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作者:狂人阿Q(連載中)

 
mk2258 2018-2-24 20:39: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6 5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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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狂人阿Q,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清史民國

【內容簡介】:

  從18世紀末的印度出發,以組建東印度公司的商業模式起家。追著大航海時代的尾聲,迎著工業革命的先聲,依託大中國的力量,小小努力一把,完成一個小目標:讓東方帝國加冠日不落!本書不是黑科技碾壓流,合理歷史推演。不喜者請饒路,勿噴!

【其他作品】:《大國崛起1857》、《回到明末當軍閥》、《異世驚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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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3
楔子三哥家的神河






    大概是周瑯這幾年過的太過順利,老天爺要給他製造一些障礙,他在印度進行商務考察間隙,鬼使神差的突發興致去著名的恒河邊散步,誰想毫無徵兆的跌落河中,只看到助手在岸上大喊大叫,週瑯很想游上去,他游泳的水平算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在平緩的恒河中無能為力,可是他驚慌的感覺到自己身上好像背著千鈞重擔異常沉重,被拖在河水中漸漸漂遠。

    在混濁的夾雜著各種生活垃圾的神水中沉沉浮浮,意識在漸漸模糊,腦子裡不斷的閃過一些記憶片段。

    他這個人,可以被稱作一個企業家、創業者,或者叫做冒險家,也可以叫做掮客,投機分子甚至騙子。他有著燙金的履歷,國內名牌大學畢業,在西方名牌大學鍍金。他本可以找一份薪水豐厚的工作,甚至在國外的跨國巨頭里面謀取一個穩定的職位。

    但他不是那種安分的人,早在留學期間,他就開始了創業。在導師的風險投資下,搞過互聯網公司,趁著互聯網泡沫,出售了沒有什麼內涵的網站,博取了第一桶金。畢業後拿到國內政府基金的支持,在國內開始二次創業。可互聯網泡沫破裂了,破產之後的他並不甘於給人打工,而是開始轉型做實體。

    他運氣很好,碰上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時期,國際大宗商品價格高昂,中國正是最大的買家。但他還是沒有按照常理出牌,在互聯網時代培養的虛浮心態,讓他無法安心下來慢慢做實業。他也不可能在國企巨頭壟斷的國內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所以他的業務還是賺快錢為主,而且做的有些不地道。

    他利用國企巨頭們熱衷於出海的盲目國際化心態,經常收購一些國外的廢棄礦產資源,經過一番包裝,做一些漂亮的數據,找一些國際勘探公司出具誇張的鑑定證書,然後轉手高價賣給國內的礦業巨頭牟利。

    這次之所以來印度,就是因為全世界刮起了一股印度熱,大家都認為印度會創造中國在之前三十年所創造的經濟奇蹟,因此投資印度的熱浪經久不息,而中國人是最喜歡湊熱鬧的人群,所以籌劃投資印度的中國企業如過江之鯽,週瑯就是看中了這股風潮,恰好他曾經做過印度的礦業,於是決定來印度考察,想藉這股機會撈一筆熱錢。至於如何操作,那簡直太簡單了,在印度成立公司,包裝成新興企業,短期內燒錢燒出一定的熱度,然後賣給國內的心理同樣虛浮,對印度又不夠了解的互聯網巨頭們,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熟門熟路了。

    可能是虧心事做的多了,老天要收了他,結果莫名其妙的掉進了印度人的神河裡。

    週瑯的意識好像消失了,但又好像一直存在,這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狀態,如同老僧的禪定,這種狀態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宇宙誕生,好像天地開闢,時間出現了,他的感覺也出現了。

    他感覺到有人在拖動他,慢慢有了觸覺,他感到了痛,顯然拖動他的人或者東西有些粗暴。

    他看到了光,然後是影,他的視覺恢復了,一個光著膀子,穿著類似短褲的服飾的一個光腳印度人拉著他的一隻胳膊,正往岸上游泳,那人的動作隨意,絲毫沒有拖著一個人的模樣,倒更像是拖著一件死物。

    週瑯被拉上了案,扔在了岸邊,印度人坐在他身邊喘著粗氣。

    儘管被粗暴的對待,但周瑯並不生氣,因為他知道這個印度人救了他,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見義勇為將他從大河裡撈出來的好人,他下定決心等自己回去後一定好好報答他,但現在他卻沒有絲毫力氣,幾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氣,他也只是用印地語說了一句“謝謝”。

    一聲謝謝,把救命恩人嚇了個半死,驚惶半天才發現了周瑯,跟周瑯的眼睛短暫的對視後,救命恩人驚恐的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一個小時之後,週瑯就了解了大概的情況。

    他的叫名恩人名叫維木拉,是一個專業的收屍人,這種人在任何國家都不可能是社會精英,比如在中國,雖然大家不至於歧視這種人,但絕對不願意過多的接觸,可中國人更多是出於一種恐懼。在印度則不然,印度的收屍人,絕對不會是普通人,而是一種特定身份的人群,他們被稱作不可觸摸者,俗稱賤民。

    維木拉就是一個賤民,賤到什麼程度?他能從事的工作只能是收屍,掃垃圾之類的,連伺候人,給人當僕人這種工作都沒有他的份,這還不是最嚴重的,他走路的時候必須小心翼翼以免踩到別的高種姓人的腳印,他也必須隨時注意路人,以免自己的影子掃到別人,因此一旦遇到別人,他往往只能縮到角落,等別人都走過了,他才敢繼續上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輕則一頓毒打,重則喪命,而且政府和法律都不會追究。說白了,他沒有任何人格,社會地位遠遠比不上一頭牛。

    不過週瑯依然很感恩,只是心裡鬱悶,因為他是作為一個“屍體”被維木拉拖上來的,維木拉以為他死了,所以將他拖起,最後見到他是活的,所以嚇壞了。當週瑯明白這些情況,並且發現自己身邊有一頓死豬、死狗,他就被放在其中的時候,吐了一個昏天黑地,不吐不行啊,鬼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印度人的神河水,而那水里都有什麼,又只有鬼知道,反正看著這一大堆屍體,週瑯就是恨不得將腸胃都翻出來洗一洗,當然絕不會用恒河水洗。

    弄清楚的另一件事則讓周瑯感到一些驚慌,又感到一些刺激,他心中基本認定他所處的時代已經不是之前的時代了,通俗點說那就是他穿越了。恒河水流淌了幾萬年,他在恒河中逆流了幾百年。

    之所以確定這點,除了維木拉告訴了他具體的年月,此時是西元1792年,還有周瑯自己的發現,他沒看到任何現代元素,滿大街看到的都是穿著印度傳統服飾的人,儘管這種服飾在後世的印度依然很常見,可任何現代元素都沒有,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某一個窮鄉僻壤,但這裡可不是什麼窮鄉僻壤,而是加爾各答。

    1792年的加爾各答,作為統治者整個孟加拉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總部的加爾各答。

    等等,為什麼維木拉這個印度賤民會知道現在是1792年呢,會知道西方人的紀念方式呢,週瑯不由得看向了依然沒有擺脫驚恐的救命恩人。

    “你認識英國人?”

    週瑯十分認真的問道。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3
第一節加入東印度公司






    維木拉很想改信基督教,英國牧師維克多也很想為他洗禮,但維木拉一直在猶豫,他擔心這麼做會有人殺了他,而且信仰一個陌生的神靈,總是從內心深處讓他感到恐慌,那種不知所措甚至比死亡更讓他驚懼,因為所有人都說,信仰了洋人的神靈,就會永生永世沉淪苦海,這怎麼看都比今生受苦還債,下一世輪迴一個好出身的結局要恐怖的多。

    對於週瑯來說,這就沒有任何困擾了,事實上現在的周瑯自己都很迷茫,他看著那個被掛在十字架上的木像,心裡犯嘀咕,難道是這樣的神將自己弄到這個時代的?

    週瑯生在中國,所受的教育背景,讓他不可能成長為一個虔誠的信徒,事實上他什麼宗教都不信。但他卻也從不否認神靈,當然如果神靈解釋成更高等級的星外文明和科技的話,那麼他是願意相信宇宙中有這種“神靈”存在的。

    其實這是一個世界現象,很多科學領域走到頂峰的大師到了最後都會奇怪的研究神學,牛頓如是,愛因斯坦亦如是。

    不過到了現代社會,大家更傾向於用更科學的方式來解釋未知的世界,在周瑯發家的矽谷中,那群科技大能,世界知名的科學翹楚和新興巨頭認為世界是虛擬的,人類世界乃至整個宇宙不過是一個複雜的程序罷了。

    人都是複雜的,週瑯也是複雜的。週瑯既不肯定神靈確實存在,也不否認神靈存在的可能性,這有點像孔子說的敬鬼神而遠之;同樣的,他既不肯定世界是虛擬的,也不肯定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週瑯其實是一個不可知論者。

    他對於神秘現象既不否認,也不迷信,而且他不執著於破解所謂的真相,所以他又是一個典型的活在當下的現實主義者。

    這讓他很快就接受了現實,接受他遠離了現代社會的喧囂,來到波瀾壯闊的工業革命時期。至於是滿天神佛將他送來的,還是偶然遭遇了某種自然現象,亦或者是超文明的外星人將他投送到了這個時代做實驗,他並不執著。因為他知道,就像世界上無數未解之謎一樣,他窮盡一生心力也不可能找到答案,那麼幹嘛白費力氣呢。

    因此在他穿越一個小時之後,他就開始思考在這個時代,他該做什麼,他能做什麼。

    隨波逐流不是他的性格,他是被外星人投擲到這裡做實驗也好,是神佛將他送來完成某種使命也罷,他不在乎,他只會按照自己的心願行事,而他是絕不甘於庸庸碌碌一生的。

    在21世紀的商場沉浮許久,週瑯很清楚,依靠單打獨鬥就能打下一片山河只存在於故事中,他個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需要一個平台來施展,在這個時代,還有什麼平台比英國東印度公司更適合呢?

    所以當從維木拉口中清楚現在的加爾各答早就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領地,並且被他們經營的鐵桶一塊之後,週瑯就明白東印度公司將是自己發揮的第一個舞台,所以他來到了當地唯一的一座教堂,聖約翰大教堂。

    在任何文化中,宗教都是一種特殊的存在,一面聯繫最底層的普羅大眾,一面又跟上層保持緊密的聯繫,由於這種特殊的因素,讓宗教的神職人員往往地位超然,在西方國家,神父往往都是當地社會生活的中心,是一種特殊的精英,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即便是在宗教氛圍相對微弱的中國,一旦官方稍微放鬆,一個個道士、和尚乃至各種各樣的大師,很快就會取得這種社會地位,到了後來甚至各級官員活動都還要通過各種大師,這些大師將他們經營成了類似社交平台一樣的身份,有如舊社會的交際花,西方社會的貴族沙龍主人。

    這就是周瑯讓維木拉帶他來教堂的原因,因為教堂的神父是他目前唯一能夠接觸的到,同時又能跟英國統治者上層人物有聯繫的人物,他需要神父將他引薦給東印度公司的股東,甚至是東印度公司的總督。

    維克多神父對周瑯也同樣很感興趣,光是周瑯中國人的身份就足以讓他充滿想像了。西方社會,從古羅馬時代開始,就對東方充滿了各種幻想,從波斯帝國到印度,最後到中國。只是波斯帝國早已沒落,隨著西方殖民者在印度的擴張,印度的神秘感也不復存在,倒是中國因為滿清的閉關鎖國政策,神秘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顯神秘了。

    維克多對中國的了解,甚至還得從明末的耶穌會傳教士的傳記和書信中獲得,所以周瑯自稱中國人的身份,足以引起他的好奇。

    週瑯並沒有拐彎抹角,他簡單的介紹了他的情況,當然有所保留,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穿越的現實,他也不能判斷這種神異的故事如果說出來,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基督教可是有燒死異教徒和女巫的傳統的,近代的西方宗教變得稍微開明,但周瑯還是不願意當那個異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告訴維克多,他是一個從中國來的商人,在海上遭遇了風浪,漂流到了加爾各答。

    維克多詢問了一些中國的情況,週瑯按照自己在書本上學到的一些清朝歷史進行對答,週瑯不了解這個時代的中國,維克多更不了解,因此也基本上沒有出現紕漏。加上海上漂流的說法也比較合理,維克多並沒有多少懷疑。

    很快倆人的交談就變了味道,神父當然是熱衷於向周郎講述福音,在這個時代,能來到地球另一端的神職人員,無一例外都是一群信仰極為堅定甚至是狂熱的傢伙,他們真的是從自己內心深處將自己當成了上帝的僕人,這樣的人,人生最大也基本是唯一的快樂那就是傳播上帝的福音,讓更多的人信仰上帝。周郎來到教堂,目的自然不是為了什麼信仰,他的目的是通過神父這個社交平台性質的人物,跟東印度公司上層結交。

    最終發現維克多的傳道熱情無比熾熱之後,週瑯選擇性的順著維克多的話題走,而且總是能問一些搔到癢處的問題,讓維克多的談興大大的釋放了一次,自從來到印度傳教,還從來沒有碰見過這麼爽的對象,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對方已經被他說動,只是“稍微”有些猶豫,“稍微”有些疑惑,他只需要“稍微”努力一下,對方一定會對主的存在毫無置疑,從此在自己的引導下成為一個不再迷茫的羔羊。

    在維克多心情如此順暢之下,自然不會拒絕週瑯一點不算過分的請求,比如答應暫時幫週瑯找一份會計的工作。

    至於那個猶猶豫豫,一直對自己的迷信不肯回頭,哪怕深受各種歧視,承受各種屈辱,卻總以為吃苦是因為前世的惡報的賤民維木拉已經被維克多神父忘在了一邊。

    維克多甚至非常熱情的安排週瑯就在教堂住下,週瑯正好沒地方去,樂的得到一個體面的住處。但倆人的目的還是不一樣,神父希望自己能夠“稍微”努力一下,成功感化週瑯這個迷途的羔羊。週瑯則希望暫時穩定下來,等待或者自己想辦法加入東印度公司。

    神父留了周瑯三天,這三天中,週瑯始終對神父的傳道保持一種適當的興趣,讓神父既不會對他感到失望,從而放棄向他傳道,又始終讓神父感覺到週瑯心中還有迷惑,但那種迷惑卻越來越少,距離皈依上帝的懷抱越來越近了。

    除了裝作對真神的信仰很感興趣的聽神父宣講之外,這幾天週瑯也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著,幾乎每天都有白人前來教堂懺悔,這些遠渡重洋來到陌生世界的白人,除了維克多神父這種宗教人員外,無一例外都是奔著發財來的,大多數還都是一貧如洗的底層人物,發財是他們的唯一目的,因此他們頗有些不擇手段,對於其中一些信仰比較虔誠的人來說,來教堂懺悔會讓他們犯下罪惡的心靈感到安寧一些。

    因此這幾天暫時幫教堂做雜役的周瑯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他知道自己身處教堂,身上帶著宗教的光環,所以友好的跟這些人接觸,很容易拉近跟這些冒險家的距離,唯一可惜的是,遇到的人物大多都是底層,有來自黑森的僱傭兵,來自利物浦的罪犯,卻沒有周瑯渴望結交的東印度公司上層。

    直到第三天是禮拜日,教堂中湧入了上百人,這次他終於見到了東印度公司的高層,甚至東印度公司的總督也在這裡,相比中國的儒道,西方的宗教顯得更加平等,畢竟上帝之下人人都是兄弟的理念擺在哪裡,可惜這一日也是教堂最忙碌的時候,週瑯甚至沒有找到機會跟那些高層說句話。

    機會很快就來了,維克多神父告訴週瑯,已經幫他解決了工作問題,東印度公司答應聘用他做一名會計,維克多說自己是推薦人,經過這幾天的觀察,維克多認為周瑯是一名合格的會計,因為周瑯三天來將教堂的賬目理的清清楚楚,水平相當不錯,因此他才願意推薦,而神父的推薦,東印度公司是樂意給一個面子的。

    中國人講究圈子文化,並認為是傳統文化的糟粕,其實西方人更講究人脈,在二戰之前,西方世界基本上所有的晉升渠道都是被上等階層壟斷的,就連美國那種缺乏貴族文化和傳統精英階層的移民國家,普通人想從正常體系中往上攀爬,都是需要有介紹人的,比如二戰名將布雷德利如果不是拿到了州長的推薦信,他是不可能進入西點軍校的。

