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462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9-26 04:20
第四十九章 大貓與小貓

    灰黑色的千層石質地堅硬致密,外面還包裹著一層軟軟的風化層。也許是因為緊鄰湖邊,長期接受水汽浸潤的緣故,這些千層石的表面有些滑膩膩的,踩上去很容易滑到。再加上巖石與巖石疊加處,許多犄角旮旯里還長滿了青苔,令這些假山石愈發危險,即便是在白天,也鮮有小動物在上面爬來爬去。

    除了今天晚上的那只小白貓。

    小貓不大,渾身上下的絨毛在月光下散發著一股軟和的感覺,黑漆漆的瞳仁外是微微泛黃的眼珠,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小白貓還沒學會如何使用趾縫間的爪子,只是憑借一股沖勁兒,借助肉墊與假山石之間的摩擦力,努力向上攀爬。

    即使她肚皮上白色的絨毛沾染了綠苔與石灰,粉紅色的小爪子也裹滿了黑泥,也沒能阻擋她一步一步向上爬的腳步。

    “唔,這小家夥太可愛了!”卷毛狗咂咂嘴,伸手探向假山石,試圖一把將小貓從上面撈下來。

    “你可以餵它吃點燕麥粥,”胖巫師拄著膝蓋,喘口氣,然後晃晃腦袋補充道:“當然,前提是它願意吃……”

    之所以臨時補充了這麽一條前提,是因為假山石上的小貓似乎有些抗拒卷毛狗伸過去的爪子。

    正常情況下,巫師與小動物們接觸總是非常容易的——大多數動物都非常喜歡巫師們身上逸散的魔法能量——然而,假山石上的那只小貓卻不一樣。當站在石頭下的年輕巫師伸出胳膊之後,小貓尖叫一聲,渾身絨毛一炸,蹭的一下從假山石的半坡跳了起來,瞬間便躥到了假山石最上方的石臺處。

    徒留下擡起胳膊的卷毛狗,尷尬的站在原地。

    “噗,噗…”小貓笨拙的在石臺上轉了個圈,腦袋沖著幾位年輕巫師,響亮的打了幾個噴嚏,然後微微斜著腦袋,鄙夷的瞅了他們一眼。

    “哈哈哈哈,竟然被一只貓鄙視了!”瘦高巫師站在不遠處,指著卷毛狗,嘲笑道:“早就告訴你身上少噴點香水……現在好了,連貓都沒辦法容忍你身上的味道了!”

    “它打噴嚏是因為天寒降溫!跟我有什麽關系!”卷毛狗有些惱火的反駁著。

    瘦高巫師聳聳肩,笑而不語,對同伴的說辭不置可否。

    “今天我一定要把它抓下來!”卷毛狗抹起袖子,將手杖用力插在湖邊的泥地里,然後從懷里摸出一本厚重的法書,翻開,重重一拍:“……我就不信了!”

    淡青色的光暈從法書上驟然升起,在夜色下,大放光明,仿佛一盞耀眼的燈。幾條細長的藤蔓憑空探出,仿佛八爪的章魚,不緊不慢的蠕動著,向假山石上的獵物捆去。

    “喵嗷!”小白貓尖叫著,弓起身子,把兩個小爪子揮的仿佛一對兒風火輪,竭力反抗那幾根越逼越近的藤條。

    也許是考慮到《巫師法典》的威懾力,也許只是單純想展示自己對束縛咒精細的操作能力,卷毛狗並沒有使用粗暴簡單的‘束縛網’直接將小貓裹下來,而是念念有詞的指揮著那幾根藤蔓,在小白貓揮舞的爪影間穿梭著,試圖將其五花大綁的拿下來。

    “既然它不想下來,我們就別費力了。”胖巫師看著卷毛狗手中發光的法書,吭哧吭哧的勸著,語氣有些不安:“……這里是學府,萬一這只小貓身後有什麽嚇人的背景,我們把它傷了,會不會惹麻煩吶……”

    “開玩笑!大半夜在校園里亂跑的小貓,能有什麽背景……”卷毛狗嗤笑著,轉過頭似乎還打算教育一番自己的同伴,但話沒說完,就僵在了原地,手中捧著的法書‘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法書掉了!”胖巫師大叫一聲,敏捷的撲了過去,飛快的撿起那本法書,同時小聲嚷嚷道:“幸虧你只是用了一道小魔法……萬一你在使用高階魔法的時候法書掉了,我們幾個都要被失控的咒語炸成碎片!”

    卷毛狗胳膊僵硬的舉在身前,兩眼發直,嘴角一抽一抽,似乎想要說什麽。

    “這是發癔癥了嗎?”胖巫師伸手,在卷毛狗眼前晃了晃,回頭看向另外一位同伴:“他好像病了誒,你帶藥……臥槽!!”

    話音未落,胖巫師仿佛踩到了一根彈簧上面,‘咚’的一下原地彈起,然後在半空中滑了一道簡陋的弧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屁股下的青石板在夜色的沁潤下異常冰涼,縷縷寒氣透過他寬大的袍子以及肥厚的脂肪,一個勁兒的向他身體更深處鉆去。

    但即便屁股下面的寒氣再重,也沒有他心底冒出的涼氣重。

    幾位年輕巫師身後,一頭三米高低的黑色大貓,正瞇著眼,用危險的目光瞅著面前幾個披著袍子的‘小巫師’。

    “額滴神啊……”胖巫師呻吟一聲,仰著頭,看著那只大貓——他覺得,就算自己站直了身子,恐怕都沒有這只黑貓的前腿高。

    這已經不是貓了啊餵,這個怪物!

    大黑貓並沒有‘他心通’的天賦,所以並不知道面前幾位巫師的腹誹。但這並不影響他占據現場的完全主動。

    喉嚨里發出低沈的咆哮,大黑貓不緊不慢的擠開擋路的瘦削巫師,毫不客氣的一爪子踩在胖巫師肥嘟嘟的肚皮上——還別說,貓的肉掌踩在人肉墊上,爪感非一般的舒服。

    胖巫師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踩扁了,但卻一動也不敢動。

    黑貓走到假山石前,側過頭,掃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卷毛狗,鼻子抽了抽,用力打了個噴嚏,噴了卷毛狗一身粘稠的不明液體——卷毛狗看著那些近在咫尺的尖牙,別說抗議,能硬撐著沒軟到地上已經算是很有勇氣的表現了。

    嚇唬了一番幾個年輕的巡邏員後,鄭清終於擡頭,看向假山石上的小白貓。

    假山石很高,但他不需要擡起頭,便能看到石臺最高處的模樣。

    小白貓似乎也被這只巨大的黑貓嚇住了,僵硬的站在原地,脖子上的絨毛炸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渾身都在顫栗著。

    大黑貓抖了抖胡須,竭力在臉上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然後擡起面盆大的爪子,湊到小白貓面前。

    小白貓懵了幾秒鐘,似乎有點回過味來,然後也比劃著,擡起自己小爪子,跟面前那個大爪子對了對——老實說,她的腦袋都沒有黑貓爪子上的一個肉墊大,這讓‘擊掌’的動作看上去分外滑稽。

    大黑貓滿意的翹起嘴角,然後低下腦袋,湊到假山石頂的邊緣。

    這一次,小白貓沒有猶豫,幾步小跑,輕快的躍上黑貓的腦袋,然後抱著他的耳朵,穩穩當當的坐在了最高處。

    黑貓強行忍住自己抖耳朵的沖動,尾巴勾了勾,轉過身,不緊不慢的消失在校園深處。

    “噗通!”

