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346


【作者概要】:鄭重騎士,男,北京 - 西城,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奇幻 > 現代魔法

【內容簡介】:

  高考結束後,鄭清沒有去心儀已久的帝都大學,而是背著行李,抱著狐狸,循著一紙通知,闖進一座陌生的高校。
  這裡沒有高數、英語、思想政治,取而代之的是占卜、天文、魔法的哲學。
  這裡的課外活動是狩獵妖魔,
  這裡的興趣愛好千奇百怪。
  泛舟學海,攀登書山。
  這個一臉茫然的年輕人跌跌撞撞的開始了自己的巫師生涯。

【其他作品】:《洪荒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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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19 14:05

                     海客谈瀛洲
第1章 莫名其妙的考試

  北方夏季的清晨,經常籠罩在薄薄的霧氣裏。

  鄭清按了按臂包裏的手機,換了一首比較輕鬆的音樂。

  天色還早,但跑步的身影並不少。在這條沿著河畔修建的跑道上,到處可以看到穿著運動服的晨練者。

  跑道位於汾河公園,這個公園是市政府近年來的市容工程之一,建的相當用心。塑膠路麵的一側是沉靜的汾河水,另一側是茂盛的柳林。它們讓這片土地的空氣裏充滿了自然的氣息。這些城市裏稀缺的元素,對都市裏晨練的人們形成了巨大的誘惑。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鄭清眼前閃過,停在了不遠處的石台上。

  這隻黑貓!

  鄭清吸吸鼻子,緊了緊臂包,瞟了它一眼。

  這隻黑貓四爪踏雪,毛色非常顯眼。雖然看品種隻是普通的田園貓,卻沒有一般家貓的敏感多疑,反而膽大的很。從進入跑道開始,就一直在鄭清身前不遠處晃悠。

  不緩不急,若觸若離。

  既沒有一溜煙消失在鄭清的視線中,卻又始終落鄭清百十米的距離。

  這讓綴在它身後的鄭清有些好奇。

  他跑步的速度並不慢,周圍的晨跑者也換了很多身影,並沒有疑似黑貓主人的存在。

  也許這隻貓隻是覺得好玩。

  拐過前麵的彎道,黑貓倏然消失在視線裏。鄭清放緩腳步,向四周看去,很容易就在茂密的樹林中看到黑貓的身影。

  它離開主道,跑進了旁邊一條幽靜的小道。

  與主跑道比,這條岔道隻有三五米寬,路麵也不是塑膠的,而是普通的石板路。黑貓在岔道裏跑了幾十米,又停下來,回過頭用那雙碧綠的貓眼盯著鄭清。

  鄭清在岔路口猶豫了幾秒鍾,便跟著黑貓拐進了這條岔道。

  跟貓跑與跟人跑其實區別不大,反正都是自己跑。鄭清默默的想著,而且,這條路看上去這麼安靜,跑起來肯定比外麵舒服。

  黑貓腳步輕快的在前麵溜達,腳下的路麵從石板路變成了柏油路,又從柏油路變成了硬化的土路,最後連土路都沒有了,隻剩下枯枝敗葉鋪成的野路。

  鄭清決定跑到沒路的時候再回轉。

  他現在跑的心滿意足,甚至都忽視了身前不遠處的黑貓。

  他的鼻子貪婪的呼吸著,鼻腔裏充斥著樹林裏枯草樹葉腐敗後的氣息,混雜著鬆香與晨霧,清理著胸腔在城市中沉澱的廢氣,也帶走他心底隱隱的不安。

  天色漸漸發亮,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林間的霧氣越來越重。

  轉過一株粗壯的古樹,鄭清眼前一亮,一大片翠綠的竹林出現在他的眼前。這片綠色是如此耀眼,以至於晨霧也無法遮擋它們的光彩。

  竹葉沙沙作響,竹枝嘩嘩碰撞。慢跑在竹林裏的感覺讓人心醉。

  鄭清已經完全沒有了方向感,隻能跟著前麵溜溜達達的黑貓慢悠悠的跑著。

  遠處的竹林漸漸稀疏了起來,外麵的光亮慢慢透了進來。

  要出去了,鄭清心底有些不舍,他決定明天還來這裏晨跑。

  跑出竹林後,瞬間開闊的視野與明亮的光線讓鄭清忍不住眯了眯眼。

  睜開眼,咽了口唾沫,他忍不住又眯了眯眼。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坪,幾百米外,一棟赭黃色的六層大樓安穩的蹲在草坪中。大樓周圍環繞著花壇、假山與噴泉。草坪四周,都是這些高大沉默的竹林。

  汾河邊還有這樣的建築?鄭清忍不住摸了摸臂包。

  似乎感到了鄭清的遲疑,前麵不遠處的黑貓‘嗷’的叫了一嗓子。

  貓不是這麼叫的,他的嘴角抽了抽。

  黑貓完全沒在乎他的想法,晃了晃尾巴,轉身向著赭黃色的大樓跑去。

  鄭清向身後看了看,原本讓人清新舒暢的竹林驀然間多了一些深邃的氣息。那幽遠的感覺讓他望而卻步。

  沒有這隻貓帶路,一定會在裏麵迷路的。

  歎口氣,鄭清從臂包裏抽出一個灰色的小布袋,悄悄攥在手心裏。

  前麵帶路的黑貓不時遇到其他的小動物,比如鬆鼠、兔子、狐狸,甚至還碰到一頭乳白色的小豬。每碰到一隻,黑貓都會停下來跟它們打招呼。這些小動物也奇怪的緊,不僅不害怕鄭清,反而會很好奇的圍著他轉兩圈,仿佛在打量什麼。

  大樓正門口隱約可以看到人影了。

  黑貓在樓門口的花池邊停下腳步,甩甩尾巴,示意鄭清進去。

  “你不進去?”鄭清瞟了它一眼。

  黑貓哼了一聲,縱身一躍,靈活的鑽進茂盛的花壇裏,消失不見。

  從外麵看這棟樓的格局很緊湊。但是進去後,鄭清發現裏麵的布局很是開闊。

  正對大門口的是一片方圓百米的大廳,大廳左右兩側是兩條幽深的走廊,走廊裏麵沒燈,黢黑而靜默。大廳四個角佇立著八根柱子,每兩根柱子之間有一扇緊閉著的黑門。

  一些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在大廳裏穿梭來往,他們大都神色嚴肅,腳步匆匆,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大門口進來一個陌生人。

  鄭清打量片刻,挑了一個麵容清秀,留著馬尾的女生,緊走幾步,攔住她,一臉赧然的問道:“你好,不知道這裏……”

  “新來的?”女生看上去有些急,語速飛快的打斷他。

  鄭清連連點頭。

  “參加考試,還是天賦測試,還是信仰鑒定,還是模擬戰鬥?”

  鄭清一臉茫然:“考試?”

  他隻聽清了這個詞。

  “考試在這邊。”女生拽住鄭清的胳膊,來到東北角兩根柱子間的黑門處,拉開門,將鄭清推了進去。

  女生的力量出奇的大,鄭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人已經站在黑色的大門裏麵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階梯教室,前後有近百排,四周八扇高大的玻璃窗投進的光讓教室顯得格外亮堂。此刻,教室裏黑壓壓坐著幾百人,正低頭做著試卷,沙沙的落筆聲襯的教室格外安靜。

  鄭清回過頭,身後的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閉緊了。

  他輕輕拽了拽,門沒開。

  “你遲到了!”很遠處的講台上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在這個距離上,鄭清隻能看清那是一個高大的身影,也穿著外麵那些人的黑色製式袍子。

  周圍幾個答題的身影悄悄投來一瞥,讓鄭清原本要出口的話咽回了肚子。

  考試的時候最忌諱喧鬧了。

  “試卷在你麵前,你比別人遲了大約十五分鍾左右。不要愣著了,快點做題!”

