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7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3

第140章 傷亡

  雄威、震虜、陷陣三營成功攻上山后,周士相下令虎捷營控制圭峰山主要道路,並抽調兩隊人馬前去接應押送糧食車隊正緩慢趕來的近衛營。

  天色大亮之後,邵九公和葛正他們派人來報,震虜、雄威、陷陣三營已完全佔領玉台寺,除跑掉一個漢軍旗佐領外,其餘清兵連同總兵吳進忠在內悉數被殲,現各營正在山中各處搜剿躲藏的漏網清兵。

  聞聽吳進忠已死,周士相略微有些失望,本想親手活剝這造成他爹娘、妻兒之死的直接元兇,不想此人卻死在亂軍之中,倒是便宜他了。

  短暫的失望之後,周士相安排朱二率騎兵隊殘餘人手向新會方向做搜索警戒,留下一伍親兵並三隊夥兵看守清軍大營和那些民夫,自己領著另外兩伍親衛上了山。

  上山這一路,走得著實觸目驚心,清軍的、太平軍的屍體交織層疊在一起,刀砍矛剌、銃打石砸,種種死狀讓人看了為之不忍,空氣之中也滿是剌鼻血腥味。

  走到半山腰時,有陷陣營的一隊工兵正在收拾山道,將戰死的己方士兵屍體集中到一處,其餘清軍屍體則直接拋落山下。屍堆中有很多未死的傷兵,對這些傷兵的處置辦法,陷陣營的人做得很乾脆,己方的人抬到一邊精心包紮,敵方的則是也當作死人一樣拋到山下,任他們怎麼哀求也沒用。

  看到周士相率人上來,領隊的總旗忙帶著幾個小旗過來行禮,周士相示意他們不必管自己,趕緊將受傷的人送去救治。對於部下對待清軍傷患和屍體的做法,周士相表示理解,並予以絕對支持,因為他在山下已經看到太多被清軍草草掩埋的屍體,看到太多已經永遠無法睜開眼睛的孩童屍體,看到太多溪流被血水染紅。

  對待禽獸就用要同樣禽獸的手段去對付,對待這些殘殺老弱婦孺的兇手,周士相絕不會和他們講半點仁義道德,不會用什麼狗咬了人,人卻絕不能咬狗,如果人也咬狗,豈不是變得和狗一樣的混帳邏輯來勸說自己對狗講道德,講仁義,然後用最好的醫療條件去治療它們,用最好的伙食去餵養他們。

  狗咬了人,人是不能同樣去咬它,但卻可以將它打死,活活打死,絕不給它再次咬人的機會。

  在圭峰山屠殺了數千老弱婦孺的清軍現在就是狗。

  ……

  到了大雄殿見到宋襄公他們後,周士相什麼也沒說,只問傷亡情況,聽到的數位讓他心如刀絞。

  從羅定出發時後營營民總數是10200人,沿途又相繼“勸說”了一些百姓加入太平營,加上一些自願跟著太平營走的,營民總數已近13000人,現在,活著的卻只剩4625人。剩下這4625人中超出九成都是婦女和孩子,男丁人數已經少得可憐。

  作為後營唯一的一支建制戰兵,趙四海手下的300戰兵現在只剩26人;戰前編制為400人的保安隊員現在只剩下42人;戰前編制為350人的庫軍現在只剩下29人。戰前各營的男丁總數有2400人,現在只剩159人。

  後營的傷亡人數近乎三分之二,震虜、雄威、陷陣三營在上山攻打清軍的戰鬥中也損失不小。葛正的震虜營戰前滿編520人,現在只剩230人。邵九公的雄威營損失也不小,不過比震虜營好一點,現在只剩300人。陷陣營的損失最小,只傷亡了不到百人。

  正如趙四海和宋襄公組織後營男丁依據有利有形殺傷清軍一樣,震虜、雄威、陷陣三營在上山時同樣被居高臨下的清軍大量殺傷,反而在攻上山后傷亡很小。三營傷亡慘重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援救後營而進行的長途急行軍,在兩天一夜的急行軍中,三營官兵嚴重透支體力,導致與清軍戰鬥時不少人是因為力竭被殺。

  清軍方面的傷亡現在具體是多少還沒有統計出來,因為還有少量清軍躲藏在玉台寺各處,另外山上山下都有清軍的屍體沒有被清點發現,故而一時半會還沒法做出有效統計來。

  看望過負傷的趙四海出來後,周士相讓宋襄公馬上安排後營的婦女配合前營將玉台寺清理一下,組織人手儘量搶救那些負傷的士兵,重傷的自然是沒法治了,不過輕傷的還是要儘量救治好,不使他們的傷口因為得不到醫治而發炎從而失去生命。

  在宋襄公組織人手救治傷患時,玉台寺的棲林老和尚突然帶著一幫僧人找到他,說是寺中備有不少金創藥,對於刀傷頗是有效,僧人們也會些救人醫術,眼見大軍傷患頗多,出家人若是不幫助一二實在是於心不忍,請求宋大人能夠讓僧人們也盡些綿薄之力。

  僧人們能幫著救人,宋襄公自然是大喜過望,如何會拒絕,當下就答應下來,叫人領著僧人們到傷患集中安置的地方幫忙。

  大戰過後,人人肚餓,後營雖扒光和尚們藏的糧食,但這幾天也是緊著吃,所謂人多粥少,只能勉強維持餓不死,這會死裡逃生,高度緊張之後突然放鬆,肚子自然就叫得響,可放眼看去,哪有糧食可以下肚。好在山下清軍大營中有不少糧食,周士相讓宋襄公組織一部分人下山到清軍軍營安置,另外再組織人手背一些糧食上山,爭取中午能讓大夥全吃飽肚子。

  寺內寺外,山上山下到處都是遺棄的兵器,震虜營在搜索完玉台寺東邊後被周士相調出來專門打掃戰場,把所有武器全部集中,分門別類。因為吳進忠部下有一支漢軍旗隊伍,所以周士相特別叮囑葛正,一定要將漢軍旗扔在山上的火銃全部收集起來,藥子更是不能少。

  時間又過去半個時辰,雄威營、陷陣營對玉台寺及山上山下的清剿搜索已經結束,連同先前投降的,一共抓了400多清軍俘虜,其中有46個旗兵,另外還一個趴在地上裝死屍,結果在被太平軍抬著要往山下扔時大聲喊叫才被發現是活著的軍官,據俘虜指讓,此人就是吳進忠手下的千總林有賢。

  “千戶,怎麼處置這些清狗?”

  邵九公和鐵毅並排站在周士相的面前,等侯他的命令。在感情上,鐵毅是傾向將這些清軍俘虜全部處死的,因為他的工兵營有不少士兵的親人都慘死在這些清軍手中,而邵九公卻因為部下沒有家眷在後營,所以沒有鐵毅這麼大的仇恨,他的意見是怎麼處置都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4

第141章 漢人

  “不要俘虜,一個也不要……”

  後營的傷亡慘重讓周士相下意識的想要殺俘,不如此不能為那些死去的老弱婦孺復仇,不如此不能緩和前營將士憤怒的火焰。

  隨著局面的控制,已經有很多前營士兵知道了親人的死訊,當兵的也是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面對自己親人的屍體,再心如鐵石的人也不可能不動容,也不可能不失聲痛哭。

  玉台寺內,圭峰山下,已經有軍士的哭聲傳來,死裡逃生的營民也在最初的慶倖和喜悅之後再次悲憤欲絕。

  找爹的、找娘的、找兒子的、找女兒的……淒慘的叫聲飄蕩在圭峰山,讓人聽著好不難受。

  周士相沒有派人制止營民們的哭喊,也沒有強令那些正在痛哭流淚的士兵放下親人的屍體回到他們的隊伍之中,周士相也是人,他能體會失去親人的滋味,能夠明白他們看到親人屍體時的感受。

  軍法不會用在這個場景上,周士相只能儘量要百戶們抽調那些沒有親人在後營的士兵執行任務,留出一點時間讓那些男兒哭個夠吧。

  當日,他何嘗不是在新會城外那座空墳前悲痛欲絕,沒有哭出來只是因為他的淚早已流幹,他的嗓子早已哭啞。

  不過如何處置清軍俘虜,成了擺在周士相面前的一個大大難題,將這些俘虜全部處死似乎最能讓部下們發洩心頭的怒火,讓百姓們的心靈得到稍稍安慰,但這麼做卻是最不划算的一種處置辦法。

  後營死得只剩200多男丁,前營的傷亡也是近乎一個整編營,而拿下圭峰山並不是太平軍的終點,太平軍的下一個目標是無比堅固的新會城,是香山縣,是整個廣州的清軍,甚至是廣東全省猛壓過來的清軍,因此周士相需要兵員補充,需要人命去填補即將發生的一次又一次戰事,在沒有大量百姓踴躍參軍的情形下,他只能現實一點,他需要這些俘虜。

  “還是照高要城的例子辦吧。”

  周士相有些愧疚的看了眼不理解的鐵毅,搖了搖頭,吩咐邵九公將俘虜全押到千手堂。

  ……

  415名綠營俘虜連同46名旗兵俘虜被押到千手堂後,立即被太平軍分成兩邊。

  俘虜的軍官除了裝死被發現的千總林有賢,還有受了傷的把總王五。漢軍旗的佐領蘇獻亭已經跑掉,不過他的戈什哈趙全卻沒有死,而是被炸掉了一隻手,這會也是被押了過來。因為斷手處失血過多,趙全的臉色蒼白無比。

  在雄威營百戶邵九公、試百戶吳麻子和王有喜,陷陣營百戶鐵毅,試百戶鄭鐵柱、鄭大牛等軍官的簇擁下,一身勁裝的周士相來到了千手堂。

  掃了一眼那些耷拉著腦袋的旗兵後,周士相的視線落在惶恐的綠營兵人群,他往前走了兩步,沒有半句廢話,道:“綠營皆是漢人,我大明太平軍也是漢人,故營兵願降者,我太平軍悉數收納,現在願降者跪下,不願降者站著便是。”

  “我等願降,我等早就願降了!”

