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1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39

第120章 堅城

  剌殺,古往今來便是戰爭的一種手段,甚至也是政客經常使用的手段,兩軍交戰相持不下時,剌殺敵方將領往往會打破戰局的僵持,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淘汰死士中的一半老弱,只留一半精壯,周士相的目的很簡單,他是想讓這支死士小隊向後世特種兵轉變,專伺戰場攪亂及斬首任務。

  鑒於一直以來對陳默手下這幫人沒有足夠重視,完全是放養狀態,從而導致死士隊伍並沒有在戰事中發揮作用,甚至還淪為“綁票大盜”陳默個人搶劫發財的工具,周士相便費了半天功夫,整理出種特作戰的訓練辦法,明令陳默今後嚴格按照此訓練辦法訓練手下。這個訓練辦法的核心就是團隊意識,周士相要的是特種部隊的協力運作模式,而不是江湖人士的混戰廝殺。

  讓周士相意外的是,大字不識的陳默竟然對他提出的特種作戰理念領悟極快,甚至還能舉一反三,雖說有些方面還是不盡如人意,但畢竟開始按照周士相的要求訓練部下,這讓周士相頗是滿意,打消了另調人手組建特種作戰小隊的念頭。

  既是當作特種兵來訓練,今後執行的也是特種作戰任務,周士相當然希望為陳默提供盡可能多的裝備,不過他印象中的後世特種兵的武器裝備就是他畫得出來,也是造不出來的,只能暫時配備一些如攀牆鐵鉤之類的工具。等到香山縣後,周士相想派人到澳門採購一批短銃供特種小隊使用,若是沒有,便盡可能的請人打造一批弩箭出來。

  弩箭的威力在短距離相較弓箭要強,命中率也高,最適合出其不意的剌殺。可惜現在營中只有三十張弓,並沒有弩,所以只能日後再行配備,弓伍的那些弓手也都是半吊子,沒一個稱得上神箭手的,不然調幾個到特種小隊也能當狙擊手用,這樣就可以在戰場上直接射殺敵軍將領,比之潛入暗殺要安全得多。

  騎兵隊雖然人數也只有三十多人,不過周士相卻給的是一隊的編制,隊正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的朱二。朱二有個大名叫幹,聽著像是豬肝,所以朱二不喜歡人家叫他的大名,因自己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喜歡人叫他朱二哥,或朱二兄弟。

  和葛正、葛義兄弟二人一樣,朱二早年幹得也是落草為寇的事,算起來和陳默倒是同行,最喜綁那些大戶人家的女眷,這麼多年下來,仗著自個年輕時在馬幫練就的一身騎術,愣是沒叫人逮住過,比起失手陷在大牢險些叫砍了頭的陳默,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大樵山出身,又會一身騎術,且當年又幹過土匪,為人機靈,這幾個條件加起來,朱二便是騎兵隊正的不二人選了。

  騎兵隊一組建,朱二就接到了他上任後的第一個任務,帶人潛往新會一帶探查清軍動向,並派人聯絡正在轉進的後營,讓後營在新會西南一帶潛藏,並請宋襄公從營中分出一些人手接應即將從高要運去的糧食。

  香山縣與新會同屬廣州府,從地圖上看,新會乃是廣州門戶,卡在廣州與肇慶府之間,其地水陸交通,乃四邑彙集之地,更是珠江三角州的要衝之地。太平軍欲往香山,必經新會,除此,只有橫渡譚江一途。

  譚江又稱君子河,其與西江、東江、北江合稱廣東四大水系,西江、東江、北江三江合流為珠江,廣州府所轄大半縣境便在這珠江三角州上,香山縣便是這三角州最南一縣。新會地處譚江下流,譚江在新會縣雙水鎮折向南流,經銀洲湖出崖門口注入黃茅海。

  周士相身為新會人,自然知道新會境內水系流經情況,可知道歸知道,對於如何過新會,他卻是拿不定主意。

  新會本是小縣,有明一代以來,新會城牆如同粵省大多縣治一樣不算高大,可自清軍入廣東佔領廣州,南明軍隊敗退到廣東西部後,新會便因其地理優勢成了廣州府的門戶。

  自永曆三年(順治六年)後,清軍便數次加固新會城牆,永曆八年(順治十一年)李定國從廣西柳州領兵數萬二攻廣東,連下橫州、廉州、高州,先後擊敗清總兵高虎、高州守將張月,尚可喜藩下副將陳武、李之珍、雷州總兵先啟玉等清軍諸將。李定國三月初三親至高州,廣東各地義師群起響應,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和督撫標兵皆不敢戰,集中兵力防守廣州地區,並向北京發去八百里快馬急報,請求北京往廣東增派滿州大兵以抵禦李定國洶洶來勢。

  因新會地處廣州門戶,新會得失直接關係廣州能不能守住,故平、靖二藩便派遣藩下精兵強將駐守新會,守將為漢軍旗參將由雲龍,右翼總兵官吳進忠。此二將進駐新會後,便徵發城中民夫加固城牆,使得新會城牆之堅固不亞廣州府城。其時周士相在城中便日夜目睹清軍驅使民夫築城,每日城下累死而被拉到城外的民夫屍體多以百計。

  與此同時,李定國原定親率主力進攻廣州,不料四月卻陡生疾病,只得派部下大將吳子聖率兵進攻廣州,等到吳子聖揮軍抵達新會時,新會城早已被清軍修得固若金湯,吳子聖連攻數月不得破城。十月,李定國親率大軍號稱二十萬攻打新會,先後採取挖掘地道、大炮轟城、伐木填壕等戰術進行強攻,卻無一不被城內清軍識破擊敗,其後圍城數月,終因自北方而來的滿州靖南將軍朱馬剌所率滿、漢兵到達不得不解圍退走。

  李定國大軍圍城期間,城內清軍在糧草未斷絕的情況下竟然殺人而食,以致秀才周士相父母妻兒皆遭慘死,至今想來,後世之人附身的周士相都為之痛心不矣。

  痛心之餘卻是要復仇,然李定國大軍都破不得新會城,憑太平軍這區區兩千多人又如何能破得了城。不破了新會城,後營老弱就不得轉進香山,想要避開新會堅城,唯以大量舟船橫渡譚江,可周士相又到哪裡去找這麼多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39

第121章 兵力

  肇慶是廣州西面的門戶,橫阻高州、羅定;新會則是廣州南邊的門戶,橫阻雷州、廉州;此二地在廣東清軍眼中乃是必守之地,當初李定國一入廣東時便是盡發大軍直奔肇慶,結果卻被肇慶總兵許爾顯據城死守擊退。二攻廣東,李定國則是棄了肇慶城直奔新會,圍城期間,時為秀才的周士相就聽人說起過,老本賊此來新會為的是能從海上接應南明鄭氏的水師,從而水陸合圍廣州。

  李定國攻打新會的戰略目的是否是接應鄭成功的水師,時過境遷,並非當事人又無從知曉當日李定國決斷的周士相自然無法知曉,眼下擺在他面前的是到底怎麼越過新會這座堅城到香山縣去。

  渡過譚江並不意味太平軍就進入香山縣,前面還有一條西江,那西江比起譚江來寬了不知多少,江上又有廣東清軍新組建的水師,想要在清軍水師眼皮底下將上萬人渡過江去,聽上去就是癡人說夢。無法渡江,留給周士相的選擇就只有一個了——拿下新會城,然後從陸路直抵香山。

  李定國攻新會城採取的是典型的古代攻城手段,諸如蟻附攀牆、伐木填壕、挖掘地道、以大炮轟城等,可這些手段最後無一成功,由此可見新會城牆是何等的堅固,新會守軍又是何等的精銳。不過當日周士相親手手刃了守將由雲龍,沒有了由雲龍的新會守軍是否如迎戰李定國大軍時那般強悍,就是個未知數了。

  高要離肇慶太近,太平軍雖然在之前的一系列運動中,成功迷惑了肇慶府內各縣駐防綠營,但隨著時間流逝,最終,肇慶總兵許爾顯還是能夠從太平軍運動的跡象判斷出這支人馬的底細,因此高要城並不能久留,最遲再過三天太平軍就要離開高要往新會方向轉進。

  宋襄公率領的後營老弱雖然避開縣城,只在鄉間山野行動,但此時恐怕也到了新會西南的山區,那裡也並非安全之地。周士相必須馬上率部脫離與肇慶清軍的接觸與後營會合,否則,後營那邊恐怕就會有大麻煩。畢竟後營的能戰之兵太少,只趙四海手下那三百人,真要是碰上大股清軍,凶多吉少。

  沒有其它選擇的周士相將通過新會的希望全部寄託在了陷陣營,他找來鐵毅,讓他將營中現存火藥的大半全部趕制為顆粒火藥,並馬上在城中搜尋上好的木料打造兩口大棺材出來。對這兩口大棺材的要求,周士相只一個,那就是必須完全密封,絕對不能漏氣。

  鐵毅對周士相要打造棺材的目的有些疑惑,當周士相告訴他準備以爆破手段炸毀新會城牆時,他有些驚訝,隨後一臉鄭重的領命而去。先前陷陣營只在羅定城牆做過兩次小型爆破試驗,用來裝埋藥子的是陶灌,雖然爆破效果讓眾人震驚,但鐵毅在之後的戰事中卻沒有機會嘗試用爆破的手段炸毀過城牆。

