運轉。

    大隋開國,繼承北周之制,稅賦並不輕鬆。但經歷了長達數百年的戰亂之後,能安心勞作,不會第二天起來村閭就被焚燬,男子被征而從軍,女子淪為兩腳羊。輾轉溝壑流離失所,對於大隋百姓而言,已經是天堂一般的日子了。

    正是這幾十年和平中,大隋百姓承受著沉重的賦稅和勞役。才有了黎陽倉洛口倉等處堆積如山的存量,才能支撐大業天子開通大運河,才能讓大業天子四征高麗,才有了一時間威風橫絕海內的楊家天下!

    但這幾十年的和平,現下已經變成了幻夢泡影。誰也不知道,這春播還能不能如期進行。丁壯會不會被唐國公征走負責轉運,牲口會不會被拉入軍中,戰事會不會在河東關中之地爆發。春播不能如期進行,那這個冬天該怎麼過?河東之地也素來乏糧,都靠著大河轉運來的糧秣支撐,縱然在晉陽繼承了大業天子當年攢下來的備邊家底,也是支撐不了太久。一旦戰事綿延,現下看來還算安靜的河東之地,免不了就要餓殍遍地!

    這些時日,越過冰雪覆蓋的山路,掙扎而來逃難的馬邑百姓已經陸續有不少出現在河東之地,他們的慘狀,讓河東百姓看著都是膽顫心驚。馬邑雙雄相爭,再有突厥人南下,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一般景象,誰知道現下的馬邑,是不是將來的河東?

    晉陽城內外,緊張氣氛越來越濃。三大軍府除了分守要隘的兵馬之外,主力都在晉陽城內外集結完畢。晉陽內外,已經變成了兵城也似。不僅將城中官寺衙署全部佔據完畢,城外也到處都是臨時趕建起來的軍營。

    城外沿河處,也設立起一溜的鐵匠作坊,河東匠人都徵集了過來,官中發給衣食,石炭和鐵錠也一車一車的運來,整日裡煙火繚繞,叮噹聲不絕。打造出來的甲葉片,槍頭,刀矛,各色器械,一筐筐的裝上車,運進城中,再製備成完整可用的兵刃器械。

    晉陽城中,百姓幾乎全都被動員了起來。男子轉運各種物資,以供這集結起來的大軍。而女子或者在縫製征衣,或者在趕製乾糧。整個晉陽城,似乎就變成了一個忙忙碌碌的大螞蟻窩。

    而城內外的戒備,也驟然森嚴起來。出入要道,全都設了幾層卡寨。除了領有軍中發給的腰牌,幾乎不許人往來。原來商業繁盛,堪稱富庶的北方名稱晉陽,已經是劍拔弩張,宛然就是一個即將噴吐著血火的要塞。

    誰都看得出來,戰事就是立春前後的事情了。百姓們默然忍耐,只能等待未知的命運降臨。這天下之爭,也沒人顧慮到他們的感受。但蝟集在城中的那麼多投效而來的世家子,卻是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不斷的設宴高會,不斷的比武比射,不斷發出各種豪言壯語,不斷的奔走,想在唐國公麾下謀取一個更有利的位置。

    這一場戰事,可能就決定各自家門未來一百年的命運!

    每個人都在疑問,唐國公到底在等待什麼,才能發出起兵的號令?北至馬邑雁門,南至江都,東抵大海,西極關中隴右,誰都知道這位負天下之望的國公爺要爭天下了,還這般沉住氣的在等待什麼?

    晉陽城東門之外,一隊人馬正疾疾而來。

    這一隊人馬約有二十餘騎的模樣,做的是尋常客商打扮。一副風塵僕僕衣衫弊舊的模樣,看來是經歷了長途跋涉。

    在東門外五六里處,就有軍寨當道而設,拱衛著晉陽城的安全。

    今日難得沒有操練,也沒有其他勞役。而入衛晉陽集結之後,伙食又是難得的好,從來都是一日三餐,按照出征行糧發放。就是冬季,居然都有鮮肉供應。

    這小軍寨的將主,也就是隊正一流。三十許的年紀,本來在軍中混老了也沒升得上去。在晉陽諸世家群集之後,突然福至心靈,就和某家下面一個莊苑的管事拉上了關係,各色慇勤不要錢一般奉上,通過管事又見得了那入晉陽的世家子一面。入晉陽的世家子們,誰不想在軍中伸一隻手去?

    這世家子使了氣力,加上河東軍在大力擴張。居然就給他混到了一個中壘步軍營的隊正。

    今日吃得飽足,又沒什麼厭事。東門向來往來人少,不比北面西面,傳騎川流不休。他的軍寨又離城甚遠,少人拘管。今日陽光甚好,這隊正乾脆就拖了一張胡床出來,自己在寨門處歇息。幾名平日裡跟得緊的軍士,就在旁邊為他端飲子遞吃食,還應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

    這隊正只覺得渾身舒爽,迷迷糊糊的就欲睡去。這日子,給個神仙都不換。上面那些人物想必過得更好,還在處心積慮的準備打仗廝殺爭奪天下做甚?放開吃一天也就一斤肉,躺下也只要幾尺地,何苦來哉?