    僵立許久的卷毛狗終於幸福的栽倒在了地上。

    “嚇死人不償命啊……學校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一頭怪物!”胖巫師哆嗦著,說道。

    “它看上去跟新生賽上那頭大開殺戒的怪物好像啊!比那個怪物還大!”另一位同伴悶哼一聲,補充道:“剛剛它看我一眼,感覺靈魂都被凍住了……”

    “要不要發警報煙花?”

    “瘋了麽……你以為學校守護大陣是瞎子,看不見這麽大怪物麽!”另一位同伴低吼道:“倒是我們,應該祈禱那個小白貓最好不是某位大人物變形後的模樣……”

    “…瘋了!”卷毛狗悶哼一聲,終於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9-27 02:10
第五十章 從周五晚上到周日晚上

    鄭清原本計劃著把小白貓送到凡爾納老人那間小屋前。

    畢竟現在大半夜的,一只身高不盈尺的小貓在校園里亂逛,很容易出事情的。而老校工在湖邊的那座小木屋,可以稱得上是整片區域最安全的地方了。

    雖然在心底猜測這只小貓有可能是蔣玉變形之後的模樣,但這件事畢竟沒有實錘,所以年輕的公費生少有的長了一點心眼,一路上並沒有多言語——如果這只小貓是蔣家女巫還好,倘若不是蔣玉,而自己又熱熱鬧鬧的抖落出一大堆事情,那麻煩就大了。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將小貓送回女生宿舍。但是一方面,第一大學的女生宿舍外各種奇奇怪怪的‘驅逐與防禦性魔法’數不勝數,雖然自己只是一只公貓,但鄭清並不確定自己到了那里之後會不會被雷劈;另一方面,他也不敢確定這只小貓是不是蔣玉,甚至他都不能確定這只小貓到底是不是一只‘母貓’——從頭到尾,小貓的尾巴都緊緊夾在兩腿間,而黑貓又不好意思真的用爪子去撥弄它後面。

    只能說,趨吉避兇的能力還是蠻重要的。

    鄭清思來想去,也就只有把它撂到老校工的小屋子前是最安全的。橫豎那里還有條老狗,聽凡爾納老人說,五月大人平素最喜歡追打湖里的河童,時不時還從草叢深處撈幾條赤鏈蛇打打牙祭。如此,想必保證一只小貓的安全,應該是再簡單不過了。

    計劃很穩妥,唯一的問題在於,小白貓並沒有配合鄭清的打算。

    只不過在湖邊的小樹林里鉆了幾步,還沒來得及收回身形,小白貓就忽的一下從大貓的腦袋頂蹦到了旁邊的樹枝間,等大黑貓回過神,小白貓已經三竄兩跳的,順著林間密密麻麻的枝椏就蹦的沒影兒了。

    重新縮回一尺高低,鄭清仰著腦袋,看著頭頂黑黢黢的枝椏,半晌無語,只覺得自己爪子有點發癢。

    禮貌呢?!

    自己把它從一群大惡人手中救了下來,就算不會說話,喵喵叫兩聲,用眼神道個謝總該可以的吧!就算不道謝,離開前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吧!

    橫豎自己還給它當了半天坐騎呢!

    把耳朵平平的向兩側扯了扯,黑貓剛剛因為嚇唬幾位巡邏隊員而生出的愉悅感頓時煙消雲散,平白多了幾分不滿。

    那個小家夥一定不是蔣玉變的……說不定是李萌那丫頭偷喝了蔣玉的變形藥水!小黑貓滿腹牢騷,堅決不肯承認平日里那位溫和有禮的女巫會變成這樣的貓。

    擡頭看看天色,月亮已經落在了不遠處的房檐上方。夜色愈深,周圍的氣氛也越來越安靜。前半夜還有些許動靜的小蟲子、小動物們,此刻也都吃飽喝足,開始休眠。

    似乎只是很短的時間,四周便陷入了萬籟俱寂的氛圍中了。

    估摸著自己出來時間已經很長了,黑貓最終放棄了繼續去那株橡木下的老鼠洞前蹲守的想法,再次回頭看了看小白貓離去的方向,甩甩尾巴,溜溜達達的開始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說話、可以變大小了,這一次變成貓之後,鄭清感覺比上一次的樂趣更多了幾分——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他‘身為人的意識’似乎更強烈了一些,能夠清晰分辨出貓的某些本能,並且強行克制。

    最起碼,鄭清確認這一次轉回人身之後,他不需要在盥洗間里呆一個晚上,把自己的腸胃牙齒從里到外的洗刷一遍了。

    從這些角度來看,這種特殊的變形狀態更令人滿意。

    ……

    ……

    湖畔那只小白貓的身份問題,困擾了鄭清一整個周末——周五半夜回去,一直到周六上午補覺的這段時間,年輕的公費生在自己的六柱床里做了一個又一個噩夢。

    他夢到蔣玉變成小貓之後被一群頭戴白色尖帽,只露著一雙眼睛的怪人捉走,架到柴堆上,先扣掉眼珠,後用火燒她。而他則化身千丈巨貓,從天而降,一巴掌打滅火堆,再一巴掌打飛那些怪人,低下頭後,卻被小白貓一腳踹進旁邊的臨鐘湖里!

    “撲通!”