  這次周士相親口告訴他要對新會城牆進行爆破,且一次要用兩口大棺材,內中裝藥量幾近營中藥子大半,這要是爆起來,威力定然是驚人的。但正因裝藥量太大,鐵毅也不免忐忑,擔心爆破會失敗。周士相說得明白,如果不能爆開新會城牆,太平軍就將陷在清軍重圍之中,到時大夥誰也活不了。

  事關全軍生死,鐵毅自然慎之又慎,回營後即刻帶人將城中一家棺材鋪的掌櫃和夥計全部抓了過來,又將鋪中上好的幾口棺材帶了過來,連夜就讓人對這些棺材進行改進,厚實的木料足足加了兩層,松膠之類的更是刷了又刷。製成後將棺材放進水中,裡面放上石灰,泡了一夜後再拿上來,看到石灰沒有浸濕,鐵毅才算鬆了口氣。

  兩口棺材太大,也太重,十幾個漢子方能用繩子將一具抬起,帶著這麼兩個大傢伙上路,困難可想而知。周士相在得知棺材制好後,連忙派人將從城中車馬行徵發的十幾匹駑馬全部交了鐵毅,這十幾匹駑馬什麼東西也不拉,就拉這兩口棺材。

  太平軍是在17日那天出城的,那天,城中不少百姓都看到了那兩口被十幾匹馬拉著的大棺材,紛紛猜測這棺材裡裝得是太平軍的哪個大人物,卻不知裡面空無一物。

  出城時,各營的高要新兵都對離開家鄉有些不舍,更是有一些新兵存了逃跑念頭,不過在各伍小旗和軍士的嚴加看管下,卻是沒幾個傢伙能夠逃脫。

  “吃了老子的飯,當了老子的兵,就得跟著老子幹!”

  這句周士相曾無意對部下說出的話,現在成了不少軍官經常在新兵面前叫嚷的話,每當這句話響起的時候,總會伴隨軍官和老兵兇惡的眼神,甚至還有軍官會裝模作樣的將刀抽出一半來。這種做法固然和周士相心目中的“人民軍隊”相去甚遠,但卻合了太平軍眼下的局面,不這麼兇狠的話,鬼知道那幫新兵到時會跑掉多少人。單是跑了就跑了,怕得卻是這些已經多少知道太平軍底細的新兵向清軍報訊,這個是周士相絕對不能接受的。

  邵九公的雄威營是最後一個出城的,並且承擔墊後的任務,雖然派出去查探的軍士回報說肇慶清軍並沒有出城,但周士相還是讓邵九公做好了一應準備,讓雄威營始終和前營保持半天的距離,以免肇慶的清軍咬著太平軍不放。

  打仗,周士相不怕,但現在他卻不能打,和後營會合才是前營的當務之急。出城前,太平軍在城中散佈了大量假消息,用意仍是在迷惑清軍,使得太平軍的真實意圖能夠多隱瞞一段日子。

  從縣衙和大戶人家徵發勸輸的糧食前後裝了足有百輛大車,由近衛營負責押送,為此幾乎將高要城中所有的車馬全部徵發,另外還征了三百民夫負責搬運。對這些民夫,周士相和從前一樣也給了許諾,只要把糧食送到,他們就可以回家。

  高要往西,初時還能見到一些村落,再往西走卻是不見人煙了,荒廢的土地、已成廢墟的村落到處都是,除了偶爾從地裡飛出的鳥群和一兩隻野雞雞兔,便再也看不到活物了。

  廣東全省大半水系發達,大江大河多,小河小溪也多,太平軍駐紮的時候,邊上小河小溪裡的青蛙、蛇之類的基本被抓了空,這讓周士相很是感慨,廣東人愛吃蛇真是不假。

  那日鑲藍旗漢軍佐領向國慶是往高要城西跑的,葛正帶人追了十幾裡便不見了他們的蹤影,太平軍在高要城的那幾日,周士相又相繼派了幾隊兵沿著城西的官道兩側搜尋,但除了一塊被撕碎的布帶,並沒有其他發現。

  對向國慶這幫人逃到哪裡,周士相不如部下們那樣緊張,高要往西是雷州方向,雷州的清軍前些日子剛被淩海將軍陳奇策重創,想來他們也是沒有能力對太平軍形成威脅的,唯一能對太平軍形成威脅的只有肇慶的清軍。

  許爾顯是遼東老卒出身,是尚可喜麾下的一員悍將,不過其駐守肇慶的兵馬並不多,太平軍接連在肇慶境內行動,全殲了四會營兵,拖得另兩股綠營暈頭轉向,想來在沒有最終確認太平軍的底細和行動意圖前,許爾顯不會輕易出城,畢竟肇慶城的得失比太平軍要重要得多。再說,許爾顯當年能夠擊敗李定國大軍,憑的就是肇慶高大的城牆,他真要棄城出戰,憑他那點人馬顯然不夠李定國喝一壺的。

  邵九公、李輔國這兩個綠營軍官在歸降周士相後,都被周士相盤問過,從他們口中,周士相大致對廣東清軍力量有了初步的瞭解。和從前還是新會秀才時對大清兵無比強大感到恐懼不同,現在的周士相對清軍根本不害怕,而且他知道廣東的清軍力量並不似從前聽聞的那麼強大。

  廣東清軍目前是由三股人馬組成,主力也是核心人馬自然是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漢軍旗藩兵,但二王麾下的藩兵並不是太多,加在一塊大抵只有四五千人。除卻藩兵外,廣東總督李率泰掌握的督撫標兵是廣東清軍的另一支勁旅,兵力當在2000人左右。餘下就是兵員龐大,但卻因為分散駐於各地的綠營兵,大致兵力總數在兩萬到三萬之間,另外還有新組建的廣東水師,兵力在3000人左右。幾股人馬加在一塊,廣東清軍的總數便在四萬人左右。

  四萬人單獨拿出來,再來十個太平營也不是對手,好在廣東一省並非清軍獨佔,東南有鄭氏在潮汕虎視眈眈,西南沿海又有明軍水師、義勇襲攏,西北更是直面擁兵十萬的李定國大軍,高州、廉州、雷州等地又有南明其他軍隊盤距,這些人馬的存在直接分散了廣東清軍的力量,使得廣東清軍無法在任何一面對明軍形成壓倒性的優勢。只要南明永曆天子存在一天,廣東清軍便不可能盡占廣東全省。相較廣東局面,眼下的湖南戰場才是明清雙方的焦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39

第122章 蚊蟲

  李定國的大名在後世是赫赫有名,可在現在,周士相不得不承認遠在湖南戰場,率領大西軍主力的秦王孫可望才是南明抗清的中流砥柱。歷史上孫可望最終降了清,由此導致南明局面江河日下,可孫可望到底是在哪一年降清,周士相就不清楚了。

  不過正如周士相在羅定時對宋襄公所言那般,孫可望降清這件大事恐怕也不遠了,否則何以永歷朝廷的兵部職方司郎中程邦俊突然沒了人影,李定國留在高州主持局面的大將勒統武也沒了音訊,奉四府巡撫張孝起命令準備接收羅定的雷先楚和龐天賜又為何對高州的事語焉不祥?

  周士相明著頂了雷、龐二人,甚至以流寇自居,那四府巡撫張孝起怎的就對羅定一點動作也沒有?合理的解釋只有高州是一座空城,張孝起無兵可派,又或者是永歷朝廷有什麼大事牽制了這位四府巡撫,讓他無力騰出手解決近在咫尺的一幫土匪流寇。

  這件大事,恐怕就和孫可望有關,不然有李定國大軍撐腰,有李定國大將勒統武坐鎮,張孝起又怎的對區區幾百人的太平營無可奈何。

  孫可望幾時降清,周士相不知道,南明只堅持了十幾年而亡的事他卻是知道的,今年已是永曆九年(順治十二年),從時間上看,離南明滅亡恐怕也就是幾年的時間,結合孫可望降清後,李定國尚又支撐了幾年,所以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一直擔心的秦王孫可望降清不是在今年發生就是在明年發生。在此之間,孫可望和李定國肯定會有一戰,要麼是一心想要自立的孫可望勝出,要麼就是一心扶保朱明的李定國勝出,可無論二人哪個勝出,對南明抗清的事業都是災難性的後果。

  大敵當前,自家卻因權勢而自相殘殺,憑的消耗已然不多的漢人元氣,甲申以來,大明便陷入了兄弟相殘、同袍內訌的怪局面,一步步的將大好江山送給滿韃子,十二年過去,悲劇卻要再次上演,周士相除了痛惜之外仍是痛惜,因為他無法改變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也無法用自身的力量去阻止這場南明大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自己所能率領太平營投身這場也許會成功,也許會失敗的抗清事業中,為的只是對得起自身所流的炎黃血液,為的只是對得起自己的祖宗先輩。

  前世,他的身份證上印著是一個“漢”字,今世,不用任何身份證明,他也是一個漢人,是一個和韃虜有著家國血仇的漢人。

  一世為漢,世世為漢,子子孫孫都是漢!