    相比之下,中國傳統的科舉制度被抨擊的體無完膚,但在公平性上卻比西方始終要靠譜的多,至少中國古代寒門出貴子的機會,比西方窮人通過努力成為貴族的機會要大得多。後來中國的文化名人許多還抨擊高考制度,很多吃瓜群眾跟著瞎起哄,假如真的取消了高考制度,試問窮人還有多少通過考試進入名校的機會呢?恐怕名校中會擠滿了了可以輕易拿到各種文化名流推薦信的富家子弟,而窮人恐怕連見到那些名流的機會都沒有。

    西方世界一直沒有誕生出相對公平的科舉制度,將推薦制度一直延續了下來,但他們慢慢將這項製度完善了起來,推薦人往往較為負責,並不會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戚就隨便寫推薦信,而是會認真考察,將真實情況寫入推薦信中,一旦被推薦人情況不屬實,最後作為社會名流的推薦人的名譽往往也會受損。

    所以在推薦週瑯進入東印度公司工作之前,神父維克多是認認真真考察過週瑯的,確認週瑯可以勝任一份普通會計工作。

    離開教堂正式去履職之前,維克多邀請週瑯陪他一起去參加一個舞會,一個慶祝舞會,週瑯十分樂意去,因為東印度公司高層官員都會參加,因為這是一場慶祝戰爭勝利的舞會,英國人打贏了第三次邁索爾戰爭。

    這場胜利極為輝煌,他們不但擊敗了印度南部最大的對手邁索爾王國,奪佔了對方一半領土,讓對方賠償三百萬英鎊,最重要的是通過這場戰爭,他們終於搬開了邁索爾王國這個阻擋他們向南印度擴張的絆腳石,又通過奪取邁索爾的國土,將他們在印度佔領的領地練成了一片,因此這場戰爭極具戰略意義。甚至可以說是印度人在征服印度過程中,邁出的重要的一步。

    週瑯簡單的了解了一下戰爭雙方,他心中對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實力,立刻就給予了更高的判斷,歷史書上的只言片語在他心中形成了清晰的具體細節。

    邁索爾王國並不是自己之前想像中的菜雞,而是一個相當強大的對手。

    印度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地理名詞,表面上有莫臥兒帝國,事實上地方割據嚴重,這種分裂的狀態下,小勢力有機會通過激烈的競爭而強大起來,猶如西方國家在激烈的競爭中走向強大一樣,邁索爾王國最近幾十年就扮演了這個崛起中的角色。

    邁索爾王國這些年在強力國王海德爾的掌控下,進行了大量的革新,對傳統封建貴族施行屠殺政策,把貴族的土地分配給他的軍官,從而打造出了一隻忠誠度極高的軍隊,用利用忠於自己的軍隊建立了統一的賦稅機構,加強了財政實力;接著利用強大的財政勢力,組建新式軍事力量。邁索爾聘請歐洲教官訓練軍隊,建立以步兵為主,騎兵、砲兵為輔的西式軍隊,仿照歐洲軍隊設立野戰醫院,建立偵察隊,實行統一指揮。

    這樣的軍隊邁索爾有五萬多人,紀律嚴明,戰術靈活,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強大的行政和軍事機構支撐下,邁索爾王國不斷擴張,吞併了幾乎整個印度西海岸,打通了邁索爾去阿拉伯海和經營香料生意的道路,成為英國在南印度最大的政治和商業競爭對手。

    結果就是雙方先後爆發了三次戰爭,前兩次都算是勝負未分,第三次終於取得了絕對的勝利。週瑯根據自己的歷史知識判斷,一隻模仿西式軍隊建立起來的五萬大軍,怎麼看都比同時期的滿清軍隊強大的多,要知道鴉片戰爭中,英國幾千人就從南到北,從珠江打到了長江,切斷了漕運,第二次鴉片戰爭甚至直接攻入了北亰城,所用兵力也不過萬人。

    這種程度的軍事差距,已經不是個人勇武或者將領靈機一動的智計百出所能夠彌補的,週瑯很確信,歷史繼續發展下去,英國人一旦騰出手來,鴉片戰爭的結局不會改變。

    那麼他能改變這一切嗎,很難,但這種困難,卻讓周瑯異乎尋常的感到興奮。

    舞會很熱烈,觥籌交錯,週瑯很善於社交,他在舞會上左右逢源,除了從對取得的勝利十分驕傲的軍官口中得知了一些戰爭的詳情外,他也跟大大小小十餘個東印度公司高級官員進行了交談,對方對他也頗為好奇,神秘的中國人身份給他帶來了一些便利,但幫助也很有限。因為這種因為好奇的原因,還無法讓周瑯跟這些官員建立起緊密的聯繫。尤其是總督級別的高官,那都是眾星捧月,他依然無法找到機會接觸。而他也不急於往總督身邊擠,那種渴望跟最高層搭上關係,從而平步青雲只是新入職場的菜鳥不切實際的幻想。

    週瑯最用心的,其實是跟自己的上司,東印度公司的財務官喬納森,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倫敦金融家族出身,父親和兄長都是倫敦金融家也是東印度公司的股東,有這層關係他在東印度公司的職場相當順利,而他對前途也早就失去了野心,最管興趣的是女人和紅酒。

    週瑯很好的迎合了長官興趣,將自己記憶中美國、法國、德國、俄國當然也包括中國女人點評了一番,還探討了對於法國和意大利紅酒的品質區別,倆人關係很快變得融洽起來。

    參加完舞會,見過了自己的上司,確定了報到時間後,週瑯就算正式加入了東印度公司,從這一刻起,他跟英國東印度公司同床異夢的勾搭也開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4
第二節週瑯的計劃






    舞會次日,週瑯正式進入東印度公司總部工作,他的職務是會計,但很遺憾,他負責的並不是什麼核心業務,甚至沒有他自己曾經設想過的,東印度公司跟中國之間的貿易業務,顯然英國人目前並沒有,也不可能將他當作核心職員,另一方面也說明,跟中國的貿易,是具有相當分量的,在東方僅次於跟印度之間的貿易。

    週瑯的工作說起來很低端,他負責東印度公司跟周邊幾個印度市集之間的賬目清理,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業務,業務量不大,利潤微薄,但十分的繁瑣,涉及的貨物都是一些針頭線腦之類的低價值商品,可是商品門類卻多達上百種,極其容易出錯。

    這本就是一個交給新人,而且是用來打壓新人的業務,可週瑯卻做的清清楚楚,他沒有絲毫抱怨的將所有的工作都能按時完成,為此他多次主動加班,這讓他的上司很滿意,當然只限於他部門的上司,至於更高層次的上司,目前根本不可能關注到他這個小職員。

    週瑯所在的部門很小,就是負責加爾各答本地的貿易,還不包括港口轉口貿易,因此包括經理在內也只有七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秘書。經理是一個蘇格蘭平民,以平民身份混到他這個層次,基本上也就到頭了,處於一種無欲無求的狀態。秘書來自愛爾蘭,據說之前的工作是女僕,她現在做的事情,大概跟之前也沒什麼兩樣,最重要的工作是為經理泡茶和衝咖啡。

    另外還有兩個提貨員、一個資料員和一個庫管,可以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除了周瑯之外,都是來自英國的白人,跟上層人物不同,全都是平民身份,都做著繁瑣但沒什麼難度的工作,可值得一提的是,領取的薪水卻異常豐厚,週瑯幾乎可以肯定,這個部門創造的收入絕對抵不上他們領取的薪水,因為就連剛剛進入公司的周瑯,就領著一份年薪兩百英鎊的薪水,這放在此時的滿清,比一個縣令的正經工資都高。

    不過這放在東印度公司並不算什麼,因為在倫敦總部的一名普通文職人員,年薪也都在三百英鎊左右,來到印度工作的,還有可觀的補貼,而一個普通英國工人此時的年薪還很難達到五十英鎊。

    如此高的薪水,當然不可能是普通商業機構能承擔的,事實上此時的東印度公司,所從事的遠洋貿易,跟後市的矽谷高科技公司性質差不多,都是處在先鋒領域,高工資對應的是高營收以及低水平的員工數量,在東印度公司倫敦總部的職員也只有一百多人,每年的營收近五百萬英鎊,因此單個職員創造的收益極大。

    在印度的僱員雖然數量更多,但大多數並不是正式僱員,絕大多數都是軍事人員,只有少部分是歐洲僱傭兵,收入水平比正式職員更高,大多數是領著低廉薪水的印度本地傭兵,俗稱印度土兵。

    大概是看在神父的面子上,或者是因為所從事的工作屬性更具技術含量,再或者是物以稀為貴,魯迅先生留學日本的時候感受到自己受到優待,作為這個時代在印度的中國人周瑯大概也受到了這種優待,結果週瑯的工資標準是跟白人等同的,工作滿一年後,他將領取四百英鎊的年薪。

    不過週瑯不可能等那麼久,他來東印度公司可不是來發財的,更何況領取一份體面的工資也稱不上發財,他想辦法加入東印度公司是希望以這個強大的組織為跳板,通過這裡來實現他的計劃。

    他的計劃很宏大,很有野心,他要改變世界,改變歷史,但他現在得先安頓下來。

    第一天上班,他就預支了一個月的薪水,他得先找一處住處,不可能一直住在教堂裡。

    拿著東印度公司的薪水在加爾各答生活,好比後世拿著美國工資在中國生活一樣愜意,週瑯可以在這裡過著優渥的生活,但對於目前還沒有任何積蓄的他來說,還不可能太奢侈,至少住在加爾各答核心富人區還是只能想想。

    加爾各答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城市,英國人將其建設的很好,沿著胡格利河,用石頭修建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兩旁都是歐式建築,由於是英國印度領地的首府,所有這裡的行政官員和公職人員頗多,事實上如果刨除數万士兵,這裡的人口還不到五萬。

    加爾各答的前身是三個印度村莊,被英國人從印度政府手中購買了管理權,此時還能看到三座村莊的影子,現在是三處印度人聚居區,加爾各答沒有城牆,防禦工事一個是城堡,比如1700年建成的威廉堡,另一個則是環繞周圍的一道壕溝,稱為馬拉他溝,是為了防備馬拉他人的,現在這條溝是加爾各答的邊界。

    不管怎麼說,英國人全力打造的加爾各答,無論在規模上,還是在外觀上,都遠超葡萄牙人經營的澳門。而澳門已經在葡萄牙人手裡兩百多年了,加爾各答被英國人實際控制,充其量也只有半個世紀,而且直到三十年前,英國人在這裡依然處於弱勢,胡格利河對岸的法國人和荷蘭人貿易據點時常對加爾各答形成威脅,印度莫臥兒王朝也更有力量,1756年的時候,甚至因為英國人在加爾各答修建防禦工事,印度人可以可以直接佔領加爾各答,將所有英國人都投入監獄。但1757年的英國人就奪回了這裡,並且打贏了對印度人的戰爭,之後佔領了整個孟加拉,至此英國人才算徹底掌握了加爾各答。

    因此英國人建設加爾各答的時間,其實也就是最近三四十年,尤其是1772年加爾各答被指定為英屬印度的首府後,英國人才開始大力建設這裡。用了二十年時間,英國人就將加爾各答發展成一個超過十萬人口的大城市,遠超此時的澳門。

    這一方面是英國也葡萄牙新老兩大帝國的實力體現,另外一方面也是各自重視程度的問題,澳門只是葡萄牙人全球貿易的一座普通據點,儘管因為跟中國的貿易利潤豐厚,可能地位稍微特殊一些,但葡萄牙人從來無法完全掌控澳門。英國人則不一樣,他們真的是在用建設一座首都的心態來建設加爾各答的。

    但這種建設局限於英國人居住區,東印度公司沒有興趣改善印度人聚居區的環境,客觀上讓加爾各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處,英國人區和印度人區。東印度公司加高了英國人區的地面以免被洪水定期淹沒,建設了排水系統,還搬來了圍繞教堂的一整套英國式公共體系,有郵局,有警察局,有政府機構等等。

    英國人區建設了壯觀的公共建築,印度人區則任由印度貧民聚居,形成一處處貧民窟。因此加爾各答的英國人區號稱宮殿之城,印度人區則稱為黑鎮。

    英國人區的核心區域,諸如靠近河邊的河景房,或者靠近總督府、教堂的區域,豪宅比比皆是,週瑯目前還沒有能力住進去,但他至少要住在白人區,至少這裡可以享受到干淨的供水,並非他耽於享樂,其實對他來說,即便是白人區的居住條件也沒什麼吸引力,跟後世絕對無法相比,居住在白人區的好處是,他可以更接近白人上層,更接近東印度公司的權力中心,而這是他要實現計劃必不可少的。

    找房子沒那麼容易,雖然這裡有專門做地產生意的中介,但合適的並不多,而且大多數是出售,而周瑯買不起,他只想租,除非他願意去貧民窟買一個窩棚。

    幾經周折,一周後,他才找到了一處略微滿意的房子。一處位於白人區邊緣地帶的二層洋樓,房主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名船長,這座房子本是一個荷蘭商人的,商人欠債破產,將房子抵給了船長。

    可是因為太靠近貧民區,一直沒有賣出去,船長本人每年只在加爾各答做短暫的停留,在賣不出去的情況下,也能接受出租。問題還是有,那就是周瑯無法一次性預付全年的租金,船長也不可能按月收租。最終經過三次繁瑣的商談,在周瑯答應船長下次來加爾各答的時候,將全部租金一次性支付完全,同時船長委託了當地一個經紀人來按月向周瑯收租之後,才算定下了此事。

    房子之前船長住過,因此可以直接入住,週瑯迫不及待的就搬了進去,他擔心長期在教堂中,很快就會讓神父失去耐心,一旦失去了宗教這層紐帶,對他在加爾各答立足是十分不利的。他也不是不可能皈依,但他總擔心扯上宗教之後,會有麻煩,除非他能看到遠超這種麻煩的利益,否則他不會鬆口。但教堂他還是一定回去的,每週他都回去,因為禮拜日的時候,東印度公司的高層一定會去。

    船長的豪宅兩層十四個房屋,還有一個小院子,前面的陽台正對胡格利河,房屋以北是一條水溝,水溝那一邊就是雜亂的貧民窟,據說以前是一個印度村莊,一條水溝之隔,卻是兩個世界。

    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住不來,光是收拾就足以讓他頭痛了,所以周瑯還雇了一個人,一個印度人,正是救過他性命的維木拉。他答應每個月給維木拉三英鎊,維木拉很滿意這份“高薪”工作,更滿意的是工作性質,僕人可比收屍人等級高的多。

    僱傭一個僕人是十分必要的,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而是實際的需要,因為周瑯真的很忙。白天繁瑣的工作並不需要他浪費多少精力,他曾經是考取過高級會計證書的,而且從恒河中逆流到這個世界,給他帶來了一些異乎尋常的變化,其中最早發現的一個情況是,他確定自己變年輕了,從外貌上很容易分辨這一點,他的皮膚變得跟二十歲的年輕人一般,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在河水里泡久了的原因,後來才確信自己真的變年輕了,精力十分旺盛。

    真正讓周瑯破費力氣的是晚上加班做的私活,他一直都有一個計劃,但只是一個概念,要將概念變成真正的計劃,他需要做一份詳細的計劃書,而且一定要寫出來,因為計劃書不但是用來執行的,更是給人看的,給投資人看的。

    週瑯需要投資人,因為他不可能一個肩膀頂一個腦袋,就大言不慚的去改變世界,那是中二少年干的事情,現在的周瑯充其量是他自己,加上一個印度僕人,這顯然不是改變世界的人員組成,所以他需要拉投資,組建一個合理的組織。

    一個類似東印度公司的組織,一個以商業作為基礎,擁有軍事、司法和行政權力的強力機構。

    要打造自己的東印度公司,這個想法過於異想天開,但同樣很有故事性,只要自己的計劃書做的有模有樣,相信能夠打動一些人的。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英國正處於冉冉上升的最好階段,在這個階段的英國國民充滿了夢想,充滿了想像力,只要給他們將一個好故事,他們可以大膽的壓上自己的全部。

    問題是英國人已經有了一個自己的東印度公司,為什麼還會為另一個組織來投資呢,所以周瑯必須找出自己獨特的優勢,東印度公司沒有也不可能有的優勢,另外他還需要一個絕佳的契機。

    週瑯也不純粹是悶頭一個勁的編計劃書,生意做到他的水平,甚至可以說一定程度上已經跳出了商業本身,更多的是經營資源,最重要的資源其實就是人脈資源,這就是為什麼中國商業巨頭們熱衷於鑽圈子,西方人也一樣,不過他們稱為做社交,西方人對社交的重視,甚至要超過中國人鑽圈子的熱情。

