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540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6

第六十章 九月飛雪

  中秋過後。

  今年的氣候顯得有些反常,作為長河以南的高鎖縣,才到九月,天氣就變得極是寒冷,然後下起了雪。

  也幸好,不管怎麼說也到了九月,雖然這場雪下的早,但原本也就是天氣轉冷的時節,如果是在六月下雪,怕是有人會說“必有大冤”了。

  菜市口處,人山人海,人群分開,一輛囚車被推了進來,無數蔬菜、果皮往關在囚車裡的囚犯扔去。

  囚車打了開來,兩名衙役將穿著骯髒的白衣的囚犯拖下,強迫他在眾人的圍觀中跪下。高臺上,新任知縣看看天色,離午時三刻還有一點時間,不過這天也的確是冷,這才是九月,如果是在北方也就算了,高鎖縣勉強也算是江南了。

  雪花一片片的飄下,雖然因為是白天,無法在地上堆積,卻也讓許多孩子變得興奮,兩名孩子要往人群中鑽,被他們的母親硬是拖了回去。

  忽的,人群中的一角,氣勢散出,眾人紛紛散了開來,一個少年提著食盒,慢慢走入。他雖只有一人,然而文氣發散,普通老百姓自是不敢擋在他的面前。

  一名衙役迎了上去,少年輕輕的說了幾句,那衙役跑到臺上,將少年的請求告訴新任知縣。很快,那知縣就點了點頭,他雖是地方父母官,但也不過就是個舉人,那少年已是解元,又是本地大族的族長,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

  那少年自然就是寧江,他一步一步來到那青年囚犯身前。青年囚犯雙手反綁跪在地上,背上插著長長的木牌,衣服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囚”字,在他的身後,站著在這雪天中裸著上身,持著大刀的劊子手,劊子手頭紮紅巾,身子粗壯,胸膛盡是胸毛。

  寧江在囚犯面前蹲了下來,把食盒打開,端出裡頭的紅燒肉,用筷子夾了一塊:“來,吃一點吧,吃一點,好上路,到了地底下,做個飽死鬼。”

  那囚犯抬起頭來,顫顫抖抖,哭著:“葵兒不是我殺的,葵兒真不是我殺的。”

  寧江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

  這青年自然就是寧一誠,他雖是去年犯事,當時曹剴定為了安住寧江的心,也為了撇清自己和寧濟父子的關係,將寧一誠的罪定性極重,直接判處死刑,不過大周王朝的死刑,需要一層層的上報,知縣最高只能判到“斬監侯”,也就是來年秋分、經過朝廷審核之後行刑。

  與“斬監侯”相對的則是“斬立決”,不需經過朝核,當年秋天就可以問斬,但那已是超出了知縣定罪的許可權。

  另一邊,一個女人哭得死去話來,卻被衙役攔著無法過來,那女人正是寧一誠的母親,寧濟去年被判發配西嶺,結果還沒有到西嶺就暴斃而死,他的兩個小妾也悄悄改嫁,正妻一度淪為乞丐,還是小夢心中同情,瞞著寧江悄悄接濟了一些。

  “別哭,別哭!”寧江將紅燒肉挾到寧一誠口中,“沒關係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到了陰曹地府,看到葵兒,跟她好好的做一對同命鴛鴦,你放心,以後你娘,我會讓人好好的照顧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

  寧一誠一邊流著淚,一邊哽咽著將肉嚼下。去年夏天,還以為自己能夠成為寧家的少族長,誰知道轉眼之間家破人亡,反而是寧江成為瞭解元歸來,衣錦還鄉,大出風頭。葵兒不是我殺的,葵兒真不是我殺的……他在心中無數次的呼喊,然而縱然淚都流幹,此刻也已無人在乎。

  將寧一誠喂飽,寧江提著食盒,長歎一聲,轉身離去,流下了幾滴鱷魚的眼淚。臺上,有人叫道:“午時三刻已到!”

  新任知縣拿起寫了“斬”字的權杖往下一扔,旁邊一人摘下囚犯背上寫著罪名的木牌,劊子手高舉大刀,刀光在陽光下閃了一閃,一刀揮下,熱血在寧江身後湧出,濺灑了一地。被衙役攔住的女人一聲尖叫,昏厥在地。

  寧江走在回家的路上,抬頭看看漫天飄下的雪花,今年的雪下得真是早啊……難道有冤?

  ※※※

  接下來的幾天裡,寧江一邊準備著上京的事宜,一邊以請教學問為名,拜會典宏,同時拐彎抹角的向典宏打探夏天在嶽湖出現的那只怪物的後續。

  因為寧江原本就是本郡人士,對發生在嶽湖上的天災會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典宏只有沒懷疑他,低聲說道:“你莫要告訴他人,那只怪物,在押往銅州大牢後,原本是要遞送京城,朝廷也派人前來查看,然而不知怎的,那一日在水牢中,那怪物無緣無故的就已死去,只剩下了一身骸骨,身上的血肉就像是被腐蝕了一般,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屍體腐爛,只剩下了骸骨?

  寧江一個錯愕,難道是……阿骨兵?

  莫非這件事會與拜火教的蕭菩薩哥有關?

  那日晚邊,寧江站在岳湖邊,抬頭看著星空,試圖整理出上一世裡,與拜火教“女尊”蕭菩薩哥有關的線索,結果發現,對於這個女人,他可以說一無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女人野心勃勃,猛查刺的“阿骨兵”,就是以這個女人的神秘邪術練成,每一個都近乎刀槍不入,在蠻族侵略中原的戰爭中,幾乎如入無人之境,而每一個被殺掉的阿骨兵,都是血肉腐蝕,只剩下一堆骨頭。

  然而在元魔皇出現之後,這個名為蕭菩薩哥的女人,也就此消失,再沒有出現過,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寧江的一生中,與這個女人並沒有任何的交織,對於阿骨兵與協助蠻族侵略華夏的拜火教,也沒有怎麼在意過,只是典宏提到的那怪物的死狀,讓他直接想起了曾經聽說過的阿骨兵。

  難道,那個怪物跟蕭菩薩哥和拜火教有關?

  但就算是那極其神秘,據說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她的蕭菩薩哥,恐怕也不可能弄出“天降隕石”這種,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只有劉秀這種位面之子才能夠做到的事。

  嶽湖的這場天災,就像是擋在他所知道的、上一世的歷史車輪前的石子,他隱隱的覺察到,歷史的車輪已經開始偏離了方向,但卻不知道它到底是往哪個方向偏轉,除了暗自警惕,自也做不了其它事。

  ※※※

  在打探完那個天降怪物後,寧江原本便已準備上京。

  不過他又暫時留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妹妹在武道上的修為,已經到了重要關頭。

  對於小夢來說,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只覺得,這兩個月裡,自己不管是劍術還是內力,都沒有一點的進步。

  為此,她愈發刻苦的用功,雖然沒有真正的去想過要當“天下第一高手”,但她還是想要變強,強得可以去保護哥哥。

  每個白天,她都在不停的練劍,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繼續進步,只知道把《璿璣劍舞》裡記載的劍術,一遍又一遍的練習。

  桂花方落,園林裡滿地的花子,餘香還未消散,梅花便已一朵一朵的開放,或是雪白,或是嫣紅,穿著褙子與百褶裙的她,在花叢中舞動,那美麗的身影,猶如花間的精靈,輕快,嬌媚,在揮灑的劍光中跳動。

  有時,百褶的裙擺會隨著她那玲瓏的嬌軀,一圈又一圈的轉動,鋪成陀螺般的圓。

  然後,裙裳的花色就會在旋轉中,連成充滿層次感的姹紫嫣紅,就像是陡然盛開的花朵。

  到了夜裡,她就開始打坐,運轉內力,雖然天氣已經逐步轉冷,但是內力在經脈間運轉,會形成暖暖的氣流,然後,精、氣、神會隨著她的全神貫注,提升到極致,身體猶如透明一般,放在身邊的寶劍,劍意照入她的魂魄,心靈空空靈靈。

  那是一種神秘的感覺,劍氣如火,在她那纖細的嬌軀裡,仿佛在鍛燒著什麼,她自然不知道,她所學的《璿璣劍舞》,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當前最奇特的劍術,它並不只是增進內力、磨礪劍法,同時還具有煉魄的功效。

  她只知道,白日裡的練劍與晚上的心法修煉,猶如交錯的日月,形成了神秘的迴圈,就像是一個美妙的圓,身如琉璃,心若冰晶,然後,某種無形的、奇妙的力量就會在空靈之中隱現,難以捉摸,不可思議。

  只是,在這段日子裡,這種奇妙的、身與心的遞進,出現了難以理解的停滯,這讓她有些苦惱。

  她去問過哥哥,雖然哥哥不會武功,但他是讀書人,而且是很厲害很厲害的讀書人。

  在以往,遇到武學與劍術上的難題,哥哥總是能夠完美的幫她解決。

  但是這一次,哥哥卻只是笑一笑,讓她繼續用功,不要鬆懈。

  那天夜裡,她以吉祥如意坐,盤膝坐在床榻上,芙蓉帳暖,無風自動,燭光在銀柱上搖曳。劍意仿佛穿過她的身體一般,照進她的心靈,她心如劍,意如劍,呼吸平緩,猶如金蟆吐耀,胸脯起伏,似有溫火內蘊。

  她的臉蛋神情恬靜,目光在閉與微閉之間,隔絕內外,至幽靡察,至靜無心,那以往總是似有若無,無法捉摸的神秘力量,就像是河沙經過了一處又一次的洗刷,慢慢的剔出真金,又像是無形的風雨在天地洪爐間釀出仙露。

  那無形無質,以往總是難以把握的神秘,仿佛從虛無中凝練,轟的一聲,在她的四肢百骸間炸開,充滿在她血肉的每一個角落,而她的嬌軀,如鼎爐一般,將這股神秘緊緊的包裹住。

  然後,意識不斷的下沉、下沉,她終於明白,這股神秘就是她自己,是“我”,她感應到了真正的“我”,這種說法有些古怪,但書讀得不多的少女,並沒有更好的語言來形容。

  猶如太乙分兩極,以往總是混混濁濁的身與心,在這一刻猶如璞玉被破開,凝練出那神秘的玉石。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身與靈的區別。而這種神秘的、純淨到不可思議的“我”,推動著她的血肉與身體。

  她睜開眼睛,香帳自行分了開來,她只覺轟然一響,那流螢的燭光、窗外透進的月色,以及一切的一切,充滿層次感的,映入她的眼睛,透入她的心靈,被她纖毫畢現的掌握著,觀察著。

  她飄下了床,推門出院,欣喜的看著月下的花園,霜月如夢,光華似錦,藏著她以往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美麗。

  她輕靈地在那一朵朵梅花之間飛掠,欣喜至難以言喻,興奮至流連忘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6

第六十一章 荒村

  寧江立在窗下,看著遠處花園中,張開雙手興奮的飛舞著的妹妹。

  他知道,妹妹在煉魂這一塊上,終於練出了“金魄”。

  他親手寫出的《璿璣劍舞》,原本就是體魄雙修,與其說是武學,其實更接近於仙道的超凡功法。

  在他看來,身體就像是硬體,魂魄就像是運行硬體的驅動,而當前的武道只在“硬體”上下功夫,自然是有所缺欠。而文氣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作範圍性的驅動,但畢竟不是自己修煉出來的東西。

  當然,雖然修出了金魄,但妹妹並沒有學過他的離魂之術,無法像他一樣,讓金魄離體,但隨著在煉魄上的突破,妹妹的劍術,也將有一個飛越性的跳躍。

  小夢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拔劍一抖,劍光飛出,朵朵梅花漫天飛舞。

  這一瞬間的美麗,驚豔了天地……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夢的劍術果然如寧江所想的那邊,進一步增進。而寧江,在一切都準備妥當後,便帶著妹妹,離開了高鎖縣,一路北上。

  接下來的會試,是在明年三月,雖然打算上京,其實也並不急迫,只是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太適合遊山玩水,兄妹兩人沿著官道,先是騎馬,後又因下了兩天的雨,乾脆又賣了馬,有時租用馬車,又是走水路乘船。

  度過了長河,到了龍藏浦一帶,龍藏浦的夫子廟,乃是大周王朝四大文廟之一,也是古太學之所在。雖然現在取消太學,改以國子學代替以前太學的地位,但夫子廟作為一個浩大的建築群,仍然建有諸多學宮,同時也是許多騷人墨客,前來遊玩之處,即便是到了大雪紛飛的冬季也不例外,四方學子聚集而來,熱鬧非常。

  寧江對儒教其實沒有多少興趣,之所以要考狀元,也不是為了要振興儒道,不過是作為他將來抵禦胡虜的關鍵一環,雖然路過了夫子廟,也沒有什麼“膜拜”的心理,而反過來說,以他這樣的心態,成為舉人後,也能夠擁有“聖人之氣”、“浩然正氣”,也是一件比較可笑的事。

  過了夫子廟,來到了作為長河與湟河分水嶺的邙山,邙山之上,建有許多道觀,這裡乃是道教的興盛之處。這個世界的道教,雖然遠無法跟儒教相比,但是在民間還是擁有著廣闊的基礎,邙山相傳又是道教的祖師爺老子當年煉丹之處。

  雖然老子的道家和現在的道教到底能夠扯上多少關係,真的不好說,而所謂的老君練丹,則更是編造的傳說,但這並不妨礙道士們扯上老子這面大旗。更何況,“老君煉丹”再怎麼也不會比“孔子獲麟”更加誇張。