    年輕的公費生掙紮著,從床鋪上掉了下來,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是魘著了?”蕭笑坐在書桌前,正就著外面的天光讀書做筆記,聽到鄭清的慘叫之後,擡頭瞟了一眼,懶洋洋的問了一句。

    鄭清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身上裹著被子,背上的汗毛依然炸起著。

    雖然那些怪人的模樣看不清,但小白貓黑洞洞的眼眶中淌著鮮紅血液的模樣,卻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腦海里。以至於醒來半天,他的身上還在冒著冷汗。

    這個夢境如此真實,以至於年輕的公費生意識稍稍清醒一點之後,都沒來得及搭理蕭大博士,便第一時間抽出信紙給蔣玉寫信——基於某種直覺,他試圖勸告蔣玉放棄之前那個膽大包天的計劃,用更穩妥的辦法尋找兇手。

    但當他把紙鶴折好紙鶴,又猶豫起來。

    一方面,因為一個沒頭沒尾的噩夢,就去攪擾別人計劃了許久的事情,似乎有點過於兒戲了。尤其是當鄭清越來越清醒,意識真正開始在大腦里上班之後,再看他寫的那封信,就越覺得滑稽。

    另一方面,雖然他與蔣玉關系不錯,但終究有些距離。

    尤其是不久之前,他剛剛與吉普賽女巫之間取得了某種進展。如果在這個時候還三心二意,倘若外面傳出什麽流言蜚語,糟心的就不止一個人了——不是自誇,鄭清覺得自己在這座大學橫豎也算‘有點名氣’了,有必要註意一下形象。

    畢竟他不止一次見識過‘流言蜚語’的威力。

    眾人的言語救過人,也殺過人,還毀過不止一個人。

    就這樣,在勸與不勸之間,年輕的公費生躊躇了一整天。就連周六晚上巡邏的時候,鄭清腦子里都在想這件事——他甚至忘了去那株橡木底下掏掏那個老鼠洞,找找那只穿衣服的大老鼠——直到周日晚上班級例會之前,蕭笑提醒他記得向老姚咨詢‘變形事故’的時候,年輕的公費生終於回過神。

    確實,與蔣玉那件事相比,他身上的麻煩似乎一點也不小。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9-28 04:24
第五十一章 第十一次例會

    魔法是一項傳承非常嚴謹的技藝。

    尤其是在涉及人體變形方面的魔法上面,相關的規範與要求更是達到了苛刻的程度。比如初次接觸變形魔法的巫師,需要簽署相關沈默協議、以及數十份涉及授權書,需要備份留存相關體表細胞、留存相關血液,還需要在巫師聯盟的相關備案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此外除了部分情況特殊的巫師,任何練習變形術的巫師,都需要將自己變形後的形態進行報備——這一方面是為了監督這些掌握變形術的巫師是否認真履行了承諾,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他們。

    畢竟在正常情況下,當巫師變形之後,都會變成毫無魔力的普通小動物。將自己的名字與形態備案後,在巫師聯盟劃定的安全區域內,這些變形後的巫師們的安全就可以得到極大的保障。

    當然,這只是針對‘正常’狀態下的巫師。

    第二次變形之後,鄭清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突破’巫師聯盟的限制了——比如不需要在變形前進行安全區域的報備,也不需要隨時隨地做好簽署一大沓文件的準備——這意味著只需要一小支變形藥水,他隨時隨地都可以變形。

    從個人隱私與便捷方面考慮,這確實是一個不小的突破。

    但是從安全的角度來說,這個‘突破’卻又值得商榷。這里的‘安全’並不單純指鄭清變成黑貓之後的安全。畢竟作為一個可以隨時變大變小,能爬樹能跑路的貓咪來說,大部分時候,校園里都沒有什麽生物能夠對他造成威脅了。

    這里的‘安全’,主要是指‘魔法變形過程’中的安全。

    作為一個傳承了標準變形術的巫師,在沒有接觸任何特殊變形技巧、使用標準變形藥劑的情況下,鄭清變成的黑貓竟然擁有了魔力!

    這簡直是對整個巫師界的嘲諷——截止目前,所有巫師聯盟內部刊發的有關變形術的書籍中,都會提到‘蒙代爾悖論’。這道法則可以說是所有巫師練習變形術的‘認識論指南’。

    而現在,一個入學不足半年,連註冊巫師證書都沒拿到的小巫師,竟然突破了這道法則。

    這不見得是一個好事情。

    所以,鄭清的當務之急,是找教授們咨詢這件事,詢問他的這種異常狀態會不會導致某些可怕的後果——最起碼不能像某位曾經肆無忌憚使用占蔔師的老巫師一樣,被龐大的因果之力扯碎在時間長河之中。

    ……

    因為周六晚上還有巡邏任務,而周日下午還需要補之前落下的作業,所以一直到周日晚上的班級例會上,鄭清才找到合適的機會向老姚請教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為獵月剛剛結束,前兩天又是下元節,瑣碎事情比較多的緣故,今天的班級例會,老姚來的格外早。當鄭清提前半個小時來的教學樓東601的時候,老姚已經坐在教室的講桌前,正在翻閱某些文件。

    提早來到教室的學生們都是滿臉沮喪——走是肯定不能走了,來都來了,如果再走,豈不是打講桌後那位教授的臉!但呆在教室里,氣氛又過於沈悶了。

    原本周日例會前的這段時間,是同學們交流兩天里發生的各種八卦、小道消息的時候。而現在,有了講臺上那尊大神的存在,大家也只有拿出各自的教科書,悶頭寫寫作業了。

    所以,當鄭清走上講臺,小聲向老姚咨詢問題的時候,講臺下悄無聲息的豎起了一片耳朵。

    聽到鄭清想咨詢的問題之後,老姚擡起胳膊,先做了一個手勢。

    “你等等,”他從拾起擱在講桌邊緣的那根煙鬥,在桌子上磕了磕。一蓬煙灰從煙鬥里迸了出來,洋洋灑灑落在了鄭清身後。

    這些煙灰仿佛構築了一張寬大的幕布,不僅遮擋了身後教室里那些探尋的目光,還阻擋了身後那些竊竊私語聲——鄭清有理由相信,這些煙灰構築的結界能夠保證他說的話只有老姚一個人聽見。

    很快,姚教授的說辭也印證了這一點。

    “……現在安靜一點了,你可以把剛剛要問的問題再詳細描述一下了。”老姚把煙鬥塞進嘴里,身子向後靠了靠,換了個更舒服的資深。

    許是註意到年輕公費生不安的表情,教授溫和的補充道:“……只是一個用來聊天的簡單結界,可以保證我們交流的時候不會影響到其他人。我想,你要問我的問題,應該也不想被其他人聽到吧。”

    鄭清連連點頭。

    然後他猶豫著,慢慢組織著語言,將自己前幾天變形後的遭遇向教授如實描述了一遍。

    “你是說,你在使用變形藥劑之後,變成的黑貓擁有魔力?”老姚提煉著鄭清的中心意思,頗感興趣的坐直了身子,把頭向鄭清這邊湊了湊。

    一股濃郁的煙氣頓時湧入鄭清的鼻腔,令他有種非常強烈的想打噴嚏的沖動。

    “唔,是的。”年輕的公費生含糊的點著頭,不動聲色的向後挪了一小步。

    “稀奇。”教授簡短的評價著,把煙鬥從嘴巴里拿了下來,思忖片刻,忽然擡頭問道:“你剛剛說,這次變形使用的是標準藥劑……是從李教授那里領到的嗎?”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私自使用變形藥水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無法令人視而不見的‘瑕疵’。理論上,這種行為已經違反了第一大學的相關管理條例。

    雖然知道向教授咨詢的時候,可能會觸及這個問題,但鄭清仍舊抱了那不足百分之一的希望——萬一教授沒有註意到這點呢?