  周士相是漢人,更是一個男人,也是一個兒子,丈夫、父親,上告列祖列宗,下告妻兒:要麼我生胡死,要麼胡生我死!

  血海深仇註定周士相無法苟活,無法去用自己的見識做一個大清的順民、富翁又或大官,他能做的只有殺人,殺更多的韃虜,直至倒下那刻。

  曾經周士相做過一場夢,夢裡他滿身是血的倒在新會城外那座高大空墳的不遠處,他依稀記得夢中的自己當時已經無法說話,呼吸也極度困難,可仍是死死的向前爬,一點一點的向前爬,為的是自己能夠死在爹娘身邊,死在妻子和兒子的身邊……

  幹他娘,日他娘,幹了!人死吊朝天,幹他個娘的!

  新會城,我周士相一定要拿下,不為別的,就為報仇!

  ……

  與後世廣東行政區域劃分不同,如今的一縣地盤實在是大,諸如周士相為太平軍謀定的根據地香山縣,放在後世足足有三個市一個特區存在,可在這個時代,那麼大的地盤都只歸一縣所有。

  高要縣同樣也是如此,在後世高要縣境起碼有幾個縣存在,現在山山水水都歸一個高要縣,人口相較後世更是少得可憐,除了高要縣城,太平軍西行路上,周士相便再也沒有看到一個完整的村鎮。越往西行,越是荒涼,百里無人,所見也從平原丘陵變成連綿山區,官道早就殘破不堪,大半時間太平軍並不是在走,而是在推。山路之上,車馬行進的速度可以用蝸速形容,人再急也沒有辦法,只能一點點的往前移。好在前方並沒有清軍攔截,後方雄威營也沒有發現有清軍從高要追來,只要天公作美不下雨,再用四天,太平軍就能踏入新會境內。

  天熱,肉食根本無法保存,從高要城繳獲的豬羊本就有限,早就被將士們吃了個精光,又哪裡會捨不得吃變臭呢。發現各營軍士在紮營時都喜歡到邊上的小河小溪抓蛇抓青蛙後,周士相索性讓百戶們專門組織幾隊兵去抓,抓回來後統一用大鍋倒上菜油,放上鹽煮,然後由夥兵們給各隊分去,以此來彌補沒有肉食卻要不斷行軍而導致的體力消耗。

  不僅是蛇、蛙,魚蝦更是要抓,虎捷營幹得最狠,直接將一條小河頭尾堆了壩,然後兩三百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舀水,費了老大功夫竟真的將這段河給清光,捕了近千斤的青魚、草魚出來,當夜全營彌漫著魚香味。周士相也吃了一條青魚,雖然沒有後世的醬油、辣椒、也沒有蔥花生薑,僅僅是放了點油和鹽,可吃著就是無比的鮮美,整整一條足有五斤多重的青魚竟被他一人吃了大半。

  22日,太平軍在經過五天行軍後,到達高要最西邊的羚羊峽,這羚羊嶺地位峽谷之中,有居高扼要之勢,高要縣名也是從此地得來。在進入羚羊嶺前,周士相命前面的震虜營派了一隊兵進去查探,確認沒有清軍伏擊後,大隊人馬才隨後進入。當夜,全軍就在羚羊嶺進了一夜,天熱,晚上不蓋被子也不嫌冷,唯一麻煩的是蚊子太多,營中沒有多少驅蚊的藥草,所以夜裡官兵拍打蚊子的聲音是此起彼伏,直至下半夜方才聽不見響聲,卻不是因為蚊子都被拍光,而是所有人眼皮子都抬不起來,只想睡覺,哪還去理會那些蚊子。

  蚊蟲最易讓瘧疾橫行,受了一夜蚊子叮咬,第二天醒來脖子、手上都是大泡子的周士相第一時間就是召集各營百戶、試百戶軍議,軍議的內容卻不是行軍,也不是打仗,而是如何防蚊蟲叮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39

第123章 消息

  軍中無小事,行軍打仗是大事,衣食住行也是大事,蚊子叮咬看著是小事,可在周士相看來卻是和攻城拔寨相等的大事。要知道瘧疾的產生大半就是蚊蟲叮咬造成,一旦軍中流行瘧疾,雖說瘧疾的致死率並不高,可正常人哪經得住天天發燒打擺子,動不動就上吐下泄的,在沒有有效醫療手段,如抗生素的情況下,想要瘧疾完全治癒靠得只有時間和病人自身的體能,除此之外再無辦法。

  而太平軍當下缺得就是時間,執行得又是千里轉進任務,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軍中發生瘧疾,可想而知後果是什麼。即便沒有發生瘧疾,士兵天天睡覺時被蚊蟲叮咬,如何休息?沒有足夠的睡眠就沒有足夠的精神,沒有足夠精神,又如何能在白天行軍,又如何能和前面的清軍廝殺。鑒於此,周士相便有必要召集各營高級軍官軍議,集思廣議,以便能夠找出一個防蚊治蚊的好辦法。

  除雄威營外,其餘四營百戶、試百戶在得到命令後都趕到了位於羚羊峽最高處的千戶所,說是千戶所,也就是臨時搭得一個窩棚,攏共也就能擠十來個人,多一個都不行。

  千戶所邊上還搭了一個木制的瞭望台,專門有幾個眼神好的士兵負責瞭望。從瞭望台往下看去,峽谷內外一覽無餘,任何人想要潛進峽谷而瞞過瞭望臺上的太平軍都不可能。

  眾百戶和試百戶們情況不比周士相好,一個個不是這裡被撓得紅通通一片,就是那裡被蚊子叮出幾個泡子來,再一問,基本上都是下半夜才睡著,上半夜全忙著在那拍打蚊子了。

  這幫高級軍官坐下後,一個個萎靡不振,就是平素最能熬的橫肉葛正和禿子蔣和也耷拉著腦袋,提不起精神氣來。

  周士相看在眼裡,心下歎口氣,他不怪部下們如此不堪,因為這不單單是被蚊子叮咬的事,而是自高要出發後,白天大半時間都在行軍,光是行軍並不算什麼,問題是原本應該休息的夜間卻因為蚊子叮咬而無法安睡,休息不好,人困馬乏的,人如何吃得消?現在這些部下們還能堅持,再這樣熬上個三五天,到時任你是鐵打的漢子也得趴下。

  身為千戶,身為這些人的首領,周士相有責任也有義務替部下們排除非戰因素的干擾,因此他將召集眾人來的目的簡單說了。

  一聽千戶大人找他們來是為商量如何防蚊子的事,眾百戶們並沒有感到小題大作,而是人人深以為然,葛正一臉嚮往的說了句:“要是有蚊帳的話,大夥就不必受這苦了。”

  聞言,秦智生苦笑一聲:“咱們這是行軍打仗,你當是在家享福,還蚊帳呢,荒郊野嶺的你上哪弄蚊帳去?再說這麼多人,要多少蚊帳才夠用?”

  葛正訕笑一聲:“我不是隨口一說嘛。”

  “蚊帳咱們眼下是弄不到的,就是弄到也不可能給所有人都用上,你們還是想想其他的法子,要切實可行的。”周士相強調一定要能實用的,不實用的法子提都不用提。

  眾人聽後都思索起來,不一會,彭大柱突然一拍腦袋,叫道:“千戶,我記得那些大戶人家好像都備有香爐,爐內的熏香味兒不但聞著特別好聞,還能驅蚊和蒼蠅,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香。”

  話音剛落,邊上的試百戶張二江翻了個白眼,嗆了他一句:“你都說了那是大戶人家才備的,平民百姓家中誰有那玩意?再說那香肯定值不少銀子,咱們哪有這麼多銀子去買?”

  被張二江這麼一嗆,彭大柱忍不住便要反駁,可剛要說話,卻被周士相搖頭制止了,周士相道:“不是銀子的事,大柱兄弟說得這香我聽說過,不過這香咱們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我聽人說過,那香都是省城那邊才有的賣的,咱們總不能跑到廣州去買吧?”