  而提到邙山,則又不能不提到邙山的陵墓群,四百年前,諸多王侯都以“死葬邙山”為榮耀,因此也就形成了一片占地寬廣,座座陵墓相連的陵墓群,即便是現在,亦有許多達官貴人,在死後葬在邙山這塊“風水寶地”。

  那一日,寧江在山腰處的石亭裡看書,妹妹則在山腳下訓練著一匹新買的駿馬。

  邙山這一帶,路不太好走,再加上時有霜雪封山,馬車難通,兄妹兩人商量了一下,還是再買了一匹好馬,兩個人可以一同騎乘。剛好,在路過的縣城裡,一個落魄的江湖客因為缺少盤纏,他們便將那馬買了下來。

  只是這馬性子頗烈,雖然哥哥教了她獨特的禦馬之術,小夢一時間竟也難以馴服。

  哥哥在山腰上讀書,無事做的小夢不太甘心,再一次騎在馬背上,這馬雖駿,卻極其暴躁千方百計想要將她甩下。小夢自然不會讓它輕易得逞,死扯著韁繩部分,烈馬發怒,竟是載著她狂奔。

  冷風在小夢耳邊呼嘯,風霜如同利刀一般刮著她的粉頸,也幸好她近來內力大漲,否則怕是早已摔下了馬。

  她死勒韁繩,那馬也漸漸氣喘,眼看著就要被她收服,忽的,前方竟有一個車隊轉過彎口,駿馬竟往那方向奔去。小夢生怕那馬撞上,進一步緊勒。那車隊裡,正中一抬大轎,後面跟著兩抬小轎,前後簇擁這二十多名兵士,眼看有一女子帶馬沖來,那些兵士趕緊停住馬車。

  駿馬沖入隊伍,小夢也恰在這時控制住駿馬,駿馬仰立長嘶,正前方的馬匹受到驚擾,左右亂動,幾名兵士與車夫好不容易才將馬車控制住。

  “哪裡來的死丫頭?”馬車中,一個女子怒叱道。

  小夢心知是自己的錯,慌忙下馬,彎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車簾翻了開來,內中一個中年女子,身穿鳳紋華服,長得倒是有些粗壯,看起來並不是中原人士,脖子與手腕上全是金銀,卻又戴著珠翠雲冠。

  一名男子從後頭跑了上來:“可有驚擾了帥臣夫人?”

  那女子並未理他,反朝小夢叫道:“竟敢衝撞本浩命,給我跪下。”

  那男子看向衝撞了車隊的少女,此刻的小夢,為了路上方便,穿的半舊的小襖和百褶裙,腰上插著一把寶劍,雖然長相秀美,但怎麼看都不像是名門閨秀,不過是個江湖女俠的模樣。於是跟著喝道:“臭丫頭,還不向帥臣夫人下跪賠罪。”

  小夢卻是想著,雖然不小心沖了過來,但也沒發生什麼事,怎的就非得下跪了?只是,雖然不肯下跪,但畢竟錯在自己,再加上這麼多士兵拿槍對著,她不知道自己能打幾個,心裡也實在驚慌,也只能低聲道歉。

  那女人再次怒喝:“給我跪下!”

  那男子冷笑道:“快快向帥臣夫人磕頭,不然把你抓到衙門大牢裡去,不死也要掉層皮。”

  那女人道:“給臉不要臉,把她抓起來!”

  小夢見道歉無濟於事,真要被抓走,那就糟透了,忽的一扯韁繩,那馬猛然掉頭。她以極快的速度翻身上馬,纖手拍在馬臀上的那一瞬間,內力透入,駿馬刹那間踏蹄奔出。那些兵士沒有想到她動作這般迅捷,竟是沒能反應過來,追之不及,那女子氣得在馬車上破口大駡。

  小夢沖出包圍,騎著馬一路賓士,剛才還桀驁難馴的駿馬,這一刻倒也聽話。就這般,狂奔到遠處林中,她策過馬頭,見已經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方才拍著胸兒,呼出一口氣:“嚇死小夢了!”

  ※※※

  小夢馴馬去了,寧江獨自坐在石亭裡翻著書。

  這本書其實不是什麼聖賢書,不過是他路過夫子廟時,順便買的一本小說罷了。

  “小說”這種東西,雖然在先秦時就已經出現,但一直無法成為主流,在這個年代,也只有落魄書生,才會去寫小說換錢,而且還要換個筆名,生怕別人知道是他寫的。

  看完之後,他把這本小說放入書箱裡,又把書箱裡的東西檢查了一下。

  書藉,一些乾糧,百子晉贈給他的那本用油布包著的書……從觸感來看,他覺得裡面應該是一本書,不過因為還沒有打開過,所以他也不是非常的確定。

  為什麼要讓他在金榜題名之後,才可以把它打開,其實他也蠻好奇的,偶爾也會有先打開來看看的念頭,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既然百子晉那般說了,那自己還是遵守的好。

  此外,還有一個小袋子,他把那小袋子拿起,隨手掛在自己腰上,裡面放置的是一支竹筒,這竹筒隨時都可以爆出三十支毒針,它的名字比較俗,喚作“暴雨梨花針”,不過確實很有用,在江湖上也算是非常了得的暗器。它原本是曹剴定所藏,曹剴定“失蹤”後,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除了暴雨梨花針,還有一顆珠子,自然是能解百毒的隋侯珠。這一次上京,他覺得,以後恐怕是不會再回高鎖縣了,是以把隋侯珠也帶在身邊。

  把書箱背起,走下山,另一邊,妹妹也騎著那被馴服的駿馬回到了山腳。

  寧江抬頭看著她:“沒發生什麼事吧?”

  小夢在胸前舉起雙手:“沒、沒事!”

  寧江狐疑的看了她,將書箱搭在馬臀處,自己抓住妹妹的手,在妹妹的幫助下上了馬,坐在妹妹身後,摟著妹妹的細腰。

  小夢一抖韁繩,策馬而去。

  寧江道:“小夢,方向錯了,這邊不是官道。”

  小夢道:“那個……那邊、那邊風景更好。”

  啊?風景?寧江想了想……既然妹妹覺得那邊風景更好那就隨她吧。

  駿馬一路飛奔,周圍的霧氣不知怎的,越來越重。寧江抬頭看去,明明還是下午,這霧氣也來得有些古怪。

  到後面,霧氣實在太重,以至於他們竟是迷失了方向,馬匹空自在霧氣中打轉。小夢策著馬:“哥,這裡的霧好重。”

  寧江看向周圍,這裡並非山峽之類水氣容易堆積之處,會有這麼多的霧,的確是有些古怪,而且他們貌似竟是在霧中轉圈,無法走出去。

  他抬頭看著天上的光影,在這濃霧之中,竟然看不到太陽,不過光線的強與弱,仍然能夠讓觀察細微的他,做出一些判斷。於是,他左手樓著妹妹的腰,右手往前指去,隨著他所指的方向,小夢策馬向前。

  途中,寧江所指的方向改變了幾次,就這般,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前方雲開霧散,他們到了一處山腳。寧江回頭看去,見霧氣依舊在他們身後沉積未散。

  小夢舒了一口氣:“這地方,好像鬼打牆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繼續向前,前方是一條筆直向上的小路。此時,太陽還沒有落下,在西邊的天空蒼白的懸掛著。翻過一段山坡,到了坡腳,前方竟有一處村莊,二十多座屋子稀稀落落,但卻看不到人。再往前,卻有一家鋪子,鋪前放著幾張桌子,旁邊是破舊的旗子。

  有炊煙從煙囪冒出,鋪前,一個看上去最多只有八九歲,紮著辮子,髒兮兮的小女孩無聊的坐在小凳子上玩著玩具。看到他們下馬,於是朝內頭叫道:“奶奶,有客人。”

  一個老太婆駝著背出來:“這位公子,這位姑娘,你們可要吃點什麼?”

  寧江問道:“為什麼這村子裡沒人住?”

  老太婆歎道:“以前,這裡還住著好些人,後來啊,這裡鬧鬼,死了一些人,其他的也嚇得搬了。也就剩了我這老婆子,帶著孫女,老了,走不動了,只能留在這裡,唉。”

  “鬧鬼?”寧江把回頭看了看,又問道,“你這裡有些什麼吃的?”

  老太婆道:“沒有什麼好東西,就是一些黃酒、花生米、牛肉,還有剛蒸好的肉包子。”

  寧江道:“那就給我們上點熱酒、兩碟花生,切個幾兩牛肉,再拿四個包子過來。”

  老太婆道:“好,這就來,這就來。”轉身進入屋內,過了幾下,叫道:“小丫啊,快把吃的給客人端出去。”

  那小女孩怦怦跳跳的跑了進去,先是端出熱酒,然後又端出花生、牛肉、包子。小夢拿起包子,正要咬下去。寧江忽道:“等一下!”

  把小夢手中的包子拿了過來,撕開看看,緊接著搖了搖頭,扭頭看向又坐回去玩玩具的小女孩:“小妹妹,你們家的包子,這是牛肉餡的,還是人肉餡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8

第六十二章 滿袖竹花

  小女孩抬起頭來,看著寧江,很呆滯很茫然的樣子。

  小夢卻是被哥哥嚇了一跳,再看向這小女孩,這一看,卻發現這“小女孩”,雖然看起來瘦瘦小小,然而胸脯竟與她差不了多少。

  換句話說,這其實不是什麼小女孩,她是一個長不大的侏儒,實際上的年紀,搞不好比她還要大許多。

  侏儒女很呆滯很茫然的看著寧江,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問什麼。看著她那傻兮兮的樣子,小夢心想:“哥哥,這怎麼可能是人肉餡的?”

  寧江卻是繼續死死的盯著這“小女孩”:“小妹妹,我在問你話呢?”

  忽的,“小女孩”詭異一笑,輕輕脆脆的道:“公子,您在說什麼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的,哪來的人肉包子?”回過頭來:“奶奶,你說是不是?”

  老太婆在裡頭急咳一陣:“就是,就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哪來的人肉包子,這是俺自家家養的老黃牛呢。小丫啊,客人大概是嫌那肉酸了,都叫你不要把昨晚剩的端給客人了,挨駡了吧?還不給客人換換?”

  人小胸大的侏儒女一跳一跳,蹦了過來,把那盤包子端了下去,過了一會,又端了一盤上來。寧江把新端上的四個包子都撕開來,看了看裡頭的餡,方才看向妹妹:“吃吧。”

  小夢扭過頭,看著那沖她嘿笑的“小女孩”,一愣一愣的。

  就在這時,山腳的那一邊,一對人馬正好往這邊行來,看到這裡有店,便先停了下來。

  小夢回頭一看,立時知道不好。隊伍中,一個女人下了馬車,一眼看到她,立時大怒:“臭丫頭,又是你,給我把她拿下。”

  說話的竟然是那位“帥臣夫人”。

  小夢避開官道,就是為了躲開這個女人,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也是往這個村子而來,一眼看到她,立時讓她帶來的那些兵士沖過來抓小夢。小夢趕緊站起,鏘的一聲,抽出半截寶劍,但是對方人多,她一時間又不敢跟對方動手。

  那穿著繡鳳紋富貴華服、卻是頗為“壯碩”的女人憤憤上前,看到小夢抽劍,罵道:“不知死活!”扭頭喝道:“給我砍了她的手腳。”

  那些兵士看到小夢嬌滴滴的,有些捨不得傷她,但是夫人有命,他們也不敢不從,就要衝上去。那侏儒女一副嚇壞了的樣子,縮到了屋裡頭,與她的奶奶,一同探頭看著外頭,那老太婆看著緊張拔劍的少女,想著:“細皮嫩肉的啊。”

  “且慢!”寧江猛然站起,淡淡的道,“你們要做什麼?”

  “大膽,”一個男子在那中年女子身後道,“你可知道這位是什麼人?這可是西南路經略使功安將軍的正妻曹夫人,從三品的浩命夫人,爾等衝撞了帥臣大人的夫人,不馬上下跪磕頭,還敢逃跑,真是不想活了。”

  帥臣之妻啊!寧江聳了聳肩。

  所謂的“帥臣”,是大周王朝特有的雅稱,能夠被稱作帥臣的,都是邊疆重地又或是蠻夷聚集之地的經略使、安撫使、部署之類,都是手中握有實際的兵權的人物。

  跟中原各個郡連多調點兵馬都要逐級上報的郡守之類不同,這些“帥臣”的兵權是實打實的。

  另外,大周王朝以文統武,每一個“帥臣”至少也是進士出身,乃是儒將,這也是“帥臣”這個雅號出現的原因。而西南路,一向天高皇帝遠,那一帶的官員、帥臣實際上已跟土皇帝差不了多少,可以說是真正的民不聊生,而朝廷一貫粉飾太平,對可以說是糜爛到極點的西南一帶,基本上沒有任何過問。

  也就難怪這位曹夫人如此飛揚跋扈,在她的地盤上那可是相當於土皇后的人物,而且看她的樣子,恐怕也是練過武的,身材如此粗壯……果然沒有讓妹妹去練“橫練”是對的。

  “本夫人給過你機會,讓你下跪,你居然還敢跑?”曹夫人尖利地叫道,“來呀,給我砍了她的手腳。”

  “哥哥,怎麼辦?”小夢嚇道。

  “沒辦法了,”寧江聳了聳肩,“小夢,殺了他們吧。”

  小夢:“啊?他們、他們有二十多個人!”

  寧江道:“沒事,才二十多個,而且看樣子,也就是那胖女人厲害一點。”說實話,他早就打算讓妹妹殺人了,學武不殺人,那學來做什麼?