  鄭清看到身前不遠處的確有一個空位,上麵擺放了一套試卷,紙筆齊備。

  自己肯定沒有報名參加這個考試。鄭清心底非常清楚。

  也許有人真的遲到了?等他來了我再把位子讓出來。

  他默默的坐了下去,輕輕的拿起了卷子,他很好奇這是一個什麼考試。

  試卷正麵的巨大黑體字異常清晰:

  2008年高等巫師學校招生全球統一考試(九有卷)

  鄭清晃晃腦袋,眨了眨眼睛,他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

  他試著打開手中的灰布袋,卻發現平日裏能夠輕易打開的布袋口死死係著,怎麼也解不開。

  “咚!咚!咚!”一隻修長的手曲起食指,在鄭清麵前的桌子上輕輕扣了扣。

  鄭清抬起頭,隻看到一對暗紅色的眸子。

  是一位監考老師。

  “隻許使用考場配發的紙筆答題,有其他特殊需求可以提出來。”

  鄭清幹笑一下,將那個軟趴趴的灰布袋塞進褲兜裏,翻開試卷第一頁。

  注意事項:本試卷分為第一卷和第二卷兩部分,共20頁,第一卷為必做題,第二卷為選做題。滿分500分,考試時間300分鍾。答題請使用統一配備的0.57毫米簽字筆;嚴禁自行攜帶毛筆、羽毛筆及其他規格用筆。答題前,請注意在首頁簽署自己的真名。答題後,由監考助教統一回收試卷。

  請遵守監考官的考場紀律。

  嚴禁作弊!

  翻開試卷第二頁,鄭清撓了撓頭發。

  卷子上的內容出奇的普通,鄭清發現裏麵很多都是自己日常練習的字帖中的內容。

  也許做完卷子就能出去了。他抬頭看了看四周那些埋頭答題的身影,歎口氣,將試卷旁的簽字筆拿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答完卷子的鄭清趴在桌子前小眯著,等著監考老師收卷。

  一會兒出去一定要找到那頭黑貓,戳一百下小菊花,他迷迷糊糊的想著。

  “起來啦!起來!你該回家了!”一陣劇烈的晃動將鄭清驚醒。

  “交卷子!”他迷瞪著眼睛伸手向前摸了摸,探了個空。

  一陣爆笑聲在他耳邊轟然響起。

  他睜開眼,轉頭四顧,睡覺前那個空曠安靜的教室完全消失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狹小喧鬧的KTV包房。

  “已經高考完了!你已經自由了!沒有考試了!”一個臉色黢黑的胖子扯著嗓子在他耳邊喊著,把他的耳朵震的嗡嗡作響。

  鄭清茫然的看著四周,腦子還處於半斷片的狀態,他隱隱約約看到十幾個身影正摟抱在一起,放聲高歌。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似乎是結束前的爆發,包房裏的氣氛一瞬間達到了頂峰,一大杯啤酒也被塞進了鄭清的手中。

  當啤酒灌進肚子後,不久前那場古怪的考試就被丟在了腦後,鄭清的記憶重新連接上正常的生活:他是在高考後與同學聚會。

  至於跑步與考試?

  一個夢而已。 本帖最後由 hk84888863 於 2018-3-24 15:27 編輯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19 14:06
第2章 電線杆上的大雕
  天已經很晚了,鄭清必須回家了。

  雖說高中已經畢業,鄭清也快成年,有了一定的自由,但畢竟還在用著家裏的錢,老爸老媽的話還是必須聽的。

  幹掉一杯賠罪的啤酒後,他便跨上自行車回家了。

  夜色幽幽,天空中是總也消失不掉的灰色的雲層,不要說星星了,連月亮都很少露頭。在這個煤炭大省,十幾年來房子不斷變高,馬路不斷變寬,大街上的色彩也變得越來越豐富,唯一不變的就是大家夥兒頭頂上那一畝三分的天空,始終是灰蒙蒙、霧蒙蒙的。

  自行車晃悠悠的拐進一個小巷子。

  這條小路可以直接越過三條街,極大的減少了他回家的路程。巷子很深,而且晚上很少有人走,許久沒有清洗的路燈灑下昏黃的色彩,更讓巷子裏多了幾分陰森的氣氛。

  “哢嚓嚓……”破舊的自行車在鄭清用力的蹬踏下發出無奈地哀鳴聲,在這安靜的巷子裏顯得分外明顯。鄭清有些惱怒的看了看車子前麵壞掉的車筐,琢磨著回去後一定找個時間修一修,不管怎麼樣,起碼騎出去不會老叫個不停。

  “撲棱棱……”飛鳥拍動翅膀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電線杆上傳了過來,隨後又是幾聲慵懶清亮的鳴叫聲,很顯然,鄭清身子下麵叮鈴咣啷的破車子打攪這些小動物們的休息了。

  有些歉意的把目光轉向身後不遠處的電線杆,鄭清對自己打攪別人美夢的行為很不好意思。

  “吱!!!”老爺車發出了尖銳的刹車聲。

  鄭清一條腿撐在地上,用力扭頭向後看去。

  他發誓電線杆上站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好像是一個躬著身子半蹲著的人。但那碧綠色的眼睛在黝黑的夜色中分外明顯,像極了奶奶家的那條大狼狗。

  眨眨眼,他晃晃被酒精熏的暈乎乎的腦袋。

  似乎感到鄭清的眼神,那碧綠色的眼睛略略偏了偏,目光落到鄭清的身上,隨即在他呆滯的表情中優雅的伸出一對巨大的翅膀,輕盈的拍了拍。

  深深吸了幾口氣,又重重的呼了出去,鄭清使勁兒搓搓自己因為喝酒有些脹痛的臉頰,終於感到了一些清醒。

  再次抬頭向上看去,那雙碧綠的眼睛已經完全消失掉了。他能看到的隻是那灰蒙蒙的天空,還有不遠處那亮著慘白慘白色光芒的路燈。

  遠處黝黑的巷子口似乎像一張張開的大口,在嘲笑著鄭清的眼神。

  伸手探進自己的胸口,一個灰撲撲的巴掌大小的口袋被他攥在手裏,借著路邊的燈光隱約可以看見口袋上麵那些金色的花紋;他的頭頂,一簇呆毛不安的抖動著。

  一隻大雕。

  鄭清再三回憶,最終確定下來,肯定是一隻大雕。

  雖然不知道這種生活在大山中的動物為什麼出現在城市裏,但是想到小時候在校園裏看到的那隻老梟,也就釋然了。

  既然連老梟都能悠哉悠哉的掛在校園的樹枝上一整天,那麼一隻大雕在電線杆上蹲一會兒應該沒什麼吧。畢竟誰也保不準這些生活在老山林裏的家夥會不會抽空到城裏來散散心。

  沒有了老爺車的呻吟,周圍重新陷入死寂中,不遠處大街上的喧鬧好像隔了數裏,顯得遙遠而飄渺。

  “嗷……”輕柔詭異的叫聲忽然間在巷子裏響起,鄭清頓時感覺到全身汗毛豎起,一陣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原先有些暈暈乎乎的頭腦頓時清醒了過來。與此同時,一股沉重的壓力倏然充斥在了整個巷子裏,

讓鄭清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
  半晌,沒有什麼動靜,隻是那種壓抑的感覺越來越嚴重。鄭清緩緩提起一口氣,在一陣驟然而起的叮鈴咣啷聲中,狠狠的蹬了幾下腳蹬子,老爺車飛快的向外衝去,想盡早擺脫這種壓抑的氣氛。

  雖然有些不願意,但是鄭清還是在心底承認了自己的膽怯,畢竟黑夜始終是人類永恒的夢魘,即使在擁有燈光的今天。無論電燈怎麼發展,始終不會帶給人太陽般的安全感。

  離巷口還有幾十米,鄭清已經能夠清晰的看見巷口飛速馳過的汽車了。

  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巨大的黑影已經映入他的眼簾。伴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與鋪天蓋地的塵土,另一個嬌小的身影重重砸在鄭清身上,滾落到路邊的沙堆裏。

  “噗通!”鄭清隨著自行車重重的摔在地上,但他顧不得抱怨,一個驢打滾從地上爬起來,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攥了一疊黃紙,上麵赤紅的朱砂印記在昏暗的路燈下散發出微微的紅光。

  他瞟了一眼旁邊的沙堆,一條蓬鬆的大尾巴有氣無力的抖了抖。

  “嗷~~”不遠處的嘶鳴聲清楚的表達了憤怒的情緒。

  剛剛爬起來的鄭清連忙循聲望去。路旁的電線杆頂,剛才的那隻大雕不知什麼時候又重新回來了,正不滿的瞪著他。

  十來米的高度,在電線杆上掛著的簡易路燈的照射下,鄭清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這個大雕翎毛豎起,整個身軀似乎比剛才大了好幾圈,而且看它雙翅微張,頭顱高昂的樣子,明顯不懷好意。

