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61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1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東弟子今猶在,肯為君王捲土來

集結在校場上的大軍已經開始出現一陣陣騷動,他們等了已經許久,可是依舊不見蘇長安的蹤影。

「長安呢?為何現在還沒有到?」侯如意看向一旁的花非昨問道。

「不知,再等等吧。」花非昨搖了搖頭,他也不知蘇長安此刻究竟所在何處,而召集大軍在此處集結便是昨日蘇長安交代給他的,他不過也是傳命而已。但是郭雀歸來的消息卻被他隱瞞了下來。倒不是不信任侯如意等人,隻是這嘉漢郡中人多口雜,難保沒有司馬詡的探子,因此,還是暫且壓下比較穩妥。

時間已經到了巳時,五月蜀地的陽光極為燥熱,加之這些日子來的諸多遭遇,急躁的情緒已經漸漸在士卒之間蔓延。

他們本把一切的希望都託付在這蘇長安的身上,可是蘇長安卻遲遲不來,難免讓諸人心中升起疑竇。

就在這急躁不斷蔓延之時,兩道身影卻在此刻緩緩的走來。

「楚王!」

亦不知是誰最先發出這樣一聲高呼,煩躁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二位來者赫然便是諸人翹首以盼的蘇長安與小皇帝夏侯明。

他們一前一後的走來,若是有心人細細看來定會發現,二人行走之時,這夏侯明隱隱有以蘇長安為主的架勢。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即使蘇長安獨掌大權,但夏侯明對於自己身為帝王的禮儀卻是素來決不讓步,如今這般倒是頗為奇怪。

不過,此刻大家都沒有心思再去思量此事,大抵所想的都是蘇長安究竟要宣佈何事?而他又是否有辦法帶領諸人度過這次危機,也是諸人關心的關鍵。

因此當蘇長安走上那高台,諸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們等待著蘇長安宣佈他要宣佈的事情,而這事情極大可能的關係到在場所有人的生死。

不負眾望。

蘇長安走到高台的前沿,他目光肅穆的在諸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場上的氣氛,一時變得極為靜默,落針可聞一般。

他們緊張的看著蘇長安,等待著他的聲音響起。

而麵對那四萬雙殷切的眼神,蘇長安的嘴唇在那時終於是緩緩張開。

「嘉漢郡一別,數月未見,三十餘萬旌旗如今隻餘四萬。」

說著,忽的響起撲通一聲巨響,蘇長安的身子竟豁然跪了下來。

「這...」

這般變化,諸人始料未及,紛紛對視,眼神之中更是驚尤不定。

「長安身為三軍統帥,諸位將士浴血奮戰,我卻並不在場,此乃大錯。」

蘇長安繼續說道。

砰!

而後又是一聲悶響,隻見蘇長安便這般朝著身前的地麵狠狠的磕下一個響頭。

這一磕他用力極大,且未有調集任何的靈力護體,額頭頓時變得殷紅。

「將軍!使不得!」諸人頓時色變,趕忙說道,更有花非昨等人作勢就要上前阻攔,卻被蘇長安一個眼神給生生攔下。

而後蘇長安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諸人的臉上。

「這第一拜,愧對三十萬將士,若諸君在天有靈,先受長安一拜,日後黃泉相見長安為牛為馬,以還諸君怨念。」

砰!

此言說完,蘇長安又是一拜。

待他再次抬頭,額頭之上的殷紅已然滲出絲絲鮮血。

「這第二拜,拜我江東百萬亡魂。我曾立誓守住江東,卻不想領軍不利,致建業淪陷,諸位親朋妻兒,盡受屠戮。諸位亦先受我一拜,待到十日之後,我必取下夏侯昊玉項上人頭,以慰諸位在天之靈。」

他聲線極為悲痛,雙眸翻湧,似有淚光閃動。

在場諸人皆在此刻想起了那些戰死的同袍,那些死於建業的家人,臉上的神情頓時也肅穆了起來,悲痛之意開始在諸人之間蔓延。

砰!

而就在這時,蘇長安又朝著諸人深深一拜。

他的額頭上此刻已然佈滿血痕,但他對此卻並不在意,目光直直的看著台下諸人



「這第三拜,實有一事相求,還請諸位應允。」

諸人聞言再次對視一眼,而後便有人率先跪下,口中高呼道:「將軍何須如此,有事直言便可,我等與那司馬老賊早有血海深仇,隻要將軍發話,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此言一落,諸人紛紛醒悟,皆在那時跪了下來,口中高呼此言。

花非昨將這樣的情形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點頭。

無論蘇長安此舉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但卻著實讓這支本來已經快要垮掉的軍隊重新煥發出了生機。哪怕他們的實力再過渺小,但在麵對強大的司馬詡時,能多出哪怕半分的力量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就在諸人紛紛表態之時,蘇長安卻搖了搖頭,示意諸人安靜下來。

諸位將士自然不敢不從,紛紛收聲,站起身子看向蘇長安。

「我所求之事並非想要諸位再與我浴血奮戰。」蘇長安緩緩的說道。

這讓包括花非昨在內的諸人都是紛紛一愣,頓時詫異了起來。

至少在他們看來蘇長安如此誠懇的道歉,所謂的便是拉攏諸人,與司馬詡決一死戰。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他們與司馬詡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蘇長安無論是否這麼做他們都會與司馬詡一戰,隻是這般做來,諸人心底或多或少會跟舒服一些。

可現在蘇長安卻否認了諸人的心底的念頭,他們麵麵相覷,顯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將軍,你有何求說來便是,死都不怕,我們還有何畏懼?」楚江南在那時上前一步問道。他身上的甲冑早已不似出征時那般光彩亮麗,頭上的發絲也有些雜亂,顯然久未打理。但看向蘇長安的目光卻帶著濃烈得極為灼熱的崇敬。

「我要你們領上各自的盤纏逃離此地,從此隱姓埋名,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娶一位姑娘也罷,做一個農夫也好,我為你們準備的盤纏應當足夠你們安穩一生了。」

蘇長安這般說道,聲線極為平靜,平靜得就像是一潭死水,平靜得就好似在交代遺言。

此言一出,莫說那些尋常將士,就是花非昨等人也是始料未及。

「長安你何出此言?」身為三軍首腦之一紅玉也在那時排眾而出,來到蘇長安的跟前,焦急的問道。

她一路隨著北通玄從西涼殺到此處,曾經的西涼將士,早已盡數戰死,諾大的西涼軍如今隻剩她一人。若說這滿場將士,誰與那司馬詡仇怨最深,紅玉首當其衝。

她聽聞此言,可謂是又急又怒,暗以為司馬詡與蘇長安了些什麼好處,讓蘇長安放棄了抵抗。

「難道你忘了我西涼將士的血仇?忘了建業的百萬黎民?忘了你的師叔北通玄是如何死的嗎?」她怒從心來,嘴裡便有些口不擇言的罵道。

而諸人聞言也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蘇長安的身上,雖然他們打心眼裡不相信蘇長安會歸降司馬詡,但是蘇長安方才的言論,無論怎麼看都透露著這個意思。

蘇長安在那時站起了身子。

他的眸子猶如一口古井,深不可測卻又波瀾不驚。

「西涼之仇、建業之恨、天嵐之誌,長安時刻銘記於心,不曾忘懷。」

他看著紅玉,緩緩說道。

或許是蘇長安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讓紅玉生不起半點的懷疑,她不由一愣,言道:「那你此言何意?」

蘇長安又看了諸人一眼,在微微沉吟之後,終於張嘴言道。

「實不相瞞,那司馬詡乃是我天嵐祖師,第一代蒼生守望者,秦白衣。」

「此間種種說來太過繁瑣,糾葛甚多,我不便多言。但說到底天下如今局勢,皆是由我天嵐所起,牽連諸位著實有愧。但到今日,我亦不願再見蒼生受難,因此,這天嵐之事,還是交由我們天嵐之人自己解決吧。」

此言說罷,諸人一愣,此事對於尋常人來說,著實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

但花非昨等人卻在那時紛紛走上前來,他人或許不解,但身為天嵐之人,卻在這時終於明白了蘇長安的心思。

他說得很對,這所有事情,說到底皆是天嵐的家事,牽扯出的種種事由,都與天嵐不無關係。蘇長安身為這一代的天嵐守望者,想要如此做,那他們作為天嵐的門徒,自然責無旁貸。

於是,花非昨、侯如意、羅玉兒、司馬長雪、穆歸雲都在那時來到蘇長安的身後,在其後一字排開。他們用他們的行動表示了對於蘇長安的支持。

感受到這一點的蘇長安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

諸人也在那時勉強消化完了蘇長安的一襲話,但出乎預料的事並沒有人在這時離開。

也不知是誰帶頭,第一個跪下,隨即四萬餘人如潮水一般紛紛跪倒在蘇長安的跟前。

「此事是天嵐之事,也是我江東之事,亦是我天下之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將軍請帶上我等,與那司馬老賊一決生死!」

楚江南第一個出聲言道。

還不待蘇長安回話,紅玉便上前一步。

「西涼血仇不報,我死不瞑目。長安此去,若是無我,我便以死明誌。」說著紅玉周身的靈力湧動,眉目之中寒芒乍現。她雖為女子,但曆經金戈鐵馬數年,尋常男子都遠不及她,蘇長安絲毫不敢懷疑她此言的真實性。

「可...」蘇長安見狀,眉頭一皺,便要再說些什麼。

「我蜀地男兒也從來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龍衍劍在此,諸君誰隨我一戰?」這時,一道長劍出鞘的清脆聲響起,隻見陸如月手持那把龍衍劍,將之高高舉起,雙眸含煞的看著週遭的蜀軍。

「末將願往!」而後自然便是成片的怒吼聲。

「好!好得很!」卻在這時,一聲叫好聲響起,遠處的空中傳來一陣陣清脆的劍鳴,隻見天際之上數以千計的白衫劍客禦劍而來,為首的是一位老者,毛髮皆白,卻器宇軒昂,大有仙人之態。

真是那在嘉漢郡外身負重傷的雁歸秋,此刻他領著蜀山劍客到來。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穩穩的落在了蘇長安的跟前,而身旁跟著的卻是他的得意弟子吳起。

落地的第一時間,吳起便偷偷的看了陸如月一眼,但卻見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蘇長安的身上,他的眼色一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老實的待在自家師傅的身後。

「嘉漢郡一戰,承蒙開陽兄出手相救。此次大戰,事關蜀地,甚至天下存亡,我蜀山身為劍宗執牛耳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雁歸秋朝著蘇長安微微拱手,而這時身後那些劍客們也紛紛落地,在雁歸秋的身後一字排開,衣袂飄零,長劍如雪。「我蜀山劍客盡數於此,老夫現在就將他交由楚王調遣,還請莫要推辭。」

「楚王莫要推辭!」那些劍客們在那時紛紛持劍拱手高聲言道。聲音洪亮,彙集在一起,猶如龍吟。

「這......」蘇長安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竟然會演變成這般程度。他是打心眼不希望再有人因為此事而受到牽連,因此,才想要遣散眾人。畢竟司馬詡的強大有目共睹,他更願意獨自與天嵐眾人麵對此事,這也是他昨日思緒良久得出的決定。但此刻眾人的模樣,顯然與他所想的大相逕庭。

「楚王,此事乃天下事,不止與你天嵐有關,與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關係,楚王想要做英雄,赴國難,但莫忘了我們雖然修為不及你蘇長安,但勇氣與決心卻不見得比你少上哪怕半分?」雁歸秋見蘇長安還有遲疑,便再次出言說道。

雁歸秋畢竟是這在場諸人之中最年長者,他的話在蘇長安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份量。

在聞言之後,蘇長安轉眸在諸人身上一一掃過,卻見他們的目光之中都透露著堅決之意。

終於,在微微沉吟之後,蘇長安沉重的點了點頭。

「謝過諸位厚愛,若有來生,長安必結草啣環以報!」他朝著諸人深深一拜,聲線誠懇。

「敢不效死!」諸人得了蘇長安的應允,趕忙紛紛跪下,言道。

......

遠處的酒樓之中,一襲白衣的郭雀看著遠處的這一幕,他眯起了眼睛,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仰頭飲下。

藉著酒意,他搖頭晃腦的呢喃道。

「江東弟子今猶在,肯為君王捲土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1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問明月明,隻叫長安平

蘇長安是在嘉漢郡一處民宅的院落中尋到螣蛇的。

但他命人挖開那院落中厚厚的土層時,這位妖君大人正在和一條母蛇糾纏在一起。

被打斷了好事的螣蛇自然是有諸多不滿,當場就要發怒撕下那掘地士卒的一塊頭皮,不過幸得蘇長安即使出手,方才將之打斷。

但饒是如此,那位士卒也是被這忽然衝上來的螣蛇嚇得呆坐在原地。

......