    因此週瑯另一個活動則是跟同事進行工作外的交流。

    第一個月的時候,他還僅僅是局限於自己的部門,做的也不急迫,偶爾請同時去啤酒館喝喝酒之類的。慢慢的也開始有人請他了,他的中國人身份是酒桌上一個很好的話題,加上能言善辯,且善於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很快週瑯就成為同事中一個人緣不錯,脾氣溫和且很有趣的人。

    週瑯的這種能力,並不是天生的,而是在留學期間慢慢鍛煉出來的能力。這種能力以前幫助他建立了複雜的人脈網絡,現在也開始發揮效力,他的人脈開始在東印度公司的底層慢慢積累。先是跟自己的同事,接著是自己同事的朋友,其他部門的英國職員,人脈網絡十分複雜,他甚至認識了幾個僱傭兵軍官。

    除了跟東印度公司的同時進行社交活動,在沒有活動的時候,週瑯也是天天都去小酒館喝酒的,不是為了解悶,也不是為了消磨時間,他過的可不悶,他的時間也很寶貴,他來這裡是跟那些素不相識的水手溝通的,尤其是那些去過中國的水手,最重視的是那些剛剛從中國返航的水手,每每得知有船從中國歸來,週瑯甚至會婉拒同事的邀請。

    他需要從這些水手口中得知近期的中國情況,這些情況會為他的計劃書提供最貼合實際的素材,讓他的計劃書看起來沒有那麼虛浮。

    經過兩個多月的打磨,週瑯的計劃書已經相當詳實,組織架構就參照的東印度公司,有東印度公司的圭玉在前,也更容易讓英國投資者接受,但他的計劃書中仍然缺少最核心的優勢。

    他將公司定位為東印度公司的輔助,致力於為東印度公司提供充足的中國商品,以中國到印度的貿易為主。短期願景是跟中國商人建立緊密的貿易關係,但這一點東印度公司甚至一些英國散商,也就是港腳商人的商行已經做到了,沒有絕對的競爭力;中期願景是在中國取得一個固定的貿易基地,類似葡萄牙人的澳門,東印度公司也一直想獲得這樣的貿易基地,可東印度公司多做不到的,週瑯憑什麼做到?長期願景則是中國政府的貿易特許,做類似於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中國東印度公司”,從中國皇帝手裡得到對印度貿易的特許權。這一點倒是跟東印度公司的經營迥然不同,另闢蹊徑,可將其當作優勢來說,還是顯得太空。

    因此週瑯一直都沒有將自己的計劃書推出,直到三個月後他碰到了一個人,第一次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並且邀請這個人加入。

    這是他在小酒館中碰到的一個從歐洲駛來的商船水手,可這個水手的身份極為特殊,他跟周瑯一樣,竟然是一個中國人。

    這個中國水手名叫謝清高!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5
第三節風口來了






    混濁的小酒館中,汗臭混雜在酒氣之中,和喧囂一起蒸騰在整個酒館裡。

    只知道德國人能喝啤酒,原來英國人同樣喜歡啤酒。

    角落裡一對特殊的人物,卻在喝著咖啡,倆人需要清醒的意識來談事情。

    其中一個人自然是周瑯,穿著考究的西裝,跟周圍的水手裝扮格格不入。另一個人則是周瑯今天剛剛聽說,就立刻花了三個英鎊的金幣,特意讓賭錢輸光了的一個英國水手去加爾各答城裡請過來的。

    “謝兄,你難道不想做一個船長,駕著自己的船,到任何地方去遨遊嗎?”

    週瑯用飽含激情的口氣遊說著。

    對面的謝清高卻一副木訥神情,他的表情跟他的外觀十分相符,跟這裡所有的低級水手一樣,他穿著英國式的粗麻布衣服,跟制服標準的英國海軍完全不同,更像是加勒比海盜的裝扮,唯一的不同是他腦袋上大半光禿禿,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他是光頭,只有在腦後留著一小撮筷子粗細的辮子。

    這就是謝清高,一個生活在乾隆時期的中國人,髮辮跟光緒時期的陰陽頭截然不同,而是號稱金錢鼠尾的正宗滿洲髮型。

    “我自己的船?”

    謝清高十分迷惑,腦門上的皺紋,加上黑紅的臉膛讓他彷彿一個四五十歲的農夫般迷茫,可實際上他只有二十七歲,不過長期的的營養不良加上海上艱辛的生活,讓他比實際年齡要大的多。

    “是的,你自己的船,你想往東就往東,想往西就往西,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一個人說了算,你就是船長,你就是主人。”

    這樣的條件,對於一個以普通水手身份在英國人商船上勞碌了十年的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唯一的擔憂恐怕是會不會遇到了騙子。

    週瑯從謝清高的眼神中立刻就看出了這些,立刻補充道:

    “謝兄,在下是東印度公司的職員,這一點你可以在這裡仔細打聽。但我想做大買賣,做跟東印度公司一樣的大買賣,所以我希望你幫我!”

    週瑯一邊打消謝清高的顧慮,一邊誠摯的邀請他。

    謝清高微微點頭:“周兄是說英國公班衙?”

    公班衙才是這個時代南洋一帶的華人對西方東印度公司的稱呼,不管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還是英國東印度公司,他們都稱作公班衙,一個“衙”字,很充分的顯現出華人對於帶有政府權力色彩的東印度公司的認識。至於公司二字,在這個時代是有另外的含義的,主要是用來指中國東南一帶的一種類似幫會的社會組織,比如蘭芳公司,大港公司等華人公司。

    週瑯說道:“沒錯,是英國公班衙。英國人能做公班衙的買賣,我們華人為什麼不能,我等豈能不必上夷人?”

    謝清高拱拱手:“周兄好氣魄。容小弟請教一二。”

    週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謝清高娓娓道來:

    “據在下所知,西洋諸夷國,國主與朝廷皆大力扶持本國公班衙,遣能人異士為該國開拓萬里波濤,為國爭利。可我大清富有四海,朝廷不但不扶持大清子民海外開拓,反倒力行海禁。這公班衙的買賣怕是做不得。”

    週瑯笑道:“正是因為難做,才有做頭不是?要是人人皆可做得,你我也不需去做了。雖說大清朝廷海禁之政甚嚴,但也有廣州一口通商。大清朝廷或不扶持我等,可夷人這里或可通融一二,夷人重利,但凡有利可圖,必能為我所用。”

    謝清高嘆道:“海禁甚嚴,根子就在防夷,若是通夷,必獲重罪。朝廷有令'嚴禁內地商人在外國打造船隻,違者嚴加治罪'。若用華船,又有禁止'其樑頭不得過一丈人尺,舵水人等不得過二十八名。其一丈六七尺樑頭者,不得過二十四名',且攜帶'鳥槍不得過八桿,腰刀不得過十把,弓箭不得過十副,火藥不得過二十斤',若遇海寇劫掠,如之奈何?。”

    嚴格來說滿清的海禁並不是“片板不得入海”的絕對禁止,可是限制太多,打造船隻不能太大,康熙時候甚至不允許打造雙桅杆的帆船,載重量不能超過五百擔,後來雖然允許打造雙桅海船,可卻對船隻桅杆高度做了規定,不能超過一丈六七尺,還不允許船員超過二十四名,這大大影響了中國的造船技術發展,明朝時候的寶船遠超同時期西方的帆船,可滿清兩百年限制下來,中國人反倒失去了打造大 的能力,滿清官員看到來訪的西方帆船竟然會驚嘆的無以復加。

    船小不說,滿清朝廷還限制出海貿易的商船攜帶武器,這導致中國商船的自衛能力極低,西方海盜發現就算用最小的船,也是想搶中國商船就搶的,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謝清高提出船隻的自衛能力,這一點恰好說明他真的是一個內行,作為一個在英國人商船上做了十年水手的老海員,他確實看到了問題的要害。因為這個時代的海盜,確實是海洋貿易無法迴避的一個棘手問題。英國人開始成為海上霸主之後,改變了以前官方的海盜行為,轉過來開始打擊海盜,加勒比海盜們沒有以前那麼猖獗了,但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海盜問題依然嚴重。

    尤其是在東方,由於越南的西山起義,整個國家陷入混亂的戰爭狀態,導致越南權力秩序失衡,影響了整個東亞的秩序。西山農民起義後,招攬了大量的中國水手,組建水師。許多中國海盜積極響應,通過西山朝這個穩固的基地,他們迅速發展壯大。張保仔、蔡牽等海上巨寇,動輒嘯聚數千艘船,數万海盜,滿清朝廷的水師力量完全無法壓制。可以說此時的東亞海域,是繼明末鄭芝龍勢力之後,海盜另一個輝煌的巔峰。

    對這個惡劣的現狀,週瑯自然清楚,他的計劃書中甚至專門為此建立過預案。

    他回答的很從容:“謝兄。在下自然是要找夷人買大船,裝大砲,務求船堅砲利,自然無需憂慮海寇襲擾。至於朝廷那邊,想必謝兄也清楚,從粵海關到京城裡的王公大臣,多有與夷人勾結謀利的。這些大人既然能與夷人方便,只要肯使銀子,自然也會給我們方便。所以若謝兄與在下一起謀事,將來少不得要跟朝廷裡的大人們打交道了。”

    週瑯的回答有理有據,直接告訴謝清高,自己就是要拉攏滿清權貴忠臣參與進來,這樣即便不能解決朝廷明面上支持的問題,卻也不會讓官府成為阻力。而且還告訴謝清高,他以後會跟滿清權貴打交道,這對於此時的中國底層民眾來說,是有巨大吸引力的。

    果然謝清高眼神一動,他心動了。

    週瑯心中一鬆,明白遊說這個人跟自己做事,已經十拿九穩了。但他心裡明白,他所說的拉攏權貴,其實根本就是沒影的事情。可他真的不能告訴謝清高實情,如果他告訴謝清高他用來解決官方支持的最終手段,是取滿清而代之,恐怕會直接嚇走謝清高,因為那對中國人來說意味著造反。

    謝清高沉默了片刻,最後提出了一個疑問。

    “周兄為何看重在下?在下不過區區一介雜役,豈能擔此重任?”

    心動歸心動,謝清高頗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一個英國商船上的普通水手,像他這樣的人雖說不多,但也不是絕無僅有,但這個時代,抓捕漁民做水手的事情,在全世界各地都有發生。美國西海岸的波特蘭早期的地下水道甚至就是海船用來綁架市民做水手的走私通道,拿破崙戰爭期間,英國人也是見到美國船馬上就連人帶船一起徵用,最後引發了美國向英國宣戰,結果英國人燒了美國的白宮。

    西方人到中國貿易,惡劣的氣候造成海員損失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他們就會在中國沿海抓捕愚民充作水手,澳門的葡萄牙人綁架出售苦力的生意已經做了兩百多年了。謝清高早期也就是上了葡萄牙人的當,以為是去碼頭做雜役,結果被裹挾出海了。跟一般被販賣的苦力不同,謝清高一干就是十年,除了一開始,之後他都是自願留在英國商船上的,不是喜歡大海,而是喜歡海外的風土人情。跟著英國人他去過南洋各地,去過北歐諸國,去過新生的美國,他一點都沒有感到厭倦。

    謝清高是真的不明白週瑯為什麼看中他,因為在他看來,他真的身無長物,他對航海本身興趣不大,也沒有自然科學的基礎,很難掌握航海中需要的技巧,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過是學會了許多他國語言罷了。真要說掌握一艘海船,在他看來,大多數夷人的水手,做的都要比他更好。

    週瑯神秘一笑:“因為你這雙眼睛。”

    謝清高疑惑:“我的眼睛?”

    週瑯點頭:“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已經看過了這個世界。”

    他用了句看似神秘很有內涵,其實什麼都沒說的答應應付了謝清高,然後就結束了這次拉攏,跟謝清高約定,讓他用三天時間來考慮,三天后還是在這個酒館見面,然後付了賬就告辭離開了。

    週瑯回答謝清高問題的答案,當然不是純粹的敷衍,但很可能謝清高沒有聽懂。週瑯所謂的眼睛,其實指的是謝清高開眼看過這個世界,掄起來他比林則徐更有資格成為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只可惜他沒有林則徐出名,沒有林則徐地位高,因此他沒有這個資格。

    只是周瑯不知道的是,謝清高的命運真的跟他的眼睛有關。歷史上,常年的海上生活,營養不良缺乏必要的維生素讓他的眼睛在三十二歲的時候就看不見了,結果被英國商船解僱,最後淪落到澳門給人口頭翻譯為生。幸好他遇到了一個對他的遭遇很有興趣的老鄉,將他的經歷記述了下來,名為《海錄》,這本書首次記錄了南洋一些華人勢力,後世大名鼎鼎的蘭芳公司第一次出現在文字中,就是在這本書中,謝清高本人親自到訪過蘭芳公司,見過羅芳伯本人。

    謝清高可以口述成書,不但因為他有良好的語言表達能力,事實上他是識字的,雖然連秀才都沒考中,可他確實上過私塾,這就已經很難得了。他還懂得英語、荷蘭語甚至馬來語等南洋地區一些土番的語言。他還走遍了全世界,去過歐洲和美國,僅此一項就足以讓周瑯邀請他了。

    週瑯想要做大事,自然需要有幫手,有自己的團隊。完全招募一群洋人他自己都不可能放心,如果要找中國人的話,這個時代還真的很難遇到像謝清高這樣的人。

    但能讓他以急迫的心情,立刻在酒桌上見第一面後,就許諾重利拉攏,則是因為周瑯真的十分滿意這個人。之前他只是從一個英國停靠商船的水手口中得知了他們船上竟然有一個自己的同鄉,所以興起之下掏錢讓人將謝清高請了過來。短暫的面談之後,他馬上就認定謝清高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是因為謝清高的見識,謝清高是走了很多地方,見多識廣。可這些知識就是從書本上也一樣可以學到,翻開幾本西方人的地理學著述,恐怕比謝清高的見識更加詳實。

    他看重的也不是謝清高自身的能力,謝清高十八歲登上英國商船,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可一個十年的老水手,依然沒有學會獨自掌握航海能力,只能當雜役,本身就說明他並不具備航海的天賦。

    但周瑯通過溝通,他發現了謝清高內在的品質,他發現這個人是一個徐霞客式的人物。

    中國人總給人一種保守的感覺,對外界缺乏好奇心,沒有冒險精神,這種印像大體是不錯的,大多數中國人確實是這樣的,確實是小富即安,不願意冒風險。但中國很大,中國人很多,總會出現一些另類,他們機緣巧合之下,或者是天性使然,一直對外界充滿了好奇。比如徐霞客,他本身出身富家,可就是喜好遊歷,最終遊遍三山五嶽,寫下了著名的遊記。

    謝清高也是這樣的人,他十八歲誤入英國商船之後,並沒有像其他苦力那樣,發現自己受騙之後,想盡辦法逃亡,或者是等合同到期之後回國,而是一干就是十年,跟著英國人跑遍了全世界。他不熱愛航海,大海上的生活他並不嚮往,他嚮往的是大海的彼岸,為了到大海的彼岸,他願意忍受艱難的漂泊,就好像徐霞客為了山頂的風光,可以忍受跋山涉水的艱苦一樣。

    週瑯在一定意義上也是這樣的人,他其實並不熱衷於財富,可他前世卻無數次創業,他享受的是創業成功後的愉悅,至於真的掙了多少錢,反倒並沒有什麼概念,也沒有自虐到享受創業過程中艱辛的程度。

    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就更能理解這種心中有一股勁驅動的人的力量,一旦給予他們合適的平台,這種人能做出的成績,遠超那些單純為了錢或者前途的人。

    僅僅是謝清高的見識就已經是周瑯求之不得的理想合作夥伴了,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心中有“勁頭”的特殊人,所以周瑯迫不及待的就在酒桌上向他發出了邀請。

    而這一次的招聘是很成功的,三天之後,謝清高明確的答復了週瑯,願跟跟著周瑯幹。至於乾什麼,謝清高沒有詳細問,表示“唯馬首是瞻”。

    週瑯也不需要謝清高馬上投入工作,讓他先向英國商船辭職,然後搬進了自己的別墅。暫時周瑯的計劃還無法啟動,在沒有拉來第一筆投資之前,什麼都不能做。

    至於啟動計劃,目前該有的基本都有了,計劃書已經完備,核心團隊也招來了謝清高,短期內也不可能找到更多合適的人,因為在印度他很難在遇到一個中國人,所以一開始他只能依靠西方人或者印度人。