    很可惜,老姚第一個註意到的就是這件事。

    “藥水是貝塔鎮買的,”鄭清硬著頭皮,解釋道:“之前幫了朋友,然後他送了一份變形藥水,是菲茲爾魔法藥劑公司生產的標準藥劑……我這里還有它的合格證書。”

    說著,年輕的公費生飛快的從灰布袋里摸出那盒變形藥水攜帶的說明書、合格證等材料,交給面前的教授。

    教授饒有深意的瞅了他一眼,接過了那些材料。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9-29 04:55
第五十二章 老姚的分析

    菲茲爾魔法藥劑公司是巫師世界最大的藥劑生產商。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家公司生產的藥劑身上天然就加蓋了‘合格’的戳子。所以,鄭清在向老姚提交藥劑說明書等材料的時候,格外強調了這點,言外之意是他用的藥劑很安全,不用考慮這方面的因素。

    老姚挑了挑眉毛,不可置否的點點頭,並沒有立刻對鄭清使用的藥劑的安全性加以評論。

    “具體的效果,需要在實驗室驗證後出具報告才能看出來。”姚教授接過那些材料,耷拉著眼皮掃了一眼,隨手將材料放在一邊,重新擡起頭看向鄭清:“不過,既然是菲茲爾的東西,那麽很大概率不是藥劑方面的問題了……當然,並不排除真的有藥劑失效出現異常。”

    這番評論兼顧了各種可能性,令年輕的公費生連連點頭。

    但教授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楞住了。

    “你之前用過的安瓿瓶還在嗎?我帶去老李的實驗室,試著提取一下里面的殘留物,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老姚隨口問道:“包括其他的變形藥劑……按照菲茲爾的傳統,不大會論支出售這種藥劑的,你還有幾支?都拿來檢查一下吧。”

    鄭清摸了摸自己的灰布袋,心底立刻哀嚎了起來。

    原本以為老姚知道他使用外來藥劑後,頂多敲打他一番,最多扣幾個學分就是了。沒想到,教授竟然有沒收這些藥劑的想法——這可不是一粒兩粒金豆子,而是一把一把的玉幣啊!

    “其他,其他藥劑在,在宿舍里。”鄭清磕磕巴巴的說著瞎話,兩頰漲的通紅。

    他並不是說慌的好手。

    很顯然,教授也註意到了這點,無奈的笑了笑。

    “那你回頭找到以後再給我。”老姚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鄭清緊緊攥在手里的灰布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道:“學校總不至於貪墨你這點東西……這跟你違反學校紀律受到的懲罰不會混為一談的。一碼歸一碼。”

    年輕的公費生聽著這番話,感覺自己頭上都在冒熱氣了。

    好在老姚沒有揪著他的這點尷尬繼續嘮叨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重新提及鄭清‘異常變形’這件事來:“……至於你這次變形後出現的狀況,也許我有點思路。”

    鄭清驀然擡起頭來,驚訝的看向老姚。

    雖然知道向教授咨詢有很大可能得到滿意的答複,但這終究是一個概率問題。而且,按照蕭笑之前的猜測,也許教授們需要詳細調查一番後才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而不像現在,鄭清剛剛把問題提出來,老姚就表示自己有思路了——結論給出的太快,以至於年輕的巫師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教授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你剛剛說,你變形後的形態還是只黑貓,但是可以變大變小,而且還能說話,對不對。”老姚咬著煙鬥,鼻子里噴出兩股軟趴趴的白色煙霧,重複完鄭清之前的描述後,頓了頓,提示道:“大黑貓,會說話……你有沒有想到什麽?”

    鄭清瞅著教授鼻孔里噴出的兩縷煙氣,仿佛兩條長須一般緩緩向後拂動,像極了一條浮出水面的鯉魚精,以至於他竟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老姚的問題。

    直到教授第二遍提醒,年輕的公費生才回過神,呆了呆,立刻回答道:“我在新生賽上遇到的那頭大黑貓?”

    “準確說,是從你身上跑出去的那只大黑貓。”老姚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補充道:“或者,你應該也知道,那只黑貓跟你之前逃走的某條影子有著或多或多的關系……”

    “這跟我的變形術有什麽關系。”鄭清覺得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間有種理不清邏輯的感覺:“難道說因為那只黑貓的影響,所以我以後變成的黑貓都能變大變小,而且還能說話了?這不符合邏輯!我是說,這不符合‘蒙代爾悖論’的規律!”

    “規律?誰的規律?”老姚並沒有因為年輕巫師略顯失禮的質疑而生氣,反而順著鄭清的思路饒有興趣的反問了一句。

    鄭清楞了楞,立刻回答道:“當然是實踐與事實所證明的,反應魔法在一定條件下發展變化的客觀規律啊……既然是定律、是法則,那就意味著它屬於不可變更的真理!”

    “真理。”老姚咀嚼著這個詞,許久,才感慨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萬世不易的規定,自然也不會有永不變更的真理……就像你說的,所謂法則,需要在‘一定條件’下才是真理。”

    “難道我之前變形的時候不是在‘一定條件’下嗎?”鄭清有些茫然,他覺得不論是使用藥劑還是其他方面,都嚴格遵循了教授們之前的指點,不應該存在違規的地方。

    “確實如此,”老姚點點頭:“不過這恰好說明‘法則被打破了’,而不是否定了法則的正確性。”

    這個邏輯有點複雜,鄭清皺著眉,思考了半天,仍舊有點不太理解。

    “法則也能打破嗎?”他最終選擇了一個可以稍微領會的疑惑重新提了出來。

    “當然可以!”老姚呼啦啦的發出響亮笑聲,把周圍的煙灰結界震的瑟瑟發抖,而他則笑的眼睛都瞇起了,幾乎成了一條縫:“世界都能毀滅,法則又有什麽不能被打破的呢?”

    很好,很強大。

    這個解釋頗有一言不合就掀桌的無賴氣概。

    年輕的公費生腹誹著,小心翼翼的追問道:“那您覺得,我這個事情,是什麽緣故呢?”

