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63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0:17
第九十六章 此去山河在,雲雪不知歸

逐蠻曆,三年,二月。

這應當是人族,不,準確的說應當是這方世界有史以來最黑暗的一個月。

眾望所歸的守望者蘇長安下落不明,接管大軍的逐蠻帝夏侯明,帶著三十五萬大軍還未來得及收複失地。

司馬詡擁立魏庭太祖的第七子,夏侯麟為帝,裹狹著百萬大軍南下。

星殞郭雀戰死虎頭灘,建業城淪陷,江東百萬黎民被夏侯麟秘法獻祭,化作亡魂,屍骨不存。

而後與夏侯明的大軍決戰與建業城外。

莽天王穆梁山建議大軍西去,暫避鋒芒,等待蘇長安歸來。

已經握住了大軍兵權的夏侯明卻一意孤行,以哀兵必勝為由,執意領軍與司馬詡一戰。

親友妻兒皆死於建業城的江東軍固然神勇,當稱悍不畏死,可在夏侯麟手下的十一位王候神將的鎮壓下依舊不是對手。

那一年,江東軍大敗。引兵西去,枯守與嘉漢郡中。

莽天王穆梁山為掩護大軍撤退戰死沙場,其頭顱被司馬詡割下懸於大營陣前,到如今已經暴屍七日,揚言若是夏侯明的大軍再不出陣一戰,便要將穆梁山的頭顱與屍首送於野狗分屍。

其子穆歸雲繼承莽天王之位。

......

二月春光明媚,豔陽高照。

但嘉漢郡中的蜀王府中卻一片死寂。

夏侯明坐於高台之上神色沮喪,低沉著腦袋不曾言語。

台下江東諸臣亦沉默寡語。

蘇長安離開時留下的二十餘萬大軍,加上從蜀地編製的十五萬的軍,如今西涼軍還餘兩萬,逐蠻營還餘兩萬,蜀軍三萬,江東軍三萬。整整三十五大軍,如今所剩不過十萬之數,且大多帶著或輕或重的傷病,雖然他們此刻偏安於嘉漢郡內,那司馬詡卻一路窮追不捨,早已在嘉漢郡外築起了大營,每日派人叫陣,隨時都有可能大舉攻城。

「報!」這時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傳來,一位斥候模樣的士卒一路疾跑來到了大殿。

他身上的甲冑滿是斑駁的刀槍之印,頗有些狼狽。

「何事?」台下一側的一位男子站了起來,朝著那斥候問道。

此人是魏朝神將,西涼軍下三大統領之一的溫子玉。

「司馬詡又派人在城下叫陣。」他斥候趕忙回應道。

溫子玉聞言眉頭一皺,頗有些不悅。他言道:「司馬詡每日叫陣,此事何須傳報?」

那斥候自然聽出了溫子玉的不滿,他縮了縮脖子,目光遊離著在殿下諸位將領身上掃過,最後停在了那一身黑衣,背負一把猩紅色長槍的男子身上。

在猶豫了一小會之後,他方才說道:「那賊將這次叫陣不僅帶了兵馬,還帶...」

一旁的黑衣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他上前一步,走到那斥候身前,問道:「還帶了什麼?」

或許是因為心頭的憤怒,男子的聲線極大,還帶著一股淩冽的殺意。

那斥候又縮了縮脖子,顯然有些畏懼那黑衣男子,但最後還是支支吾吾的言道:「還...還帶了...莽天王的屍首與頭顱,他還說...還說...」

黑衣男子聞言,雙目猛然充血,他咬牙切齒的追問道:「還說了什麼?」

斥候見黑衣男子如此模樣,哪還敢有半分隱瞞,他的身子豁然跪下,帶著哭腔言道:「他還說,若是今日我軍再不出戰,他便要將莽天王的屍首送於野狗分屍!」

此言一落。

那黑衣男子的雙目盡赤,一道磅礴的靈力自他體內奔湧而出。

「司馬詡!你欺人太甚!!!」

他這般說道,身子一閃,便要朝著那城門方向奔去。

而人群之中,一道紅色的身影眼疾手快,趕忙來到那黑衣男子的身前,將之攔下。

「歸雲兄,你莫要衝動,如此前去不僅無法為莽天王報仇,反而會送了性命,正中那司馬詡的下懷!」渾身裹著紅袍的男子好言相勸道。

「那又如何?」穆歸雲麵色一寒,陰沉的可怕。「我穆歸雲若是看著父親的屍首被這般糟蹋,那豈不是枉為人子?」

「我這一顆大好頭顱,若是司馬詡想要,那便讓他拿刀來取吧!」

言罷,他背後的長槍如蛟龍彈出,將紅衣男子,也就是花非昨的身子**開,便要再次殺出去。

這時,週遭的諸人也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想要將之攔住。

穆歸雲見狀,手中長槍猛然杵地,一道靈壓**開,他環視諸人,聲線陰冷的說道:「今日一去,不為國仇家恨,隻為子還父恩,諸位阻我,便是欲陷我於不義,那便別怪我手中蛟龍無情了!」說著,他周身殺意湧動,眼看著就要與諸人動手。

「歸雲,你不要如此,你這樣,莽天王也不想看見啊。」人群之中的司馬長雪見狀趕忙上前好言相勸。

若是換得以往,他自然不會違背司馬長雪的意思。

但現在,穆梁山死於司馬詡之手,而司馬長雪卻是司馬詡之女。

穆歸雲心頭自然清楚,司馬詡是司馬詡,司馬長雪是司馬長雪,二者並無聯係,但心頭那道檻卻是如何也跨不過去。

他轉過了頭,不去看司馬長雪一眼,而周身的靈力依然奔湧,顯然去意已決。

是司馬長雪見穆歸雲這般模樣,也知他心頭存有芥蒂,頓時臉色一暗,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穆愛卿不要意氣用事,你聽寡人一言......」高台之上的夏侯明見形勢這般難以控製,便趕忙出言,試圖緩解局勢。

但他的話方才說道一半,一把猩紅色的長槍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貼著他的麵門直直的插入了他背後的龍椅之中。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怔怔的轉過頭,看向那把還在顫抖的長槍,心頭湧出一股難以言道的恐懼。

「狗皇帝,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我父親何至於落到如此田地。」

穆歸雲冷眼看著高台上的少年,寒聲說道,而後他的大手一張,那把長槍又猛地脫離那龍椅飛回他的手中。

「此番下去,不過被那司馬詡蠶食而死,諸君保重,我穆歸雲先行一步了。」

他將長槍握於手中,雙手抱拳環視諸人,這般言道。

諸人在那時再次沉默了下來,他們深知穆歸雲此刻殺意已決,再多言語也隻是徒勞。

而那時,就在人群靜默之時,一個女聲忽的響了起來。

「歸雲,我與你一道。」

那時,她手持一把長劍,劍身之上九道劍影纏繞,直直望向穆歸雲,嬌小的身軀中卻裹挾著一股常人難以動搖的堅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0:17
第九十七章 遊龍三式

「長雪,你?!」司馬長雪這忽然所說之話莫說是在場諸人,就是穆歸雲也始料不及。

但素來寡言少語的司馬長雪卻走到了他的跟前,將她的手放到了穆歸雲的手心。

「走吧。」她輕聲說道,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般溫柔,猶如江南的煙波,朦朧卻又情義綿綿。

穆歸雲在微微一愣之後,終於是從司馬長雪的眼睛中讀到了她心頭的決意,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牽起了她的手。

他與她腳尖點地,身子如鴻鳥一般飛起,就像是要去迎接一場盛大的婚禮一般。

諸人終於徹底的沉默了下來,他們並沒有一個特別堅定的立場去攔下穆歸雲。

況且正如穆歸雲所言,如此下去,他們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被司馬詡蠶食殆盡,建業城外的那場戰敗,已經將他們最後的籌碼葬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經沒有了與司馬詡對弈的資本。

......

嘉漢郡外的城門之外。

一位人族將領,手執一把長槍,前身之上一顆頭顱被舉起,而身後還有一具無頭的屍首,用破爛的草蓆裹著,被幾個士卒模樣的男子扛起,而在這之後,是被人用鎖鏈拉起的數十隻惡犬。

它們嘴角淌著唾液,直勾勾的看著那具無頭的屍首,眸子中滿是貪婪之意。

這些惡犬已經被餓了許久,那具屍首此刻在它們眼中應當稱得上是一頓美餐。

那人族將領在這時將槍上頭顱一拋,那頭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落入了他的另一隻手中。

「怎麼?還不開門?」他眉頭一挑,把玩著手中的頭顱,看向那座城郭,言道:「那看樣子,太尉大人的屍首就隻能送於我這些愛犬們分食了。」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卻運集的靈力,極為清晰的傳到了城門之上。

「噗!」

**的戰馬打了一個響鼻,似乎是在這裡站得太久,連它也頗有些不耐煩了。

城牆之上依然沒有人與他回應。

那人族將領覺得有些無趣,「既然如此,那便委屈太尉大人,做我愛犬的狗糧了!」

他心頭一橫,一想到曾經那高高在上的太尉穆梁山,如今這般下場,心中就湧出

一陣難以言表的快意。

而那屍首也確實是穆梁山的屍首。

這自然是一件很說不通的事情。

穆梁山是星殞。

須知,星殞死後,英魂回歸星海,肉身葬於大地。

但司馬詡卻不知用了何種秘法,生生的將這位星殞的肉身禁錮了下來。也方才用了如今這般慘狀。

而那時,人族將領此言說罷,他見城郭之上依然了無生息,便瞥了瞥嘴,心頭不屑,手中的頭顱便如皮球一般,被他隨意往後一拋,穆梁山的頭顱便緩緩的飛向那去惡狗之中。

惡犬們也聞到了血肉之味,在那時紛紛直起身子,爭先恐後的想要撲向那隻頭顱。而抓著惡犬們鎖鏈的那些士卒也極為識時務的鬆開的鎖鏈。

於是,惡犬們紛紛飛身躍出,就要將那飛來頭顱撕咬開來。

可就在這時。

「十方劍陣!」

一道清脆又冷冽的女聲響了起來,隻見那嘉漢郡中一位背生一雙劍翼的女子飛身而出,她手持一把有九道劍影環繞的神劍,劍鋒所指,漫天長劍不知從何處而來,卻朝著那些惡犬呼嘯而至。