    之後就是開啟計劃,拉來投資,然后買船出航了。

    但目前他還缺少一個合適的契機將他的計劃拋出來,因為他在這裡的人脈關係,還沒有達到跟那些有能力投資他的人建立緊密且信賴的關係,憑空拋出一份計劃,能拉來投資的可能性為零。

    週瑯本來打算慢慢擴展自己的人脈資源,他現在距離成功已經越來越近了,雖然他還無法擠入東印度公司的高層圈子,但隨著慢慢跟中低層的英國職員進行社交,已經開始有一些中層貴族官員在小聚會上邀請他,當然主要還是他中國人的特殊身份,可繼續這麼下去,週瑯相信自己出色的社交能力,會讓他慢慢接觸到更高層次的人物。

    這本是一個長期計劃,週瑯本來是計劃用一年時間來擴展人脈的,可他沒想到機會來的這麼快,因為就在十天之後,整個印度的英國人中就掀起了一股中國熱,從倫敦來的消息聲稱,英國國王決定派遣正式使臣前往中國,以給中國皇帝乾隆拜壽的名義,打通兩國間的全面貿易。

    這個消息對於所有在印度經商的英國人來說,無異於一劑強心針,因為中國跟印度一樣都是讓西方人充滿想像力的國度,對於那些已經在富庶的印度發了財的商人,他們很希冀中國商道的開放能給他們帶來新的巨額財富,對於那些在印度沒有找到機會的商人來說,中國則成為他們翻身的一個希望。

    總之對財富充滿了渴望的英國人,加上中國這個在西方流行了幾百年的財富傳說的刺激下,整個印度的英國人都談論起了中國。

    這讓周瑯認定,他的風口來了,傳說就是一頭豬迎著風口都能起飛,此時是推出他的計劃的絕佳時機。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6
第四節合夥人






    此時已經是九月,週瑯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五個月了。

    印度的天氣九月就能熱死人,週瑯每天早晚必洗兩次澡,可每天依然會帶著一身臭汗回家。尤其當他每天一定要穿著層層的正裝的情況下,這種情況就必不可免。

    歐洲人十分奇怪,他們來到了印度,到了這個熱帶國度,可卻依然頑固的保留著他們在歐洲的傳統,東印度公司高層且不說,就是他們的女眷都是如此,她們的穿著彷彿他們仍舊在倫敦,穿著層層疊疊的套裙,裡面是襯衣,襯衣下還有束腰、束胸等內衣,帶著陽帽,舉著小傘。居住的地方,建築一定是歐洲的,就連房前屋後的植物,他們都堅持跟倫敦保持一模一樣。

    週瑯租住的豪宅後面的花園中就全都是歐式花卉,他沒有資本僱傭園丁,導致已經死了一大半了,倒是後來移栽的兩株菩提樹長勢喜人。

    歐洲人的執拗讓周瑯糟了不少的罪,因為他必須迎合對方的喜好,如果投資人穿著一身正裝,週瑯T卹短褲在拖著一雙人字拖,那基本上不可能拉到投資。所以周瑯也只能西裝革履,整天都是一身正裝,這種裝扮在印度,那已經不能用蒸桑拿來描繪了,簡直就是蒸饅頭,人肉饅頭。

    幸好住處有良好的洗浴設施,修建豪宅的荷蘭富商建造了一間專門的浴室,有給排水管道跟英國人修建的供水系統連接,還有一個面積相當奢華的浴池,每天在這裡泡泡冷水澡,是難得的享受。

    這幾個月來,租住的豪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十幾天前入住的謝清高,比謝清高早一個月來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印度女人。這個女人並不是周瑯的禁臠,他此時全部的精力都高度專注於他的大計劃,暫時沒有找女人的心思。這個女人其實是維木拉的。

    女人叫蘇什拉長得相當漂亮,年紀十八歲,比維木拉小兩歲。這樣的女人當然不是維木拉這樣的賤民正常情況下能得到的,因此這個女人來到週瑯家裡並不是什麼正常情況。

    蘇什拉也是一個賤民,家裡世代是剝皮的,屠宰業在印度也被認為是不潔的職業,屬於賤民專屬的一種職業。但屠宰業雖說是賤業,卻也比撈屍體要高一些。印度的種姓制實在是發展到了巔峰,據說有的地方會有高達三百種不同等級的種姓。同樣是賤民,種地的就比剝皮的要高貴,剝皮的又比撈屍體的高貴,甚至還有整個群體都是女妓的賤民。

    因此撈屍體的維木拉得到世代剝皮的蘇什拉算是一種高攀,一般情況下不容易成功,可是蘇什拉自己出現了問題。由於英國人闖入印度社會,對印度的種姓制有了一定的衝擊,蘇什拉家族因為經營屠宰業,跟喜好肉食的西方人有了最早的解除,蘇什拉作為家裡不受重視的小女兒,很早就被送到了一個英國貴族家中做僕役。等她稍稍長大,竟出落的頗為俊秀,引起了男主人的興趣。一切自然而然的發生,蘇什拉懷孕了,不幸的是不久女主人從倫敦來到了印度,蘇什拉被趕了出來。

    蘇什拉家族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女兒不公正的待遇而憎恨白人,反而將所有的激憤放到了自己女兒身上,甚至因為害怕影響了家族跟白人之間的生意,幾個兄長聯合將懷孕的女兒趕出了家門。

    維木拉遇見蘇什拉的時候,蘇什拉已經淪為了乞丐,在街上撿拾垃圾為生。維木拉自己因為周瑯的關係,命運發生了改變,而且他越發的堅信好人有好報的印度傳統信仰,就對落難的蘇什拉進行了救助。一開始只是每天帶給蘇什拉一點食物,不知怎麼的倆人就走到了一起,幾個月後,維木拉竟然戰戰兢兢的苦求週瑯能夠收留蘇什拉。

    週瑯是很不情願的,實際上他已經發現跟印度賤民扯上關係後,所帶來的不便。東印度公司管理人員中雖然大多數都是白人,可也有為數不少的印度人。尤其是軍隊之中,中下層軍官無一例外都是印度人,而且出於拉攏印度舊統治階層的目的,這些印度軍官,往往都是出身很好的婆羅門種姓和剎帝利種姓。得知周瑯家裡住著一個賤民之後,這些印度軍官堅決不跟周瑯來往,哪怕週瑯有心結識幾個已經掌握了西方軍事技術的印度軍官,人家也不跟他解除。

    維木拉畢竟是周瑯的救命恩人,既然對方已經住在了自己家中,他也不好將其趕走。可是要再住進來一個賤民種姓,週瑯心中還是很不情願的,不是他沒有同情心,而是他害怕惹麻煩。

    可是維木拉苦苦哀求,再三表示他的女朋友只需要住在屋簷下,絕不走進屋子一步,看著一個可憐的大男人痛哭流涕,週瑯一時不忍,反正已經因為維木拉跟印度人高層發生了矛盾,所謂蝨子多了不臭,他也只能允許了。

    他當然不可能讓一個女人住在屋簷下,而是讓她直接住進維木拉的房間,或者允許她獨占一個房間。反正這裡的房子多的是,樓下有八間房,樓上也有六間,樓上還有一座很大的露台。

    維木拉選擇讓蘇什拉住進了自己的屋子。

    至於倆人怎麼住週瑯一點都不想關心,現在的他是堅決不會進維木拉的房子的,不是尊重對方的隱私,而是他實在是看不慣這個印度人。剛住進來不久,又一次週瑯有事情交代維木拉,去過他的房間一次,結果讓他大為不解的是明明有前主人留下的漂亮的大床,維木拉非要睡在地毯上。

    問過之後才明白,維木拉是因為不敢跟主人一樣睡在床上的原因,勸說了好幾次未果,週瑯也就不想管維木拉這種底層在印度社會生活中養成的奇怪自卑了。總之你讓一個走路都要注意自己影子是不是會掃到別人的賤民開始接受人人平等的觀念,那簡直是讓奴隸翻身作主人一樣困難,難在人心。幾個月生活中周瑯還發現了維木拉其他的毛病,比如他從來不使用周瑯的餐具,甚至從來不在周瑯洗浴的浴室中洗澡,他洗澡都獨自在後花園用木桶洗。

    後世的中國公知總喜歡批判中國人的奴性,但跟印度人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對於內心深處裝了幾千年“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思想的中國人來說,印度人心中那種“任命”簡直是無法想像的。

    意外的是同為賤民的蘇什拉反倒比維木拉正常的多,這大概跟她自幼進入英國人的家庭有關,也因此她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但也僅此而已,這個年輕的女人也算不上什麼特別的人才,她的前男人主人顯然並沒有刻意培養她,至今她依然是一個文盲。她跟維木拉不同的是,她能做到很自然的坐到飯桌上跟周瑯吃飯,也非常享受在奢華的浴池中泡澡,但僅此而已。

    除此之外,蘇什拉並沒有什麼劣跡,她是一個很勤快的女人。住進來之後,她就開始幫維木拉一起做家務,屋內的灑掃工作都能幹,主要是做飯,維木拉則主要負責一些粗活。週瑯也沒有像維木拉苦求的那樣,僅僅是收留蘇什拉,事實上還是給了她一份月薪一英鎊的薪水,週瑯並不打算剝削她的勞動力。

    唯一讓周瑯感到不舒服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在引誘自己,好幾次他剛剛回家就碰到這個女人衣冠不整的剛剛從浴室走出來,而且多次在浴室中發現她遺留的私密衣物。還有她看自己的眼神,也讓周瑯感覺到別有含義。

    但蘇什拉是維木拉的女人,週瑯是不可能打主意的,反倒是這個女人明明受惠於維木拉的收留,卻有勾搭男主人的心思,按照中國人的看法,是有些心術不正的。

    另一個住客謝清高則跟周瑯一樣忙碌,每天早出晚歸。在周瑯的計劃啟動之前,謝清高也沒有閒著,週瑯給他安排的事情是讀書。謝清高懂好幾國語言,連南洋的土著語言都懂一些,他也識字,可卻不認識歐洲文字。但這不是問題,之所以不認識,是之前沒有人專門教他,他也沒有興趣學。對於西方文字來說,只要會說,學習文字是十分簡單的,就那麼幾個字母,記住了,直接拼寫就行了。至於語法之類的,週瑯也沒有時間教謝清高,直接給了他一本莎士比亞全集,扔了一本字典讓他自學去了。同時還讓他每天都讀報,他需要謝清高具備一個高級經理人的素養,現在還沒有,只要他自己努力,是有這種潛力的。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只要持之以恆,前台也可以成長為總裁。

    週瑯的計劃啟動之後,謝清高的任務就來了。週瑯給謝清高的主要任務是,讓他拉起出海的班底,至於出海需要什麼,謝清高比周瑯更清楚,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是周瑯的經驗,事事躬親已經不符合現代管理理念了。謝清高是周瑯內定的船長,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大副,而且因為謝清高本人的航海水平有限,因此他需要一個專業知識跟船長一樣的大副。還要招募一群經驗豐富的水手,至少在各個專業崗位上需要熟練水手。打雜的倒是可以用一幫新手,這一點很容易,印度跟中國一樣,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所以謝清高的工作每天就是泡碼頭,重點招募那些有經驗的海員,不管是歐洲人還是印度人,可以給更高一些的工資,但一定要是合格的,最好是沒有劣習的,這是最早的班底,寧缺毋濫。在投入上,週瑯是很大方的,甚至知會謝清高,如果真的遇到那些經驗豐富,且人品可靠,同時還有理想願意投資未來的熟練船長,甚至可以用股份來吸引對方,吸納對方做自己公司的合夥人。至於合夥人的概念,遊歷過全球的謝清高也知道一些,週瑯又特別給他講過一次,因為周瑯給謝清高的位置就是一個合夥人而不是一個純粹的員工。

    最忙的當然還是周瑯。他忙著找投資,此時確實是一個絕佳時機,他的計劃已經在東印度公司內部小範圍公開了,有興趣的人不在少數,因為他的計劃實在是一份看起來可行性極高,預期收益率很大的計劃。畢竟他腦子裡裝的可是發展了幾百年的商業知識,他又深諳此道,知道怎麼樣做計劃能夠瘙到投資者的癢處。

    但立刻招股還沒到那個地步,他現在做的應該算是造勢。當然他也吸納投資人,但他對原始股東的要求很嚴格,並不僅僅是要錢,他更看著初始股東的背後資源,比如對方的人脈關係,對方的背景,以及對方的性格等等。因為這些初始股東在他看來,是要跟他長久共事的合夥人,說不好聽點是需要情投意合的,挑選過程跟找老婆一樣嚴格,找老婆不認真最後得離婚,找合夥人不嚴格,最後就得散伙。

    在這樣嚴格的條件下,目前週瑯的工作也已經有了一些進展,已經確定了一個合夥人,並且有三個後備選項,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將自己的合夥人擴展到五人,謝清高加上四個英國人。

    目前已經加入周瑯團隊的英國合夥人是周瑯的頂頭上司,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蘇格蘭平民了,而是一個年輕但野心勃勃的英國貴族,名叫亨利皮特,他接替了周瑯的前任成為這個小部門的管理人。

    作為聲名顯赫的皮特家族的一員,他的野心絕不僅僅如此。

    皮特家族是英國伯爵家族,僅僅貴族身份並不能完全解釋這個家族的深厚背景,現任英國首相,正是皮特家族成員,名叫小威廉皮特,僅僅如此依然無法完全描述這個家族的顯赫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小威廉皮特是24歲就成為英國首相的,而且從1783年起一直到現在已經做了十年的首相,期間經歷過政治危機,但他得到國王的鼎力支持,始終屹立不倒。一個在24歲就能成為國家元首的人,無論如何是無法用個人能力來解釋的,只能說他的家族對英國的影響力太過巨大。可就算這樣,還是無法概括皮特家族的顯赫地位,因為小皮特首相的父親老皮特首相同樣是英國首相。

    也就是說皮特家族是一個兩代首相家族,並且是現任英國首相家族。

    而且最特殊的是,這個家族歷史上一直跟印度有解不開的淵源,甚至可以說這個家族就是通過在印度的經營而發家的。老皮特的祖父是一名在印度進行掠奪的商人,他在印度曾經花兩萬五千英鎊買了一塊鴿子大的驚人的鑽石,因此獲得鑽石皮特的雅稱。這塊鑽石後來以十三萬五千英鎊的價錢賣給了法國攝政王奧爾良公爵,之後被稱為攝政王鑽石。

    在印度發家的老皮特祖父,有能力將老皮特送入劍橋大學學習,後來成為一名軍官,並在七年戰爭的歐洲戰場上立功,成為貴族,接著參加政治,慢慢爬上了英國首相的地位。

    皮特家族不但從印度起家,而且四代人一直沒有離開在印度經營。他們家族一直都是東印度公司股東,而且是最大的股東之一。研究東印度公司歷史的學者認為,東印度公司雖然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可是真正掌控這家公司的,只有兩百個大股東,皮特家族就是其一。

    出身於這樣的大家族的亨利皮特,卻又是家族眾多男丁中的一個,根據英國傳統的贏家通吃的長子繼承製,連他當首相的哥哥小威廉皮特都無法繼承家族財產,更不用說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兒子了。所以他來印度是為了給自己搏出一個輝煌的未來的,但是在東印度公司內部廝混是實現不了他的野心的。目前的狀況讓他很難施展,因為現任印度總督康華利勳爵在他哥哥小威廉皮特首相的支持下,正在對東印度公司進行改革,他們這些顯赫的股東家族子弟,可以在東印度公司內部謀取到一份薪水豐厚的職位,但很難做出自己的事業,因為現在的東印度公司禁止職員進行私下貿易。

    對於週瑯來說,無論是亨利皮特的深厚背景也好,還是他個人的勃勃野心也罷,都很值得拉攏成為自己的合夥人;對於亨利皮特來說,由於東印度公司禁止職員在印度進行私下貿易,週瑯提出的,組建一個中國東印度公司,開展中國跟印度之間的貿易這種方式,正好成了規避公司規定的一個方式。

    於是倆人一拍即合,亨利皮特成了周瑯第一個英國合夥人,亨利皮特也利用他的背景,為周瑯介紹了更多的其他優質合夥人和投資者。

    這些人也大都是類似亨利皮特一樣的,家族背景顯赫,接受過英國式的精英教育,通過家族的關係,進入東印度公司,並且輕易成為中低層官員,可卻對目前的改革很不滿,儘管改革符合英國政府和股東的利益,可卻不符合他們這些無法繼承財產的股東二代的利益,因此他們都無比渴望創出一份自己的事業。