    “無他,禁咒耳。”老姚隨手給了年輕巫師一個嚇死人的答案,卻仍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解釋道:“據我所知,目前巫師界能夠改變法則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禁咒。”

    “而你的影子,也許,曾經在某個維度,接觸過禁咒。”

    “作為巫師世界最高深、最奧妙的魔法,禁咒擁有比模因更深刻的影響力……如果你的影子曾經接觸過那樣的存在,那麽你被你的影子感染,稍微具備一點‘禁咒的特質’,就算不上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9-30 03:31
第五十三章 例會之後

    禁咒,一個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詞。

    說它熟悉,是因為但凡對巫師近現代史稍有了解的人,都會聽說過這個名詞,聽說過它那恐怖而無解的威力,聽說過這道魔法阻止了巫師與妖魔們爆發新的世界大戰——按照鄭清的理解,禁咒可以算得上是巫師世界的‘核武器’,為這個命運多舛的世界維持著一種恐怖的平衡。

    說它陌生,是因為絕大多數巫師對禁咒的了解都僅限於‘聽說’。即便身處巫師世界力量中心的第一大學,在這里讀書的年輕巫師們,也僅僅能從教授們講課時透露的一星半點口風中揣摩那道咒語的威力——包括學校的圖書館、實驗室等,絕大部分公共設施內的資料,都沒有任何關於禁咒的詳細介紹。

    人們只知道這種魔法是在維度派理論的基礎上誕生的,應用了有關維度收斂的諸多原理。至於從什麽地方入手,如何收斂,怎樣控制咒語誕生過程中的龐大能量等更多細節性的內容,就讓人抓瞎了。

    即便如此,巫師聯盟仍舊千方百計控制著涉及禁咒的基礎研究,任何未經允許的相關實驗都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年輕的公費生仍舊清晰的記得,他在入校之前,與托馬斯見面的時候看到的第一份巫師報紙上的新聞,就是有關黯藍古堡進行維度波動實驗被處罰的消息。

    那篇豆腐塊新聞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身為巫師聯盟三大組成部分之一的月下議會,長久以來一直默默尋求能夠掌握禁咒的能力,但直到現在,它們都沒能掌握任何一道禁咒——它們甚至絲毫沒有掩飾議會的這種渴望,在巫師世界廣泛搜羅一切有關禁咒的信息。

    鄭清非常確信,假如月下議會知道自己身上有關於禁咒的某些痕跡,不出一個星期,他就會被馬修、或者弗里德曼、或者安德魯等任何一個月下議會在第一大學的小崽子們打暈,捆著送到某個不見天日的地堡之中。

    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您是開玩笑的吧,”年輕的公費生哭喪著臉,表情扭曲的看向那位坐在講桌後的姚院長,有種‘人在家中做,鍋從天上來’的感覺。

    “或許吧。”姚教授笑瞇瞇的瞅著鄭清,重新把煙鬥塞進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我剛剛也說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放心,這件事,其他人是不會知道的。”

    說著,他還很大氣的揮了揮胳膊,向年輕的巫師展示籠罩在他們兩個人周圍的那道煙灰結界。這個舉動令鄭清稍稍安心了一點點。

    “我寧肯自己也不知道。”鄭清嘟囔著,沈沈的嘆了一口氣。

    老姚吧嗒吧嗒的噴出一股濃郁的煙氣,複又用鼻子吸回肚子里,反複循環了幾圈,才眨著小眼睛,說道:“總之……有關你異常變形的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雖然剛剛我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解釋,但那只是一個腦洞,算不得數……”

    “這個腦洞一點也不有趣。”年輕的公費生垂著眼皮,一邊腹誹著,一邊默默盯著自己的鼻尖,努力集中註意力,捕捉教授說出的每個字。

    “……明天上課之前,把你上次變形使用的殘留藥劑、還有封裝完整的藥劑、以及使用過程擬一份報告,交到我手里。稍晚一些,我會找藥劑學的幾位教授溝通一下,幫你看看這部分有沒有什麽異常。”

    鄭清連連點頭答應著。

    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上午那節課恰好是老姚的魔咒課——也就是說,今天班級例會之後,鄭清還要抓緊時間滾回宿舍完成一份簡單的說明報告。雖然老姚沒有規定字數及內容,但因為這份報告涉及自己的健康與安全,由不得他不重視。

    “無論如何,學校都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開例會吧。”老姚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摸出一塊銀色表殼的懷表,瞅了瞅時間,揮揮手,驅散周圍的煙氣結界,在鄭清立刻之前,又補充了一句:“哦,還有。你這次使用變形藥劑沒有在易教授那里做報備吧……回頭記得把相關備案材料再提交一遍。不要忘了。”

    鄭清扯了扯嘴角,迎著臺下一片疑惑的目光,訕訕的溜回自己的位置。

    ……

    ……

    從講臺下來之後,鄭清就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

    沒有聽老姚評點最近一周的學習情況,沒有聽兩位班長宣布期中考試的成績,甚至沒有註意到班級例會什麽時候結束的。

    他滿腦子都在盤旋著‘禁咒’‘禁咒’以及‘禁咒’這兩個字眼。

    一想到自己與那種恐怖的玩意兒有了某處程度的牽扯,即便不考慮巫師世界某些聞風而動的‘邪惡勢力’,單純禁咒那可怕的威力,就讓鄭清不得不擔心自己會不會哪天被莫名其妙炸成碎末——值得慶幸的是,截止目前,這種牽扯還只限於姚教授的猜測。

    即便如此,也對年輕的公費生造成了巨大的驚嚇。

    坐在他旁邊的蕭笑顯然註意到了鄭清的異常表現,但卻很明智的沒有理會。直到在班級例會結束,班上同學開始陸陸續續離開教室的時候,而鄭清依舊處於某種渾渾噩噩的狀態,蕭大博士忍不住,打斷了年輕巫師的癔癥。

    “你打算發呆發到什麽時候?”蕭笑用他那本厚重的筆記本在鄭清背上重重拍了兩下,微微提高聲音:“還記得你要幹什麽嗎?”

    “幹什麽,寫報告?”鄭清茫然的擡起頭,看了博士一眼。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禁咒’以及‘異常變形事故’,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蕭大博士的意思。

    蕭笑翻了個白眼,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報告什麽時候都能寫,但有的人現在錯過了,你就只有明天才能見到了。”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教室前排的位置,加重語氣:“你自己之前說過的,要找某些人,談論某些事情……難道你忘了嗎?”

    鄭清順著蕭笑的目光向前看去,恰好看見蔣玉正揪著李萌的耳朵在嚴厲的說些什麽,頓時恍然。

    “呀!差點忘了這回事!”年輕的公費生從自己的位子上一躍而起,仍不忘給蕭大博士豎了個大拇指:“謝博士,回頭請你吃包子!”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10-1 10:06
第54章 小卻希
    正所謂,能夠治愈不幸的,隻有希望。

    因為有這樣或那樣微小但又很確定的希望,所以鄭清漸漸能夠對獵賽後出現的那些流言蜚語視若無睹,所以伊蓮娜能夠毫無畏懼的在下元節闖入阿爾法城堡,所以蔣玉能夠堅持在圖書館查閱檔案、甚至不惜利用變形術,隻為抓獲那個傷害小貓的惡徒。

    話雖如此,但在年輕的公費生看來,捉拿凶手並不一定要以身做餌——雖然這種方式給人感覺成功的概率更大一點——但其中的風險也更高。

    尤其是不久之前,鄭清使用變形術之後出現了異況,更令他惴惴不安。

    雖然老姚猜測鄭清使用變形術時的異狀與他那條從實驗室逃走的影子有關,但這終究隻是猜測。在實驗室的報告還沒有正式出具之前,任何與之相關的‘線索’都需要格外注意。

    比如他之前送給蔣玉的那份變形術筆記。

    那份筆記是他每周二接受易教授私人輔導的時候記錄的,其中大部分內容都與變形術有關——包括變形術的基本原理與作用機製、常用變形技巧、變形時的相關禁忌、變形藥水性狀分析、不同藥水的使用方式等等——對資深注冊巫師,或者高年級精通變形術的巫師們來說,也許這份筆記還顯得有些粗略與簡易。