血肉伴隨著惡犬們的哀嚎不斷飛射而出,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方才還氣勢洶洶,又饑腸轆轆的惡犬們便在那時盡數變成了一塊塊破爛的血肉。

那人族將領對於這般變化始料未及,他看著自己的愛犬盡數斃命,雙眸陡然充血,轉身望向那立於半空的女子,周身的殺意湧動。

「遊龍三式——蛟龍變!」

可就在他要對著那女子出手之時,身前卻忽的響起一聲咆哮。

隻見一道黑色的身影與一把猩紅色的長槍裹狹著漫天的靈力,化作一條蛟龍朝著他殺來。

他心頭一震,知這來者不善,當下長槍橫於胸前。

而黑衣男子的槍尖也在那時不偏不倚的擊在了他的槍身之上。

二人的身子都在那時一震,紛紛退避兩側。

待到靈壓散去,二人相隔十餘丈,紛紛站定身子。

「想不到穆公之子,隻是一位欺世盜名,隻知背後偷襲的小人。」那人族將領看著穆歸雲這般笑道,他的眉心處在那時浮出一道藍色的火焰印記,周身的靈壓愈

發強悍。而他的手也在那時往後一伸,那滾落在地的穆梁山的頭顱便在那時被他握於手中。「若是穆公泉下有知,想來應當會很失望的吧。」

「歸雲,莫要受他的激將計!」半空之上的司馬長雪見狀,唯恐穆歸雲因為穆梁山之事亂了方寸,趕忙提醒道。

穆歸雲自然是清楚這人族將領的詭計。

但身為人子,見父親的屍首被人這般玩弄,又有幾人能真的平靜下來?

他的雙眸在那時變得血紅,兩側的青筋暴起。

「宏穀章!拿命來!」他發出一聲暴喝,身子猛然動了起來。

他口中的宏穀章自然便是那人族將領,穆歸雲認得他,他曾是大魏三十六神將之一,排名第七,修為問道,為人狠毒,極喜將敵人屍首送於自己圈養的野狗分屍。因此也有人贈其名為惡狗將,但他卻對此不以為恥,反而引以為封號。

他見穆歸雲動怒,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雙眸一寒,頭也不回的朝著身後士卒伸手示意。

而他身後的士卒也在那時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長弓,濃密的箭陣便在那時朝著穆歸雲殺來的身子傾瀉而出。

「卑鄙!」半空之上的司馬長雪見此狀,暗罵一聲,手中十方神劍光芒流轉,一道劍雨便在那時傾瀉而下,直直的迎向那一方籠罩向穆歸雲的箭陣。

「遊龍三式——螭龍現!」

穆歸雲對於那些呼嘯而來的箭陣視而不見,他的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已經常人幾乎捕捉不到他的蹤跡。

而隨著他的一聲暴喝,他手中那把猩紅色的長槍瞬間與他融為一體,化作一道咆哮的螭龍,山呼海嘯一般的朝著宏穀章殺去。

那螭龍的氣勢極為驚人,所過之處的地表被撕開一道巨大的溝壑,漫天的塵土被他化作的螭龍所捲起,所謂的箭雨但凡觸及到他的身軀便瞬息被他攪碎,並不能傷到他毫分。

螭龍離宏穀章愈來愈近,他的雙眸漸漸變得血紅,宏穀章已經分不清那雙眸子究竟是穆歸雲的雙眸,還是那隻他化作的螭龍的雙眸。

但他卻不由得感到恐懼。

這位太尉之子所爆發出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即使身為問道,在那一刻,宏穀章也聞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在朝著他的身軀蔓延。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0:17
第九十八章 誘餌

「愛卿,你覺得這宏穀章可是這穆歸雲的對手?」司馬詡大營之中,一位身著寬大龍袍的少年負手而立,站在司馬詡的身旁,對著正在那嘉漢郡外廝殺的二人評頭論足。

「宏穀章雖然侵**武道多年,對陣經驗無比豐富。問道境內,少有人可與之匹敵。」司馬詡沉著眉頭,這般言道。

「哦?這麼說來,愛卿覺得此戰,宏穀章勝麵更大?」龍袍少年的眉頭一挑,臉上浮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此刻,他的某樣極為怪異,他額頭上的藍色印記此刻已然消失不見,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道極為怪異的猶如惡鬼一般的血色紋路。

他麵容固然俊朗,但卻有一股死氣環繞,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非也。」可誰知這時,司馬詡卻搖了搖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那龍袍少年,言道:「此戰,宏穀章必敗。」

「這是何意?」龍袍少年聞言一愣,顯然對於這老者前後矛盾之言頗為疑惑。

「你觀那穆歸雲雖然力量不及宏穀章,但他心存死念,每一招一式皆是捨身忘我,這兩軍對壘,無畏者勝,人也亦然。」司馬詡不急不緩的言道。

「如此說來,倒是有理。」

龍袍少年聞言點了點頭,看向那穆歸雲的目光忽的深邃了起來。從他的身上,他隱隱看到了那位太尉的影子。「驍勇無比,頗有乃父之風。」

他幽然嘆道,悲喜不明。

「陛下可有將那生魂之力煉化。」司馬詡卻在那時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忽然問道。

「唔。」龍袍少年點了點頭,說道:「憑藉著這百萬生魂之力,我已經將天吳的神性吞噬,從現在起這世上隻有我真神夏侯昊玉,再無天吳此人!」

「嗯,如此最好。」司馬詡聞言點了點頭。「此法太過歹毒,所需材料也頗為複雜,陛下能一舉成功自然再好不過。」

「哦?在愛卿眼裡竟然還有歹毒之說?」那龍袍少年就好似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眉頭一挑,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這方世界任何事物都有定數

,人死肉身腐爛,或歸於大地,或葬於獸腹,與星殞同理。而魂魄雖然渙散,但歸根結底還是存在於這方世界。可這次獻祭了百萬生魂,皆被你所吞噬,這方世界便有百萬魂魄之力消散。」

「就好像一座高樓,少了其中一層,這便是搖搖欲墜。這世界並沒有你想的那般堅固。」

司馬詡淡淡的說道。

「還有這般說法?」龍袍少年聞言一愣,倒是從未聽過這般的言論,他自然無法去求證其中真偽,但好在他已然吞噬掉了天吳的神性,也勿需在使用這秘法。別的不談,但畢竟這世上的生靈隻有那般數量,殺得多了,他這做皇帝的又當去驅使何人呢?

「不過,愛卿,這天嵐一脈的餘孽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我手下的十一位王侯隻需派出二三位,便可將之盡數擊敗,你又何須與他們這般周旋?還早些準備大事要緊。」龍袍少年話鋒一轉,忽的言道。前些日子他一直閉關煉化著那些自建業城吸食來的生魂靈魄,並未插手嘉漢郡外的戰死,如今出關,見司馬詡對於這嘉漢郡圍而不攻,頗有些疑惑,畢竟以他們的實力,隻需付出些許代價便可將這嘉漢郡拿下,他著實想不明白,司馬詡此舉究竟有何深意。

「要殺他們我早就殺了。」司馬詡聞言看了那龍袍少年一眼,這般說道。

「哦?那愛卿此舉?」龍袍少年追問道。

「他們隻是粘板上的魚肉,殺與不殺都並無區別,但留著卻可以做成一個極好的誘餌。」司馬詡這般說道,他的眸子忽的眯了起來。他望著那遠方的城郭,嘴角浮出一抹意義莫名的笑容。

「湧來掉一隻鮮美的大魚。」

......

穆歸雲已經殺紅了眼睛。

他的衣衫早已破碎,他**的上身也被不知是自己還是敵軍的鮮血染得猩紅,就如同他手中的這把長槍一般。

反觀宏穀章卻是越打越心驚,越打越害怕。

他也顧不得所謂的臉麵,不斷的派遣著手下的士卒,試圖阻撓此刻宛如瘋魔一般了的穆歸雲。

但穆歸雲對此卻視而不見,他的眼中隻有那宏穀

章,他衝向他,雙目血紅,長發散亂,任何敢於擋在他身前的人都在他的長槍之下化為血雨。

他頭頂之上始終跟著背生一雙劍翼的司馬長雪護佑左右。

她的不斷的喚出劍雨,將從兩側殺來的士卒盡數格擋在穆歸雲的身軀之外。

她固然知道此刻的穆歸雲已經失了神智,死亡隻是時間的問題,她在與他一同走出這嘉漢郡時便早已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但她既然來了,她便要幫他,至少,要幫他殺了那個肆意玩弄穆梁山遺骸的惡狗將宏穀章。

這樣想著,她的眉宇一沉,身子忽的站定,手中的十方神被她豎於身前,她的另一隻手,食指與無名指伸出併攏,按於那劍身之上。

一道耀眼的白光自她的手指與劍身接觸處亮起。

她的眉目中一道劍芒閃過,隨即緩緩閉上。那手指便貼著十方劍的劍身不斷上移,直至劍鋒處。

那時耀眼的光芒自她的周身亮起,恍如太陽一般,熠熠生輝,讓人難以直視。

「關山、橫槊、望舒、羲和、長庚、千歲、雨辰、燭天、重山。」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九道身影隨著她的話,一個又一個的出現在她的身前,皆是背身雙翼,手持利劍之狀。雖然模樣各不相同,但都如司馬長雪一般緊閉著雙眸,而周身所瀰漫的劍意卻是如出一轍般的純粹。

而後一道靈壓在那時**開,瞬息將整個嘉漢郡外的戰場籠罩其中。

一把把冷冽的長劍開始在那半空之中浮現,不同於之前司馬長雪所喚出的劍陣,這一次,每一把長劍之中都蘊含著恐怖的威能。

那時,司馬長雪周身的氣勢似乎抵達了某個頂點。

她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而那九道身影的眸子亦在同時睜開。

「吾之領域。」

「謂之蒼生!」

那時,同樣的話語,卻自十個不同人的口中一同吐出。

漫天的靈劍猶如流星一般拖著長長的尾翼流光,朝著那戰場之上轟殺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1:29
第九十九章 我為先鋒!