  “好凶哦……”感到那隻大雕碧綠的眸子,低低的咒罵了一聲,鄭清安靜的向後退了兩步,試圖偷偷溜掉,卻沒注意到身後是一個巨大的沙堆,一退之下他的腳立刻齊踝陷入深深的沙堆中。

  “靠!”鄭清越發感到氣憤,怎麼這麼倒黴!不就是回家晚了一小會兒嗎?剛剛彎下腰, 準備將鞋子脫下來清理幹淨裏麵的沙土,沙堆陡然暴起,猝不及防之下,鄭清又被灑了一頭一臉的沙土。

  “法克!”任何人被接二連三的倒黴事糾纏後總會感到心底有股邪火想要發泄一下,更何況不久前進入肚子的酒精正慢慢揮發出自己的威力。

  順著沙堆看上去,路燈下一頭毛色微黃的小狗正齜牙咧嘴的盯著天空。這隻小狗大概高一尺左右,毛發蓬鬆,雙眼狹長,但亮晶晶的很神氣,耳朵有些大,好像京巴兒的耳朵,但是卻又奇怪的立起來,好像狼狗一般。再仔細看看,這隻小狗赫然大著肚子,而且蓬鬆的皮毛上很多地方都糾結在了一起,隱約滲著血漬。

  事實一目了然,鄭清自己腦海裏很容易補足了情節。

  那隻出來亂轉的大雕看上了這隻正在懷孕的小狗,準備打打牙祭,卻被這個小家夥掙脫了出來。看清狀況的鄭清不由長長呼出了口氣,手中的那疊黃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幹!”一肚子的邪火在酒精的作用下頓時化作了無窮的動力,他伸手從地上探到一塊碎磚頭,扭頭看看那隻邪惡的大雕,用力的擲了去。

  雖然他丟壘球的準頭一向不是很好,但是在距離並不遠而且目標很大的情況下,威脅還是很大的。

  碎磚無聲的越過電線杆,在大雕尖銳的嘶鳴聲中惡狠狠地砸在了旁邊樓上一戶人家的窗戶上。

  “嘩啦……”玻璃清脆的碎裂聲將鄭清積蓄的邪火泄了個幹幹淨淨,也把那隻大雕驚得騰空而起。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19 14:06
第3章 不負責任的小狗
  被砸的玻璃窗中亮起燈光,怒氣衝衝的叫罵聲在安靜的小巷裏響起。

  鄭清屏住呼吸,撒腿就想溜,卻不妨腳下一重,旁邊傳來一聲悲慘的嗚咽,探頭看去,那隻小狗正叼著他的褲腳,狹長的眼睛瞪得溜圓,緊緊盯著他,還討好的搖搖尾巴。

  “你做證,我現在不在這裏啊。”很不負責任的點點頭,他絲毫不顧及小家夥憤怒的眼神,推起車子就想溜,沒想到褲腳立刻被拖住了。無奈低下頭,鄭清這才看到這隻小狗的後腿很不自然的向後撇著,想來是在剛才的搏鬥中受了傷。

  看著小狗堅持咬著自己的褲腳,聽著它低沉的嗚咽,不知為何鄭清心底產生一股憐憫,心慌意亂之下,來不及多想,他伸手抓住這個小狗的頂花皮,將它丟在自己的車筐裏,隨即在窗戶裏傳出的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飛快的逃掉了。

  百十米的距離轉瞬結束,來到大街上,看著四周明亮的燈火,鄭清重重出了口氣。回過頭,夜空仍舊沉默安詳,隻能隱約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向遠方翩然而去。

  車筐裏懶洋洋趴著的小狗,抬起頭看向鄭清,烏黑發亮的眼珠明晃晃的,好像無盡的星空一樣迷人。鄭清忽然覺著也許把這個小家夥帶回家會更好一些,畢竟這是一屍兩命,或者一屍多命啊,如果直接把它丟在大街上,這隻受傷的小狗也許連明天早上都熬不到。

  著急回家的他沒有注意到車筐裏小狗嘴角挑了挑,露出的狡猾笑意,否則他肯定會立刻掏出一把符紙,狠狠砸向這個小東西。

  *

  一望無際的紅,濃墨重彩的紅,鋪天蓋地的紅,是整個空間中唯一的色調。好像是用鮮血渲染的,讓整個世界充斥著肅殺、絕望的氣息,鄭清一個人孤單的站在這片無盡的紅色中,定定的,愣愣的,傻傻的,就這麼無聲的看著這片單調的世界。

  漸漸的,輕揚的呢喃聲在這個單調的世界響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到最後,狂野震耳的聲音回蕩在這個空間,好像數千萬匹野狼正在淒然的望月長嘯,又好像千萬鐵甲大漢正在曠野擂鼓呐喊,矛盾而又沉重。

  但是孤單立在這片空間的鄭清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隻是張開雙臂閉著眼,靜靜的立在那裏。越來越多的紅色堆積著,鄭清頭頂漸漸形成越來越厚重的血紅色的雲層,越來越重,直到最後將鄭清淹沒。

  “撲通,”伴隨著一聲慘叫,鄭清從床底下爬了起來。又掉到床底下了,這是第幾次了,鄭清有些無奈,但無可奈何,總不能自己把自己綁到床上睡覺吧。

  相比小時候頭痛撞牆,夢遊上櫃的經曆,隻不過睡覺的時候從床上掉下去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鄭清完全忘記了夢中的血紅色,隻記得自己被一個巨大的東西追趕著,追著追著自己就醒了,至於他清晰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長著一雙翡翠色眸子的大雕上。

  說到那隻大雕,他抬起頭,緊張的四處搜索。很快,他就在自己床頭的衣服堆中看到了那個正在酣然夢中的小狗。

  昨天有些暈暈乎乎的,隻隨意的給小狗清洗了一下,就自顧自的睡著了,沒想到這隻小狗還很自覺的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探出手搔搔小狗直立著的大耳朵,鄭清隻覺著這隻小狗是那麼的討人喜歡。

  掃了掃枕邊的鬧鍾,還不到六點。

  鄭清赤著腳,安靜的走到陽台上,抬頭看向天空。

  很好,

啟明星還亮著。
  順手掏出一把金色的顆粒,灑在陽台的窗沿。鄭清斜著眼瞟了一眼牆角,嘴角微微一翹,繼而閉上眼睛,氣沉丹田,隨著自己呼吸的節奏緩緩地伸拳、出腿。

  很有太極的感覺,但又完全不是。這套引導術鄭清已經練習將近七年了,按照先生的要求,每天都堅持不懈。

  牆角的紙團簌簌的動起來。

  少頃,一隻赭色斑皮的,體型肥碩的小東西順著光滑的牆壁爬上窗沿。當鄭清打完幾趟拳,守氣凝神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小東西不斷向嘴裏塞著東西。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鄭清調整呼吸,樂嗬嗬的瞧著這隻小鼠。

  小東西並不理會,隻是一個勁兒的向嘴裏塞著這些金黃色的小顆粒,直到頰囊明晃晃的鼓起來才抹了抹胡須,稍微停了下來。

  這隻小鼠不知是什麼品種,看模樣似乎是豚鼠,體型短粗、耳圓眼黑、四肢短小無尾,但隻有拳頭大小;又有點像倉鼠,體型嬌小、麵頰有皮囊,門齒銳利。從小時候發現這個小東西後,它的體型基本就沒有變過,很是神奇。

  雖然不知道品種,但這個小東西從來不缺名字。小時候舒克貝塔風靡的時候,這個小東西被鄭清稱作‘舒塔’、還總被鄭清塞進航模裏與怪獸們大戰;後來電影鼠來寶上映後,小東西一度改名‘大寶’,正所謂大寶天天見也。

  今天打完拳,神清氣爽下,鄭清又想給小東西取新名字。

  “唔,鑒於本大人現在完全自由了,你就叫自由吧。不過自由之名略俗。化作英語,便是free。Free者,福瑞也,好兆頭。不過看你一身肥肉,此‘福’宜當作‘肥’。”

  “嗯,從今天起,你就叫肥瑞了!”鄭清皺著眉做了一番很複雜的推論。小東西將最後一顆金色的顆粒塞進嘴裏,瞟了一眼不知所謂的那個人,安穩的抹抹臉,慢悠悠的踱到窗邊,沿著一側的暖氣管道滑到自己開辟的小窩裏。

  鄭清撇撇嘴,使勁兒的搓搓臉,懶洋洋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頹然的栽倒在床上,不知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自由,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最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但是放縱後,輕鬆後,一種無可遏製的空虛感從心底油然而起。

  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一本介紹哲學的書,有一個哲學流派,記不得叫什麼名字了,這個流派探討生命的意義,或者說是存在的意義。在他們看來,生命沒有意義。人生而死,幾十年如一日, 平凡而麻木的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Canon舒緩的音調忽然響起,鄭清順手摸起手機,哼道:“莫西莫西?”

