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37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17:48
第四百二十一章 殺王(十)

    夜風穿過帳幕破碎之處,直吹進來,讓這破舊的牛皮中軍帳幕之內,如同冰窖一般。

    這正是劉武周居停的之所。

    比之王仁恭的中軍大帳內院外院廂房節堂一應俱全。劉武周的帳幕就兼節堂和臥室兩任於一身。

    大家擠進來議事的時候就是節堂,晚間鋪個狼皮褥子躺倒便是臥房,倒是方便爽利。

    劉武周倒是早早就已經休息了,卻一直不得安眠,輾轉之間乾脆起身,寒風又撲面而來,讓劉武周忍不住就咳嗽了幾聲。他本來就有點感風寒,還未曾完全消退。這幾聲咳嗽,直是撕心裂肺一般。

    帳幕一下掀開,卻是苑君瑋大步闖了進來,他滿臉關心之色,詢問道:「鷹擊,怎生回事?」

    劉武周臉咳得通紅,渾身縮成一團,只是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苑君瑋掉頭衝著外面呼喝:「都死了不成?還不送飲子來?」

    一名老軍低頭而入,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飲子。其實叫做飲子已經勉強得很了,既無香料又無什麼上好的食材。不知道加了什麼草藥在裡頭,只是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劉武周接過,也不挑剔,直著脖子就將這一大碗灌了下去。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喘息也稍稍寧定了下來。

    苑君瑋關切的看著劉武周,劉武周只是一笑:「某沒事,一點小小的風寒而已,死不了人。」

    不等苑君瑋說什麼,劉武周就問道:「情形如何?」

    苑君瑋哼了一聲:「軍中強將全都揀選精銳灑出去了,回報來的消息就是,那些馬邑軍守著的軍寨,沒一個人敢露頭的。都縮在寨子裡面做死守模樣,指望咱們打不開他的烏龜殼!咱們就是這般直走到王仁恭面前,想是也沒什麼。」

    劉武週一笑:「哪有這麼簡單!」

    苑君瑋一臉不服氣的看著劉武周。

    劉武周帶著數萬百姓幾千精銳驟然而現,馬邑鷹揚府卻顯出不願意接戰之態。不少人就起了念頭,乾脆直撲王仁恭面前,打破他中軍大營就是!要是能擒住王仁恭,生路自現。何苦還冒險行詐降之策?

    看著苑君瑋臉色,劉武周知道他也是這般心思,只能嘆息一聲。

    「…………是,我們直撲王仁恭大營,說不定就能直抵王仁恭面前。但是拼到了那一步,王仁恭可以朝南退啊!而我們還是沒有糧食,困處山間。繼續深入,百姓就得丟下。幾千軍馬離了根本,毫無後援,就算能直撲到善陽城下,又能如何?最後還是兵潰身死一途。要不就是一個個啃開這些軍寨,奪其存糧,步步而南…………馬邑鷹揚兵縱然不敢跟我們野戰,但是守堅寨卻還是難啃!也許不等打下,咱們也又是餓垮了…………除非想驅百姓而進,用人命填開這些軍寨…………苑四,你想這幾萬百姓死麼?」

    最後幾句話,劉武周已然聲調冷硬。

    苑君瑋想想,嘆口氣搖搖頭。

    論心而言,苑君瑋是真不在乎這幾萬百姓死活,只要恆安鷹揚府得全就已經足夠。但是劉武周這般說,他就得按照劉武周意思行事。

    劉武周卻還是在諄諄教誨:「…………而我們一來就示強,壓得馬邑兵不敢露頭。當我們亮明車馬是準備直抵王仁恭面前請降的話,馬邑兵如何肯與咱們死拼?軍心如此,王仁恭也只能做一番佈置,然後受降。那時才是我們真正的生機所在!」

    苑君瑋拱手抱拳,表示聽令。

    劉鷹擊這般說,大家就聽劉鷹擊的號令,如此走下去罷。

    縱然受降順利,然後呢?

    馬邑鷹揚府到時候若是不甘心降順劉鷹擊麾下,不是還有一場死拼!受降之際,不可能列出接戰陣型,也許能覓到行刺王仁恭的機會,但對上馬邑鷹揚府,這一場仗,還是凶多吉少!

    死也就死罷,反正總不可能向王仁恭這等人物低頭!

    劉武周又問了一句:「軍中如何?百姓如何?」

    苑君瑋知道劉武周問的是什麼,點點頭道:「那些跟著鷹擊從北面退下來的老弟兄,都沒一個亂說鷹擊之策的。而一路以來,關防都佈置嚴密,要有人想潛逃到南面,向王仁恭洩露軍中情形,巡哨的弟兄們就將他們拿下了。」

    幾萬人馬一旦與馬邑鷹揚府的軍寨防線接觸,劉武周就立刻放出巡哨,並以心腹將領統帥,除了示強壓制馬邑鷹揚兵之外,同樣也是防止自家軍中虛實走露出去!這些將領,全都是托心換命之人,哪怕是徐樂,也是絕不肯投降王仁恭的。

    劉武周緩緩點頭:「馬邑鷹揚兵已經被壓住了,明日就打出旗號,整軍前行,亮明咱們是來投降的!要是有人敢來挑戰,打便是了,要受某劉武周的降,只有王仁恭親見!」

    苑君瑋遲疑一下,終於開口:「…………鷹擊,我兄長還未曾至,不等他了麼?」

    劉武周從北面退下來,舉雲中城而降。幾萬百姓集結起來與大軍先行。而苑君璋則還留在後面善後,一城之事,不是那麼輕易就能了結的。雖然一直靠著傳騎保持聯絡,但兩人之間還有著兩天路程的距離。

    這恐怕也是劉武周留下的後手,自家萬一事敗覆沒。而苑君璋還留有一點恆安鷹揚府的種子,說不定還有東山再起,將來為恆安鷹揚府復仇的機會!

    劉武周果然搖頭:「不等他了,咱們明日就起行。趁著馬邑鷹揚兵正被震懾,早些行事。留給他們時間越多,變數也就越多。既然要搏命,就暢快點,要死便死,要生便生!」

    苑君瑋默然點頭。

    自家兄長在外,萬一事敗,還能撿回一條性命,給苑家留點香火,這也是好事罷…………

    搏命一擊,是成是敗,這馬邑郡到底是誰的天下,也就幾天的事情了。倒也痛快!

    苑君瑋朝著劉武週一拱手抱拳,再不多說什麼,就退了出去。

    到了帳外,苑君璋望著頭頂,深深呼了一口氣。

    到時候,全都要指望那徐樂了。這博浪一擊到底能不能成,就決定這數千數萬人的命運!

    可不指望徐樂,又能指望誰?要說廝殺本事,苑君瑋現在是徹徹底底的認輸了。

    要是這徐樂能夠成事,以後某苑四繞著他走!

    帳幕之中,又傳來了劉武周的咳嗽之聲,撕心裂肺,有若風中之燭。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1 17:49
第四百二十二章 殺王(十一)

    帳幕之中,長孫無忌睡得正香。

    他的帳幕和李世民的幾乎挨在一起,也就是兩間尋常牛皮帳幕而已,外間廳堂,裡間臥房。其間陳設對於長孫無忌這等世家子而言已經是出奇的簡陋了,床榻也只是木板拼搭而成,厚厚的鋪了幾層皮褥子。

    縱然如此簡陋,但是出征在外,苦累之處,自然和安處家中不能相提並論。更兼身處險地之中,而李世民又隨王仁恭出巡在外之際,長孫無忌的神經始終繃得緊緊的。

    當李世民終於回返之際,長孫無忌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支撐著巡營一週之後,回到自己帳幕中,衣衫未解,靴子未脫,倒在榻上,頓時就沉睡過去。

    長孫無忌畢竟此刻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雖然以才幹聞名,穩重聞名,但也從來未曾吃過這般出征之苦。

    在夢中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當長孫無忌睡得直咂嘴之際,突然就被粗暴的推醒。

    醒來瞬間,長孫家未來家主只是滿腹怒火,就想發作。

    吃苦加擔驚受怕如此還不夠麼?連場覺都不讓人睡好!