那些由司馬長雪召喚而出的利劍砸了下來。

宛如火雨流星一般的墜落在戰場之中,在那一刻,無數司馬詡手下的士卒都在那劍雨之下被碾成了血沫。

擋在穆歸雲與宏穀章之間的人肉屏障在那時終於散去。

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一個千載難逢,錯過便不會再有的機會。

穆歸雲很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遊龍三式——蒼龍嘯!」

那猶如從喉嚨深處被擠出來的吶喊在這戰場之上回**,他已經被汙血包裹了的身軀,由內之外的開始滲出鮮血。

他雖已至問道,但著遊龍三式的最後一式對於他來說還是頗為吃力。

但他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正如之前所言,這個機會他不能錯過。

一道道罡風自他的體能升騰,伴隨著一陣陣白色的靈力將他的身軀包裹。

他手中的長槍與他人融為了一體,那時,一隻巨大的蒼龍升騰而去。

他仰天發出一聲震懾天地的怒吼,身子一頓,便猛地殺向了宏穀章。

這樣的變化遠超出宏穀章的預料,他下意識的舉起手中的長槍想要抵擋,但那蒼龍的速度卻快得讓人難以捉摸,隻是瞬息的光景,蒼龍依然呼嘯著來到了他的身前。他的長槍隻是與那蒼龍微微觸及,便從中折斷。

「不!」

恐懼爬上了他醜陋的臉龐,他發出一聲不知是求饒還是呼救的悲鳴,身子便被那蒼龍猛的洞穿。

他臉上的神情終於在那一刻凝固了下來,而後,身軀便如破敗的石雕一般,轟然倒地。

蒼龍的虛影在那一刻散去,露出了其下渾身是血的穆歸雲的身影。

天空之上的司馬長雪也在那時收起了自己背上的劍意,那九道被她召喚出的劍靈也隨即靈光一閃,遁入十方神劍之中。司馬長雪的身子緩緩落到了穆歸雲的身前,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以她的修為強行喚出九大劍靈,施展北通玄留下的秘法對她的消耗同樣巨大。

「歸雲,你沒事吧?」她卻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而是上前扶起了半跪在地的穆歸雲關切的問道。

穆歸雲對著她慘然一笑,「無礙。」他這般說道,目光卻望向了司馬詡的大營方向,那裡,隨著宏穀章的戰死,鋪天蓋地的士卒湧了出來。顯然,司馬詡並不打算這樣放任他離開。

「看樣子,我們都得死在這裡了。」穆歸雲極為苦澀的說道,轉頭看著眼前這位女子,神色極為複雜。

「一死而已。」這個柔弱的女孩卻在那時爆發出了一種尋常男子都難以企及的氣概,她笑了笑,溫柔的伸出手,將穆歸雲額前散亂的發絲理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穆歸雲伸出了手,將司馬長雪的手緊緊的握在手中。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道。

司馬長雪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穆歸雲所問的究竟是何事。

自從北通玄死後,她一路隨著大軍來到江東,期間穆歸雲不止一次向她袒露過自己的心跡,但卻都被她一一迴避。

穆歸雲曾以為司馬長雪已經愛上了那個劍靈化作的男人,可現在,司馬長雪卻又不顧一切的與他一同赴死,他終究猜不透這女子心頭究竟在想些什麼,如今大限將至,他不願死得不明不白,因此終於是將這個縈繞在心頭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我已許配他人,做了他人之妻。無論旁人如何看他,但我知他死於蒼生大義,此番英雄,我對他雖無兒女之情,卻敬他義薄雲天,不願做有愧於他之事。」

似乎也是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事情,司馬長雪終於放開了自己的心扉,將心中之話,娓娓道來。

「如今我既然已是將死之人,終於也可為自己活上一次。生時我無法回報你的情義,願死後能有來世,必與你舉案齊眉,白首不休。」

聽聞此言,穆歸雲心頭的芥蒂終於是煙消雲散,他的臉上也浮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他緊緊握著女孩的手,不願再放開一刻。

他站起了身子,身後的長槍被他橫於胸前。他冷言望著呼嘯而來的敵軍,雙眸一沉。

「好!那便讓我多拉些人與我們陪葬,這黃泉路上也有

人可供你使喚!」

......

嘉漢郡的城頭不知何時已經立滿了人影,他們看著穆歸雲與司馬長雪的背影,鼻尖湧上一股酸楚。

他們已經被司馬詡圍困良久。

看不見希望,亦找不到出路。

有的隻是日複一日的沉悶與悲慼。

與其那般死去,倒不如如穆歸雲這般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

這樣的念頭不可置否的浮上了諸人的心頭。

「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穆歸雲和長雪妹妹這麼死去嗎?」羅玉兒轉頭看向身旁的花非昨,皺著眉頭問道。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照料昏迷不醒的陸離凡,方才聽聞此事才急急忙忙的趕來,但卻見此番情形,心頭終歸不忍。

花非昨沉默的看著城下的兩道身影。

他沒有回答羅玉兒的問題。

不是不想,是不知當如何回應。

蘇長安不知所蹤,何時能歸,誰也說不準。可司馬詡這般圍而不攻,其意圖在花非昨看來是極為明顯,便是要將他們生生耗死。雖然他想不明白,以司馬詡如今手下的力量,根本無需如此麻煩,但他還是感到憋屈,尤其是在此刻。

他莫名的有些羨慕穆歸雲,那般轟轟烈烈的死去,總好過這樣日複一日的煎熬。

「娘親!」蘇曌也在那時發出一聲呢喃,撲入了身旁的古羨君的懷中。她閉上了雙眼,似乎是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幕極為不忍心看見一般。

自從見到古羨君那刻起,這個老氣橫秋的女孩就如同變回了自己應有的模樣一般,一直黏在古羨君的身邊。

古羨君早在之前與蘇長安的談話中知曉了這女孩的身世,但自從見到她那一刻起,她很懷疑,打心眼裡的懷疑。

因為這個名為蘇曌的女孩跟青鸞著實太像了一些。

尤其是那雙眸子,與青鸞一般無塵無垢,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般。

但女孩對她卻極為熱情,在嘉漢郡外的那場大戰之後,女孩看見她的第一刻起,便飛撲入她的懷中,猶如離家多年的孩子終於尋到了回家的路一般,喚著她娘親,在她的懷裡嗷嗷大哭。

她心底的柔軟在那時被觸動,終於還是沒有辦法問出究竟誰是她的生母這樣的問題。

或許,在未來,她真是她的女兒,不然無法解釋為何她與她如此親近。

而後發生的一切又讓古羨君沒有了心思去關心此事,她也不是沒有問過蘇曌未來究竟是怎麼回事?蘇長安究竟現在何處?他們的結局又當何如?

但蘇曌卻告訴她,未來與現在早已出現了偏差,而隨著這樣的偏差,她對於未來的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特別是在為了救下青鸞,她將體內的真神神性給出之後,她的仙體一破,修為一落千丈,更是無法如之前那般跳出現在與未來對於她的影響,她已經漸漸失去了對於未來的記憶。

甚至...

她從未與任何人提起的是,這樣的變化最後會導致的結果她難以預料,但她卻隨時會因為現在的變化而影響到她的存在。

換句話說,現在與她所在的未來已經出現了偏差,而這樣的偏差,會極有可能導致她的存在被否定。而一旦那時,她便會徹底消失!

古羨君輕輕的拍著懷中少女的背脊,同樣皺著眉頭看著戰場之上的身影。

楚江南等年輕將領更是在那時雙眸變得血紅,他們的家人早已死在了建業城中,如今世故依然鋪滿了建業城的街道,無人安葬,他們捨生忘死,浴血奮戰,為的便是一雪這血海深仇。

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的決心或者憤怒都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他們敗了。

走投無路龜縮在這嘉漢郡內,可依舊看不見任何的希望。

但見穆歸雲與司馬長雪二人如此悍不畏死,禁不住熱血上湧。

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樣無聲無息,毫無作為的死去。

就像是一隻秋蟬,熬過了漫長的夏日,卻掉落在秋日的冷風中,無人在意,亦無人知曉。

他們不願意這樣死去。

與其做那樣一隻苟且的秋蟬,

還不如做夜裡的飛蛾,就算短暫,但至少曾經擁抱過最燦爛的光明。

於是,請戰之聲開始在嘉漢郡內響起。

他們叫囂著要與司馬詡決一死戰,即使是死也要為那些死在西涼、死在江東、死在他們或知名或不知名的地方的家人、戰友、朋友撕下一塊敵人的血肉。

百年前的江東刀客曾經幹過這樣的事情。

他們丟了性命,但留下了傳說。

而這個傳說,到了現在還激**在這些年輕的後輩的胸中。

當然,不僅是江東軍,西涼軍與蜀軍同樣升起這樣的念頭,人在絕望中可能會失去所有的鬥誌,但亦可以燃起無窮的怒火——隻要有人能將之點燃,那怒火便可燎原。

而穆歸雲便是那點火之人。

請戰之聲開始此起彼伏。

花非昨看著群情激昂的諸人,眉頭皺起。

他何嚐不想如穆歸雲那般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

但他畢竟是天嵐院的傳人,他擔負著蒼生大義,這樣出去,其實說到底與尋死無疑,但守下去,或許還有希望。

隻是那希望究竟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真切。

他張開了嘴,卻又閉上,到了嘴邊的話被他生生的嚥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任何的立場可以阻止他們。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曾真的相信過他心頭那所謂的希望。