    他們要的不僅僅是發財,以他們的身份來說,即便不來印度,在英國也可以通過家族關係謀取到理想的職位,比如政府官員,軍隊軍官,可他們卻冒著風險,來到人生地不熟,對他們而言堪稱環境惡劣的印度,顯然他們不是來發財的,不是來享受安逸的人生的,而是來拼搏的,是來創造自己獨有的未來的。他們不但要發財,而且還希望能夠立下功勳,成為一個新的貴族家庭。

    可東印度公司現在的改革磨滅了他們的野心,因此他們需要另一個機會,而能像印度這樣大的,能夠讓他們取得貴族權位的機會並不多,顯然中國無論如何夠得上這個分量,於是在亨利皮特的引薦下,對周瑯的計劃感興趣的年輕貴族很多。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手裡掌握的資金卻不多。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7
第五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對於資金問題,週瑯的解決辦法很簡單,那就是引入風險投資。

    跟引入合夥人相比,引入單純的資金,並沒有特別的計較。目前的合夥人之所以只有亨利皮特和謝清高兩個人,就是因為周瑯很清楚,後世的創業失敗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因為創始團隊的問題。因此哪怕是亨利皮特這樣背景顯赫的人物,他也經過自己仔細的考察和甚重的考慮之後,才跟對方簽署了合夥人協議。

    而對於亨利皮特熱心介紹的其他幾個朋友,週瑯則始終保持謹慎態度,一直都沒有鬆口允許對方加入。

    因為,既然合夥人中已經有了亨利皮特這樣身份背景超強的人物,再引入其他類似合夥人的意義不大。

    所以周瑯暫時不急於引入新的合夥人,而是開始尋找初始資金。目前的周瑯能夠利用的資金十分有限,加入合夥人之後,亨利皮特付出了兩萬英鎊的投資,換取了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股,亨利皮特對此是相當滿意的,因為亨利皮特是用現在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來對比未來的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潛力的。

    週瑯對合夥人很大方,因為他其實並不太看重金錢本身。作為合夥人他給了亨利皮特百分之三十股份,他還給了謝清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自己保留了百分之四十,讓自己能夠成為最大股東,同時他有信心讓謝清高始終支持自己,這樣就足以取得對公司的控制權,引入新的合夥人,股權勢必進一步稀釋,到時候他對公司的控制權就會降低,這正是他最大的顧慮。

    儘管沒能讓自己的朋友加入,但亨利皮特還是同意了周瑯吸納普通股東的建議,根據周瑯的設計,他們將拋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吸納十萬英鎊的投資,這意味著他們暫時對公司的估值高達一百萬英鎊,這是一個誇張的數字,更誇張的是兩個同樣瘋狂的人都認為這個數字十分合理。

    目前在印度英國人的中國熱高燒不退,投資人有時候極為盲目,加上有亨利皮特這種顯赫家族的公子哥的背書,拉投資並不難。光是亨利皮特幾個好朋友就有能力吃下這筆錢,要知道在印度的英國貴族子弟多如牛毛,他們都不需要家族的資金支持,自己掌握的金錢就足以讓他們進行這筆投資。

    東印度公司現任總督康華利對東印度公司已經進行了十年的改革。康華利這個人,美國人十分熟悉,因為他正是美國獨立戰爭中英軍的副總司令,也是最後一場決定性戰役約克鎮戰役中向美國人投降的指揮官。但他的戰敗並沒有影響他的仕途,反而在不久後的1782年被提名出任印度總督,可惜的是美國跟英國的俘虜交換談判出現了問題,康華利只能在美國繼續做俘虜,而影響了他上任。

    康華利最終在1786出任印度總督,他來印度是帶著洗刷在美國失敗的恥辱和改革東印度公司的特殊使命的,這兩個使命目前他都完成的很好。戰爭中,他終於徹底擊敗了阻擋英國向印度內陸擴張的絆腳石邁索爾王國,割讓了對方一半的國土,讓邁索爾王國已經徹底失去了跟英國東印度公司對抗的潛力。改革上,他一改東印度公司從占領孟加拉後就開始氾濫的私下貿易問題,他利用支持自己改革的小威廉皮特首相賦予的特殊權利(皮特法案),利用法案中,包括財政大臣、國務大臣和四名由國皇任命的樞密院顧問官組成的委員會管理印度的權力,康華利大力削弱了印度東印度公司官員對印度的直接控制。

    這等於斷了很多東印度公司官員的財路,作為彌補,康華利給予了高薪回報。由於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官員,主要成分其實是那些在倫敦的大貴族和股東們給自己子弟謀取地位的一個方式,所以有大量類似亨利皮特這樣的權貴子弟。康華利試圖用高薪換取這些人放棄私下貿易,大幅度提高了職員的工資待遇,最低級的普通職員也可以拿到五百英鎊的年薪,像週瑯明年開始就能拿這個工資。

    官員的工資更高,中低層官員的薪水超過一千英鎊,高級官員的薪水超過一萬英鎊也很尋常,因此只要工作上幾年,就會有一筆不費的積蓄。

    康華利的改革,加強了英國政府對東印度公司和印度的控制,保護了在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普通股東的利益,可損害了大量東印度公司官員的利益,而這些官員的背景卻足以左右這家公司的生死。據統計在英國議會中常年有上百名議員,同時也是東印度公司股東。而康華利改革完成後,東印度公司股東在英國議會中的席位降低到了三十多人,之後不久英國政府就取消了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貿易壟斷權。

    週瑯目前的投資人中,這種有一定的積蓄,卻對改革中丟失權力十分不滿的權貴子弟一抓一大把。按照亨利皮特的意見,他幾個要好的朋友就能湊齊第一筆十萬英鎊的投資。但周瑯堅持拉攏了十個股東,每個新股東限制認購一萬英鎊,佔有公司百分之一的股權。

    增資很快完成,公司已經在加爾各答註冊,同時召開了第一次股東大會。會議上週瑯匯報了目前公司經營的進度,依然在創始階段,但基本架構已經建立起來。股東大會同時還任命了各級管理人員,公司沒有設立類似後世的總裁職位,但已經按照業務任命了兩個總監,週瑯負責中國業務,而亨利皮特則負責印度業務。另外還有總財務官由周瑯兼任。謝清高為公司船隊主管。

    公司的行政架構在股東大會上確定,實際業務的人員招募工作也進行的比較順利,謝清高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船長,並且在港口招募到了三十名船員,足夠駕駛一條五百噸級商船出海貿易了。

    但一個重要的問題是,謝清高沒能找到船。這個問題是周瑯一開始沒預料到的事情,加爾各答是一座港口,可以直通大海。因此這裡有眾多造船廠,技術能力最高的當然是東印度公司的造船廠。可這裡還有為數眾多的印度私營造船廠,一大批印度人從維修西方商船積累技術到現在早就能生產西式商船了。

    就連廣州的工匠都因為維護西方商船擁有一定程度的修建經驗,更何況跟西方貿易長達幾百年的印度了。這些印度私營造船廠製造大型軍艦或許技術能力還不夠,製造的商船質量也不及東印度公司的精良,尤其是在鑄造火砲方面,幾乎是技術空白。但周瑯要求的也不是軍艦,只是一艘帶有一定武裝力量的武裝商船,這些印度造船廠完全可以滿足。

    可是謝清高走遍了整個加爾各答的大小造船廠卻找不到人願意為他建造船隻,謝清高很沮喪的在股東大會上將這個利空匯報了出來,好幾個從小混跡勾心鬥角的貴族圈,精靈似鬼的股東立馬就反應過來,有人出了盤外招,而有能阻止整個加爾各答的造船廠不做生意的就只有一個組織,那就是東印度公司。

    這個壞消息週瑯早就知道,作為合夥人的亨利皮特也知道,在創業初始階段,週瑯是很開誠佈公的,合夥人的不和是大忌。但幾人還是要在董事會上說一說,一來表明尊重股東們的權力,二來亨利皮特也有心再次展露自己的能力。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十個新股東的神情,發現真有幾個面露退意,很顯然這些股東對東印度公司不滿,但真讓他們跟東印度公司決裂,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的。

    沉默了片刻後,亨利皮特馬上站出來大包大攬,當眾承諾船的問題他會解決。

    沒人懷疑亨利皮特的保證,儘管他才不過二十三歲,儘管他還只是東印度公司最低級的官員,但沒人相信一個能將二十四歲的家族子弟推上英國首相職位的家族成員,會在東印度公司的低級職務上長期待著,所有人都明白,亨利皮特剛剛來到印度做低級官員,用不了多久就會升職,而且是不斷升職,沒人懷疑他會在一年之內爬上東印度公司高級官員之列。

    即便現在他還只是一個低級官員,恐怕就是印度總督康華利也得給他面子,那麼他出面解決商船的問題,應該不是問題。唯一要擔心是東印度公司阻止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決心到底有多大,如果大到連亨利皮特出面都無法解決的程度,那才是真的該考慮這個新公司的前景了。

    所以大多數股東紛紛露出了讚許,奉承只要有皮特勳爵出馬,就不用擔心了云云,事實上這只是他們開始考驗新公司實力的一次考試。

    對亨利皮特來說,這則是他展示影響力的一次機會,一旦他成功搞定東印度公司,之後新公司將一帆風順,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做大做強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董事會結束之後,亨利皮特立刻活動起來,他得先打聽清楚到底是誰在阻撓他們公司的起航,此時他還信心滿滿能夠擺平一切。

    週瑯則有些不好的預感,之前的一切都太順利了,沒想到最後跳出來一個大老虎,讓他措手不及。如果東印度公司真心要阻撓他開創中國東印度公司的計劃,這個商業計劃真的就只能胎死腹中,因為至少在印度,東印度公司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讓自己買不到船,恐怕只是東印度公司隨便出手而已。東印度公司自己的造船廠且不說,就算那些印度造船廠,也都是主要靠著東印度公司來為生的,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客戶斷了財路。因此東印度公司只要打聲招呼,就沒人敢賣船給周瑯的公司。

    東印度公司的阻撓雖然意外,但卻也在情理之中,週瑯成立中國東印度公司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甚至都已經註冊了。而在公開的計劃書中,確實有一部分業務是跟東印度公司存在競爭的。可這種競爭在印度的許多英國散商也在做,比如後來著名的怡和洋行、寶順洋行的創始人們,現在可都是這種散商。

    不一樣的是,這些散商必須獲得東印度公司的許可才能在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他們的貨運是委託東印度公司運輸,他們的自己匯兌是通過東印度公司,可以說他們是受制於東印度公司的。而散商們的抗爭,早就在倫敦議會進行過很多次了,很多人都試圖打破東印度公司的壟斷權,可因為國際大環境影響,從七年戰爭到美國獨立戰爭,現在法國又大革命了,英國根本抽不開身直接投入海外擴展,只能依靠東印度公司,因此只能繼續給予東印度公司壟斷權。

    現在周瑯則通過另一種方式打破了東印度公司的壟斷權,理論上來講,週瑯建立的東印度公司,是中國東印度公司,跟英國沒有任何關係,不受英國國王和議會的特許權制約,雖然還沒有完成像荷蘭東印度公司、瑞典東印度公司等公司那樣的國家許可,可給了大家一個巨大的想像力,因為周瑯一直在宣傳公司的宗旨就是爭取中國皇帝的貿易許可。

    不管成或者不成,一個以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為計劃主業的公司,都對東印度公司的壟斷地位造成了衝擊。可之前週瑯並沒有想到東印度公司竟然會出盤外招,因為這種競爭荷蘭人也在做,瑞典人也在做,丹麥人也在做,就連新生的美國都有這樣的機構跟英國東印度公司競爭。

    另一個原因是,英國政府和東印度公司對中國的貿易中,一直存在的巨大難題並不是過度的競爭,主要還是無法從中國購買到足夠的商品,一來是清政府對貿易的不熱衷,二來是廣州官府的各種壓榨,導致西方人很不適應,致使貿易額始終增長不上來。

    所以之前週瑯一直認為自己公司的業務是對東印度公司的一個補充,而不是競爭,就好像東印度公司支持那些散商一樣,目的是為了將中國貨物更多的帶到印度來,最後運回歐洲。荷蘭人則積極鼓勵中國商人將貨物販運到荷蘭殖民地巴達維亞,甚至有時候會採取劫持的手段將過路商船攔截到巴達維亞交易,著名的哥德堡號商船就曾被荷蘭人攔截到巴達維亞多達半年時間,就是因為荷蘭人自己無法從中國採購到足夠的商品。因此週瑯一開始甚至動過尋求東印度公司支持的想法,但一來擔心東印度公司這個巨無霸會吞併自己公司的自主權,二來擔心會淪為那些被東印度公司控制的散商的地步,所以最後才選擇了亨利皮特這些野心勃勃的年輕權貴作為合夥人和投資人。

    但現在東印度公司確實出手了,這讓周瑯意外的同時,還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這至少在一定程度說明,東印度公司為自己的動作感到了一絲緊張,哪怕是一點點,也說明自己的分量了。

    但至於真正的原因,靠猜是猜不出來的,一切就看亨利皮特的政治能量,這正是引入這個有足夠影響力的合夥人的好處,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商業外的問題。可是很快亨利皮特就傳來了很不樂觀的消息,因為亨利皮特順利摸清楚了阻礙來自東印度公司最高層,也就是印度總督康華利在阻擋他們。

    這就麻煩了,買不到船隻是一個小問題,有的是方法解決。大問題是,如果康華利這個印度總督真的有心阻撓,就算你有船也不可能從印度的港口起航!因為此時的康華利的權力大到無法想像,英國政府和小威廉皮特首相為了根治東印度公司的官僚和腐敗,真的是下了太大的決心,給了康華利幾乎絕對的權力。

    英國分別在1783和1786兩年先後兩次出台針對東印度公司的法案,除了設置管理委員會,讓政府官員和議會來控制這個機構之外,就在康華利到來前,還專門出台了1786年法案,1786年法案大大增加了總督的權力,規定在特殊情況下總督可以不顧委員會多數意見而自己負責做出決定,還規定總督和軍隊司令可以由同一個人擔任。

    也就是說只要康華利想,他可以在東印度公司內做任何事情,有法案做保證,別說亨利皮特無法影響到他,就是首相威廉皮特都無法干預,所以康華利現在在阻撓週瑯的計劃,除了讓康華利放行外,週瑯沒有其他辦法。

    可是康華利想要什麼呢?

    亨利皮特說:“他要入股!”

    康華利不是本人要入股,他正在大力禁止公司職員的私人貿易,自己當然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帶這個頭。

    康華利也不是這種人,他是貴族家庭出身。他不像之前的家道中落的孟加拉總督克萊武,從底層重新爬上來,一身諸如吸食鴉片的惡習;也不像前任印度總督黑廷斯,自幼被父親遺棄由叔父養大,不幸的童年造成不健康的性格,最後在印度瘋狂的斂財,因貪腐被罷免,回國後被以腐敗罪名彈劾。

    康華利的一切都很完美,出生於倫敦高檔社區,父親是勳爵,母親是內閣忠臣子爵家的千金,自己家族是名門望族,家族多個成員是議會議員,兩個叔父一個是坎特伯雷大主教,一個是直布羅陀的總督。他自幼就讀於貴族學校伊頓公學,後來就讀於劍橋大學,接受的是嚴格的英國貴族精英教育。

    這種人是典型的英國統治階層的一員,他的世界觀是跟國家統治利益十分一致的,是最有改革意願的。

    最關鍵的是他還有改革的能力和資源,即便在美國戰況不利的情況下,他可以從容接受投降之後還能十分輕易獲得重頭再來的機會,這個世界對他是寬容的,因此他對這個世界也顯得更有信心。

    所以他才信心滿滿的來印度進行改革,他的教育背景以及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性格嚴謹和自律,又有極強的執行力和強硬的決斷力。於是他以一個極為勤奮的公職人員形象,背負英國政府交給的使命之後,來到印度辛勤工作,他在給他兒子寫的心中表示,他一天處理的公務,比兒子在學校一年的作業還要繁重。

    這樣的人不可能為自己謀私利,他說的入股是代表東印度公司入股。

    康華利的要求讓周瑯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跟東印度公司合作自然事半功倍,可同時也有可能被這個公司控制,就好像無數孟加拉王公一樣,週瑯可不想成為一個領取東印度公司年金的高級經理人。

    週瑯很鄭重的表示道:“我要跟康華利談判!”