  周士相話音剛落,營兵就嘩拉啦跪下一大片,只剩幾十個還站著,那兩個綠營軍官林有賢和王五也在其內。

  “你們不願降我嗎?”

  周士相冷冷看著這幾十個不肯下跪的營兵,在他的逼視下,又有七八個營兵低頭跪了下去。林有賢和王五仍是沒動,前者臉上有異樣神情,後者則是一臉不屑。

  “你降還是不降?”

  周士相輕抬右手,指向一臉不屑的王五,他要殺雞儆猴了。

  “老子堂堂大好男兒,如何能投降你們這幫賊人!”

  面對周士相的森然目光,王五毫不畏懼,冷笑一聲,脖子一梗,青筋暴起,傲然說道:“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你這賊人休想要老子歸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若是皺半分眉頭,就是她小娘逼養的!”

  周士相眉頭猛的上揚,擊掌贊道:“好一條漢子,有種!”

  “有種”二字尾音尚拖著,手中已然多出一把長刀,刀光過後,胡全脖間頓時一道血柱噴起,再一看,腦袋已滾落多遠。

  周士相收刀在手,掃了眼王五的眉頭,由衷佩服道:“眉頭真是沒有皺半分,確實不是小娘養的,來人啊,把這好漢抬下去好生埋了。”

  “你……啊!”

  林有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駭破了膽,“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腦袋不住磕地:“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的願降,小的願降!”

  “你們呢!”

  周士相不理會磕頭的林有賢,拿刀朝那幫還站著的綠營兵一指,嘴角微微上翹,臉上卻不見半點笑意,那模樣著實猙獰得可怕。

  “降了,降了,我等降了!”

  “我等也是漢人,本就不願替韃子助紂為虐,現蒙大明天軍收納,我等願歸順!”

  這幫還站著的營兵本就有心要降,只是礙著林有賢和王五這兩個軍官還沒有降,他們才硬著頭皮也站著,這下見了那明軍將領揮手之間就將把總王五的人頭砍落地,千總又跟個軟蛋一樣在地上不住的磕著頭,哪裡真有不怕死,要為什麼大清殉葬的,當下就“撲通撲通”全跪了下去。

  營兵們的表現讓周士相很滿意,他點了點頭,視線緩緩落在46個旗兵臉上,他能清楚的看到,這些旗兵比之營兵強不了多少,這會大多數人臉上都充滿了恐懼之色,看周士相向他們看來,當場就有十幾人嚇得立即跪在地上叫嚷願意歸降,唯恐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明軍千戶會拿他們開刀。

  正抱著斷臂咬緊牙關強忍疼痛的趙全見狀,也不顧斷臂上的傷勢了,猛然用另一隻手指著那十幾個跪地投降的旗兵,大罵道:“你們這幫沒卵子的慫貨,世上只有戰死的滿洲勇士,絕沒有投降的八旗漢子!都給老子起來,都給老子起來,像個爺們一樣,別他娘的跟個娘們似的,都起來啊!……”

  奈何任趙全怎麼怒駡,怎麼喝斥,跪下的旗兵就是不肯起來,還有兩個在後山撿回一條命的旗兵更是反過來大罵他趙全,罵他沒有義氣,若不是他把路堵了,弟兄們也不會叫太平軍給抓了,氣得趙全沒了血色的臉一下變得鐵青鐵青。

  “住嘴,都給我住嘴!”

  周士相暴喝一聲,一眾旗兵頓時乖乖閉嘴,只留下趙全在那氣鼓鼓的瞪著他們,恨不得吃了這幫人似的。

  周士相強按下心頭怒火,上下打量了一眼趙全,不無譏諷道:“你算什麼滿州勇士,你明明就是個漢人!”

  聞言,趙全好像受了什麼奇恥大辱般炸喝起來:“呸!我趙全蒙王爺抬愛,早就入了八旗,才不是什麼漢人,老子是旗人,是旗人!”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不認祖宗了?”周士相不怒反笑,“可惜你就是入了八旗也是個三等漢八旗,在滿州韃子眼裡,你還是個漢人!”

  “老子是旗人,不是漢人!”趙全的臉漲得通紅。

  “好吧,本千戶就當你是旗人,不過本千戶就不信了,世上真的只有戰死的滿洲勇士,沒有投降的八旗漢子嗎?”

  話音未落,周士相轉身從陷陣營一名士兵手中拿過火銃,拔開火摺子就朝火繩點去,但聽“砰!”的一聲巨響,趙全身子一頓,整個人向左側傾斜倒下,卻是被銃子結實打在他的右腿上。

  周士相將火銃扔還給一邊的士兵,看都不看在地上掙扎的趙全,只問那些被驚呆的還站著的旗兵:“你們跪不跪?”

  這邊鐵毅又拿了一杆火銃遞給周士相,周士相順手接過。

  一見那火銃指著自己,再看中銃的趙全慘狀,一眾旗兵哪裡真不怕死,再也硬不起來,紛紛跪下,喊道:“降了,小的願降,小的願降!”

  一個早在崇禎十二年就投了滿州的旗兵卻沒有跪,他心裡發毛,明朝已經完了,南明蹦噠不了幾天,真要這麼降了,恐怕日後免不了被大清兵所殺,可要是不降,眼前這明軍將領就要殺人,這他娘的如何是好?!

  猶豫再三,這旗兵卻遲遲下不了決心,不過看到周士相有些不耐煩的將火銃口抬了抬專門瞄向自己後,他卻是再也顧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頭求饒:“小的願降!小的願降!”心下卻是打著先保命再說,可不能真降了這幫不成氣候的賊兵,日後無論如何也要尋機溜走。他卻不知,左右那些同樣跪在地上喊著願降的旗兵多半都是和他一樣的心思。

  “早這樣不就成了。”

  周士相將視線轉向正在掙扎,卻自始至終沒有叫一聲的趙全,心下有些佩服,不過仍是譏諷道:“你看到了,你的同伴都已經向本千戶跪地投降,他們當中似乎沒有什麼不怕死的八旗勇士。”

  “你們這些混蛋……丟盡列祖列宗的臉,你們不配……當我八旗勇士,你們這些……這些懦夫!賊人就是……現在不殺……你們,也會活活折磨死……折磨死你們的!”因為疼痛,趙全的聲音已經結巴了,但還是在那喘著粗氣大罵著。

  “你真不怕死?”

  周士相可不想看趙全在那罵人,他只想只知道趙全這個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趙全狠狠的瞪著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無誤的告訴周士相:老子就是不怕死!

  周士相歎了口氣:“你確是條漢子,本千戶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說你是漢人,我不但可以不殺你,更可以放了你,你說不說?”

  “哼!”

  趙全扭頭不語,臉上皮肉已經扭曲在一塊,看著好不嚇人。

  見狀,周士相冷哼一聲,也不與他多說,火銃往趙全左腿上一指,點燃火繩,數秒之後黑洞洞的銃口便噴出奪命的火焰,沖膛而出的鉛子頓時將趙全的左腿轟的稀巴爛。

  “呃!”

  趙全左腿被轟得血肉模糊,終於忍不過疼痛失聲大叫了一聲,額頭汗珠直滲,卻是硬咬著牙關強自支撐。他不想讓這幫漢人看自己的笑話!死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滿洲八旗勇士的名聲不能被自己丟了!

  “說不說!”

  周士相根本不理會趙全這會是不是疼得說不出話,只面無表情的對他再問了一句。

  趙全果真是硬漢,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怒吼:“不說!你們這些可惡的漢狗、賊人,大清一定會蕩平你們,把你們的人頭掛在城門上示眾,誅盡你們的九族,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砰!”

  又是一聲銃響,這回卻是直接打在了趙全的胸膛,一銃轟去,胸前血肉橫飛,鮮血直冒,眨眼間,趙全便停止了抽搐,一動也不動。

  “抬下去喂狗!”

  周士相咬牙切齒,他實在是無法想像一個漢人會如此死心塌地的為滿州人殉死,更無法想像一個漢人竟然真的連祖宗都不認,口口聲稱自己是旗人,是旗人!

  趙全的屍體被抬下去後,營兵也好,旗兵也好,都是跪在那裡不敢亂動一下。四面的太平軍士兵則是人人為之解氣,只恨千戶大人非要留下俘虜,不然弟兄們一塊動手,定將這些王八蛋剁成肉泥,好祭那些死去親人的在天之靈!

  “千戶,現在讓他們動手嗎?”

  邵九公陰側側的看著那幫綠營兵,高要城的好戲他可是迫不及待的再看一次了。

  周士相腮幫子一動,吐出二字:“動手!”

  雄威營試百戶王有喜卻遲疑道:“千戶,漢軍旗的這幫人已經降了,咱們是不是?”

  周士相目露凶光,斷然說道:“一個不留!”

  王有喜一凜,不敢再勸。

  周士相又吩咐邵九公:“營兵動過手之後,將他們分開審問,凡是動手殺過咱們老人孩子的,也不留!”