  彭大柱想想也是,乖巧的閉上嘴,鐵毅見狀,說道:“千戶,這蚊子叮人可不分,所以富人有富人的法子,窮人也有窮人的法子,從前我跟弟兄們在礦上時,就是用的艾草驅蚊。”

  一直在軍議上不怎麼說話的林再生難得開口附和道:“對,艾草有用,除了艾草,好像還有什麼食蟲草、藿香之類的都能驅蚊子,有的是直接放在屋內用,有的是曬乾點燃,不過味道嗆了點。”

  “味道嗆不要緊,重要是這些草有用。”周士相不在乎什麼嗆人不嗆人,他關心的是這些花草到底能不能驅蚊子。

  “肯定有用的,卑職早年便在軍中用過藿香和艾草驅蚊。”

  說話的是試百戶李輔國,聲音不是太大,顯得很是謙卑。周士相看了他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一人提出法子,很快又有幾個法子出來,比如鄭鐵柱說可以在帳逢裡放一個盛著水和石頭的大桶,然後在桶裡放上一些青蛙,說蚊子愛陰涼,只要飛進來就會成為青蛙的口中餐。

  這個法子有些奇思妙想,周士相聽得一愣,卻看到林再生、宋二牛等試百戶都是點頭認可,聽他們說話,似是以前都在家中用過這個法子。

  奇思妙想不要緊,只要這法子有用就行,軍中木桶有一些,青蛙更是不缺,當下周士相就叫人把這些法子全記下來,然後叫這幫高級軍官全部回營派出人手到附近找艾草、食蟲草之類的驅蚊草。

  為了徹底消除蚊害和防止瘧疾,周士相傳令今日不必行軍,就在羚羊峽停留一天,同時派人到雄威營傳令,讓邵九公也趕到羚羊峽來。

  命令傳達後,峽谷中立時就有歡呼聲響起,想來各營將士在經過五天的行軍後,也盼著能夠有一天休整。

  百戶們回去後,很快就安排人手四處搜尋驅蚊草,羚羊峽所在本就是山區,只要仔細辨認,艾草等不難被發現,等到中午,各營都有收穫,借著烈日就將驅蚊草擺在石頭上曬起來。

  下午的時候,卻有一行人騎馬自峽谷西邊進了峽谷,卻是早前被周士相派去後營傳訊的騎兵隊朱二等人。

  朱二帶了一個壞消息,後營被清軍包圍在了新會西南四十裡的圭峰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39

第124章 凶光

  新興分兵時,周士相特意給後營制定了一條行軍路線,這條路線完全是避開清軍駐守的城池,並且盡可能的是在靠近山區地帶行軍。為了掩護後營轉移,周士相則親率前營突進肇慶牽制肇慶綠營。

  肇慶府轄八縣一州,府城所領德慶州和總兵許爾顯的兵馬及新興綠營因不知太平軍底細都是閉門自守,四會、高要二縣綠營則被太平軍全殲,東南的廣寧,西北的陽江、陽春三縣距離太遠,當地綠營不可能過來。餘下二縣恩平和高明早在幾年前就被清軍屠了個精光,縣境之內休說駐兵了,就是個活人都難以尋覓。

  後營的行軍路線是沿新興向西八十裡再折道往南直奔新會,這段路程的距離足有200多裡,沿途基本上是山區和被清軍屠殺過的無人地帶,因此只要不是宋襄公改了行軍路線,主動尋找清軍發起進攻,理論上後營在到達新會之前是不可能有什麼危險的。正是因為後營的行軍路線很安全,所以周士相才大膽的在新興分兵,領著前營向肇慶府城突進,以此吸引迷惑肇慶總兵許爾顯,掩護後營撤離肇慶境內。

  可周士相萬萬沒想到,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四天前,連續二十多天的緩慢行軍後,宋襄公率領後營的上萬老弱婦孺終是抵達新會縣境,在全營上下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時,一支人數多達千人的清軍突然出現在圭峰山區並向他們發起進攻。

  清軍似是早知道有這麼一支人數多達上萬的人馬會出現在此,領軍的將領事先在圭峰山區布下埋伏,在後營剛到立足未穩之下突然殺出,一方以逸待勞早就有備,一方則是驚慌失措、倉促應戰,結果可想而知。

  趙四海率部下300名士兵拼死抵抗,宋襄公則帶剛剛組建的保安隊也加入戰鬥,可這些士兵和保安隊員大多沒有經歷過戰鬥,又缺少兵器,面對兵力是他們一倍的清軍,僅憑著一腔血勇殊死反抗,戰到最後,終是未能抵擋清軍的猛撲,死傷大半,不過卻是成功掩護全營大半老小成功撤到了圭峰山內玉台寺一帶。

  面對隨時都會覆沒的局面,宋襄公在初時的驚慌之後很快鎮定,察覺玉台寺四周地形利守難攻之後,他很快就將庫軍調給趙四海,並徵發營中所有還能走能跑的男丁,連同趙四海的殘兵又組建一支2000多人的隊伍,憑藉地形拼死抵擋清軍。另外,還命各營老徵發營中健壯婦人,讓她們拿木棍,拿石頭配合男人作戰。

  此時沒有後路,後營上下誰都知道一旦清軍衝突防線,所有人都得死,因此哪怕是那些心中對太平軍保有敵意,被強迫入營的原羅定士紳大戶這會也都是跟著動了起來,能上陣的上陣,能搭把手的搭把手,不能上陣的則是在後面將一塊塊石頭往前面搬,為的就是能擋住清軍的進攻,等待前營的救援。

  清軍沒想到已被趕到絕路的一幫老弱婦孺竟然還能有戰鬥之力,連沖了幾次都被佔有地利的後營擊退,扔下百餘具屍體。清軍領軍將領見狀,不由懊悔事先沒能斷了玉台寺這條路,怪自己大意輕敵,只道一幫流寇裹著老弱婦孺能有多少戰鬥力,沒想這些人卻如此不怕死,害得自己未能一舉殲敵,反而死傷兩三百。

  懊悔之後卻是加快了進攻腳步,他看出這支人馬已經沒有多少能戰之力,只要衝破當面的防線,殺光那些男人,餘下的老人孩子就是任由宰割的羔羊了。

  又是一整天的猛攻之後,清軍卻仍是望著玉台寺乾瞪眼,前方的臺階上伏滿了屍體,固然對方的屍體比己方的要多得多,可對方仍死死控制著進出玉台寺的唯一通道。

  硬沖不行,就圍死他們,餓死他們!

  清軍迅速改變戰術,不再強攻,而是分兵合圍,領兵清將看得明白,這幫老弱婦孺根本沒有帶多少糧食過來,玉台寺內一幫窮和尚又能有多少糧食,用不了幾天寺內就會斷糧,到時不攻也要自破了。

  清將對困死對方有著十成把握,他早就派人查探過,這支人數近萬的隊伍是從新興那邊過來的,為首的是一個叫趙四海的土匪,隊伍中的老弱婦孺都是趙四海帶領手下土匪裹挾來的,根本沒有其他的援軍,因此不必擔心這些人會有援軍過來救援。

  等那幫人餓得走不動路,提不起刀,自己就帶人進去收拾他們,男人全殺光,女人則全帶走發賣,漂亮有姿色的獻到省城去,稍醜一些的則供手下士兵們快活,爾後賣到妓院去,再醜一些的則直接殺了,省得麻煩。

  唯一一件紕漏是從山裡跑了一些人,不過也不打緊,跑就跑了吧,這世上哪能沒有漏網之魚呢,有山裡這上萬人在,功勞已是妥妥在手,錢財也是近在眼前的。

  ……

  朱二一行是在後營撤到玉台寺後方聯絡上的,在通過清軍包圍圈時,六名騎兵隊隊員戰死,不過他們並沒有白死,餘下隊員在朱二的帶領下沖過清軍防線,找到事先藏匿的馬匹後,不分日夜疾駛,累死數匹馬後,終是將後營危急的情報傳到了周士相這裡。

  “宋總務讓我快馬回來報訊,請千戶大人務必率領前營即刻趕往圭峰山,否則後營就要全軍覆沒了!”見到周士相時,朱二仍是驚魂未定,一顆心不住狂跳,想到玉台寺的後營老小,更是著急上火。

  聞訊趕到的鐵毅和秦智生、葛正等人一聽後營叫清軍包圍了,也急得不得了,葛正他們擔心是存放在公庫裡自家好不容易搶來的錢財,鐵毅卻是擔心在後營的礦工家眷。

  “千戶,咱們快出發去救後營吧!”

  眾人紛紛請求周士相即刻下令救援。

  周士相卻抬手示意部下安靜,爾後沉聲問朱二道:“後營還有多少人?”

  朱二忙回道:“怕是只剩一半人了。宋總務和趙百戶將所有男人全組織起來了,這會憑著玉台寺周圍的地形和清軍相持著,屬下離開時,清軍停止了進攻,看樣子是想困死咱們的人。”

  聽了這話,鐵毅他們都是眼中一亮,原先他們還擔心救援不及,現在看來倒是不必擔心了。

  周士相也鬆了口氣,旋即又問朱二:“可查出這支清軍是何處的兵馬?”

  “這……”朱二猶豫了一下,“宋總務說清軍中有說本省話的,也有說外省話的,具體是何處的兵並不知曉,不過卑職突圍時曾看到清軍中有打吳字旗的。”

  “吳字旗?”周士相扭頭朝剛進帳的李輔國看去,“你可知新興一帶的綠營有姓吳的將領嗎?”

  李輔國一怔,絞盡腦汁想了想,方道:“回千戶,綠營這一塊,除了總兵、參將外,能打的將領也就那麼幾個,卑職從前在綠營時大抵都見過這些人,不過卑職並不曾聽過有姓吳的。”

  李輔國不知道,周士相皺了皺眉頭,便想叫人去找在綠營幹過的邵九公來問問,包圍後營的清軍有上千人,領兵的將領至少也是守備以上的官,這等人物的底細當要查探清楚。

  正要吩咐親衛去找邵九公,李輔國卻躊躇道:“千戶,朱兄弟說那支清軍有說外省話的,莫不是旗兵?”

  “旗兵?”