嘉漢郡的古調樓。

說起也算得上是這蜀地數一數二的酒樓,以往的日子這個時辰應當是高朋滿座,賓客絡繹不絕。

當然,他能有如此名氣,除了這酒樓的裝潢菜餚都是頂尖的以外,還因為這酒樓的主人也算是一個風雅之人。

他曾立下規矩,但凡有人能在這酒樓的那麵白牆之上寫下或者畫出一副佳作,便可免去酒水錢。要知道,古調樓的消費可不比尋常酒樓,一頓飯菜下來的價格,可讓那些尋常百姓一家三口美滋滋的過上一年的好日子。

這樣的事情一段傳開,自然免不了吸引來那些自詡為風流才子的讀書人,倒不是為了貪圖一道飯菜,更多的卻是想要在那麵牆上留下一段佳作,供後來人觀賞。

因此,這蜀地的文人騷客大抵都以能在這古調樓上留下些字畫為傲,並時常作為吹噓的資本。

當然,並非任何人都有資格留下自己的佳作,通常還要交給酒樓專門負責審批的先生過目,方才能有這機會。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司馬詡兵臨池下,蜀軍與江東軍一敗再敗,嘉漢郡中百姓能逃的逃,不能逃的也大多人人自危,哪還有心思尋那風雅之事?

也因此,這時的古調樓,空空****,隻餘三四個夥計還在打理,但因為沒有客人,大多都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打著呵欠。

朱大龍就是這古調樓剩餘不多的夥計之一。

他在掌櫃的呵斥下又起身擦了擦自己身旁那副桌椅——其實這桌椅已經很久沒有人來用過,他每日打掃一遍便已足夠,但那掌櫃卻總見不得他們這些夥計閒著。

「扒皮鬼。」他小聲的嘟囔著,草草了事的又將那桌椅擦了一遍,而後無力的坐在門前的門檻上,出神的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近一個月的光景,出入古調樓的客人屈指可數,朱大龍看了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時辰已經到了酉時。

看樣子,今天又沒法開張了。

朱大龍這般想到,這古調樓估摸著也快要關門大吉了。

他盤算著自己的後路,心裡卻有些兔死狐悲的唏噓,亂世將至,這盛極一時的古調樓尚且如此,他一個尋常百姓以後的遭遇也可想而知。

或許,應該帶著媳婦離開嘉漢郡了,聽聞那司馬詡可是一個喜歡屠城的主。

想到這裡,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在櫃檯上忙碌的老掌櫃。

老人佝僂的身形,莫名讓他有些不捨。

這老掌櫃雖然為人有些刻薄,但工錢上麵卻不曾虧待,憑藉著這份差事,他在嘉漢郡與自己小媳婦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現在這時離開多少有些忘恩負義的感覺。

當然,朱大龍隻是尋常百姓,沒讀過什麼書,大字也不認識幾個,隻是這為人的道理終究還是懂上一些。

「唉。」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就要轉身回到樓內——今天估摸著又沒有生意,他早些再將這店內的桌椅擦洗一遍,也可以早些收工。

噠。

噠。

噠。

這時,忽的身後傳來一陣馬靴與官道碰撞的聲響。

朱大龍一個激靈,在古調樓當了這麼多年夥計,他別的本事沒有學會,但有一點卻是常人遠不能及。

從那馬靴碰撞地麵所發出的聲響,他大抵猜著了這雙馬靴定然不是尋常貨色,能發這般響動的馬靴自然名貴,而相應的能穿起這樣的馬靴的人也應當是一個大人物。

他幾乎想也不想的轉過了身子,臉上隨即堆起了明媚的笑容,甚至還不待看清來者的容貌,他便已經張開嘴,對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說道:「這位客官,裡麵請!」

這是很簡單,但也很講究的一句話。

首先這個時辰,應當便是晚飯的時辰;其二,這人此刻從酒館林立的街道上路過,很大程度上便是來尋找酒樓;其三,之前朱大龍便從這來者的腳步聲中判斷出來者的身份不低,應當能接受古調樓的價錢。這三者合一,他直接請來者入內,大多數人在未有做下究竟在何處吃飯的決定前下意識便會答應。

當然,這個方法隻是針對大多數,不可能次次管用。

不過,這個來者顯然是屬於大多數人中的一員。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微微一愣,最後便轉了身子,朝著店內走去。

朱大龍的臉色一喜,他朝著店內吆喝一聲:「來客了!」這時,才有心思打量起這來者的模樣。這也是一門極為深奧的門道,一個好的夥計,能從第一眼看出客人的喜好。而這些喜好或多或少能從客人的年紀、穿著、甚至模樣上看出些端倪。

但朱大龍卻在看清來者容貌之時,愣住了。

這來者不過二十歲出頭,年紀比起他還要小上一輪,背上負著一對長刀,長刀之外還豎插著一方劍匣,而肩膀上此刻更是蜷縮著一條細蛇。

這些雖然少見但算不得出奇,畢竟古調樓享譽蜀地,慕名而來的客人不知幾何,這樣打扮之人雖然不多,但也

不少。

真正讓朱大龍愣在原地是這來者的容貌。

昨日,楚王召集嘉漢郡中兵馬於嘉漢郡臨時搭建起的校場之中,城中百姓對於此事自然是關心無比,免不了前去圍觀,雖然大抵都被攔在了校場之外,但朱大龍卻爬上一顆校場外的大樹,好生的偷看了一番。當然,離得頗遠,那位楚王殿下究竟說了些什麼他聽不真切,但他模樣輪廓,以及裝束,朱大龍卻記在心中。與眼前這個來者竟然不差毫分。

那時,他一個哆嗦,意識到來了大人物,趕忙給一旁的夥計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好生伺候,而自己則趕忙去到那老掌櫃的台前,低聲與他說道些什麼。

蘇長安在一位夥計的帶領下走到了一處桌前,他把肩上的細蛇放到了桌上,看了看一旁的夥計,說道:「來些茶水,再來些飯菜就好。」

他並不知曉這古調樓在蜀地的名氣,隻以為是尋常酒樓,也正好他想要尋一地方與螣蛇說些要事,見此地清淨也就不再多想,落座於此。

倒是那伺候的夥計一愣,這古調樓如今雖然生意凋敝,但畢竟還是蜀地的大招牌,價格不菲,客人不點菜,他們隨意上了菜,最後萬一客人不認賬,容易鬧出禍端,因此,他微微一愣之後,便要提醒蘇長安讓他自己點菜,可這話還未出口,那被蘇長安放在桌上的螣蛇便不滿的揚起了自己的頭。

竟然口吐人言道:「上什麼茶水,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酒給你蛇爺爺端來。」

那夥計哪見過這般場麵,當下便是一愣,提著茶壺就要倒水的手一陣哆嗦,茶水灑了一地。

「對不住,對不住。」夥計趕忙底下身子要去擦那地上的茶水,心裡卻是七上八下,能說話的蛇那豈不就是妖怪?一想到這裡,冷汗便直直的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掉。

「無礙。」但這時,蘇長安卻伸出了手扶起那夥計,聞言說道:「就按他說的,取酒來吧。」言罷,他便不再去看那夥計一眼,而是轉頭看向桌上那看似極不出奇的細蛇。

那夥計早已被那螣蛇口吐人言這一幕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這時聞言,哪還顧得了什麼點菜不點菜,忙不迭退下。

倒是朱大龍與自家掌櫃交代了之後,又與那倉皇退下的夥計瞭解了情況之後,雖然驚訝於那條奇怪的細蛇,但卻不敢怠慢蘇長安,趕忙提著自家最好的美酒上前給蘇長安與那細蛇倒上一杯,又趕忙退下,去到後廚,吩咐他們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做好這頓飯菜。

「嘶。」

螣蛇伸出信子在那酒杯中一舔,臉上頓時露出享受的神色。

「好酒!」他感嘆道,隨後又低頭在那酒杯中飲上幾口。

這時,他方才轉頭看向蘇長安,擺了擺腦袋,問道:「說吧,找你蛇爺爺有什麼事?」

「你應該清楚。」蘇長安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也小抿了一口。

以往的他從來不喜飲酒,但不知從何時起對於這事,他已經不在排斥,甚至隱隱有些喜歡。

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但能得片刻糊塗,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蛇爺爺不清楚。」螣蛇的尾巴伸了出來,在自己的眼前一陣晃悠,漫不經心的言道。「蛇爺爺本來在和小娘子親近,你非得壞我好事,若是你不說咱們便就此別過吧。」說著,他的身子一動,就要爬行著離開。

蘇長安的眉頭皺起了起來,他敏銳的從螣蛇這樣的態度中聞到了些什麼。

「你在害怕?」他問道,似有些許不解。

這話似乎戳到了螣蛇的痛楚,他的就要離開桌麵的身子微微一頓,轉頭看向蘇長安。

「你蛇爺爺我縱橫天下千年,何曾有過怕字?」他挺起自己的蛇頭這般說道,雖然看上去神色具厲,但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

「在幽雲嶺一見,你曾要我助你成就真龍之位,為此你還捨身幫我抵禦黑神,如今事到臨頭,為何你卻偏偏退縮了?你究竟在害怕些什麼?」蘇長安不解的問道。

這確實有些問題。

畢竟之前螣蛇的反應對於成就真龍似乎還頗為熱衷,為何到了現在卻忽然裝起了糊塗,蘇長安著實想不明白。

或許是蘇長安目光太過冰冷,又或是他的問題太難以反駁,螣蛇愣在了那裡,低著自己的舌頭,看著拿酒杯中倒影著自己模樣的倒影。愣愣出神,久久不語。

酒樓的夥計開始上菜,那些菜餚看得出都是上乘之作,光是賣相便足以讓人食指大動,而香味更是撲鼻而來。酒樓的夥計也不知出於何想,所上的菜品又都極為豐富,絲毫不曾考慮蘇長安是否有這麼大的食量,轉眼間,桌麵上便擺滿了滿滿噹噹的菜餚。

而做完了這些,那些夥計們便退到了一旁,與那位老掌櫃一起小心翼翼的看著蘇長安的背影,不時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蘇長安對此倒也並不關心,他依然直勾勾的看著螣蛇,目光之中不解之色愈發濃重。

那螣蛇顯然也受不了蘇長安這樣的目光,被他看得一陣頭皮發麻。

直到許久之後,他一頭栽進眼前的酒杯之中,咕嚕咕嚕的一陣豪飲。

他身子被他幻化得極為細小,對於尋常人來說的一杯酒,對於他來說更像是一缸酒。很快,他便將之飲盡。

而後揚起頭。

嗝!

他打了一個酒嗝,而後忿忿不平的轉頭看向蘇長安,言道:「好了!蛇爺爺怕死成了不?」

「嗯?怕死?」蘇長安一愣,他未有想到螣蛇給

出的答案竟然如此簡單又直白。

「怎麼?蛇爺爺就不能怕死?」或許是酒勁上頭的緣故,螣蛇收起了尋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直直的大聲嚷嚷道。

蘇長安並不接話,隻是目光依然死死的落在螣蛇的身上,似乎是想要將之看穿一般。

螣蛇並不想喜歡這樣被一個後輩看著,他畢竟已經活了上千年,眼前的蘇長安說到底連他的年歲的零頭都不夠,被他這樣看著並不是一件特別好的體驗,就好像一個活到古稀之年的老頭被一個剛出生一個月不到的嬰兒鄙夷一般。那感覺既荒唐,又讓人無地自容。

螣蛇的態度在蘇長安這樣的目光下終於還是軟化了下來。

「我當然知道這世界需要一隻真龍,我活得比你久,知道得自然也比你多。」

他的聲線在那時低沉了下來,帶著一股滄桑與歲月的厚重感。

他終於不再像以往那般吊兒郎當或是不可一世,此刻的螣蛇更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在與兒孫袒露心跡。

「這些我都知道,但成就真龍並不容易,或者說很難,不然我不會等待這麼多年,卻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但我活得真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這世上還有死這麼一件事...所以當這件事真的來臨的時候,我怕,我很怕...」螣蛇在那時緩緩的轉過頭看向蘇長安,蛇目中的光芒顫抖,似乎說道這裡,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恥,聲線再次被壓低了幾分。「你能...能明白嗎?」

蘇長安還是沒有說話,他依然死死的盯著螣蛇。那些遠處的夥計也意識到了蘇長安的異樣,在那時紛紛收了聲音,莫名有些緊張的看著那位年輕的楚王。諾大的古調樓在那時陷入了一段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