    但是對於剛剛入學不足半年的一年級新生們來說,這份筆記已經顯得彌足珍貴了。

    尤其是筆記中還有許多鄭清實踐後補充的說明,類似‘變貓後遺症’‘服用藥劑的口感’‘對變形後是否穿衣服的一點思考’等,更是教授在講解變形術的時候沒有詳細涉及的部分,對初學變形術的巫師們來說是非常有趣的補充。

    鑒於蔣玉那個冒險的計劃,原本鄭清以為自己的這份小禮物是一個有益的補充。但隨著他第二次變形時出現的異狀,年輕的公費生隨之不安起來。

    畢竟異況出現的緣由還沒有查清楚,鄭清也不知道那種異況是不是自己修煉變形術有誤差導致出了岔子。

    所以,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也有責任提醒蔣玉,在練習變形術的時候需要更加謹慎一點。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蔣玉放棄那個冒險的計劃。

    ……

    例會結束後,學生們開始陸陸續續離開教室——老姚更是第一時間便抱著一堆作業本飄然離去——留下的人,大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熱烈的議論著什麼,彌補今天例會前因為老姚提前出現而缺失的那段時間。

    有人走,有人留,還有人則徘徊在走與留之間,不想留下,卻又欲走不得。

    蔣玉大約就屬於這種情況。

    看她的模樣,已經把書本筆記等收拾妥當,隨時可以離開教室了。但是由於某位小女巫不知又犯了什麼錯,讓她被迫留在了原地,開啟了‘教育模式’。

    “怎麼,又在教育小萌啊。”年輕的公費生笑眯眯的湊上前去,斜倚在一張課桌旁,抱著胳膊,打量著眼圈泛紅的小女巫,然後轉頭看向蔣玉,寒暄著。

    “她又沒有寫周記!如果今天不是我檢查作業,老姚肯定會扣她學分的!”蔣玉氣衝衝的看著李萌,向鄭清小聲抱怨了一句。

    “沒寫作業?”鄭清不由挑了挑眉毛,悄悄衝小女巫豎起大拇指——他倒是也不想寫那份無聊的作業,隻不過他並沒有一位當班長的表姐幫忙打掩護。

    況且,不寫作業對學生來說,屬於天然的‘政治不正確’,在蔣玉麵前,他還是要保持一個公費生的形象,因而某人的行徑必須要批判的“小萌,這可是你的不對了……”

    “你叫誰小萌!小萌也是你叫的?!你才小!你哪裏都小!小肚雞腸!小心眼!小眼睛!小不要臉!”雖然眼圈泛紅,但小女巫還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充滿攻擊性,聽到鄭清的調侃之後仿佛炸毛的刺蝟一樣蹦了起來。

    很好,她炸毛的時候似乎忘卻了身後還站著一位大佬。

    很自然的,她又被自家表姐拎著耳朵收拾了一頓。

    鄭清嘴角抽了抽,瞟了一下淚眼汪汪的小女巫,非常確定她肯定又在心底記了自己一筆。隻不過現在他的主要目的不在小女巫身上,所以最終決定暫且不去頭疼這件事,優先處理蔣玉那邊的麻煩。

    “那件事你準備的怎麼樣了?嚐試過變形了嗎?”年輕的公費生試著用輕鬆的口吻說著,為了防止蔣玉沒聽懂,他還隱晦的提點了一下“筆記好用嗎?要不要我幫忙?”

    蔣玉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眉眼彎彎,笑道“謝謝……那些資料給我的幫助很大。隻不過我還沒有開始正式練習變形術呢。”

    說話的時候,女巫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晚上保護過自己的那隻大黑貓——雖然接觸時間不長,而且沒有更多交流,但她清晰的感覺到那隻黑貓想要隱匿自身的。

    所以,隻是在心底稍稍猶豫了片刻,年輕的女巫便決定忘記那件事,假裝自己還沒有練習變形術,同時婉拒了鄭清的建議“我還沒有開始練習那個魔法呢……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定會找你幫忙的。”

    言外之意,如果不需要,就不麻煩他了。

    站在一旁的李萌似乎已經忘記幾分鍾前被收拾的事情了。

    她悄悄瞄了一眼自家表姐,然後又瞅了瞅旁邊的某男巫,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脯——她是知道自家表姐前兩天已經變形過了,而且還在大半夜去外麵溜達的好長時間。 雖然不知道表姐為什麼要騙那個臭小子,但能夠與表姐站在一起,擁有某個小秘密,對她來說其他小問題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又瞅了一眼旁邊的某男巫,眼神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幾分憐憫,幾分竊喜,幾分自豪。

    鄭清當然不會注意到小女巫眼神中流露出的豐富內涵。不過他倒是聽懂了蔣玉的言外之意,但他對另一件事更在意“你是說,你還沒有練習過變形術?”

    年輕的公費生看上去表情有些驚異,表情古怪的重複了一遍“一次都沒有完整練習過?”

    “沒有。”既然已經決定撒謊,蔣玉後麵的回答自然就堅定與流利了許多“我打算再過一段時間再開始……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顯然,她也注意到了年輕巫師的異常。

    “不不不,沒有。”鄭清含糊的擺擺手,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來找她的緣故。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10-2 19:41
第五十五章 勸與反勸

    鄭清騷了搔後腦勺,眼神有些茫然。

    難道自己猜錯了?周五晚上自己遇到的那只小白貓真的只是被謀殺的那只小貓的某個親戚?而不是蔣玉變的?

    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緣故,鄭清原本一直以為周五晚上,他在臨鐘湖畔救下來的那只小白貓是蔣玉變化的。所以,他剛剛起了話頭,打算好好嘲笑一番女巫變形後那副弱弱的模樣。同時為後面規勸女巫放棄她那危險的計劃埋下伏筆。

    然而,蔣玉的回答卻令他措手不及。許多已經在腦子里準備好的話語一時間落在了空處,令他頓時口拙起來。

    頓了頓,他又想向女巫提及自己那天晚上見過的小白貓,提醒她那個計劃的風險所在。但轉念一想,如果要談及那只小貓,他將不得不提及自己變形的事情,或許還會提及那三個巡邏員,提及黑貓如何嚇阻巡邏員,然後他又需要解釋自己為什麽會變大小,說不定還會涉及老姚的猜測,等等。

    這麽一想,年輕的公費生頓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放棄勸阻女巫的打算。

    “……還沒有開始練習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年輕的公費生似乎重重的松了一口氣,語氣也稍稍變得鄭重了一些:“變形術到底是一種高深的魔法,雖然你輔助了變形藥劑,但沒有老師的引導,還是很容易出岔子的。”

    蔣玉笑吟吟的看著他,點點頭,並沒有應承什麽。

    鄭清略顯尷尬的住了口。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面前這位女巫是來自巫師界著名世家鐘山蔣氏,且不說家學淵源、從小就能接觸許多魔法方面的禁忌,單純請教幾位私人教師,或者旁聽幾節專業課程,應該都算不上什麽難事。

    自己在這里勸導的一番話,倒有些班門弄斧的感覺了。

    停了停,他又接上了之前的思路,提及那份筆記:“那個筆記本你今天帶了嗎?”