  又是叫出去聚會的,他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苦笑,每天就這樣,吃飽了睡,睡醒了吃,要不再玩玩電腦。這樣舒服的日子在以前看來是多麼的享受,多麼的美好,但是現在,唉。鄭清發現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高考成績的到來了,不管好壞,多少有些奔頭,考壞了可以考慮出去工作,考好了就能享受向往已久的大學生活了。

  酣睡中的小狗翻了個身,蓬鬆的大尾巴很自然的甩了甩。鄭清眼睛眨了眨,但很快又轉過頭,把剛才的念頭拋到腦後。肯定是眼花了,剛才他竟然看見三條尾巴!雖然這條小狗尾巴很奇怪,很像鬆鼠,但是怎麼也不會長出三條來呀。

  幻覺,肯定是幻覺。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覺。這個小東西可是自己親手帶回來的,絕對不是什麼髒東西。

  家裏並不反對養小動物,前提是不能有異味,不能有垃圾。在鄭清積極的解決這些問題後,大著肚子的小狗就這樣在鄭清家住了下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鄭清的生活還是在清醒與頹廢間徘徊。唯一令他不爽的就是上次救回來的那隻小狗。

  在傷好後,這條大著肚子的小狗產下了一隻小鬆鼠般的小狗,然後在小鬆鼠長到拳頭大小,不用哺乳後,就輕飄飄的消失掉了。

  甩甩尾巴,不帶走一絲煩惱,留下了一地的長毛,還有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白狗。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19 14:06
第4章 錄取通知書
  隻不過最近鄭清沒工夫關心那個忘恩負義的小狗。

  高考成績已經出來了,他的成績達到一本的水平,但是錄取通知書還沒有收到,所以家裏麵這些天一直很關心門房的老奶奶。畢竟這個小區的所有信件都是這位老人家收發的。

  雖然事情一般不會按照人的慣性思維發展。但是有時候即使你用跳躍性思維,依然不能理解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天早晨,鄭清起床之後,熟練的撓撓窩在自己枕頭邊上波塞冬。

  雖然是個小白狗,但是它身上卻有著很多淡藍色的條紋,趁著白色的底色,非常像海洋上的波浪。鄭清想了一晚上,給它一個響當當的名字,波塞冬!

  但是今天他卻沒有摸到平日裏那軟乎乎的小東西,反而摸到一張硬梆梆的東西。睜開眯瞪的雙眼,鄭清楞了一下,但隨即就驚詫的坐了起來。

  呈現在鄭清眼前的是一封信。

  確切地講,這是一封不知從何而來,沒有郵票,沒有郵戳,沒有郵編的信。

  牛皮紙質的信封摸起來很厚實,手感很舒服。信封後麵,用紅色的印泥封著,印泥上印著一個圈,裏麵有個三棱體的標誌。

  信封正麵,紅色的顏體字顯得飽滿而清晰:

  平陽市

  解放路蘊華小區

  七號樓三單元201最小的臥室

  鄭清同學收

  鄭清第一時間抬頭看向自己書櫃上掛著的一柄寶劍,安安穩穩,沒有絲毫異樣。翻身下床,衝到客廳,家親牌位下的香爐中,那縷顫巍巍的青煙一如平日的安詳。巡看了房間四周,不論是貼在門楣上的單薄符紙還是鐫刻在窗底的厚重符籙,都完完整整的呆在原地沒有變動。

  洗洗手,從灰色的符籙袋裏抽出一張黃色的符紙。鄭清念叨了很長一段咒語,然後看著符紙慢悠悠的落在信封上。

  什麼都沒有發生。

  鄭清感覺自己剛才表現的像個神經病。

  應該不是髒東西,他撇撇嘴,也許是父母早上出門前放在自己枕邊的?

  不可能。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這種地址詭異的信封如果父母收到了,決計不會落在自己手裏。

  小心翼翼的撕開信封,一張碩大的錄取通知書映入鄭清眼簾,封麵上依舊是那個包裹在圓圈中的三棱體的標誌,上麵用圓潤的古篆寫了四個濃墨大字:

  第一大學

  在古篆右下側,還有一串行楷寫就的小字: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翻開通知書,左側是工筆勾勒的八個工整小楷“書山有路,學海無涯”,很有一些大氣。

  另一側最上麵的小字很清晰的標明:

  ‘本校是教育部批準的具有高等學曆教育招生資格的重點高等學校’

  下麵則是標準的宋體字:

  鄭清同學:

  很榮幸通知您,您被第一大學九有學院天文係錄取,學製肆年。

  考生號:08043203119

  通知書編號:20080010007

  第一大學

  二零零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空白處也有一個紅色的標誌,是一個圓環,裏麵有一個流暢的‘文’字。

  通知書下麵附著一張淡黃色的卡片,上麵寫道:“請於通知書抵達之日一周內予以回信,麵試官將在二十四小時內與您聯係,並指導您需要準備的東西。其他需求可與麵試官溝通。”

  伴隨錄取通知書中的還有一張九月一號從長安阿房機場出發的飛機票的出票證明。

一張全額獎學金的獲得證明,上麵那些各色的印章擠在一起,紅紅綠綠晃得人眼暈。
  最後,還有一張A4大小的泛青空白硬紙片。

  父母都去上班了,家裏隻有鄭清一個人,手裏拿著這張不知所謂的通知書,鄭清顯得有些懷疑,畢竟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報考的三所大學,第一誌願是京都大學,第二誌願是西方大學,第三誌願則是家門口的那所師範大學。報考的專業都是金融學。

  什麼時候自己報考這所大學了啊。

  但是姓名沒錯,考生號也沒有錯,都是自己的,這些是沒有錯的。

  九有學院天文係?是屬於天文學的嗎?但是報考指南上貌似沒見過這個專業啊?而且這麼清苦的名字,自己也不記著填過啊。

  摩挲著空白的硬紙,鄭清第一反應是騙子。嘖嘖,說不得是哪個三流的大學,在國外注冊了一個牛掰的名字,然後回到國內撈金。這種故事並不少見。

  他隨即有些疑惑,要說第一大學這個名頭,應該很硬的,但是國內似乎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倒是外國好像有這麼個說法,是法國還是德國來著?

  摸摸自己胸口那個軟塌塌的灰布袋,鄭清眉毛漸漸挑了起來,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張通知書肯定與自己跟著先生學的東西有關係。

  來到衛生間,掬起一捧涼水,撲到臉上,鄭清頓覺全身上下的細胞都被這絲涼意刺激的活躍起來了。

  扶著水池,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半晌鏡子裏的家夥,嗯,是的,紅光滿麵,的確像是要發生好事的麵相,但也有可能是涼水刺激的後果。

  鏡子裏,露出一張溫和的麵孔,眼睛不大,但是亮晶晶的,鼻梁像其他東方麵孔一樣,有些矮矮的,圓圓的感覺;唇角間隱約露出細細的絨毛;修剪的很整齊的短發馴順的向四下躺伏著,但是頭頂卻有一簇呆毛倔強的挺立著,絲毫不屈服與周圍的同伴。

  “見鬼的。”他抓了一把涼水,用力的抹了抹這簇呆毛,將它壓倒下去。當然,他知道這隻是一個心理安慰,等涼水幹掉後,這簇毛還會炸起來。

  嗤嗤的傻笑了一下,鄭清的身體抖了抖,一塊銀白色的懷表從他汗衫的圓領裏滾了出來,吊在了半空,晃啊晃啊,不安分的晃著。

  這塊懷表是自己十二歲生日時先生給自己的禮物。

  那是自己第一次去回字集,也是自己第一次接觸到那個隱秘的世界。

  銀色的表蓋啪的一聲打開。表盤上的表針靜靜的轉動,一秒,兩秒,三秒,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擋這安靜而固執的轉動。

  鄭清臉上的笑容凝固在鏡子裏,任憑臉上、發間的水滴彙成一股,順著臉頰滾到下巴,再滴落到胸口。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執筆練字的幼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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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3有書屋
  平陽府是汾水畔的千年古鎮,也是晉南重鎮。漫長的曆史為這片土地積蘊了豐富的資源,也沉澱了厚重的人文養分。