  而且殺人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如果不讓妹妹先嘗試一下殺人,萬一真的有危險時,她未必下得了手,倒不如先拿這些倒楣蛋開刀,不過就是二十多個普通兵士,加上一個練有外功、不過看樣子最多也就是二流之列的女人。

  小夢卻是嚇得面無血色,二十多個人啊……他們有二十多個人啊,她覺得自己能夠打敗七八個地痞流氓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他們有二十多個,而且還是士兵,這個女人看上去也很凶很厲害的樣子,她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曹夫人見這少年渾不把她當一回事,甚至說她是“胖女人”,口出狂言要讓妹妹把他們全都殺了,勃然大怒,回身拔出一把劍來:“給我砍了他們!”

  那些士兵湧了上來,寧江扭頭看下妹妹,正要鼓勵一下她,告訴她她行的,最多也就是一盅茶的工夫,拔劍,動手,劈了他們。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曹二桃,你除了欺軟怕硬,欺負人家兩個文弱書生和小姑娘,還有什麼本事?”

  曹夫人驀地扭頭喝道:“誰?”

  寧江與寧小夢一同看去,只見村子的另一邊,又來了一批人,這批人大約十來個,一個個的,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顯然是江湖中人。他們其中四人,用肩膀抬著一抬大床,一個身處鵝黃深衣,衣襟寬鬆,胸脯半露的女人斜倚在床上,手中拿著酒杯。

  曹夫人臉色微變:“蘇盼容,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名為蘇盼容的女人笑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

  曹夫人陰冷的道:“這裡是中原,可不是你們竹花幫混的地盤,不要以為這裡跟嶺南一樣沒有王法……”

  “王法?”蘇盼容失笑道,“曹二桃,王法這兩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是不是太搞笑了點?誰不知道你這個桃花幫的蛇蠍女人,以前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桃花幫手伸得太長,被鶓哥滅了後,你靠著年輕貌美搭上了西南路經略使功安,從一個江湖女賊飛上枝頭做浩命了,被你害得傾家蕩產的老百姓不知多少。可惜你自己不爭氣,生不下孩子來,又練武練得身材走了樣,功大人有了新人,你這個舊人地位一落千丈,卻跑到這裡來逞威風。你自己這話說的好,這裡是中原,你以為跟嶺南一樣沒有王法麼?”

  看向小夢:“小姑娘,不用怕,有我‘滿袖竹花’蘇盼容在,絕不會讓這個‘桃花蛇蠍’傷了你。”

  小夢拍著胸口,放下心來,還好還好,有幫手了。又想著“滿袖竹花”、“桃花蛇蠍”,這個就是江湖中人的“外號”嗎?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寧江卻是鬱悶的看著這新來的“滿袖竹花”,我正準備讓我妹妹開葷呢,你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來湊熱鬧?唔,要不就讓妹妹把他們兩方全都殺光?不過這樣一來,他們的確是人多了點,恐怕自己得用文氣幫妹妹一把才行。

  曹夫人怒道:“蘇盼容,如果不是你們竹花幫在背後弄鬼,我們桃花幫又怎麼會被滅?早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兩方彼此怒視,有那麼一瞬間,寧江兄妹都以為她們馬上就要打起來。蘇盼容卻又目光一轉,嬌笑道:“曹二桃,你桃花幫與我竹花幫的恩怨,還是等回嶺南後再解決,這裡可是中原,是有‘王法’的。”她將王法兩個字說得分外諷刺。

  曹夫人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寧江卻是想著:“這兩個女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必有所圖,這也是她們雖然結怨,但卻打不起來的主因。”這些江湖中人,一向無法無天,曹二桃現在是浩命夫人,或許多少會顧忌一些,蘇盼容原本就是幫派中人,大不了犯了案後逃回嶺南,一般來說別人也拿她沒什麼辦法。

  她們現在能強壓下這個氣,自然是因為她們有其它更重要的貪圖,不想在這裡拼得兩敗俱傷。

  曹夫人怒視了蘇盼容一眼,轉身把劍放了回去,沒有再理會寧江兄妹兩人,自己找了張空桌坐下。那些兵士其實也不想跟竹花幫的這些人在這裡打殺,畢竟打贏了他們沒好處,打輸了,或死或傷,更是糟糕,於是安置好馬車,其中一人朝店裡的祖孫兩人叫道:“老太婆,你這裡有什麼吃的?”

  老太婆道:“包子!有許多用上好的肉做的包子。”趕緊讓孫女把包子端出去。

  那侏儒女,一籠籠的包子往外端,有人笑道:“你這店裡包子還真是做得多。”

  老太婆駝著背,蒼老的道:“唉,我這小店,什麼都少,就是包子多。”轉身入店。

  桌子不夠,那些兵士又不敢與他們的夫人坐在一起,就在店外,或是找了木板、圓木當凳子,或是就在草地上隨便亂坐,一個個的從籠中拿起剛出籠的新鮮包子,大口吃的。

  竹花幫的那些人,見這些包子都是熱熱乎乎,也饞得流出口水,便叫那侏儒女同樣端了兩籠。蘇盼容卻是移到寧江兄妹兩人身邊,見這少年雖是文弱書生,但氣度不凡,也不知是秀才還是舉人,這少女嬌媚可愛,腰插寶劍,看來也是練過武的,不過看她剛才被曹二桃和那些兵士圍著時的慌張模樣,恐怕也就是個剛練劍的雛兒。

  嬌笑道:“你們莫怕,有蘇姐姐我在,絕不會讓那惡婆娘吃了你們。”在他們身邊坐下,也讓侏儒女給自己端兩個包子、一盤牛肉。

  曹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

  寧江心想,你遲來兩步,我已經讓妹妹把她殺了。

  侏儒女端了包子和牛肉上來,蘇盼容看了看周圍,那荒涼的村莊,以及山后詭異的霧氣,又看了看那些吃得滿嘴油水的兵士,蹙了蹙眉,將包子皮撕開一些,看了看後,忽的回頭:“等一下!”

  那些竹花幫眾正紛紛拿起包子,聽到蘇大姐發聲,趕緊停住。蘇盼容目光一轉,看向那個子小小的侏儒女:“小丫頭,你們家的包子,這是牛肉餡的呢……還是人肉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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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火魂

  隨著蘇盼容的問話聲,竹花幫眾全都怔了一怔,低頭看向籠中的包子。

  那些兵士有的看著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發愣,有的咽喉梗在那裡,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侏儒女卻是抬著頭,看著就算只是坐在那裡都比她高的蘇盼容,很呆滯,很茫然的樣子,仿佛蘇盼容問她的,是天書一樣的問題,她根本聽不懂。

  看著她那超級無辜的樣子,蘇盼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與此同時,曹夫人也拿了一個包子,皺著眉頭看了看,緊接著冷冷的看向侏儒女。

  侏儒女驀地一笑:“夫人,您在說什麼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的,哪來的人肉包子?”回過頭來:“奶奶,你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哪來的人肉包子,這是俺自家家養的老黃牛呢。”老太婆在裡頭道,“小丫啊,你是不是又~~把昨晚剩的端給客人了,挨駡了吧?還不給客人換換?”

  小夢心想……你為什麼要說“又”?

  “哦!”侏儒女輕輕脆脆的應了一聲,跑過去把那一籠籠的包子全都端了進去,又端了幾籠新的出來。

  那些兵士全都在那發怔……他們吃下去的包子,到底是牛肉餡的,還是人肉餡的?

  曹夫人冷冷的看著侏儒女,侏儒女卻是站在那裡嘻嘻的笑。

  蘇盼容同樣也在盯著侏儒女看,試圖看出一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生冷如鐵的聲音忽的想起:“給我切四兩牛肉,來幾個包子。”

  所有人驀的扭頭,只見一個大漢,不知何時已經在接近店鋪,或是因為剛才大家都在看著侏儒女,以至於在他發出聲音之前,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出現。

  這大漢身穿粗衫,背上背著一柄鐵劍,看起來也是一個江湖客,然而真正的江湖客,其實是很少將劍背在背上的,會將劍背在背上的,往往都是一些將門、名門的公子哥兒,所謂的行走江湖,更多的只是到處耍帥,而看這大漢,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大漢的塊頭很大,在這寒冷的天氣裡,穿的只是近乎短袖般的布衣,手臂肌肉虯結,一看就知道是橫練高手。

  因為那些兵士不敢和帥臣夫人一同入座,竹花幫的那些人也都是像那些兵士,到處兩座,桌子倒還空了兩張。背劍的大漢隨便選了一張坐下,那侏儒女嘻嘻笑的,端了一盤牛肉,一盤包子上來。

  然後,所有人都在看著那盤包子。

  那大漢無視眾人的目光,往包子抓去,就在這時,呼的一下,店裡的老太婆竟然風一般沖了出來,速度快得嚇人一跳,跟她那老態龍鍾的模樣完全不相稱。

  老太婆端了那盤包子就往店裡沖,一邊沖一邊罵:“小丫啊,不想活了?又把昨晚的剩包子拿給人家?也不看看人家是誰,看人下碟都不知道?唉,奶奶真是白教你了。”

  侏儒女看著那背劍的大漢有些發傻。

  蘇盼容卻是看著那大漢,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五罡雷劍!”

  曹夫人同樣也是微微動容……“五罡雷劍”賀馳,龍炎湖一帶有名的一流高手,竟然也到了這裡來?

  那些竹花幫眾暗自警戒。

  曹夫人帶來的那些兵士彼此對望,不過他們不是江湖中人,對於“五罡雷劍”倒是沒有太多瞭解。

  雖然如此,江湖之上,高手如雲,他們卻也是知道的,所謂的“江湖”,在大多數時候,跟他們這些人就像是兩個世界,如果不是帥臣夫人帶著,他們根本不想闖進來。

  小夢小聲的道:“哥哥,這人是不是很厲害?”她覺得,曹夫人和蘇盼容看起來已經很厲害了,但她們對這人似乎很有顧忌的樣子,看來這人比她們還要厲害。

  寧江想了想,發現自己沒有聽說過“五罡雷劍”這個外號,看起來,至少不是宗師級的人物,估計是在一流之列,對於尋常江湖人物,也算是很厲害了。

  小夢卻是非常的緊張,她遇到的第一個江湖中人,就是成山上遇到的那個“霸刀”戴霸,當時戴霸只是一刀,就硬生生的把她擊退,於是在她看來,所有的江湖中人全都是那麼厲害,此刻,這什麼“五罡雷劍”、“滿袖竹花”、“桃花蛇蠍”看起來全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很可能就跟那“霸刀”一樣厲害。

  這讓她心裡怯生生的。

  而且,你看……他們都有外號。

  連外號都沒有的自己,搞不好一劍就被他們打飛了。

  寧江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敲著桌子,心中想著:“妹妹早晚是要殺人的,不如就從這個‘五罡雷劍’下手?”

  話說回來,看來得先給妹妹取個好聽點的江湖外號,以免等她打出名氣後,其他好事之徒搶先幫她取上亂七八糟的外號,改都改不過來……要不乾脆幫她取個詩號?

  這“五罡雷劍”、“滿袖竹花”、“桃花蛇蠍”,一同出現在這種荒郊野村,開店的這老太婆與“小女孩”也是神神秘秘,再加上山后那連他也差點迷路的,來歷不明的霧氣,看來這裡必然有事發生。

  雖然如此,寧江對這裡的事,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這就是江湖,總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見妹妹拿起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來是沒有胃口了。他乾脆起身,帶著妹妹離開這裡。曹夫人也沒有再管他們,與蘇盼容在那彼此冷視,又時不時的,看向“五罡雷劍”,與那古古怪怪的侏儒女,以及裡頭不時咳嗽的老太婆。

  小夢上了馬,寧江坐在妹妹身後,摟著她的小蠻腰,往前方馳去,不一會兒,那荒村就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不知不覺,天色就已經黑了,寒氣襲來,彎月孤零零的懸掛在夜空,幾乎看不見幾顆星辰,看這樣子,下半夜多半是要打霜的。

  一個多時辰後,來到縣城外頭,結果縣城大門已關,無法進去,本想找個村子借宿,正好看到城外山腰處有一家道觀,於是牽馬上山。來到山門處,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一個老道將門打開,寧江拱了拱手,說明借宿之意。

  像這樣的觀與廟,原本就兼具著旅店的作用,那老道便將他們帶了進去,寧江進入殿中,見這廟拜的是真武大帝,於是捐了香火錢和油水錢。那老道忙將他的婆娘喚起,為兄妹兩人炒了兩盤小菜,自己幫他們牽著馬,到後院喂夜草去了。

  此時,兄妹兩人也的確是餓了,便在偏殿裡吃了飯菜,熱水漱洗過後,那婆娘將他們帶到了西廂,道:“東廂的屋子都已經被其他客人用了,西廂只有這一間,還請兩位暫時委屈一下,兩位放心,被子、床墊都是我家的新被,白日裡也都是曬過的。”這對兄妹給的錢多,而且穿的又都是綾羅,顯然是大戶裡的公子千金,這裡原本就是小縣城,這道觀一向香火不旺,難得遇到有錢的公子小姐,她自然要盡心許多。

  寧江看去,見雖然只有一間,但是卻有兩張床,這婆娘也早已用幔布將整個屋子分作了兩半,於是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請問,我兄妹二人下午從西南邊路過,見那村子裡的人都已搬空,那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那婆娘縮了一縮,低聲道:“不瞞客人,那村裡鬧鬼,這兩年死了好些人,城裡的捕快查不出原因,後來,縣老爺派人把剩下的人都遷了。聽說啊,那地方,白日裡都會出現鬼打牆,有人被鬼纏住,幾天都出不來,活生生被餓死都是有的。”

  寧江道:“這樣啊!”沒有再問什麼。

  那婆娘離去後,寧江兄妹各自占了半間,兩邊的牆角都點著燭火,寧江扭頭看去,在燭光襯映下,妹妹的倩影在幔布的另一邊搖動,很快,她就在幔布另一邊的床上盤膝運功,開始了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練氣與練魂。

  寧江自己也坐在了床上,進一步煉魄。

  此時此刻,他的金魄,已經修煉到了極致,他乾脆拋開一切,就在這裡,將金魄打散。身體為鼎爐,魂魄為圭火,在他的體內熊熊燃燒。似這般,不斷的翻滾、翻滾,金魄不斷的昇華,就像是被他的生命之火點燃了一般。

  過了許久,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眸中仿佛有虛火冒出。

  他已經練成了“火魂”!