  邵九公領命,這是該有之事,戰場廝殺,敵我兩方,殺人再多也不打緊,但要對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下手,就是該死了。

  “動作要快,一個時辰後前營全部集結,”周士相募地看向東南方向的新會城,斬釘截鐵道:“不論死多少人,新會城一定要拿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4

第142章 地獄

  經投降的營兵相互指認,415名綠營兵中有26人參與了後山的屠殺,在確認無誤後,26人被拉出來和旗兵關押在一起。正當邵九公準備威逼那些營兵動手殺人時,宋襄公卻急急趕來制止了他,隨後經宋襄公的勸說,周士相同意暫時不處死這幫人,將他們帶到新會城下用以瓦解守軍的士氣。

  宋襄公又勸周士相不必急著攻打新會城,而是應該在這裡休整一天,等待近衛營趕到後再向新會城挺進。

  周士相卻不同意,說道兵貴神速,新會城離著圭峰山只有四十裡地,現在城中守軍肯定知道了圭峰山清軍覆沒的消息,趁他們驚慌失措時,太平軍當立即向新會城發進攻擊,以免守軍在最初的慌亂之後開始進行守城的準備。若是叫守軍有了準備,可以想像又有多少太平軍將士會將性命扔在連李定國大軍都無法攻克的堅城下。

  宋襄公卻道,左右城中清軍已經知道圭峰山的情形,現在趕去頂多讓守軍混亂一會,而無論周士相採取何種手段攻城,面對有著堅城可以憑仗的清軍,前營還是要付出巨大傷亡,妄想守軍自行崩潰根本是不現實也不可能的事。

  是,新會守將由雲龍叫周士相殺了,現在總兵吳進忠又戰死在圭峰山,但事實是新會城中一定還會有其他的軍官承擔守城重任,再說前營將士為了救援後營連日急行軍,又剛與清軍大戰一場,從上至下,人人都是累得筋疲力盡,很多人已經連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這節骨眼上再讓他們趕到新會城,誰個吃得消,又哪個能撐得住,真要強行進軍,恐怕多半就是去送死了。

  當然,宋襄公沒有直言周士相強行攻打新會城是去送死,而是委婉的提醒周士相現在出兵的後果,言語間還是很注意對周士相權威的維護的,畢竟太平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都是周士相一手打造而來,胡全戰死後,某種程度上周士相已成了太平軍的核心,成了太平軍的魂。雖然不害怕也不擔心周士相會對自己的勸諫反感,但宋襄公還是自覺擺正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現在的太平軍只有一個老大,那就是新會秀才周士相。

  聽了宋襄公的話後,周士相思索良久,直覺告訴他宋襄公說得沒錯,前營的弟兄們必須要休息,真要是現在下令開撥,恐怕沒等走到山下,就得有一多半人在山道上睡著了。他沒有再堅持己見,下令全軍就在圭峰山休整,等押送糧食的近衛營和虎捷營一部趕到後再向新會城挺進。

  休整間歇,周士相也沒有閑著,他將自己在高要城對前營授旗改編的事情大致和宋襄公說了,並將前營在肇慶府一帶的軍事行動一一告知對方,二人一起分析肇慶清軍現在會採取何種行動,太平軍攻打新會城後,廣州的平、靖二藩和總督府又會如何對付出現在他們眼皮底下,出現在他們腹心之地的太平軍。

  二人又商量了拿下新會城後太平軍的下一步行動,萬一拿不下新會城,太平軍又應該往何處撤退,往何處發展。這一談就是大半個時辰,期間林婉兒端了飯菜過來,不過滿腦子都在想事的周士相竟然沒有察覺,讓婉兒姑娘在出門後心情很是失落。宋襄公看在眼裡,無奈苦笑一聲。

  前營分作五大戰兵營,軍官晉級制度,宋襄公都表示贊同並且支持,若說從前太平營給他的觀感活脫脫就是流寇,現在這一重新整編擴大,便讓他有種正規官兵的感觀。

  因震虜、雄威、陷陣三營在戰鬥中兵員損失頗多,周士相和宋襄公商議後,讓三營從投降的綠營俘虜中補充,又從後營殘存的200多男丁中選了100名青壯補入,如此,三營兵員再次補全,全部恢復520人的編制。

  山下清軍大營的300多民夫是清軍從新會城徵發來的,其中有不少人識得周士相,當知道當日那個手刃清軍大官的周秀才現在成了大明太平軍的千戶後,這些人都是驚訝,驚訝過後卻是指望周秀才能看在他們都是鄉親的份上放他們回去,可是周士相卻沒有放這些鄉親回去,而是將他們全部強制徵發為兵補入後營,與後營剩下的男丁重編為保安大隊,大隊長暫時空缺,等趙四海傷好後便行接任。如此安排,令得這些民夫怨聲載道,紛紛在私下大罵周秀才不近人情,不過卻是沒一個敢逃跑的。

  鑒於後營武裝力量太過薄弱,導致此次圭峰山一戰不能全力保護營民,致使後營婦孺在撤退時損失就有一半,因此宋襄公請求周士相擴編後營武裝力量,讓後營能夠有一支可以自保的力量,不致再次遇到清軍時無反擊之力。

  趙四海的戰兵隊可以說是全軍覆沒,殘存的也已補入前營,保安隊員也是損失大半,庫軍同樣也是死傷一片,各營的男丁也基本上死傷殆盡,故而宋襄公要周士相從前營調一些軍官和老兵到後營,也不必在後營仿前營戰兵營規制設立營頭,直接擴編保安隊。

  周士相同意了宋襄公的請求,並惡作劇的將保安隊升級為保安團,這團的意思大抵和團練差不多,兵員擴編為不低於一千人,做到人人有武器,訓練也完全按照戰兵營的規格來,這讓宋襄公大喜。不過周士相隨後卻表示現在只能是設想,因即將對新會城展開進攻,故而不能從前營抽調老兵和軍官,而是將剛補入後營的那些新會民夫暫時補入保安團,等拿下新會城後就將城中殘存的百姓全部納入後營,其中青壯就是保安團的後備兵員,等到了香山後,便正式將保安團的組建和訓練落落下來。

  雖然只是周士相畫出的一張大餅,不過宋襄公也知道眼下前營調不出人來,畢竟能不能拿下新會城,能不能在其後打敗廣州,肇慶,甚至其他府縣調來圍剿太平軍的清軍,全要依賴前營一營之力,這個時候冒然從前營抽調軍官和老兵,無疑是極其愚蠢的舉動。甚至在拿下新會城後,也要優先補充前營,而不是擴編他的保安團。

  點頭答應之後,保安團的事情便暫告一段落。周士相給宋襄公今後的任務就是帶著後營殘存的四千多人隨前營行動,這一次的教訓讓周士相不敢再輕易率領前營單獨行動。後營雖然都是老弱婦孺,但卻是太平軍未來的助力,前營的兵員、錢糧將來都要著落在後營身上,有了穩固的根據地後,老人孩子甚至婦女都是生產力,也同樣也會是兵。

  “全民皆兵”四個字可不是周士相心血來潮隨口一說,他可以預見,清軍是斷然不會讓他在香山縣站穩腳,一次又一次的圍剿再所難免,到那時,可就真要全民皆兵,讓太平軍的每一個人都發揮出他(她)應有的作用,而不是隨意的拋棄放棄。

  從宋襄公口裡,周士相得知林婉兒在清軍包圍時有著極堅強的表現,比他那個牆頭草的父親要強得多,甚至表現得要比一些男人都要強。宋襄公隨意的說道剛才林姑娘進來來,看到千戶大人在想事就沒有打擾退了出去,出去時好像有些失落。

  聽了這話,周士相啞然,不過他沒有特意去找婉兒,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如何對待這個名義上的侍女,甚至都沒有過想睡一睡這姑娘的心思。也許,在他的心中,還忘不了慘死的妻子,又或者,對這個姑娘,他心中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其他。

  看在林婉兒的份上,加上當時情況緊急,投降又是大多數營老、營管的選擇,甚至是被包圍的後老上下所有人的心思,而且連趙四海也有過投降的念頭,周士相便沒有去責難這些人,也沒有去為難林萬福,甚至林萬福的庫大使一職都沒有罷除,反而讓他們戴罪立功。絕境之下為求保命而投降,是可以理解的一件事,畢竟這些人都是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沒有周士相那般的國仇家恨,更沒有什麼民族大義,他們只知道要活下來,要吃飽肚子,強求他們為太平軍殉死是不現實也不道德的事情。

  周士相的這些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營老、營管不安的心,使得後營上下並沒有因為擔心周士相會清算他們而發生不必要的動亂。

  後營在山下被清軍包圍時丟棄的錢糧物資全部都屯在山下清軍大營裡,現在這些錢糧物資失而復得,並且還繳獲了清軍的一些錢糧,不過因為清軍出城時並沒有攜帶多少錢糧,所以繳獲也有限,倒是車馬繳獲了不少,足有三百多輛,算是個意外之喜。如此多的車馬可以緩和太平軍馬車急缺的運輸能力,也可以加快行軍步伐。

  主動提出帶領寺中僧人為太平營救治的棲林和尚被抓了,抓他是因為投降的清軍交待總兵吳進忠是在得到山上僧人的密信後才決定攻山的。

  已被清空的天王殿中,周士相和棲林和尚站在地臧菩薩前有這麼一段簡短的對話:

  “本千戶聽說地藏菩薩見地獄眾生受苦,感同身受,遂發願下地獄救度眾生,是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善哉,施主竟知佛家典故,果是大智慧之人。”

  “不知主持百年之後向何處去?”

  “或為世間一粒塵,或為驢為馬,或為草為木。”

  “然後呢?不入地獄麼?”

  “若是終級,自然我入地獄。”

  “主持是大善知識,怎麼會入地獄呢?”

  “我不入地獄,誰到地獄教化眾生呢?”

  “主持真是慈悲心,那麼,現在便請主持往地獄教化眾生可好?”

  “什麼?……啊!”

  “來人,送主持往地獄一行!”

  “施主……將軍饒命啊!”