街道上響起了一陣甲冑碰撞之聲,那是負責巡邏的士卒。

那聲音的到來,打破了酒樓上的沉默。

「我懂了。」蘇長安在那時忽的站起了身子,「我尊重前輩的決定。」

他拿起桌前的酒杯雙手托起,朝著螣蛇一敬,而後將之一口飲盡。

這話並非負氣之言,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在蘇長安的眼裡,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傷害另一個人,但同樣,任何人亦都沒有權利去以任何理由強迫一個人為另一個人犧牲。

螣蛇無愧於他,甚至還曾幫過他的大忙,他如今這般選擇,蘇長安並沒有立場去評判他的對錯。

「隻是前輩大恩,晚輩此身不知還有無機會報答,若是他日相見,長安必與前輩把酒言歡,今日尚有要事,暫且告辭了。」

在螣蛇詫異的注視下,蘇長安一字一句的說道,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這讓早已做好被一頓臭罵的螣蛇多少有些大跌眼鏡。

「結賬吧。」蘇長安對於螣蛇的反應卻並沒有心思去瞭解,螣蛇決定打亂了他與花非昨以及郭雀的計畫,他需要趕回去與之商量應對之策。

那老掌櫃聞言趕忙領著眾位夥計上前,看了看桌上幾乎沒有動筷的飯菜,心頭一慌,暗以為自己的東西未有讓這位楚王大人滿意,哪還敢收他的錢,趕忙低聲下氣的說道:「大人能來古調樓,是古調樓的榮幸,哪能收大人的錢財。」

「嗯?你開門做生意還有不收錢的道理?」蘇長安一皺眉頭,不解道。

這樣的反應落在諸人眼中暗以為自己的舉動惹了蘇長安不高興,畢竟大人物的心思他們這些市井之人難以揣測,說不定你不收他錢,他以為你看不起他,反而找了不痛快。但是之前的話已出口,若是收回又顯得反複無常。

就在這老掌櫃額頭冒汗,不知當如何回應之時,一旁的朱大龍眼珠子一轉,忽的上前。

「大人有所不知,我這古調樓有一個規矩,但凡酒客,若是能為我們這酒樓提詩一首,便可免了酒錢,掌櫃的意思不是不收大人的錢,是想請大人行行好,為我們這酒樓提詩一首。」

說著,朱大龍還指了指蘇長安身後那張已經寫滿詩詞的白牆。

蘇長安一愣,不想還有這般規矩,但轉頭看去,卻見那白牆之上卻是滿是字畫,想來並非朱大龍誆騙於他。

他瞟了一眼滿頭大汗的老掌櫃,大抵猜出了他的心思,不忍為難,但他又確實不通詩詞,此事著實不是他的強項,正要聞言拒絕,但忽的心頭一動,豪情頓生。

「那就拿筆墨來吧!」

聽聞此言,諸人一愣,但很快狂喜之色便浮上了那老掌櫃的眉梢,蘇長安是何許人物?天嵐傳人、蒼生守望者、大魏楚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星殞。每一個名號放在那裡都足以震懾天下,更何況集於一身?

這樣的人的一首詩,萬兩黃金恐怕也難以與之相比。

「快快,取筆墨來!」老掌櫃反應過來,趕忙說道。

那些夥計自然不敢怠慢,紛紛一陣忙活,取出硯台,碾好墨汁,恭恭敬敬的遞於蘇長安的身前。

蘇長安接過此物,來到那白牆前,微微沉吟之後,便開始一陣龍飛鳳舞。

劍鳴六合靜,

刀來八荒清。

不問明月明,

隻叫長安平。

那寥寥數十字一氣何曾,雖比不得那些文豪詩詞那般講究聲韻,但卻自有一股豪氣撲麵而來。

待到筆落,蘇長安將那大筆一拋,落入一位夥計懷中,隨即大笑一聲,拂袖而去。

隻餘下諸人與一隻細蛇愣愣的看著牆上那幾行未幹的墨跡,怔怔的發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1
第一百十一八章 開始吧!

蘇長安找到了花非昨與郭雀,將螣蛇的決定告訴了他們。

得到這個消息的花非昨眉頭皺起,按照之前商議的對策,螣蛇的戰力會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若是它臨陣退縮,這天下恐怕再難尋到能替代他的存在。

蘇長安同樣也很苦惱。

他固然尊重螣蛇的決定,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但是螣蛇的退出不僅讓即將到來的大戰變得愈發凶險,同時他還記得天道與他說過,欲成仙道先全天道。而鑄真龍這一項,便是全天道的關鍵一步。

如今螣蛇的忽然退出,無疑給蘇長安增加了許多難題。

「無礙。」但一旁的郭雀卻顯得極為清閒,他擺了擺手,端起身前的一盞茶水,仰頭飲下。

蘇長安見狀心頭一動,郭雀身為天璣星殞,對於命理造詣,自然稱得上是登峰造極,此刻他這般模樣,想來應是有所算計。他趕忙上前一步問道:「師叔此言何意?莫不是算到了什麼?」

郭雀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蘇長安一眼,而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搖了搖頭:「沒有,天機命理之數每次測算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力量,大戰在即,我想以最強的狀態應戰。」說道這兒他又頓了頓,苦笑道「自天人臨世之後,天機便混亂不堪,整個世界也混沌下來,即使我想要算計,也算不出什麼東西。」

「那師叔之前所言何意?」蘇長安頓時不解的問道。

郭雀臉上忽的浮出一抹笑意,他伸手撫了撫自己下巴處並不存在的鬍鬚——他的鬍鬚早在之前對抗司馬詡小的時候被他理得幹幹淨淨。

「螣蛇稱道已有千載,這千載光陰間他有無數機會妥協天人,做忘情的太上,但他都沒有,他等待這個機會等待了千年,如今的猶豫隻是一時的糊塗,過不了多久他自然會想通的。」郭雀笑眯眯的說道。

蘇長安與花非昨一愣,這話說來輕巧,但誰又能真的篤定?隻是見郭雀這般自信滿滿,他們自然也不願出言去質疑,但心中的擔憂卻依然猶如陰霾一般牢牢的浮在心頭。

而就在二人遲疑不定想著彌補之策,郭雀悠哉悠哉的或者茶水之時,大營外卻忽的響起了一陣驚呼聲,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闖入了這軍營。

「來了。」郭雀的嘴角微微上揚,隨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驀然站起了身子。

蘇長安二人也在那時身子一震對視一眼,趕忙隨著郭雀朝著大營外走去。

時間已經到了亥時,濃鬱的夜色早已將整個嘉漢郡籠罩其中,雖然大營裡點著篝火,但依然難以將這諾大的軍營完全照亮。

而那騷亂傳來的方向此刻正圍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卒,他們手持的刀戟在不斷的揮舞,映著營地中的火光,在黑暗中折射出一道道明亮的光芒。

似乎是在對抗些什麼?

蘇長安心頭一緊趕忙領著郭雀等人走入人群,那些本來有些慌亂的士卒見蘇長安的到來紛紛退避開來,而蘇長安等人也在這時走到人群之前,待到他看清那闖入軍營的事物之時,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浮出一抹濃重的

喜色。

那是一隻巨大的蟒蛇,身長數丈,雙目如星,昂首立在軍營的門口,對於周圍那些對著他舞刀弄槍的士卒視而不見,那些刀劍砍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撓癢癢一般,在他的身上留不下半分的痕跡。

而那蟒蛇也在那時似有所感一般,忽的看向蘇長安所在的方向。

二者的目光對視,那蟒蛇猛地張開的大嘴,言道:「小子,蛇爺爺膽小,可有美酒予我壯膽?」

蘇長安聞言,笑意頓時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有!」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

第二日清晨,蘇長安與郭雀領著夏侯明早早的來到了嘉漢郡外的一處山坳。

花非昨並未跟來,昨夜螣蛇的忽然到來還是給那些未有見過這般景象的士卒們或多或少的帶來了一些影響,花非昨不得不抽身與眾人安撫這些士卒,並且想辦法將這件事事情壓下去,不被太多人知道。畢竟螣蛇的存在可以說是他們對付司馬詡的一個殺手鐧,越少人知道對他們的便越有利。

而另一邊,跟在蘇長安與郭雀身後的夏侯明看著身前一臉嚴肅的二人,心頭莫名有些惶恐。倒不是害怕蘇長安加害於他,這個道理在之前他便已經想得很透徹了,蘇長安想要殺他根本無需廢上那麼多的手腳。他的害怕隻是源於未知,他對於所謂的鑄真龍並不瞭解多少,也不明白自己在這其中需要扮演什麼的樣的角色。

因此,他有些恐懼也並不出奇,更何況這些許恐懼並未有讓他生出半分的退意。

忽的,蘇長安與郭雀停下了腳步。

有些突兀,以至於跟在後麵的夏侯明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直到他撞到郭雀的後輩,吃痛之下才回過神來。

他本要張嘴詢問緣由,但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遠處的情形,到了嘴邊的話在那時被他生生的嚥了下來。

此處他以往與人探測地形之時也是來過,就在嘉漢郡後方不過十里處。

在他的記憶裡這處山坳雖然說不上多麼美麗或是出奇,但至少算得上草長鶯飛,鬱鬱蔥蔥,幾乎大半都被綠林所覆蓋。

可現在呢?

曾經鬱鬱蔥蔥的大樹猶如戰死的士兵一般歪歪斜斜的散落一地,粗大的樹幹像是被什麼重物碾壓過一樣,碎裂又幹癟。山體之上更是出現了一道道綿長又巨大的凹痕,整個山坳彷彿是經曆過一場劫難,破敗不堪。

「人我帶來了。」這時,蘇長安朝著山坳朗聲說道。

夏侯明還在不明所以,但就在那時,山坳的深處忽的響起了一陣劇烈的響動,他敏銳的意思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過來。那東西很巨大,甚至隨著蘇長安的聲線落下他腳下的土地也開始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究竟是什麼東西?

夏侯明在心頭暗暗想到,臉上的神色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無論是什麼東西,但從這般響動來看定然極不尋常。

咕嚕。

夏侯明嚥下一口唾沫,極力讓自己看來足夠的平靜,因為蘇長安與郭雀此刻就是這般平靜,他想要與他們一般,至少表麵上是這樣。可是他蒼白的臉色與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跡卻將他此刻內心的翻湧暴露得一覽無遺。

聲響越來愈大,夏侯明知道這意味這那東西已經越靠越近了。

地麵的抖動也愈發劇烈,就好似地震了一般,或許是因為心頭緊張的緣故,夏侯明覺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腳,他不得不提起一口氣,方才了穩住自己的身形。

「嘶!」

而這時,一聲低沉卻又巨大的聲音響了起來,夏侯明的心頭一驚下意識的朝著那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卻見一隻巨大得猶如小山一般的蛇頭緩緩的自那山坳的背後伸出。而後隱藏著山坳之後巨大得已經超出夏侯明所有認知範圍的蛇身也在那時慢慢的露出了它的容貌。

夏侯明從未見過,不應當說從未聽過這般的存在。

他甚至不能想像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

光是蛇頭便足足有百丈大小,身子更是綿延不知多長,將那山坳死死的纏住,卻看不見盡頭。在這時他終於明白這處山坳的慘狀究竟是由何而起了。

「好久沒有現出真身了,有些不適。」那蛇頭在那時忽的伸到了蘇長安的跟前這般說道。

巨大的聲音猶如悶雷一般,震得夏侯明的耳膜隱隱作痛。

「前輩久等了。」蘇長安卻極為鎮定的朝著那巨蛇拱手言道,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笑意。

或許是想起自己昨日的酒後失態,蘇長安這恭敬的態度倒是讓螣蛇有些不好意思。他擺了擺頭,似乎是在示意蘇長安不用客氣,但他畢竟太過巨大,搖頭之間激起的罡風便差點讓身後的夏侯明跌坐在地。

而這樣的舉動也恰好吸引到了螣蛇的目光,他瞟了一眼夏侯明,問道:「就是這小子?」

「正是。」一旁的郭雀言道。

「太弱了點。」螣蛇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滿。

「但卻是貨真價實的真龍之子。」郭雀含笑回應道。

「這倒是。」螣蛇不置可否的言道,而後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看向蘇長安。

「小子我可跟你說好了,蛇爺爺若是死了,我那子子孫孫...」

「前輩放心,妖王之女梧桐是我的師娘,前輩若是有什麼意外,我蘇長安有生之年必保螣蛇一族無災無難。」蘇長安還不待螣蛇說完,便出言將之打斷。這倒不是他不尊重螣蛇,隻是從昨日一見之後,螣蛇便已經絮絮叨叨的說了此事不下數次。