    亨利皮特受挫感也很沉重,他點點頭:“我會替你轉達。”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7
第六節與狼共舞






    作為一個低級職員,週瑯想要見到康華利這個總督是不容易的,除了在教堂做禮拜外,到目前為止他只見過康華利一次,就是那次慶祝邁索爾戰爭勝利的酒會上,而那次酒會是維克多神父帶週瑯進去的,否則他依然沒有任何機會。

    即便是現在,因為創建中國東印度公司,週瑯在印度的英國權貴圈子裡已經小有名氣,托亨利皮特的福,他成了不少貴族聚會中的常客。即便這樣,也僅僅局限於小型的私人聚會,多是一些沙龍式的小型聚會。像那種有康華利這種高級官員和政要參加的正式聚會,週瑯依然沒辦法參加,因此他始終沒有跟康華利進行過任何交往。

    他對康華利自然也就不可能了解,所知的無非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一些康華利的事蹟,這遠非直接交流和溝通來的真實和直觀,所以對這個談判對手了解幾乎一片空白。

    但不妨週瑯制定相應的對策,他仔細分析了一下康華利的性格,對於這種典型的英式貴族,他還是接觸過不少的,性格中有一些共性,比如傲慢,比如自信,比如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能主宰一切。

    他相信康華利性格中多多少少也會有一些類似的特點。

    週瑯認真準備了三天,三天后亨利皮特來傳話說康華利邀請週瑯會面,地點在總督府。

    康華利在自己的辦公室接見了周瑯,他沒有穿便裝,不知是不是有意立威,他穿著紅色的將軍制服,繫著白色的絲質壓花領結,頭上還得帶著假髮卷,用平靜的眼神看著周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威嚴的氣勢,平靜而威嚴。

    週瑯並沒有在意對方的氣勢,他穿著正裝燕尾服,頭上還帶著紳士帽,也是人模狗樣,同樣平靜的看著對方,脫下帽子向對方行禮。

    沉默了將近一分鐘,誰也沒有率先說話,暗戰卻已經在進行中。跟康華利不一樣,週瑯並不是想給對方施壓,老實說這種場面他見的多了,他的前半生很大一部分時間就是在見投資人中度過的,他很肯定自己經歷的商業談判遠比康華利多。儘管康華利經歷的風波可能比周瑯經歷的要重大和嚴峻的多,可談判經驗未必有周瑯豐富。

    週瑯是用一種很自然的態度做到了不卑不亢,並不是刻意做出來掩飾緊張,而是他真的從容,這是從上百次面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投資者的經驗中磨練出來的能力。但周瑯心中其實也不是一面平湖,老實說他是有些許興奮的,因為這是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談判,可以決定他將要做的最大的事業的成敗。

    週瑯突然從康華利的眼神中看出一星讚許的神色,然後就听康華利開口了。

    “您真的認為您的公司能夠成功嗎?”

    康華利微笑道,神情鬆弛了下來,他已經五十多歲了,鬆弛下來面容比年輕人更平和,表情瞬間就沒有那麼嚴肅了。

    週瑯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攤攤手:“您不請我坐下嗎?”

    在周瑯平靜的注視下,康華利微笑著承認了自己的失禮,擺了擺手,旁邊站立的一個如同雕像一樣,胸膛高高挺著,頭恨不得昂到天上去的管家摸樣的中年僕人微微躬身,從一旁搬來了一張絨面椅子。

    週瑯輕輕點頭,但他的禮貌被對方無視了,管家的頭昂著,似乎比他的主子還要高傲,這讓周瑯不由得想到一句話,說真正的貴族眼中除了其他貴族就只有天空,平民是入不得貴族的眼的。

    他不由莞爾,起了玩笑之心,對管家道:“麻煩給我拿一杯綠茶。如果沒有的話,就一杯咖啡吧。”

    英國人喜歡紅茶,週瑯就偏不要紅茶,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場不同。這也算是一種談判的伎倆,細心的人就能發現,新聞中播放的談判畫面往往都是各自坐在談判桌的一端,表明相互對立,等到簽約的時候,一定會坐在同一端,表示分歧消除。

    週瑯坐下來,余光瞥到管家的神情很不自然,偷看了主人一眼後,帶著不甘的表情去泡茶去了。

    一杯綠茶很快就送了上來,英國人雖然喜歡和紅茶,可作為大陸國家,法國人卻跟中國人一樣,此時喜歡的同樣是綠茶,直到英國人擊敗拿破崙徹底稱霸歐洲幾十年後,英國的飲茶文化才征服了法國人,法國人才開始喝紅茶。因為有法國這個重要客戶,東印度公司作為歐洲最大的茶葉供應商,儲備一些綠茶不足為奇。不過總督府中也備著綠茶,就讓周瑯有些意外,本來就是開玩笑作弄一下管家,緩解一下談判的緊張氣氛的手段,現在看來反倒成了英國人展示實力的一種方式。

    茶上來了,沉默也結束了。

    週瑯並沒有去碰那一杯冒著熱氣的茶,鬼知道心懷不滿的管家會給裡面放什麼,吐口唾沫他也喝不出來。

    “茶是一個好東西!”

    康華利率先開口。自從歐洲人徹底打開了東方海陸之後,暴利的香料貿易利潤下降的很快,可另一種商品卻異軍突起,這幾十年來,茶葉在歐洲越來越暢銷,乃至茶葉貿易提供的關稅收益已經是英國政府第一大單一稅種了。

    週瑯回應道:“中國是一個好地方。”

    工業革命之前的中國,真的是一個好地方。尤其對於商業文明的歐洲來說,中國的各種資源禀賦實在是太讓人羨慕了。工業時代之前,哪怕西方人通過大航海造就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市場,中國也是這個世界市場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原因很簡單,中國擁有工業時代之前世界上最好的大宗交易商品。

    在海運可以變得廉價到忽略運費的時代前,全世界能夠貿易的大宗商品就那麼十幾種,其中規模最大的無非是紡織品、奢侈品和特產。在紡織品領域,中國的絲綢在長達兩千年中一直居於壟斷地位,為此誕生出了著名的絲綢之路。當養蠶技術傳入印度、波斯甚至歐洲之後,中國的瓷器迅速成為歐洲人渴求的奢侈品,歐洲人一度以為瓷器是用寶石打磨的,為此中國國名在英語中跟瓷器同名。等到燒製瓷器的技術也被歐洲人掌握之後,已經到了大航海時代,中國人特有的飲品茶葉迅速引領世界潮流,成為比咖啡高雅,比酒精健康的三大飲料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絲綢還是瓷器或者是茶葉,都不是那種稀缺的資源類產品,不是越挖越少的金銀礦藏,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石,基本上都是可以控制產量的商品。瓷器雖然要用瓷土來加工,但瓷土在全世界的蘊藏量都算不上稀缺;絲綢和茶葉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就是基於農業的可再生資源,想要多少就能生產多少。

    因為可以大量提供,所以保證了中國幾千年來持久的貿易順差,西方人不管是自己挖礦也好,在海上搶掠也好,壓榨美洲印第安人也罷,總之他們弄來的金銀很大一部分最後都送到了中國,各種數據不一致,最多估計有超過一半的世界白銀產量流入了中國,中國被稱作白銀黑洞。

    唯一可惜的是,中國掌握著如此好的貿易優勢,卻沒將貿易優勢轉變為技術優勢,或者轉化成資本優勢,中國既沒有率先進入資本社會,也沒有開啟工業革命,這讓外國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麼說,此時的中國依然是一個巨大的白銀黑洞,西方人從中國換取商品,依然要一船一船將金銀運到中國去,在馬嘎爾尼使團訪華之前,西方主流依然認為中國是一個極其富庶的黃金之國。

    所以康華利也不由得點了點頭,甚至露出艷羨的神情,中國所具有的條件實在是太讓人艷羨了。

    “所以我們很渴望打開跟中國的貿易。”

    康華利說道,英國人的心態一方面是對想像中的中國財富眼紅的都要冒血,一方面卻始終無法在跟中國的貿易中形成優勢,他們總是出於逆差狀態,不得不將大量的貴金屬用於跟中國進行貿易。他們偏執的認為,不是因為中國人不需要英國的商品,而是中國政府的故意阻撓,就好像歐洲人幾百年來一直做的一樣:限制別國商品輸入,鼓勵本國商品出口。這種心態最後帶來了兩次鴉片戰爭。

    週瑯隨口答道:“是的,中國和印度作為人類已知世界最大,人口最多,最為富庶的兩個大國,如果兩國之間的貿易能夠順利展開,我認為創造的財富將是無法估量的。”

    週瑯就是不直接說自己的公司,也不說東印度公司的限制,他在等康華利主動開口,他要掌握談判的主動。

    康華利發現了這點,他居於優勢地位,並沒有這種擔憂,他終於切入正題了。

    “我聽說你們在買船?”

    “是的。”

    “東印度公司可以代為運輸,我們也有能力包銷你們能提供的所有商品。”

    康華利說道。

    週瑯輕輕搖了搖頭,如果運輸和貿易都被東印度公司控制的話,那麼自己成立這家公司跟在印度進行貿易的英國散商,跟那些港腳商人又有什麼兩樣?只能受制於東印度公司。

    其實他的目的並不在賺錢,否則這也未必不是一種雙贏的合作模式,只要自己能從中國得到貨物,包銷給東印度公司其實是最簡單的,利潤和資金都有保證,伍秉鑑那樣的十三行商人可以富可敵國足以證明跟東印度公司合作是一個發財的捷徑。

    但問題是周瑯組建自己的東印度公司目的並不是發財,他看重的是東印度公司這種集合政治、外交和軍事為一體的強大組織帶來的力量,這是他掀翻這個世界最有力的武器,一旦時機成熟,他的公司機構就能轉變成政權,他船隊就能成為雄霸東方的海軍,他的步兵就能成為正規軍隊。

    而這一切是將貿易、運輸委託給東印度公司所得不到的好處。

    所以周瑯拒絕的很堅決:“很抱歉。我對我們公司未來貿易量的預計十分樂觀,不認為目前東印度公司的運力能夠滿足我們的需求,所以我們必須組建自己的艦隊。我們可以將珍貴的中國商品源源不斷的運輸到印度來,當然我們很樂意跟不列顛東印度公司達成緊密的合作。我相信貴公司是會歡迎我們前來貿易的,就好像巴達維亞的荷蘭人一樣。”

    週瑯語調平靜,實則暗藏威脅,明確的告訴康華利,自己不止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逼急了去跟荷蘭人合作。

    康華利點頭道:“當然,我們十分歡迎中國商人來印度貿易。而且我個人和公司都十分看好您的公司前景,所以我本人十分誠懇的希望入股貴公司。”

    週瑯痛快道:“當然,本公司對熱情的投資人十分尊敬,也十分歡迎東印度公司這樣的有實力的投資人入股,這也是對我們的一種鼓舞。”

    康華利大概沒有想到週瑯會如此痛快,他甚至僵硬了片刻才開出了價碼,不知道這個價碼是不是臨時起意。

    “本公司需要三成的股份,我們願意支付三萬英鎊。”

    週瑯搖搖頭:“您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本公司剛剛進行了一輪擴股,我們引入了十萬英鎊的投資,付出的是十分之一的股權。我希望您能給予我們專業的評估。”

    康華利笑道:“本公司可以提供普通股東無法提供的資本,比如商船,我可以立刻給你一艘商船,外加三萬英鎊。”

    週瑯笑道:“十萬英鎊,外加三艘不低於一千英噸載重量,裝備必要火砲的商船。我們公司願意付出兩成的股份。”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達成共識,東印度公司提供兩艘武裝商船,總裝備火砲數量不低於四十門,一艘栽種五百英噸,一艘八百英噸,同時支付五萬英鎊先進入股,換取中國東印度公司四分之一的股權。

    討價還價是在雙方十分輕鬆的心態下進行的,因為從開始討價開始,事實上雙方已經沒有任何衝突,多一點股份,少一點股份,其實週瑯並不在乎,多一艘船,少一艘船,多一萬英鎊,少一萬英鎊,其實康華利也並不在乎,如果雙方多堅持一下,對方還會讓步,但對雙方來說都沒必要了,因為開價之後,就意味著雙方對一些潛規則都有了默契。

    什麼樣的潛規則?

    東印度公司不打擊週瑯公司的潛規則,不給他製造不合理的阻礙,以較為平等的態度來看待對方。

    事實上週瑯來之前做了詳細的準備,他已經做好了跟康華利強硬對抗的打算,拿出荷蘭人進行威脅只是一方面,最壞的底牌他打算拿出放棄在印度經營,直接轉回中國,他甚至打算告訴康華利,他之所以先在印度註冊,是因為康華利也明白的中國政府對商業不夠重視的原因,但周瑯會信誓旦旦保證他可以想辦法打通跟中國高層的關係,一年不行就兩年,總有一天可以打通這個關係,一旦中國高層認識到貿易帶來的便利,到時候授予週瑯跟印度獨家貿易的特許資格之後,到時候雙方就會成為直接競爭對手。

    可康華利沒有在船隻的問題上為難週瑯,意味著康華利放棄了利用行政手段打壓週瑯的公司,那麼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而周瑯輕易答應東印度公司入股,這絕對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為康華利說的客氣,但這就是東印度公司的條件。

    因此一方不打壓,一方允許對方入股,就等於解決了一切其他非商業阻礙。

    達成結果來的如此輕鬆,讓周瑯的許多說辭,許多準備都沒能拿出來。週瑯相信,康華利肯定也準備了許多手段,結果週瑯輕鬆答應讓東印度公司入股,康華利也沒能說出來。

    倆人之所以都放棄了精心準備的那些底牌,說白了還是見面後都發現對方是行家,尤其是康華利通過週瑯的表現,認識到週瑯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不是一個能夠打壓的對手,逼急了對方真的可能放棄在印度經營,這對康華利來說是得不償失的。

    而且週瑯忽視了一個政治上的因素,康華利的出身始終都是政客,做軍官的時候是指揮官,到印度後是總督,他的身份並不是純粹的東印度公司高官,從他內心深處恐怕更認為自己是英國政府的一個公職人員,是英國國王的一個僕人,他優先考慮的肯定是政治利益。

    康華利最大的政治利益是什麼?是在印度進行的改革,他要根絕東印度公司內部的腐敗問題,收回私人貿易,將貿易壟斷權再次收歸東印度公司,那麼最大的阻礙是什麼呢?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是那些利欲熏心但偏偏能量極大的東印度公司大股東、大貴族送到東印度公司來的子弟。

    而周瑯創建的這個非常有想像力的專營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的公司,吸引了那些野心勃勃貪婪無度的年輕官員的心思,如果那些人都能找到一個新的投資渠道,那麼對於東印度公司禁止他們在印度進行私下貿易無疑起到了一種巨大的緩解作用。

    這才是康華利輕易答應不阻撓週瑯公司的最大原因,之所以要設置一些困難,是因為康華利不想看到印度跟中國之間的貿易,有朝一日完全失控,如果週瑯經營順利,那麼東印度公司還能以大股東的身份,繼續向周瑯施加影響力。

    週瑯只能看到東印度公司入股是希望影響甚至控制自己的公司,卻沒有想到那些政治上的因素,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更多的是以商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是從商業角度出發的,哪怕考慮那些政治問題,他依然帶著商業的思維模式。

    但有一點週瑯很清楚,引入了東印度公司,無論如何都是引入了一個大麻煩,意味著以後必須在東印度公司的影子下展開自己的行動,無疑是在與狼共舞,與虎謀皮,火中取栗,最後還要取得成功。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8
第七節馬嘎爾尼背後






    跟康華利的協議達成之後,週瑯代表中國東印度公司,跟英國東印度公司簽署了正式的協議,對方承諾提供兩艘武裝商船,並投入五萬英鎊現金,對方享有的權利包括正常的分紅之外,還有權向董事會派遣一名代表。

    這些協議內容基本上都附和商業合約慣例,只要對方不出盤外招,週瑯就能夠接受。可是讓東印度公司這樣的機構完全按照商業規則行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對方可不是一家普通商業機構,而是一家習慣了壟斷的組織,就連他們的總督現在都是一個純粹的政客。

    所以一開始週瑯並沒有去尋求東印度公司的支持,原因就在這裡。可木已成舟,康華利的突然介入,讓他不得不讓東印度公司參與進來,現在也只能在東印度公司的眼皮子底下發展了。