  “我饒你一命,誰饒那些老人孩子女人性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4

第143章 懷疑

  大明永曆九年(清順治十二年)五月初六,名滿粵省的一代高僧棲林和尚坐化于玉台寺,臨終前留下禪言“此去不入西天極樂,當入阿鼻地獄,以解世人懸苦。”

  棲林和尚死後,大明太平軍千戶周士相厚葬其於後山碑林,僧眾無不贊服。

  棲林和尚死訊傳出後,新會城南卻有一小僧面望圭峰山,咬牙切齒,發下宏願,“此生不滅賊人為師報仇便誓不為人”,誓畢,往廣州投軍。

  ……

  近衛營在虎捷營的接應下,於傍晚押著糧隊到達圭峰山,一路雖是辛苦,道路又極其難走,好在並無民夫逃跑,也無車馬翻車。

  得報近衛營已到,周士相立即傳令下去,著近衛營不必上山,就在山下清軍軍營宿營,糧食和民夫也安置其內,由虎捷營負責警戒守衛,餘者即刻休整。

  稍後,周士相又傳令各營總旗以上軍官前往玉台寺大雄殿商議攻打新會城一事。

  由於去年李定國大軍久攻新會不克,故軍議之上,眾將對奪取新會並不樂觀,秦智生等人甚至提議不必強攻新會城,而是想辦法搜集船隻渡過譚江,繞到新會城的後方去。

  繞道取譚江而過,可以避免強攻新會帶來的損失,這對於剛剛經歷一場大戰損失慘重的太平軍而言,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但如何搜集船隻卻又是個麻煩,且不提譚江上到底有沒有船可供太平軍使用,就是有,太平軍也沒有時間來搜集足夠將全軍人馬渡過江的船隻。

  若是在新會一帶停留太久,太平軍便會陷入前有新會堅城,後有清軍包圍的局面。新會城的守將只要腦子不傻,這個時候早就應該向廣州派出快馬求援了,後方的肇慶總兵許爾顯八成也弄清了太平軍的意圖,這會恐怕也正在調兵追殺而來。等到這兩支周士相一直在竭力避免的清軍主力部隊殺過來,那可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了。

  “大夥不用想其它的了,新會城一定要打,也一定要拿下,不然,全軍上下就是死路一條!”

  周士相再次重申了攻打新會城的決心。

  “若千戶一定要打新會城,那卑職不得不提醒千戶大人,新會城牆上可是擺著十幾門紅衣大將軍炮的。”

  開口的是近衛營的試百戶李輔國,他被任命為近衛營的試百戶後也算是盡職,跟隨近衛營押運糧隊的過程中表現也算可圈可點,憑其從前當綠營千總的經驗,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因禿子蔣和性格粗率而導致的一些細節問題,和近衛營另一個試百戶林再生合作得也算愉快,至少蔣和上山后並沒有私下向周士相密報李輔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紅衣大將軍炮?”

  周士相有些愕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炮。一邊的邵九公忙告訴他,所謂紅衣大將軍炮其實就是明朝的紅夷大炮,不過因為避諱那個夷字,所以皇太極將紅夷炮更名為紅衣大將軍炮。

  “紅夷大炮是崇禎年間明朝從澳門採購的,當年孔有德在登萊造反不成後便率部渡海投了滿清,因他在登萊擄了不少明朝制炮的工匠,所以滿清就讓他替清軍造炮,當時孔有德造的炮就是仿照紅夷大炮來的,這會清軍之中操縱火炮的也多是漢軍旗那幫忘祖的王八蛋。”

  經宋襄公這麼一說,周士相立時明白過來。李輔國有心顯擺自己的見識,順著宋襄公的話又往下說了起來,卻是說得這紅夷炮的優點和缺點。

  結合李輔國所說,再加上自己的判斷,周士相大致可以肯定紅夷炮的性能和同期歐州人使用的火炮大抵相同,都屬前裝火炮。前裝火炮的缺點是射速極慢,發射一次以後,必須灌水入炮膛,熄滅火星,以幹布幫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乾,再填入火藥,助燃物,塞進去炮彈,然後再點放,這些動作相當緩慢和煩瑣,還不包括修正炮位。

  不過伴隨著缺點的優點卻是紅夷炮的殺傷力極大,在直線範圍內,炮彈可以橫穿幾十人,落地跳坑時更是可以連人帶馬砸個稀巴爛。雖不及後世開花彈來得厲害,但炮聲一響,炮彈飛射而來的場景還是著實叫人心驚肉顫的。

  宋襄公又說了件事,說是老奴奴爾哈赤當年就是在寧遠城下叫紅夷大炮給打死的。邵九公和李輔國聽了這話後卻是有些不以為然,想來他們並沒有聽過這碼子事。

  老奴是不是叫紅夷炮打死的,周士相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如何應付新會城上那十幾門紅夷炮和數量不少於此的小炮。他前世就聽過一句名言,說是大炮乃戰爭之王,雖然這戰爭之王日後不斷被新的武器所取代,如坦克等,但在新式武器沒有出現之前,大炮的威力在同時期的武器中的確是老大哥,尤其是這17世紀的中國,在這個還是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大炮對於戰爭的影響絕對是巨大的。

  最直觀的就是當己方士兵向城牆沖去時,城上卻不斷飛射炮彈來收割人命,而己方卻只能挨打還不了手,這種完全被動的戰鬥傷亡巨大是肯定的,對於己方軍心的打擊同樣也是巨大。

  周士相必須要拿出一個應對火炮的辦法來,要不然炮聲一響,十個士兵九個沒聽過炮聲,也沒見過火炮的太平軍恐怕真的拿新會城束手無策。

  周士相在沉思之後提出了一個他迫切要知道的問題。

  “紅夷炮最遠能打多少裡?”

  “這個?”

  一眾軍官們也沒幾個見過紅夷炮的,哪裡知道這炮彈能打多遠。宋襄公也是沒有親眼見過,倒是秦智生、邵九公、李輔國三人見過,但對於這紅夷炮到底能打多遠,三個人給出的答案卻不一樣。

  秦智生說紅夷炮能打七八裡,邵九公卻說沒那麼遠,只能兩三裡的樣子,李輔國給出的數字卻只有裡許。

  到底哪個才是對的,周士相無法判斷,眾人也都說不準。

  “千戶問這個做什麼?”

  宋襄公沒有去瞎猜測三人哪個說得對,他關心的是周士相想要幹什麼。

  “此次我軍攻打新會城,早在高要時我便與鐵百戶商量過此事,當時我決心以爆破方式炸毀新會城牆,然後全軍從缺口突入其中,現在我仍然不改決定,攻打新會城咱們不強攻,也沒強攻的本錢,西寧王的幾萬大軍都拿不下新會城,我太平軍這區區兩千號人馬就能拿下?因此我們只有爆破一途!”

  語氣稍頓,周士相又解釋道:“不過在此之前,咱們須弄清清軍的火炮能打多遠,這樣就可以在他們火炮的射程之外挖掘地道將火藥埋在城牆下,要不然這火藥便沒辦法送進去,再者,咱們也不能活生生的當靶子叫清軍的火炮炸。”

  “爆破?”

  一眾軍官中,只李輔國沒聽過這個名詞,一時不知道是何意,邊上的林再生向他解說了幾句,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隨後卻是一臉懷疑之色。

  在李輔國的認知中,歷來奪城之戰,多是以炮轟城牆,周士相卻要用火藥爆破炸毀城牆,這個辦法他聞所未報,潛意識裡就覺得此法怕是不妥,又或是不大可能達到目的,那城牆就能輕易的叫火藥給炸塌?

  “千戶,爆破的法子真的有用?鐵百戶他們真能把新會城給炸開?”

  李輔國將信將疑的問了一句,畢竟他沒見過周士相在羅定州城做的爆破試驗,也不知道顆粒火藥的威力。

  周士相肯定的點了點頭:“能!你們隨我來。”

  說完起身帶著眾人往陷陣營走去,鐵毅那邊已知道千戶大人要做什麼,早早吩咐人將營中那兩口大棺材抬了出來。

  看到那兩口加固過的巨大棺材,李輔國著實一愣,聽鐵毅說了這兩口棺材的用途後,他盯著看了半晌才搖了搖頭,有些擔心的對周士相說道:“這兩口大棺材目標太大,新會城裡的清軍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安於城牆下,若是以人力運送,怕不及地方,就被城上的火炮擊中又或是被他們的火銃射中,那樣一來豈不是白忙活?”

  李輔國所說乃是實情,這麼多份量的火藥堆在兩口棺材中,威力固然驚人,但就算能夠炸毀新會城的城牆,但誰又能保證在運送過程中不被清軍擊中呢。火藥這東西可不是鬧了玩的,碰著火星就炸,要是還沒送到城牆上就炸了起來,那可真是要炸死一片自己人了。

  周士相輕聲一笑:“所以我們必須弄清新會城上的火炮最遠能打多少裡,唯有知道了他們火炮的射程,咱們才能安全的挖掘地道將棺材送到城牆下。”

  “這得挖多少裡地道,能成?”李輔國一臉失色。

  周士相的目光看向鐵毅,說道:“你別忘了,鐵百戶和他手下的兄弟可都是礦上出身,他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挖坑掘洞。”

  “去年老本賊……西寧王大軍圍城時,城裡的清軍可是在各處都設了大缸監聽,陷陣營挖地道,清軍不可能不察覺,要是叫守軍發現了咱們在挖地道,不還是沒用?”李輔國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這個法子怕還是沒有用。

  這一回用不著周士相回答,而是鐵毅在那哈哈一笑,道:“咱們又不是挖地道通到他城裡,就是被他們監聽到又能怎樣!”

  周士相面容突然一肅:“鐵毅,地道一事可有十成把握?”