    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李世民掌著一盞油燈,靠在榻邊。油燈光芒映在李世民臉上,明暗不定,別有一種幽深莫測的感覺。

    長蘇無忌用力一揉眼睛:「二郎,何事?」

    李世民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什麼也似,低低道:「出來看!」

    睡時未曾解衣,起來的時候倒也爽快。長孫無忌翻身就起,掛著眼屎就隨著李世民而出。

    一出帳幕,冰冷空氣撲面而來,頓時就讓人精神一振。頭頂仍是銀河漠漠,浩瀚經空。明月半輪,西垂才半,還有一兩個時辰,才到黎明。

    河東軍的營地,所有人都醒來了,默不作聲的或者持刃集結在營地中,各隊隊正披掛整齊,按著佩刀在隊伍前面來回踱步。看到李世民引著長孫無忌穿行而過,紛紛抱拳躬身行禮。

    李世民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就拉著長孫無忌直上寨牆。

    寨牆之上,這個時候值守的軍士也多了一倍,弩機都運了上來,弩矢一捆捆的堆疊在一起,已然是在做備戰之態。

    李世民挺立寨牆之上,披風捲起,衣角獵獵。身周錦衣家將簇擁。

    若說此前才入馬邑,李世民還有些青澀之態,但真正到前線走這麼一遭,氣度卻比此前純粹了許多!

    李世民抬手,指向遠處王仁恭所在大營:「長孫,你看。」

    長孫無忌抬眼看去,忍不住就是倒吸一口涼氣。

    原因無他,王仁恭大營在這夜中,已經突然擾動了起來!

    營地之中,所有燈火都點燃了,寨牆四下,亮起了一圈火把,將營寨周圍映得一片通明。

    營門只開了一處,但這一處之中,騎士來來往往,進出不斷。有數騎而來,奔走如飛,明顯是趕回來回稟什麼緊急軍情的。有數十騎整隊而出,披掛整齊,全副武裝,出而加強巡哨的。更有步軍大隊開出,整齊步伐震動夜空,在營地之外列下陣型之後,席地而坐以待天明的——這卻是防備有什麼敵人突然而出,一下就能直撞大營寨牆的舉措!

    而在大營之中的四座望樓之上,都有燈號在舞動。向各處軍寨傳信。

    夜色當中,山間可見隱隱約約的光芒跳動,卻是各處軍寨,在回應大營處發出的號令。

    怎麼只是一場酣眠方醒,王仁恭大軍就是如此一番緊張備戰之態!

    長孫無忌用力揉揉臉,問道:「這到底是怎生回事?」

    李世民向北望了一眼,似乎想看透群山,看見群山北面雪原之上景象。

    李世民輕聲開口:「劉武周來了。」

    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

    這劉武周當真來得好快!恆安鷹揚兵不是才應付完突厥執必部大軍麼?想必和突厥大軍已經是經歷了一場血戰,然後絲毫未做停頓,就轉而南下,一下就直迫到了王仁恭大軍的面前!

    他們不是缺乏糧秣麼?他們不是久戰疲憊麼?

    雲中精兵,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這冬日奇寒之中,來回轉戰,仍然行動如風,就已經將河東最為精銳的六軍鷹揚府,比得有如一群未經訓練的村漢!

    這些時日側身王仁恭軍中,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已經見識到了馬邑鷹揚府。這支軍隊,裝備甚精,騎軍比例頗高,行動整肅,冬日長途行軍不以為苦,軍士壯健結實,也自有一種剽悍意味,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強軍了,李世民也真正明白為什麼父親對王仁恭這般忌憚。

    但是現下這些馬邑鷹揚兵卻是如臨大敵,全軍夜中調動,只是這般景象,就能看出馬邑鷹揚府上下頗有些緊張慌亂的意味。對恆安鷹揚兵的畏懼,已然是再分明不過!

    夜色之中,李世民的瞳仁深處,似乎有火在燃動一般。

    「真想看看這些恆安兵到底是什麼樣子啊…………要是這支精兵歸於河東,要是這支精兵歸於我手!」

    生平第一次,李世民話語中,吐露出了他勃勃的雄心!

    面對名分早定的兄長壓力,面對所有人的不看好。李世民仍然未曾安於命運,努力尋找突破之機,現下似乎就在這雲中精兵身上,看到了一絲機會!

    長孫無忌微微頷首,完全清醒了過來,又化身成為李世民身邊的合格幕僚。

    「王仁恭對我河東軍有號令麼?」

    李世民冷笑一聲:「視而不見,什麼號令也無…………長孫,你看。」

    李世民伸手指向前面,長孫無忌望去。就見一支馬邑越騎,約有一營軍馬,正從夜色中開來。在距離河東軍營地尚有一兩里的地方停住,騎士紛紛翻身下馬,立下馬樁子,而將領則還在馬上,不住向著河東軍營地瞻望。

    這一支騎軍調動而來,看似在隨時等候大營號令而動,但所在位置,撲向河東軍營地一馬平川,一個衝擊即到,明顯就是用來防範警戒這五百河東軍的!

    長孫無忌望向李世民:「二郎,我們身在險地,不管什麼樣的變故,不管出了什麼樣的機會,首要之策,還是確保自家平安,不可輕易行險!」

    長孫無忌這句話,李世民卻似恍若未聞,只是望向遠處:「只等天明,就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總不能白來這一遭!總有機會,總有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2 17:49
第四百二十三章 殺王(十二)

    徐樂坐在馬背上,在夜色中緩緩向大營中回返而去。

    韓約步離跟在徐樂身後,警惕的只是注視著左右動靜。

    眼見得已經到了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天上星光隱去,朝陽未升,在夜色中,超出幾步距離就已經不大能分辨,只能隱隱看出人馬的輪廓。

    寒氣迫人而來,這個時候,往往也是人在一天最為睏倦,最為疲乏,也最為放鬆的時刻。

    但從徐樂以降,這些渾身掛滿寒霜的玄甲騎戰士,每個人卻沒有絲毫疲倦之色。在黑暗中,每個人都不住的望向東方,等著朝陽的升起。

    朝陽一起,這場恆安軍最大的賭局,就要開始了。而這場賭局,最後成敗干係,可以說都繫於徐樂一身!

    陳襲坐在馬背上,雙手被捆。他和幾名親衛被一條長繩系成一串,繩子另一頭牽在韓小六的手裡。還有幾名玄甲騎在左右看守,帶著他們緩緩向北。

    雖然被如此捆成一長串螞蚱般帶回去著實有些難看,不過對老軍漢來說,顏面什麼的不要緊,性命還在就是好事。陳襲老老實實坐在馬背上,偶爾打量一下左右。

    身側那些玄甲騎戰士,身上都透著一種莫名的殺氣,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樣子。赤手空拳的想要掙脫逃命,多半下場不妙。更不必說走在前面那個徐樂,被擒時候一槊飛來之威,現下陳襲還記憶猶新,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無從相抗的念頭!

    不過陳襲也沒有半點這樣的心思,他胸中只是轉著一個念頭。

    劉武周怎生就要投降了呢?難道還真有上位之人,把幾萬百姓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身家性命還要重要?

    劉武周平時聲名甚佳,但這是平日裡能裝得出來的。但這投降,卻是實打實的事情,真的束手將自己交到王仁恭手裡,那就只能任王仁恭宰割。這卻是再裝不出來的東西!

    落在自家手裡陳襲的心思如何,徐樂沒有半分要去關注的意思。這些時日,徐樂手裡斬殺的突厥悍將,馬邑選鋒,已經不在少數了。更是擒了執必思力又扔下了山。一個個去揣摩他們敗在自己手裡是什麼想法,估計得累死。

    徐樂坐在馬背上,只是想著天明之後的事情。

    這一場詐降之策,到底成敗如何,實在是難以逆料。自己也不知道,到天明的時候,劉武周打出旗號,護衛著幾萬百姓,擺明自己是來投降的態度。這些看似老實不敢出來接戰的馬邑鷹揚兵,到底是觀望著幾千軍馬幾萬百姓通過狹窄山道,直抵王仁恭面前。還是出來接戰,先將這幾千軍馬幾萬百姓斬殺乾淨!

    畢竟有幾萬百姓的累贅在,恆安鷹揚兵的戰力也大打折扣,馬邑鷹揚兵,說不定就有了出而野戰的勇氣!

    就算是王仁恭決定受降,受降之際,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還有沒有對王仁恭行決死一擊的機會?這都在未定之天。

    不過,這又有什麼其他選擇呢?