  十幾年來,隨著地底資源的開發,沉寂在曆史中的古老文化也漸漸重新煥發了生機。私塾,這種故紙堆裏的古董,重新被人們喜愛了起來。

  三有私塾就是這樣一個翻新的老古董。

  這家私塾位於蘊華小區臨街底商的一個書店裏。

  書店名稱就是三有書屋。

  塾師,也是這個書店的老板,姓吳,長得矮矮胖胖的,帶著一副黑框的圓眼鏡,與人打招呼習慣抱拳作揖,這讓他在整個小區都獲得了一種莫名的尊重,被大家稱為“吳先生”。

  吳先生的私塾很小,隻有一個先生,一個學生。

  先生就是吳先生。

  學生則是蘊華小區住戶家的男孩兒,叫鄭清。

  蘊華小區是平陽市政府在九十年代開發的樣板樓小區。雖然用現在的眼光看,這個小區規模的確不大,隻有九棟居民樓;但是這個小區的地理位置卻是極佳的。

  小區東麵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隔著小區東大門,正對著市裏最大的超級市場。小區西麵有一座平陽學院,是平陽市裏唯一的高等學府;小區南麵,是省裏的重點中學,平陽實驗中學;實驗中學旁邊,則是省裏首屈一指的私立學校,晉南中學。再加上隔街的市屬重點小學,運氣不佳的小區學生,從出生到大學畢業,都不需要走出兩條街的距離。

  鄭清感覺自己距離那種傳說中的人生隻有一步之遙了。

  鄭清家裏的長輩有很多學校老師。爺爺是平陽學院的教授,父親在小區旁邊的晉南中學當老師,母親在小區街對麵的平陽一小當老師,其他叔伯阿姨,也都活躍在這幾棟教學樓裏麵。從記事起,他就在學校裏聽著上課下課的刺耳鈴聲。稍大一點,他又在幾個學校裏滿操場亂跑。

  但是不論怎麼跑,他的人生仿佛都被圈禁在了這一片操場與教學樓之中。

  圈。

  鄭清提著沉重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這個字。

  “集中精神!不要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吳先生手中的木尺輕輕磕了磕桌子,發出滲人的咚咚聲。

  鄭清深吸一口氣,徐徐呼出,盡量放空自己的思緒,努力描著眼前的帖子。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鄭清是跟著自己的爺爺練習書法。作為一個老派的知識分子,鄭教授不僅自己寫的一手好字,他對小一輩的要求也是非常嚴厲的。

  六歲之前是背古詩文,從三百千,到唐詩三百首,再到老教授自己挑選的詞、曲、古文。學說話的時候,便開始學認字,便開始背經典。鄭清與自己其他的表親、堂親們,在老教授的戒尺下抽抽搭搭的開始了艱難的,似乎永遠沒有止境的背書生涯。

  日複一日,沒有禮拜天,也沒有寒暑假。

  六歲的時候,便不僅僅是背書了,要開始學習寫字。

  從握筆開始,一點,一橫,一撇,一捺,在田字格的虛線間,充斥著鄭清枯燥的童年;在硯台的墨池裏,浸滿了鄭清苦難的淚水。

  早晨六點被準時從床上拽起來,開始練晨貼,五十個大字要在早飯前寫完;早飯後開始晨誦,要在晌午時分背會指定的篇目,然後再練幾張大字。午飯後小憩半點鍾,起床後繼續背書、練字;晚飯後依舊是背書、練字。九點整,被趕上床,每天這個時候一直到睡覺前,

都是鄭清最高興的時候。
  因為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胡思亂想,不用練大字,也不用背古文。

  但是胡思亂想,很傷神。

  每次在胡思亂想後入睡,鄭清總會進入一個淩亂的夢境裏。仿佛潑墨的山水畫,縹緲,抽象,讓人無法捕捉,卻又窮追不舍。

  每當他從這樣的夢裏醒來,總是大喊大叫,渾身盜汗,往往會萎靡一兩天。家人隻當他魘著了,於是小心照料,相應的功課也會減輕一兩天。

  對於鄭清而言,這些日子就仿佛放假一般快樂。

  魘著的日子畢竟可遇而不可求。

  年齡比較小的時候,鄭清還很難進入這個夢境,大約半年才會魘到一次。也許是心底強烈的願望,隨著年齡的增長,鄭清夢魘的情況越來越頻繁,情況也漸漸糟糕起來。

  最開始,他隻是大喊大叫著醒來。然後漸漸的,他開始夢遊,有時候早上醒來,他會驚恐的發現自己睡在家裏大立櫃的上麵,而他完全沒印象自己是怎麼上去的;有時候,他會夢遊到陽台上,然後唱一段不知所雲的歌曲,再默默的爬回被窩睡覺;甚至有時候,他會半夜摸起自己的毛筆,咯吱咯吱畫一大片詭異的符。

  伴隨著漸漸嚴重的魘情,鄭清開始出現頭痛的毛病。

  開始的時候,家人以為他在想辦法躲懶,並沒有太注意。但為了保險起見, 也去市裏的專科醫院拍過片子,醫生看不出任何毛病,隻能歸結為小孩子壓力太大,需要勞逸結合。

  直到有一天,鄭清開始用頭撞牆,來緩解頭痛,才讓家人感到緊張。鄭教授找自己的老同學,帶著鄭清去省城、去京城,著名的醫院都轉遍了,但是查不出任何毛病,而鄭清頭疼的症狀卻日甚一日。

  最後,鄭教授聽從老友的建議,讓鄭清靜養怡情,用保守的方式緩解病情。從京城回來後,鄭清再也不需要準點起床睡覺,不需要背書,不需要練大字了。

  但這種完全放鬆的方式並沒有讓情況好轉,反而讓他頭痛的頻率更高。

  那個時候,鄭清八歲。

  也正是在那一年的春天,吳先生帶著那副黑框的圓眼鏡,來到了蘊華小區,在臨街的三號底商,開了這家古意十足的三有書屋。

  鄭教授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而三有書屋的吳先生恰好也是個學識淵博的文化人。一來二去,兩位老人便成了書畫密友。

  在某個周末的下午,鄭清跟著老爺子又來到三有書屋。鄭教授與吳先生泡了一壺茶,探討著張仲景的《金匱要略》,鄭清則拿了一本《哈利波特》,樂嗬嗬的看了起來。

  當看到哈利額頭的閃電傷疤帶給他劇烈的頭痛時,鄭清仿佛感同身受,似乎自己也頭疼起來,頓時心情變差。歎口氣,合上書,鄭清晃晃頭,卻發現那個仿佛幻覺般的頭痛竟然是真的。

  劇烈的頭疼突兀的襲來,鄭清隻來得及哼了一個“頭疼”,然後雙眼一翻,就暈倒在兩位老人麵前,開始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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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吳先生
  鄭教授急忙忙跳起來,去小區旁邊的衛生站喊醫生。

  當他帶著醫生回來時,驚訝的看到小孫子已經重新清醒過來,正一臉乖巧的坐在吳先生麵前。而吳先生則一臉嚴肅的在他頭上、身上捏拍捶打。

  “先生知道我家孫子是什麼問題嗎?”鄭教授敏銳的覺察到什麼,一臉激動。

  吳先生沉默良久,才慢慢解釋起來。

  按照他的說法,鄭清天生氣血有虧,但精神強健,造成陰陽失調,陰氣上衝,引起了頭痛。原本每日背書、習字很好的消耗了鄭清的精神,但是讀書習字更消耗鄭清的氣血。兩兩相減,所以鄭清的情況越來越差。

  “有辦法補救嗎?”

  “天生氣血有虧,是無法通過後天的藥石來彌補的。”

  “也就是說有其他辦法?”