    這一切都讓事態突然變得混濁起來,按照之前週瑯的計劃,不同於書面商業計劃的另一個計劃,週瑯是打算用幾年時間好好經營公司的,等到公司擁有一定的實力,至少有上百艘商船,上萬的武裝力量的時候,他就可以常識使用軍事手段回中國建立基地了。可現在東印度公司加入進來,週瑯不由得擔心,自己在中國一旦成功建立起基地,會成為東印度公司的機會。

    一旦讓東印度公司在中國擁有了立足點,那麼以東印度公司的組織能力,加上西方世界現在領先的軍事硬實力,週瑯不認為滿清會做的比印度好,至少印度一些王公已經組建了數万西化的軍隊,而滿清的八旗嗎,真的就不用提了。

    現在既要繼續組建自己的力量,又要防止一切都是給東印度公司做嫁衣,這讓一切都變得模糊,再也沒有了成熟的發展方案。

    可計劃依然要進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至少做了還有希望。

    所以周瑯繼續抓進行動。

    東印度公司給的船讓周瑯有些不太滿意,他們給的船當然是舊船,舊船就舊船吧,至少是能用的,可根據謝清高的看法,這兩艘船都比不上英國船堅固,吃水也淺,謝清高雇來的船長哈拉爾看過,哈拉爾說這是兩艘法國船。

    東印度公司為什麼提供法國船,因為他們在印度海域沒少跟法國人干仗,俘虜幾艘法國船並不奇怪。法國船也不是不能用,週瑯不滿,或者說擔心的是,東印度公司顯然對自己十分防備,不肯將最好的武裝船隻裝備自己,現在就這樣,今後恐怕會變本加厲,想一帆風順的在東印度公司的視野之外默默發展的情況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了。

    兩艘法國船的情況也不是太好,船齡倒是不長,但法國船的特點是耐用性不如英國船,法國船普遍比英國船要輕,吃水要淺,在同樣大小,載重量相同的情況下,法國船比英國船用料要少很多。這並不是技術不行,而是不同的造船理念造成的。

    英國人造一艘船,從採伐木料陰乾開始,往往需要十多年時間,英國人常常誇耀百年海軍,並不是說訓練一隻海軍官兵需要一百年,光是從硬件上,就真的需要這麼長時間。可一旦英國的軍艦打造好之後,可以使用很長時間,五六十年都是正常的,甚至用上百年的都不稀奇。而法國船能用二三十年的都很少見。

    但這並不是說法國人非主流,事實上法國人這種做法才是主流,之前的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的船隻建造的也都沒有英國船厚重,尤其是荷蘭人的船,顛峰時期他們有上萬艘商船,顯然不可能耐心用十幾年建造一艘船。甚至荷蘭人連火砲都不裝,這讓他們的船裝的更多,吃水淺跑的更快,運費就只有英國的幾分之一了,結果歐洲商人都更願意讓荷蘭人幫他們進行運輸,逼的英國最後不得不退出航海法令,規定英國跟殖民地之間的貿易只能用英國船。

    這兩艘法國船也帶有荷蘭的特點,吃水淺,跑得快,不過卻是有固定砲位的,可以安裝火砲,五百噸那艘可以裝十五門火砲,八百噸那艘可以裝二十五門,都是正規的主力火砲,這些都附和周瑯跟康華利達成的協議,可是太巧合了,不由讓他感覺到康華利是早有準備。

    兩艘船還得進行認真的維修後才能出海,另外火砲還得讓東印度公司提供,這些都需要時間,三個月之內都不能出海。

    經過這一番努力耽擱,已經到了1793年初,按照目前的進度,4月底能夠出海,最快也得三個月才能到達中國,但這只是不懂航海的人的想像,事實上還得等待風期,能夠在下半年抵達中國,就已經很快了。

    英國人的中國熱在這幾個月中繼續高燒不退,並在2月份達到了最頂端,因為去年九月就從英國出發的馬嘎爾尼使團抵達了印度,東印度公司為馬嘎爾尼一行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宴會。

    週瑯依然無法出現在這種層次的宴會上,可是他的合夥人亨利皮特是可以出息了,短短半年時間,亨利皮特就已經升職了,不再是小部門的官員,而是調到了一個東方特別處,專門負責跟中國之間的貿易,顯然他高升了,也許正是因為跟周瑯組建中國東印度公司有關。

    週瑯從亨利皮特那裡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因為在馬嘎爾尼的歡迎宴會上,並沒有特別的消息,事實上英國人此時對中國的了解很有限。但英國人對馬嘎爾尼此行充滿了信心,這也正是這些英國人掀起中國熱的原因。

    這股熱潮並不是他們對中國有多少信心,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們自己高度的自信。

    這種信心讓英國人毫不懷疑馬嘎爾尼此行一定能收穫到他們想像中的成功,他們認為既然英國正式派出了使臣,那麼就沒道理無法跟中國達成條件優厚的通商協議,這是一種十分不理智的自信,也正是一種國力高速提升時期的國家的國民心態。就好像21世紀的中國,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的國家能夠創造任何奇蹟。

    英國人也相信隨著馬嘎爾尼訪華,他們很快就能徹底打開跟中國之間的貿易來往,這種盲目的信心,恰好幫了周瑯一把。否則他以一個外國人的身份,只提出一份計劃書,就能來來十來萬英鎊投資簡直是不可想像的瘋狂。只是英國人可能太過於自信了,導致連東印度公司都注意到了周瑯。這是周瑯沒有想像到的,他主要目的就是那些年輕,輕率,又沒有多少經驗的年輕投資者,誰能想到最後東印度公司高層都介入了。

    亨利皮特帶來的其他信息,倒是讓周瑯對馬嘎爾尼訪華這件歷史事件產生了新的看法,他驚訝的發現,馬嘎爾尼訪華在法理上,並不是英國的政府行為,竟然只是東印度公司的行為。這跟他的歷史常識有很大的出入,他一直以為馬嘎爾尼是代表英國國王,可實際上他代表的是東印度公司。

    原因很簡單,此時的英國國王是一個神經病,是不可能做出這種重大的外交決策的。在英國這件事也沒有經過英國議會的授權,一切程序都是在東印度公司內部進行的。不但馬嘎爾尼此行的所有經費都是東印度公司提供,禮物也是東印度公司準備的,包括其中著名的天象儀,就是東印度公司專門在德國拍賣的。連馬嘎爾尼本人此行,都領取了東印度公司一萬五千英鎊的天價補貼。

    可如果說英國政府毫不知情,那也不對。因為現在東印度公司的委員會成員可都是政府派出的高官,這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美聯儲,政府向其中派遣官員,但性質上卻是一家私營機構。因此訪華這件事,不但英國政府知道,皮特首相也是清清楚楚。而且他們也認可馬嘎爾尼可以代表英國政府,因為根據他們給東印度公司的特許權,東印度公司可以在東方代表英國政府。

    因此事實上,這是一起英國政府高層通過東印度公司的框架,繞過議會進行的一次特殊的外交活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次行動跟國王沒有半毛錢關係,首先寫給乾隆的那封信就不可能出自一個神經病國王之手。

    馬嘎爾尼此次出行的目的,也絕不僅僅是商務談判,而是一次全方位的政治刺探。週瑯打聽到馬嘎爾尼的使團中包括大量的科技人員,他們精通軍事、天文、化學、力學、製圖、航海等方方面面的知識,這讓使團人數高達六百多人。如果說只是一次商務談判,顯然不太正常。

    歷史上,馬嘎爾尼回國後,沒有向議會進行匯報,而是在東印度公司委員會上進行了匯報,這確實說明他只對東印度公司負責,而匯報的內容中還包括專門對長城和城牆做的偵查內容,馬嘎爾尼報告說,中國的城牆防禦能力能夠抵禦小型火砲,但無法抵禦重型火砲。

    這些週瑯並不關心,因為他無法改變。他關注的是馬嘎爾尼的行程,對方竟然只在加爾各答待了幾天時間就出航了,而且並不是馬上前往中國,他們打算盡快趕往馬六甲海峽,然後在哪裡等到3月,3月風氣轉變,他們可以就近出航前往中國。

    週瑯還關心一點,同樣是歷史書上沒有寫到的,那就是此時的英國人認為,這次出訪,他們是接受中國政府邀請的。起因是去年南海縣令親自出面,廣州十三行總商蔡世文作為翻譯,代表兩廣總督長麟在廣州城外的十三行走訪了各個外國洋行,要求他們派遣使臣去慶祝即將到來的乾隆登基六十週年慶典。

    週瑯十分清楚,這只是總督長麟這個官員試圖拍乾隆皇帝的馬屁,可是在西方國家看來卻具有不一樣的味道,他們以為這是對他們的外交邀請。各國其實都派遣使團前來訪問,只不過英國人最為重視,他們派遣了正副使都是貴族,團隊高達六百人的超大團隊,而且從歐洲精挑細選的挑選禮物。事實上慶祝乾隆登基六十年的使團不止英國一家,荷蘭人的使團並不比英國人小,不一樣的是,荷蘭的使團是巴達維亞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直接派出來的,禮物甚至都是在外商雲集的廣州直接採購的。當地官員積極配合荷蘭人採購禮物,並且在英國人後一年荷蘭使團行程中,長麟一路陪同,顯然長麟希望彌補前一年英國使團出訪失敗,讓乾隆不悅的過錯。至於葡萄牙、西班牙等國的使臣,就只有一些常住廣州的洋行大班而已。

    週瑯不關心這次訪問是不是長麟拍乾隆馬屁的辦法,但他得知這是兩廣總督邀請在前,他明白這次出行肯定特別順利,至少在廣州不會遭到滿清官員的刁難。這是一個好機會,只要跟隨馬嘎爾尼使團出行,那麼行程將及其順利,在廣州進行貿易也會十分順利,取得一個好的開頭,對他十分重要。

    因此他積極活動,希望可以跟隨馬嘎爾尼使團一起行動,但東印度公司卻拒絕了。

    可是東印度公司拒絕了,拒絕的十分乾脆和果斷,對他們來說,馬嘎爾尼訪華比周瑯是否能擴大對華貿易更加重要。東印度公司甚至拒絕週瑯的船隊跟馬嘎爾尼一起出發,一起抵達廣州坐順風車的請求。

    合夥人亨利皮特已經動用了他所有的能量,依然無法成功讓自己的船隊加入馬嘎爾尼船隊,這讓亨利皮特十分不高興,在周瑯的鼓動下,亨利皮特接受了這樣一個建議,那就是不跟馬嘎爾尼一起出發,但卻一定要一起進入廣州,製造一個船隊的錯覺,這樣方便他們在廣州展開貿易。

    顯然對亨利皮特來說,損害東印度公司的利益,換取他自己的利益很合算。

    於是在馬嘎爾尼出航三天之後,週瑯船隊也起航了。

    一共兩艘船,一艘船上沒有任何貨物,全部都是銀幣,一箱一箱,總值十萬英鎊的銀幣,這艘船的船長就是謝清高重金僱傭的哈拉爾船長。

    哈拉爾並不是一個英國人,而是一個挪威人,挪威此時屬於丹麥控制,但挪威跟英國之間的貿易關係更緊密,丹麥則跟德意志地區的貿易更多。而挪威地產貧瘠,在工業化之前航海業是最重要的產業,一度以一個一兩百萬人口的小國,支撐起了全球第三的商業船隊。

    因為挪威有悠久的航海傳統,國民第一大產業就是航運,因此擁有大量的水手,在英國船隊中的挪威人很多,哈拉爾就是東印度公司僱傭的一個挪威船長。因為不是英國人,所以他真的只認錢,其實英國籍的船長也只認錢。

    謝清高承諾了兩倍的工資之後,哈拉爾就答應跟謝清高乾了,至於週瑯當初答應的股份之類的承諾,哈拉爾並沒有提。

    另一艘船則由謝清高親自指揮,這段時間他惡補了航海知識,至於他是如何在毫無自然科學基礎的情況下,用了半年時間學到的航海技術,那就不是周瑯能弄明白的了。總之謝清高表示他可以完全獨立掌握從中國到印度這段航程,不過他聘請了一個雖然年輕,但卻在航海學校中正規學習過的蘇格蘭人作為大副。

    謝清高的船是那艘五百噸級的商船,船上則裝滿了這段時間準備的價值三萬英鎊的印度貨物,主要是棉紡織品和一些鐵器,棉紡品還好說,那些鋤頭、鐵鍋之類的商品自然不可能在廣州出貨,佛山的鐵器都比這些好。謝清高的目的其實是婆羅洲,也就是加里曼丹島,島上有蘭芳公司等華人組織,主要以淘金為業,謝清高曾跟羅芳伯有一面之緣,因此他這些貨物都是去哪裡變現的,換取蘭芳公司的黃金,然後去廣州換取茶葉。

    這也算是一個三角貿易,週瑯之前計劃中就有,因為他在東印度公司工作的時候發現,東印度公司跟婆羅洲華人之間的貿易規模竟然不低,每年通過向西婆洲出口印度產的商品,可以賺取黃金年均12462盎斯,價值52966英鎊。

    艦隊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公司的股東們聯手為周瑯舉辦了一場奢華的送行晚宴,從他們殷殷目光中看得出他們對周嵐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他們則全部在碼頭上送行,溫熱的海風吹佛,回首加爾各答,週瑯突然發現這個歐式小城的風景竟然那麼美,這段時間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註意到。

    不知道再次回首是什麼時候了。

    帶著一絲沒來由的感慨,週瑯的船隻開出了河港,半天后進入了印度洋,撞碎了一傾碧波,沖向一個不知道未來的彼岸。

    印度洋的海景對周瑯毫無吸引力,他心中激昂的情緒全都是因為未知的前景,但心中的激動更多於緊張,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做挑戰性的事情永遠都充滿了激情。

    唯一讓他難忘的只有一次晚上的波濤,洶湧的讓船隊似乎要傾覆一般,甚至第二天兩艘船之間都失去了聯繫。硬是搜尋了兩天半,才終於在錫蘭以北洋面找到對方。一番耽擱,讓周瑯擔心追不上馬嘎爾尼的船隊,於是他決定兵分兩路,跟謝清高不在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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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857發的群號果然又被刪了,很奇怪網站為什麼要刪這個,不是現在跟企鵝是一家了嗎?1857的完結版在群裡,沒加群的加一加啊:145095539、446561342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49
第八節分頭行動






    之所以做這個決定,是因為無論哈拉爾還是謝清高都表示,這種情況其實很常見,在大海上出現風浪然後船隊被打散的情況很普遍,上次遇到的風浪還算小的。

    鑑於這種情況,讓周瑯感到時間緊迫,難怪馬嘎爾尼船隊迫不及待的趕往馬六甲,恐怕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寧可在馬六甲等候,也不敢拖延以免耽誤風期。如果真的耽誤了,可就不是一兩個月,有可能會將行程拖延到明年。當年瑞典東印度公司的哥德堡號就因為延誤風期的原因,不得不在巴達維亞等了一年多。

    事實證明周瑯的決定是正確的,當週瑯進入馬六甲停泊的時候,馬嘎爾尼一行已經離開了,儘管才剛剛到三月,可是風向十分理想,馬嘎爾尼船隊提前出發了,而周瑯又在路上拖延了幾天,導致雙方錯過了。

    此時已經不用多考慮,就算之前沒有計劃過分開行動,此時也必須做這個決定。因為對周瑯來說,跟隨馬嘎爾尼船隊能得到的好處是巨大的。

    這樣就只能讓謝清高帶人前往婆羅洲貿易,交換哪裡的黃金,週瑯只能繼續追趕馬嘎爾尼的行程,倆人在馬六甲碰了次頭,週瑯計劃是這樣的,他追趕上馬嘎爾尼,然後順利打著英國使團的旗號進入廣州,先繳納一部分定金采購貨物,等謝清高帶船到來後在支付其餘的貨款,這樣不影響採購,又不耽誤借助英國使團的方便。

    只休息了三天,讓水手們適應一下旅途的勞頓,同時採購一些新鮮蔬菜,船上不少人,尤其是一些新水手,已經出現了營養不良的情況,週瑯很清楚這是因為缺乏維生素,解決的辦法是採購了大量的橘子,同時幾乎掃乾淨了馬六甲當地華人製作的泡菜,週瑯知道泡菜中是含有一定的維生素的,另外豆子是一個神器,可以方便的砲豆芽,干豆子中沒有維生素,可是發芽後就跟新鮮蔬菜一樣,富含維生素,這個知識西方人直到一百年後都沒發現,日俄戰爭的時候,俄國人空有大量餵馬的黑豆,卻被日本人封在旅順港口中大量得了敗血症。