    夜色中,不斷能聽見馬蹄聲響,還有甲葉細碎的碰撞聲。這卻是一支支夜間巡哨的軍馬撤了下來。

    暗夜之中,這些恆安兵互相應答之聲不斷低低響起。語聲都是短促而乾脆,沒半句廢話。

    「可是玄甲騎?可是樂郎君?末將等是甲騎左營前隊,哨探一夜,未曾發現敵蹤!」

    「樂郎君?玄甲騎?末將領中壘前營左隊,哨探一夜,未曾發現敵蹤!」

    一支支哨探隊伍現身,然後跟隨玄甲騎而進,漸漸匯聚成一支規模越來越大的軍馬。每一支哨探隊伍,都對徐樂恭謹的報上各自番號,然後加入隊列之中。徐樂對他們也就是含笑點點頭而已,也不多說什麼。

    這些恆安兵,還有玄甲騎,都是一身寒霜,沉默而行。數千雲中精銳帶著大隊百姓突然出現,只是用哨探隊伍,就徹底壓制住了馬邑鷹揚府守軍,讓他們不敢出軍寨半步。已經再明白不過的展現了威力。

    也是告訴這些馬邑守軍,明日咱們雖然要宣佈投降,但你們乖乖看著我們投降就好。要是想趁勢揀什麼便宜,想恆安兵全軍覆沒,那馬邑鷹揚府上下,也要被我們拖著同歸於盡!

    徐樂看著這些雲中男兒,也微微有些感慨。

    這都是自己成長以來,最熟悉的邊地漢子形象。粗魯,剽悍,剛烈,輕生死。和他們一起拚殺疆場,實在是人生快事。也許就這樣一輩子縱馬疆場,痛快廝殺,也是不錯的選擇。

    若是僥倖擊殺了王仁恭,自己到底是離開,還是乾脆就留在這雲中之地,和這些漢子一起,繼續與突厥血戰到底?

    這個時候,徐樂才發現,自己對馬邑郡這片土地,對馬邑郡的這些人,感情是如此之深。

    這些事情,留待以後再想罷…………無論如何,也要先殺了王仁恭!

    徐樂輕輕咬緊了牙關。

    黑暗之中,又聽見一聲詢問:「樂郎君?」

    這聲音頗為粗豪,徐樂一聽就知道是尉遲恭。

    這些時日,尉遲恭頗為消沉,一路上都沒打幾個照面。到底這黑尉遲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徐樂也沒心思多問。

    黑暗之中,一隊人馬閃了出來,儘是恆安甲騎,領隊之人,正是尉遲恭。

    他這一隊人馬約有二十騎,後面也牽著幾名俘虜。陳襲和俘虜對望一眼,都是搖搖頭。

    他們算是難得敢於出擊之人了,結果仍然乾脆利落的被恆安兵拿了下來!

    今日尉遲恭,似乎又恢復了原來面目,一副精力充沛得過剩的模樣,尉遲恭看了一眼陳襲他們,對徐樂笑道:「馬邑兵有種的看來就這麼幾個了,其他人連營寨都不敢出一步,就我們倆得了綵頭!」

    徐樂哈哈一笑:「我可不敢和尉遲將軍相比。」

    尉遲恭哈哈大笑:「你樂郎君現下名聲可蓋過我老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和你比試一場,這次我老黑可不會再留手了!」

    徐樂笑著搖搖頭,也不搭話。

    尉遲恭也搖頭:「老黑實話實說,咱倆底子差不多,但你的技藝明顯是名家所傳,不是咱們鄉間把式,雙方都不留手,老黑差你一線,不過想要老黑敗死,也沒那麼容易。這馬邑郡,對你樂郎君來說,實在是小了點…………」

    尉遲恭目光炯炯的看著徐樂:「此間事了,樂郎君早些離開便是。不管是晉陽還是長安洛陽,才是樂郎君你大展身手之地,何苦在這裡窩著?就為了搶光我尉遲恭的風頭?樂郎君,咱老黑算是求你,走得越早越好!」

    尉遲恭這番話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只是聽得徐樂心中一凜,面上卻半點都沒顯出來。

    徐樂看著尉遲恭,只想在尉遲恭看似豪爽的笑臉背後,看出點什麼來。

    尉遲恭卻扭頭向東,指向那天邊微露的晨曦:「天要亮了。」

    徐樂靜靜的看著尉遲恭,突然一笑:「是,就在今日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3 17:41
第四百二十四章 殺王(十三)

    主寨之中,一眾軍將正在寨牆之上翹首等候。

    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不管是山風呼嘯,還是林木搖動之聲,都讓這些軍將一陣膽顫心驚。

    寨牆之下,整整一營步軍已經披掛完全,靜坐等候。而寨牆上,寨牆下,已經堆滿了防守器具,一捆捆箭矢,一堆堆礌石,準備用來燒熱滾水沸油的大鍋,都已經準備停當。

    低低的交頭接耳之聲不斷傳來,在這寂靜的夜色之中,聽得分外的清晰。

    「營將去了多久了?還能不能趕回來,眼看著這天就要亮了!」

    「到底該怎麼辦,王郡公也該早早拿個章程出來!」

    「這還有什麼好為難的。劉武周此來,多半是拚命來了。要麼就打,要麼就撤。」

    「入娘的怎生打?劉武周將幾萬雲中百姓都帶來了!到時候靠人命來淹,都可以將這一片軍寨給淹開!」

    「劉鷹擊做不得這般事情罷,他一直頂在雲中苦戰,守護了多少百姓!怎會驅百姓來攻寨?」

    「都給逼迫到這般程度了,換做是你,會安心等死?看著吧,明日就是一場死戰,到時候我們怕是一個都走不脫!」

    「這該死的世道………還讓人能不能活下去?這劉武周還有點良心沒有?」

    「良心?當初王郡公堅壁清野,收了馬邑郡百姓過冬口糧之際,你站出來和王郡公一拼了麼?這世道,要良心,就活不下去…………亂世已經來了!」

    這般對話,持續幾句就再也進行不下去,這些軍將每人都是心中生寒。到得最後,只是靜靜等候在這黎明前的黑暗中,等待著明日似乎必然會到來的血腥命運。

    馬蹄響動之聲,終於在上山道路中傳來,又急又快。一名旅帥忙不迭的下令:「火箭!」

    數名軍士上前,張弓搭箭,箭頭上都捆著浸了油的布條,湊在火把上點燃,接著就向天而射。

    火箭經天,照亮了直通往軍寨的山路,山路之上,就見數騎身影,匆匆而返。當先之人,正是蘇平安。

    一眾軍將都鬆了一口氣。

    雖然對蘇平安大家的評價都不怎樣,蘇平安又早早以請示王仁恭名義離寨而去。誰也不知道蘇平安是不是還能回來,說不定就藉著這個機會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現下這家人居然勤勤懇懇的就趕回來了!

    一眾軍將,都覺得要對蘇平安要稍稍刮目相看了。

    火箭不斷發出,照亮路徑。如一個個火流星一般,不斷在這夜空中升起落下。在這夜色中,別有一番莫名的美感。

    其餘山頭上,也有火箭不斷升起落下,卻是從王仁恭處回返而來的軍將,紛紛歸於自己寨中。

    如此景象,讓多少馬邑鷹揚府軍士屏息觀看,一時間都忘記了明日也許要面對著最為血腥的一場戰事!

    蘇平安終於抵達寨前,寨門吱呀打開,軍將們迎上前去,將蘇平安接住。

    蘇平安翻身下馬,渾身不住的哆嗦,看著一眾軍將急切的目光,想說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一名旅帥急了,一拍大腿:「蘇豬兒,咱們硬生生的等了一夜,你這個時候裝啞巴做什麼!」

    蘇平安好歹是個營將,平日裡多少還是有些威嚴,這幼時綽號多年沒人叫出口了。今日麾下急了眼睛,一下就喊了出來。放在平日,說不定就有人要笑出聲來,現下每個人卻是神色嚴肅,只是死死的看著蘇平安又青又白的臉色!

    蘇平安嘴角哆嗦了半晌,最後終於迸出來一句話:「王郡公有令,撤…………撤不得!」

    第一個撤字出口,大家都是面色一喜,最後誰想到蘇平安又冒出一句撤不得。讓所有人心都直墮入谷底。

    劉武周若是驅數萬百姓以攻寨,只要豁得出去人命,沒有填不開的寨子。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一系列軍寨,燒營而退,讓劉武周他們得不到糧食。再集結主力,在合適的能擺開大軍的戰場,與劉武周做最後一決。

    擺開陣仗的野戰,驅民而戰,起的效果就大不如驅民以攻軍寨城池。因為百姓總會亂,調度不靈。攻寨之際,再調度不靈都可以慢慢來,一步步的穩穩推過去,無非就是死人而已。而野戰之際,一旦調度不靈,對方大軍捲上來,說不得就是大敗虧輸的結局。

    只要願意打野戰,就可以限制這幾萬百姓起的作用,也可以避免這些軍寨守軍在血腥的攻寨之戰中全軍覆沒。

    但是現下,王仁恭的意思卻是一個軍寨都不能撤,就用這些守軍去消耗劉武周的銳氣,直削弱到王仁恭最後能夠擊敗劉武周的程度!