  吳先生默然。

  “還請先生救我。”鄭教授起身,拽著鄭清跪下,同時自己長鞠躬。

  吳先生長歎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扶起鄭教授,吳先生與他約法三章。

  其一曰,不可說;其二曰,法不外傳;其三曰,為腹不為目。

  第一個不可說,是指鄭教授不能將自己治病的事情說出去。吳先生很鄭重的說道,有些事情,說之則不靈。

  第二個法不外傳,是指治病之事涉及隱秘,鄭家之人不要隨意打探。而且按吳先生隱晦的說法,他傳承一脈道門,若鄭清想要彌補先天不足,需要拜入自己的門下,受自家戒律。

  第三個為腹不為目,吳先生表示自己為鄭清治病隻因遇見了,所以求個心安理得,並不想因此被其他病人打攪。為心不為名。若治療有一些效果,鄭家引來其他病人打攪自己,自己隻能早早離去。

  說出三個要求之後,吳先生便沉默了。

  鄭教授還在沉吟,鄭清卻已經不管不顧扣了七八個響頭下去,嘴裏叫著“老師”不止。

  鄭教授哭笑不得的把他拽起來,一問才知,吳先生剛才的按摩很有效果,鄭清似乎很久沒有感受過那種清爽了。所以聽到吳先生有辦法治療他的頭痛後,立刻磕頭了。

  於是老爺子也隻能苦笑著點頭答應了。

  就這樣,在八歲這一年的仲夏時分,鄭清拜了吳先生為師。

  吳先生的學識是極廣泛的,天文地理,曆史百科,但凡來到書店的客人開個頭,他總能順著話題侃上許久,若客人是嬌媚的小娘,吳先生還會不吝笑臉,油嘴滑舌,逗弄那些小姑娘花枝亂顫。

  吳先生的愛好也是極廣泛的。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甚至各種球類運動、乃至繁瑣的書店雜活,似乎但凡人們生活中遇到的方方麵麵,都可以激發出他濃厚的興趣。以至於鄭教授感慨道,吳先生,真人也。

  最重要的,吳先生治病的手段的確很高超。

  自從拜他為師後,鄭清的頭痛一天也沒有複發過。

  這讓鄭老教授與鄭清的父母極為感激。但因為吳先生堅持不要束脩,因此鄭家隻能逢年過節送上一些禮物,以表謝意。

  吳先生治病的手段很奇特。他並沒有整日裏為鄭清針灸推拿,也沒有為鄭清炮製金石湯藥。而是沿襲了鄭教授的一貫做法:練字!

  隻不過鄭清練習的,並不是書本裏常見的三千漢字,而是一本破舊的符帖。

  符帖一共三百二十四頁,每頁四個符文,總計一千兩百九十六個符字。每個符字的結構都異常複雜,筆畫間還經常有細微的變動,

這讓鄭清練起來更感困難。
  吳先生似乎仍不滿足,專門為鄭清找來了一支細軟的小筆,更要求鄭清每日學會一個符文。練字人都知道,硬筆字好寫,軟筆字難成。這支細軟的小筆雖然減輕了鄭清身體的疲勞,卻將他精神的消耗增加了數倍。

  這些符文並不是每日學會便了事。在吳先生的要求下,每日一默,五日一小考,十日一大考,默不出便是一頓戒尺,考不會仍舊一頓戒尺。

  吳先生有言,十日大考若不能過,便無需再來。

  鄭清想到頭痛的折磨,內心惶恐,練字便自然而然的認真起來。

  如此,時間一晃三年有餘,在鄭清十二歲的時候,符帖的一千多個符文都已經練習的爛熟。而他的頭痛也三年沒有複發過了。

  三年多的時間裏,鄭清在吳先生身邊呆的時間越久,發現的異常就越多。

  比如,吳先生似乎從來沒有吃過東西。

  先生燒的一手好飯菜,色香味俱全,但是做出的飯菜經常讓鄭清與書店的黃花狸享用,鄭清從來沒見過吳先生吃過。

  再比如,店裏那隻黃花狸也很古怪。鄭清十歲那年,這隻黃花狸不知從何而來,鑽進書屋四處亂竄不肯出來。先生沒再驅趕,這隻貓便堂而皇之的住了下來。時間長了,鄭清總感覺它已經成了精怪。他不止一次看到這隻花狸貓從抽屜裏翻出閣樓間的鑰匙,站直了身子用爪子抓著鑰匙開門取魚幹的情景。而這隻貓從來也不回避,反而經常揮著爪子跟他打招呼。

  最重要的是,有一次鄭清看到吳先生衝著自己的茶壺招了招手,那個離他足足十米遠的茶壺便晃晃悠悠的飄到了他的手中。

  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敬畏,鄭清對待吳先生的態度也越來越恭敬。

  少年的心底總有這樣或那樣的遐想。所以這些異常在他心底慢慢沉積,慢慢熟悉,以至於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了。

  直到十二歲生日那天,吳先生表示要送給鄭清一個禮物。

  那是一個大霧彌漫的早上。吳先生拉著鄭清的手,叮囑他抓緊。鄭清有些緊張的抓住吳先生的大手。出了書店,走了幾步,便進入小區的花園裏。

  花園的小徑兩側是一米多高的冬青木,被園丁們修剪的整整齊齊。順著小徑左拐右拐,穿過一座圓形的拱門,周圍繚繞的霧氣似乎瞬間消散一空。

  他還在想著那座拱門似乎從來沒有在花園裏見過。卻不料吳先生丟下他,抱拳衝迎麵走來的一個枯瘦老人問好。

  鄭清環顧四周,眼前是一個安靜古舊的小街。

  小街入口,是兩根光禿禿的石柱撐起的牌樓,上麵牌匾用剛勁的筆畫寫了“回字集”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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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字集
  這是鄭清第一次來到“回字集”。

  回字集是一個集市,規模很小,隻有一條街。

  整條街道寬不足十米,大體呈梯形,回環一周,隻有兩三裏的長短。

  街道兩旁都是古舊的店鋪,門庭並不齊整,有家藥店甚至門扇半掩,連窗戶都沒打開。走在街上,兩側稍微空曠點的地方還能看到擺布練攤的小販,讓人感覺這個集市疏於管理。

  “咱們三有書屋在這裏有個分店,平日裏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抽時間過來看著點。”吳先生在前麵走著,漫不經心的叮囑鄭清。

  鄭清嘴裏嗯嗯著,兩眼卻死盯著街道兩旁那些小攤小販們擺弄的商品。

  長角的長蟲,三頭的大狗,長著蠍尾的兔子,躺在澡盆裏的人魚,仿佛不經意間闖進了童話的世界,鄭清張著嘴,抓住先生的衣角,呆滯的看著這些光怪陸離的畫麵,心底竟然沒有感到多少詫異,隻有十分的好奇。

  吳先生很滿意他的表現,就連在街上看到幾位妖嬈的小娘,都沒讓這位老先生笑眯了的眼睛睜的更大一些。他放緩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溫言介紹著兩邊的店鋪。

  “這家‘道地本草’主要賣道地的生藥。上黨的百須老參、商州枳殼、宿地的昴宿內金、乃至一些川薑、蜀椒、甘草,平日裏熬湯煉散的材料這裏都能找個七七八八。”

  “如果看病買成藥,得去‘回春堂’,現在的堂主是鄧小閑,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原本想去外麵闖闖,卻被鄧老先生給提溜回來了。他家的藥堂就在我們書屋旁邊,等一下你可以去看看。”

  “這個‘墳典索丘’賣的都是些沒人看的故紙堆。裏麵都是些蝌蚪文、甲骨文,沒什麼意思。”

  “這家‘綠兮紡’你可以偶爾過來轉轉,賣衣服的。隻不過款式都比較老舊,不潮,估計你也沒什麼興趣。”

  說話間,吳先生還不時與幾個老頭拱手打揖,寒暄行禮。

  鄭清則乖巧的站在他身邊,瞟著不遠處一個兩三歲的奶孩兒。那個奶孩兒的家長不知哪裏去了,隻留下這個穿著紅肚兜,紮著衝天辮的小家夥,踩著一柄兩尺長的玩具木頭劍飛來飛去,嘎嘎亂叫。

  “他怎麼不騎掃帚。”跟在先生身後,鄭清摸著鼻子一臉羨慕的看著那個小屁孩。

  “因為過一會兒他媽會過來揍他。如果他騎掃帚,他媽會順手拿掃帚抽他。”先生用安慰的口吻說:“路都不會走,就想飛來飛去,很容易挨揍的。”

  鄭清總覺得先生話裏有話。

  “今天你過十二歲生日,我總要送你個禮物。”走到一家店鋪門前,先生停下腳步,摸著鄭清的頭,笑道:“不要拒絕,長者賜,不可辭。”

  鄭清咧著嘴,掩飾不住內心的雀躍,絲毫沒有推辭的意思。

  不知道先生會送什麼禮物。

  之前看到的那群小動物就挺好,三頭狗跟蠍尾兔也許有點危險,家裏肯定不讓養,那條小人魚還有可能,自己可以在臥室放個澡盆,辛苦點每天給她換水。

  剛才路過的小攤上賣的糖果屋也不錯。五顏六色的花園洋房,花草樹木、蟲魚鳥獸、甚至不時從屋子裏跑到草地上玩耍的小人兒都是糖豆做的,看上去異常可口。隻不過這種禮物屬於易耗品,估計過完生日就會消失。