也不知他是想要拖延時間,又或是心頭真的對自己那些後輩放心不下,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好吧。」螣蛇訕訕言道,也知道自己老是顧左右而言他頗有些失了前輩風範。故而說完此言,便收了聲,側頭看向遠方。

「那前輩,事不宜遲,我們便開始吧!」郭雀卻在那時上前一步,神色恭敬的言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1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逃離

鑄就真龍,自然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不然老螣蛇也不會在人間蟄伏千年也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是天道選中的那位成為真龍的人,這一點早在千年前他成道之時便有所感悟。也真是因為天道之力的護佑他才能活上這麼久的時間。

可他並不敢跨出這一步,他很清楚的知道天人封鎖了天道,整個世界都是天人們放牧的牧場。鑄就真龍,天道之力便會朝著完全踏出一大步,而天人們對於天道的掌控自然便會難上數層,因此天人們是決計不會願意看見螣蛇成功的化為真龍。

因此,他這千年的光景其實一直都活在天人的監視之下,看似逍遙自在,實則如有利芒在背。

但蘇長安的出現無疑給此事帶來了變數,天道與仙道相輔相成。蘇長安仙道已成,雖然礙於這個世界的規則暫時無法動用仙道之力,但是的氣機與這個世界最本源的力量相連,有他的幫助,此事的成功率會大上不少。

但是這也隻是相對的。

此事,依然可說是凶險萬分。

但螣蛇畢竟是修煉千年的老妖,心智無比堅定,既然下了決心要衝擊那千年來夢寐以求的目標,那便再也沒有退縮的餘地。

郭雀那話音方落,螣蛇巨大的雙眸中頓時閃過一絲厲色。

他的大嘴猛然張開,一旁呆若木雞的夏侯明還未有回過神來,身子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拉扯。

驚呼聲自他嘴裡喊出,但方才出口便又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身子已然被那螣蛇吞入了口中。

「開始吧。」

這時,螣蛇轉眸看向蘇長安與郭雀,悶雷一般的聲響再次響起。

「前輩放心,長安必全力助你。」蘇長安也在那時正色說道。

螣蛇看了他一眼,對此不置可否,腦袋猛地高高揚起。

大地的顫抖愈發明顯,那些碎裂的是石子開始上下跳動,地麵猶如沸騰的湖水一般開始不斷的湧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一般。

螣蛇的身子開始向著穹頂飛去,巨大的陰影籠罩開來,將所有的光芒都遮掩。

而隨著他身子的上升,那些身上的沙石或是碎木,也如雨一般紛然落下。

蘇長安與郭雀揚起了頭,神情肅穆的看著那隻巨大得難以形容的怪物飛上天際,他們的身子猶如雕塑一般任由大地如何顫抖,都紋絲不動。

終於,大地被撕裂開來,螣蛇最後尾巴從那地底破土而出。

這隻蟄伏了千年的妖君,終於在這時向世人展露出了他猙獰的容貌。

這樣的動靜自然是瞞不住任何人。

嘉漢郡中起了騷亂,百姓們爭先恐後,走出房門,看著在天際盤旋的那道身影,臉上佈滿了恐懼之色,但幸好蘇長安對此早有準備,花非昨領著大軍開始安撫慌亂的人群,雖然免不了生出些亂子,但卻都還在諸人的掌控之中。

而嘉漢郡外的司馬詡大營也在那時起了騷亂,士卒們看著那天

際的身影,忍不住指指點點,臉上的神色依然不乏恐懼。

他們中的大多數也隻是尋常武夫,眼界比起那些百姓也不見得能大上多少,這般異象,自然是免不了惹來一些慌亂。

不過司馬詡治軍手段素來狠辣,大營的異樣很快便被鎮壓了下去。

「愛卿不去阻攔?」還是孩童模樣的夏侯好像身著一身寬大的龍袍來到了司馬詡的身側,他看向天際的螣蛇,語氣揶揄的問道。

一身白衣的司馬詡卻不曾轉眸去看夏侯昊玉一眼,他的眸子眯了起來,隨即搖了搖頭。

「真龍如何?豈是我等聯手的對手?他做得越多,最後便幫得我越多,這樣的好事,我為何要去阻攔。」司馬詡淡淡的說道,輕蔑的聲線中將他心中的自信展露無遺。

言罷,司馬詡便收回了目光,低頭看向夏侯昊玉,言道:「倒是陛下,當真不去管管你的寶貝女兒?」說著,司馬詡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朝著身側的某一處瞥了一瞥。

夏侯昊玉的臉色在那時一沉,而後忽的有些意興闌珊的言道:「罷了,我七位皇兒,如今隻餘夙玉一人尚還在世,她也還算孝敬,反正也無多少時日,便由她去吧。」

這樣的話反倒是讓司馬詡一愣,在他的記憶裡,夏侯昊玉並不像是能說出這般話來之人。

「也罷。」他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轉身拂袖離去。

......

蘇泰這幾日過得還算舒適。

至少相比於前段時間是這樣。

他剛被擄來的時候,負責看管他的是極為蠻族的士卒。

蠻王拓跋元武被蘇長安逼死在嘉漢郡外,無論拓跋元武對於人族造成了多麼恐怖的災難,但在大多數的蠻族人眼中,拓跋元武應當算得上是蠻族的英雄。

在他的帶領下,他們攻破了困住蠻族數百年的永寧關,帶著他們領略了中原肥沃又富饒的土地。

那段日子,對於已經在貧瘠之地呆慣了的蠻子們來說,猶如置身天堂。

雖然由於來自聖庭聖子們的指令,蠻子們不得不暫時聽從司馬詡的調遣,但在大多數的蠻軍心裡,拓跋元武依然是他們值得敬重的蠻王。而他的死於蘇長安可以說是有直接關係。

但莫說拓跋元武,就是聖子降臨也最後難逃蘇長安的魔掌,這些尋常士卒想要為拓跋元武報仇自然是痴人說夢。

可蘇泰卻是蘇長安的父親,這些蠻子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將自己滿腔的怒火發洩到了蘇泰的身上。

那段日子蘇泰過得可謂是生不如死,每日這些蠻子都免不了過來為難他。輕則肆意辱罵,重則拳打腳踢,若不是早年蘇泰也混跡過軍營,多少有些修為,否者恐怕早已慘死在這樣蠻子的拳腳之下。

不過自從在嘉漢郡外被司馬詡架著出來見過蘇長安一麵之後,他的日子便有了改觀,那些曾經折辱過他的蠻子被司馬詡問斬,他的傷勢也得到了醫治。

每日不再受皮肉之苦不說,還有好酒好菜伺候著,除了不能出門,

倒也並無其他不滿。

但蘇泰卻並沒有沉溺於如今這般安逸的現狀,他雖然隻是一個市井小民,被捲入這樣的爭鬥在那之前他是想也不敢想。可如今既然身處其中,那自然便得有他自己的立場。至於這立場,也勿需多言,這世上哪有不幫自己兒子的老子?

他很清楚的知道司馬詡抓住他不放所為無非便是威脅蘇長安,可他兒子蘇長安可是要幹大事的人,這事有多大,蘇泰說不真切,但保不齊哪一天他兒子真的就來一個謀權篡位,弄一個皇帝來噹噹。

到時候他老蘇家出了一個皇帝,說不定還可以封他蘇泰一個太上皇噹噹。

若是如此,他蘇泰就是死也足以含笑九泉,待到去了那陰曹地府,見著以往的同僚,他還可以拍拍胸膛,說一句:「咱兒子可是皇帝。」想想那情形,蘇泰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心底更是堅定了不能拖自家那倒霉孩子後腿的決心。

之前他已經聽到了風聲,司馬詡的大軍會在十日之後攻城,如今距離那一天還有八日不到。

蘇泰盤算著日子,又端起桌前的美酒一飲而盡,頓時酒勁上頭,滿麵紅光。

然後,他慢慢的將手伸入了自己的懷中,一把雪亮的事物被他緩緩的自懷中掏了出來。

那是一把匕首,刀身雪白,透著寒光,看得出是一把上乘貨色。

那是夏侯夙玉藉著為他送飯的機會偷偷塞給他的,本來是為了給他防身之用,畢竟那段時間那些蠻子大有要把他生生打死的趨勢。

蘇泰並沒有機會用它,他雖然有些修為,但想要獨立對抗那麼多蠻子,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但現在,蘇泰卻找到了更好的辦法。

他撫摸這那匕首的刀身,想著夏侯夙玉也是一個不錯的姑娘,若是自家孩子能把她娶進門也不錯。

想到這裡,他暗罵一聲這倒霉孩子勾搭姑娘的本事倒是比他這個當老子的強出不少。

而後心頭一橫,終於是下定的決心,那把匕首便被他猛地抬起,作勢就要朝著自己的胸口刺去。

但就在這時,大營外卻忽的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蘇泰心頭一緊,趕忙將那匕首藏入懷中,臉上的神色也隨之警惕起來。

營帳的幔布被掀開,一道較小的身影極為迅速的竄了進來,蘇泰定睛看去,那來者竟然是這一路上對他多有照顧的夏侯夙玉。

她來得似乎有些急切,額頭上更是佈滿了汗跡。

「夏侯姑娘...」蘇泰張嘴便要詢問些什麼,但話才出口便又生生的止住。

因為夏侯夙玉來到他跟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著他做了一個禁聲動作,蘇泰本能的便閉上了嘴——若說這諾大的軍營之中有何人值得蘇泰信任,定是眼前的夏侯夙玉無疑。因此,他極為下意識的便聽從了她的安排。

「蘇伯父,外麵出了亂子,我帶你逃出去,去找長安。」少女急聲說道,然後還不待蘇泰反應過來,便拉著他朝著營外小心翼翼的跑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1
第一百二十章 囚龍

夏侯明終於漸漸從慌亂之中清醒了過來。

他在這時才有了心思去觀察自己的處境。

而說實話,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其實並不好。他的周圍是一片無垠的黑暗,遠處的陰影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湧動,一張一縮,極有規律。但他卻並不能看得太真切,因此也自然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哪裡?」他朝著四周高聲喊道,聲音來回回**,又不斷的朝著遠方傳遞,直到漸漸消失,夏侯明也未有得到半點的回應。

他有些膽怯。

他畢竟才十六歲而已,蘇長安在他這個年紀尚且活在玉衡的護佑之下,不諳世事。更何況夏侯明呢?

他記得自己似乎被那隻巨蛇吞入口中,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他便來到了此處。

這是那隻大蛇的腹中?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夏侯明的腦海,這讓他感到有些害怕。蘇長安是與他說過此行兇險無比,但就這樣葬身蛇腹,夏侯明卻是不甘。

他很疑惑自己究竟在這場所謂的鑄真龍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隻是這巨蛇填飽肚子的食糧嗎?夏侯明不相信蘇長安會如此做,可他又的確摸不著頭腦。

「有人嗎?」因此,他又一次朝著四周大聲喊道。

他的聲音依舊在這黑暗中來回滌**,然後漸漸飄向遠方,但與上次一般,依然沒有人給他回應。

他有些絕望,腦袋也在那時低了下來。

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的確被困在了這裡。

「吵什麼吵!」而就在這時,一聲不耐煩的怒罵之言從四麵八方響起。

那聲音極為洪亮,猶如悶雷,又自四麵八方傳來,直讓夏侯明的耳膜一陣陣痛,但他卻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這裡是何處?我為何...」他就像生怕這聲音忽然消失了一般,趕忙朝著黑暗之中大聲問道。

但他的問題還未有說完,那不耐煩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此處是我的命魂所在,小子你不要多言,聽你蛇爺爺與你一一道來。」那聲音言道。

夏侯明聞言,這時才反應過來與他對話的便是方才那隻巨大得難以用筆墨形容的巨蛇。

「你乃真龍之子,天道命數所定的人間帝王,雖然氣運被司馬詡攪得一塌糊塗,但龍脈卻依舊在你之身,隻要熬過這一劫,魏朝依然可有八百年氣運,此乃天數。」

「如今我要渡劫化龍,你又是真龍之子,雖然孱弱,但天道認可,如今你藏於我命魂之中,氣機與我連成一片,助我渡劫,待到劫盡我成真龍,你為星殞,紫薇道成。若是熬不過,你我神魂俱滅,黃泉路上便做一對枉死鬼!」

這些事情蘇長安早已與他說過,如今聽聞那巨蛇的語氣如此凝重,他幾乎不敢想像能讓這般存在恐懼的事物究竟是何物。但他經曆種種,如今來到這裡,便早已是痛下決心,並無退縮之意,當下麵色一沉,言道:「前輩放心,晚輩必然不會拖前輩後腿,隻是不知晚輩當如何幫助前輩,還請賜教!」

夏侯明

的果敢倒是讓螣蛇始料未及,他的聲音頓了頓,方才言道:「無需多做何時,放空你的心神,與我命魂相連,其餘事情便交給你蛇爺爺吧!」

或許是夏侯明的態度激起了螣蛇的傲氣,他的聲線之中也多了那麼一分驕狂之意。

一個小輩尚且如此,他堂堂千年妖君豈能落了下乘?