  周士相微一沉吟,廣東境內說外省話的清軍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從遼東來的漢軍旗,一就是從江西、福建調來的客兵,如邵九公便是江西綠營孔國治的部下。

  若是旗兵,則得慎重,若是營兵,則就好辦。周士相並不是怕漢軍旗,而是擔心若包圍後營的真是漢軍旗,那勢必就是廣州來的兵馬,如此一來,恐怕太平軍就已經被廣州發現,這對太平軍接下來的行動十分不利。倘若廣州的平、靖二藩調集麾下藩兵重兵來剿太平軍,周士相面臨的就是起事以來最大的考驗了,一個不慎,不但南下香山要胎死腹中,更可能會讓太平軍就此消亡。

  “若是旗兵的話,咱們就不能冒然救援,須得部署周全……”

  周士相剛要就萬一包圍後營的是旗兵做出針對部署,卻猛的頓了下來,本平靜的目光中也滿是凶光。

  旗兵,姓吳,新興。

  三個要點結合在一起,不能不讓周士相想到一個人,一個他做夢都想親手活剝了的人——新會之戰清軍的另一員守將,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右翼總兵官吳進忠!

  “千戶?”

  眾人被周士相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看到千戶大人滿目凶光更是駭然。

  半晌,周士相方緩緩開口道:“營中大半將士家小都在後營,我等絕不能坐視後營覆沒,救人如救火,傳令下去,全營即刻出發趕往圭峰山!告訴弟兄們,本千戶要活捉那姓吳的清將!”

  “得令!”

  眾百戶、試百戶均是一凜,對千戶大人突然的反應都是疑惑,卻誰也不敢問,轟然應聲,各自退下。待他們退下後,周士相早就緊緊捏成一團的拳頭狠狠砸在了一側的木柱上。

  吳進忠,我要你生不如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40

第125章 和尚

  夜色下的圭峰山區黑乎乎一片,也是靜悄悄一片,除了偶爾傳出不知名的怪鳥聲,偌大的山區仿佛無有一人般。

  座落於圭峰山半山腰的玉台寺始建于漢朝,元末時曾被火焚毀,後於大明正統年間複建,複建之後的玉台寺因其香火鼎盛成了粵省四大佛寺之一,崇禎年間寺內僧人一度達到千人之多。如今,這寺內連同主持老和尚棲林在內,僧人不過百人,皆多是老弱殘僧,寺內建築也大半殘破不堪,那鎮山寶塔更是倒了半邊塔基,上面的尖塔搖搖欲墜,不知哪天就要轟然倒塌。

  唉,出家人避不了凡塵,更躲不過俗世,連年戰亂苦得不僅僅是百姓,也一樣苦了這些出家人。沒了信徒的香火供奉,這寺廟又哪裡有進項,又哪裡能養活得了那麼多僧眾,更休說修繕寺中建築了。

  寺中本有不少田產,奈何原本的佃戶大半不是叫清軍抓了夫子就是叫明軍抓了夫子,餘下的又多是離鄉避難,沒了這些佃戶勞作,僧人們自然不得清修,以致老和尚棲林每日清晨醒來頭件事不是誦經念佛,而是交待下去今日該給哪塊地澆水、又要給哪塊地翻耕了、有時甚至還不忘叮囑幾句要給寺裡的菜地上肥……

  每日心中想得不是阿彌托佛,而是這些往日瞧不上,也不屑去瞧的凡夫俗子之事,也真是難為棲林這老和尚了。好在世道再亂,這出家人總有謀生的道理,也有親近的道理,只要寺廟不去摻和外面的事,不奢望一時信徒雲集、香火茂盛、供奉成堆,可要保個自家平安還是成的。畢竟那當兵的再凶,見著和尚多半也是揮不了刀的。

  年紀大了,棲林老和尚也看得開,這明也好,清也好,坐了江山就要治江山,古往今來也沒見哪個坐了江山的不治江山了,所以眼下外面明清爭來爭去的,今兒個你打過來,明兒個你殺過去,鬧得不亦樂乎,可等到大局一定,那兵們還能這樣打來打去不成?到時候,日子還得是跟從前一樣,要不然,打江山圖得什麼!至於這坐江山的是漢人還是胡人,在老和尚看來根本不打緊的,那佛祖還是胡人呢,這皇帝是不是胡人又有多大關係。出家人嘛,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只要佛祖不降罪,其他的事情去操那心做甚。

  因聽寺裡幾個出去雲遊的僧人說南明一日不如一日,這大清坐江山怕是板上釘釘了,故而棲林老和尚便存了心思刻意與清朝的官員交好,並且嚴禁寺內僧人與明軍有什麼聯繫,發現一個就趕走一個,絕不手軟。不但如此,年初老和尚還應新會知縣相請到新會城去做了一趟法事,超度那數萬於守城期間慘死的無辜百姓。

  雖然明知道這幾萬百姓都是叫守城的清軍殺害的,可老和尚在城中卻是咬牙切齒的怒駡老本賊,根本不提清軍半個字,如此態度,再加上他棲林老和尚在廣東名頭頗響,因此廣州那邊的總督衙門也對他表示了關注。新任李總督特意在發往北京的奏疏上提了他棲林的“義舉”,把個老和尚著實激動得不行:那可是總督大人發往京城的奏疏,那可是給大清皇帝看的奏疏,自己一出家人的名字能讓龍眼掃過,可真是佛祖恩德,祖上有靈了。

  激動之余,棲林也不顧自己快八十的人了,尋思著是不是主動到廣州去一趟,一方面感謝總督大人的嘉勉,另一方面也好借此機會和這位新任總督大人結個善緣,等局勢定下之後,也好請總督衙門出面幫著張羅一些富人大戶好好修繕一下玉台寺,畢竟眼下寺中氣象實在是不行,破破爛爛得實在不是出家人該呆的清修之地。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經文念得再多,佛理懂得再多,終是不及讓信徒們看得氣派實用。

  這道理棲林老和尚明白著呢,誰曾想,這邊剛琢磨著到廣州去一趟,大禍卻突然就臨了頭。那日突然從山下湧過來的大量百姓和軍士著實讓棲林老和尚嚇了一跳,也讓寺內的僧人們驚恐萬分。未等和尚們開口詢問,那幫逃上山的軍士就兇狠的將他們趕到大雄寶殿中,然後一個自稱是大明太平營錢糧總務官的宋大人大言不慚向他們宣稱玉台寺自即日起由太平營接管,寺內僧眾一律集中看管,寺內糧食也一律拿出供太平營取用,若有不從,就叫這佛家的淨地變成血地!

  天殺的強盜,天殺的太平軍,天殺的宋總務!

  看到那幫如強盜般的太平軍將寺中藏匿的糧食挖出來後,棲林老和尚險些急得背過氣去,若不是徒弟眼明手快疾拍胸口,怕真能就此“圓寂”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和尚遇上兵,同樣是有理說不清。面對那個大言不慚,一點斯文也沒有的宋大人,棲林和尚也只能把一肚子苦水往肚子裡吞,不敢有半點反抗。可看著自家地盤被一大幫破破爛爛的刁民佔據,自家的糧食也被他們虎咽下肚,念了幾十年經文,拜了幾十年菩薩的老和尚怎麼也不甘心。

  宋襄公要得就是和尚們老實配合,倒也無意殺害這些僧人,畢竟他也是讀書人出身,對這些出家人總是敬重一二的,從前遇到寺廟,也總是習慣性的進去拜上一拜,奉些香油錢,這回若不是情況緊張,事關後營生死存亡,他也不會這般無禮對待僧人,更不會對那看著就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主持發下狠話。

  虎無傷人意,人有殺虎心。

  宋襄公無意殺害玉台寺的和尚,這幫和尚們卻是有意要殺他!

  就在太平軍後營佔領玉台寺的第二天深夜,一個看著十分不起眼的小和尚趁著看守的保安隊員不注意悄悄從殿中溜出,然後趁著黑夜偷偷從後山一條不為人知的小道下了山。

  下山之後這小和尚並未逃走,而是直奔山下清軍營帳而去,他身上貼身藏著一封信,卻是那慈眉善目、德高望重,在廣東信徒中間名頭頗響的棲林老和尚寫給清軍將領的親筆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1:40

第126章 提督

  率兵圍山的清軍將領正是周士相想親手活剝的平南藩下右翼總兵官吳進忠,此人並非漢軍旗出身,也非尚可喜從遼東帶來的老人,而是原李自成大順軍王光泰部出身。

  王光泰與哥哥王光恩、弟弟王昌早年參加過李自成的農民軍,王光恩在義軍中綽號關索,頗是有些名氣。崇禎十四年,王光恩同兩個弟弟接受明朝勳陽巡撫徐起元的招安,所部農民軍被改編為官軍固守鄖陽,先後擊退數次大順軍的進攻,為明朝穩固了鄖陽地區的局勢。

  弘光元年,清軍阿濟格部南下追擊大順軍至鄖陽時,王光恩又同明朝的鄖陽巡撫徐起元一同降了阿濟格。降清後,王光恩被任命為襄陽總兵,而時在王光泰部下的吳進忠不過是個小小千總。