    蔣玉揚起眉毛,微微點頭,聲音清脆:“帶了。”

    “噢。”鄭清吭哧著,赧然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把這份筆記拿回去檢查一下……之前教授說這個筆記里可能有一些疏漏,需要讓他檢查一下。”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你送給一位女孩兒禮物,但卻發現禮物有瑕疵,不得不硬著頭皮再要回來——如果可以的話,鄭清寧可自己重新再寫一本筆記,也不會站在這里向蔣玉討要這份筆記的。

    但鑒於自己之前變形後的異狀,按照老姚的說辭,他必須從頭到尾梳理一遍自己在變形術上的認識,這份筆記也就顯得非常必要了。

    “哦。”蔣玉也哦了一聲,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而是立刻從包里抽出那本筆記,遞給鄭清,同時關切的問道:“筆記里有問題嗎?你是不是變形後出現什麽情況了……家里給我們姐妹倆派了一位私人教師,就在貝塔鎮上的公館里住著,她對變形術有一些研究,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可以帶你去找她咨詢一下的。”

    果然,她有自己的私人教師,鄭清垂頭喪氣的想著。

    “不不不,沒有什麽大問題。”年輕的公費生連連搖頭,補充道:“只是有一些流程不太確定,姚教授建議我再梳理一遍……”

    蔣玉頓時恍然:“例會前你跟老姚在講臺上就是聊這件事嗎?不過我看你的筆記上,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吧。”

    鄭清扯了扯嘴角,尷尬的笑了笑。

    他總不能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記錄的變形術筆記里到底有沒有問題。

    年輕的公費生索性摸摸頭,做出一副呆呆的模樣,把鍋丟給了老姚:“就是之前在講臺上,老姚讓我再查一遍的……用不了多久,等檢查完了,我再給你拿來。”

    “東西也拿走了,沒事就讓開!我們還要回去寫作業呢!”李萌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兇巴巴的沖鄭清叫著,用力推搡了年輕男巫一把,順便又給了他一腳。

    小皮鞋踹在鄭清的小腿上,留下一點灰撲撲的印記。鄭清斜著眼,瞟了一眼小女巫,最終決定不跟她一般計較——畢竟她剛剛被蔣玉收拾了好一會兒,有點小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蔣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沖鄭清笑了笑。

    鄭清看著她臉上疲憊的表情,原本還打算幻化出那只小白貓的模樣,向她求證一下之前死去的小貓有沒有親戚,卻又擔心她睹物思情,重新勾起傷心事,躊躇片刻,最終決定不再多此一舉。

    “如果你一定要執行那個計劃,那麽一定要讓我知道。”男巫連續說了兩個‘一定’,一臉鄭重的警告道:“雖然是在學校,但晚上在外面,真的很危險……正好宥罪獵隊也有夜間訓練的計劃,如果你真的打算那麽做,一定要讓我們知道。好歹也是雙贏。”

    旁邊,李萌似乎也認可鄭清的這番說辭,搖晃著蔣玉的小臂,連連點頭。

    蔣玉微微一笑,依舊只是點著頭,沒有給出確切的回複。

    事實上,她已經在心底決定不再這件事上繼續麻煩鄭清了。她覺得她給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如果她變形之後,有一支獵隊始終在她周圍徘徊著,也許那只殺死小貓的兇手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但是在內心更深處,隱隱約約的,她覺得這不是自己唯一的理由。

    女巫抿抿嘴,目光不自覺的掃了一眼坐在教室角落里的吉普賽女巫,輕聲說道:“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麻煩你們的……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多關註一下背後的事情。”

    “背後?”鄭清一臉茫然。

    蔣玉俏皮的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向鄭清身後:“我看馬修又跑到伊蓮娜旁邊去了……也許你應該多抽出一點時間跟伊蓮娜呆在一起。”

    鄭清表情頓時多了幾分尷尬。

    回過頭,他恰好看見伊蓮娜將一本厚重的工具書交給馬修。

    似乎察覺到男巫的目光,吉普賽女巫擡起頭,沖他揮揮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男生心底剛剛生出的一點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10-3 05:46
第五十六章 第十二周

    時間滑到第十二周,許多事情愈發明朗起來。

    原本給大家上課的占蔔學易教授、藥劑學李教授、天文學愛瑪教授等資深教授們紛紛不見了蹤跡,改換成其他普通講師代為上課。

    當同學們問及教授們去向的時候,只能得到‘因故請假’‘有事’‘不知道’等諸如此類含義模糊、意味深長的回答。

    聯系著之前某位‘卷毛狗’傳出的流言以及蕭笑猜測的結論,鄭清愈發肯定學校里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修習了變形術的緣故,鄭清覺得自己心里像是被貓爪似的,對教授們的去向異常好奇。

    總歸他還有些許理智,沒有偷摸綴在某位教授身後,或者私自潛入學校某些禁地去探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麻煩。

    且不提為他解決變形術異常的姚教授,在拿走那些藥劑殘留與相關資料後不見了蹤影;也不提周二晚上易教授的私人補習被通知延後,重新開始遙遙無期——單純那位蒙特利亞教授辦公室的大門,就已經將年輕的公費生連續好幾天擋在了外面。

    新生賽結束的時候,鑒於某只黑貓從鄭清身上跑了出去,姚教授曾經建議鄭清向學校專攻血脈天賦學的蒙特利亞教授咨詢這件事——為此,年輕的公費生還請蘇施君大美女寫了一份推薦信——熟料趕上了糟糕的時候,這位蒙特利亞教授似乎也被學校抽調走了。

    鄭清連續多日前往教授在辦公樓,都沒能找到這位教授。

    這令年輕的公費生愈發郁結。

    與他相比,班上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多煩惱了。

    資深教授們的離場,帶來的好處與壞處都顯而易見。

    好處在於校園里的氣氛似乎在不經意間變得更加活潑與自由了。尤其是九有學府,往常時候,在教授們嚴厲的紀律與沈重的課業負擔下,每個人都承受了超出這個年紀的壓力,許多人眼睛下面常常掛著大大的眼袋。