夏侯明聞言,當下便盤膝坐了下來,心神放空,黑暗之中便有無數暗金色的絲線湧來,將他的身子豁然包裹,而那時,他也進入了某種玄妙的狀態,彷彿與螣蛇融為了一體一般。

而這時,螣蛇在蘇長安與郭雀的注視下,終於升到了穹頂。

他巨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陣盤旋,而後仰頭望向天際。

這方世界似乎在那時也有所感應,方才還無雲的晴空忽的不知從何處湧來一團團巨大的烏雲,漸漸遮住了這天地間的光芒。

「吾乃妖君螣蛇,道成千年,如今欲喚天雷,渡劫為龍!」他蛇嘴猛然張開,如同悶雷一般的聲線帶著決然的意誌在天地間響徹。

天地似乎也在那時安靜了下來,隻有那螣蛇的聲音在天地間來回作響。

冥冥之中的某些存在似乎因為螣蛇的怒吼而受到了挑釁,穹頂之上的烏雲愈發密集的從遠處湧來,隻是瞬息的光景,方才還高照的豔陽便被徹底的淹沒在這烏雲之下。

天色暗了下來,黑色的雲層猶如從天而降的士卒,黑壓壓的一片,直直的朝著地麵壓來,就像是要把天際的那一隻巨蟒徹底的壓垮在地。

「哈哈!生氣了嗎?」

螣蛇就像是看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景像一般,大聲的嘲弄道。

他的身子開始愈發瘋狂的擺動,就像是被囚禁的一頭惡獸,想要掙脫那束縛他的牢籠一般。

「來啊!來啊!」

他大聲的嘶吼道,聲線之中既有濃濃的憤怒,亦有難以遮掩的興奮,甚至還隱隱有那麼一絲期待。

紫色的電蟒開始在黑壓壓的雲層之中翻湧,他們就像是潛伏在密林中的惡獸,躲藏在雲端,隨時準備給眼前的獵物發出致命的一擊。

轟!

天地間響起了一聲炸雷之音。

就像是兩軍對壘前的號角,悲壯又綿長。

似乎是感應到了那場他等待千年的決戰即將到來,螣蛇的雙目開始變得血紅,他本就猙獰的容貌在那時變得有些扭曲。

「來啊!」

「來啊!」

他還在嘶吼,身子的翻滾也愈發劇烈。

他朝著穹頂叫囂,就像是要把這千年來壓抑的苦悶一道傾【瀉】出來一般。

蘇長安與郭雀沉默著看著穹頂之上的景象,神色肅然。

他們意識到。

戰鼓已敲響,人與天的戰鬥也就此拉開了帷幕。

而這一切,僅僅隻是開始。

轟!

巨響炸開,像是驚蟄後的第一聲春雷,洪亮、壯麗、震撼人心。

近五丈寬的雷蛇自雲端降下,像是衝鋒的騎士,直直的擊打在螣蛇的軀幹,勢大力沉又迅猛如虎。



吼!」

螣蛇發出一聲痛呼,他被雷蛇所擊中的軀幹瞬息皮肉炸裂,淋淋的鮮血如春雨一般落下。

但這並沒有讓他生出半分的退意——雷劫隻要開始,便再也沒有停下的可能。

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瘋狂起來。

「痛快!痛快!」

他放肆得怒吼著,像極了窮途末路的亡命徒。

「你就這點本事?」

這話似乎激怒了高坐於雲端之上的君王,雷蛇電蟒開始如利劍一般射下,轉瞬便又是數十道與方才一般的雷劫降下,分自擊打在螣蛇的身軀之上。

他不可一世的身子在那時一震,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勢,諾大的蛇身更是變得血肉模糊,佈滿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但這卻激起了螣蛇作為妖君的凶性。

「再來啊!這是再給你蛇爺爺撓癢癢...」他的挑釁之言還未說完,便又是百道天雷降下。

螣蛇巨大的身子愈大劇烈的顫抖,蛇身之上更是變得血肉模糊。

「舒服!舒服!」

螣蛇還在叫囂,但周身的氣息相比於之前卻明顯萎靡了許多。

「這樣下去螣蛇撐不住的,這天劫才剛剛開始。」

地下的花非昨看著天穹之上的螣蛇皺著眉頭說道,他遠遠低估了這化龍天劫的威力。

「嗯。」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同樣凝重。

「師叔不要在看了,是時候出手了!」蘇長安正色道,無論是出於何種考慮,螣蛇對於他們的計畫都是極為重要的一環,因此,他們決計不能看著螣蛇就這樣失敗。

因此郭雀在微微頷首之後,臉色瞬息肅穆了起來。

他的雙手猛然合十於胸前,一股磅礴的力量猶如潮水一般自他的體內傾瀉而出。

一旁的蘇長安自覺一道罡風襲來,他不得調集靈力,方才能穩住身形,而臉上卻不由得閃過一抹異色。

之前他對於郭雀所言能夠拖住司馬詡本來還頗有些疑問,但如今感受到自郭雀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力量,才知他所言非虛。

那是一位真正的星殞才能擁有的力量。

蘇長安並不知道郭雀是如何擺脫這方天地的因果之力的束縛,但事實上,如今的他的確做到了這一點,這讓蘇長安很詫異。

而更詫異的事情,還在後麵。

一道藍白色的八卦陣圖忽的在郭雀的身後浮現,他頭上的發絲飄零,雙眸如星,手中結印,又以快得常人根本看不真切的速度來回變幻。

「因果命理,神鬼莫測!」

威嚴如神祇一般的聲線也在那時自他的嘴中吐出,一顆星辰自不知幾萬里外的星海趕來,穿越層層的烏雲,朝著郭雀的身軀說話灑下一道燦爛的星光。

「天道往複,借吾一晤!」

他繼續說道,一股浩然卻又難以捉摸的力量自他體內**開。

螣蛇的身子一震,一道道絲線自他的體內浮現,密密麻麻又各自鏈接上無窮遠的遠方。

那是螣蛇的命線。

亦是囚禁真龍的鎖鏈。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2
第一百二十一 天雷

是的。

是鎖鏈。

螣蛇活了一千多年,整整一千多年。

與他有關的因果越積越多,而連接著他身上的命線也隨之越來越多。

當然,正常來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因果,他們的命線也與他們有關的人相連。那代表著他們的過往,他們的現在,也是他們存在的憑證。

正如在嘉漢郡前,那位天人澹台博試圖抹去蘇長安的命線,一個人若是被抹去了這些東西,那他便不再被這個世界所認同,他的存在便會徹底被否定,徹徹底底的消失於這方天地間。

命線與因果是人存在的必要條件,就和性命、生機一個道理,當然相比於這些東西,命線與因果隻是更加玄妙罷了。從理論上來講,他並不能束縛任何人。

但天人們為了囚禁眾生,為了避免他們當年謀權篡位的事情再次發生,於是他們改變了天道的規則,在命線之中添加了一種這世界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力量,那力量與因果之力融合,束縛著眾生。

這也是為什麼這後世的星殞並不能被稱之為真正的星殞的原因。

他們被自己的因果所縛,想要抵達所謂的太上之境,便必須忘情成道。

螣蛇活了太久,他遲遲的不敢邁出那一步,亦不甘心就這般死去,於是他接觸的人越來越多,身上的因果也越纏越密。到了如今,已經佈滿了他身軀。

之前的蘇長安對此還尚無感覺,但此刻,在郭雀的秘法下,那些命線浮現,他看在眼中才覺可怕。

那些命線猶如鎖鏈一般,將螣蛇巨大的身軀鎖住,他想要衝破雲霄,命線卻將他拉扯。

所謂的天人囚禁眾生,在這一刻,蘇長安終於是有了深切的體會。

「長安!斬了這些命線!」郭雀忽的怒吼道,不知何時他的額頭之上已然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跡,顯然召喚出命線對於他的消耗是極大的。

「嗯!」蘇長安狠狠的點了點頭,那把九難刀被他握在了手中,他雙眸之中寒芒一閃,身子便如離弦之箭一變直直的朝

著天際飛去。

正如之前所言,命線是一個生靈組成的部分。

將之強行斬斷,無疑會對人造成不可避免的傷痕,而最為顯著的便是,當一個人的命線完全被斬斷,他便會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但同時也可以斬斷那些命線之中的束縛之力。

隻要數量適當便不會威脅到命線主人的性命,而一旦螣蛇渡劫成功,那麼丟失的因果也會隨著螣蛇化龍成功,而重新生成。

這便是落無塵離開時交給郭雀的方法,可謂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計。

蘇長安來到螣蛇的身下,看著螣蛇那正在與天雷對抗的巨大身軀,揚起了頭:「前輩,長安得罪了!」

言罷,蘇長安周身的氣息瞬息磅礴了起來,他的眉心處一道太陽印記豁然浮現,他的身子一閃,手中長刀一聲清鳴,刀芒乍現。

轉眼便有數十道命線被他斬斷。

「吼!」

螣蛇發出一聲怒吼,修為到了他這種程度,雖然遠不及真正的星殞,卻也堪與太上比肩,命線的斷裂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感覺得到。

本能的發出一聲痛呼,但隨即便有感受到那股冥冥之中束縛著他的東西在那時減弱了那麼些許,他本已在天雷的轟擊下耗盡氣力的身軀也在這一刻憑空生出了幾分氣力。

「長安小子,幹得好,再來!」他這般吼道,身子一震,周身的氣勢猶如潮水一般湧出。

再一次,他迎上了滾滾而來的天雷,朝著這宿命中劫難昂起了自己的腦袋。

蘇長安看得真切,知曉這方法當真有用,當下也不再遲疑,周身靈力翻湧得愈發洶湧,手中長刀揮舞,一道道刀芒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出。

頓時,又有近百道命線在他的刀芒之下化作兩段。

但這樣的數量相對於那些密密麻麻的命線依然隻是冰山一角。

時間開始推移。

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

天雷還

在咆哮,似乎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螣蛇的身子早已是血肉模糊,又焦黑一片,放眼望去那如小山一般的身軀再無一片尚好的皮肉,整個人看上去已然是狼狽不堪。

他周身的氣息也早已不如之前那般淩冽強悍,甚至隱隱有了那麼一絲萎靡,顯然已經是到了強弩之末的邊緣。

若不是這期間蘇長安不斷的斬斷他的命線,讓他憑空生出氣力,他恐怕早已死在了這天雷之下,但饒是如此,他也是支撐到了極限。說到底,他還是遠遠低估了這化龍天劫的威力。

螣蛇暗暗感嘆道,心中卻悄然萌發了死誌。

蘇長安的動作也漸漸遲緩了下來,斬斷命線並非表麵上看上去那般容易,否者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死於星辰閣敕令的星殞了。

他有些力竭,不過好在他修煉仙道,雖然無法動用仙道之力,但氣息綿長,還不至於到那油盡燈枯的境地。可是他雖然還能堅持,但身下的郭雀卻已然到了極限,喚出命線同樣是一件極為消耗靈力的事情,他已經支撐了整整一個時辰,到如今早已是臉色蒼白,麵無血色。

蘇長安將這樣的情形看在眼裡,心頭暗暗焦急,他知道無論是郭雀還是螣蛇都不能再支持多久,似乎失敗的結局已經在向他們招手。

蘇長安不甘,他又勉力舉起手中的刀,斬斷了數道螣蛇的命線。

而就在這時,郭雀的身子忽的一震,那些命線頓時變得若隱若現,隻是一轉眼的功夫,郭雀的臉色一白,身子竟然便豁然倒下,而那些被他喚出的命線也隨即煙消雲散。

「師叔!」蘇長安驚呼一聲便要趕去查看郭雀的情況。

轟!

但就在這時,雲端之上忽的響起一陣轟鳴。

蘇長安趕忙轉頭看去,卻見那黑壓壓的烏雲之中紫色的雷電猶如沸騰的海水一般開始翻湧,且不斷的朝著某一點彙集。

而那一點的中心正對著的螣蛇身子的七寸之處。

他心頭一緊,知道最後一道天雷就要落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2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雷降

螣蛇接得下這最後一道天雷嗎?