    這幾萬百姓注定要死,而他們這些頂在第一線的馬邑鷹揚兵,活下來的希望同樣也是渺茫!

    那旅帥死死的看著蘇平安,嘴唇蠕動,似乎要說什麼。

    蘇平安看著那旅帥,似乎反應過來,連連搖手:「你別胡言亂語了,咱們就奉王郡公號令,死守在這裡也罷!咱們這裡是主寨,屯軍最多,劉武周未必就硬攻咱們!」

    他咬咬牙齒:「只要撐過這一仗,王郡公許了某開府儀同,這是朝廷認的!大家都是老弟兄了,某也為大家去求十二衛將軍號!現下無論如何,都是王郡公強而劉鷹擊弱,某不能帶著大家往死路里走!要知道王郡公畢竟是太原王家家主,而劉鷹擊只是鄉間出身,該跟著誰,還不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

    是啊,劉武周是鄉間土豪出身,王仁恭卻是太原王家家主。縱然在王郡公麾下,大家明日要陷入拚死一搏的境遇,但投了劉武周,還不是要拚死一搏?而且下面也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死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出頭的那一日!

    這個時代,這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依附世家,以求富貴。投於出身不好的主帥之下,縱然死拼,這富貴機會仍然渺茫!

    蘇平安環顧諸將,嘴唇顫抖著下令:「明日準備死戰!要是劉武周驅百姓以攻寨,誰也不要手軟!咱們這裡劉武周攻不下來!」

    一句話說完,蘇平安也不敢再看麾下臉色,匆匆分開眾人,就向烽燧而去。

    諸將面面相覷,那名旅帥仰天長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世道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12:25
第四百二十五章 殺王(十四)

    夜色之中,茫茫人潮,從臨時營地當中湧了出來。分隊集結,等候在寒風中。

    這人潮組成部分,大多是雲中百姓。他們被編成百人一隊,慢慢集結在一起。扶老攜幼,拖家帶口,也沒什麼響動,更無什麼驚惶。只是如過去數十年一樣,沉默的等待著明日不可知的命運而已。

    恆安鷹揚府的火兵也早就起來埋鍋做飯,一筐筐的雜糧炊餅早已備好,現在給他們每個人分發。寒風中炊餅早已凍得硬邦邦的。這些百姓們就將炊餅捂在胸口稍稍暖化一些,然後慢慢的啃著。

    老者將這點口糧讓給壯者,壯者又分給幼兒。夜色之中,只能聽見咀嚼之聲,連兒啼之聲,幾乎都聽不見。

    而恆安鷹揚兵則是集結在百姓組成的隊伍前後左右,全都披甲完畢。一旦行進起來,他們就遮護著數萬百姓向南而進,不管是誰,想傷害這些百姓,也要先過他們這一關。恆安鷹揚兵不死絕,這些百姓就是平安。

    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最後一些糧秣,也都抖落了出來,若是不向王仁恭歸降,大家都得餓死。

    一向強悍的劉鷹擊,終於帶著他們南下屈膝。就為了多全活一些人性命。可劉武周落在王仁恭手中,到底命運如何,只要是個人就能想見。

    一直與突厥血戰的恆安鷹揚兵,一直守在祖宗之土的雲中百姓,到底哪裡對不起王仁恭了,最後被逼迫到這般程度?

    徐樂帶領玄甲騎,穿過人潮,直向王仁恭的中軍大營行去。百姓們默默給徐樂讓開一條道路。

    放在往日,像徐樂這般傳奇人物,又是少年英俊,到哪兒都能激起雲中百姓的興奮議論之聲。但是現下,迎接徐樂的只有沉默。

    劉武周命運將不堪設想,這位樂郎君,又能好到哪裡去了?

    破神武,斬越騎,迫使馬邑鷹揚府兵潰,每一樁事情,都讓王仁恭臉丟了個徹底。要是歸降,這樂郎君的遭際,只怕比劉武周還要更慘烈一些!

    一名百姓突然迎了上來,拉住吞龍韁繩。步離神色一凜就要上前,卻被徐樂抬手示意停下。

    那百姓怕不有五六十歲了,在雲中之地已經不折不扣是高壽,背都已經馱了下來,鬚髮皆白。他拉著吞龍韁繩,連吞龍都通人性的不敢動作,一陣風似乎都能將這老者吹倒。

    那老者望著徐樂:「樂郎君,老頭子在雲中之地久了,你這樣的少年英傑,從來未曾見過。死在這裡可惜!咱們都知道樂郎君為了雲中百姓到底是怎樣死戰的,現在樂郎君你已經做得足夠了,就走罷!快點走!在哪裡樂郎君你都有出頭之日!」

    更多百姓圍了上來,站在老者旁邊,聲音次第響起,漸漸高了起來。

    「樂郎君,你走罷!」

    一張張懇切的面孔,對著徐樂。一道道求懇的目光,只是落在徐樂身上。

    斯情斯境,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自己一番苦戰,也許從來未被高高在上的人物放在心上。可是這些付出,從來未曾白費。

    從來不曾!

    徐樂慢慢露出了笑意,朝著老者拱拱手,輕輕將韁繩奪了回來。催馬越過老者身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朝著老者點頭又笑了一笑。

    朝陽這個時候終於探出來來,第一道晨光就灑在徐樂身上。

    晨曦之中,少年丰神如玉。

    玄甲騎慢慢穿過人群,百姓們的目光,只是追隨著這些玄甲騎戰士。

    陳襲也在隊伍當中,他們這些人身上捆著的繩子,繩頭就抓在韓小六手裡。

    一路上陳襲都不吭聲,這個時候終於湊了過去,對韓小六道:「你們真的是要投降?劉鷹擊真的是捨不得這幾萬百姓性命才投降?」

    韓小六擦了一把眼睛,怒視著陳襲:「咱們不給這些百姓求條活路,還有誰能?給王仁恭當狗,吃飽喝足,哪裡知道雲中百姓的苦處!」

    陳襲還想說什麼,韓小六卻懶得和陳襲廢話了,一抖繩索:「快點跟上!」

    尉遲恭一行走在徐樂前面,這個時候尉遲恭也不住回頭,看著這般景象,最終也只是回過頭來,深長的嘆息了一聲。

    尉遲恭和徐樂,一前一後,終於來到劉武周中軍大營之前。

    這個時候劉武周已經披掛整齊,步出自己營幕,而苑君瑋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張面孔繃得緊緊的,也似從來未曾有過的嚴肅。

    尉遲恭先至,翻身下馬,朝著劉武週一禮,就侍立一旁,再不說話。劉武周朝他點點頭笑笑,再抬起頭來,就看見徐樂一行已經趕來。劉武周臉上帶著微笑,只等徐樂近前,翻身下馬行禮如儀。

    劉武周笑道:「就你和黑尉遲兩人擒獲了馬邑哨騎?」

    徐樂點點頭:「馬邑兵閉寨不出,膽色已寒。」

    陳襲這個時候也被扯下馬來,本來老老實實的站著,這個時候突然揚聲道:「劉鷹擊!某是馬邑鷹揚府中壘第七營隊正陳襲!你這真是要降?」

    劉武周看了陳襲一眼,大笑道:「都這般田地了,不能讓幾萬軍民陪著某去死啊!」

    陳襲低頭沉吟一下,抬起頭來:「某信了你劉鷹擊!馬邑鷹揚府也是有人心的。劉鷹擊如此,想是馬邑鷹揚府上下,願意看著劉鷹擊平平安安的直抵王郡公面前請降!」

    劉武週一笑:「你說了不算。」

    他揚聲道:「天亮了,咱們走罷!看看這一天,咱們到底會遭際些什麼!入娘的,想投降都是這麼難!」

    親衛將劉武周坐騎送來,劉武周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對著苑君瑋招呼一聲:「苑四,出白虎旗!」

    白虎為解斗之旗,同樣也是出降之旗。

    苑君瑋呆呆立在那兒,縱然知道今日出降也是為了拚死一搏。但恆安鷹揚府打出白虎旗請降,卻仍然分外讓人接受不了!