  還有那個小屁孩腳底下踩著飛來飛去的木頭劍,雖然太小了自己踩不了,但是家裏還有一頭倉鼠呢,可以讓把它掛在上麵飛啊。

  鄭清還沒想完,先生已經從店裏出來了。

  他攤開手,遞到鄭清麵前,笑著說:“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

  先生手心放著一枚銀白色的懷表,上麵鏤刻著繁雜的花紋。表頭的按鈕輕輕一按,表殼便會彈開,露出裏麵滴滴答答走著的表針。

  鄭清驚喜的結果禮物,心底卻有一點點的失望。

  先生指著表,語氣很鄭重:“你要記住,你最寶貴的財富是你的時間。”

  鄭清抬起頭,有點迷茫。

  “看見我的手了嗎?”先生翻過手心,露出自己布滿皺紋的手背。手背顏色蠟黃,上麵還有星星點點的老人斑,看上去並不漂亮。

  “你們能想象這些皮膚曾經是多麼的光滑、有彈性嗎?而現在,它們幹枯了。”

  “生死之間並不是大恐怖,而是大驚險與大刺激。真正的大恐怖,是你沉默的感受著時間的流逝,身體的衰老,卻無能為力。”

  “當我年輕的時候,每次看到老人,都會很輕易的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略過。漫不經心,感覺他們與自己的距離很遙遠。”

  “但隨著時間嘀嗒嘀嗒的腳步,我悚然發現,衰老離我是那麼的近。”

  “我並不畏懼死亡,也並不畏懼衰老。我隻是偶爾會擔憂自己的無力。自己無力留下自己的痕跡,來證明自己曾經活著的意義。”

  *

  從回字集歸來,鄭清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瘋狂的練了一晚上的符字。以至於第二天他頂著的兩個黑眼圈將全家人都嚇了一跳。

  也是從這天起,在教導鄭清練習符字之餘, 吳先生傳授給鄭清一套引導術。

  按照老先生的說法,先天不足,需固本培元。

  符文以固本,引導來培元。

  於是,鄭清每天清晨第一件事,便是練習一遍引導術。然後在早飯前、午休前、晚睡前再臨摹幾十個符文。

  就這樣,日子仿佛流水一般,從世間滑過。

  上一次頭痛的感覺在時間的洗滌下,漸漸淡漠,以至於仿佛夢幻一般,讓鄭清自己都不能確認是不是有過那些難捱的日子了。

  鄭清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在吳先生處的學習並沒有占據鄭清太多的時間。按照先生的說法,世間萬事,欲速則不達,求道之路,尤其如此。每日練習引導術不過三遍,練習符字不過三百。超過了,就會精力不足,引發舊疾。

  而作為教育世家,雖然家人不再要求鄭清多麼辛苦的讀書,但是普通人的學習生活卻不能缺乏。在家人與先生的共同要求下,鄭清按部就班的讀完小學、中學、乃至高中。

  他悲傷的發現,自己真的成了自己從小嘲笑的那種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小區附近徘徊。

  大學一定要離家遠一點!

  但是再遠,也沒遠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吧。

  在臥室裏翻出那張錄取通知書,鄭清回到了客廳。

  因為這天中午,鄭清的父母回家時,帶回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客人。

  從父母與這個客人簡略的交談中,鄭清知道了這位外國友人的來曆。

  他就是那個奇怪的第一大學派來的麵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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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是1個巫師
  托馬斯,是鄭清的麵試官的名字。

  他是一個年輕的日耳曼人,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眼瞼微微下垂,眼眶內陷,直挺的鼻梁讓整張臉顯得更加棱角分明,一身得體的西裝,做工很考究,襯著深紅色的領帶與鋥亮的皮鞋,看上去像一個成功的商人。

  檢查過錄取通知書,托馬斯並沒有過多叨擾鄭清家人,而是提議讓鄭清帶著自己在這座城市裏轉轉。

  鄭家父母似乎完全沒有懷疑,非常放心的把兒子交給了這個陌生人。

  呆呆的站在大街上,鄭清看著麵前這個不斷翻動手中地圖的家夥,悄悄擦了把汗,問道:“托馬斯先生,不知道你想到什麼地方去?”

  “我得想想怎麼去你們這邊的坊市,”托馬斯皺著眉,盯著手中的地圖,一邊掐著指頭,一邊回答道:“在大學裏,你要開始學著獨立生活,需要準備很多東西。另外,像中學一樣,你還需要準備一些基礎的教科書、文具、實驗用品,等等。坊市裏麵東西齊全,而且裏麵的商鋪都會在開學前打折促銷,對你來說非常劃算。”

  “但是……”鄭清瞟了兩人身後那個巨大的超市,感到自己越發的迷糊了:“街上不是到處都有文具店嗎?我們身後就有平陽最大的倉儲超市啊。”

  “超市?”托馬斯頓時愣住了,眉毛揚的老高:“你以前上學是在這個超市裏買東西?”

  說著,他轉過身,仔細打量著街對麵那座人潮湧動的大超市。

  “我一般就在學校門口的文具店買。”鄭清頭頂的呆毛炸起來,很沒底氣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個超市東西很多,應該會有我需要的一些文具。”

  “你中學在哪裏上的。”托馬斯眯著眼,仍舊在仔細打量著那個超市。

  “平陽一中,省級重點。”說到這,鄭清覺得多了一點底氣。

  “不不不,我是說,你實際在哪裏上的中學。”

  “就在一中路啊,剛才咱倆還路過我們高中門口呢。”

  “不好意思,我是說你以前有沒有上過比較特殊的學校?”托馬斯終於回過頭,他看上去有些驚訝,拿著地圖的手有些可笑的比劃著,嘴裏嘟囔道:“特殊的那種?”

  “沒!”鄭清幹脆的否認:“除非你把重點中學算作特殊學校。”

  “難道是係統出現了問題?”托馬斯收起地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一樣的東西,在鄭清身上掃來掃去,機器的蜂鳴聲隨著這個東西的移動滴滴嗒嗒響個不休。

  鄭清尷尬的看著四周,有點不知所措。

  “沒問題!”忙活了半晌,托馬斯細細的看了看手中的機器,放心的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人既然沒錯,那就是另一個麻煩事了。”

  “麻煩事?”鄭清顯得有些緊張,小心的問道:“托馬斯先生,要不要跟我爸媽說說?跟我爺爺說也行。”

  “哦,不需要,不需要。”托馬斯連連搖頭,看看鄭清,再看看手中的大信封,歎口氣:“隻是得先找個地方跟你聊聊……果然,麵試官不是個輕鬆的差事……就那邊那個茶苑吧,我不喜歡喝咖啡,你呢?”

  “都可以。”鄭清狐疑的跟在他身後,總覺得這個衣著光鮮的家夥像個騙子。

  “我想你大概從來沒上過巫師學校吧,”在向那個茶苑走去的時候,托馬斯板著臉問鄭清。

  “巫師學校?”鄭清似乎愣了一下,聲音也不由提高了幾個音階。

  “巫師學校?你們是在談論哈利·波特裏的故事嗎?”旁邊一個路過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似乎聽見鄭清的話,一臉狂熱的湊了上了:“我也是個哈迷呢,你們在談什麼?神奇生物?神奇魁地奇?霍格沃茨的一段校史?還是詩翁彼豆故事集?這些我都有的。”

  鄭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睛看著這個鼻梁上架了一副寬寬的大眼鏡的小姑娘,半晌才回過神來,幹笑兩聲,使勁兒搖了搖頭。倒是旁邊的托馬斯一臉好奇的看了小姑娘幾眼。

  臉一紅,小姑娘小聲嘀咕了幾句,蹦啊蹦的離開了。

  *

  鄭清合上懷表的表蓋,時間已經過去十二分鍾三十四秒了。

  他與托馬斯此刻正坐在平陽路中段一個茶苑裏,托馬斯坐在他對麵翻著報紙。

  兩個人已經在這裏坐了十二分鍾三十四秒了,托馬斯一直在翻看自己那份厚鼓囊囊的報紙。

  鄭清雙手托著茶杯,啜著淡綠色的茶水,小心的偷窺對麵的報紙。

  報紙背麵有條豆腐塊新聞,標題很引人注目:《巫盟委員會對黯藍古堡表達不滿》

  “……新聞發布會上,巫師聯盟巫盟委員會發言人黃石透露,在最近一次打擊非法實驗室專項行動中,黯藍古堡被檢測到維度的非正常波動。截止記者發稿時,巫師法院的山姆·馬歇爾大法官已簽署了針對黯藍古堡的全麵搜查令……巫師聯盟重申了對維度波動實驗的關注,並表示聯盟將繼續嚴格審查未經報備有關‘維數收斂’的相關實驗室……”