  “千戶放心,咱們礦上出來的兄弟別的不會,這挖坑打洞卻是最拿手不過,末將保證把這兩口大棺材送進去,親手點燃它炸了新會的城牆,要是末將壞了事,不用千戶叫人動手,末將自個就抹了脖子,省得千戶和大夥罵末將的娘!”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4

第144章 報仇

  次日一早,休整一天的太平軍即向新會城進發,為求一舉攻佔新會,不僅前營五大營全部出戰,後營所有的保安隊員也被勒令隨軍,另外宋襄公還組織了500名強壯婦人身著男裝藏於軍中,最後更是將繳獲的車馬也都帶上,為的就是迷惑新會守軍,造成太平軍人多勢眾,大軍來攻的假像。

  朱二的騎兵隊在補充了十多名會騎馬的士兵後繼續充任全軍哨探,負責沿途警戒和軍情傳遞。騎兵隊在路上同樣發現幾隊清軍探馬,不過對方顯然無意與太平軍糾纏,遠遠看見後便打馬轉頭回去。

  一路並無任何清軍前來阻攔,太平軍抵達新會城下時已是日落時分,城內清軍據城而守,四門緊閉,根本沒有半點出城和太平軍一較高低的意思,顯然吳進忠部的覆沒讓城內清軍知道單憑城中這點兵馬根本不是太平軍的對手,因此和去年李定國大軍來攻一樣當起縮頭烏龜,等侯廣州的援軍到達。

  城中清軍不出來,正合周士相所願,顧不得對再次見到家鄉有太多感慨,更顧不得去看一看那座他親手堆起的空墳,就下令虎捷營戒備城中清軍,其餘各營就在新會城下安營紮寨。

  朱二騎兵隊奉命遊動於城下,以便誘使城上清軍放炮,好測出清軍火炮射程,不過城內清軍卻並沒有放炮,只在騎兵隊靠近之時用弓箭驅趕。

  見騎兵隊不能引誘守軍,周士相隨即下令震虜營佯攻城上,這回成功誘使清軍開炮,得出紅夷炮的射程約在三裡左右,不過為此付出的代價卻是30多條鮮活的生命。

  清軍開炮時,太平軍中不少士兵都為之震驚,捂著耳朵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只那些在羅定聽過爆破聲的軍官和老兵才一臉坦然,絲毫不懼那如轟雷般的巨響聲,反倒是取笑那些嚇得快尿褲子的新兵。被老兵們如此恥笑,新兵們都是紅了臉,不過心中的畏懼卻是不經意淡了下來。

  雖然不怕城內清軍膽敢出城夜襲,周士相還是帶人巡視了各營,命各營都挖了壕溝,部署明暗哨,並制定了清軍夜襲後各營如何應對的章程出來。

  隨軍而來的婦人們也忙著準備食物,為防止士兵色膽包天,周士相將女營安置在最後側,他親自領著近衛營橫斷其中,並抽調一隊近衛兵專門承擔女營的巡視任務,同時傳下嚴令,任何人未經許可敢潛入女營,一律砍頭!

  下此嚴令,周士相也是不得已,誰讓眼下的太平軍兵員組成太雜,軍官也好,士兵也好,軍事素質和個人品德都不算太佳,用三教九流來形容營中狀況,雖說有點過了,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防微杜漸,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的部下中肯定會有那麼些不堪之輩,大戰在即,為了防止不必要的事情,他還是將醜話說在前頭的好,免得真有人色膽包天,蟲子上了腦做出什麼醜事來。

  當夜無事,清軍沒來夜襲,營中也沒鬧出什麼醜事。

  第二天,按宋襄公的建議,周士相將俘虜的漢軍旗和20多名屠殺婦孺的綠營兵押到了城下,先使人勸降城內清軍,城內的回答卻是三聲炮響。

  守城清軍拒絕投降本在周士相意料之中,並不奇怪,在清軍開炮後,他下令將俘虜押到軍前,就當著城上清軍的面將他們一一砍頭。

  換作從前,這種在敵軍堅城前屠殺俘虜肯定是不智的行為,因為這麼做的後果只能激起守軍頑抗到底的決心,對於攻城起不到任何作用,不過現在周士相也無所謂殺俘的不良後果,城內清軍擺明瞭就是死撐到底,有去年成功抗擊李定國數萬大軍成功先例在,他們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投降的念頭。當著他們的面殺掉這些俘虜的旗兵,目的只是告訴他們太平軍奪取新會城的決心,同時也借此事分散守軍注意力,以掩蓋另外一件大事。

  邵九公的雄威營分到的綠營降兵最多,千總林有賢也被補在他的手下,這會擔了一個小旗官。之所以只擔了一個小旗,而不是和李輔國一樣被任命為總旗,完全就是因為林有賢的裝死事蹟。

  一個裝死的千總,周士相自然不會太過重視,故而只任了他一個小旗。

  “等會下刀時快一點,狠一點,誰都別手軟,要是一刀砍不下腦袋,老子就砍你們的腦袋!另外都給老子識相點,誰要是敢跑,哼哼,別怪老子手黑!”

  監斬的邵九公兇狠的看著補入他營中的那些綠營俘虜,本是同根生,他太瞭解這些綠營兵了,要是自己不表現得凶一點,不點破他們等會可能會幹的事,這幫人八成會幹出撒腿往新會城下跑的事情。為了安全起見,邵九公又在每名行刑的營兵旁邊安排了兩名士兵,一旦這些營兵有撒腿往前跑的動手,便立即動手砍殺。

  聽到邵九公的威脅,在看身邊站著的兩名虎視眈眈的士兵,綠營降兵們心頭發苦,他們不敢看邵九公,只彼此偷看一眼,但很快就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別找死的意思,再一尋思自己是不是能活著跑到城下,又是不是有力氣一口氣跑完這三裡路,陣前反水要跑的念頭頓時無影無蹤了。

  “把人都帶上來!”

  隨著邵九公的大喝,一眾俘虜們被押到了軍前,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被按倒在地向著新會城跪下。

  “賊兵要幹什麼?”

  城頭上的清軍起先沒弄明白太平軍要幹什麼,等眼尖的看到那些跪著的竟是熟識的人後,頓時發出了驚呼聲。

  “那不是漢軍旗的林爺嗎?!”

  “蘇佐領的戈什哈也在那!”

  “總兵大人的親兵周有順!”

  “……”

  “賊兵想用殺俘動搖我軍心,真是異想天開。”

  城上守將,也是新會守軍現在官最大的都司鄭國棟在觀察了城外動靜後,冷笑一聲將千里鏡遞給了邊上的知縣黃之正,對他說道:“那賊將看著倒是和前些日子剌殺由將軍的賊秀才相似,黃大人看看是不是他。”

  “賊秀才?”

  黃之正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鄭國棟說得是本城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怎麼當了賊兵,又成了賊將了?

  黃之正心頭疑惑,對於周士相手刃由雲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畢竟周士相全家都被清軍禍害,身為人子,身為人夫,身為人父,報仇理所當然。但他殺得卻是大清的將軍,這就讓同是大清官的黃之正有些為難了,無法給出一個評價,但說其是賊秀才,他卻是萬萬不敢認同的。不過周士相這個“賊秀才”的聲名是廣州平南王府傳來的,平南王爺金口開了,不是賊秀才也是賊秀才了。

  黃之正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後,拿起千里鏡向城下看去,鏡頭中果然有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那縣學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這是投身做賊來報破家之仇了,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4

第145章 城牆

  “陳大哥,你說賊人會打進來嗎?”

  城牆上,一個叫范四的年輕人小心翼翼的將一根檑木從肩上卸下後,然後一臉擔心的看著身後同伴。他二人都是昨天就被清軍拉了壯丁上城協守的。

  範四是月初剛從鄉下進的城,原是想著城內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好多房子都成了無主之物。既是無主之物,不占白不占,因此範四便也想占套房子下來,好接他鄉下的老娘進城一塊住。可進城之後才發現好房子都叫人占了,好多還都是廣州那邊過來的人占的,這些人和官府都有一定關係,哪裡是他敢得罪的。

  占不到好房子,範四也只能另尋些不算破舊的房子住了,哪知道這房子還沒物色好,新會城又叫賊兵圍了!

  聽那些綠營的軍爺說,這一回賊兵來得不比去年老本賊圍城時勢頭小,總兵吳鎮台都叫他們在圭峰山給殺了,這不賊兵都兵臨城下了,綠營的那幫軍爺也沒一個敢出城抗擊他們的。

  範四是真怕,他很怕這次賊兵會殺進城來,到時他這守城的壯丁肯定難逃一死,因為綠營那幫人說了,賊兵一旦破城,肯定要屠城,屆時不論老弱婦孺,全部都難逃一死。

  想到自己要是死了,鄉下的老娘可就沒人照顧了,範四這腸子都是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信了鄰村那幫人的話到這城裡來占什麼房子,現在好了,房子沒占著,小命也不保了。

  那陳大哥卻沒范四這麼害怕,他搓了搓手,隨口說道:“放心吧,賊人打不進來的,去年老本賊幾萬大軍都叫打敗了,這回賊人勢頭再大,難道還能比老本賊厲害不成?”

  一聽這話,範四心一寬,忙點頭道:“也是,我在鄉下時就聽人說如今賊兵就屬那老本賊部最是能打,如今連老本賊都拿咱新會城沒辦法,旁人更是別想打下來。”說話的時候,卻是沒注意那陳大哥臉色卻深沉的可怕。

  賊兵是打不進來,可清軍呢?

  看著那群正趴在城跺上朝外看的綠營兵,不知怎的,陳玉材這眼皮就是跳得厲害,因為他想到年初自己親手從城中一口枯井裡撿拾的白骨殘骸。

  ……

  城牆上的清軍仍在緊緊盯著城外看,雖然隔著三裡路,大多數人的眼神並不足以看清對面的太平軍究竟在做什麼,但從同伴的驚呼聲中他們已大致知道太平軍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有綠營的兵私下議論:“俘虜裡不少人可是旗兵老爺,賊人怎麼捨得殺的?拿這些旗兵老爺可是能跟上頭換不少銀子糧食呢。”

  “誰知道,去年老本賊來時也不是沒擄過旗兵老爺,可誰也沒聽老本賊把他們殺了的,怎麼這回賊兵倒是要殺了?”