    劉武周狠狠瞪了苑君瑋一眼:「出白虎旗!」

    晨光之中,一面白虎旗,終於豎立起來,迎風招展。

    人群之中,一名百姓忍不住就嗚咽起來,然後這哭聲,就響徹一片!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12:47
第四百二十六章 殺王(十五)

    晨曦初露,東方既白。

    王仁恭大營之中,一派肅殺氣象。寨牆之上,戍守步軍已然加倍。而民夫也從後面調了上來,在大營之外,砍伐樹木,增添鹿砦,挑挖壕溝,讓本來就已經頗為完整的大營防禦體系加倍堅固起來。

    而馬營中的馬邑越騎,也全營開出,列陣中軍大營寨牆之外,等待著王仁恭的號令。

    這些馬邑越騎,就是王仁恭手裡的機動預備力量。除了不斷的派出哨騎,掌握今日北面的戰場情況之外,還要負責將王仁恭的軍令及時的傳到各處軍寨。在劉武周疲敝露出破綻之際,這些馬邑越騎還要果斷出擊,猛擊劉武周的弱點。說得再難聽一點,當劉武周萬一取得了勝利,直迫王仁恭中軍大營之際,這些馬邑越騎說不定還要護衛著王仁恭後退,重整旗鼓再戰!

    雖然誰也不認為劉武週會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恆安鷹揚府裹挾幾萬雲中百姓南下,驟然出現在馬邑鷹揚府的防線之前。自王仁恭以降,誰都認為,這將是漫長而艱難的一場最後決戰。

    可王仁恭堅信,這場決戰最後勝利者,一定會是他!

    大營之中,原來用以遮蔽中軍的錦帳全被撤下,錦衣家將全都披上甲冑戒備森嚴,只等號令。各級軍將來來去去,或者稟報軍情,或者領受號令。

    王仁恭自夜中而起之後就再未曾回去歇息,一直踞於節帳之中,一道道號令傳下去。讓整支馬邑軍都動了起來!

    此時此刻,王仁恭正一身甲冑,踞於節帳上首。而下首處則儘是躬身聽令的馬邑越騎軍將,全都肅然躬身聽候王仁恭發令。

    「劉賊武周,挾民而來,欲驅百姓攻我。雲中之民,既為劉賊所驅,為馬邑全郡計,只能再不顧惜。你等俱是本郡守心腹,當分坐鎮各處軍寨。但劉賊開始驅民攻寨,爾等當為督陣之官,督促將吏士卒,奮勇殺敵!今日之戰,某隻看首級行賞!但得一首,值錢一貫。但得三首,爵一級!得劉武周等人首,除某向朝廷請封為將軍號外,更賞萬貫!」

    一眾被選出來的馬邑越騎軍將,紛紛拱手,大聲道:「諾!」

    王仁恭擺手:「去罷!」

    這二十餘名準備趕往各處軍寨為督陣官的小軍官,又是深深一禮,衣甲鏗鏘之中,轉身便行。

    這場戰事,已經到最後關頭了。劉武周看來要紅眼拚命,王仁恭也開出了天價賞格。早些打完早些便了罷。真要廝殺,已經顧不得軍民之分了,努力活下來要緊!

    而馬邑鷹揚府的這些土著軍將們,這個時候也只有拚命了。

    投效劉武周,那是死路一條。就憑他的出身,在這個世道也是走不遠。劉武周紅了眼睛要拚命,大家也只能硬著頭皮奉陪,不管死多少人,都是你劉武周造的孽。

    這個時候這些馬邑軍將也未嘗沒有一些感慨。

    你劉武周號稱愛民如子,鎮守雲中,守護一郡平安。真到了緊要關頭,不還是露出真面目了麼?

    軍將們紛紛而去,節帳中一時安靜下來。王仁恭終於站起身來,招呼一聲一直恭謹侍立在他身後的王則:「隨某出去看看。」

    王則急忙上前,按劍拱衛著王仁恭出了軍帳。一出帳門,就是十餘名錦衣家將接住。

    王仁恭也不看他們,自顧自的向著望樓而去。

    大營之中,必設望樓,以瞻看四方軍情。敵軍攻寨,則望樓白天用旗,晚上用火,以調度指揮大營防務。

    在王仁恭大營之中,除了四角設立望樓之外,更在中軍位置,也設了一座望樓。高足有五丈開外。

    王仁恭就在錦衣家將的服侍下,後頂前拉,沿著梯級,直上望樓高處。王則緊緊跟隨在後。

    望樓頂部,只是個可容四五人而已的平台而已。王仁恭就帶著王則站立在上,寒風勁厲,吹得王仁恭白鬚高高飄拂。

    向腳下而望,是數千精銳甲士正在調動奔走,準備今日大戰。

    王仁恭一笑:「劉武周這次來得好啊…………」

    王則知道這是搭話的時候,雖然心下有數,還是緊緊跟了一句:「為何來得好?」

    王仁恭志滿意得的一笑:「挾數萬百姓而來,看似聲勢浩大。到驅民攻寨之際,反而將他那點好名聲全都敗壞了!原來他還能與某爭奪一下人心,現下他還有什麼憑籍?誰還願意為他效力?他畢竟只是寒門出身,現在更暴露出他不過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輩!馬邑鷹揚兵,只有和他死拼了,一仗下來,這些各懷心思的馬邑軍將死傷也必重,馬邑兩大鷹揚府的精銳,在某出而定局之後,這才真正的牢牢掌握在某手中!有這兩府精銳在手,就是我王家爭奪這個天下的憑籍!」

    此時此刻,王仁恭才在王則面前,真正用言辭表明了他的野心!

    那個強大的大隋,早已破碎了。縱然大業天子尚在,可天下,早已變成了群雄逐鹿的戰場!

    王仁恭這一刻真的是有點感謝劉武周了。

    馬邑鷹揚府,他從來未曾真正完全的掌握在手中,還讓他們鬧出了一場善陽城下的兵潰之變。

    但劉武周這般舉動,真的是逼迫馬邑鷹揚府要拚命了。雙方兩敗俱傷之後,他王仁恭再來收拾殘局,真正掌握天下最為精銳的馬邑精兵!

    再下一步,就是河東李淵了…………

    王仁恭目光轉動,望向不遠處的李世民長孫無忌所在營寨。

    王仁恭大營這裡鬧得沸反盈天,李世民他們河東軍所在的營寨卻是安安靜靜,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

    李家二郎,黃口小兒,以為自己能為黃雀?

    還是太嫩了啊…………說不得自己要替老友,教訓一下這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後輩!

    王仁恭冷冷下令:「調遣兵馬,監看李家二郎的河東軍,只等某一聲令下,就將他們徹底成擒!回頭某就去掃平了平陽的那些河東軍馬,再尋李家二郎的父親一決!有某王仁恭在,李淵就不要想打長安的主意,入長安保扶楊家的,只能是某王仁恭!」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7 17:33
盛唐風華 第四百二十七章 殺王(十六)

    朝陽初升,映照得天地間通透一片。

    人潮如浪,緩緩向南湧動。在這黑壓壓的人潮之前後左右,則是恆安鷹揚兵的旗號飛揚,一隊隊的恆安鷹揚兵,就護衛著這數萬百姓。

    布列在山間軍寨之中,多少甲士,湧上寨牆,仔細觀望。等待著今日必將到來的血戰。

    一大早各個軍寨之間都已經埋鍋造飯,守軍們全都報餐了一頓。有的軍寨還下發了一些濁酒,給兒郎們暖身壯膽。雖然酒水算是最寶貴的物資之一,但是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日,還珍惜這點東西做甚?

    這些馬邑鷹揚兵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劉武周被迫到了這般地步,恆安鷹揚府被迫到了這種地步,雲中數萬百姓被迫到了這等地步。此來拚命,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要說恆安鷹揚兵的精銳了,就是這些雲中百姓都不是好惹的。用得了兵刃,開得了強弓。野戰的時候也許敵不過陣列而戰的馬邑兵,但是攻寨之際,在狹小地域內拚命,這些雲中百姓只怕也不差似他們多少!

    在馬邑軍將想來,這一役打下來,固然劉武周勝利的機會渺茫,很大可能是敗亡在這群山雪原之間。但他們馬邑鷹揚兵同樣要損折慘重!

    不過又能如何?難道去投劉武周麼?跟著王仁恭,只要不死,也許還有出頭機會。跟著劉武周,就算流血流汗,連場死戰,在這個世道出頭機會也是渺茫得可以忽略不計!

    那就拼一場也罷!