  順治三年,王光恩同清廷委任的鄖陽巡撫潘士良發生矛盾,被潘士良誣陷逮捕解往北京,清廷另調南陽副總兵楊文富署理襄陽總兵一職,意圖吞併改編三王部下人馬。王光泰、王昌兩兄弟見勢不妙,遂先下手為強,率領所部8000兵馬反清,殺署理總兵官楊文富、分巡下荊南道甘文奎、襄陽知府楊礦、推官李實發、襄陽知縣潘朝佑等清廷委任的襄陽諸官。反清之後,王光泰派吳進忠前往湖南向督師何騰蛟報訊。

  永歷朝廷聞知二王兄弟在鄖陽反正之後,舉朝歡騰,永曆天子當即任命王光泰為鎮武將軍,爵鎮武伯;王昌為鄖襄總兵,其部李世英為河南總兵,作為使者往湖南聯絡督師何騰蛟的武進忠亦得了何騰蛟青眼,親自為其請來右營協理副將一職。

  清廷得知王光泰、王昌兩兄弟投明後,立即釋放王光恩以圖挽回鄖陽局勢,得知王光泰、王昌已經接受南明委任後方將王光恩處死,其後馬上調派湖廣提督孫定遼部馬步兵5600名從武昌趕到鄖陽平叛。孫部進至離鄖陽四十裡的安陽口時遭王昌伏兵襲殺,孫定遼措手不及,大敗而逃,渡至河灣時因水深難渡墜于馬下溺死。

  孫定遼大敗消息傳到北京,清廷攝政王多爾袞立即命吏部侍郎喀喀木率滿、漢軍隊3000人南下往剿二王,又令河南總兵張應祥、開歸總兵高第等合兵同剿。得知清廷派出滿州大兵前來,又有河南總兵張應祥和開歸總兵高第部同來,王光泰知己方兵力無法對敵,遂退出鄖陽城,臨走前命為右營協理副將的吳進忠率人將鄖陽城付之一炬。

  王光泰手下總兵官李世英作為二王前鋒,率部欲往陝西會合當地反清武裝,不幸被清軍擊敗,無法前往陝西後,王光泰和王昌商量後率餘部四千餘人退往夔東地區,同大順軍余部李來亨、劉體純、袁宗第、郝搖旗、賀珍等部聯合作戰,成為後來“夔東十三家”之一。

  就在二王兄弟退往夔東地區的路上,吳進忠突然率部掉頭返回鄖陽,王光泰聞訊後急派使者往吳部阻止,殊料使者還未入營就被吳進忠手下斬殺。殺掉使者後,吳進忠一刻也不敢停留,星夜直奔鄖陽向清軍投降。再次隆清的吳進忠得到了喀喀木信重,不僅沒有奪其部曲,更是任其為鄖襄副將。

  順治六年,因南方王得仁、金聲恒、李成棟等人相繼舉旗反清,清軍連失數省地盤,各處兵力亦是吃緊,清廷遂從遼東召尚可喜與耿仲明二王率家口舊部入關南下。二王行至湖北時,因吳進忠身材高大,一臉虯須,頗有古之大將風範,尚可喜見之心喜,又知其部本是農民軍,戰力相較原明朝軍隊改編過來的綠營兵要強,便有意將其召入麾下聽調。

  不過尚藩南下兵員清廷已有定制,不許其私自徵召,尤其不得招募綠營將兵,更不得私藏兵將,為此尚可喜著實費了一番手腳方將吳部納入麾下。初時,只要吳進忠於藩下聽命,並不曾收入旗中。

  此後平、靖二藩揮師廣東,大小征戰上百,吳進忠所部每戰都為先鋒,斬獲甚眾。攻打廣州之時,吳進忠更是自請所部十八勇士為入城先鋒,趁夜騙開廣州城門,為清軍攻入城中立下大功。憑此功勞,吳進翼在尚藩麾下地位不斷上升,雖不曾入鑲藍漢軍旗,卻可指揮旗兵作戰,並且官階也高升為了右翼總兵官。廣州城內除二王藩下直屬旗兵,總督府的督撫標兵,其餘兵馬名義上的右翼總兵官吳進忠都可指揮。

  李定國二攻新會,平、靖二藩相繼派兵入城防守,靖藩以平藩為首,平藩兵馬則以漢軍旗參將由雲龍、右翼總兵官吳進忠馬首是瞻。吳進忠自知身份不比由雲龍這個漢軍旗參將,因此守城事務不問大小悉向由雲龍請示。

  不過實際守城過程中,吳進忠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曾為農民軍的緣故,他深知同為農民軍出身的李定國大軍攻城手段,幾次憑藉經驗化解新會城危機,更是數次率領死士出城打退李定國的兵馬,和由雲龍一起成功守住新會城。

  由雲龍被周士相剌死後,吳進忠接管新會防務,城中漢軍旗、綠營都歸其提調,據說平南王尚可喜已經有心向清廷請奏吳進忠為廣東提督,若是此任命能被清廷通過,吳進忠便能當上當年李成棟做夢都想當上的廣東提督要職。

  伴隨著官位的步步高升,吳進忠的雙手同樣沾滿同胞的鮮血,不僅充當了清軍入廣東的急先鋒,更是在清軍於廣東造成的幾次大屠殺中賣力甚眾,可謂血債累累,罄竹難書。新會守城期間,更是吳進忠部最先捕人為食,當日沖進周士相家中捉走其父母妻兒的也是吳進忠部下的營兵。

  身為主將的由雲龍該死,身為父母妻兒慘死的直接兇手吳進忠更是該死,從想到吳進忠的那刻起,周士相便斷然發誓要此人不得好死,以慰父母妻兒在天之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1

第127章 心氣

  周士相咬牙切齒欲生吞活剝的吳進忠此時正在圭峰山下軍營看著遠方的玉台寺,在他視線看不到的山后,200名清兵正在玉台寺小和尚的引領下借著夜色掩護向山上偷偷潛去。

  佛祖都是胡人,世上多一個胡人皇帝又如何?

  以此道理來自我安慰的棲林老和尚在送給吳進忠的信上,除了將那些雀占鳩巢的黑衣賊寇大罵一通外,字裡行間便盡是翹首以盼大清王師解救出家人於水深火熱的言辭,言辭之懇切,當真是讓見者為之心心相戚。最後,棲林老和尚拿出了他對大清兵的最大善意——將後山一條不為人知的小道指點給了大清兵,並祝大清兵一舉剿賊成功。

  接到信後的吳進忠大喜過望,先前只因流賊佔據山上有利地形而不無法強攻,不得已採取圍勢,此策雖有效,不過卻耗時太久。年初李定國大軍雖已退去,但明軍來不及退走的殘部和藏匿於新會附近山區的土匪亦是不少,他此番帶來圭峰山的乃是新會守軍的一半人馬,若是在圭峰山停留久了,怕新會那邊易生變故。

  畢竟新會解圍之後,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爺就相繼調走了城內的旗兵回防廣州,在新會只留少量旗兵並一部綠營駐守。眼下,新會守軍人數不足三千,現在又被吳進忠帶了一半到圭峰山來,城內守軍兵力就更少了,真要是哪個不開眼的土匪或是明軍殘部趁機攻城,對守軍倒是個大麻煩。

  明軍殘兵和土匪一直是新會城防的又一威脅,雖和李定國動不動就是數萬人的大軍相比,前者人數少得可憐,威脅也小得多,新會城也基本上沒有被這些人攻破的可能,但他們的存在終究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數月以來,吳進忠已是數次派兵出城進剿附近山中的土匪和明軍殘部,就是這圭峰山也派兵來過兩次,不過每次剛剛進山,那些土匪要麼就遠遠躲進山中,要麼就是化整為零藏起來,就是沒幾個敢和清兵一較高下的。一些明軍殘兵則是沿著西江和譚江活動,新建的廣州水師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江那麼長,誰知道這些殘兵躲在哪邊。就算知道,等水師趕過來,這些殘兵也早跑了,岸上方圓百里可以說都沒有什麼人煙了,沒有了那些裡正保長向清軍通風報信,哪裡找得到這些殘兵的蹤影。

  好在吳進忠派兵出城剿匪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保境安民,廣州那邊也沒有讓其肅清地方,所以他不需要和上面有什麼交待,派兵出城只是震攝一下那些土匪和明軍殘兵,讓他們離新會遠些,若是能夠有些繳獲更好。至於土匪們躲哪,藏哪,吳總兵根本就不關心,在他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現在官軍不過是顧不上他們,真要是想剿了他們就跟捏死螞蟻一般簡單。

  新會城對於廣東清軍的意義和新會百姓對於廣東清軍的意義根本不能相提,休說眼下的新會境內根本沒有什麼百姓,就是有百姓,清軍也不會去理會他們是不是飽受匪患,只要新會城在清軍手中,吳進忠就能踏踏實實睡覺,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干?這城中的百姓他吃得還少嗎!