  綠營兵們議論的是去年的事,當時李定國大軍打進廣東後俘虜了不少漢軍旗清軍,但卻沒有殺掉這些人,而是拿這些漢軍旗俘虜和廣州方面交換了一批明軍急需的物資,雖說這事平、靖二藩都對清廷瞞著,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至少新會的清軍多少都知道這碼事。此事也讓不少漢軍旗清軍面對李定國部時再也沒了先前死戰到底的決心,若不是北京來的滿州大兵在圍城的關鍵時候趕到,一舉擊破了明軍的防線,恐怕新會城早已被李定國奪取。

  “都別瞎嚷嚷了,都打起精神來,賊兵隨時都會攻城,藥子都給裝上炮膛,眼睛都給我放亮點,賊兵一動就開炮打他們!”

  隨著軍官們的彈壓,城上清軍都閉上了嘴巴,各自做著最後的準備,只等賊兵攻城狠狠教訓他們。

  “賊兵當著咱們的面殺咱們的弟兄,為的就是嚇唬咱們,弟兄們都別怕,老本賊都叫咱們打敗了,這幫賊兵又能奈我們如何!”

  “等會賊兵上來,聽號令打炮,手別哆嗦,朝他們人多的地方打,都聽到嗎!”

  “聽到了!”

  漢軍旗的炮手轟然應聲,和那些綠營兵們相比,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畏懼城外賊兵的念頭,對那些被俘虜的同伴也沒有任何同情。

  從圭峰山撿回一條命的鑲藍旗佐領蘇獻亭也在城上,不過這會卻是一臉肅然的看著城外,和前日逃命時的狼狽模樣恍若兩人。

  “告訴鄭參將,讓他的人都賣命些,要不然就別怪我的人動刀子!”

  “喳!”

  一個親兵戈什哈立即前去傳話。聽了蘇獻亭傳來的話,鄭國棟沒有說什麼,只冷哼一聲。

  知縣黃之正這會已帶著縣丞、吏房一眾小吏下了城,他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留在城上出不了,而且這等兩軍搏殺的場面還是不看得好,免得見血泛胃。

  知縣不敢看,縣丞他們更是不敢看,他們已經動員了城內殘存的所有青壯男丁上城協防,又準備了守軍需要的食物,守城用的物資,接下來就是這幫拿刀的武夫拼命的事情了,他們幫不上也問不了。

  下城牆的臺階時,黃之正突然問縣丞:“庫銀都抬過來了?”

  “都抬來了,和去年一樣,一枚銅板也沒留,黃四領人看著,出不了差子。”

  縣丞不迭說了,腳下下意識的一頓,四周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又道:“和上次一樣,大人那份已經送進內堂了。”

  聞言,黃之正淡淡的“噢”了一聲,然後就背負雙手緩緩踱步而去。見他這樣子,縣丞不由暗罵一句,臉上卻是不顯,趕緊跟上,很是殷勤的說些其他。

  ……

  城外,邵九公已經是等不及,他的面目有些猙獰,又有些興奮,嗜血的眼睛紅通通的盯著城頭上的清軍,在城上城下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他舉起腰刀朝下一揮。

  “砍了!”

  容不得那行刑的綠營降兵有半點猶豫,手中的長刀就向跪著的那名漢軍旗兵脖子砍去。

  “噗!”

  人頭應聲滾落在地,這刀砍得利索無比,血肉沒有半分相連,那旗兵只在臨死前發出悶哼一聲。

  “萬勝!”

  隨著第一顆人頭的落地,太平軍中發出一陣歡呼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5

第146章 地道

  “殺人了,賊兵殺人了!”

  “狗日的真下手了!”

  伴隨太平軍的歡呼聲是城牆上無數壯丁的驚呼聲,清軍則在那破口大駡起來。

  “哀兵必勝,賊人弄出這麼一出,看來廣州援軍趕到前,賊人是休想入我新會城一步了。”鄭國棟根本不看對面太平軍的行刑,淡淡的對身邊的把總秦梧說了句。

  秦悟忙附和道:“大人說得是,賊人越是如此,弟兄們就越是同仇敵愾,嘿,賊人這法子倒是提咱們的心氣,大人看,弟兄們可都憋足了勁要為咱們的人報仇呢!”

  “唔……”

  鄭國棟掃了一眼,果然部下們都是圓目怒瞪,咬牙切齒,那表情恨不得將對面賊人千刀萬剮。部下如此表現,自然讓鄭國棟大為滿意,他微一點頭,對守住新會城又有了幾分把握。

  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

  鄭國棟不知為何會有此想法,或許,他被壓制得太久,這一回,也該是他鄭國棟立功揚名的機會了。

  賊人,不堪一擊!

  另一邊,漢軍旗佐領蘇獻亭的臉有些扭曲,扭曲得近乎猙獰。

  ……

  “砍!”

  “砍!”

  “砍!”

  邵九公好像故意一般,拖長聲調發出一聲聲奪命的厲聲。

  一顆又一顆人頭在他的厲聲中滾落在地,清兵不是沒有人求過饒命,但在看到前面的同伴無論怎麼求饒,太平軍仍毫不猶豫的砍下他們腦袋後,後面的清兵都死心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時發出無比淒厲的叫聲。

  一聲又一聲叫聲讓太平軍將士臉漲得通紅,那不是羞愧的紅,而是血氣之紅。

  看,韃子也怕疼!

  看,韃子也怕死!

  看,他們也會喊!

  方義也是這些降兵行刑手中的一員,他砍下的腦袋是一個叫金林的營兵,他見過他,還和他一起喝過酒,吃過肉,爭搶過同一個女人。

  方義清晰記得金林在自己舉刀時,突然扭頭對自己道:“好兄弟,給我個痛快!”

  當他的刀揮下後,方義都不敢去看,直到左右的太平軍喝令他退下後,他才敢睜開眼,這一睜眼,讓他頓時好受些——金林的脖子斷得很徹底,也很平整。

  ……

  俘虜仍在繼續行刑,被砍的腦袋吸引著太平軍將士的眼神,也吸引著城上清軍的注意。此時,就在太平軍營中,陷陣營的一隊精銳工兵正在百戶鐵毅的親自帶領下,悄悄的挖掘一條直通新會城牆的地道。

  在地底下挖一條長達三四裡的地道,且要保證地道在挖掘過程中不能偏,無疑是一項巨大且十分精細的土木工程。不過這項工程對於別人而言或許是極其困難,可對於長年累月就在地下挖坑掘道的礦工們而言,卻只是家常便飯而矣。

  為了不被城上清軍發現,工兵們挖掘出的泥土被用衣服包住,一包包的往後運到軍營後面,而不是直接被堆在地道口上。一根根用於支撐地道的木頭也在各種車馬的掩護下運進地道。

  新會縣城距潭江不遠,縣城周邊地形是平原地帶,所以地下積水甚多,這讓挖掘工作添了不少困難,經過半個時辰的挖掘後,鐵毅他們才成功挖掘了一條深九尺多,寬近六尺,長約八丈地道。(作者注一丈約為三米三,一米約為三尺三)

  地道中的水不可能被排幹,因此所有在裡面參與挖掘的陷陣營工兵都幾乎是雙膝浸在水中,好在地下雖然有水,但卻不是淤泥之地,黃泥之土相當結實,這讓挖掘的工作得已繼續進行。

  鐵毅擅長得是埋炮眼,對於挖掘地道並不精通,負責整個挖掘任務的是總旗張福來,這是一個在老鳳莊銅礦就在礦下帶隊的老礦工,對於地下作業的精通是鐵毅拍馬不及的。

  在受令挖掘地道直通新會城牆後,張福來就帶了兩個徒弟在昨夜悄悄的潛入新會城下,借著夜色掩護做了大量事前準備工作,保證了挖掘任務不會失敗,也成功的開出地道口,結合地道下的實際情況做了相應調整,照現在的挖掘速度,張福來保證在明天天亮之時肯定能將炸藥成功埋到新會城下。

  ……

  地道挖掘進度不斷被傳遞到周士相這邊,俘虜已被全數處死,屍體和腦袋都被抬到了後面。

  城上的清軍除了隔空叫駡外沒有任何反應,性急的蔣和和葛正提議先攻城試試,拿不下來再說。這個提議當然被周士相否決,昨天的試探中,虎捷營已經損失了三十多人,在沒有足夠火炮壓制城上守軍的前提下,他是不可能將太平營為數不多的士兵性命往清軍的炮子下扔。再說傳統的攻城方式對於攻城方實在是得不償失,周士相沒有本錢和清軍比拼人命的消耗。

  整整一天,清軍都沒有出城的跡象,廣州清軍最快也要在兩天後趕到,這意味著留給太平軍拿下新會城的時間就只剩兩天。兩天後太平軍如果不能出現在新會城牆上,就將面對廣州清軍和新會守軍的夾攻。

  挖掘地道的工兵已經輪換了幾撥,每撥出來時都跟個泥人似的,身上、臉上都是泥土,很多士兵的手和腳都磨出了泡子,從地道裡運出來的泥土在軍營後方也堆了許多。

  臨近傍晚時,清軍突然向著太平軍方向打了幾炮,炮聲讓周士相高度緊張,以為清軍出城了,但隨後前面的虎捷營來報,清軍並沒有出城,這讓周士相有些困惑,既不打算出城,清軍打什麼炮?

  邵九公解答了周士相這個疑問,他告訴周士相,清軍打得這幾炮只是用來給他們的士兵提提士氣,順便震攝太平軍,並無其它目的。

  雖說如此,周士相還是不放心,命令雄威營和虎捷營一同緊盯新會城,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丑時三刻,一臉疲倦但卻按不住興奮的張福來從地道中鑽出,他帶來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好消息——地道已經挖到了城牆下。

  “呼!”