    由於週瑯是一艘船,而馬嘎爾尼是一整隻船隊,所以周瑯的速度更快一些。

    哈拉爾的駕船技術毋庸置疑,作為一個從十四歲就開始從學徒成長為船長的老水水,他精通船上任何職位的工作,而且他在東印度公司的船隊中,多次航行中國,對這條航線十分熟悉。

    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在海上航行了一個月左右,就在南沙海域看見了馬嘎爾尼船隊的旗幟,雙方沒有接觸,按照週瑯的指示,在超越馬嘎爾尼船隊的時候,釋放了禮炮表示友善,這一點是被哈拉爾反對的,他擔心會引起對方的誤會。

    超越馬嘎爾尼船隊之後,週瑯就踏實了。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他將趕在馬嘎爾尼船隊之前到達廣州,哈拉爾告訴週瑯,根據東印度公司的做法,馬嘎爾尼船隊是不會直航中國的,應該會在馬尼拉進行補充,然後直航澳門。

    週瑯船上因為儲備大量的橘子和泡菜,以及用雨天收集的雨水泡的豆芽菜,船員的身體狀況目前很好,並沒有出現敗血症等疾病,馬嘎爾尼船隊甚至連柑橘都不准備,儘管這種方法英國醫學家林德已經發現,可他的學說沒有得到重視,只有庫克船長等少數航海家進行過實踐,英國海軍都還沒有採納。據周瑯所知,馬嘎爾尼船隊並沒有採取過實際行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英國正規艦隊中,船長等管理層的伙食跟普通水手不同,船長都是獨自用餐,而且都喜歡使用新鮮的食物,這讓敗血症打擊不到船隊中的高層,他們並沒有迫切解決問題的動機。

    週瑯現在可以提前抵達中國海域,他的計劃是在葡萄牙人控制的澳門停靠,等待馬嘎爾尼船隊,倒時候一起抵達廣州,在澳門期間也可以提前進行備貨,總之無論他買來多少茶葉等特產,回到印度都能夠賣掉,而且能保證相當大的利潤。要知道幾十年前,哥德堡號返航的時候,是直接被荷蘭人攔截到巴達維亞的,倒不是要搶劫他們,而是希望他們將貨物在巴達維亞變賣,中國貨的普遍缺乏才是大問題。

    週瑯只需要一次成功的貿易,能帶給股東豐厚的回報,第一步就走成功了,接著他就可以藉勢發行更多的股本,打造更龐大的艦隊,招募更多的武裝人員。至於那種依靠利潤慢慢積累的方式,見識過資本運作優勢的周瑯是絕對不會去考慮的。

    在他自己的計劃中,他是打算用三年時間,就建立起一隻能夠縱橫中國海域的艦隊的,這種速度的擴張也只能靠資本,而不能依靠積累,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好好做生意。

    海上不辨日月,根據哈拉爾的航海日誌,此時已經到了六月,他們快要進入澳門海域,大家的心也都放鬆下來。

    現在他這艘船的情況還算良好,因為是曾經俘虜的法國船,老船名叫什麼沒人提及,按照管理公司給這艘船起了一個新的名字東方曙光號,並編入檔案。這艘船有三層甲板,底層甲板是貨艙,中間的甲板則安置著二十五門火砲,是一艘火力相當的武裝商船。

    東方曙光號一路上也遇到過多次疑似海盜船,但對方看到東方曙光號的模樣,都悄悄遠離了。倒是周瑯很有興趣跟那些“西山海盜”們交流交流,但目前船上缺乏懂中國話的水手,他不可能自己冒險做小船過去,因此跟海盜集團建立聯繫的計劃只得作罷。

    等到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跟這些人聯繫起來,對他來說,縱橫中國海域的這些海盜,是一支值得拉攏的力量。

    船上物資依然充足,畢竟這幾乎是一艘空船,有太多空間儲備物資了。船員們對發酸,發臭的橘子已經很噁心了,但是他們卻漸漸的愛上了豆芽菜,奈何受限於淡水的短缺,不敢放開手腳來泡製豆芽,現在即將到澳門海域了,在哈拉爾的建議下,週瑯也同意讓在馬六甲僱傭的中國廚師泡製盡可能多的豆芽菜,讓所有人都能美餐一頓,說是美餐也不過是清水煮豆芽,放上一些鹽巴和香油罷了,但這對海上的水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樂極生悲,大家大餐一頓,晚上卻預見了風暴。

    海上風暴,過慣了陸地上平穩生活的人是無法想像的,週瑯發現天空幾乎都壓了下來,風中有各種聲音,讓人能聯想到魔鬼的嘶吼。大海則好像翻了過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海水,好像船隻已經沉沒,對於他這個海上新手來說,他甚至無法辨別上下左右,有好幾次他都以為船正在下沉,可突然天就亮了起來,才發現他們被拋到了海浪上面。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週瑯只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其實什麼也乾不了,腦子一片空白。最冷靜的哈拉爾,這個老船長此時抓著一根纏在桅杆上的繩索,一頭綁在自己的腰上,在船上大吼大叫,竟然能夠遮蓋風聲,罵人,打人,他用一切辦法讓船員動起來。老水手們也還算冷靜,新手們則一個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的有之,抱著桅杆或者任何他們能抱住的東西的有之,痛哭流涕的有之,虔誠的向他們信仰的神靈祈禱的有之,總之船上的情景十分混亂。

    週瑯只看到在哈拉爾指揮下老水手們將風帆都收了起來,然後他就不知道甲板上的情景了,因為哈拉爾讓人將周瑯綁了起來,綁在船長室的椅子上,椅子則是用鉚釘固定在甲板上的。

    顛簸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大海的怒氣才平息下來,週瑯才被放出了船長室,此時他分不清時辰,天色還是很暗,他不知道是早晨還是晚上,或者就是中午。

    哈拉爾說他不知道現在船在哪裡,分不清方向,但是他卻很肯定此時是大中午,他告訴週瑯他們還沒有走出風暴區,隨時還會遇到劇烈的風暴。講解了這些基本常識之後,他就扔下了周瑯,去訓誡那些新水手去了。

    這些新水手,大多數都是印度人,各個階層的都有,甚至大多數都是賤民,賤民才會從事這種冒險的行業。船上自然有翻譯,不用專門聘請,好幾個印度老水手就能做這份工作。

    在哈拉爾憤怒的咆哮面前,一個個新手瑟瑟發抖,他們此時真的認為這就是個惡魔,因為就在不久前,當著所有人的面,哈拉爾將三個昨天表現極為糟糕的印度水手扔下了大海。

    理由是那三個人昨天竟然不肯服從他的命令,並在他試圖強行讓他們幹活的時候,動手反抗了船長。

    週瑯沒有來得及阻止哈拉爾,扔人的時候,週瑯還被綁在船長室呢,懲罰了不聽話的水手之後,哈拉爾才想起了船上還有一個公司的高官。其實就是周瑯早點出來,他也未必能阻止的了哈拉爾,在船上船長具有絕對的權威。

    難得的平靜下,大家的心卻不平靜,都有些忐忑的等待著可能再次襲來的風暴。平靜的午餐吃的人心惶惶,船長室的餐桌上十分壓抑。

    一共三個人吃飯,船長哈拉爾、週瑯還有東印度公司派來的監督。

    三人臉色都很平靜,但周瑯確信,恐怕只有哈拉爾是真平靜,那個監督跟他估計一樣,心情絕對沒有表現出那麼平靜,週瑯認為沒有人在剛剛經歷海上風暴之後,還能這麼平靜,這不是心理素質的問題,純粹是一種本能。

    週瑯並不喜歡這個監督,因為他懷疑此人是東印度公司特別派來的間諜,這也是做賊心虛,如果他是一個正正經經打算好好做生意的人,就不會有這種懷疑,可他偏偏抱有異心,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東印度公司好好合作,那麼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就很正常了。

    因為這個人不是一個普通人,東印度公司派到週瑯船隊的監督,既不是一個財務人員,也不是一個商務人員,更不是精通法律或者懂得中文的翻譯人員,而是一個軍事人員,這怎能不讓人懷疑。

    “科林勳爵,不知道您手下的士兵情況如何?”

    餐桌上的氣氛著實壓抑,心態最好的哈拉爾有意緩解氣氛,跟前兩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一個是他的雇主,一個是東印度公司的上尉軍官,還是一個貴族,雖然並沒有繼承家族爵位,也沒有繼承的資格,但他依然是一個貴族,用勳爵(My Lord)來敬稱是這些沒有爵位的貴族都喜歡的。

    “情況很好,我手下的僱傭兵都是經驗豐富的士兵,有一半都參加過在北美的戰爭,有航海經驗。”

    對這個科林周瑯是即防備,又拉攏,他懷疑對方懷著特殊的任務,因此許多話就不能對他說,可是此人是目前船上最有權力的人,四十名裝備精良的黑森僱傭兵讓他擁有決定船上眾人生死的能力。

    之前東印度公司派他來的時候,就表明此人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在邁索爾戰爭期間,率領300名歐洲人組成的步兵團,擊退過兩千人的印度軍隊。

    “那就好。我擔心在風暴襲擊之後,緊接著遇到海盜。”

    “船長請放心,我這四十名士兵都是最優秀的砲手,就算遇到法國海軍也不用擔心。”

    週瑯接話道:“勳爵,我聽說這四十個士兵可都不是英國人,他們的忠誠有保證嗎?”

    科林笑道:“這就要看您了?”

    “看我?”

    科林點頭:“他們只在一種情況下會叛變,那就是沒人支付他們工資的時候。”

    這些人都是僱傭兵,不是著名的瑞士僱傭兵,而是黑森僱傭兵。

    這些其實週瑯都知道,他可沒少跟那幾個老僱傭兵聊天,在他看來,跟這些人搞好關係十分重要。因為他的未來計劃中,軍事力量至關重要,而這幾個人如果能拉來幾個,是很好的軍官種子。

    可他還是故作不知問道:“他們是僱傭兵對吧。只認錢吧。我有些擔心,如果戰場上我們的敵人出的錢更多呢?”

    事實上僱傭兵沒有普通人想像的那樣不靠譜,歐洲打了幾百年仗了,大多時候扮演主要角色的就是僱傭兵,如果真的靠不住,那些貴族領主也不會僱傭他們了。拿瑞士人說事,如果瑞士僱傭兵真的那麼不靠譜,經常在戰場上倒戈的話,誰還敢僱傭他們。在大多數時候,只要雇主及時支付他們薪水,這些僱傭兵相當可靠。甚至戰場上大多數時候,對壘的雙方都是來自瑞士的僱傭兵,他們卻能死戰到底。唯一不可靠的是他們的軍紀,一群為錢殺戮的士兵,殺人越貨的事情不可避免,三十年戰爭後,德意志地區的人口下降了一半,這種比例的人口減少,已經不可能是純粹戰爭的殺傷了,只能是來自劫掠後的屠殺。

    歷史進入到火器時代後,以長矛方陣文明歐洲的瑞士僱傭兵就沒落了,更加軍事化的黑森僱傭兵走上了前台,七年戰爭的時候,英國武裝了九萬人,其中只有兩萬是英國人,其他大多數都是僱傭兵,來自黑森地區的僱傭兵就佔了一半,比英國籍士兵還要多。美國南北戰爭時期,更是大量的黑森傭兵為雙方作戰,美國著名的無頭騎士就是一個黑森僱傭兵。

    黑森僱傭兵都是被英國僱傭去北美作戰的,甚至一度是北美英軍的主力,畢竟只有不到一千萬人口的英國,不可能組建太大規模的軍隊。可是這些來自德意志黑森地區的士兵,到了美國後,很多被美國政府收買,美國政府許諾他們,只要他們願意留在美國,以德裔美國人的身份加入美國軍隊,那麼會給予他們每人五十英畝的土地作為補償。

    有很多僱傭兵竟然成建制的倒戈,甚至有的軍官為了能多拿土地,還故意讓手下的士兵送死,最後導致這些僱傭兵傷亡了一大半,比美軍和英軍的傷亡都高。

    因此週瑯表示擔心這些人會被敵人收買,不是沒有道理的。

    科林說道:“在您及時支付薪水的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叛變。因為他們不但跟我們有協議,而且他們的國家跟我們的國家還有協議。”

    “哦?”

    週瑯這一點倒是沒想到。

    接下來科林給他說了一些之前所不知道的情況。

    跟瑞士僱傭兵不同的是,黑森僱傭兵並不是被一些僱傭兵頭子僱傭,而是黑森公爵親自送到其他國家中去的,這意味著黑森僱傭兵幫別國打仗,屬於一種國家行為。因此這些黑森僱傭兵不單單是為金錢作戰,他們還是為他們的公爵作戰,為他們的國家而戰。而他們的國家跟英國簽訂有協議,這大大約束了他們個人的選擇權力,讓他們不敢隨意倒戈。

    按照科林的說法,黑森公爵跟英國政府簽訂的協議最為優惠,英國跟別的德意志邦國簽訂協議中,都包括大量的撫卹金,而在黑森的協議中,不包括撫卹金。這被看作是黑森公爵對英國的善意,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對於黑森這個以出租士兵為生的公爵領地,他們將出租士兵行為看作是帶有外交性質的行為。黑森公爵為此換取了英國的保護承諾,英國承諾,在他們租借士兵期間,如果黑森遭遇到其他國家的攻擊,英國將會對黑森進行援助。

    明白這些情況之後,週瑯終於明白,為什麼黑森僱傭兵能夠取代瑞士僱傭兵了,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更加熟悉火器,更適應火器時代的戰爭,更是因為黑森僱傭兵是一種國家行為,而瑞士僱傭兵則是大大小小的僱傭兵團體的生意。

    但這卻讓周瑯更不放心了,他是很欣賞那些黑森僱傭兵的專業素養的,他發現這些士兵不但能夠熟練使用各種步槍,對大砲的操作也是得心應手,最重要的是其中為數不少的還受過教育,簡直就是最好的軍官。如果自己也能夠從黑森僱傭一批這樣的士兵的話,能夠最快速的形成戰鬥力。

    可沒想到他們能為英國作戰,是因為他們的政府跟英國政府有協議,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協議,所以黑森僱傭兵幫助英國作戰,幫助普魯士作戰,幫助奧地利作戰,偏偏就不幫助最強大的法國作戰,因為他們公爵堅決不同意為天主教國家作戰。

    這就堵死了周瑯從歐洲僱傭信用可靠的僱傭兵的路子,因為法國人至少還信仰上帝,中國人的信仰就更遠了,恐怕更難得到黑森公爵的支持。就算僱傭來了,跟歐洲國家對壘,鬼知道這些士兵會不會直接把周瑯綁了。

    幾人一聊天,緊張的情緒漸漸就消失了,一聊就聊了很久,反正外面的天色很黑,從生物鐘中感覺到,此時應該到了深夜。

    一覺醒來,天色大亮,一直擔心的風暴沒有再次到來,倒是到了中午,觀察員在桅杆上歡呼看到了陸地。

    週瑯不久之後也親眼看見了陸地,至於是什麼地方,連哈拉爾也不敢確定,但是根據數學計算的結果,他預計船已經駛過了澳門海域,大概往東北方向偏移了幾度。至於眼前看到的陸地是島嶼,還是大陸,暫時還無法確定。

    這個分析讓周瑯放下心來,澳門的東北方只能是廣東沿海一帶,在中國東北,總不至於跑到日本去吧,只要登陸了中國陸地,那麼接下來就好辦了。他倒是有些擔心跟他兵分兩路的謝清高,不知道謝清高是不是也遇到了這場風暴。

    如果謝清高在婆羅洲出貨順利,然後一路緊追的話,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至於馬嘎爾尼就不用擔心了,既然歷史上他們成功來到中國,週瑯的出現還無法改變這種歷史,因此馬嘎爾尼肯定會成功來到中國。

    馬嘎爾尼的行程週瑯都打聽到了,這是亨利皮特的功勞,他很清楚的知道,馬嘎爾尼會現在澳門停泊,然後進入廣州,最後在中國廣州官府的安排下一路向北去北京。

    現在周瑯就是要登陸,找個海灣停靠,補給一下,同時修復一下受損的船隻,接著趕緊去澳門等待馬嘎爾尼。

    船隻按照計劃終於找到了一個海灣,接著哈拉爾派人稱作小船查看附近的地形,繼續測量數據,計算他們所處的大概方位,這次計算的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哈拉爾告訴週瑯,他們偏離的可能有點多,目前極有可能駛過了整個廣東,目前他們所在的地方極有可能位於台灣海峽附近,他們所在的陸地有可能是福爾摩沙,也就是台灣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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