  這一回要不是太平軍後營突然來到新會境內,且人數比新會守軍和倖存百姓都多,對新會城造成了自李定國大軍撤走後的最大威脅,一直在城中忙著和新納的兩房小妾快活的吳總兵也不會親自率兵出城進剿。

  探子來報訊時,吳進忠還不相信有這麼一支人數眾多的兵馬出現在新會境內,因為前面的肇慶、羅定、雷州並沒有相關軍情傳來,這麼一支人馬又是從哪飛過來的!等到他親自帶人察探後方確信眼前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頭的人馬真是沖新會來的。

  起初,吳進忠還以為這是李定國的兵馬又殺過來,嚇得險些要向廣州發去求援急報,後來才發現這不過是一支打著明軍旗號的土匪流寇,人數是很多,可多是老弱婦孺,內中能戰的兵丁看起來怕是連千人都沒有。

  人多兵少,吳總兵自然就鬆了口氣,這支打著明軍旗號的隊伍也自然成了吳總兵眼中的肥羊,至於這支人馬為何從新興那裡過來,又是如何避過肇慶清軍跑到這裡來,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吳總兵都不關心,他只知道絕不能讓這支隊伍從他眼皮底下跑了,更不能讓他們對新興城造成什麼麻煩。

  平南王剛剛向朝廷舉薦自己出任廣東總督,在這個節骨眼上,吳進忠不敢出一點紕漏,雖說有平南王保舉,可廣東總督李率泰卻並不滿意平南王的保舉,而且對他這個非旗人很有成見,認為廣東提督應該由旗人出任,而不是由一個曾當過流賊的降將出任。為了以示自己並不是針對平、靖二藩,李率泰更是將李成棟的教訓搬出來,再三強調廣東提督絕不能由流賊出身的降將擔任,就是不由旗人擔任,也應由那些明軍出身的綠營將領出任,如此才是穩妥之策。

  聽到風聲的吳進忠自然大為惱火:李成棟那反賊能和我比!我對大清忠心耿耿!我對大清忠心耿耿!

  惱火歸惱火,可吳進忠卻拿這個皇親總督大人沒辦法,所幸平南王和靖南王都對李率泰不滿,靖南王更是答應和平南王一起保薦他吳進忠出任廣東提督,因此吳進忠倒也不擔心李率泰會壞了自己的前程。有兩位王爺聯名保舉,朝廷再看不上他吳進忠總要賣兩位藩王一個面子吧。

  在升任廣東提督的聖旨到來之前,吳進忠必須要迅速解決出現在新會境內這支人數上萬的隊伍,免得總督衙門借此發揮,憑白讓自己的前程多出變數。不過他沒想到這支隊伍竟然這麼難打,重重包圍之下仍讓他們沖到山裡占了玉台寺附近的有利地形,居高臨下對清軍造成不少傷亡。無奈之下吳進忠只能採取圍勢,企圖用時間來解決戰鬥,結果正磕睡時有人送來忱頭,棲林和尚指點的那條小道一下就讓吳進忠看到了不用再耗下去,而是一舉就能滅賊的可能。

  ……

  夜已很深,吳進忠仍是一身甲衣的立在帳前,身後,一眾軍官和親兵俱是全身披掛,神情穆然的看著山上。

  各處軍營中同樣也是無人入眠,漢軍旗、綠營兵披甲的披甲、擦拭兵器的兵器,一切準備只為等待山上的訊號。

  為了迷惑山上的太平軍,吳進忠已經下令嚴禁全營喧嘩,更禁任何人走動,除例行巡邏的士兵外,其餘人都呆在帳中等侯,以此掩蓋全軍正在做進攻準備的跡象。

  清軍的假像做得十分成功,山上的太平軍並沒有發現清營中的不對,除了警戒的士兵,大多數人已進入夢鄉。清軍連續數日沒有進攻,讓營中老小都有些放鬆,均以為今夜清軍也不會發起進攻。

  玉台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一下湧進數千人,寺中明顯擁擠不堪。平日供香客居住的知客房都被女人和孩子住滿,老人們則住在各處佛殿中,大雄寶殿除了關著寺中那百多名僧人,更是住了三四百老弱,白天還好些,晚上睡覺時都是人挨著人,頭靠腳。殿內的氣味更是熏得人想吐,老和尚棲林最是受不得這味,可也只能忍著,盼著大清兵趕緊殺上山來把這些該死的土匪和刁民全送進地獄。

  前些日子被清軍所殺的營民屍體都在山下,這會都被清軍掩埋了,否則烈日之下必生疫病。清軍也是人,疫病一起,他們同樣也會染上,故而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們都要收屍。

  撤往玉台寺時,趙四海率人搶回了一些受傷的營民,屍體卻是沒法搶了,在山上抵禦清軍進攻時,又死傷了數百男人。死了的都抬去埋了,沒死的卻是受了大罪,被用作臨時安置傷患的天王殿裡哀號一片,但凡聽見那些傷患哀號的人莫不心碎,心碎同時更是恐懼,唯恐撐不到援軍到來。

  趙四海曾要下狠心將傷患全部處死,免得他們在那動搖軍心,可宋襄公堅絕不同意,他道我們已是絕境,全營上下皆知事態,這會大夥都是抱成一團,存了萬分之一希望和清軍死耗,你這會若是將傷患處死,他們作何想?當日周千戶又是如何對他們許諾!真要做了,只怕不用清軍來攻,我們自個就要亡了。

  想到周士相對入營的軍士和老弱做出的“傷了我們給治,死了我們給埋的”承諾,趙四海便打消了這個瘋狂念頭。連續幾天趙四海都堅守在一線,這會熬得是兩眼通紅,可卻不敢鬆懈半刻,旁人能去睡,他不能,因為他清楚,他這個試百戶眼下不僅是手下士兵和保安隊員、庫軍的支撐,更是那些老弱婦孺的支撐,他若撐不住,大夥便誰也撐不住了。

  守到現在,後營還能牢牢佔據玉台寺,不是靠得營兵們如何勇猛,而是靠得大夥團結一心,靠得是那口不想死的心氣。這口心氣若不在,這山上的人便沒一個在了。

  唉,也不知千戶大人這會到了哪裡?

  實在有些疲倦的趙四海將刀輕輕解下放在腿上,靠著一塊石碑上閉上雙目,他實在是累了。

  山下,依舊是黑洞洞一片,遠遠能看見清軍營中生起的篝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1

第128章 後山

  “快,前面的再快些,再快些!”

  “手腳都利索些,馬上就要爬上去了,都加把勁,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要功勞了!”

  玉台寺後山的陡硝山林中,200名清兵正吃力的向上攀爬著,最前面的是口中含著刀的150名綠營兵,緊跟著的則是背上負著銃的50名漢軍旗兵。陡硝的山石實在是難爬,雖然隱隱是有那麼一條道在,可摸黑走在上面還是太過危險,好幾次都有清兵失足險些滑落下山。

  一個旗兵更是倒楣的一腳踏上一條盤在那的烏蛇,要不是邊上的同伴看著不對,及時拿刀砸了過去,恐怕他這條命多半就要扔在這裡,饒是如此,也把這旗兵嚇得夠嗆,事後後背冰涼一片。

  指揮這些清兵的是鑲藍漢軍旗佐領蘇獻亭,此人是平南王尚可喜從遼東帶來的親信包衣,奉尚可喜之命留在新會統領駐守旗兵。吳進忠選將奇襲,蘇獻亭自請為將,吳進忠知他是想爭功,但想有和尚帶路,又是深夜奇襲,所選旗兵、營兵又皆是悍勇死士,斷無失敗道理,故而也就允了。

  玉台寺後山這條小道乃是元末時寺內僧眾為避兵災而建,兩百多年過去,知道這條小道的僧人已經不多,附近山民更是不知,棲林老和尚也是當年從前任主持口中方得知山后有這麼一條下山的小道,不曾想,當初並不放在心上這條小道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替棲林送信的小和尚叫玉機,幼時便被僧人帶入寺中,不知籍貫何處,也不知父母是誰。因其長得清秀,人也機靈,便被棲林和尚收在身邊親自教導,這一回更是擔任了救師傅他老人家出苦海的重要角色。

  “將軍,越過前面那兩塊大石頭就到山頂了!”

  玉機年紀畢竟小,先前下山時不覺怎樣,這次上山帶路卻是累得直喘粗氣,不過再看到前方十幾尺外的兩座巨石後,他長長的鬆了口氣。

  聽小和尚說快要到山頂了,蘇獻亭大喜,爬了一個多時辰,他也是吃力無比,不過想到即將到手的大功,再苦再累也都值了。心下狂喜的同時就讓玉機呆在這裡不必上去,免得到時和賊兵打將起來,刀槍無眼傷了這乖巧的小和尚。

  “還請將軍一定要救出我師傅他老人家,一定要救出……”玉機念念不忘請蘇獻亭一定要救出他師傅。

  “小和尚放心吧,本將軍定讓你師徒重見。”

  小和尚的師徒情深讓蘇獻亭深為感動,輕笑一聲應了下來,隨後便不再理會玉機,而是朝手下低聲喝了一句,爾後便按刀向上爬去,很快消失在玉機眼前。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南無阿彌托佛!……”

  玉機輕誦一聲佛號,立在那裡一臉期待的看著山頂。

  ……

  後山是玉台寺的碑林所在,此地除了一座經樓外再無其他建築,原先的空礦地方都種上了菜,這會菜地裡的菜早就被太平軍後營老小拔了個精光,經樓也睡滿了人,碑林那邊也搭了不少帳逢。此時深夜,所有人都在夢鄉之中,誰也不曾想到清軍會從根本無路可走的後山摸上來,因為之前曾有保安隊員奉命到山后察探過,結果得出後山根本不能走人。宋襄公和趙四海也因此將全部能戰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前山,在這後山只留了幾個營老負責。

  打頭的幾個綠營兵摸上山時還趴在那裡四處張望了下,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等到發現這後山真的沒有人把守後,營兵們都是喜出望外,彼此看了一眼,二話不說就拔刀向著前方殺去。

  “弟兄們,殺賊啊!”