  周士相看著夜色中的新會城長出了一口氣。

  裝滿顆粒火藥的兩付大棺材被工兵小心翼翼拖進地道,在泥濘中一步步向前拖去。在地道的盡頭,城磚下方,張福來指揮工兵們已經開出一個密室。

  一根經醋泡過,長達數十米的麻繩製成的火繩子被鐵毅用牛皮密封揣在懷中帶進了地道,他用親手點燃火繩,親手炸塌新會的城牆。

  因為不知道兩付棺材的顆粒火藥爆炸起來到底有多大威力,所以周士相有點擔心鐵毅的安全,爆炸固然可以炸塌新會城牆,但同樣也會讓地道塌陷。若是在爆炸前不到返回到安全地帶,點火的人絕對是要被活埋於地下的。

  鐵毅拒絕了周士相要他另外找人點火的命令,他對周士相說道:“我命是命,別人的命同樣是命,如果爆炸後真的有危險,那寧可我這百戶去死,也不能叫別的弟兄去死。要不然,我這百戶當著有何滋味。”

  周士相沒有強行下令換人,鐵毅所說何嘗不是他的想法,別人的命同樣是命!

  在眾人無聲的注視下,鐵毅義無反顧的下了地道,消失在眾人眼前。

  拖運棺材的工兵相繼從地道出來,每一個人臉上都有擔心之色,顯然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他們的百戶,也知道了他們的百戶要去做什麼。

  張福來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地道中現在只剩鐵毅和他的一個徒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5

第147章 水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充任攻城主力的震虜、雄威、虎捷、近衛四營2000餘太平軍將士在夜色中悄悄集結,等待攻城的信號——即將響起的巨大爆破聲。

  去年李定國大軍對新會城長達數月的包圍讓守軍對於如何守城再熟悉不過,為了防止太平軍趁夜攀爬奪城,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都點有火堆,來回巡視的清軍從來也沒間斷過。不時還有清軍將火把從城上高高向下拋落,借著火把的亮光查看下面是否有太平軍潛伏。

  夜色,對於攻方有著天然的優勢,對於守方卻是大大的劣勢,古往今來,很多攻城戰都是發生在夜間,尤其是黎明之前,因為這段時間是人最疲憊也是最放鬆的時候。只不過戒備了一晚的清軍和昨天一樣,都沒有等到他們以為的太平軍夜襲。

  新會城有四門,不過西門卻在去年李定國大軍來攻時被清軍徹底用巨石堵死,李定國撤軍後西門也沒有解封,因此守軍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東、南、北三門上,西門只有很少的清兵和一些青壯防守。

  從投降的清軍俘虜口中,周士相得知城內現在只有一千多守軍,除了控炮的200多名鑲藍旗清軍,其餘都是綠營兵。這些綠營兵來源也很複雜,大半都是廣州調來的兵馬,只外還有一支300人的隊伍是從潮州來的,隸屬潮州總兵吳六奇麾下。

  潮州總兵吳六奇在後世某位小說家筆下是一名大大的反清複明的義士,只可惜這位小說家對他的塑造完全是憑空虛構,真實的吳六奇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漢奸,屠殺漢人同胞的劊子手。

  昨天太平軍下營時,周士相曾找林有賢詢問過城內守軍情況,當聽說城內還有潮州來的綠營兵時,周士相順嘴就問了關於這些潮州兵的事情。從林有賢口中,他第一次聽到吳六奇這個名字,也瞭解到此人的生平。

  ……

  吳六奇是粵東漢族客家人,幼讀詩書,廣涉經史,不過為人卻是相當嗜酒好賭,有一次賭光了家產被官府充為郵卒,後他潛逃至福建,隨後幾年一直浪跡江浙,做些綠林勾當。甲申國難後,吳六奇以手下綠林兄弟投奔剛剛登基的永曆帝,因永曆帝剛剛繼位,和廣州的紹武政權內訌,手下缺乏文臣武將,吳六奇率眾來投,正苦手下無人的永曆帝立即封他做總兵官,讓他得以以明朝總兵官的名義盤踞粵東海島南澳島。

  永曆十年(順治七年),清平南王尚可喜自南雄下韶州,吳六奇聞清軍大兵到不敢抵抗,與碣石總兵蘇利迎降。降清後,吳六奇以自己多年盤踞南澳,對粵東地形熟識,自請為清軍嚮導,以助大清兵奪取郝尚久盤距的潮州城。

  清軍攻佔潮州之役中,吳六奇和從江西來的孔國治一前一後攻入城中。不同的是,孔國治隨後被清靖南將軍哈哈木調出城,而吳六奇卻被留在城中直接參與對潮州平民百姓的大屠殺。

  事後,尚可喜和耿繼茂聯名向清廷奏言,言饒平地接漳、潮,海寇出沒,六奇率舟師投順,招撫有方,其所團練鄉勇皆勁旅,糧糗器械畢裕。自郝逆倡亂,六奇親赴軍前奮勇殺賊,請給銜以示激勵。

  清廷接到廣東二王上書後,詔授吳六奇協鎮潮州總兵,統兵一千駐饒平,抵禦福建鄭氏海寇。郝尚久敗亡時,鄭成功正與清廷和談,見死不救,後見郝尚久敗亡,清軍佔據潮州後勢大,李定國又在肇慶敗退,遂命部下軍隊從潮州退回福建,採取守勢而非從前與李定國約定的東西呼應進取之勢。

  去年李定國再攻廣東,因廣州清軍兵力不足,平南王尚可喜見潮州方向鄭氏未採取攻勢,便調吳六奇部500兵至新會協守。守城數月,這500潮州兵死傷頗大,現還剩下300人。因是平南王尚可喜調兵,未得他同意,吳六奇也不敢將人召回去,就這麼留在了新會城。

  “潮州兵在吳逆手下盤踞海島數年,擅於操舟,大多數士兵都精通水性,卑職曾聽吳總鎮……吳進忠說過,廣州平南王爺……尚可喜想將這幾百潮州兵調進廣東水師,這才遲遲不令他們東歸。”

  從裝死被發現到投降至今天,不過才兩三日功夫,林有賢一時也改不了從前的稱呼,話語間幾次生生刹住話頭,硬生生的改了口,那個彆扭勁看得周士相頗是有趣。

  吳六奇這個潮州總兵離得還遠,周士相沒心思去琢磨他,不過他手下這300名精於操舟的士兵卻入了周士相眼。此時廣東,尤其是後世三市一特區之地的香山縣河流密佈,又處沿海,能有一支水師在手,無疑對於太平軍紮根香山能起倍效。

  北人騎馬,南人乘舟。

  在沒有足夠實力建立自己的騎兵,沒有足夠本錢打造一支可以克制騎兵的步兵時,利用南人特有的優勢組建屬太平軍的水師隊伍,無疑是個明智選擇。至少,有一支水師在手,清軍想要在香山這種水網密佈的地域裡剿滅太平軍,困難可不是一般的大。

  ……

  張福來留在地道裡的那個徒弟帶出來鐵毅的口信,他會在半炷香時辰後點火爆破,請千戶大人做好奪城準備。

  這個時代沒有手錶,對於時間的概念富人有漏沙計時,窮人則是看天時,聽打更,又或是根據動物叫聲判斷(如雞鳴),但在地道裡,對於時間的估算則只能完全靠心算了。

  半炷香時間大致有一刻鐘,一刻鐘後,能不能奪取新會城就要看鐵毅是否成功點火了。

  除了陷陣營,其他四營的軍官已經全部在營中待命,這會從上到下都是緊張無比,一個個潛在夜色中直直的盯著新會城看。有一些新兵這會卻是早早的捂上了耳朵,唯恐自己的耳朵等一下會被炸聾。

  一切準備就緒後,天色依舊還黑著,但是東方的天際卻能看到一點魚肚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5

第148章 城塌

  張福來的徒弟出去傳信後,鐵毅又檢查了那兩具大棺材,每一個邊角都看得很仔細,不得不說高要城那棺材鋪活做得不錯,兩具棺材接縫處都做了防水處理,在地道上拖了這麼長時間,除了沾滿泥水外,竟是一點水也沒滲進去。

  放下心的鐵毅輕輕的拍了拍左側那具棺材,突然想到了師父鄭老荃,想道他老人家死的時候連具棺材都沒有,鼻子不禁酸了起來。

  這回若是老天爺照顧,不叫我死在這地道裡,他日一定要回去買具上好的棺材重新安葬師父他老人家!

  鐵毅在心中發了誓言,然後又深深的吸了口氣,地道裡空氣稀薄,越是深處呼吸就越困難。

  深吸了口空氣後,鐵毅感到腦袋清爽了許多,這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包著牛皮紙的火繩子,地道的左側泥土壁上已經安插了很多相距不到一尺的木樁,他只需將火繩子放進棺材,然後再一段段的搭在那些木樁上,最後點火就行。

  這個過程容不得一點粗心,一旦火繩子掉下滿是水的泥地上,不消說,這火就難點了,也不能讓牆上的泥土掉到繩子上,不然,繩子被砸落到地上,同樣也是工虧一側。

  點火用的火繩子是用麻繩搓制而成,約有百尺長,由十幾根火繩連接而成。這種火繩子在製成後要在醋裡泡幾天,然後再拿出來曬乾,不然穩定性和導火性都很差。用醋泡過後,火繩子能夠自行燃燒,缺點卻是燃燒的速度較快,也不安全,遇火就著。當年在礦上埋藥子時,鐵毅就親眼見過有人因為沒來得及跑過點著了的火繩而被炸死在山上的。

  百尺長的火繩子,意味著鐵毅要有極短的時間內逃到安全地帶,因為之前從來沒有進行過真正意義上的城牆爆破,因此即便是周士相也無法說不清這兩具棺材炸開後的威力究竟會有多大,所波及的地道長度又有多少,因此他反復叮囑鐵毅,一旦點火就立即掉頭往出口跑,不要留在那裡試圖查看火繩子究竟有沒有繼續燒下去。

  人都是怕死的,鐵毅同樣也如此,他也很害怕被活埋在地下,但必須要有人來點火,身為陷陣營百戶,鐵毅認為這火繩必須由自己親手點燃,如果要死,就死他一個好了。

  擺放火繩子的時間幾乎是靜止的,幽深的地道黑洞洞的讓人有點恐懼,每隔一段距離插在牆上的火把因為空氣稀薄的原因不能照射足夠多的地方,鐵毅又不敢拿著火把拉火繩,因此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甚至是秉氣呼吸在幹這件要命的事。

  終於,火繩有驚無險的架在了牆上的木樁上,沒有出現任何鐵毅擔心的事。

  望著前方百尺已經無法看清的兩具棺材,鐵毅咽了咽口水,緊張的視線挪向掛在木樁上的火繩,他緩緩朝後退了一步,從牆上拔下火把,準備親手點燃。

  火繩是鐵毅和幾個老人親手搓制出來的,棺材也是自己親眼看著打造,又親自指揮人拖進地道,現在,這火就由他親手來點,無論如何也要把新會的城牆給炸他個大口子出來!