    一名軍士突然道:「來人了!」

    隊正勉強睜開眼打量,就看到那一隊人馬。軍士猶自在旁邊湊趣:「看來是客商!咱們該當盤查,詢問一番,總能弄個幾文下腰,將主,屬下帶人去罷?」

    隊正嗤的一聲:「這個時候,客商誰還敢上路?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流民。做生意不怕折了本錢,說不定命還丟掉!不知道又是什麼大有來路的人物,換了客商服色遮掩耳目而已。還想弄幾文,送命倒是有份!」

    軍士又問:「那咱們要不要攔下來?」

    隊正抬抬眉毛,伸手想打這軍士,又懶得舉手:「管那麼多做甚?盤查往來人等,是門軍的事情。咱們是鷹揚府中壘營,派在這兒,是守寨的!難得不操練,還給某找事!」

    被這隊正呵斥幾句,幾名軍士也都沒了興頭,只是看著這隊人馬經過。

    這二十餘騎奔近,看得出都是精悍漢子,走得急了,坐騎身上都是汗水。突然間這隊人馬就在軍寨前停住,一名騎士越眾而出,大聲呵斥:「你們是哪個鷹揚府的軍馬?過往人來,都不盤查,誰許你們這樣躲懶的?」

    自家不找麻煩,麻煩卻找上門來。那隊正翻身而起,知道現下晉陽內外藏龍臥虎,哪家都不是自己這個才升上來的小小隊正得罪的起的。剛才懶散頓時丟到了九霄雲外去,忙不迭的直迎上去,隔著七八步就行了一個軍中至重的單膝下跪禮節,低著頭不吭聲。

    那騎士又冷哼一聲:「唐公將養爾等,就是為了戰陣上出力的。這般懶散,要爾等何用?反倒白白浪費了國公給你們的衣食!滾下去,再讓看見這般,軍法饒不得爾等!」

    一句滾下去,讓這隊正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起身就退開去。臨去之際,眼光掃過。就看見隊伍當中一個中年人,正摘下兜帽。

    這中年人卻是河東郡的名人,以才學聞名的並州溫家二子溫大雅!

    溫大雅當年為開皇天子用為東宮學士,以輔佐現在的大業天子,一時間成為炙手可熱的政治新星。但後來不知怎麼,又辭官歸里,隱居晉陽,為晉陽名人,歸鄉十餘年,悠遊度日,再不出仕。他性喜奔走,晉陽中人,多識得這位溫學士。

    在唐國公入晉陽後,時人以為志向高潔的溫學士多半杜門不出,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的歸於唐國公幕中,以為參軍記室。而唐國公也對他倚重之極。

    這些時日,晉陽城中卻沒了他的身影。沒想到今時今日,這位溫學士卻一副風塵僕僕模樣,自東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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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南下(九十九)

    溫大雅那一行人不顧而去,那隊正看著溫大雅背影,冷汗不住的從頭上冒出來。

    溫學士在唐國公身邊可以參贊一切軍機,什麼話語都極有份量。就算是隱然為唐國公副貳的裴宮監,對溫學士都極其看重。只要溫學士說自家一句,好容易得來的這隊正之位,就準定飛了,能逃過軍法治罪,就已經算是幸事!

    那隊正低聲吩咐身邊軍漢:「將某帳中財貨都收拾收拾,某立刻有用!」

    軍漢也知曉事情不妙,趕緊掉頭便去。隊正站在那兒,只是擦著額頭不住冒出的冷汗。這些時日,身為隊正,但有犒賞軍餉,從來都是雁過拔毛,雖然下手不是太狠,將軍心維繫得還說得過去。但架不住唐國公接連不斷的厚賞三軍,已經積攢了不少家當下來。但辛苦這麼久,這些家當看來都得送出去了,還得指望別人能收,還能出得上氣力,保得住自家這隊正之位!

    想到煩憂處,隊正忍不住就是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怎生就在這地方撞見了溫學士!某也是賤,要歇息回帳中去就是了,在營門口現什麼眼! 」

    那隊正在後自怨自艾,溫大雅這一行數十騎越過軍寨,急急而前。沿途經過的,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軍寨。晉陽城內外,已然變得要塞彷彿,到處都是兵山兵海。

    讓溫大雅差堪欣慰的就是,這些軍寨,少有如最初所見一個軍寨那樣,將士從上到下,都懈怠不堪。

    不知道那軍將,又是走了誰家門路,才爬到這個位置!

    每經過一家軍寨,總有軍馬攔路盤查。溫大雅也不說話,只是立馬在那兒,識得他的軍將就恭謹而退。還飛快遣人入晉陽城去通傳。

    雖然不知道溫學士什麼時候離開晉陽城,又怎麼做商隊模樣風塵僕僕回返。但這消息,第一時間就要趕緊通傳給唐國公!