  煉魄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質的飛越,練成金魄,只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練出火魂,就意味著可以使用一些術法。

  實際上,西嶺的巫祝、以及一些道教的道士,已經能夠通過此法來施展巫術、法術,只不過他們都是在誤打誤撞中掌握了一些煉魄的技巧,能夠借用魂魄的力量來施術,但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充其量只是進入“術”的階段,而沒有達到“道”的層次。

  他看向牆角的蠟燭,眸中神秘光芒一閃,燭火輕輕的晃動了一下,就此熄滅。

  這點力量,當然不算什麼,對於武道高手,不過就是一道指風的事,然而寧江不過就是看了一看,什麼都沒有做,便已將火熄滅,在某種意義上,這已經屬於“邪術”的範圍。

  緊接著,寧江使用離體之術,火魂飛出軀體,他低頭看向自己。

  這個時候,如果有其他人在這裡,自然是看不到他的魂魄,但是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的魂魄卻像是火焰一邊,具有著神秘的流動性。

  他穿過幔布,往另一邊木床上的妹妹看去,此刻的妹妹,以吉祥如意坐坐在木床上,她的身邊放著寶劍,寶劍與她的魂體,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共鳴,在寧江的眼中,她整個人都在散發著神秘的金光,這種金光,在其他人眼中同樣也是不可見的。

  金氣乃是肅殺之氣,與劍道其實有著天然的合拍性。不過寧江自己在上一世裡,其實也是在研究西嶺苗巫的控魂之術,在各種嘗試中,才誤打誤撞的練成了金魄。

  在西嶺,使用降頭術的苗巫能夠通過祭煉的方式,操控死者的魂靈,進行各種殺人秘法,寧江曾努力研究這種降頭術,想要以之讓妹妹起死回生,只不過後來發現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倒是觸類旁通,想到既然能夠以這種秘法強化冤魂惡鬼進行驅使,那是否也可以將它用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開始進行那些苗巫誰也不敢進行的嘗試……對自己的魂魄進行祭煉,在經過了不知道多少痛苦和折磨後,終於走出了一條非同尋常的道路,這也成為了他“煉魄”的基礎。

  那個時候,他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自然走了許許多多的彎路,甚至差點害得自己魂飛魄散。

  但是現在,他通過“璿璣劍舞”教給妹妹的,卻是凝練過的、且完美契合妹妹體質,基本上沒有什麼危害的魂體雙修之功法。

  妹妹以之為基礎,以劍法練出劍意,以劍意煉魂鑄魄,終於成功的修成了“金魄”。

  火光照耀著妹妹那嬌媚的臉蛋,紅嫩的容顏,在火光中嬌豔欲滴,雙唇輕閉,睫毛微動,百褶的裙擺在纖細的腰肢下,花朵一般鋪開,讓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美麗的花苞。

  將妹妹看了一陣,寧江的火魂飄出屋外。

  外頭開始打霜,天寒地凍,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即便是練成了金魄,在這樣的風霜中,沒有身體的保護,也很快就會被刮得飛散,但此刻已經練成“火魂”的他,自是沒有這樣的擔心,就這般在風霜中飄著。

  忽的,遠處的牆頭,傳來細微的聲響,火魂漂了過去,只見有人從牆頭越過,落在地上。

  這人體型瘦長,這倒不足為奇,真正古怪的,是他的臉色、皮膚,在夜色中都白得嚇人,那是一種怪異莫名的慘白,以至於連寧江都被嚇了一跳,想著莫非真的遇到了鬼?

  這人往周圍看了看,無聲無息的往東廂掠了過去,在窗邊輕輕敲了一下。窗戶打了開來,他鬼魅的穿窗而入。

  這人既然要敲窗戶,那自然不是鬼,只是皮膚白到這般地步,也的確顯得怪異。

  寧江的火魂鑽入東廂,只見屋原本就有一瘦小男子,瘦小男子道:“老大。”

  那皮膚慘白的男子道:“老三,情況怎樣?”

  瘦小男子道:“四妹、小妹那邊傳來消息,‘五罡雷劍’賀馳、‘滿袖竹花’蘇盼容、‘桃花蛇蠍’曹二桃天黑前就到了羅結陵外的荒村,另外,還曾有一對兄妹在那裡逗留了一下,天黑後,這真武觀的西廂有人入住,恰恰是一對年輕男女,那姑娘雖然帶著劍,不過看上去只是一個新手,看來他們的確只是無意間路過羅結山腳。倒是在他們走後,又有兩人到了荒村,分別是一鶴道人與南都冥翁……看來他們全都是沖著天隕流光來的。”

  暗處,寧江心中微動……竟然是“天隕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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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寧江之死

  對於“天隕流光”,寧江亦有所知。

  它是某種奇特的天降隕鐵,擁有水一般的流動性,卻又韌性極強,加入到兵刃的鑄造中,可以鍛造出超越這個時代的硬度的神兵,是許多鑄造師夢寐以求之物。

  而寧江也知道一些,它的其它用處,在上一世中,他曾經得到過一點天隕流光,讓這個時代最出名的人偶師,為他做出了幾乎是栩栩如生的、妹妹的人偶。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得到與“天隕流光”有關的線索。

  皮膚慘白的男子道:“‘滿袖竹花’蘇盼容……我已得到消息,竹花幫已跟西嶺的毒公子勾結在一起,與他們合作的,還有‘九棍陰雷’段雹與‘承天禽’錢秦,蘇盼容既然出現在這裡,恐怕毒公子、段雹、錢秦也來了。另外,搞不好整個竹花幫都已潛入了中原。”

  瘦小男子色變道:“毒公子、段雹、錢泰?”

  皮膚慘白的男子道:“老二、四妹、小妹恐怕都會有危險,我們先趕到羅結陵去,希望毒公子他們還未動手。”

  兩人急急出門,直接翻牆而去。

  寧江的火魂飄在夜色中,暗自沉吟。西嶺的毒公子,他上一世裡,在西嶺也是有所耳聞,據說這人既淫且毒,可以說是無惡不作,只是他用毒實在太過厲害,甚至能夠使用毒瘴,不知多少江湖人著了他的道。

  在他的上一世裡,這毒公子曾幫鶓哥入侵中原,不知毒死了多少華夏子民。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夠把這傢伙直接留在這裡,另外,對於“天隕流光”,寧江也極有興趣。

  這時,他心中又微微的動了一動,如果“滿袖竹花”蘇盼容真的會跟一向姦淫擄掠、不知害死了多少良家婦女的毒公子勾結在一起,那她下午時對他和小夢,那看似見義勇為、阻止曹夫人傷害他們的示好……

  驀地,他往觀外飄去,飄到山腳,環顧一圈,進入林中。

  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夜鳥鳴叫,一個人影從他的前方溜過,他冷笑一聲,緊隨其後。

  沒過多久,這人就與林中的另外六人會合在一起,這七人全都是竹花幫幫眾,其中兩人下午時在那荒村裡出現過,另外五人卻都不曾露過面,看來那皮膚慘白的男子猜得沒錯,竹花幫潛入中原的人,要比想像中的更多。

  這七名竹花幫幫眾全都身穿黑色勁裝,潛入林中者低聲道:“白麵鬼和坩坑鬼已經離開了!”

  內中一人,顯然是這些人的頭目,他道:“那對兄妹呢?”

  那人道:“還留在真武道觀裡。”

  頭目道:“蘇大姐說了,毒公子一向喜歡那種細皮嫩肉、水靈靈的小姑娘,錢泰錢老有斷袖之癖,喜歡的是公子哥兒,剛好這兄妹兩人,一個送給毒公子,一個送給錢老。”

  看向那人:“你去通知蘇大姐,告訴她白麵鬼和坩坑鬼趕回羅結陵去的消息,我們去抓那對兄妹。”

  那人悄然去了。其他幾人分別取出繩索、迷藥,準備上山。其中一人小聲道:“可惜那妞兒,長得真是不錯,我們把她搶來,卻要給毒公子送去。”

  頭目道:“我可警告你們,把她抓來,弄昏後,摸摸摟摟過過手癮就算了,誰要是真敢把她破了,被毒公子發現,知道我們給他送了個殘花敗柳,到時候連蘇大姐都要兜著走。”

  那五人淫笑幾聲,雖然不敢真做,但過過手癮也是好的,於是跟著頭目,往山上溜去。

  在他們身後,寧江火魂如同青煙,從他們頭頂一晃而過,飛入道觀,回到身體,緊接著再次冷笑。難怪那蘇盼容會幫他們,原來是做好了把他們送人的準備,既然她要對他和他妹妹下手,不給她點顏色,那真的是過意不去。

  嘴角溢出一絲嘲弄,他計上心來,回頭看了幔布一眼。此刻,幔布另一邊的燭火也已經熄滅了。

  寧江悄無聲息的下了床,出了西廂,就這般往那六名黑衣勁裝的竹花幫眾迎去。

  勁風一閃,那六人已經擋在了他的前方。

  此刻,夜空中的彎月,在這寒冷的天氣下,散出銀光,銀光四處鋪開,扣霜的天氣,大地反而顯得明亮。那六人擋在他的面前,兇神惡煞,寧江卻沖著他們笑了一笑:“你們來了?”

  那六人彼此對望,一時間,竟是被他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鬼鬼祟祟的上山,想要下迷藥擄人,誰知還沒有等他們進入道觀,這小子反先向他們迎來,還沖著他們笑,如此怪異的舉動,讓他們一時間有些發愣。

  寧江卻是看著離他最近的那人:“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你的刀能不能先借我一下?”說話之間,他的目光猶如火焰,神秘的旋動了一下。

  那人遲疑了一下,把刀遞了上去……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謝謝!”寧江接過樸刀,忽的反手一刀,砍在自己腿上,然後把刀交了回去。那人愣愣的接過刀,與同伴一起,莫名其妙的看著借刀自殘的少年,少年退後幾步,把腿上傷口的鮮血往自己的胸膛抹,血跡在銀色的月光下,一片殷紅。

  他到底在做什麼?那六人面面相覷,全然不知所措。寧江卻沒有給他們多想的時間,深吸一口氣,忽的仰天發出慘叫,這一聲叫,淒厲到讓人心寒,絕望到讓人哽咽,天為之慟,地為之悲,日月山川為之色變。

  看著這少年神經病般的舉動,六人都顯得有些呆滯,這少年到底是吃錯了藥,還是今天忘了吃藥?少年就在他們面前,往後一倒,緊接著,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在高處響起:“哥?”

  帶劍的嬌小少女從道觀中飛奔而下,速度快得猶如電光,猛的抱住滿是鮮血的哥哥,失聲驚叫:“哥哥?哥哥?”急得都要哭出來。

  少年倒在她的懷中,艱難的伸出手,指著那六人:“為、為我……報、仇!”手一軟,頭一歪,整個身子沉了下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8

第六十五章 詐屍?

  “哥……”

  小夢抱著哥哥的身體,語聲悲涼。

  她在西廂裡煉魄,哥哥出去,她其實是知道的,但以為哥哥不過就是夜裡解手。誰知道,哥哥突然間在外頭發出慘叫,她驚慌失措的奔過來時,哥哥已經倒在地上,胸口全是鮮血。

  她驀地看去,見那六名黑衣男子,全都在盯著她看,其中一人手上拿著刀,刀鋒上依舊淌著血珠。

  “你們殺了哥哥……是你們殺了哥哥……”憤怒與悲傷在她的心頭肆虐,猶如崩潰的冰川,她驀地站起,抽出劍來,梨花帶露的臉上一片煞氣。

  劍身在月下反射著寒光,陡發的殺氣隨著漫天降下的冰霜發散,冷風在山間卷蕩,徹入骨髓,那憤怒的眼眸,在夜色間散著金光,直看得那六名男子頭皮發麻。

  “拿下她!”那頭目低聲吼道。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在搞什麼鬼,但他們反正是要抓這丫頭的。

  然而他話音未完,刷的一響,整個夜空都似亮了一亮。

  首當其衝的是那個拿刀的黑衣人,劍光如花牆般撲面而來,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舉刀攔截的那一瞬間,身子激濺出十幾道血水,刹那間多出的十幾道血孔,讓他有種透心的涼。

  其他幾人只看到那少女帶劍撲上,一線之後,他們的同伴就已經帶血倒下,身上盡是劍孔。

  這少女竟然是個劍術高手,他們心驚的同時,反應倒也極快,同時摯出武器。

  一把大刀劈向少女,一隻長鞭甩了過去。

  劍身一響,幽若琴弦,劍花綻放,花雨撲卷,瞬間耀花了他們的眼。月光在花雨間反射,如此的絢爛,如此的璀璨……琴芳蘭凋茂熙陽!!!