蘇長安覺得是不可能的。

看那天雷的威勢,足足有百丈粗,且此刻依然還在醞釀與聚集之中。

郭雀已經倒下,命線散去,蘇長安無法再通過斬斷命線幫助螣蛇獲取抵擋這天雷的力量。

而退一步說,就算此刻郭雀依然強撐著,除非徹底將螣蛇的命線斬去,否者他也絕無可能以此抵擋下這一道天雷。

渾身是血的螣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氣息已經無比微弱,這隻縱橫天下千年的妖君已然走到了他的末路。

他先是抬頭看了看自己頭頂那道不斷凝聚的天雷,因為沾滿鮮血而變得頗有幾分整年的蛇頭之上忽的露出一絲笑意。

他笑了起來。

極為真切的笑了起來。

「小子,記得你說過的話,幫我照顧好我的那些蛇崽子們!」

螣蛇朝著蘇長安喊道,此言一落,也不待蘇長安給予他任何回應,他巨大的身軀猛然一震,頭顱高高揚起,周身僅餘的那麼些許靈力便瞬間猶如潮水一般傾瀉而出。

他飛了上去。

朝著穹頂,朝著烏雲,朝著那道天雷飛了過去。

他畢竟是妖君——整個妖國最強也是最古老的妖君。

無論平日裡怎麼嬉笑怒罵,但內心深處卻終歸藏著屬於他的傲氣。

他自然可以死,畢竟任何人都有一死。

但他得死得體麵。

死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螣蛇如是想,亦如是做。

蘇長安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黑雲湧動,遮天蔽日,一隻仿若來自洪荒的惡蟒滿目猙獰,扭動自己渾身是血的巨大身軀,猶如飛蛾撲火一般衝向那一道帶著惶惶天威的劫雷。

轟!

又是一聲巨響炸開。

那道裹藏在黑雲之中天雷終於凝結完畢。

紫色的雷光翻湧,這道可怕的天雷漸漸伸出了雲端,向著世人展示出它崢嶸的凶相。

這世上又許多形容快的辭藻。

譬如雷霆萬鈞,譬如迅雷不及掩耳。

但其中大半皆與雷電相關。

因為,雷確實很快,快到幾乎到了這世上速度的極致。

也正因如此,那天雷方才凝結,便猛然落下,速度極快,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眼看著那螣蛇與那道天雷就要相撞。

一黑一紫兩道身影,猶如兩隻惡龍,呼嘯著衝向對方。

蘇長安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撞上,留給螣蛇的便隻有死路一條。

他無法作壁上觀。

螣蛇不能死,他得幫他。

這樣的念頭浮現,蘇長安的身子便豁然動了起來。

他眉心的太陽印記綻放一道璀璨的金光,身子便猶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上去。

他的體內的靈力被他瘋狂的催動,速度儼然已經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隻是瞬息的光景,他便已然來到了螣蛇與那天雷之間。

「小子,你要幹嘛!」這般的變化令螣蛇可謂是始料未及,他的蛇目睜得渾圓,又驚又怒的

大聲吼道。

他的死已成定局,他不明白為何蘇長安還要在這時出手,再枉送一條性命。

但蘇長安卻對於螣蛇的暴怒視而不見。

他猶如進入某種玄妙的狀態一般,麵色冷峻。

那時九難刀歸鞘,他雙手垂下,眸子緊閉,彷如熟睡。

天雷已然及身,滋滋作響的紫色電蟒已經開始敲打蘇長安的衣衫,但卻被他身上發出的護體靈光擋在身外,兩股力量碰撞所產生的白氣不斷的升騰。

「長安小子!你快走,蛇爺爺的子子孫孫還指望著你照顧呢!」

螣蛇心頭焦急,又是大聲驚呼道,身子愈發狂暴的扭動,試圖衝上前去擋下這道天雷。

可他畢竟方才經曆那樣一場劫難,體內的靈力早已消耗一空,又哪來得及去抵禦天雷。

轟!

這時,又是一道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那呼嘯的天雷終於狠狠的擊打在了蘇長安的身軀。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停了下來。

自他決定要幫助螣蛇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在思索究竟該如何抵禦這道天雷。

硬接?螣蛇做不到,他亦做不到。

而就在天雷及身這一刻,他忽的有了答案,雖然並不確定,但卻值得一試。

他的背後忽的浮現一道刀客的虛影,那是他的人魂,是那道楚惜風留在他體內的傳承星靈所化。

江東刀客擁有驅使雷電的能力,這與他們修行的功法有關,蘇長安擁有楚惜風的傳承星靈,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能——而這,也是蘇長安想到的可能對抗天雷的辦法。

哐當。

一聲脆響乍起。

停滯的時間忽的又開始流淌。

夏侯血在那時出鞘,被蘇長安握於了手中,他的雙眸睜開,裡麵包裹著的星光璀璨奪目。

他握著夏侯血的手漸漸放到了身前,而另一隻手也在那時緩緩伸出,雙手合握著這把夏侯血。

而背後的刀客如有靈性一般,與蘇長安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同時握住了手中的刀。

楚家刀法,最為世人稱道的便是那雷劫三式。

此三式分為,雷鳴、雷動、雷劫。

說來玄妙,但歸根結底便是以自身靈力為契機,喚起穹頂雷電,加持刀身,將之禦使。

天雷固然強悍,但其本質與尋常雷電並無任何區別。

隻要方法得當,蘇長安覺得並不是沒有辦法將之驅使。

蘇長安這般想著,周身的靈力開始瘋狂的湧動。

腦海之中關於雷劫三式的運轉方法一一閃過,但卻又被他一一否定,這樣的功法想要驅使天雷依然相去甚遠。

得有一個更好的功法。

蘇長安想著,天雷已經突破了他的護體靈光,眼看著就要擊打在他的肉身之上。

蘇長安依舊沒有動。

他還在思索,他知道,他的機會隻有一次。

天雷,是天道激發,裹挾在雷電之中,方才生成的可怕事物。

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天雷其實便是雷電之力與天道之力的集合體?

若是將楚家功法,加入天道道蘊,如此一來,是否便能夠將之驅使

呢?

想到這兒,蘇長安當下不再遲疑。

在嘉漢郡與澹台博一戰時,他曾從那位天人的化身手中奪取到一絲天道之力的碎片,其中包裹得有那麼一小撮天道道蘊,他以此領悟天道,成就星殞。

如今那天道的道蘊碎片依然還在他的體內,此刻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隨著他的念頭一動,瞬息之間楚家刀法雷劫三式的功法在他體內流轉,貫通一氣,而天道道蘊也在這時被他加入這功法之中,二者在他的驅動下完美的融合。

他雙眸之中閃過一道紫電雷芒,手中的夏侯血猛然亮了起來。

這時,那道天雷終於轟在了他的身上。

他眸子兩側青筋暴起,臉上的神情變得頗有幾分猙獰,而眉心那道太陽印記亦是光芒大盛。

那時,那道落在他身上的天雷開始不斷的往著蘇長安手中的夏侯血上彙集,那明亮的刀身很快便電光纏繞。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愉快的過程。

天雷雖然被他牽引著湧向刀身,但他的身軀卻不可避免的成為了這天雷的導體,劇痛與麻痺感不斷的從四肢百骸傳來,刺激著他的大腦。

不出十息的光景,他的衣衫便在這股強大的力量下盡數碎裂,露出其下精壯的身軀。

而隨後,他的皮膚開始呈現出一股極不正常的殷紅色——在天雷的打擊下,他皮下的血光一道接著一道的爆裂,很快,便滲出了鮮血。

他渾身的青筋不斷的凸起,像是隨時便會爆開一般,顯得格外的詭異。

終於,他所能承載的天雷已然抵達到了某種極限。

「雷劫四式!」

「天雷降!」

他發出一聲怒吼

聲線高亢,如暴君臨世。

而後,他手中的夏侯血被他用力的朝著遠方揮出。

一道刀芒夾帶著滾滾的天雷,呼嘯著衝向遠方的荒地。

轟!

一道巨大的聲響炸開,遠處的山坳竟然就這樣在那刀芒之下被夷為平地。

山體被攪成碎粒,化作塵埃滾滾而上,瞬息便將整個嘉漢郡籠罩其中,本就昏暗的這方天地,在這時變得愈發不見天日。

「長安小子....你....」螣蛇睜大了自己的蛇眼,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頭上那道少年的身影,目光的中驚駭難以掩飾。

蘇長安此刻在他的心中就如同一個怪物一般。

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並沒有因此而高興起來。他低垂著握刀的雙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周身密佈的是淋淋的血跡。

待到氣息稍稍平複,他再一次揚起了頭,神色凝重的看著天際那道翻滾著的黑雲。

紫色的雷電還在劫雲之中翻滾,雷劫並沒有因此而結束!

他隻是卸掉了不到一半的天雷之力,雖然因為他的這次出手,天雷暫時退去,但似乎也是因為他的出手,攪亂了這本不應該由他抵擋的天劫,天地開始震怒,一道愈發強悍也愈發恐怖的天雷在那時開始醞釀。

螣蛇也在這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仰頭看著那道劫雲,麵如死灰。

難道真是天要亡我?這樣的念頭不可置否的浮現在他的心頭。

而他未有注意到的是,那位擋著他身前的少年,在那時,又一次提起了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2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赴死的亡靈

是的。

蘇長安又一次提起了刀。

天雷又一次彙集,比之上一次,愈發磅礴也愈發洶湧。

渾身是傷的蘇長安仰起頭看著天際那一道黑雲,麵色冷峻,猶如千載寒冰。

「小子!不要在費勁了,天要亡我螣蛇,你何苦白送性命?」螣蛇大聲喊道,蘇長安之前捨命救他已是讓他感動萬分,如今天地震怒,比之方才還要強橫數倍的天雷凝聚,蘇長安決計抵擋不了,他是真心不希望蘇長安為了他再鋌而走險。

他好歹年長蘇長安千歲,若是蘇長安有個好歹,他這做長輩的當真是不知黃泉路上當如何麵對蘇長安。

但是蘇長安對於他的呼喊猶若未聞,他隻是直直的看著那道劫雷,身子猶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

轟隆隆!

伴隨著一陣悶響,那道劫雷再次凝結完畢,眼看著就要轟下。但天雷未降,天威已臨。

那巨大的威壓猶如一千鈞重擔壓了下來,百獸蟄伏,眾生伏首。

任何生靈都在這煌煌天威之下,瑟瑟發抖。

蘇長安依然沒有躲避的打算,他將自己的腰身挺得筆直,手中的夏侯血寒芒閃徹。

轟隆隆!

又是一聲巨響,那天雷在那一刻猶如破籠之獸,山呼海嘯一般直直的下墜,朝著蘇長安殺來。

蘇長安的雙眸之中在那時閃過一道寒芒。

「浮屠三千!」

他發出一聲暴喝,背後的劍匣猛然開始顫抖。

而後一聲劍鳴,猶如龍啼鳳吟一般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接著,隻見一道黑芒自劍匣之中飛出,身後尾隨這一道如溪流一般綿綿不絕的白芒。

那是浮屠的三千靈劍。

它們以浮屠為首,在蘇長安的頭頂以蓮花之狀排開,浮屠三千便在那時組成了一朵白瓣黑蕊的劍蓮。

「蓮花綻!」

三個音節自蘇長安嘴中響起。

那朵劍蓮猛地旋轉了起來。

青筋再一次自蘇長安眸子的兩側凸起,他麵色潮紅,猙獰又憤怒。

磅礴的靈力猶如潮水一般自他體內湧出。

他再次緊緊握住那把夏侯血,立於胸前。

「前輩助我!」他這般暴喝道。

此言一落,那三千靈劍的劍身猛地開始顫抖,彷彿有什麼事物要自那劍身之中破繭而出。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那之後,一道道白衣刀客的虛影忽的浮現在了那三千靈劍的劍身之上。

他們白衣勝雪,他們腰挎長刀,他們髮絲飄零,他們麵容冷峻。

哐當。

伴隨著三千道長刀出鞘的脆響,三千刀客的長刀同一時間出鞘,與蘇長安一般,他們手中的刀亦被他們雙手緊握,立於胸前。

這時,天雷已然落下,直抵刀客們的身前。

蘇長安的雙眸之中頓時爆出一道淩冽的紫芒。

「雷劫五式。」

他這般說道聲線冷若寒霜。

此言一落,他周身的氣息翻湧,那三千刀客周

身的氣息亦是翻湧。

而隱隱之間,他們彼此之間的氣機竟然漸漸融合,最後赫然融為一體。

那並非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的量變。

而是超出人理解的質變。

他們仿若形成了一個整體,氣勢不斷的升騰,就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天雷落在那朵蓮花的中心,也就是浮屠劍的劍尖之上。

叮!