  炸!

  炸死你們這些這幫清狗!

  向著地道盡頭射出最後的一瞥後,鐵毅毫不猶豫的將火把伸向了火繩。

  “哧!”的一聲,頓時火星閃動,淡淡的青煙隨之冒起,火繩以極快的速度向前燃燒著。

  想著周士相的叮囑,鐵毅根本不敢去看火繩子的燃燒,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身就跑,兩條腿在泥濘的地道裡踩出一個又一個重重的腳印。

  這一路,不知碰翻了多少根插在牆上的火把,也不知腦袋撞了幾次,更是不知道自己突然跑了多遠,反正鐵毅就那麼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狗日的,怎麼還沒炸?

  兩隻腳還在向前跑著,但耳畔卻遲遲沒有傳來爆炸聲,鐵毅的心不由揪了起來,正想著,突然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悶響,隨後腳下的大地就猛烈抖動起來,一股熱浪從後襲來,一下將他撲到在地。

  伴隨著熱浪的是無數泥土和碎粒,地道裡感覺就像地動山搖一般,鐵毅整個人趴在泥地上,腦袋被爛泥厚厚的裹了一層,剛才的強烈氣流也讓他瞬間無法呼吸,等到想吸氣時,空氣中又滿是嗆人的火藥味,嗆得他是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炸了!

  鐵毅的第一個念頭是終於炸了,第二個念頭卻是我呼不過氣來了,我要死在這了嗎?

  ……

  裝滿陷陣營大半個家當,足足有七百多斤重的顆粒火藥在密封的棺材裡面終於炸開,棺材所處方向新會城牆下的泥土先是轟然被掀起,緊接著就是巨響聲和黑煙升騰。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聽到了那聲巨響,也都感受到了地底下傳來的劇烈晃動。

  天公打雷?!

  城牆上的清軍在聽到巨響聲的第一反應不是向城下看去,而是下意識的抬頭朝天上望,等到發現不對時,城牆上已被黑煙籠罩,更聽到有士兵在發出慘叫聲。

  煙霧阻擋了人的視線,清軍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腳下在劇烈晃動,東門那段城牆上更有無數城磚飛起。

  “發生什麼事了,賊人哪來的炮!”

  從睡夢中驚醒的參將鄭國棟在聽到巨響後連鞋也顧不得穿,光著腳就沖了出來,等看到東門一帶已被黑煙籠罩後,他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巴,不知道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東門的城牆上,守夜的清軍可以用鬼哭狼嚎來形容他們,很多倒楣鬼是在爆炸的一瞬間就被飛起的巨石砸得稀巴爛,更多的則是隨著突然塌陷的城牆掉下去,隨即就被覆落的泥土、石塊、城磚生生活埋掉。

  “城牆塌了,城牆塌了!”

  驚魂未定的東門守軍如見鬼似的看著眼前出現的一大截空檔,原先連綿的城牆就好像被神仙硬生生搬走一般,露出了一個寬約數十尺的巨大豁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25

第149章 失色

  東門清軍為眼前景象所驚呆時,其餘三門清軍卻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那聲巨響讓很多清軍都以為賊人攻城了,而且和去年的老本賊一樣都帶來了火炮。

  “賊人打炮了!”

  “賊人要攻城了!”

  有清軍軍官驚恐萬分的叫喊,剛才的巨響聲險些嚇得他從城牆上一頭栽下,穩住心神後,他探頭向城外看去,可眼前的視野裡卻一片寂靜,一個人影都沒有。

  賊人呢?

  城牆上的清軍同樣也是眼神一片茫然,他們呆呆的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城外,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有人指著東門那邊驚起來,他們才如夢初醒,看到了那已騰到半空的黑煙。

  “賊人攻的是東門,是東門!”

  ……

  發現巨響聲是從東門方向傳來後,還不知東門城牆也被炸塌的清軍立即抽調兵力增援東門,在他們眼裡,有了火炮的太平軍絕對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成了類似李定國大軍一樣的威脅。去年李定國大軍用數十門火炮對著新會城牆猛轟的景象讓他們記憶猶新,就現在,還有幾處城牆外表看起來依舊堅固,可背後卻是草草鑄就,根本沒有原先那般堅固。

  按慣例,打完炮後賊人肯定要蟻附攻城,這時候守軍兵力一定要足,千萬不能有空檔,不然賊人肯定會趁機攀上城來。出於經驗,另三門的清軍守將都將手中的一定人手調往東門。

  蘇獻亭夜裡並沒有去睡,從圭峰山逃回來後,他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為何總兵吳進忠身死,他蘇獻亭卻活著回來,而且還把手下的旗兵葬送了個乾淨。

  身為平南王爺的包衣奴才,蘇獻亭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漢軍鑲藍旗兵對於平南王的意義,要知道要初平南王和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一起奉詔南下時,三王麾下的旗兵加在一塊也不過7000多人,攤到每個王爺頭上不過兩千多。

  就憑這點旗兵,三王從北京一路南下,勢不可擋,硬是生生替清廷平定數省,定南王孔有德揮師相繼佔領湖南、廣西,平南王和靖南王也先後佔領福建、廣東。若不是大西軍從雲南北上,又有李定國那等猛將,只怕定南王孔有德這會都已把永曆偽帝綁縛北京,大清一統天下,世上再無南明了!

  雖說定南王身死桂林,可就在這廣東,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爺仗著手下這四五千旗兵也頂住了李定國的兩次進攻,雖說未能徹底佔領廣東,但也控制了大半個廣東省,讓南明那幫宵小不敢東望廣州。

  漢軍旗在廣東前後十數戰,更有肇慶和新會兩場惡仗,可二位王爺麾下損失的旗兵也不過千餘人,現在卻一下就給自己葬送了兩百多,這讓蘇獻亭在慶倖自己撿條命回來的同時,也在擔心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能保住。那可是兩百多旗兵,不是兩百多營兵!在平南王爺眼裡,就是兩千綠營兵也不及他的兩百旗兵來得更重!

  亡羊補牢猶未遲,蘇獻亭在逃回來後反復思量過,唯有成功守住新會城方能讓平南王爺的怒火稍息,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他必須將擊敗他的賊人說得比老本賊李定國一樣厲害,最起碼絕對不能讓平南王知道打敗他的其實是一幫土匪糾合起來的烏合之眾。

  想要把此事做成,把自己小命保下,新會城的另一守將鄭國棟的配合就十分重要,逃回來的旗兵都是自己的手下,蘇獻亭倒不怕他們會出賣自己,因此他已經盡可能對鄭國棟示好,奈何自己這旗人當慣了,威風也耍慣了,言語間總是不經意的瞧不上綠營出身的鄭國棟,故而拉攏鄭國棟的成效並不大,對方並沒有給出什麼保證。也因此,蘇獻亭便只能將希望放在守城成功上,只要成功守住新會,王爺那邊就是再有所不滿,也能抵消幾分火氣,如此一來,雖說這佐領是當不成,但小命多少能保下,也不至家小被充為旗下奴。

  平南王爺那人還是很念舊的,作為跟隨他老人家快十年的忠心奴才,蘇獻亭自忖還是摸熟這位老王爺的脾氣的。

  將守城等於自己的腦袋,蘇獻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鄭國棟下半夜去睡,他卻不去睡,儘管磕睡得厲害,可仍然呆在城上。也是從伍有十年的老人了,他知道黎明前這段時間是賊人最喜攻城的時辰,去年李定國部就曾在這個時段強攻過兩次,故而他不放心,一定要親自在城上守著,直到廣州援軍趕到。

  城下埋了不少大水缸,蘇獻亭不時派親兵去詢問專門負責監聽地下動靜的綠營兵,得知賊人沒有掘地道的跡象,心下不由定當許多。可就在這天快亮的節骨眼,城牆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劇烈晃動讓蘇獻亭的睡意瞬間消失,也讓他大為吃驚:賊人有火炮!

  “小心炮彈!”

  蘇獻亭下意識的對著後面的幾個親兵叫了聲,可話音剛落,就見兩個親兵面無人色的指著左段十幾丈處,尖懼叫道:“不好,城牆塌了,快跑啊!”

  伴隨這兩個親兵尖叫聲的是無數飛濺的石塊和泥土,是一股騰空而起的黑煙,是一段讓人目瞪口呆的塌陷城牆!

  尖叫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蘇獻亭難以置信,他的上下牙關不自主的哆嗦起來,他根本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武器能夠讓固若金湯,讓老本賊數萬大軍都奈之不得的城牆倒塌。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蘇獻亭眼前發黑,耳畔又響起親兵的尖叫聲:“大人,賊人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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