    馬邑鷹揚府這些守軍,半夜即起,早早就被自家軍將鼓動,天色一亮,就上了寨牆,準備好生廝殺一場。

    大部分控扼住南下道路的軍寨,並不是建在山頂,因為在山頂處,安全是安全了。但穿行山間大軍,也可以不去理你。每次通過,只要派一支軍馬監視,掩護大隊疾疾而過就足夠。

    這種控扼山間道路的軍寨,是一套整然的防禦體系。大部分軍寨建在山腰或者山腳,用弓弩箭矢就可以控制住道路。而在山頂建起主寨,一旦山腳山腰軍寨不保,讓守軍有個可以退卻的所在,並以山巔主寨為依託,隨時可以發起反擊。這樣的防禦體系,才算得上勢真正控制住了要隘通路。

    蘇平安的主寨,就是在最高的制高點上,劉武周真的要攻寨,那他這裡怎麼也輪到最後了。雖然一時沒有戰火波及之虞,但是也同樣承擔著重要的責任。

    今日之戰,主寨要不斷的調度兵馬,援救正吃盡的軍寨,並不時發起反擊,儘可能的維持防線的完整,指揮調度得力的話,說不定就能在這群山之間,讓恆安鷹揚府將血流盡!

    蘇平安回返以後,就早早上了烽燧,身邊都是吹角手和旗手,隨時等候他的命令,向各處傳遞號令。

    他寨子烽燧頂部也不甚大,現下擠著二十餘人,加上各色器械旗號,頓時就滿滿噹噹的。蘇平安找了一個小胡床坐下,雙手按著膝蓋,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直等到天明,別人送上飯食來,他也只是搖手不吃。

    他就是個才幹平庸之輩,為了能在這亂世活下來,也做了不少昧著良心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說不定手上就要沾上幾萬百姓的鮮血!

    而他對於自己的指揮能力,也並沒有抱著多高的期許。很大可能,這一帶歸他指揮的上千守軍,也許就要在劉武周的狂攻之下被淹沒,而他的首級也將被恆安鷹揚兵斬落!

    如此重任,擔在肩頭,讓蘇平安覺得自己幾乎都站不起身來。

    怎麼就輪到了自己頭上?

    對劉武周,蘇平安自然是恨他居然出此決絕一招,趕幾萬百姓一起來拚命,拖著馬邑鷹揚兵一起殉葬,如此心狠手辣之輩,虧自家還曾經同情過他的處境。

    對於王仁恭,蘇平安也是滿腹的怨懟。

    就算他不甚聰明,也看出來了。劉武周來拚命,對於王仁恭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最好馬邑土著軍將,在這一仗凋零大半。到最後王仁恭再來收拾殘局,馬邑兩府精銳,輕輕巧巧就給他徹底掌握在手中了。

    怪不得這位不肯輕離善陽一步的郡公,這次卻急急忙忙趕到前線來督戰!

    可大家還有什麼選擇?

    此時此刻,雖臨大敵,可蘇平安心中有的只是絕望。

    烽燧頂部,漸漸傳來騷動之聲。不問可知,是對面山下紮營的恆安鷹揚府大隊在調集出動了。可蘇平安仍然坐在胡床之上,一動不動。

    一名親衛近前,低聲道:「營將,該讓各處軍寨應旗了。」

    蘇平安嗯了一聲,又狠狠閉了一下眼睛,這才站了起來。才站直身子就是一個踉蹌。身邊親衛來扶,卻被蘇平安一把推了開去。

    旗手吹角手們都望向蘇平安,只等蘇平安號令。

    蘇平安一時不敢向南瞻看恆安鷹揚府軍勢,只是大聲下令:「吹角,揚旗!」

    號角聲次第響起,四方都站定旗手,揮舞旗號。而各處軍寨應和的號角聲也響動起來。一名名旗手回報,各處軍寨,都已經應旗,只待恆安鷹揚兵攻上門來!

    這個時候,蘇平安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南而望。

    入眼之處,儘是人潮。但卻不是百姓在前,恆安鷹揚兵在後的態勢。

    大隊恆安鷹揚兵卻是率先而南,眼看就要進入山道之中。而走在最前面的,似乎就是劉武周的鷹擊郎將旗號!

    這怎麼劉武周走在前面了呢?這哪裡是驅百姓而前,攻破沿途軍寨的陣勢?

    在蘇平安想來,今日陣勢,應是百姓在前,不分道路,漫山遍野而來。而恆安軍在後,只等百姓們用性命動搖了哪一處防線,則選鋒之士乘隙而入,次第攻破軍寨。而劉武周應掌最為精銳的恆安甲騎在後,以備王仁恭遣馬邑越騎上來援應。

    但現下劉武周的旗號,怎生就走在了最前面?

    莫不是誘敵之策?

    一名親衛突然手指前方,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

    「營將,是白虎旗!是解斗之旗,是請降之旗!」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7 17:33
第四百二十八章 殺王(十七)

    劉武周大旗,與白虎旗一起招展搖動。率先而入群山所夾的山道之中。

    山道兩側,群山莽莽,隱隱可見王仁恭花大力氣營建起來的諸多軍寨,分佈各處。

    這些軍寨中,都有馬邑鷹揚兵駐守。誰也不知道,在劉武周打出白虎旗之後,這些馬邑鷹揚兵會不會趁火打劫,出而截殺自雲中城出而投降的這數萬軍馬!

    劉武周就引中軍,而為先導。中軍之後,才是大隊百姓。不少恆安鷹揚兵已然棄馬登山,準備遮護百姓大隊側翼。

    徐樂更在劉武周之前,數百玄甲騎,為全軍先鋒。每個人都披掛整齊,神情嚴肅。

    局勢如此,哪怕投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樂坐在吞龍馬背上,回望後續跟進的旗號,還有大隊捲動的煙塵。

    山道狹長,隨著大隊越進越多,隊伍也將拉得越來越長。那時就是這幾萬人最脆弱的時候,哪怕以恆安鷹揚兵的戰力,只怕也到處都是破綻。

    自己就是要將馬邑鷹揚兵會有的蠢蠢欲動野心打回去!

    徐樂猛然一抽馬槊,向下一擺,扯動吞龍韁繩,向前而去。大隊玄甲騎健兒,也緊緊跟隨在徐樂身後左右,捲動煙塵,深入山道之中!

    而在山上山下,軍寨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幕。

    這絕不是驅使百姓前來攻寨的架勢。哪有將百姓夾在中間的道理?這個時候要驅使百姓上前,一旦鼓噪起來,反而恆安鷹揚兵陣列都會被攪亂。只要各處軍寨選調精銳衝擊,恆安鷹揚兵就是一場大敗虧輸!

    這真的是劉武周率領雲中數萬軍民,前來請降了!

    難道劉武周不知道,一旦投降。落在王仁恭手中,他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麼?

    擁數千精銳在手,不管投向哪方,只要能衝突出去,也總會有一份榮華富貴。帶出去的兵多,則這份富貴大。帶出去的兵少,這份富貴就小些。

    除了不能落在王仁恭手裡,天下之大,這劉武周哪裡去不得?

    可他偏偏帶著幾萬百姓,前來降順!

    如此行事,只能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縱然馬邑鷹揚府上下不願意相信,卻也只有這麼一個解釋。

    就是劉武周是真的愛護這雲中百姓,為了這幾萬雲中百姓能多活下來一些,不惜自己成擒生死,也要帶著他們,來求一條活路。哪怕是對王仁恭屈膝!

    馬邑鷹揚府上下,一直不大瞧得起劉武周。

    當年為鄉間土豪,想在馬邑鷹揚府謀一個出身,結果被排擠。最終被趕往高麗投軍。結果居然活著回返,得了鷹揚郎將之位。然後又重整已經破敗不堪的恆安鷹揚府,短短數年之間,戰力壓過馬邑鷹揚府。馬邑郡中,人人仰望,多少輕俠少年,鄉間豪傑,紛紛投效。

    在馬邑鷹揚府上下看來,劉武周不過是善於沽名釣譽而已,全部心思就是聚攏馬邑實力,為他將來博取更大的權位富貴所用,遲早有一天,會帶著整個馬邑郡一起毀滅。

    更深一層的心思則是,他們馬邑鷹揚府的軍將,多數都是幾代為將了。除了那些大世家,還有誰夠格驅使他們?劉武周不過鄉間土豪出身,父親就是個泥腿子,好容易才攢下點家當來。到時候讓劉武周爬到他們頭上,這叫人顏面如何掛得住?

    種種原因之下,縱然王仁恭剛愎跋扈,在善陽兵變之後,王仁恭退讓一步,這些馬邑鷹揚府軍將也就老老實實為王仁恭效力了。就算還有些觀望風色之心,也沒人想到會去投效王仁恭。

    但是現下,一直被他們排擠,一直被他們詆毀的劉武周,居然做出了這般抉擇。

    為了雲中百姓,不惜將自己交到王仁恭手裡!