  執刀者與執鞭者同時中劍,整個身子向後飛去。漫眼的劍花猶如催命的音符無孔不入,他們竟連一顆也未能擋住。刷的一聲,劍身猶如白練在他們之間穿過,擋住了那頭目射來的暗器,暗器彈飛。

  原本以為是只軟弱可欺的綿羊,沒有想到竟然是兇猛的雌虎。那頭目大喝一聲,一道流星錘卷起波浪,狂轟而去。

  十八般兵器中,流星錘是極其難用的一種,往往要配上專門的路數才能發揮威力,他敢用流星錘這種難以操控的兵器,本身就代表著他的實力。

  另外兩名勁裝男子各持一支短槍,從側面刺向少女雙肋,支援他們的頭頭。

  劍響陡然間變得急促,劍花如瀑,猶如星河倒懸,正是《璿璣劍舞》中的殺招“琴清流楚激弦商”,左右兩名持短槍者咽喉同時中劍。流星錘那狠辣的軌跡,在銀河般的劍星中,濺出星火,密集的交擊聲猶如整支琴曲壓縮到一塊,叮叮噹當刹那激放。

  嘭的一聲,流星錘反彈而回,砸中了頭目自己的胸膛。他眼睜睜的看著那滿目琳琅的劍花朝自己撲來,感覺就像是洪水衝擊下的螻蟻,根本無力抵抗。刷的一響,劍花在他的周圍呼嘯而過,他整個人就向後倒了下去,滿身都是劍孔。

  在他到地的這一瞬間,嘭嘭兩聲,那執刀者與執鞭者的屍體方才在拋飛中落地,另一邊,失控的暗器撲的一聲輕響,嵌入了一棵樹的樹幹上。

  此時,倒在地上的頭目依舊還沒有死去,雖然已經中了不知多少劍,但還在殘喘著。他眼睜睜的看著持刀者與持鞭者在空中的拋飛,看著兩名持短槍者在自己身邊的倒下。

  兩招,僅僅只是兩招。

  這少女在瞬間擊殺一人後,僅僅只過了兩招,就將他和四名同伴全都擊殺。短短的時間裡,兩招一劍,六個人。他能夠聽到血水在自己身上的汩汩聲,能夠感受到地面的冰冷,以及身體的溫度的快速流失。

  他想要掙扎,卻已無力,想要呐喊,卻已無聲。無法相信的結果,難以置信的反差,絕望,悔恨,本以為來抓的只是綿羊,原來自己才是綿羊,他竟然帶著幾隻小羊羔就想來抓住一隻兇猛的雌虎?

  劍光反射著霜一般的月光,在他的眼中迴旋,鏘的一聲,輕響入鞘。那清脆的聲響,猶如震碎了月光,同時也震碎了他的生機。

  連殺六人,小夢快速回身,哭道:“哥……哥?”

  在她的眼中,哥哥已經翻身坐起,笑著看她。小夢睜大眼睛,一時間弄不清這到底是夢幻還是真實,明明哥哥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明明哥哥要她為他報仇,轉眼之間,哥哥竟然就坐起來了……他竟然坐起來了?

  夜色彌漫,寒風呼嘯,扣在地上的霜,與鋪在地上的銀光連成一片,分不清到底是青霜還是月色。持劍的嬌小少女,站在六具屍體間,驚訝,茫然,百褶的棉裙在冷風中勾勒著她嬌美的身材。

  寧江站了起來,脫掉自己染血的外衣,隨手扔在一邊,看著妹妹笑道:“小夢,你不用擔心,我沒……”

  妹妹猛的撲進他的懷中,緊緊的抱著他的腰,哇的一聲,失聲痛哭。寧江趕緊摟著她:“別哭,別哭,哥哥沒事,哥哥真的沒事。”低頭看去,見妹妹在他的胸前抬起頭來,哭的淚流滿面,心生歉意。

  輕柔的用雙手捧著她的臉蛋,替她擦著淚水:“看,我沒事,真的沒事……真的!!!”

  ……

  ※※※

  月色下,寧江坐在樹樁上。

  妹妹蹲在他的身邊,替他包紮著大腿上的傷口。

  傷口其實很淺,寧江當然不會對自己下重手,不過就是弄一點血嚇嚇小夢……當然,他對小夢可不敢這麼說。

  不管怎麼樣,妹妹以後肯定是要殺人的,如果碰上真正的高手,卻因為從來沒有殺過人,在出殺招的那一瞬間心軟,那很可能反而害了她的性命,倒不如先用這幾個倒楣蛋練練,反正這幾個人怎麼都不是無辜。

  他低下頭去,看著妹妹,呵呵的道:“剛才那一下,被他們砍了一刀,真的以為自己要死掉了,不是故意嚇你……真的不是!”

  小夢抹著眼淚:“哥哥,你真的沒死?你莫不是詐屍?”

  “不不,我真的沒死。”

  “就算是詐屍也沒有關係,小夢一樣會留在哥哥身邊。”

  “都說了不是詐屍了!”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8

第六十六章 秦川五鬼

  寧小夢騎著馬,往羅結陵的方向馳去。

  寧江坐在妹妹身後,摟著她的腰,妹妹的嬌軀原本就比較嬌小,幾乎是偎在他的胸膛。他的視線從妹妹的百花髻上越過,看向遠處那、在夜色間朦朧的山嵐。

  “哥,剛才那幾個壞人,真的都是那‘滿袖竹花’派來抓我們的?”小夢問道。

  “嗯!”寧江回答,“沒錯。”

  小夢恨聲道:“那她為什麼裝作對我們那麼好,要幫我們的樣子?”

  寧江笑道:“這個就是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江湖之上,有義氣,也有險惡,不要隨隨便便的相信別人。”

  馬蹄在霜一般的草地上,發出踏、踏、踏的聲音。

  小夢想起剛才一下子殺掉了六個人,心裡還是有些撲撲撲的跳,不過也幸好哥哥沒事,否則那幾個人就算死再多次也補償不回來。

  她小聲的問:“哥哥……小夢是不是很厲害?”

  寧江點了點頭:“嗯,很厲害。”

  小夢興奮的問:“那,我和上次我們遇到的那個‘霸刀’,誰更厲害?”

  寧江道:“這個……你還比他差得多!”一開始就跟宗師級的高手比,這要求太高。

  “哦!”小夢低下頭。雖然一下子就殺掉了那六個人,讓她對自己有了相當的自信,但那個“霸刀”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江湖人,是以忍不住還是要跟他比,現在知道自己還是差他很多,於是想著,江湖上果然還是藏龍臥虎的。

  寧江在她的身後,撓了撓妹妹的腦袋,忽的,目光往前方看去,道:“那些是……死人?”

  小夢道:“死人?”策馬向前,只見前方有一條小溪,溪邊七零八落的,倒著好多屍體。

  這些屍體全都穿著布甲,竟然是他們昨日遇到的,曹夫人帶著的那些兵士,他們倒在溪邊,死相難以名狀,臉龐在月色下扭曲,明明他們的旁邊就是溪流,卻像是沙漠裡乾咳的旅人,因為缺水而硬生生的渴死。

  小夢心想,哥哥好厲害,明明我才是練武的人,哥哥卻比我還先看到他們。

  寧江下了馬,將這些屍體小心的檢查過去,然後低聲說道:“他們全都是中毒。”

  小夢道:“中毒?”

  寧江道:“西嶺的毒公子……他們全都是被毒公子所害。”

  就在這時,另一邊傳來哭聲:“四姐……四姐……”

  那聲音嚶嚶得猶如夜裡貓叫,如果只是陡然在夜裡聽到,怕是會以為那是鬼怪,連小夢聽了都有些頭皮發麻。

  寧江卻是全然不怕,就這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只見在那邊的草叢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抓著地上的一個人哭泣。兄妹兩人一同看去,見這八九歲一般大小的女子,就是他們白日裡看到的那個侏儒女。

  躺在她面前的,穿的雖然是老婦的衣裳,但皮膚有的黝黑,有的白皙,就像是一個韶好的女子抹上了污垢,而她的臉更是古怪,半邊是老太婆般的皺褶,半邊卻像是蛇皮一般脫殼,那破碎的“皮”下,是醜陋的慘紅。

  小夢低聲道:“哥哥……”她看出這倒在地上的女人,就是那個店裡的“老太婆”,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寧江想著:“易容術?”

  侏儒女聽到他們的聲音,猛一抬頭,驚慌的看著他們。寧江看去,見倒在地上的“老太婆”已經是奄奄一息,肌膚白皙的部分,泛起一粒粒斑點,而這斑點,則在往扶著她的侏儒女的兩隻小手蔓延。

  毫無疑問,這“老太婆”跟死在溪邊的那些人一樣,中了毒公子的毒,這侏儒女也正在被傳染,用不了多久,她們就都會死在這裡。

  他聳了聳肩:“走吧!”帶著小夢,離開這裡。

  走了兩步,小夢回過頭來,看著哭個不停的侏儒女,想起剛才自己以為哥哥死掉時的情形,一陣心軟,低聲道:“哥哥,我們幫幫她們吧?”

  寧江攤了攤手:“你知不知道她們是做什麼的?她們可是賣人肉包子的!”

  小夢僵了一僵,終是看那“小女孩”可憐,說道:“那我們救下她們,然後讓她們答應不再害人?”

  寧江道:“她們說了,你就信啊?”

  那侏儒女聽到他們說話,意識到這兩個人或許有辦法救下她的四姐,於是陡然沖過去,跪拜在他們面前,雙手撐地死死的磕著頭:“救救我四姐,求求你們,救救我四姐。”

  她想說,只要能夠救她四姐,不管要她做什麼都好,然而低頭看去,自己的手在月色下,那一粒粒黑斑,如同螞蟻一般沿著她的小手往上爬,身體猶如脫水一般燥熱,心知自己也已活不了多久。於是哭著繼續磕頭:“救我四姐,求求你們,救我四姐。”

  她哭聲嘶啞,在夜色間撕裂空氣。

  寧江想著,這丫頭明知道她自己活不成了,卻只苦求別人去救她姐姐,倒也義氣。

  不由也想起剛才自己“死”時,妹妹的傷心難過,於是搖了搖頭,踱到那“老太婆”身邊。他將右手伸入腰中錦袋,摸上了一物,通過一種別人難以覺察的手法,將那寶物的能量引出。

  緊接著雙目一瞪,仿佛有火光從他的眼睛裡射出,照在“老太婆”身上,與之同時,眉心祖竅文曲印府裡的文氣,同樣覆了上去。

  只一會兒,這“老太婆”身上的毒素就已盡褪,呼吸也變得平緩下來。

  寧江踱到侏儒女面前:“她已無事。”

  “謝謝!謝謝!”侏儒女嗓音幹啞,已是無法支撐,栽了下去。

  寧江心想,還是好人做到底吧!右手繼續握著袋中寶物,雙目火光,與眉心祖竅的文氣,再一次覆向侏儒女……

  ※※※

  大約兩刻多鐘後,那“老太婆”驀地翻身而起:“小丫?小丫?”

  她的臉一片皺褶,一般乾裂,極是古怪,此刻心中焦急,聲音聽起來倒很是年輕。

  只是她一坐起,就看到她的小妹貓一般跪坐在她的身邊,朝她叫道:“四姐!”

  “老太婆”看到小妹無事,鬆了一口氣,又發現身邊還有其他人,猛一抬頭,只見五步之外,站著兩人,一個是戴著皮牟、雙手負後的書生,一個是腰插寶劍、百花髻的少女,竟然就是昨日在她們店前路過的兄妹二人。

  侏儒女欣喜地說道:“四姐,是那位舉人老爺救了我們。”

  原來那少年竟然是位舉人?“老太婆”心知自己中的是西嶺毒公子的瘴毒,傳聞中,這毒公子所下的毒,幾乎無人可解,這少年竟然能夠將她救下,原本極是讓她驚奇。

  不過現在知道,這少年雖然年紀輕輕,卻是一位舉人,心裡也就釋疑了一些。

  在民間的說法中,每一位舉人,那都是文曲星下凡,他們是有文氣的。雖然她也不知道文氣到底能夠做什麼,但是書中自有黃金屋,人家是文曲星下凡的讀書人,就算解得了毒公子的毒,好像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

  “老太婆”本要上前道謝,一模自己的臉,卻又慌張鑽入草叢中。

  寧江與小夢看去,見那“老太婆”沒入草叢,在另一邊的溪流邊待了一陣。

  過了一會,就有一身穿荊釵布裙的青年女子移了出來,在他們面前盈盈拜倒:“奴家秦無顏,多謝舉人老爺救命之恩。”

  寧江雖然年輕,不過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比她還小一些,但每一位舉人,都可以被稱作“老爺”,不管他是否娶了妻、生了子。

  像寧江這種讀書人,在大多數時候,與他們這些江湖人物,就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讀書人天然的就比他們這些江湖人要高上一等,畢竟,整個大周王朝就是讀書人的天下,而他們這些江湖中人,只能在官府掌控不到的、名為“江湖”的泥潭中滾爬和掙扎。

  小夢睜大眼睛,這秦無顏難道就是剛才的“老太婆”?

  不管是年紀、模樣還是衣裳,看起來都是兩個人啊?

  寧江卻是知道,即便是她現在的樣子,其實也不是她的本來面目,不過從她剛才呈露出來的肌膚來看,大約也就二九年華。他道:“無顏姑娘,你們到底是何人?”