「陛下到!」

而就在這時,一道高昂又細長的牙尖嗓響了起來。

頓時,方才還喧鬧的諸人,在那時沉默了下來。

對於大多數的尋常人來說,皇權依舊是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力。

隻見一個身著黑色龍袍的少年低沉著眸子,在稀疏的士卒的簇擁下緩緩的登上了城樓。

他來到城頭站定,舉目望了一眼那已經又一次與敵軍站在一起的兩道身影,而後收回了目光,低著眉頭朝著古羨君等人微微示意,而後轉頭看向了包括楚江南等一幹將領。

他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

陰沉、悲憫又威嚴。

「建業之戰,孤不聽莽天王之諫言,致使建業之戰大敗,二十五萬將士葬身建業城外。莽天王為護我軍撤退,戰死沙場,屍首分離,被懸於司馬詡大帳之外七日。」

他緩緩言道,聲線之中包裹著一種不應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重。

「如今,我們被困嘉漢郡,如鼠蟻一般龜縮。穆愛卿為尋莽天王屍首身陷敵陣,而朕隻能作壁上觀。」

說到這裡,他微微沉默,雙眸竟然開始泛紅。

「我繼位時,於長安,司馬詡把持朝政,我不過一具玩偶。」

「於江東,楚王蘇長安亦是如此,我總是做一個看客,看著自己的江山社稷在他人手中爭來奪取。」

「後來,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力量,卻因為自己的急功近利,將大好的局勢送葬。」

「我才知,司馬詡把持朝政是因為他心存惡念,欲吞吐天下。」

「而楚王......」

夏侯明又頓了頓,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卻有不得不承認。「他究竟是否與司馬詡一般想要謀權篡位,我不得而知,但至少,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這一點,我遠不及他。」

「今日種種,皆是因我而起。如今穆愛卿身陷險境,我若再冷眼旁觀,那我與那司馬老賊何異?」

這時,夏侯明的聲音忽的大了起來。

「我不喜歡這樣。」

他這般說道,雙眸忽的明亮了起來。

「三軍聽令!」

他此言一出,那些士卒將領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紛紛單膝跪下。

「末將在!」

「我為先鋒,諸君隨後,開城門,與那司馬老賊決一死戰!」

隻聽哐噹一聲脆響,他長劍出鞘,身上的龍袍被他猛地扯下,露出其下那一件早已穿戴齊整的甲冑。

他的目光那般冷冽,又那般鋒利。

像極了那位曾經在西涼以一當百的少年。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1:30
第一百章 如此英勇,如此無謀

「師兄?」羅玉兒見這般情形,不禁遲疑的看了看身旁的花非昨。

蘇長安走後,穆梁山戰死,作為天嵐一脈最年長的師兄,花非昨無疑成了他們諸人的主心骨,此刻見夏侯明鼓動大軍出戰,不由有些遲疑。

花非昨沉著眉頭看了看眼前的諸人,目光一掃,最後落在了那位年輕的帝王夏侯明的身上。

他看著他沉默良久。

他對於這位小皇帝並沒有太多的感觸,之前蘇長安一味的壓榨他的權力,他也不是沒有起過惻隱之心。但他相信蘇長安,所以對於他的所作所為選擇冷眼旁觀。

而後蘇長安被青鸞所擄走,夏侯明自然重新掌握了大權。

不得不說,夏侯明比起他的老爹,那位已死去的佑安帝,的確要強出許多,無論是手腕還是智慧都稱得上出眾。

但他畢竟還是太過年輕了一些,初掌大權,難免急功近利,這也就導致了建業城的戰敗,將他們推入了萬劫不複之地。不過換而言之,處於那樣的境地,花非昨自認為也不會比這夏侯明做得好多少,其實,他也沒有太大的立場去指責這個隻有十七歲的皇帝。

但現在,這個少年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卻多少讓花非昨有些心折。

曆朝以來,殉國而死的皇帝不在少數。但敢披堅執銳奔赴戰場的卻是少之又少,那位魏朝太祖夏侯昊玉算是一個,眼前這少年又算是另一個。不過,若是這夏侯明知曉那位被司馬詡擁立的帝王便是夏侯昊玉,不知道他又會作何感想。

「那就戰吧。」

想著這些,花非昨忽的張開了嘴這般說道。

「嗯?」身邊的諸人皆是一愣,顯然沒有料到素來沉著冷靜的花非昨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一死而已,這些尋常士卒尚且不懼,我天嵐一脈又豈能落於人後?」花非昨瞟了諸人一眼,大抵猜到了他們心中所想,他淡淡的說道。

顯然,這樣憋屈的日子,即使是花非昨也過得不厭其煩。

既然毫無生路,那邊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吧!

這樣的念頭終於在諸人的心頭升起。

轟隆隆!

伴隨著一陣沉重的悶響,緊閉了七日的嘉漢郡城門終於在那時緩緩落下。

一身甲冑的夏侯明立於陣前,手執一把長劍。身後是一群臉露肅殺之色的士卒與將領。

「殺!」他發出這樣一聲暴喝。

城頭的號角聲與戰鼓聲一同響起。

他便領著諸人,直直的殺了上去。

他們猶如一道黑色的洪流湧入了敵軍的陣營,突兀又迅速,像是出動的毒蛇。鋒利又堅韌,像是出鞘的寶劍。

還在圍攻穆歸雲與司馬長雪的敵軍顯然沒有料到嘉漢郡中的大軍會在這時出擊,他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大片的頭顱被衝在最前方的西涼軍所收割。

作為蘇長安手中的王牌,西涼軍在這幾次的大戰中可謂是大放異彩,所到之處,敵軍無不聞風喪膽。

他們以悍不畏死與手段殘忍而聞名,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每一個不能殺死他的敵人,都隻能讓他們變得更強大。

經曆了數場大戰,西涼軍依然是所有軍隊之中保存最完整的,到了如今依然擁有兩萬之眾,而修為,每一個都幾乎抵達了地靈之境,這是用敵人的血肉生生堆積起來的修為。當然,他們也為此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他們的人性幾乎到了快要泯滅的程度。自從嘉漢郡一戰之後,他們便早已不再適應尋常的生活,對於的血肉的渴望漸漸超出了對於任何事物的追求。

若不是那股多年從軍的紀律性還在束縛著他們,恐怕早已變成了自知殺戮的機器。

而現在,在夏侯明決定出城迎戰的那一剎那,這些介於人與獸邊緣的惡鬼們終於完全放棄了心中那最有一絲人性。他們再一次出現在了這些蠻軍與人族混合的軍隊麵前,以一種全新的姿態——捨棄了人性,作為惡鬼的姿態,開始了他們這一生最輝煌也是最後一次戰鬥。

血氣自死去的敵軍身上湧出,湧入他們的體內,他們每越過一出,便留下一具幹枯的屍首。

而緊隨西涼軍其後的是楚江南一眾帶領的江東軍,他們背負著妻兒家人的血仇,帶著赴死的決意,一如那些當年渡江北上的刀客,他們的刀從出鞘那一刻,到他們死去之前,便再也沒有停下的可能。

從城牆之上飛身而下的花非昨等人,也再也沒有半分顧忌,體內的靈力不惜損耗的肆意揮霍而出。

劍影、靈光或是惡蟒蛟龍各種靈力演化而來的事物自他們的體內吞吐而出,飛速的衝入敵軍的陣營,收割著一片又一片的性命。

本已戰至精疲力盡的穆歸雲與司馬長雪二人見著情景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些什麼,他們憑空生出一些氣力,將殺來的敵軍盡數逼退,身子一撤退到大軍之中。

他看向正召喚出一條蛟龍惡蟒的花非昨,滿是汙血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二人對視一眼,雖無言語,但卻明了了彼此此刻的心意。

「有花兄作伴,黃泉路上想來是不會孤單了。」穆歸雲這般言道。

「惶惶人間數十載,能與諸位同赴歸路,也不枉這人間走上一遭。」花非昨也笑道,沉著如他,少有這般豪言壯語,但此刻言來,想是已蒙死誌。

「豈能白走?」一旁的侯如意雙槍如龍,一招便洞穿了數十人的胸膛。

「師兄若是怕寂寞,那我便再去為你取些亡魂作伴!」侯如意的一襲白頭此刻已然染頭了鮮血,他手中的長槍在身前舞出一道槍花,身子一頓,便再一次殺入了敵營。

而此刻,嘉漢郡的城頭,便隻餘下幾位敲鼓的士卒,以及古羨君與蘇曌二人。

這並非古羨君的本意,她雖是女兒身,但卻從不缺乏當屬於自己的勇氣,此刻就連那曾經在天嵐院中隻會掃地做飯的陸如月,此刻也領著蜀軍浴血奮戰。

古羨君何嚐不想如此。

但花非昨卻告訴她一件事情,或者說一個讓她無法拒絕的理由,讓她呆在了嘉漢郡的城頭之上,看著他們廝殺,卻沒有出手。

「蘇曌,她叫你娘親,她來自未來,所以再將來,你還會與長安相遇,而他是我們的希望,從蘇曌遺失記憶前的隻言片語中,可以知曉的是,長安在未來會強大到足以改變世界,當然也可能因為某些我們不知曉的原因走上一條我們所不希望看見的路。但他確實還活著,也會與你相遇,蘇曌現在的存在便證明了這一點,所以,你得活下去了。」

花非昨的話無疑戳到了她的心坎,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蘇曌也似乎是默認了花非昨關於未來的猜測,在那時沉默不語了下來。

古羨君在幾經掙紮之後,終於還是放棄了下城作戰的念頭,她並不是貪生怕死,她隻是害怕若是真被花非昨所言中,未來的蘇長安若是經曆某些變故而被憤怒所衝昏了頭腦,做出一些人神共憤的事情。她害怕那樣的事情發生,現在的蘇長安已經夠孤單了,在他的那些故人都戰死之後,他又當如何自處?古羨君不想讓他那樣孤單,無論未來會怎樣,甚至無論蘇曌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她都想陪在他的身邊,與他共同承擔這一切。

於是,現在,她立在城頭,看著城下那一場廝殺,看著一個又一個她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倒下,心底五味陳雜,而一旁的蘇曌似乎是感受到了此刻古羨君心頭的起伏,她用力的抱著她,試圖溫暖她的內心。

......