    這些寨子裡面的軍將,人人都說不出話來。軍士們垂下手中上好的弩機,互相對望,搖頭感慨,竟無一人再想對著恆安鷹揚府和雲中城百姓的大隊發出一矢。

    馬邑鷹揚府軍心,在這一刻,真的搖動了起來。

    而此刻在山頂主寨,蘇平安也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烽燧頂上,雅雀無聲,每個人都默然無語。

    原來搖動的旗號,這個時候都垂了下來。原來準備拚死一搏的肅殺之氣,這個時候不知不覺都已經消散乾淨。

    馬邑鷹揚府中,馬邑越騎算是糾合四方精銳。但中壘各營,幾乎都是馬邑土著。劉武周為雲中百姓能做到這般程度,讓人怎生能提起與他一戰的心思?

    這個時候,不知道多少人還想衝到劉武周面前,對他大喊出聲:「別人都降得,你卻降不得,早點丟下軍馬,逃命也罷!」

    腳步聲驟然響動起來,卻是一名馬邑越騎軍將大步而上。

    別的軍寨督陣軍將,臨近黎明王仁恭才從馬邑越騎中選調而出,趕赴各處軍寨。但主寨這裡,卻是早就駐有督陣軍將。

    這軍將也是王家門客出身,雖不姓王,也是信得過的心腹。

    他衝到烽燧頂部,四下一望,就對蘇平安大聲道:「搖旗,傳令!讓各寨趁勢截殺!這個時候擊破劉武周所部不難!」

    蘇平安冷汗一層層的冒出,左右看看,麾下親衛都帶著怒意看著那越騎軍將。

    蘇平安最後心一橫,兩手一攤:「軍心士氣如此,某怎麼讓弟兄們去賣命?」

    那越騎軍將想要上前,蘇平安汗如雨下。他身後親衛卻搶上前去,狠狠瞪著那名越騎軍將。

    那越騎軍將後退一步,掃視烽燧上諸人一眼。大聲道:「反了你們了!給某備馬,某去請王郡公號令,到時候看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那越騎軍將轉身疾疾下烽燧而去,蘇平安狠狠一擦額頭冷汗,對親衛下令:「去聯絡各營軍將,咱們要商量個章程出來!」

    幾名親衛都是跟隨蘇平安日久的老人,紛紛點頭領命而去。而蘇平安麾下那些旅帥隊正也都湊了過來,為蘇平安加油打氣。

    「營將做得沒錯!劉武周這是最後一程了,為幾萬百姓他命都敢豁出去。要是咱們上去截殺,劉武周還不得和咱們拚命?到時候劉武周是完了,咱們也元氣大傷!到時候王家人再派下來,咱們這些人還不是由著王郡公捏圓捏扁?」

    「王郡公就想看著咱們兩敗俱傷,要是劉武周驅百姓攻寨,不用說,只能拚命。現下劉武周都要投降了,咱們卻打個屁!」

    「都是鄉里鄉親的,劉武周做到這一步,某也佩服。這幾萬百姓,就放他們一條活路又能怎的?」

    蘇平安不住擦著似乎永遠也流不完的冷汗,只是苦笑點頭。

    他膽色向來不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就將王仁恭心腹頂了回去,現下還在後怕之中。

    不過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什麼情形,走一步看一步也罷。只要馬邑鷹揚府弟兄們齊心,相信王仁恭也不能將自家怎的!只是在王郡公面前才落的好,只怕全都白費了…………

    蘇平安向山下望了一眼。

    劉武周啊劉武周,某也算是對得起這幾萬雲中百姓了,你是死是活,某也就管不著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17:42
第四百二十九章 殺王(十八)

    飛騎如電,濺起碎瓊亂玉,直向南而來。

    這條雲中之地向南而行的山徑,算是出山最短之途,在山間穿行不過三十餘里而已。其實就是一個加長了的山口形制。而這邊的道路,也是從秦時就開始修建的馳道,雖然比不得內地道路寬平,在這雲中周圍群山之間,已經算是難得通途了。

    所以馬邑鷹揚府才選擇在這裡設下最為堅固的防禦體系,死死堵住劉武周南下之途。而在其他地方,想要出山,至少都要在山間穿行上百里,而且道路崎嶇狹窄險峻。在那些山路,只要設上幾個烽燧,就已經足夠。

    三十餘里道路,快馬疾馳之下,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已經臨近王仁恭大營。這數名騎士遠遠就亮出了令牌,守營之士,一見令牌,就立刻開營讓他們而入。

    這些騎士穿過外營,直入中營,王家錦衣家將又查驗了一番,這才放他們入內。騎士們直入內營,被引到王仁恭中軍大帳之外,又被下了兵刃,這才延入大帳。

    王仁恭正在帳中,穿著緊衣窄袖的袍服,正看著帳中木圖。木圖之上,標明了這條山道上設立的軍寨,密密麻麻,宛若一道鐵壁,死死鎖住這條道路。

    王仁恭這身袍服,正是可以隨時披甲而戰的模樣。今日看來王仁恭是下定了決心,要和劉武周拚死一戰,說什麼也要死死的將他擋在北面,讓劉武周的恆安鷹揚府,徹底餓垮!

    王則恭謹侍立在王仁恭身後,他已經披上了甲冑,正顯出年少英武之態。不愧王家子弟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聲名。

    這幾名騎士入內,王仁恭抬起頭來,目光如電。幾名騎士頓時下拜:「參見郡公!」

    這些負責傳信的騎士,都是特意從王仁恭最為信任的馬邑越騎當中挑選而出。往來於前線和此前,隨時傳遞最新軍情。今日如此重要的關頭,王仁恭都有些信不過各處軍寨傳信,而且軍寨烽火旗號,能傳遞的軍情也簡單,無法傳遞複雜的情形。今日這般的傳騎,王仁恭挑選出了接近百騎。而王仁恭也一直等著最新的軍情傳遞迴來!

    「前面如何了?」

    王仁恭沒了半點世家主人,馬邑郡守的矜持之態,又急又快的發問。

    一名傳騎抬起頭來,滿臉惶惑之態:「郡公,劉武周他…………他…………」

    王仁恭怒道:「劉武周到底怎麼了?」

    傳騎搖頭:「劉武周他打出白虎旗請降了!」

    王仁恭身形僵在當場,他身後的王則也張大了嘴巴。叔侄兩人,圍著木圖已經推祥了半晌,一邊等待著前面傳來的消息,一邊設想了每種情形。哪怕劉武周驅使百姓,在這短短時間內就打開了數個軍寨,王仁恭都有了應對之策。還有數百馬邑越騎還有王家家將,準備在最危險的時候掩護王仁恭撤退。

    每種情形王仁恭都盤算到了極處,但卻沒有想到,劉武周居然是來投降的!

    他真的將幾萬雲中百姓,幾千恆安精銳,看得比自家性命還要重麼?他應該知道,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留他一條活命!

    傳騎聲音還在帳幕之內響動。

    「……天色方明,劉武周就親為先導,出白虎旗,引恆安兵,引數萬百姓而南。沿路向南,不曾向軍寨發一矢,就以恆安鷹揚兵衛護雲中百姓,一路南下!」

    王仁恭終於開口:「各處軍寨呢?」

    傳騎搖頭:「各處軍寨守軍,只是觀望。也未曾阻攔劉武周大隊向南!」

    蓬的一聲,卻是王仁恭,重重一掌,擊在木圖之上!

    木圖之上那些代表軍馬的棋子,全都在王仁恭這一擊之下跳了起來,灑落滿地都是!

    那些傳騎嚇得渾身一震,全都深深拜伏下去,不敢抬頭。

    王仁恭想要發作,但幾名傳騎在前,卻強忍下來了,轉身就入內帳。王則立刻跟了上去。

    直入內帳之後,王仁恭猶自火氣未消,飛起一腳,踢飛一個熏香銅爐,銅爐撞在胡床之上,香灰頓時到處飛揚!

    幸得爐中未曾燃香,不然此刻帳中,說不得就要延燒起來!