  秦無顏感激寧江兄妹救下她們姐妹二人,也不隱瞞,拜道:“奴家乃邙山人士,幼時因後母妒恨,被她毀了容貌,放逐深山,幸好遇到一位異人,將奴家救下養大,傳了奴家易容之術。奴家又有三位義兄、一位小妹,包括奴家在內一共五人,我們雖自稱秦川五義,這一帶的江湖中人,卻多稱我們為秦川五鬼,久而久之,我們也以五鬼自稱。”

  又道:“奴家大哥姓秦名陌,因為幼時得了白化病,遭人拋棄,一向只在夜間行動,故稱白麵鬼;我二哥秦澤,精通水性,又是我們五人中唯一有些學問的人,喚作空流鬼;三哥秦坎,習得鑽地之術,稱作坩坑鬼;奴家略懂易容之術,名為無豔鬼;這位乃是我們的小妹秦小丫兒,看著雖如八歲女童,其實已有十六歲,喚作玲瓏鬼!我們五人,以往總在秦川一帶,做些坑蒙的勾當,因為都是被嫌棄之人,是以全拋棄了原本姓名,一律以義父給的‘秦’字為姓。”

  寧江沉吟道:“你們昨日所做的人肉包子……”

  秦無顏趕緊跪道:“我等雖非好人,做了不少盜墓、坑蒙的勾當,卻也謹守著義父‘盜亦有道’的教誨,從不敢輕易害人。我們蒙義父收留,從義父那習得討生活的本事。但是近來,義父有仇家找上門,他生怕連累我們,將我五人趕下羅結山,要我們遠走它鄉。然而義父年歲已高,如今半身不遂,我們卻又如何肯就這般拋下義父?是以,雖然離開了羅結陵,卻在暗中阻止那些人上山去害義父,被我姐妹二人做成包子的,都是那些要害義父的人,只是未想到這一次的敵人實在太強,奴家雖然在二哥的拼死保護下,與小妹一同逃了出來,但身中奇毒,全賴老爺拯救。”

  不由得泣了出來:“我們逃出來時,回頭看到二哥栽倒,怕是為了給我們斷後,已經落在了敵人手中。”

  “玲瓏鬼”秦小丫兒也在一旁哭了出來。

  寧江想了想,忽的喝道:“你所說這些,可有一處說謊?”問話之間,文氣陡然發散,化作驚人氣勢,朝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卷去。

  二女原本就是拜在他的腳下,氣勢已弱,寧江文氣陡發,又用上了一些攝魂之術,在她們面前,立時猶如神靈一般高大,那強大的威勢,直攝她們心靈。

  姐妹兩人在他泰山般的氣勢下,心底一慌,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秦無顏跪道:“奴家有罪,就只有一事瞞了老爺!”

  寧江冷然道:“什麼事?說!”

  一聲呵斥。

  秦無顏腦袋磕在地上,小聲的道:“就只人肉包子之事,除了近幾日,窺山的敵人外,奴家以前,有時也會下山,故意以易容術扮成美豔女子,若有男子起了色心,意圖對奴家施暴,就與小丫一同設下陷阱,將那人做成人肉包子拿去賣錢,以補生活之用。奴家有罪,奴家該死,但是除此之外,其它再無一句欺瞞老爺,請老爺明鑒。”

  在寧江的氣勢下,姐妹兩人戰慄著身子。

  寧江心想“果然”,她剛才說,她們只是在這幾日裡,才將他們義父的敵人做成包子,但是人肉和牛肉,調起味來肯定不同,而看昨日那些兵士吃得津津有味、滿嘴油水的樣子……這兩個人以前絕對是“練”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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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借北風……

  就是因為覺察到秦無顏話語中的漏洞,寧江才以文氣逼迫,間伴著以火魂施出的攝魂之術。

  現在,雖然知道秦無顏有所隱瞞,但他自也不會將秦無顏說的這事放在心上,雖然她與秦小丫兒,的確是有“釣魚殺人”之嫌,但反正死的也不是什麼好人。

  而經過這一試,他知道,至少在其它地方,她都說了實話,此外,從她們的表現來看,也的確算是重情重義。

  他沉吟道:“你說的白麵鬼與坩坑鬼,莫不是那兩個人?”將在那真武道觀中,看到的兩個人說出。

  秦無顏道:“老爺說的,正是奴家的大哥與三哥。”

  寧江想著,難怪那人在夜裡看上去皮膚慘白,原來是白化病。白化病在這個世上,原本就比較少見,且幾乎無法治療。

  他道:“如果是那兩個人的話,那他們恐怕是危險了。”將那兩個人早已被竹花幫的人跟蹤的事說出。

  秦無顏與秦小丫兒聽到她們的大哥、三哥有危險,心中焦急。寧江卻是淡淡的道:“那蘇盼容,不但要害你們,甚至還想著來害我兄妹二人,我們自然容不下她。也罷,我們且到羅結陵去看一看。”

  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心懸她們幾位義兄安危,也不再多話,便與寧江兄妹一同,往羅結陵方向而去。

  方自走到半途,前方傳來一聲怒吼。他們將馬藏好,悄悄潛了過去,只見前方的竹林旁,一名身穿道袍的道者,臉上滿是鮮血,拿著劍亂劈。在他身邊,幾名竹花幫幫眾,手持火把,圍著他哄笑不停。

  那道者跌跌撞撞,發狂的怒吼聲中,長劍屢屢劈空。

  小夢小聲道:“這人……”

  寧江道:“他的眼睛已經被人弄瞎了!”這道人身手不錯,至少也是二流頂尖,可惜眼睛都已被人挖出,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幾個不入流的傢伙都對付不了。

  “這人是金虹觀的一鶴道人,”秦無顏低聲道,“昨晚老爺您走後,一鶴道人與嶺南的南都冥翁先後來到,緊跟著,毒公子與‘九棍陰雷’段雹、‘承天禽’錢泰一夥,率人圍觀荒村。蘇盼容提出建議,讓大家先聯起手來,一同對付強敵。原本大家都已經同意了,沒想到戰鬥中,蘇盼容趁著‘五罡雷劍’賀馳與‘九棍陰雷’段雹交手時,反過來暗算了賀馳,緊跟著南都冥翁又偷襲了‘桃花蛇蠍’曹二桃。”

  她恨恨的道:“原來蘇盼容與南都冥翁,跟毒公子、段雹、錢泰竟然是一夥的,故意先後進村,來個裡應外合,想要將有機會跟他們搶奪天……搶奪我義父所藏的一件珍寶的人一網打盡。這一鶴道人雙目盡瞎,這是‘承天禽’錢泰的手段,他在暗中飼養了一種猛禽,最擅長的就是挖人雙目。”

  寧江點了點頭,中原一帶的江湖,深受先秦墨家思想的影響,一向看重一個“義”字,論起這種陰謀詭計,的確是比不上西嶺、嶺南的那些人。

  這種明裡聯手、背後暗算的行跡,在中原是只有‘江湖敗類’才會去用的手段,中原的江湖客,講究的是‘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輕律法,重俠義,一諾千金,與苗夷一帶的作風還是有著很大不同。

  遠處,一鶴道人一聲大吼,將劍一橫,血花在夜色間飛灑,豔紅了天地。

  他竟是不願再受辱,自刎而死。

  一鶴道人的屍體撲的一聲,倒在地上,那幾人意猶未盡,哼哼的在他的屍體上踢了幾下,方才離去。

  在那些人離去後,寧江方才帶著妹妹、秦無顏、秦小丫兒一同,來到一鶴道人的屍體邊,見他雙目空洞,血淚幹漬,悲憤的表情凝固在死後的臉龐上。寧江輕歎一聲,讓她們先用石子將他的屍體掩埋,擦傷那沾血的長劍。

  在土墳前站了一會,他負著雙手,忽的一聲冷笑:“何人藏在暗處?出來吧!”

  小夢一驚,保護在哥哥身後,如同豹子一邊,左手握著斜插在腰間的寶劍,右手握著劍柄,將劍拔出寸許。秦無顏與秦小丫兒亦是緊張的,戒備著周圍。

  此時,月色已經變得暗淡,冷風如同霜刀一般刮過,將草地刮出一波波低垂的弧線,另一邊稀落的竹林,在夜風中起伏。

  她們警戒著周圍,卻是什麼人也沒看到。

  寧江再哼一聲,文氣陡然發散:“你們兩個,不自己出來,是要我去找麼?”

  雖然他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讀書人,然而此刻,氣勢湧動,方圓數十丈都似亮了一亮。緊接著便是一聲低沉的男子聲音:“公子恕罪,小人這便出來!”

  遠處土石驀地一翻,現出一個土坑,坑中跳出兩個人來,一個皮膚慘白,一個身形瘦小。

  秦無顏、秦小丫兒又驚又喜:“老大!三哥!”

  出現的正是秦川五鬼中的“白麵鬼”秦陌,與“坩坑鬼”秦坎。

  秦無顏、秦小丫兒見到他們無事,欣喜的朝他們奔去。秦陌卻是看著寧江的背影,又驚又疑,他與三弟藏得如此隱秘,實不知這文弱少年是如何發現他們的。來到少年身邊,他拱手道:“小人秦陌,敢問公子大名……”

  寧江緩緩轉身:“吾乃銅州解元,姓寧名江,蒙太守、知府舉薦,此番前往昊京入國子學,途徑此地。”

  秦小丫兒興奮的道:“大哥,三哥,我和四姐中了毒公子的毒,是舉人老爺救了我們。”

  秦陌、秦坎一同動容,他們自然知道毒公子的毒有多可怕,幾乎是中者無解,四妹與小妹中了他的毒,按理說已是必死無疑,沒想到這位少年竟然能夠救下她們。兩人都是江湖中人,對科場瞭解不多,卻也都知道,如此年輕的舉人是不多見的,更可況還是一州之解元。而剛才,少年文氣發散,他們藏在地底,亦是心中驚懼,顯然這少年,的的確確是位舉人。

  秦陌與秦坎趕緊一同拜倒,秦陌道:“多謝老爺救下四妹與小丫兒,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寧江將二人扶起,道:“你們已經被竹花幫的人追蹤,為何卻會出現在這裡?”

  秦陌拱手道:“竹花幫雖然在我們的前頭設下埋伏,但小人是慣于走夜路的人,從風吹草動間,發現有敵人潛藏,我三弟又有鑽地之法,帶著我及時鑽地逃出,躲過一劫。我們在羅結陵周圍藏了一陣,得知我二弟已經被敵人抓了去,正在用刑逼問我等義父藏身之處。只是對方防備重重,我二人無法將他救出,又得知四妹、小妹脫出,擔心她們安危,所以前來尋找,因聽到此處有人大吼,所以潛了過來,沒想到竟被老爺發現。”

  寧江道:“聽起來,你們的本事,全都是你們義父所教,敢問你們的義父到底是那位高人?”

  秦陌道:“不敢欺瞞老爺,我等義父,自稱秦抱樸,我等俱是為他收留,他的真實來歷,我等亦是所知不多。”

  寧江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當然,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江湖之上,三教九流,奇人異士數不勝數,有許多他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此外,雖然這位秦抱樸似是精通各種秘法,教出來的幾個義子義女,各有絕學,但不管是鑽地之術還是易容之術等等,在江湖上畢竟都屬於“旁門左道”,難以仗之成名,就像是西嶺一帶,也有許多實力了得的巫祝,但在江湖上往往名氣不顯,畢竟這些都是“左道”。

  至於寧江,他當然不會看不起這些“旁門左道”之人,畢竟在他的上一世裡,他自己都是誤打誤撞之下,先從左道修起,再由邪入正。

  更可況,在他看來,“旁門左道”只要用得好,發揮出的作用同樣無可估量。

  就像一向被儒教看不起的“奇巧淫技”,往往才代表著科技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

  這“秦川五鬼”各懷絕技,又頗講義氣,寧江有心收伏,他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道:“那毒公子、蘇盼容等,既得罪了我兄妹二人,又抓了你們的弟兄,我們便先一起對付他們,同時設法將你們的弟兄救下。”

  秦陌、秦坎二人大喜,有一位舉人相助,無形中便等於提升了他們的戰力,更何況,這位銅州解元亦是高深莫測,不但能解毒公子的奇毒,連他們藏在地底竟然也能發現,有他相助,自是多了一些勝算。

  雖然他妹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估計只是一個剛入武道的新手,恐怕還要他們保護……

  ※※※

  繞過荒村,來到羅結山下,遠方霧氣纏繞。

  秦陌低聲道:“我義父原本是在這裡布下了霧陣,讓人難以進入羅結陵中,只說現在,霧氣已經被毒公子破去,現在布在我們前方的是毒公子的毒瘴,只要有這毒瘴在,我們就難以進去救人。”

  寧江道:“穿過這毒瘴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問題是,他們一共有多少人,裡面的地形又如何?”