一聲清脆的劍鳴**開,浮屠劍上劍意迷茫。

那紫色的天雷好似泥牛入海一般,順著浮屠劍的劍身不斷的下湧,雷蛇通過蓮花的花蕊不斷的傳導到那些組成蓮花花瓣的靈劍之上。

不,準確的說是傳遞到那些靈劍之上所浮現的刀客身上。

蘇長安**著的上身再一次開始變得殷紅——作為這朵蓮花的主體,他吸收了近一半的天雷之力。

這讓他的情況變得頗有些糟糕,但他依然咬著牙在堅持。

他知道這一次的天雷比之上一次要強大數倍不止,而這也意味著他必須承載比之上一次更多的天雷之力方才能幫助螣蛇度過這一次的劫難。

天雷之力還在湧入。

他彷彿沒有盡頭一般,依然洶湧不覺。

蘇長安的嘴角開始溢出鮮血,周身更是早已被皮下破碎的血管溢出的鮮血所覆蓋,他整個人看上去此刻就像方才從血池之中爬出來一般。

他的雙眸佈滿了血絲,高高【凸】起,像是下一刻便會爆裂開來。

而那些刀客們也似乎抵達了某種極限,他們的周身滿是不斷閃現的電芒,手中的長刀更是佈滿了紫電雷光。

「雷劫五式——三千天雷劫!」

蘇長安知道再這麼下去,已然不是辦法,當下心頭一沉,口中怒吼道,手中長刀更是在那時揮出,而他頭頂的刀客們亦如他的影子一般,在同一時間這般做到。

於是,三千道刀芒裹狹著惶惶天威,伴隨著天雷怒吼,狠狠的飛向遠方那一處早已在蘇長安刀芒下化為平地的山丘。

轟!

巨響乍起。

數百丈大小的凹坑豁然浮現,方才漸漸降下的塵埃,再這時愈發洶湧的升騰,遮天蔽日,籠蓋四野。

就連大地也在那時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遠處的嘉漢郡似乎也受到了波及,有那麼一些房屋在這樣的劇震之下塌陷。

「又...又做到了?」身下的螣蛇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血盆巨口張得老大。

他自問活了這一千年來,天下事物未曾有過他不知曉的存在,即使是那些被神族們視為大敵的邪神們他也與之有過交手。

但這些光怪陸離的景象比起眼前這個少年卻忽然顯得那般不值一提。

那般強悍的天雷,即使是他螣蛇,這位妖族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妖君都無法生出半分反抗之心的天雷,竟然一次又一次在蘇長安的手中折戟沉沙。

可這樣的震驚並未在他的臉上持續多久,便再一次化為了驚恐。

那天雷雖然在蘇長安的牽引下又被卸去可大半的力量,可依然存有的幾分力量在微微停歇之後,又一次捲土重來。

「陰魂不散!」螣蛇暗罵一聲,便要出言提醒蘇長安。

可那道天雷的速度極快在微微的收斂之後,便又一次凝聚成形,直直朝著蘇長安襲來。

而方才已經耗盡靈力的蘇長安,此刻低沉著腦袋,三千靈劍歸鞘,氣息萎靡的站在半空之中身子搖搖欲墜。

「小子,小!!!」心字還在螣蛇喉嚨打轉,那雷電便已經擊打在了蘇長安的身軀。

這一次的蘇長安沒有任何防備,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辦法架起任何的防備。

連番兩次的天雷已經將他的靈力徹底耗空,身子亦是虛弱無比,彷彿如有千鈞重一般,是不出半分的氣力。

待那天雷及身,他的身子一震,一股巨大的痛楚從四麵八方湧來。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便死去。

他畢竟修煉仙道,肉身強悍無比,遠超出尋常星殞修士。

但這曾被他引以為豪的肉身強度,此刻除了讓他在死之前體驗更多的痛楚,似乎並沒有任何的用處。

死亡就這麼突兀,又理直氣壯的來到了蘇長安的身上。

他體內的若木開始瘋狂的運轉試圖用生機來滋養蘇長安正在飛速衰敗的肉身。

但與天雷的破壞力相比,若木所能爆發的生機顯得杯水車薪。

就要死了嗎?

這樣的念頭不可置否的浮上蘇長安的腦海,他感到一陣無邊的疲倦感湧來。他的眼皮漸漸低沉,眼看著就要徹底關上。

鐺!

那時,一聲高亢的刀鳴之音響起。

那把夏侯血不知為何,開始自主的顫抖,血紅色光芒覆蓋了刀身,一陣陣夾帶著憤怒與絕望的嘶吼自那刀身上發出。

這聲音好似那九幽黃泉之下的亡魂,好似從閻羅煉獄爬出的惡鬼。對著世上的一切生靈,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一道道虛影開始自蘇長安的刀身上湧出。

他們的模樣扭曲,幾乎看不出身前的模樣,甚至讓人分不清他們究竟是人是獸。

他們的雙目血紅,齜牙舞爪,嘴裡不斷的發出一陣陣似人非獸的嚎叫,好似時刻都在承受著無邊的痛苦。而自他們出現那一刻起,一股無比陰冷的氣息便在那時不住的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他們開始朝著蘇長安的頭頂的湧去,頭也不回的衝入那道足以將星殞毀滅的天雷之中。

以他們的實力,自然比不得星殞,甚至比不得一位尋常的修士,待到觸及天雷的那一剎那,他們的身軀便在那天雷的威能之下不斷的拉扯撕裂,然後化作青煙散去。

但這樣的遭遇並沒有讓任何後來者心頭生出半分的退意,他們依然前赴後繼,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湧向那道天雷。似乎是想要以自己的身軀為蘇長安擋下這道天雷一般。

「這是....惡靈?」螣蛇又是疑惑,又是詫異的言道。

他從未見過這般的景象,數萬惡靈,為了一個生人,竟然甘心赴死?

要知道惡靈雖然並不強大,但卻因為身前所遭受的罪孽,而對任何活著的事物抱有徹骨的恨意。不落井下石便罷了,又怎來救人這一說?

是的。

他們確實是惡靈。

是萊雲城枉死的百姓,寄存在蘇長安的刀中。

此刻,卻為了蘇長安,一個又一個的悍然赴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2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聲龍吟

「你們...」

或許是因為這些亡魂抵擋下了大多數天雷之力的緣故,蘇長安混沌的神智也在那時變得清醒了幾分。

他疑惑的仰起了頭,看向頭頂。

入目的是那些萊雲城的亡魂前赴後繼湧入天雷的情景。

他微微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事情的關鍵。

他曾立誓,要為萊雲城的百姓一報血仇,而這罪魁禍首,司馬詡與夏侯昊玉依然逍遙法外。他著實心頭有愧,而如今,這些亡魂們,非但沒有苛責於他,甚至還主動出手以性命為代價幫他擋下這道天雷。

蘇長安的身子開始顫抖。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湧遍了他的全身,那感覺讓他胸口發悶,就好似要窒息了一般。

可他並不能做些什麼,他的靈力早已耗盡,身子也在天雷轟擊下經脈俱損,五臟破碎,若不是他修有仙道,恐怕早已死去。

如今天雷之力被萊雲城中的亡魂們擋下,若木的生機湧來,開始滋養他的身軀,但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短時間內,他依然難以為這些萊雲城中的亡魂們做些什麼,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魂飛魄散,化為青煙。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開始往下流淌,很快便佈滿了他的臉頰。

也不知這般過去了多久。

或許隻是一瞬,又或是百年。

天雷終於漸漸旗鼓偃息,伴隨著最後一位萊雲城的亡魂化為青煙,滾滾的天雷也收起了他不可一世的神威,趨於平靜。

黑雲散去,陽光灑下,這方天地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

蘇長安不禁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除了那方被他斬成凹坑的山坳,除了那已經空空****再無亡魂寄存的夏侯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在若木生機滋養下,他的身子恢復了些許氣力,至少不再向之前那般動也難以動上半分。而且若木的生機彷彿沒有盡頭一般還在源源湧來,如此這般,假以數日,他的身體定然會恢復如初。

但可惜的是,那些亡魂是真的死了。

徹徹底底的死了,這個世界除了蘇長安還有那麼一星半點關於他們的記憶,恐怕便再也不剩下些什麼了。

而即使是蘇長安,也決計叫不出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想到這裡,蘇長安不僅有些惆悵若失。

他伸手拂去自己臉上的淚水與血水,終於是朝著那天際深深一拜。

「諸位大德,長安銘記於心,永誌不忘!」他神情肅穆的朝著空****的天際說道,沒有回應,也不可能有回應。

那裡除了一抹還未散去的青煙便什麼都沒有剩下。

可偏偏就在這時,蘇長安的一拜落下,天地間似乎響起了一道聲音,不辨雌雄,亦難知悲喜,甚至沒有任何具體的含義。

但那聲音卻讓蘇長安心頭一動。

叮!

他手中的夏侯血也在那一刻響起一聲高亢的刀鳴作為那聲音的回應。

這般變化遠超出蘇長安的預料。

他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刀身不斷顫抖著的夏侯血,眉頭一皺,神情若有所思。

但不消片刻的光景,他忽的身子一震,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仰頭看去,卻見那半空之中,還未散去的那抹青煙猶如時光倒流一般開始不斷的彙集。

不消片刻的光景,那青煙便彙集到了一起,化作一道光點。

「這是?」蘇長安驚尤不定的言道,眸子之中似有期待。

而後,那道光點周圍開始浮現出一絲絲紫電雷光,雖然微弱,但蘇長安極為敏銳的感覺到,那紫電雷光分明裹挾著天雷之力。

可是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又為何會攜帶著天雷之力?

蘇長安想不真切。

但也勿需他想得太過真切,因為下一刻,那光點一陣晃動,隨即便猛地一震,化作一道殘光,湧入了蘇長安的刀身。

夏侯血在那時猛地爆出一陣耀眼的刀光,如海潮一般的刀意綿綿不絕的湧出,很快便將蘇長安的身軀包裹,而順著刀柄,還有一陣陣紫電雷光奔湧而出,直直的湧向蘇長安的身軀。

而同時,還有一些奇怪的訊息湧入蘇長安的身軀,他心頭的疑惑豁然開朗,那道光點竟是那些萊雲城的亡魂所化,他們被天雷擊殺,但四分五裂的魂魄卻因為承載這天雷之力而未有及時散去,加之天雷之後,夏侯血刀身的吸引,他們竟然就這樣神奇何為一體,化作了夏侯血的刀靈。

當然,此刻這光點,已然不再是曾經的萊雲城亡魂,他們的靈魂被打得四分五裂早已不可能重新複活,如今他是一個極為奇怪的存在,究竟是強是弱,蘇長安說不真切,但卻可以視為是那些萊雲城亡魂的新生,至少他們不用再如之前那般活在痛苦與憤怒之中。

這或多或少對於蘇長安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安慰。

想到這裡,蘇長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正要說些什麼,但忽的眉頭一皺,他感到天地間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正朝著此處湧來,而目標卻不是他,而是....他身下的螣蛇。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螣蛇,低下頭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麼,可這話方才到了嘴邊,便被眼前的情形震住,生生的將話嚥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身子虛弱的緣故他的感應力不再如之前那般靈敏,此刻那湧來的力量已經抵達了螣蛇的身前他才反應過來。

那是一道道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金色能量,究竟是什麼東西,蘇長安說不真切,但卻隱隱從中感覺到那麼一絲天道之力的氣息。

而它們此刻猶如百川如海一般湧入螣蛇的身軀,但卻似乎並沒有惡意。

反而在那些金色能量的滋養下,螣蛇渾身是血的身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修複。

「這難道就是度過天劫之後,天道的獎賞?」蘇長安暗暗猜測道,他曾與郭雀討論過此事,為何化龍一定要經曆天劫,畢竟在這之前,天劫之事從未有過先例。

而郭雀給予的回答也極為含糊。

他說:「真龍是天道完全極為關鍵的一步,天道自誕生之初,一直有意無意的牽引眾生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而也正因為他如此重要,所以成就真龍必然不是尋常人能夠辦到的,天劫與其說是一場劫難,倒

不如說是一次考驗,一次對於邁出這一步之人的試煉。而如果通過,天道便認可了這化龍之人,自然便會幫助他成為真龍,這是天道的法則,無可厚非。」

而此刻,螣蛇的狀態似乎便與郭雀所言極為吻合,那這般說來,此番化龍劫是通過了吧?