    王則望著王仁恭:「叔父!」

    王仁恭冷冷開口,雖然竭力壓制著自己語聲,但裡面蘊藏的怒火,似乎能將眼前所有一切都燃燒殆盡。

    「…………這些馬邑村夫!見劉武周不找他們拚命,就一個個的顧全自身實力了。某豈是要這劉武周歸降的虛名,某隻要這劉武周的首級傳到某的面前!」

    王則拱手:「叔父,侄兒這就領馬邑越騎上去,督催各營,立即出擊,截擊劉武周於這山道之中!」

    王仁恭搖頭:「這些馬邑村夫,就算你去了,只怕也是推三阻四…………」

    王則急急道:「叔父,總要試上一試!」

    王仁恭斷然一擺手:「你立刻領馬邑越騎,趕往地六寨,無論如何,不能讓王仁恭越過地六寨而南!」

    地字六寨,就是頂在王仁恭大營之北的最近一處大的軍寨。越過此間,再有數里,就可以出山。王仁恭本來以為戰事要蔓延到地字六寨,怎麼也要幾日時日,而那時候劉武周也應該和馬邑鷹揚兵拼得兩敗俱傷了,只要引馬邑越騎收拾殘局就是。現下卻沒想到,立刻要在地字六寨,設下最後一道防線!

    王仁恭又下令:「遣人去天字五寨,那座軍寨守將,是我們王家子弟。讓他先截殺劉武周大隊!一旦有人動手,還攪亂了劉武周大隊,那時候這些馬邑村夫,也會趕出來佔便宜!」

    王則乾脆利落抱拳拱手:「侄兒這便就去!」

    兩人內帳商議,就聽見外帳之中,響動聲不斷傳來。王仁恭頓足,和王則一起再度轉出。

    外帳之中,這個時候又多了十餘名傳騎。在外帳裡拜伏下去一片。見到王仁恭出來,都異口同聲的開口:「郡公,劉武周出白虎旗請降,各處軍寨不擊,劉武週數萬軍民,已經不斷向南而來!」

    王仁恭牙關緊咬,第一次有點失卻了方寸,只是在心裡狠狠咒罵。

    「這該死的劉武周!」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18:13
第四百三十章 殺王(十九)

    白虎旗引導之下,大隊人潮,已經深入山道六七里之遠。

    黑壓壓的人潮,已然塞滿了山道。

    雖然在此間,秦時就已經擴建了馳道,後世當中,但凡是要對北面用兵或者要在北面頂住草原各族入侵,都會修整此間馳道,足堪讓軍隊和輜重通過。

    但是幾萬人進入這山道之中,依然讓此間顯得狹窄不堪!

    走在前面的劉武周中軍,在最前開路的徐樂玄甲騎還好。戰士們還能坐於馬上,保持陣型。

    後續大隊,只能是百姓行於道中。而恆安鷹揚府的軍將士卒,全都下馬,將馬匹置於百姓之中。自己徒步而行,行於兩側山地之間。負甲持戈,警戒兩邊軍寨動靜。

    行於山間,這些恆安鷹揚兵自然走得不快。而徐樂劉武周在前也壓著速度,配合著這些步下行進山間的鷹揚兵速度。

    而雲中百姓,也沒有你推我搡,沒有在軍寨環伺之下顯得慌亂不堪。就這樣扶老攜幼的靜默前進。

    他們這些雲中之民,打落生下來,就置於最為酷烈之境。在貧瘠的土地上耕作,週年難得一飽。起起落落的草原民族不斷寇邊,一旦有警,就要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直到敵人退去,家園滿目瘡痍,他們再重新收拾破敗的故鄉。生於此間,少有活過三十的。但他們仍然在這般嚴酷的故鄉中繁衍生息,堅持了下來。

    現下雖然因為王仁恭的心狠手辣,這些雲中之民不得不跟著劉武周投降就食。但哪怕是這些百姓,也不想在王仁恭面前表現得怯懦卑微!

    恆安鷹揚兵行得快,他們也就行得快。恆安鷹揚兵行得慢,他們就默默等候,不急前行。哪怕孩子在家人的牽攜之下,都沒有什麼哭鬧之聲。

    每名雲中百姓,都有防身器械,每個人都緊緊的將其握持在手中。哪怕半大孩子也不例外。萬一這些軍寨之中的馬邑鷹揚兵不顧一切的發起攻擊,恆安鷹揚兵遮護不住,讓他們了進來,那雲中百姓,也不惜和他們拚命!

    這樣沉默而堅韌的洪流,馬邑鷹揚兵從軍寨處居高臨下觀之,從軍將到士卒,都微微有些膽寒!

    在蘇平安所在的軍寨之中,此刻軍寨中心的烽燧頂部,已經聚攏了頗多軍將。

    這些軍將的,都是從各處軍寨趕來的。蘇平安這個營將身份,已經算不得高的了。居於核心之中的,是一名四十餘歲的軍將,甲冑陳舊,穿著也頗為簡樸,臉上還有幾道傷疤,帶得五官都有些歪斜。

    這軍將身上,自有一種久經戰陣的肅殺氣度。正是馬邑鷹揚府諸軍之中,中壘一軍的鷹擊郎將何歡。

    隋朝軍制,各鷹揚府鷹揚郎將為正,鷹擊郎將為副。而馬邑郡中馬邑鷹揚府和恆安鷹揚府都沒有鷹揚郎將,劉武周也只是以鷹擊郎將領恆安鷹揚府。

    而何歡資歷還過於劉武周,而且曾經被徵調入洛,編入大隋中央各軍之中,參加過討伐楊玄感叛亂之役,並轉戰河朔,打平了好些股趁亂起事的賊軍。

    後來論功回轉馬邑為鷹擊郎將,心心唸唸就等著執掌馬邑鷹揚府。但是朝廷馬上就派來了王仁恭。以王仁恭家世,不過歷代邊地軍將出身的何歡自然不能爭競。給王仁恭打發去了領中壘各營。連馬邑越騎都不能沾手。

    如此行事,讓何歡心中怎生能沒有怨氣。在王仁恭將王家子弟都派入了中壘諸營後,這怨氣到達了頂峰。最後善陽兵變,這何歡也是幕後主事之人之一。

    後來王仁恭退讓,王家子弟全面退出中壘,射聲等軍,自己只是還牢牢掌握著馬邑越騎。王家和馬邑土著劃分清楚勢力範圍,雙方看似恢復了和睦。但這一派和氣,同心協力的外表之下,暗流湧動卻從來未曾停歇過。

    此次中壘諸營,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四個營被頂在北面,三個營用去監視平陽河東軍。射生軍四個營也被如此安排。何歡雖然默默接受了,但並不代表,善陽兵變王仁恭退讓之後,他們這些馬邑土著,就真的無條件為王仁恭效力了!

    亂世已起,這是誰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了。這馬邑郡中,郡守和一府鷹擊郎將都兵戎相見了。這個時候保存好自己的實力,才是亂世當中安身立命之本!

    在劉武周打出白虎旗,揮數萬人而來請降的場面一擺出來。這些馬邑軍將都被驚動,立刻趕來了最方便觀察的蘇平安軍寨之中。短短時間就諸將群集,等著商議對策。

    何歡在烽燧上觀察良久,才狠狠一拍烽燧垛口:「入娘的,幸好劉武周沒有驅雲中百姓來攻寨,拚命關頭,這些雲中百姓也足以當幾千上萬的大軍用,用命填,怎麼也把咱們的這些軍寨給填開了!」

    一名營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這劉武周真這麼好心,真的是來投降?」

    何歡點點頭:「這不是打仗的陣勢,幾萬人擁擠在山道之間。咱們攻過去,他也只能拚命,不能野戰。恆安鷹揚府精銳的戰力發揮不出,只能和咱們以命換命。逃都難逃掉。這劉武周,真的是來請降的…………」

    那營將搖搖頭:「入娘的,這劉武周這般仁心,咱們以前都看錯這傢伙了?」

    這句話說出,週遭軍將都紛紛搖頭,心中都是頗為感慨。

    何歡冷笑一聲:「他劉武周仁心不仁心,咱們不管。反正這個時候,不能去截殺。不然劉武周真的能拖著咱們一起死!」

    蘇平安訥訥道:「要是郡公下令呢?」

    何歡瞪了蘇平安一眼:「就你老實!這個時候什麼由頭不好找?而且郡公能坐實劉武周直抵他的面前麼?要是如此,投降只怕也變成了襲營,王郡公自然會用他的馬邑越騎動手。地字六寨也是王家子弟領的軍馬駐守,他們自然會有所舉動,我們只是看著就好!劉武周聲勢大了,我們就為王郡公效力。王郡公佔強了,咱們就按兵不動。總之這次,是要讓王郡公和劉武周兩人對耗,咱們才能拿到最大好處!」

    一眾軍將都垂首應諾。

    何歡冷笑一聲:「看吧,馬上王郡公就該有所舉動了,我們看著就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