  秦陌將內中的地勢簡要的告訴寧江,又道:“這山中有一座廢棄的山莊,毒公子、蘇盼容、南都冥翁、段雹、錢泰五人多半就是留在那裡。”他在地上,將那廢棄的山莊的位置,以及周圍的地形畫出。

  秦無顏說道:“蘇盼容有六十多名幫眾,毒公子恐怕也有十幾名手下,看來我們只能暗取,不能明攻……”

  寧江卻道:“不,我們直接攻進去就可以了。”

  秦無顏訝道:“就算過了這片毒瘴,他們人也實在太多……”

  寧江道:“那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這片毒瘴反過來對付他們自己人就好。”他繞著毒瘴,負手走動:“迷霧也好,毒瘴也罷,要起作用,都必須倚地勢而成,否則風頭一來,什麼霧、什麼瘴也全都散了。”

  目光看向周圍山嶺:“這裡雖然是山嶺環繞之處,但你們的義父為了能夠在這裡佈置迷陣,必定還是做了許多改變。”

  秦坎佩服的道:“正如老爺所說,北面,義父讓我們連起了好幾座土峰,西北方又移植了幾顆古松,其它方向也做了不少改變。”

  寧江道:“我們先過去看看。”

  他們趁著夜色轉到毒瘴東面,寧江抬頭看去,見這裡幾棵古松,不規則地錯落著,南面則有幾座石峰。他道:“這些石峰看起來都似天然而成……”

  秦坎道:“老爺有所不知,這只是假像罷了,其實裡頭都是黃土,外頭貼了石塊,以小人的鑽地之術,用些功夫便都能弄斷。”

  寧江走了一段,又往更東方的山嶺看去,風從山峽間穿過,恰恰被這裡的土峰與樹木緩衝、引流,往外頭散去。他笑了一笑:“你們的義父果然是奇人。”又道:“不需要全部弄斷,只要一峰一樹,也就夠了。”

  再一次往北面看去:“就讓我們,借北風一用!!!”

  ※※※

  廢棄山莊,外頭,身穿黑色勁裝的竹花幫眾,拿著火把來回巡視。

  裡邊,一個男子渾身被綁,在地上痛苦扭曲。一個青年坐在虎皮大椅上,大腿上坐著“滿袖竹花”蘇盼容,在他們身邊的,還有南都冥翁、“九棍陰雷”段雹與“承天禽”錢秦。

  “承天禽”錢泰年過六旬,手臂上套這鐵筒,一隻猛禽雙爪抓著鐵筒,立在他的手臂上。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冷笑道:“這廝倒是挺能撐的。”

  也不管旁邊有人,那青年在蘇盼容的身上狠狠的摸了一把,笑道:“這廝撐得越久,就越是痛苦。我這毒,喚作‘節節酥’,每過一刻鐘,痛苦就翻上一倍。”

  緊接著笑道:“就算他能夠一直撐下去也是無用,撐到最後,他的痛苦達到巔峰,反而會無苦無痛,整個人陷入催眠夢境,到那時,我問什麼,他就只能答什麼。”

  那男子,正是秦川五鬼中的“空流鬼”秦澤,聽到這青年的話,他瞳孔收縮。雖然飽受折磨,但他強忍下來,死也不肯交待,然而這青年的話語,卻讓他生出恐懼。他不怕自己受到更加狠辣的折磨,他也不怕死,他只怕到最後,自己失去意識,真如這毒公子所說,無意識的把一切都交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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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琴芳蘭凋茂熙陽

  毒公子鄙夷的冷笑著:“還以為中原個個都是好手,想不到一個不如一個,什麼五罡雷劍,什麼一鶴道人,全都蠢得要命,中原的所謂俠客,全都是這般蠢材麼?還有這什麼五鬼,全都是什麼東西?”

  蘇盼容曼聲道:“中原的這些人,除了自視甚高,原本也就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尤其是那些以俠義自居的蠢貨,既好騙,又好哄。聽說這些俠客的源頭,是什麼墨家,只看那什麼墨家,連幾個渣子都剩不下,就可以知道也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

  從毒公子大腿上起身,漫步到秦澤面前,彎下腰來,用手托住他的下巴,笑道:“你又何苦這般忍受?忍到最後,還不是什麼都要招?早點把你義父和天隕流光的下落交代出來,也可以少受許多折磨。我看你們五個,還是有點本事的,但那又怎樣?在中原這種地方,再有本事還不是被人看不起?你們說自己是五義,別人就只當你們是五鬼,久而久之,你們也真成鬼了。”

  又道:“乖!說出那老頭的下落,我們就放了你,不但放了你,還可以讓你們加入我竹花幫,帶你們到嶺南享福去。”

  秦澤驀地一張嘴,“呸”的一聲,一口痰吐在她的手上。

  蘇盼容大怒,“啪”的一聲,狠狠一掌摔在他的臉上,把他臉打得半邊紅腫,兀自發怒,從旁邊拔了一隻短槍,居高臨下,狠狠一槍紮下,洞穿了秦澤的大腿。

  原本就被毒公子所下劇毒折磨的秦澤,痛得蜷曲。蘇盼容把手中長槍使勁的扭了幾下,冷笑道:“真不明白,你有什麼好堅持的,那老頭難道還會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你死了,不是什麼都得不到?最後我們也還是有辦法知道那糟老頭的下落。”

  秦澤痛得冷汗直流,卻是硬聲道:“我們中原人……的義氣,你們蠻夷……不懂!”

  蘇盼容大怒,把槍一拔,帶出鮮血,一腿踹去,砰的一聲,男子飛出,撞在了半丈外的牆壁上,滾了下來。

  蘇盼容罵道:“什麼東西!”

  “承天禽”錢泰坐在另一頭,漫不經心的喝著茶:“這就是中原人的江湖,連條狗都要講義氣。”

  南都冥翁亦是嶺南人士,哼了一聲。“九棍陰雷”段雹原本也是中原人,卻因做過弑師之事,被視作江湖敗類,在中原混不下去,逃到西嶺,被鶓哥招攬,此刻卻是低著頭,只當自己從來就不是中原人。

  毒公子卻看著倒在那裡的秦澤,眉頭忽的一皺,閃電般搶上前去,抓住秦澤下顎一扣一撥,將秦澤下顎卸了下來。立時,滿嘴的鮮血從秦澤口中噴出。

  錢泰端著茶杯,怔了一怔。南都冥翁、段雹亦是錯愕。

  蘇盼容臉色微變:“這廝做了什麼?”

  毒公子陰陰的道:“他想要咬舌自盡!”

  卻原來,毒公子故意說出“步步酥”的作用,是想要瓦解秦澤的意志,讓他知道再怎麼掙扎最後也是無用,令他精神崩潰,提前招供。卻未想到,為了不讓自己在失去意識後,交待出毒公子想要知道的事,秦澤竟是趁著蘇盼容那一腳,在撞上牆壁時借力咬舌,只可惜,他因身中劇毒,自身無力,又被毒公子發現得早,舌根還未斷去,就已被毒公子卸去下顎。

  雖然這廝功虧一簣,蘇盼容、南都冥翁、錢泰等卻已盡皆動容……這傢伙竟然會做到這種地步?

  就在這時,外頭忽的傳來一陣慌亂。幾人對望一眼,先後掠了出去。

  到了外頭,抬頭一看,空氣中彌漫著慘綠色的霧氣,散落在外頭的竹花幫眾紛紛倒下,在地上抽搐、昏迷。

  毒公子色變:“這不可能!”他步在外頭的瘴氣,竟然往這個方向飄來。他抬起頭來,冷風忽忽的刮卷,吹打著他的臉龐。

  蘇盼容道:“公子……”

  毒公子手一翻,取出幾粒小丹藥,先讓其他人服下,緊接著皺眉道:“有人改變了風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夠做到這樣的事?

  另一邊,寧江負手看著順風刮去的瘴氣,道:“走吧!”

  秦陌、秦澤、秦無顏一同看著他……我們就這樣直接殺過去?

  就算靠著毒瘴還施彼身,裡頭可也還有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段雹、蘇盼容這幾個高手在那,就靠他們,真的有辦法解決掉那幾個高手?

  只是,他們原本就非得進去救人不可,如果沒有寧江,他們的勝算更低。此刻,既然寧江這般說了,那縱然是龍潭,他們也一定會跟著跳進去。

  秦陌拱手道:“我等便跟隨公子一同進去,還請夢姑娘留在此間等待。”

  寧江往他看來……開什麼玩笑?把小夢留下後方,我帶著你們去送死嗎?連低手都知道下象棋時要“三步出車”,你見過把能夠橫衝直撞的“車”留在後方,只讓弱小的馬和炮衝鋒上陣的嗎?

  他道:“不用!小夢……你來打頭陣!”

  小夢:“啊?”一點信心都沒有。

  寧江手置囊中,握上一物,珠光與文氣一卷,同時罩上了幾人:“我們走!”竟然就這般直接往瘴氣內走入。

  山莊中,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蘇盼容同時眯起了眼。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濛濛的亮,風霜從北面刮來,將瘴氣吹得四散。那濛濛的霧氣中,一團光亮正在往他們這邊接近。

  毒公子悄悄打了個手勢,他的十幾名手下藏在暗處。此刻,竹花幫的幾十名幫眾都已經被順風刮來的毒瘴弄倒,但毒公子自己帶來的、這十幾名西嶺苗人,本身就帶著解藥,自然無事。

  在他們眼中,那光亮越來越近,那是一團神秘的珠光。珠光的中央,是一個弱冠的少年,他的身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兩翼跟著一個皮膚慘白的男子、一個瘦小的男子、一個青年女子、以及一個小女孩。

  蘇盼容訝道:“竟然是他們?”原本以為,來的是什麼厲害人物,這不是昨日她在荒村遇到的那對兄妹,以及秦川五鬼剩下的四人麼?

  毒公子卻是眯著眼睛,看著那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出珠光的少年。雖然北風刮過,瘴氣正在消散之中,但畢竟還未完全散去,但是這幾人,就這般穿過他布下的毒瘴而完全無事。

  很顯然,破解他的毒瘴的,就是這少年的珠光。

  但是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人,他是如何做到這種事的?這到底是什麼術法?

  寧江同樣也在打量著毒公子和這些人。

  破解掉毒瘴的,實際上是他取自小隋侯宮的隋侯珠。

  隋侯珠能夠破解各類毒素,當然,正常情況下,唯有它所接觸到的人,才有解毒之效。但是他卻通過自身的火魂,引導出隋侯珠本身的效能,再通過文氣將它發散。

  於是,在毒公子等人眼中,只覺得他神秘莫測,竟是讓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

  “你是什麼人?”毒公子冷冷的看著少年,很明顯,這幾個人中,這少年無疑其他人的主心骨。

  “銅州解元,”少年淡淡的道,“寧江!”

  朝陽從山嶺間射出它清晨的第一道光芒,照在少年身上,與他身上散出的珠光混雜在一起,一圈圈的擴散開來,猶如神光。竟是讓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覺刺眼無比。

  這是一種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自信,明明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冠少年,然而這一刻,就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圍著他轉。誰也不知道他的自信由何而來,但卻莫名的就為之驚懼,被他震懾。

  蘇盼容同樣暗自驚訝,雖然昨日她已看出,這少年不是普通人,若非秀才,就是舉人,可能還是舉人多些。

  但是說到底,哪怕他就是一個舉人,舉人本身也沒有什麼力量。

  她昨晚派了一批手下,前去把他們兄妹二人捉來,原本以為根本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沒有想到,那幾個手下竟未歸來,反而是他們兄妹兩人與秦川五鬼混在了一處。

  她在心中忖道:“秦川五鬼,雖然各有絕學,但論起單打獨鬥,沒有一個稱得上是一流高手,這小姑娘看上去也只是個雛兒。唯有這少年,看起來是個舉人,有他在這裡,秦川五鬼與這小姑娘氣運大漲,也會變得棘手,但是只要把他先做掉去,剩下這些人,也就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舉人本身或許沒有什麼戰鬥之力,但在他的氣運帶動下,他身邊的人也會實力大漲,這個是這儒家天下每個人都知道的常識。

  蘇盼容有心將這少年先行除去,漫步前行,搖動身姿,風情萬種的走到少年身前,仿佛敘舊一般,婀娜的朝少年笑道:“這位小哥,昨日一別,原本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沒想到又在這裡見面,這可真是緣分……”嘭的一聲,肢擺臀搖間,至少有數十道光華朝少年疾射而去。

  滿袖竹花漫天華!!!

  這一出手,談笑之間,既快且疾,竟讓人無法反應過來。就是靠著這一手,蘇盼容帶著竹花幫混跡嶺南,殺了不少人。更何況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年。

  緊接著卻是“刷”的一聲,一道劍光帶著弦音,猶如萬點星辰,花雨滿天,轟然間炸開,如此的絢麗,如此的璀璨。

  在蘇盼容眼中,轟往少年的竹花幽若被星河沖回,整個天地亮了一亮。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亮堂,她的眼眸都在反射著燦爛的劍光,星的花,星的雨,驚豔,唯美。猶如刺破夜空的流星在那滿目琳琅的星盤間劃過,有什麼東西正在向她接近,一點寒光,幾度芳華,春來了,花開了,然後刷的一聲,那漫眼的星花,齊齊的在同一時間收去,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唯有那流星般的光芒,一閃即逝,它消失了,但她知道,它的確出現過。

  那是……什麼?她想著!

  這是她最後的意念。

  在蘇盼容以“滿袖竹花漫天華”出手的那一刻,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段雹的心中是冷笑著的。

  他們在等待著那少年的死亡,其中,“承天禽”錢泰的心中還多少有點覺得遺憾,在有斷袖之癖的他看來,這少年不應該死得這麼可惜。

  蘇盼容出手了,她一出手,就是她的成名殺招,而且與那少年之間的距離,幾乎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然而,刹那之間,那嬌媚的女孩,閃到了她的哥哥與蘇盼容之間,拔出了劍。

  然後就是閃耀的劍花,猶如煙花盛放,猶如星河席捲,蘇盼容的滿袖竹花就這樣被那星河般的劍花所淹沒。然後就是一閃而逝的流星,驚豔,美麗……死亡。

  陡然間,少女已經到了蘇盼容的身後,嬌小的體態,弓步收劍。百褶裙,碎花襖,繡花鞋,百花髻,依舊是嬌媚如花,依舊是麗質天成。唯有身後那飛起的頭顱、沖起的血花,在朝陽的晨光下,如同她的背景一般漫開。

  秦陌、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同樣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沖起的血柱,看著與他們同來的,嬌媚少女的背影。

  雖然舉人老爺說了,讓他的妹妹打頭陣,但是一招,僅僅只是一招……她竟然只用了一招,就殺了“滿袖竹花”?