司馬詡的大營之中,那位龍袍少年負手而立,他看著那群如同野獸一般殺出的江東大軍,看著那首當其衝,衝鋒在前的少年,眼睛忽的眯了起來。

雖然數年不見,但他還是記得那少年,算起來,那應當是他的孫子,如果沒有記錯,他的名字還是他給他取得。

「夏侯明。」他低聲說道,神情愈發恍惚。

「看著自己的孫子如此英勇,陛下是否覺得很是欣慰?」司馬詡也在那時走了過來,站在龍袍少年的身邊這般問道。

龍袍少年卻並不答他,反而轉過頭看向司馬詡,意味莫名的言道:「愛卿的女兒也很是不錯,當真稱得上是巾幗不讓鬚眉。」

「女兒?」雖知司馬詡聞言卻是啞然失笑,「我可沒有什麼女兒。」他這般說道,對於龍袍少年的反諷嗤之以鼻。

這樣的反應倒是出乎了龍袍少年的預料,他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世人都說我夏侯昊玉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今看來,倒是世人誤解我了,若論無情,愛卿你居首位,寡人屈居第二。」

「陛下若有心思說笑不若快些派你那些走狗上場,拿下這些雜魚。」司馬詡冷哼一聲,這般言道。

雖然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悲喜難辨,但那龍袍少年卻敏銳的從中聽出了一絲異樣,但他卻並不點破,大手猛地一揮,十一道周身瀰漫著磅礴氣息的身影便在那時自他身後的陰影處走出。甚至無需他多做言語,那十一道身影便已然如流光一般朝著那戰場之上飛射而去。

龍袍少年在那時最後一次看了一眼那位還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夏侯明,然後,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搖了搖頭,感嘆道。

「如此英勇。」

「如此無謀。」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23
第一百零一章 二胡

人在絕望之中往往會爆發出異於常人的力量。

這一點,在花非昨等人的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帶著這股悍不畏死的決意,依仗著突然殺出的奇襲之意,大軍甚至在短時間內壓製住了司馬詡手上的百萬雄兵,一刻鍾個光景近乎收割了五萬敵軍的性命。

甚至,他們還搶回了穆梁山的屍首。

他畢竟是星殞,雖然不知為何沒有送葬者前來送葬,但作為星殞,肉身葬於大地,英魂歸於星海,這道理,古來如此。

這是他應得的待遇,也是每個星殞必經的過程。

這樣的折辱對於穆梁山來說很不公平,對於夏侯明帶領的大軍來說亦是恥辱,所以,他們奪回了他的屍首,派人護送回了嘉漢郡中。

而這樣的勝勢,在夏侯昊玉手下那十一道身影來到戰場之時徹底被碾碎了。

那十一道身影那般冷冽,那般陰沉,宛如雕塑般嚴苛,有帶著死神一般的威嚴。

即使還未出手,光是自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也足以讓在場諸人感到一陣膽寒。

他們是大魏朝曾經的五王十三候。

除卻已死的英王夏侯淵、武王浮三千以及萊雲城中的鎮西神候,另有四位死於某些不知名的戰場之上,如今隻餘十一位。

但他們每一個都擁有無限接近太上的實力。

每一個的存在都足以扭轉一方戰場的勝敗。

而他們在來到這戰場上空之時卻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冷眼看了好一會,臉上卻皆露出興趣寥寥的神色。

夏侯明手下,除了那位太白道人算得上是一位星殞外,便再無有一人能入他們法眼。

對於他們來說,對這樣一群螻蟻出手,應當稱得上是折辱。

於是十一人之中自有一人站了出來——對付這樣的雜魚,在他們看來一人出手便足以。

而事實上,也卻是如此。

出手那人,說起來還算得上是蘇長安的舊識。

那是一位老者,麵容陰桀,臉上雖有些許皺紋,但卻不顯老態,他腰身挺得筆直,宛如一棵蒼鬆。

他叫古青峰。

北地晉王,古羨君的爺爺,古青峰!

隻是與之前的幾次見麵不同,此刻的古青峰臉上已然找不到半分曾經的嚴肅與慈愛,他變得冰冷,就猶如北地的雪一樣,純粹而冰冷。

他張開手,方才還殺氣四溢的戰場驀然冷冽了下來。

連空氣都在那一刻似乎變得凝固,一陣徹骨的寒意自諸人的身上升騰而起,他們還不來及疑惑這股寒意究竟由何而起。古青峰的背後便驀然浮現出一排排閃著寒芒的冰刺。

它們猶如士卒一般在他的背後排開,隨著古青峰的一聲輕喝,他的大手隨即往前一推,那些冰刺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射而出。

伴隨著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夏侯明一方的士卒猶如麥草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們的身子好似被凍成了冰塊一般,倒下的同時,發出一陣巨響,身子便碎裂成了零亂的數塊。

衝殺在最前沿的夏侯明自然也無法免除成為那冰刺的目標,隻是夏侯明早已殺得雙目通紅對於這呼嘯而來的

冰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那冰刺便已然來到了他的身前。這時他心頭一凜趕忙一劍逼退湧上來的敵軍,想要趁此機會橫劍擋下這一道冰刺。

但他的修為終究還是太弱了一些,那冰刺的速度儼然超出了他的預料,冰刺已到眉心,他的劍卻還未舉到身前。他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死亡的陰影猶如濃霧一般籠罩向他的身軀。

而一旁一直在為夏侯明掠陣的太白道人見此狀,趕忙大呼一聲,手中的靈力催動,已到靈壓湧出,險之又險的在那冰刺觸及到夏侯明眉心的前一刻將之擊碎。

「嗯?」感受到這般異狀的古青峰轉過了頭看向那太白道人,他的眉頭皺起,顯然對於太白道人此舉極為不悅。

他的大手又是一揮,一排排寒冷的冰刺再次浮現,而這一次,他們不再如之前一般散射入大軍之中,而是齊刷刷的對準了那夏侯明。

隨著古青峰雙眸之中一道寒芒閃現,那些冰刺便再一次飛射而出。

夏侯明畢竟年少,麵對如此數量,又如此殺機淩厲的冰刺頓時慌了手腳,他甚至忘了去試圖躲避,愣愣的僵在原地。任由那些冰刺飛速來到他的跟前,眼看著就要將他的身軀射成一排馬蜂窩。

可一旁的太白道人豈能將他如此,他也顧不得其他,身子一閃便來到了夏侯明的身前。

一道巨大的靈力屏障便豁然被他凝結而出。

砰!

砰!

砰!

那些冰刺撞在那靈力屏障之前,一道接著一道的化為粉粒。

但他的屏障也隨著這些撞擊而不斷搖晃。

古青峰眸子中的寒意更甚,他又是一揮手,比之之前數量更加巨大的冰刺,又一次暴射而出。

太白道人的靈力屏障搖晃得愈發劇烈,甚至他的身子似乎也受到了某種波及,變得有些顫抖,臉色更是漸漸變得蒼白,額頭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砰!

又是一道冰刺射來,那靈力屏障之上豁然浮現出一道如毒蛇一般的裂痕,太白道人的身子也在那時一震,一絲鮮血自他的嘴角溢出。

「亞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夏侯明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聲線之中帶著某種難以壓抑的哭腔。

是的,他喚太白道人為亞父。

不同於當年他的父親稱呼司馬詡為亞父,那是迫於形勢的無奈之舉,夏侯明這般稱呼太白道人是發自真心的感謝他這一路上的相助,及時是在江東眾叛親離,蘇長安獨攬大權,太白道人依然堅定的站在他的身邊,因此,他早已將之認為亞父,此言真心實意,絕無半點虛假。

砰!

又是數道冰刺射來,那太白道人身前的靈力屏障之上,裂紋猶如幹枯的大地一般開始蔓延,很快便已密佈其。

而古青峰的攻勢並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又是數道冰刺緊隨其後。

他們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

伴隨著那冰刺的撞擊。

那道靈力屏障猶如琉璃一般破碎開來。

而太白道人身子也在那時被那穿過屏障的冰刺給刺中,頓時再也無法穩穩的站立,一個趔趄,便栽倒在地。

一旁的夏侯明見狀,趕忙上前將之扶起。

而這時,隨著古青峰的出手,本就不佔優勢的夏侯明大軍瞬間兵敗如山倒,大片大片的士卒死於敵將之手。

夏侯明也隻能扶著太白道人的身軀在一些士卒的掩護下,且戰且退。

說來也奇怪,那古青峰擊敗了太白道人之後,便失去了繼續出手的興致,退到了那十道與他一般的身影之中,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切。

很快,夏侯明一眾便退了道嘉漢郡的城門口,十萬大軍在這時隻餘下四萬不到,其中大半都是喪命於古青峰之手。而活下來的這四萬人也大多身上帶著不小的傷勢。

司馬詡的大軍還在逼近,他們試圖將夏侯明一眾趕到死角,然後徹底趕盡殺絕。

諸人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們麵對這樣數量的差異,以及古青峰這樣近乎無敵的高端戰力,根本難以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攻隻有一步步的被他們逼入死角,蠶食殆盡。

「亞父!亞父!」這時,人群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前方抵禦敵軍猛烈進攻的花非昨回頭一眼,卻見渾身是傷的夏侯明此刻正跪坐在人群中,抱著已經冰冷的太白道人的身體嚎嚎大哭。

勿需多問,花非昨也知曉這太白道人已經死了。

他們最後一位星殞死了。

死亡的陰影如期而至,將他們籠罩其中。

「給我守住!」穆歸雲在那時發出一聲暴喝,心中的悲慼與憤怒化為槍芒將撲殺殺來的敵軍盡數斬滅。

「至少等到太白前輩的英魂歸去,不能再讓司馬詡拘留他的肉身與魂魄!」

他這般說道,他雖然對於夏侯明極為不喜,甚至一度將穆梁山的死歸咎於他的身上,但此刻那些芥蒂早已散去。他已經品嚐過自己父親屍首被人肆意淩辱的痛苦,他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所以,他最後信念,便是如此。

「沒用的。」而就在這時,那是十一位王侯之中忽的響起這樣一聲長嘆。

「白河遠死了,星辰閣如今自顧不暇,哪還會有什麼送葬者來送葬星殞。」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那時自十一道身影中走出,他那般雄壯,幾乎遮住了天上的光芒,讓他看上去整個人都如同籠罩在陰影中一般。

而他的手也在那時伸出。

被夏侯明抱在懷中的太白道人的屍首便在那時飛入了他的手中。

「不過我倒是很樂意幫助你們,將他的屍體......」

說道這兒那高大的男子頓了頓,目光瞟向驚尤不定的眾人。

一道玩味的笑意在那時自他的嘴角浮現。

「化為粉劑!」

伴隨著他陰冷的聲線,一道磅礴的靈壓自他的掌心的彙集,作勢就要朝著那已經冰冷了的太白道人的屍首殺去。

「不要!」諸人的驚呼,夾雜著不敢憤怒響了起來。但這卻並不能阻止男子的行動,他的手裹狹著磅礴的靈力,還是直直的拍了下去。

但下一刻。

他卻愣住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

因為,他並沒有拍到任何東西,他提著太白道人屍首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物。

而一道綿長又滄桑的二胡之音在那時忽的響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23
第一百零二章 是你幹的嗎?