    這晉陽城內外,識得自己的人實在太多了…………在這晉陽方寸之地,也實在蟄伏得太久了…………

    還好得遇明主,能出山收拾這破碎江山!

    等這一隊人馬來到晉陽城東門,門軍也盡數都被驚動,在城門處列隊垂首抱拳恭迎。門口出入閒雜人等俱被清除,只讓溫大雅這一隊人通行。

    溫大雅為數十騎所簇擁,看到這一幕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自家此次行事,力求低調。就算事成回返,也不想鬧得滿城風雨。不管任何時候,軍機大事總是軍機大事,不能當做兒戲。鬧出這麼大動靜排場,這守軍門將到底是何等輕狂孟浪的人物,才會這般行事?

    就在這個時候,門將已然迎了出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背闊腿長,一看身形就知道是長輩不知道投入多少,花了多少心思才打熬出來的鬥將之姿。這年輕軍將一張容長臉,丹鳳眼粗眉毛,這五官組合略有些古怪,偏偏還是鼻孔朝天一副風流自賞的模樣。迎到這一隊人馬前面大大咧咧的抱拳:「哪位是溫學士?某得知溫學士回返,特來相迎,還請溫學士一見!」

    一眾護衛著溫大雅的騎士互相大眼瞪著小眼。

    這廝不過是一個門將,在軍中了不得就是一個旅帥的差遣,領百餘人的赤佬頭子。就算是哪個家族的子弟,身份也是有限。溫大雅卻是文名重於天下,十多年前就為東宮學士,現下可以和唐國公對坐而談的人物,若是唐國公成事,溫家家門也將是第一流的世家。這傢伙居然大大咧咧的要請溫大雅相見!

    溫大雅淡淡一笑,策馬而前,微微拱手:「閣下是?」

    那年輕軍將平胸行了一個禮,咧嘴笑道:「末將六軍鷹揚府中壘第一營第三旅帥,領東門守侯君集,家父候定,家祖候植,郡望隴右。」

    溫大雅微微頷首。

    原來是這般一個人物…………侯家出身不算低,當年也是北周柱國之一。但自候定起,就已然家門中落,早早就被免了潞國公之位,只是在十二衛中領著一分俸祿而已,侯家也算是都門中出名的破落戶了。

    世家起起落落,也是難免的事情。想來侯家子弟不甘心這般命運,投到了唐國公門下。結果卻是這般活寶!現下也就得了個旅帥差遣,連官位都無。螻蟻一般的人物,卻攔門要與自己相見!

    溫大雅淡淡開口:「你在誰門下奔走?怎樣得這旅帥之位?」

    侯君集一怔,他是心比天高的人物,論武藝,入晉陽以來,號稱無敵。論家世,自以為柱國之後,那是可以和唐國公平起平坐的家世!走到哪兒都是鼻孔朝天,結怨無數還不自知。不過他好歹知道在建成門下奔走,雖然論起獻慇勤,他也不是那份材料。但是建成畢竟在世家中有忠厚之名,還是看著侯家當年柱國身份,給了侯君集一個差遣。結果建成還被多少世家子背後議論實在有點濫好人。

    今日得知溫大雅突然出現,自東門入城。侯君集就想結識一下,並遣手下列隊行禮,自己還主動迎上先行禮。對一措大,侯君集自覺得已經是給足了顏面,只為了和溫大雅結識,結好這個唐國公麾下心腹。誰能想到,溫大雅反問語氣雖然平淡,但用詞極不客氣!

    侯君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怔在那兒。溫大雅自己淡淡的給出了答覆:「你們這些人物,想必都是奔走世子門下罷。世子心軟,一一給你們安排了。要知道,家門如何,保不了你們一世!還得你們自己奮發,才能保住家門不墮!某當與世子言,世家中人,當也得分賢愚不肖,不能卻不過情面,讓這些人物居於國公麾下要害之地,只會壞了國公的大事!」

    溫大雅劈頭蓋臉這一番話,將侯君集說得一時間一個字都回不了,只覺得火頭直從腳底冒出來!

    溫大雅冷哼一聲:「讓開!某要入城!」

    侯君集何曾受過這般羞辱?縱然以前因為家門中落,不得重視,但畢竟是柱國之後,應酬往來之際,就是世子也要留三分顏面。但這措大,竟然如喚奴婢,斥他退開!

    一時間侯君集就想上前,將溫大雅拖下馬來,狠狠一頓老拳,方才能出心頭之氣!幸得還有最後一分理智,還阻止了侯君集的動作。只是這點理智,侯君集都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幸得這個時候,馬蹄聲從城內傳來,疾疾向城門處而來。一名溫大雅護衛眼快,大聲道:「國公親迎學士!」

    所有人包括溫大雅在內,全都翻身下馬,躬身行禮,以迎李淵。而侯君集那點暴戾念頭,頓時也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忙不迭的單膝跪地以行重禮迎接李淵。心下只轉著另外一個念頭。

    這措大到底出而行了何等事,一旦回返,國公在衙署中都坐不住了,親自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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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