  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9

第六十九章 秦王懷土眷舊鄉

  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段雹、秦陌、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等人,吃驚的看著一劍殺掉蘇盼容的少女。

  死不瞑目的蘇盼容,頭顱在地上滾了幾滾,雙目依舊睜得通圓,仿佛有星花在她的眼中凝固,就像結了冰一般,再也無法化開。

  與此同時,藏在暗處的那十幾個苗人,同樣也是瞠目結舌。他們的公子,已經通過手勢向他們下了命令,一等蘇盼容殺掉那少年,馬上就一起動手。

  卻沒有想到,被瞬間殺掉的反而是蘇盼容?

  甚至,以他們的能耐,根本就看不出這嬌美的少女,是怎麼殺掉蘇盼容的,他們就只看到那突然爆起的芳華,然後蘇盼容的腦袋就飛上了天。

  在所有人,都震驚而又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少女的時候,卻不知道那少女自己也同樣吃驚。

  她其實對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麼自信,在她的眼中,每一個有名氣的江湖中人,都跟那“狂刀”戴霸一樣厲害。

  你看,狂刀、滿袖竹花、桃花蛇蠍……他們全都有外號。

  她連外號都沒有……

  她以為,這女人跟那狂刀一樣厲害,所以一出手就用出了“琴芳蘭凋茂熙陽”。

  卻沒有想到,這麼簡單就殺掉了這女人,她甚至有種殺雞用了牛刀的感覺。

  在她身後,寧江無奈的搖了搖頭,妹妹還是經驗不夠……殺雞用了牛刀啊!!!

  毒公子等人快速對望了一眼。

  “動手!”一聲厲叱陡然響起,南都冥翁、錢泰同時往小夢攻去。南都冥翁手舞褐色鐵杖,錢泰手持雙環。藏在暗處的那些苗人也同一時間躍了出來,全然不顧中原的所謂“江湖規矩”。

  無形的氣勢卻在這時,浪潮一般擴散。

  當當當當當,一連串的劍響密集。

  南都冥翁與錢泰的實力,都比蘇盼容要高,然而此刻的寧小夢,在他們眼中突然變得高大起來,寶劍如跳躍的音符,急促的擊打著兩人的鐵杖與銅環,竟以一人之力,死死的壓制著他們。

  氣勢如流水一般鋪卷,殺上來的那些苗人不約而同的心慌、驚懼,戰意莫名的瓦解。撲的一響,地面多了一個坑,兩名苗人被拖入坑中,血光一濺,兩人都在坑中消失不見。

  一名苗人耳邊傳來小女孩的嬌笑聲,那個子最小的侏儒女流水一般,突然到了他的身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小刀已經在他的咽喉一劃,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那如同風一般,仿佛沒有形狀的、詭異莫名的飛動,侏儒女的身影奇詭得難以形容。

  在侏儒女的另一邊,秦無顏踏著輕靈的步子,刀一般的彩帶在她的身邊翻飛,刹那間就殺了兩人。

  能夠被毒公子帶到中原來的,原本就都是精銳,秦無顏與秦小丫兒的個人實力也都不算太強。然而現在,這些苗人精銳,在她們手下竟是不堪一擊,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著她們,時來天地皆同力,而她們現在就似是在與天地同力,氣勢暴漲。

  這就是華夏的文氣?毒公子再一次色變。

  那嬌美的少女能夠以一人之力擋住南都冥翁與錢泰兩大高手,秦無顏與秦小丫兒能夠如同死神收割一般屠殺他帶來的精銳,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她們本身的實力,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那少年發散出來的氣勢。

  就是這股氣勢,壓制著南都冥翁、錢泰、以及他帶來的苗人精英,同時讓少女、無豔鬼、侏儒女、潛入地下殺人的坩坑鬼,實力莫名的暴漲。

  雖然早已聽說華夏的文氣,又稱聖人之氣、浩然正氣,可以化官威,化軍勢,但他仍是沒有想到,它的作用竟是如此了得。

  比毒公子更吃驚的,卻是段雹,雖然依附於西嶺鶓哥,但他原本亦是中原人士。他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少年乃是舉人,舉人的文氣雖然強,但也沒有到這般地步,毒公子帶來的西嶺精銳,戰意幾乎是在瞬間瓦解,秦無顏等人的實力,無形的就提升了一大截。

  這少年的文氣或許還無法和進士相比,但已遠勝於尋常舉人。

  撲的一聲,又有一名苗人被拖入了土坑。段雹開聲大喝,如同豹子一般沖前,一條金棍轟然砸下,土開石裂。被拖入土中的苗人爆出鮮血,一個瘦小身影卻從土中跳出,嘭嘭嘭的,與段雹戰了起來。

  嗖,一個身影卻從那瘦小身影與小夢之間穿過,電光般襲向寧江。

  出手的正是毒公子!!!

  毒公子的實力原本就要比南都冥翁、錢泰、段雹高上一線,此刻與段雹配合默契,段雹方自擋住“坩坑鬼”秦坎,他立時便突襲寧江,務要將寧江一舉擊殺。

  小夢劍光如弦,猶如清流激濺,連擋南都冥翁、錢泰兩大高手,卻已無法阻截毒公子。

  刷,一道利刃,從毒公子手中脫出,激射寧江。

  鏘的一聲,一道刀光卻在這個時候,橫裡擊出,將飛刀擊飛。

  秦川五鬼的老大秦陌現出身來,一柄軟刀雪浪翻飛,猶如裹著白練卷向毒公子。

  這是什麼?毒公子暗吃一驚……這“白麵鬼”剛才是怎麼藏的?

  “白麵鬼”秦陌是與寧江等人一同到來的,在他們到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全身慘白的秦陌,在六人中最為顯眼。緊接著,朝陽升起,晨光湧來,秦陌卻像是在陽光下消失了一般。

  以寧江為目標的毒公子,竟然未注意到秦陌一直在寧江身邊,如此詭異的情形,連毒公子也吃了一驚。

  秦川五鬼各有絕學,秦陌學的是白日刺殺之術,可以說,他是一名刺客。

  只不過,普通的刺客都是借著夜色,在黑暗中動手,他卻可以在陽光下潛藏。

  原本想要對敵人進行刺殺,毒公子卻先殺了過來,秦陌軟刀翻飛,雖然有寧江文氣相助,但實力依舊與毒公子相差太遠,在毒公子行雲流水般的攻勢下,竟是手腳忙亂。

  此時,依舊在他們身邊立著的,蘇盼容那失了頭顱的屍體,還在搖動。

  她的頭雖然已經掉落在地,但身體仍然站立了一下,在毒公子與秦陌交手的勁風中,撲的一聲,往側面倒下,震起塵土。

  毒公子招招搶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秦陌,在正常的情況,兩人實力相差較大,這不過就是幾招的事。然而現在,寧江的氣勢同樣壓制著他,讓他雖然佔據優勢,但是怎麼也無法解決掉秦陌。

  而另一邊,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卻在快速解決他僅剩的那幾個手下。

  一旦秦無顏與秦小丫兒騰出手來,毒公子一方自然是凶多吉少。

  原本,小夢再厲害,也無法同時對付得了南都冥翁與錢泰兩人。剩下的這秦川四鬼,更不可能是毒公子、段雹、十幾名苗人精銳的對手,哪邊的勝算更多,根本就是一眼能夠看出的事。

  然而此刻,寧江一人的文氣,輕而易舉的顛覆了雙方的戰力。

  由此可知,為何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八百年來,各方蠻夷從來沒有對華夏產生威脅。

  南都冥翁、錢泰都是老江湖,知道既然毒公子無法一下子解決掉寧江,那勝負的關鍵點就在他們身上。南都冥翁鐵杖一收,回轉之際,舞起車輪一般的杖圈,仿佛有鬼神呼嘯,華蓋轟然,杖聲嗡響,氣勁暴漲。

  這正是他的殺招“冥震八方”。

  錢泰同樣一聲長嘯,一隻猛禽從天撲下,雙爪朝少女的雙目猛抓而起。自己欺身而上,手中一對金環交錯迴旋,猶如一隻大鷹,攻勢淩厲,帶動了兇猛狂風。

  兩人同時用出殺招,想要在瞬間將小夢擊殺,至不濟也要將她重創。

  小夢卻是嬌軀一旋,百褶裙美麗的旋轉了一下,手中寶劍轉了一個大圈,沖下來的猛禽一聲尖嘯,撲騰而起,羽翅亂飛。錢泰帶起的勁風被劍圈收去,猶如泥牛入海,瞬間瓦解。南都冥翁的杖圈越轉越慢,還沒有接近少女,力道就在快速消退。

  十方肅清,氣吞天下。

  秦王懷土……眷、舊、鄉。

  沒有想到,兩人齊施殺招,竟被這丫頭從容接下,南都冥翁、錢泰殺招用老,被迫各退一步。

  小夢連續用出“琴芳蘭凋”與“秦王懷土”兩大絕招,又與氣力更加強勁的兩個老江湖硬戰,此刻內力也稍有些不支,喘了幾下。

  緊接著卻是兩聲慘叫響起,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已經解決掉了最後兩名苗人。

  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段雹立知不妙,尤其是毒公子,深知自己位於敵陣中間,形勢最險,嗖的一下,一邊抵擋秦陌的軟刀,一邊從秦坎與小夢中間退了回去,喝道:“走。”

  嘭的一聲,毒公子將一顆珠子往地上一擲,一團煙霧飄起,四處彌漫。

  寧江將手一指,光芒乍現,煙霧被破。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卻是秦陌趁著段雹的退卻突然下手,一刀刺穿段雹的後心。

  將段雹的屍體踩在腳下,秦陌拔出刀來,與小夢、秦坎等人殺入了山莊,只見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已經不見蹤影,他們在山莊中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秦澤,顯然也已被帶走。

  此刻,毒公子原本布下的毒瘴早已被風吹散,山莊周圍卻還倒著那幾十名竹花幫眾。寧江引北風吹來,這些人雖然被瘴氣迷倒,卻還未死。秦陌、秦坎各自提刀,將這些人一個個補刀,殺了一遍。

  回到寧江身邊,秦陌道:“老爺只管放心,那三賊只能逃入山中,這羅結山,我等遠比他們更熟,必不讓他們逃了。”此刻,他已以寧江馬首是瞻。

  寧江有心看看他們的本事,道:“你們去吧!”他心知,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每一個都要比這四鬼厲害得多,但現在,那三人已成驚弓之鳥,這四鬼占著地利人和,又各懷絕技,只要配合得當,勝算顯然在四鬼這一邊。

  當下,秦陌跳上牆頭,在陽光下一躍,竟然就這般消失不見,秦坎往牆腳一鑽,同樣失了蹤影。

  秦無顏卻是先回到山莊正門處,把“滿袖竹花”蘇盼容的臉皮割了下來,取出一個扁平小盒,將臉皮泡入盒中液體,收好之後,方才帶著秦小丫兒,繞山莊而去。

  寧小夢看著他們的怪異舉動,有些發怔:“哥哥……這個就是江湖嗎?”

  寧江笑道:“江湖之上,奇人異事數不勝數,他們也不過就是其中之一。”牽著妹妹的手,跟著四鬼之後,上山去了。

  毒公子拖著秦澤,與南都冥翁、錢泰,往山腰奔去。

  明明帶了一大批的手下,明明實力遠比對方更強。那秦川五鬼不過就是多了一對兄妹做幫手,竟然一下子就把他們逼到這般地步。此刻的毒公子,開始意識到自己小看了中原人。

  只要華夏的氣運還在,蠻族也好,苗族也好,都難以犯華夏一步。

  他驀地抓起秦澤,把秦澤的下顎往上一按,惡狠狠的道:“那老頭在哪裡?”

  此刻的秦澤,“步步酥”已經發生了作用,猶如被催眠一般,不管毒公子問什麼,他都會交待。然而秦澤剛才雖然沒有能夠徹底咬斷舌根,舌頭卻也傷得厲害,滿口是血,雖然被毒公子喝問,卻是卷著受傷的舌頭,難以說出話來。

  嘭的一聲,一塊大石卻在這個時候,往他們沖來,毒公子、南都冥翁、錢泰下意識的一躲,緊接著便是煙塵亂起。錢泰在閃躲之間,雙腳突然被人扣住,將他往下拉去。意識到情況危急,他一聲大吼,手中雙環往下砸。

  雙環砸在腳下,塵土進一步擴散,藏在地底的秦坎卻早已知機遁走。錢泰雙腳陷入土中半截,提腿要起,一條彩綾在他面前閃了一閃,吸引他注意力的那一瞬間,他的背上已經中刀。

  煙塵中卷起狂風,南都冥翁舞起鐵杖,打飛一塊滾滾而下的碎石,以勁風掃開塵土沖到錢泰身邊,卻是看到錢泰腦袋前搭,後心洞穿,已經死在那裡,看向周圍,已經是空無一人。

  塵土消散,他與毒公子彼此對望,都知道不妙,這羅結陵,畢竟是秦川五鬼的地盤,他們根本無法知曉那四鬼會以什麼手段,在什麼地方殺出。

  “走!”毒公子拖著秦澤,往上方繼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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