  “什麼人?”

  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帶著孫子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身上就挨了一刀,不等他慘叫出來,孫子的斷臂就落在了他的面前。

  “殺啊!”

  越來越多的營兵爬上了山,看到前面的同伴已經下手,他們也毫不示弱,一個個緊隨其後在那大開殺戒。

  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如何是那些兇狠的綠營兵對手,又如何組織得了反抗,很快慘叫聲和尖叫聲就響成一片。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驚動了山上所有人。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清兵打上來了?”

  宋襄公從睡夢中被驚醒後第一反應就是沖出屋子奔到殿前的廣場上。廣場上安置了上千人,此時也都被後山的慘叫驚醒,人群驚恐不安,營民們都是心悸,恐懼的望著後山方向。

  幾十個今夜沒有輪值在休整的保安隊員和庫軍雖然同樣驚恐不安,但卻是沒有忘記握緊手中的兵器,看到宋襄公過來忙圍了上來。

  “總務大人,聲音是從後山傳過來的!”

  後山?

  不好!

  宋襄公扭頭朝山後看去,只一眼立時變了臉色,不用說,那後山定然是叫清軍摸了上來。

  “叫上所有能動的男人,都隨本官來!”

  “派人去告訴趙百戶,讓他不用管後山,一定要守住前面,千萬不能讓清軍攻上來,不然,大夥就都完了!”

  宋襄公咬牙率領這些保安隊員和庫兵向後山匆匆趕去,途中,又有上百名拿著各式兵器的男丁跟了過來。

  ……

  大雄殿中那些正在熟睡的老弱婦孺也都被後山的動靜驚醒,因為不知道後山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在胡亂的猜測,亂哄哄的卻誰也說不出個什麼來,但隨著後山傳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所有人都顫抖了,他們聽出來了,那聲音分明就是人臨死的慘叫!

  就在殿中百姓驚恐時,一個中年和尚偷偷擠到棲林老和尚身邊,四周看了一眼後方低聲道:“主持,後山的動靜莫不是山下的?”

  “嗯?”

  棲林老和尚一臉淡定,身上隱然散發著波瀾不驚之勢,頗有深意的看了眼這中年僧人,然後淡淡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不可說?

  中年和尚一愣,旋即想到什麼,面色一鬆,默不作聲的又挪到先前的地方,學著主持的樣子也在那閉目不語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2

第129章 屠殺

  蘇獻亭爬上山后,前面的綠營兵已將山頂變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屍體,死了的、沒死的夾在一起,撲鼻而來的盡是叫人著嘔的血腥味。

  綠營兵見人就殺,不問老弱,不問婦孺,但使喘氣的都成了他們刀下的冤魂。在營兵屠刀的驅趕下,營民如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

  綠營兵們點起了火把,並且在山上到處放火,很快,後山便成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拿著火把縱火和殺人的營兵。這些個漢人如同野獸一般瘋狂殺戮自己的同胞,沒有半分猶豫和手軟。火光亮起後,山下清軍營中立時傳出號角聲。

  初時還有幾個營老、營管在不斷叫喚,試圖組織後山的營民們逃生,可隨著清兵的突進,營民們被分割成若干股,彼此之間無法聯繫,也無法知道到底有多少清軍殺上來。

  人太多,也太亂,營老和營管見實在無法挽回局面,也只能各顧各身急於逃命去了。他們這一跑,營民更是混亂,男人的哀叫聲,女人的尖叫聲,跪地磕頭的求饒聲、嬰兒的哇哇啼叫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這佛家淨地的玉台寺後山,成了人間煉獄。

  許是習慣了對漢人同胞的屠殺,綠營兵們砍殺那些手無寸鐵的同胞時根本沒有任何停頓和遲疑,仿佛刀下所殺的只是豬羊一般。而與綠營兵的殘忍相比,那些漢軍旗清兵卻顯得更狠一些,這個狠不是殺人本領的狠,而是那種殺戮之狠——他們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神色,他們的臉上更看不到任何表情,有的只是冷酷,甚至是憎惡。

  清軍的大屠殺中,幾十名最先趕到的保安隊員從混亂的人群突出,他們沒有掉頭往前寺跑,而是拿著他們削尖的木槍向著清兵沖去。雖然他們所有人都害怕,但他們卻沒有任何選擇,也沒有躲避,因為他們的老婆孩子都在這山上。

  逃跑的人群看到這些手拿木槍的保安隊員,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般,霎時就有數百人朝他們奔了過來。

  “不要怕,不要怕,都跟我們殺韃子!”

  因為過於害怕,保安隊員們嘶心裂肺的大吼大叫著,那一聲聲吼叫掩蓋了他們心中恐懼的同時,也讓一些人下意識的停止了逃跑的腳步,從地上撿起能撿起的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工具跟著他們回頭向清軍沖去。

  發現有這麼一隊人馬從逃跑的人群中沖出並向他們發起進攻後,蘇獻亭露出獰笑,朝那些正在裝藥的旗兵們叫道:“放銃!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聞聲,旗兵們迅速舉起火銃,然後對著那些保安隊員點燃了手中的火銃。

  “砰、砰、砰!”

  根本沒有意識到清軍有火銃的保安隊員們筆直的沖向清軍,密集的銃聲在他們耳畔突然響起,嗆鼻的藥味彌漫整個山頂。離著幾裡地都能聽見那霹靂叭啦的銃聲,驚得圭峰山上的鳥雀滿天飛。近距離的火銃射擊,對沒有重甲防護的保安隊員而言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他們根本無法用血肉之軀承受銃子的侵襲。

  銃聲不斷響起,地上倒下一個又一個保安隊員,他們身上無一例外被打出無數細小的孔洞,那些孔洞如鑲似嵌,每一個孔洞涔涔的往外滲著鮮紅的血液。中銃的保安隊員在地上翻滾哀嚎,卻一時無法咽氣,眼睜睜的看著清軍踏過他們的屍體向那些老弱婦孺追去。隨著時間逝去,這些中銃的保安隊員最終將因失血過多而死,沒有一個例外。

  保安隊無法抵擋清軍的進攻,更讓那些老弱婦孺膽寒,本因保安隊的出現而提起的膽氣也嚇得無影無蹤。

  黑夜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在四散而逃,有往前面的玉台寺跑,有往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跑,這個時候,每個人腦中想得都是跑,跑得越遠越好。到處都是逃命的人群,也到處都是流血的屍體。

  後山的動靜已經足夠大,按照原定的計畫,山下的清軍應趁機向玉台寺發起進攻,此刻蘇獻亭要做的就是率領這200名清兵將山上的局勢攪得越亂越好,前後夾擊,如此山上的太平軍才會徹底崩潰。

  率部如驅趕羔羊般又殺了上百百姓後,蘇獻亭發現前方隱隱又有一隊拿著刀、矛的人馬向他們沖來,他當即立斷,親率旗兵沖向那隊人馬。

  看到佐領大人身先士卒,率領旗兵們向前沖去,綠營兵也都回過神來,不再到處砍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百姓,而是隨著旗兵一起向那隊拿著刀、矛的太平軍沖去。

  “殺賊人,殺賊人!”

  清兵們嗷嗷叫喚著沖向那些迎面而來的太平軍,原以為這些賊兵也會跟先前那些賊兵一樣瞬間被擊潰,可是未等他們靠近,便聽對面隊伍中有人大呼大叫起來,然後就有幾個黑乎乎的東西朝他們扔了過來,不等他們看清那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耳畔就傳來比火銃聲還要響的爆炸聲。

  伴隨著剌耳爆炸聲,無數鐵釘破空射出,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個旗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炸倒在地,後面的營兵也有數十人被飛來的鐵釘射中。

  “什麼東西?!”

  驚駭只是一瞬間,雖然太平軍扔出的如爆竹一般的武器讓蘇獻亭大吃一驚,但卻沒有就此被嚇得倉皇後退,而是揚臂大吼,不顧一切的向著太平軍沖上去。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蘇獻亭大聲咆哮著,接近對方的瞬間,便感到有兩根長矛剌中了自己,卻被他身上的鐵甲給彈了開來,絲毫沒有傷害到他半分。趁著那兩名剌自己的太平軍愕然時,蘇獻亭的刀已然砍向了他們,慘叫之下,那兩名太平軍立時中刀倒地。

  貼身肉搏,仗著有一身鐵甲保護的蘇獻亭如入無人之境,刀光所過之處,無人能擋上半分。而除了先前響起的那幾聲爆炸聲之後,賊兵並沒有再扔出那黑乎乎的爆竹,這讓蘇獻亭鬆了口氣,他已看出,交手的這些賊兵並不如何兇悍,甚至可以說完全是幫烏合之眾,只要沒有那些威力奇大的爆竹,貼近了打,這些人根本不是大清兵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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