這是魂曲?

那高大的男子一愣,這時才反應過來,太白道人的屍首根本沒有消失,他化作了光點,葬於了大地。

而一切的根源都是來自這忽然響起的魂曲。

可是白河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會有送葬者出現在這裡。

這樣的變化讓男子的心頭一震,他與那些王侯幾乎在同時側目看向那魂曲響起的方向。卻見一位老者正佝僂著身子,一手提著一把二胡,一手將琴弓放於其上,而那魂曲便隨著他的動作而響起。

諸人的臉色頓時一變。

那十一位王侯的神色忽的凝重了起來,而花非昨一行人卻莫名的浮出喜色。

這一切自然不會是因為一個送葬者的到來。

送葬者固然強大,但對於這些已經依靠神血掌握了接近太上之力的諸位王侯來說,並不值得懼怕。

而真正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是,那立在那送葬者身邊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少年。

二十歲上下。

一身藍色錦衣,背負刀劍。

麵色冷峻,雙眸明亮卻並不炙熱,反而透著陣陣寒光。

他立在那裡,周身的氣息凝練,卻莫名的讓諸人自他的身上聞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長安!」

「將軍!」

「爹!」

不同的稱呼,不同的聲線,在那時自不同的人的口中同一時間響起。

那來者,也就是蘇長安,轉眸看向諸人,目光一一掃過。

他並沒有說太多的話,但他的眸子卻漸漸皺起,甚至,一絲絲戾氣開始湧上他的眉梢,到最後那戾氣凝聚在眉宇間,就如同千載難化的堅冰一般揮之不去。

這時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那十一位位王侯。

他的嘴唇微微張開。

問道。

「誰幹的?」

他的聲線那般平靜,就像是一池波瀾不驚的溪水,但那無垢的溪水之下卻埋藏著無數鋒利的刀劍,明晃晃得直抵人的心神。

那十一位王侯紛紛一愣,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寒意。

尤其是站在隊首的那位高大男子,他在一陣失神之後,便感到一股不知從何升起的憤怒。

他是大魏曾經的鎮南神候,胡高閣。

他為星殞時,為夏侯昊玉縱橫天下,死在他手中的英雄豪傑不知多少,如今從沉睡中醒來,更是吞噬了神血之力,修為可比肩太上,眼前這個少年固然詭異,但他卻並不覺得自己有理由害怕他。

至少在他看來這世上最極致的力量便是太上,而成為太上的第一要務便是忘情,他們雖然未至於此,但卻依仗了神血之力,達到與之匹配的力量。他不信眼前這個少年這般年紀,能有那般修為。

於是,他又邁出了一步,昂首看向蘇長安,言道:「小子,你是何人?敢如此與你神候大爺說話,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長安。」麵對這胡高閣明顯帶有挑釁意味的言語,蘇長安卻並不動怒,他這般回應道。而後再次問道,「是你幹的嗎?」

「蘇長安?」胡高閣在那時一愣,蘇長安這個名字他自然聽說過,自他甦醒之後,便不止一次的聽人提起過這個姓名。說起來也算得上這個時代的風雲人物,而且似乎眼前這叛軍的首領便是這個少年,隻是他不曾想竟然是如此年輕。

「你便是蘇長安?」他不得不收起了心底的輕視,胡高閣雖然為人狂妄,但並非蠢貨,這蘇長安曾不止一次對陛下的大事造成阻礙,想來定有過人之處,甚至鎮西神候的死與他也不無關係。

這樣想著,他口中問道,目光卻謹慎的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年。

「我問,是你幹的嗎?」

但他卻遠遠高估了蘇長安的耐心,那少年的聲線在這時陡然增大,猶如獅子般的怒吼伴隨著磅礴的靈力自他的體內湧出,瞬息便將胡高閣籠罩其中。

前兩次的詢問是胡高閣有意無意的忽視,而這一次,他卻是被蘇長安這忽然爆發出的強大力量所震懾,生生的愣在原地。

但蘇長安卻沒有去追根溯源他這般反應真正原因的心思。

隻見他雙眸一寒,眉心處一道耀眼的金色太陽印記猛地亮起。

「搖光。」他這般言道,聲線冰冷。

背上的九難刀猛地飛出,而一道刀客的虛影豁然浮現將那九難刀握於手中,那虛影握刀之時,宛如莫聽雨在世,他手中的長刀刀芒耀眼,身子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著那胡高閣斬下。

那刀快得出奇。

也利得出奇。

所過之處,連空間似乎也在那刀鋒之下被分割開,連天上的光芒也無法穿透那刀所劃開的界限,照射進來。

黑與白。

光與暗。

在那一刻以這長刀為界,涇渭分明。

胡高閣愣在了原地,他當然想要反抗,但是身子卻被某種氣機,或者某種他難以理解的規則所鎖定難以動彈毫分。

而那一旁的十位王侯,顯然未有料到蘇長安出手竟然如此果決與狠厲。他們微微一愣,便趕忙想要出手救援。

但蘇長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孱弱的少年。

他的力量日複一日的強大,而心也日複一日的冰冷。

他要殺的人,便一定要殺到,無人能夠阻止。

「找死!」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殺來的諸人,嘴裡發出一聲冷哼。

「天權!天樞!玉衡!天璣!天璿!開陽!」

一長串的名諱在那時自他嘴裡響起,六道虛影豁然浮現,於是在那時劍影槍芒、幻境惡蟒猶如灕江的浪潮一般,層出不窮。

那些虛影雖然沒有實體,但所蘊含的力量卻強悍無比,這十位修為堪比太上的王侯在那強悍的力量下竟然一時間難以突破他們的攻勢,生生的被攔了下來。

而也就是這一晃眼的功夫,那刀客虛影的刀已然來到了胡高閣的身前。

撲!

伴隨著一道如割敗革的聲響在戰場之上響起。

方才還不可一世,隨意拿弄諸人生死的鎮南神候胡高閣,竟然就這樣被那虛影的長刀擊中。

一道血線自他的眉心處筆直的下沿。

而後一聲輕響。

他的身子竟然就從中化作齊整的兩半,朝兩側轟然倒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23
第一百零三章 麵談

這是一個很混亂的世界。

他的混亂不僅源於世界內生靈的混戰,更源於上位者為了自身利益,而強行給這世界製定的規則。

星殞與太上看似兩個不同的境界,實則並無區別。

其實說到底,太上的是忘情的星殞。

天人們曾經亦是星殞,他們瞭解一位真正的星殞究竟何其強大,甚至隻要達到一定的數量,星殞是可以將那些掌握了天道之力的真神們推下神壇的。

而事實上他們便是依仗如此方才登上天人的寶座。

同時,為了防範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們給眾生設下的禁止,利用因果之力束縛星殞,讓他們的力量是不存一。但這並不夠,這世上從來不缺乏天資卓絕之輩,總有人要不斷向前攀登,在未抵達那個極限之前,他們會不斷追尋。

而這個矇蔽眾生的謊言並不能永遠的成功下去。

所以在星殞之上,他們設下了太上,以切斷因果為代價,讓星殞掌握真正的力量。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為了所謂的力量做大這種地步,而就算做到了這種地步,忘情的太上對於天人來說又哪來的的威脅可言?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天人們做得很成功。

至少數千年來從未有人質疑過這一點,而就算有人質疑,但那少得可憐的力量也難以威脅到天人的存在。

隻是,可惜的是,他們算漏了蘇長安。

他點亮那顆不再他們掌握之內的星星,即使無法動用天道之力,他依然擁有一位星殞,一位真正的星殞所應該擁有的力量。

在這樣的力量下,那些所謂的五王十三候,所謂的無限接近太上的力量都不是他的對手。

太上是以忘情為代價而獲取的力量,因為忘情的緣故,他所能掌握的道本就不完全,自然比起真正的星殞依然差上一線,而這五王十三候,所擁有的力量隻是接近太上,卻遠未達到那種層次,自然也不會是蘇長安的對手。

但是尋常人的眼中看來,卻隻有滿滿的震驚。

他們不

是沒有與這些王侯較量過。

在建業的戰場上,他們所展現出來的力量簡直讓諸人感到絕望。

他們隨意遊走在戰場之上,揮手間便收割數百人命,卻沒有人任何人能近他們身子周圍三丈的範圍。

他們強大已經被深深的刻在諸人的心中,而現在那不可一世的胡高閣卻就這樣在蘇長安的一刀之下化作了兩半齊整的血肉。

而且還以一人之力攔下了十位想要上前救援的王侯。

無論敵我,場上的諸人都在那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少年著實強得可怕,強得超出了世人對於力量的認知。

蘇長安卻無心去體會此刻諸人心頭的震驚,他的手伸出,猛地一張,漫天的虛影再次回歸他的身體,而那把九難刀也在此刻被他握在了手中。

魂曲還在繼續,太白星自黑暗中亮起,拉起一道綿長的絲線鏈接到太白道人的英魂,那道人的虛影拱手朝著蘇長安盈盈一拜,似是感謝,而後又深深的看了那滿臉淚痕的夏侯明一眼,然後順著那命線朝著星海飛去。