蘇長安這般想著,臉上終於浮出了一抹笑意。

金色的能量還在不斷的往著螣蛇的體內湧入,他臉上的戲謔與玩世不恭已然盡數收斂,變得肅穆而莊嚴。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

無論是對於螣蛇,還是這個世界來說,都是如此。

它自然值得被莊嚴的對待。

他身上的傷勢已經被治癒,變得完好如初。

而忽的,他巨大身軀一震,蛇目凸起,好似感受到了某種巨大的痛楚。

伴隨著這種痛楚,他身軀上有四處血肉開始隆起,巨大的頭顱兩側亦有兩個肉瘤生出,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破繭而出一般。而他碩大的腦袋亦在那時開始扭曲、拉升,兩腮後方更是開始不斷的長出一根根細長的鬍鬚,當然,鬍鬚這樣辭藻湧來似乎並不恰當,準確說,那東西應該叫做鬃毛。

那股痛苦愈發清晰,也愈發強烈。

螣蛇卻咬著牙,並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他忍受著這股痛楚,他知道,這是化為真龍前肉身質變所畢竟的過程,他為此已經蟄伏千年,與這千年的迷茫、孤獨相比,這點痛苦根本不足掛齒。

終於,那漫天的金色能量開始漸漸消散,似乎已經注入到了一個瓶頸。

螣蛇那巨大的蛇目忽的充血,變得猩紅。

「吼!」

他再也忍受不住那樣的痛楚,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那聲音已然變得有些不同,就像是龍吟一般,帶著山呼海嘯一般的威嚴,任何生靈在感受到這股威嚴之時都在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頂禮膜拜的衝動。

而伴隨著這聲長嘯,他身軀上那四道鼓起血肉中忽的伸出了四支粗壯又鋒利的利爪,細細數來,那利爪共有五指,頂端寒芒閃徹。

而頭頂的兩塊肉瘤也在那時發生了蛻變,化作了兩隻巨大的鹿角模樣的事物。

他終於在那時徹底換了模樣,之前的蛇身換作龍體,以往陰深可怖的妖氣換作了惶惶的龍威。

千年的期盼與蟄伏,在這一刻終於得到回報。

螣蛇心中洋溢著溢於言表的激動與感慨,他再次仰頭發出一聲長嘯。

這一聲,便是真正的龍吟。

也是這個世界第一聲龍吟。

那聲音猶如黃鍾大呂一般的**開,所有的生靈都在那時跪了下來,朝著這頭真龍獻出自己的敬意。

蘇長安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或許是因為一直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是放了下來,他忽的感到一陣倦意,身子隨即搖搖晃晃,而後一個趔趄,竟然就這樣從百丈高空之上掉了下來。

「長安!」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彷彿聽到了一聲來自螣蛇的驚呼,而後,便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15:33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惡戰」開端

也不知在經曆了多久的沉睡之後,蘇長安終於睜開了雙眼。

他發現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張床上。

一張不大,卻又很舒適的**。

他的腦袋還有些暈沉,似乎是還未有從之前的傷勢之中完全恢復過來。

他受的傷著實有些重,靈力耗盡,肉身受到天雷的擊打,幾乎生機斷絕,若不是那些萊雲的亡魂們以身相擋,又有若木源源不絕的為他注入生機,他恐怕早已身死道消。饒是如此,他此刻身體的狀況依然算不得多麼樂觀,隻是擁有若木,隻要不死,恢復便是遲早的事。

想著這些,蘇長安頗為艱難的睜開了雙眸,時間似乎是正午,窗外的陽光有些毒辣,刺得他眼睛發疼,又不得不將睜開的雙眸眯成一條縫,以此打量著自己房間內的情況。

有一個人,在屋裡來回走動,似乎在搗鼓些什麼事物。

男人,年紀四十往上,身材有些臃腫,背脊亦有些佝僂,似乎還受過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這是蘇長安對那屋中之人的第一印象。

那個男人似乎對於蘇長安的甦醒毫無察覺,依然背對著蘇長安搗鼓著手中的事物。

而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疑惑。

他覺得這個男子他越看越眼熟,可或許是因為重傷未癒的緣故,腦袋昏沉,一時又說不真切究竟是誰。

但忽的,他的瞳孔陡然發大,狂喜之色溢上眉梢。

「爹!」他朝著那背影喚道,伸手杵著床沿,就要試圖站起身子。

或許是因為太過急躁的緣故,他的手一滑,方才坐起的身子一個趔趄,又倒了下去。

「嗯?」那背影聽聞蘇長安之言,身子一震,猛地轉過了身。卻是一個臉上帶著些還未徹底癒合的傷疤的中年男子。

正是那被囚禁在司馬詡大營的蘇泰!

他見蘇長安跌坐在床,以為他傷勢發作,趕忙扔下手中的事物,快步走了過來。

「小兔崽子,你沒事吧?你可別嚇唬你爹,我們老蘇家三代單傳,可就指著你開枝散葉啊!」蘇泰絮絮叨叨的說道,伸出手就要去檢查蘇長安的狀況,臉上的焦急之色,自然是毫不作假。

但蘇長安卻一把抓住了蘇泰的手,坐起了身子。

他的身子固然虛弱不假,可他的虛弱隻是相對而言,方才隻是一時情急,方才亂了分寸,如今回過神,確定了眼前的一切並非自己的幻覺,他也自然不會再如之前那般不堪了。

「爹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被司馬詡那老賊囚禁在大營之中嗎?」蘇長安看著眼前滿臉是傷的蘇泰急切的問道。

蘇泰見自家兒子這般模樣,也確定他沒有大礙,方才放下心來,聽聞蘇長安的問題,他回應道。

「多虧了夙玉姑娘,是她一路護送,才把我帶回了這裡,不然,恐怕你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你老爹我了。」說著,他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在那大營之中抹了脖子,不由得一陣後怕,臉上頓時露出淒淒之色。

這般情景,落在蘇長安的眼中卻是以為自家父親在那司馬詡營中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由怒從心起。但他卻強自壓下,司馬詡與夏侯昊玉與他血海深仇,罄竹難書,此間種種,日後自有一個了斷。

他神色一正,寬慰

道:「老爹你放心,這個仇孩兒定會替你一報!」說完,他話鋒一轉,不禁又問道:「你說夙玉師姐送你回來的?那她現在人在何處?又是如何將你護送到此處的?」

聽聞蘇長安的前言,蘇泰本想勸解,他確實不理解蘇長安與司馬詡或是夏侯昊玉之間的仇怨,但在他看來,他更不願意看到的是蘇長安又任何的危險,至於自己受過的責難,若是能換得自家兒子的平安,不提也罷,這一點對於天下任何的父母而言都是如此。

但蘇長安之後的話,卻讓蘇泰眼前一亮,不禁言道。

「長安啊,我給你說,那夙玉可當真是一個好姑娘,在司馬詡的營中對我多有照顧,若不是她,恐怕我這一身老骨頭便早已交代到了那裡,而且這一路逃回此處也多虧她幾次捨身相救。」蘇泰眉飛色舞的說道,「而且我看她對你可是一往情深,這樣的好姑娘可不好找,而且,她還是那夏侯麟的姐姐,你若是娶了她,說不定你們就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不必再打打殺殺。再者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

蘇長安越聽越不對勁,到最後索性打斷了自家父親的絮絮叨叨,言道:「爹,夙玉師姐的心意我自然清楚,可是羨君那邊...」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不止古羨君,還有紅鸞與陸如月如今同樣讓他頭痛,隻是蘇泰並不知情,他也不想提出,此番說道古羨君隻是想要以此為藉口,打破蘇泰的幻想,讓他不要糾纏此事。

不得不說,此話當真有效。

蘇泰聽聞古羨君的名字,頓時收了聲。

「也是,羨君這孩子我也喜歡得緊,而且他那老爹也死得冤枉,到如今她孤寡一人,追隨你到現在,你可不能負她。」

聽聞蘇泰這般言論,蘇長安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是當真害怕自家老爹逼著他娶了夙玉,以他的性子,想來是很難拒絕自己父親的要求的。可他與其他幾位女子本就糾纏不清,真心是不想再平添他事。

當下,蘇長安便點了點頭,正要表態,以期斷了蘇泰的其他念想。

可這時蘇泰繼續苦惱的說道:「可是夙玉那孩子為了救我如今定然與司馬詡決裂了,若是不給她個交代我心頭不安啊。」

蘇長安聞言一愣,見自家父親說來道去,又回到了原點,心頭大急,正要說些我自有分寸,或是讓他父親莫要擔憂的話。

但就在這時,蘇泰忽的話鋒一轉,臉上露出茅塞頓開的神色,看著蘇長安便言道:「那不如都娶了吧。」

聽聞此言,蘇長安一頓,他的嘴巴頓時張得極大,好似能塞下一顆雞蛋,他怎麼也想不到,蘇泰能想出這麼餿的一個點子。

而事實上,他在心底也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

說來有些齷蹉,但男人這東西,大抵如此,得隴望蜀,而區別隻是有的人能夠克製這樣的慾望,而有的人不能,甚至放縱這樣的慾望。

而紅鸞之前失控,險些便要殺了古羨君,這讓蘇長安打心裡對於這樣的事情不敢再有半分的期盼。

因此聽聞蘇泰此言,蘇長安頓時麵露苦笑。

他又一次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可與上次一般,話還未出口又被生生打斷。

蘇長安本能的感到一絲不安,他盯了自己父親一眼,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而自己也在那時躺回了床榻。

吱呀!

伴隨著一陣門房被推開的聲響,數道身影從房門外走入。

「伯父,長安的情況怎麼樣?」為首的豁然便是古羨君,她手中提著飯盒,看模樣是來給蘇泰送飯的,而她的身後跟著幾位女子,豁然便是陸如月與夏侯夙玉以及蘇曌。

蘇長安暗道一聲怕什麼來什麼,當下又遞給蘇泰一個眼神,便要閉上眼睛,假裝昏迷。

可放下飯盒的古羨君一眼便看到了已經清醒的蘇長安。

「長安!」她發出一聲又驚又喜的呼喊,便快步的走了上來。

蘇長安心頭一陣苦笑,但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回應道:「嗯,已經沒有大礙了。」

而目光卻極為遊離的在古羨君身後的夏侯夙玉與陸如月的身上瞟來瞟去。

二女自然也感受到了蘇長安的目光,但反應卻極不相同,陸如月一臉關切,似乎是想要上前,但卻又有遲疑。而夏侯夙玉卻是一怔,深深的低下了頭,似乎是有些害怕麵對蘇長安的目光。

幾人也在這時意識到了某些東西,想要說些什麼但又礙於蘇泰在場有些羞於啟齒,因此這房間內的氣氛頓時靜謐了下來,陷入了一陣難以調和的尷尬。

說起來蘇長安這榆木腦袋,倒是多少是得於蘇泰的真傳,這位老爺子倒是看出了幾人之間的氣氛頗有些異樣,但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不過這倒並不影響蘇老太爺想要數位兒媳婦的宏圖霸業,他覺得自己應該幫一幫自己的倒霉孩子。

於是他試圖打破這樣尷尬的氣氛,數次出聲詢問古羨君的近況,又一臉關切的想要知道夏侯夙玉在這裡可曾習慣,但得到的回應卻是極為簡單的一個「嗯」「還不錯」「勞煩關心」之類的客套話。屋內的氣氛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而被打破,反而愈發的尷尬。

好在蘇曌心思玲瓏,她的目光在諸人的臉上一陣迴旋,倒是領悟到了些什麼,忽的跳起,挽起蘇泰的胳膊。笑嘻嘻的說道:「爺爺,曌兒聽說這嘉漢郡中有一個酒樓喚作古調樓,裡麵的自己釀的酒水號稱這蜀地一絕,爺爺若是有空不若讓曌兒帶你去那古調樓嚐一嚐那美酒。」

蘇曌的身世太過撲朔迷離,莫說蘇泰,即使是蘇長安等人也是消化良久方才接受的。

因此對於蘇泰,他們隻說蘇曌是蘇長安收養的義女。但或許當真是血脈相連的緣故,蘇泰對於蘇曌可謂是甚是喜歡。蘇長安還未成婚,他卻極為自然的接受了自己這個爺爺的身份。

無論是美酒還是孫女的請求,在蘇泰的心中都是難以拒絕的。

但他還是有些擔憂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將自己一手策劃的數位兒媳婦的宏偉藍圖經營失敗,因此少見的有些遲疑。

蘇曌見狀又是一陣撒嬌,又說了些那古調樓美酒的好處,聽得蘇泰是食指大動。

他又是猶豫一會之後,在心底暗暗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然後丟給蘇長安一個老爹先去,你自己加油的眼神之後,便頭也不回的隨著蘇曌出了房門。

而這時,諾大的房間之中便隻剩下蘇長安與古羨君三女。

咕嚕。

蘇長安在那時嚥了一口唾沫,他知道,一場惡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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