  完全看不懂報紙上說的什麼。

  鄭清沮喪的看著托馬斯放下報紙,掏出一根筆開始寫寫畫畫。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坐著,任憑時間靜靜的流淌,氣氛有點尷尬。

  “這是在算什麼?”鄭清終於找到點話題。

  “賠率。”托馬斯沒有抬頭,一邊計算一邊解釋道:“世界杯已經進行了一半了,金星隊的比分雖然還處於領先,但是火烈鳥隊上升勢頭很猛,他們已經連續三場搶先擊殺野妖王了。每隔幾年都有這種黑馬型的獵隊出現,如果這次能夠壓中,我這兩年就可以推掉這些煩人的俗務,專心準備密園空間條件下多維度魔力波動幹涉實驗了。”

  “你是在說賭球嗎?”鄭清茫然的看著他。

  托馬斯瞟了他一眼,繼續埋頭計算自己的賠率。

  鄭清無聊的吹皺茶水,努力回憶今天遇見的這些怪事,試圖拚湊起一個合適的結論。

  過了一會兒,看到托馬斯終於收起報紙,鄭清連忙開口:“剛才提到的巫師學校,我不是很明白。”

  托馬斯低著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裏那幾片茶葉。然後皺著眉,抬起眼睛仔細的瞅了瞅對麵的鄭清。

  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讓鄭清覺得有點眼熟。

  “你是一個巫師。”他幹巴巴的對鄭清說。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19 14:08
第9章 我有1點好奇
  “巫師?”鄭清想起剛才那個小姑娘,一陣牙疼:“你說道士我還可以勉強接受。”

  “包括中國的道士、和尚、儒生,教廷的修士、教士,RB的陰陽師、忍者,印度的婆羅門僧侶,埃及的祭司,美國的超能力者,甚至還有血族、狼人、厲鬼、幽靈這些非生物,其實都算做巫師。隻是因為曆史原因,衍生的不同叫法。”

  鄭清眨眨眼,覺得很有意思:“你剛才提到第一大學是一所巫師大學,那就是說還有巫師中學、巫師小學了?”

  “正確!”托馬斯點點頭,碧綠色的眸子平靜而透徹,臉上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那你知道霍格沃茨嗎?”鄭清笑眯眯的問。

  “當然,霍格沃茨的優秀畢業生一直可以免試進入第一大學阿爾法學院就讀。”托馬斯眼神中透出一些驚訝:“你也知道這所學院?是不是你有朋友在那裏?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剛才路上有個小姑娘也提到這所學校的名字了。霍格沃茨是一所古老的中學,坐落在英國。我是在美國的‘超級天才’上的中學。實際上,除了招收新學員與一些國際間的交流合作,第一大學與這些中學之間的聯係並不多。”

  “今天幾號了?”鄭清打斷托馬斯滔滔不絕的講解,拉著臉看著麵前這個頭發鋥亮的家夥,眼神中充滿了懷疑:“貌似不是四月一號吧。”

  “你不相信?”托馬斯的眉毛挑了起來。

  “我隻是有點好奇。不是說我不相信這些,嗯,這些超自然的東西……”

  “這一點兒也不超自然。這難道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托馬斯嚴肅的打斷道:“對於巫師而言,任何事情都是自然的。”

  “我的意思,我是說,我從來沒有上過什麼巫師小學,巫師中學……單純這是一所大學,而不是一個小學就很說明問題了。加減乘除都不知道的一個家夥,你難道指望他能證出來‘1+1’?我可不是哈利·波特!”鄭清有些焦躁的揮揮手,語氣急促地解釋。

  “誰是哈利·波特?今天我聽到好幾次他的名字了。”托馬斯一臉的莫名其妙,但依舊很嚴肅的回答道:“還有,一加一不是二麼?”

  “你是外星人嗎?”鄭清瞪大了眼睛。

  “準確說來,我的確是有一些外星人的血統。”皺皺眉,托馬斯一本正經但又有些不情願的回答道:“但是我不建議你在學校這麼詢問其他學生,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如果不是學校規定麵試官必須回答學生的疑惑,我是不會理會你這種無理取鬧的。”

  茶苑的服務員端著水壺過來續水,同時換了一個幹果盤。

  鄭清挑了一顆落花生,捏破殼,把花生米丟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側了側身子,換了個坐姿。他覺得兩人剛才的對話非常詭異。他需要稍微活動一下,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

  “您是怎麼找到我的呢?”目送服務員離開,鄭清換了個話題。

  托馬斯揚起的眉毛,眼光掃過鄭清的頭頂,似乎覺得這個問題與他頭頂那簇呆毛一樣可笑。

  鄭清向四周看看,侍應生站在櫃台後麵麻木的微笑著,稀稀拉拉的幾位客人也隻顧著各自麵前的杯具,整個茶苑顯得格外靜謐。

  他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水,換了一種說法:“我想問,你們怎麼知道我是一個,巫師?”

  托馬斯仍舊一臉的疑惑,似乎還是不明白鄭清在說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不記著在第一大學報過名。

”鄭清斟酌著再次換了一種問法:“而且我從剛才就強調過,我沒有上過巫師的幼兒園,小學,以及中學。我有上百個同學可以作證,小學到高中十幾年上下來,我一直在兩條街的範圍內徘徊。”
  “哦,”托馬斯恍然,然後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鄭清,說道:“但是你有施展法術的能力吧……就像你是在一所並不正規的學校學習完小學與中學,能力足夠了,自然就被納入學校的花名冊了。”

  “另外,你還參加過第一大學組織的自主招生考試,”托馬斯拿出一張紙,遞給鄭清,滿意的笑著:“我這裏有你參加全球巫師高考的成績單,滿分500分,你得了四百八十分,這屆新人中排名第二,非常棒的成績!”

  說著,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對著木然的鄭清點點頭,露出了鼓勵的微笑。

  鄭清腦海裏隱約回憶起撿到波塞冬它媽的那個夜晚。

  在KTV裏被人推醒之前,他在夢中跟著一頭黑貓跑步,然後被拐進密林深處,進了一棟大樓,被一個俊俏的小姑娘塞進考場,參加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考試。

  “我一直以為那是個夢。”鄭清覺著自己像個傻瓜。

  “那本來就是夢中的考試。沒有比在夢裏集齊所有考生更快捷的方式了。”托馬斯搖搖頭:“從阿拉斯加到喜馬拉雅,考生們遍布全球各地,學校沒有那麼多南瓜車派給你們。

  “你們出門用南瓜車?”鄭清咧開嘴笑道。

  “這是修辭手法。”托馬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可以理解成是個冷笑話。”

  “那您可不可以給我介紹一下這個……第一大學?”

  “就像她的名字,第一大學是巫師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學。”托馬斯沒有推辭,稍稍思索片刻,就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學生在這個學校所接受的是經過很多大巫師考證後最優教育:能夠通行環宇的天空之文,囊括不同方術的咒法,還有各種神奇藥劑的調配,以及更高層麵上對世界本源的認識,更廣範圍內對我們曆史的了解。可以說,這所學校是把世界所有最優秀的知識綜合到一起,教授給下一代。”

  “學校的曆史非常悠久,但具體建校時間現在還有一些分歧。”

  “第一大學是在九有學院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原本隻有幾個專業學院,比如魔文學院、藥劑學院、煉金術學院等等;但是隨著時代發展,三百年前,當時的教授聯席會議經過數年的討論,最終聯合當時巫師界的幾所優秀學院,共同組建了全新的第一大學。雖然學校的勢力得到了很大的擴展,但是內部的紛爭也更多了。”

  “比如對建校時間的爭執。一些人堅持按九有學院建立的時間來計算,認為學校已經建校數千年了;也有一些人認為學校真正建立起來是三百年前,之前的九有學院與現在的第一大學完全沒有可比性。”

  托馬斯晃晃腦袋,呷了一口茶水,撇撇嘴,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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