蘇長安在這時轉眸看向那十位王侯,陰冷的眸子中帶著無上的威嚴。

「我再問一遍,這是誰幹的?」

沒有人敢在這時再輕視這個忽然出現的少年,方才那一番交手已然讓他們體會到了他的強大。

當然,他們同樣沒有回應蘇長安的問題,他們對視一眼,周身的靈力開始瘋狂的湧動,神色凝重的看著蘇長安。

「不說?」蘇長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但胸膛內的殺意卻如烈火一般在熊熊燃燒。

他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再晚來一步,這場上的景象又當是如何的慘烈。

「那便都去死吧。」

他這般說罷,冷冽的聲線猶如刺骨的寒風,讓諸人如置身北地的風雪之中。

「啪!」

「啪!」

「啪!」

而就在這場大戰一觸即發之時。

一道清脆的掌

聲卻忽的自司馬詡的大營方向響了起來。

隻見那一位一襲白衣的老者領著一個眉心處刻著一道古怪的血色紋路的龍袍少年,正踏空而行,朝著此處緩緩而來。

那十位王侯在那時頓時鬆下一口氣,身子恭敬的自兩側退開。

而蘇長安的眸子卻在那時眯了起來。

他自然認得這二位來者,便是司馬詡與那夏侯昊玉。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天人與真神還有誰能讓蘇長安感到有威脅的話,那眼前這二人必然算入其中。

他們一個老謀深算,一個不擇手段,即使到了現在,蘇長安也難以看清他們的修為。

他收起了對那十位王侯出手的意思,沉下心神,警惕的看著緩緩靠近的二人,身子微微弓起,像極了見著獵物的野獸,似乎隨時都做好暴起發難的準備。

「真不愧是我天嵐的傳人,了得,了得,當真了得。」司馬詡終於來到了蘇長安的身前,他這般說道,眼睛卻開始上下的打量蘇長安,就好似在打量一件極為精美的事物。

而目光之中竟然隱隱透露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貪婪之色。

被一個男人,尤其是還是司馬詡這樣的老頭,以一種這樣的眼色所打量自然不是什麼太好的體驗。

嗯,若是說得直白一點,這樣的體驗足以讓一個正常的男人感到噁心。

蘇長安自然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但這司馬詡這樣的目光之下,他反而感到無比的疑惑。

司馬詡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可謂城府似海,算無遺策。而越是這樣的人,旁人越是難以猜透他究竟在乎什麼,又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能讓他露出這樣目光的原因想來隻有一個——他對那樣東西垂涎若渴,甚至幾乎到了難以抵抗的地步。

可是蘇長安實在想不明白司馬詡究竟想從自己的身上獲得些什麼。

而司馬詡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麵色一沉,直直的看向蘇長安的雙眸,言道。

「是時候,我們得好好談一談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24
第一百零四章 你的身體

「嗯?」蘇長安一愣,他沒想到從司馬詡口中說出的話,是這樣一句。

「我和你能有什麼好談的?」蘇長安冷言回應道。

「可你似乎並沒有選擇。」司馬詡聞言卻也不惱,他微微一笑,目光卻有意無意的看向那一群被逼入絕境的花非昨等人,言語中威脅之意自然是毫不掩飾。

「你就這麼自信能在我手下殺死他們?」蘇長安的眸子也在那時冷了下來,他如今已成星殞,連太上也難入他的法眼,雖為與司馬詡有過交手,但他自認為並不見得就不是司馬詡的對手。

「呵呵,老夫自然不敢收能將他們全部擊殺,但蘇公子難道就敢保證一人便可庇佑他們全部嗎?」司馬詡緩緩言道,他說得輕鬆,顯然是抓住了蘇長安的痛腳。

而那時,他身旁的夏侯昊玉也極為適時的將自身的靈力運轉,磅礴的氣勢陡然散發開來。

蘇長安的臉色在那時頓時凝重了起來,他在來的路上便已聽人提及過關於江東百萬平民被屠之事,起先他還有所疑惑,司馬詡為人雖然狠毒,但卻很少去做那些毫無意義之事,他如此大肆的屠戮平民,定然有所目的,而此刻他見夏侯昊玉周身死氣環繞,便大抵猜出了些許。定是司馬詡利用某種秘法幫助夏侯昊玉壓製住了體內的天吳神性,而這秘法所需要的祭品,想來便是數量磅礴的生魂!

而若是如此說來,那夏侯昊玉的力量如今應當堪比真神,那樣的實力,即使是蘇長安也不見得能是對手。

「放心,若是蘇公子肯賞臉與我一敘,我不僅會放了你的親朋好友,還會再送蘇公子一樣大禮。」司馬詡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的神情有所鬆動,他又繼續說道,而後伸出手打了一個響指。

密密麻麻的大軍在那時豁然分開,從他的大營之中,一個女孩正扶著一個中年男子緩緩走出。

那女子,模樣極為美麗,說是國色天香亦不為過,但此刻卻似乎極為惶恐,扶著中年男子,目光卻極為遊離,似乎在躲避著些什麼。而那中年男子容貌卻要普通得多,隻是身上卻帶著一些血痕,走起路來也一瘸一跛,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勢。

而待蘇長安看清那來者的容貌之時,頓時臉色大變,他向前一步,身子作勢就要飛出,口中更是驚呼道:「爹!師姐!」

這二人便是在建業城被捕的蘇泰與在北地匆匆一瞥便了無音訊的夏侯夙玉。

夏侯昊玉自然不可能如蘇長安所願,他的身子一閃,便攔在蘇長安的身前。

「我本隻是相親蘇兄在我營中小坐幾日,好生款待,但奈何蘇兄卻並不領情,三番兩次想要逃跑,手下的士卒又不知輕重,方才打傷了蘇兄,蘇公子莫要建議,我已經好生處置了那些士卒,也派了軍中最好的軍醫為蘇兄療養傷勢。」夏侯昊玉眯著眼睛這般說道,「蘇公子不用擔心,蘇兄這不是還有夙玉在照顧嗎?說起來我這女兒可是對你日思夜想,不若你娶她過門,我們共修秦晉之好,豈不美哉?」

說著,夏侯

昊玉的目光還有意無意的看向正攙扶著渾身是傷的蘇泰的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的眸子中頓時閃過一絲慌亂,腦袋亦在那時低了下來。

她何嚐不是真心的喜歡蘇長安,在北地時更是不顧父命偷偷的放了他。但她更清楚,因為自己父親的關係,她與蘇長安之間早已出現了一條難以踰越的鴻溝,她與他之間早已不是天嵐院中那般單純的師姐師弟的關係。或者說從她為了自己的哥哥誆騙蘇長安那刻起,他們便早已回不去了。

「你!」蘇長安自然聽出了夏侯昊玉口中的威脅之意,他雙目充血,頓時變得猩紅,但卻因為自家父親的性命被握於他人之手,又不得不將這衝動壓製下來。

「好!你們放了我父親與他們進城,你要談什麼,我陪你!」

蘇長安這般說道,轉頭看向一旁的司馬詡。

司馬詡聞言擺了擺手,那身下的士卒如潮水一般退去,他所要擺明的態度很明顯,他願意放花非昨等人進城。

做完這些,他又看向蘇長安,淡淡的說道:「至於令尊,恐怕還得留他在我營中待上些時日。」

這話說完,他見蘇長安就要發作,便搖了搖頭,又言道:「蘇公子,你不要忘了,現在你沒有資格與我講條件!」說這話時,他眯著的雙眸之中寒芒畢露,蘇長安到了嘴邊的話被這一句話生生的噎了回去。

他知道,司馬詡說得很對,他並沒有太多的資格與他講條件,畢竟他父親的命還被握在司馬詡的手中。

他低頭深深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示意他不要擔心,而蘇泰也在那時回應了他一個寬慰的笑容。

蘇長安在那時心頭一痛,但卻強迫自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反而轉頭看向花非昨等人,言道:「師叔,你快些帶大家入城,這裡就交給我吧。」

花非昨等人自然是不願如此,可如今無論是司馬詡還是夏侯昊玉所表現出來的戰力都太過強大,已經遠超出他們的實力,留在這裡除了成為拖累蘇長安的把柄便無其他任何意義,因此諸人在那時對望一眼,但最後還是帶著無奈回到的嘉漢郡內。

蘇長安將諸人回到了城內,這時才放下心來,轉頭看向夏侯昊玉,寒著聲音言道:「你若敢傷我父親毫分,我定讓你後悔出現在這世上!」

此言方落,蘇長安的身子一頓,一道黑色的光芒便將他籠罩其中。

他心頭一寒,下意識的想要運起周身的靈力抵禦,但很快便感覺這股籠罩著他們的黑暗隻是一個隔絕外部的結界,並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想通了這一點,蘇長安心頭的不安稍稍平穩了些許。而這時,司馬詡的身子已然來到了他的身前。

蘇長安知道這一切都是司馬詡的傑作,他沉下眉頭問道:「說吧,你究竟要和我說些什麼?」

他隱隱的感覺到,司馬詡如此機關算盡的想要與他說些什麼,而這些想要說的事情,想來必然極為重要。

「在那之前,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司馬詡對於蘇長安如此不善的態度卻沒有絲毫的惱怒,他笑眯眯的說道,一臉成竹在胸的從容不迫。

蘇長安打心眼裡討厭他這般模樣。但不可否認的是,司馬詡這個問題,問道了他的心坎,他的心中確實存有某些疑惑。

「為什麼做這些事情,你的目的又是什麼?」這般想著,他對上司馬詡的目光,問道。

他從旁人的口中大抵已經知道司馬詡便是那曾經的天嵐院第一代蒼生守望者天璣星殞秦白衣!

可是在蘇長安的心中天嵐院行事雖然不見得都稱得上光明磊落,但卻大抵是為了所謂的蒼生大義,他倒不是認同這樣的蒼生大義,可是司馬詡的所作所為卻極為明顯的與之相悖,即使到了現在,他也弄不明白司馬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似乎早已料到蘇長安會有此問,司馬詡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瞭然的笑意。

這神情落在蘇長安的眼中,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素來討厭與司馬詡這樣的人打交道,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為,司馬詡這種最善算計,與他們打交道,便會讓人不生出一種自己的心思都已然完全被他猜透的感覺。

而這樣的感覺,並不是一個太好的體驗。

「你。」司馬詡給出的答案極為簡單,也極為古怪。

以至於蘇長安在聞言之後,又不可避免的愣了一愣。

直到半晌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臉色極為難看的看向司馬詡,問道:「我?」

他並不覺得這算得上是一個答案,甚至他覺得這是司馬詡在愚弄他而已。

「對,就是你。」但這一次,司馬詡卻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他臉色忽的陰沉了下來,連同著他的聲線也一併變得寒意徹骨。「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這無疑讓蘇長安自心底生出一股惡寒,在聯想到之前司馬詡打量他的目光,他不由得覺得頭皮發麻。

這也不怪他胡思亂想,隻是司馬詡自一開始的表現與言辭著實太過古怪。

不過很快,他便收起了這樣不靠譜的猜測。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他沉著眸子問道,他自然想不明白司馬詡的話中究竟所指何物,而他也難得去想,既然司馬詡想要與他一談,那麼他自然會將一切告訴他。

所以,他選擇放棄那些自己並不擅長的機鋒或是含沙射影,而是直截了當的與司馬詡攤牌。

司馬詡見蘇長安臉色不善,又笑了笑,似乎是在嘲弄他這般沒有城府。

「我自星海歸來,操縱天下局勢,機關算盡,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想要的東西也是你!」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接著說道。

「當然,準確一點來說,我想要的是你的身體!」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24
第一百零五章 遠古紀事

當蘇長安還是一個孩童之時。

在那長門的書院之中,他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小說。

這自然不是什麼太體麵的愛好,至少在那些勤於讀書的好孩子看來,這樣的舉動算得上是玩物喪誌。

但說到底蘇長安能成為今天的蘇長安,很大程度便是因為那些看似不著邊的遐想。

當然,若說到他看過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小說,其中哪一個故事最讓他印象深刻。並不是《**妖俠客》也不是什麼《遊俠傳》,而是一本名為《紅穀歌》的書。

那是一本很奇怪的書。

蘇長安看他的原因也很奇怪,並非因為他有多喜歡那本書,而是當時的沫沫似乎對於那書極為痴迷,為了尋找共同語言,或者說單純的為了引起沫沫的注意,所以蘇長安看了那本書。

他到現在偶爾想起那書中的內容胃液也會忍不住一陣翻滾。

若硬要說他有什麼收穫,那大概便是學到了幾個之前從未涉獵的詞彙。

比如龍陽之好,亦比如斷袖之癖。

這樣的情節他以為他一身都不會經曆,可現在,當司馬詡說出那一句「我自星海歸來,操縱天下局勢,機關算盡,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想要的東西也是你!」時,他有種恍惚置身冰天雪地中一般的不真實感。

他渾身的雞皮疙瘩立起,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比起這樣,他倒更願意一人獨自對抗百萬大軍,或許還來得痛快一些。

可惜的是,司馬詡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言論有何不妥,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我知道你覺得很奇怪,但沒有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可以慢慢告訴你。」

說著,他又看了蘇長安一眼,眸子中貪婪之色終於是毫不掩飾的展露了出來。

蘇長安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他的腦袋已經空白,愣愣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的胸膛之中猶如一萬隻龍隼,不,一百萬隻龍隼奔騰而過。

「這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司馬詡揚起了頭,眉宇低沉了下來。他的目光變得格外的深邃,就好似陷入某種回憶之中,他的聲線在那時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冷冽,而是帶著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滄桑。

「嗯?」蘇長安輕咦一聲,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他不過二十出頭,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與久遠這個詞挨得上邊的。

他想到可能是自己會錯了意,臉色不禁一紅,但陷入了回憶中的司馬詡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蘇長安也趕忙壓下自己心頭的異樣,沉下眉頭看著司馬詡,等著他為他解開心底的疑惑。

「那時天地初開,真神受天命而生,管理天下眾生。」司馬詡的嘴唇在那時微微張開,一道塵封的往事也就在這時,於蘇長安的眼前解開了他神秘的麵紗



「眾生愚鈍,不懂修行之道,亦難解眾神神通,他們對於諸神頂禮膜拜,引以為圖騰、父母甚至信仰。那時的世界野獸橫行,為了抵禦野獸,人們開始漸漸集合在一起,形成了部落、城邦、甚至一個個王國。人妖蠻三族雖然互有矛盾,但卻礙於外部的壓力根本無暇內鬥。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除了真神們的使者偶爾降臨,這世上根本沒有其他的神蹟可言。」

「那時神便是神,人便是人,無人想過僭越,亦無人擁有力量去僭越。直到有一天,一個部落的酋長忽然擁有的邪惡的力量,他可以化身成為數丈高的巨人,亦可以隻手斬平山嶽。他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卻猶如瘟疫一般開始蔓延,他開啟了自己征服的步伐,所有的反抗者要麼在他的力量下化作屍骨,要麼就加入其中,忘記了以往的妻兒、父母、朋友,化作了隻知殺戮的機器。而他們的身上都擁有那麼一道黑色的印記。」

說到這裡司馬詡的身子微微顫抖,顯然那段記憶對於即使已經活了數千年的他來說依然並不是那麼愉快。

「是邪神。」蘇長安接過了話茬,他的眉宇一寒,這般說道。

從古寧到古方天,他已經不止一次與那些邪神們打過交道,他深知他們的強大與可怕。

司馬詡聞言在那時轉過了頭,他有些詫異的看了蘇長安一眼,顯然對於他知道此事還是頗為意外,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

「我更喜歡稱他們為劫。」

「我們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隻知道他們強大無比,生靈在他們麵前素來隻有兩個選擇,臣服或者死。」

「眾神察覺到人間的異樣紛紛從沉睡中甦醒過來,那一場大戰讓生靈們第一次目睹了眾神的威能,所謂的呼風喚雨、移山填海,根本難以形容眾神的強大。」

「但可惜的是,由於劫可怕的繁衍能力,第一次大戰,眾神敗北,不得不帶領眾生退到了大陸的東部,於勒特湖為界,與劫們分庭抗禮。」

說到這裡,司馬詡又頓了頓,言道:「勒特湖是蠻語,意思是清澈透明之意,當然,現在你已經找不到那片如海一般遼闊的湖泊,它毀於第二次神劫之戰,如今那裡已經化作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你們叫它什麼來著?對,雁不歸。」

「雁不歸大漠?」蘇長安一愣,他不曾想到西涼遠雲關外的那片大漠竟然還有這般的來頭。

司馬詡並沒有在意蘇長安的詫異,他繼續說道:「為了抵抗劫,天道化出了一道道法典,命令眾神將其傳於眾生。法典降下,修行之道第一次在眾生的麵前敞開了大門。那是一道一旦敞開便永遠無法被關上的門。」

「眾生的壽命自然比不得真神,但無論妖、蠻、人卻都在這法典的指引下表現出了超出所有人預料的修行速度。而很快,第一位星殞誕生了。那時沒有天人的因果束縛,星殞所擁有的力量無比強悍,即使真神之下的半神也可以鬥個旗鼓相當,甚至

一些出類拔萃者,連半神也可以擊敗。」

「不消百年的光景,人間已經累計出了數百位星殞,那是一股何其強大的力量?時機成熟,眾神帶著星殞朝著劫們發動了進攻。那是一場曠日良久的大戰,星殞、眾神、劫如同麥草一般倒下,一個接著一個。但終究還是生靈佔據了優勢,劫們一個又一個被封印在了神塚,勝利的天枰已經漸漸朝著我們傾斜。」

司馬詡的目光在那時變得愈發的深邃,卻不知究竟是回憶起了那時的人,還是那時的物。

但轉瞬他目光的深邃忽的消失殆盡,下一刻自他瞳孔中燃起的是洶洶的火焰,就像是一隻蟄伏的猛獸嗅到了獵物的蹤跡,血腥的盛宴即將開時,血光化作烈火在他的眼中燃起。

「但是,真神們卻在那時撤去了大部分的神族,他們將生靈推到了最前線,獨自承受其臨死反撲的劫們的怒火。」

「近八百餘位星殞在那一戰之後,隻餘下不足一百。而真神們卻開始歌功頌德,讓世人繼續膜拜他們、繼續敬仰他們。而這一切,所為的無非便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他們從眾生的身上看到可怕的力量,而那力量足以威脅到他的存在。」

「但我們一直崇拜的神祇在我們的麵前露出醜惡的嘴臉之時,眾生終於意識到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神,有的隻是絕對的力量,隻是掌握著它們的上位者,對孱弱的下位者所構建出的謊言。這個道理,到了如今依舊適用。」司馬詡看向蘇長安,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蘇長安一愣,但很快便醒悟過來,他話中所指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們。

他的臉色在那時一沉,雖然他打心眼裡不喜歡司馬詡,無論是他的為人還是他的所作所為,蘇長安都恨不得將之殺之後快,但他卻有不得不承認,這話,司馬詡說得很有道理。

「無論心底擁有這樣徹骨的仇恨,在你尚未擁有力量之前,你能做的也隻有一件事情。」

「低下你高貴的頭顱,向惡神們獻出你假意的虔誠。」

「蟄伏,苟且,直到某一天,你磨利了爪牙,擦亮了你的盔甲,然後領著你的千軍萬馬,再一次殺向雲端,對著神祇吹響衝鋒的號角。「

「我們如是想,亦是如此做。」

「三族再次臣服在神祇們的腳下,但暗地裡卻前所未有的團結,仇恨的種子已經埋下,複仇的火焰終有一日會衝破囚籠,破繭而出。」

「我們很幸運,真神之中出了一位叛徒,他害怕那些劫是由真神中的某一位召來,暗地裡與我們聯係,賜予了我們能夠殺死神的武器。而生靈與眾神的大戰也在那一天拉開了帷幕!」

「最後你們勝利不是嗎?神族被你們或放逐,或封印,你們已經是勝利者了,為什麼還要做出這些事情?為什麼天人們還要再一次招來邪神?」

蘇長安聽到這裡,終於壓不住心頭的疑惑,出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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