    而現在,沒有了那些嚴厲的教授,同學們忽然發現作業少了,課堂紀律也輕松了,雖然窗外已經漸漸吹起了凜冽的寒風,但大家的心情卻一日複一日的陽光。

    當然,有好處,自然也會有壞處。

    缺少了那些有經驗的老教授們講課,尚在一年級蹣跚學步的年輕學子們忽然發現自己的教科書變得艱澀了許多——當然,對許多人來說,這些魔法知識淵博就很深奧——這意味著他們在半年後迎接升級考試的時候,將面臨更大的壓力。

    只不過年輕人總喜歡用大把的時間去快活,正所謂‘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明天有困難,是的,但後天總會來的。

    活人哪會被尿憋死,更別提是活的巫師了。

    “想開一點……如果那個變形術真的有什麽問題,你現在應該躺在校醫院里,跟迪倫做床伴,而不是坐在教室里上課。”辛胖子懶洋洋的勸著年輕的公費生:“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想,比如我們現在應該為愛瑪女士不在,沒給我們布置一尺厚的家庭作業高興。”

    現在是周二下午,這節課是原屬於愛瑪教授的天文課。

    只不過教授現在不知去了什麽地方,代課的那位小年輕估計教齡還不足一年,說話時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只會站在講臺上念教案、讀教科書,令人望而生憫,都不忍心在她課堂上做太多小動作。

    “迪倫還沒出院呢?”張季信似乎聽到辛胖子的話,也將註意力從講臺上扯開,用詫異的語氣小聲問道:“我記得下元節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吧……下一個月圓之夜都快來了,他怎麽還沒出院!”

    “準確說,迪倫同學是又進去了。”胖子聳聳肩,一臉無奈:“你應該記得他是哪個學院的吧……他出院沒兩天,就攪進一場星空學院內部的無限制格鬥比賽里,半個身子都被人撕掉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有吸血鬼的血脈,估計家里早就來人領屍體了。”

    “哇哦。”張季信咂咂嘴,最終搖著頭,嘆口氣:“原本我還打算在這周的獵隊訓練中練習幾種新的戰陣……看樣子又泡湯了。”

    “可以先讓藍雀頂上嘛,我記得他也是尋獵手。”胖子建議道。

    “藍雀沒時間。”張季信搖搖頭,解釋道:“我已經問過他了,但他好像說最近在忙什麽抓老鼠的事情……”

    “哦,這個事情我知道,校報之前刊過新聞的。”胖子立刻補充道:“好像是最近學校從沈默森林遷徙進來許多小老鼠,所以校工委召集了一些寵物擅長捉老鼠的學生,參與捕獵。有學分獎勵的。”

    “唔,我記得藍雀是有一只紫貂的,對吧。”張季信恍然,但旋即詫異的看向鄭清:“清哥兒為什麽不去呢?波塞冬捉老鼠應該也在行吧……”

    “他那樣的學分土豪,看不上捉老鼠的那點兒獎勵。”胖子撇撇嘴:“而且,小狐貍也是個懶蛋,天氣這麽冷,它寧可在窩里蜷著,也不出門。”

    “真是糟糕的事情。”張季信揉了揉鼻子,將鼻頭揉的更紅了:“新生賽第一名的獵隊竟然沒有尋獵手……說出去誰信!”

    “誰讓我們的尋獵手都是星空學院的呢。”胖子抽了抽鼻子,斜了年輕的公費生一眼。

    鄭清趴在桌子上,目無焦距的盯著講臺,絲毫沒有參與另外兩人小圈子聊天的打算,即便是張季信提及校園里那些跑來跑去的大老鼠的時候,他也只是耳朵抖了抖,仍舊沒有絲毫討論的欲望。

    這倒不是他忘記了那天晚上那只穿衣服的老鼠,也不是他想在那位代課老師面前留下好印象,而是他現在腦子里亂糟糟的。

    上課前的一幕反反複複出現在他的腦海,令他頗為煩惱。

    天文課前,馬修·卡倫那只吸血鬼小崽子,又湊到伊蓮娜桌子前面聊天去了——吉普賽女巫最近出現在課堂上的頻率很高,令人欣慰。但如果沒有湊在她桌子前的某頭吸血鬼的小崽子,年輕的公費生會更高興的。

    當鄭清來到吉普賽女巫旁邊的時候,馬修正舉著一本厚重的工具書,興高采烈的說著什麽。

    “……之前堂哥給我他休息室的鑰匙,前幾天我一直找不到丟在哪里了,把我嚇壞了。還記得你上次例會晚上還給我的那本《如尼文全解》嗎?原來鑰匙一直夾在那本書里!”

    馬修的堂哥就是阿爾法學院的弗里德曼爵士。

    他的休息室,鄭清很熟悉——下元節那天,他還跟著伊蓮娜到里面溜達過一圈。想到那天的經歷,鄭清忽然意識到什麽,不由轉過頭,看向馬修手中的鑰匙。

    此刻,年輕的吸血鬼正一臉開心的舉起手中一塊薄薄的金屬質地的符片,向伊蓮娜展示著:“就是它!”

    “這是鑰匙嗎?”女巫似乎第一次知道這塊金屬薄片的作用,一臉驚訝的說道:“我原本一直以為這是一塊比較特殊的書簽……”

    鄭清嘴角抽了抽。

    假如巫師世界有小金人的話,伊蓮娜應該有資格捧上一支。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馬修手中的那塊符鑰,就是伊蓮娜用來打開弗里德曼爵士休息室的鑰匙——當然,他決計不會在馬修面前說破這一點。

    事關伊蓮娜的聲譽,也關系到她打破吉普賽女巫團數百年來桎梏的努力,就算使用了一點小手段,似乎也無可厚非——但即便如此,這件事終究不那麽光彩。

    想到這里,鄭清不由轉頭看向教室另一側,用憂慮的眼神看了伊蓮娜一眼。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10-4 07:28
第五十七章 第十四周開始

    小的時候,一年像一輩子那麽長。

    記憶中的自己,似乎總有時間在院落里追逐打鬧,似乎總是趴在桌子前面寫那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漫長的寒假、漫長的暑假、漫長的,仿佛永遠看不到頭的時間。

    但是越長大,時間過的越快。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天,兩天,一周,一月,一年,時間眨眼就從身邊流淌而過。

    年齡越大,這種感覺就越強烈,仿佛‘某種存在’在人的腦海里恒定了一個加速度,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竊取著屬於我們的時間。

    就像現在。

    老教授們消失後,留給年輕學生們的快樂時光飛快的流逝著。似乎只是轉眼間,兩周的時間便過去了。日歷翻到十一月的末尾,這已經是鄭清來到這座大學的第十四個周一。

    冬天的感覺愈發清晰起來。

    寒風在校園里呼嘯而過,肆無忌憚的釋放著冬天的威力。青石板路兩側的懸鈴木也變得光禿禿的,只剩下幾片零星的枯葉殘留在枝頭,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沒有鳥兒,沒有蟲兒,樹精子們索性也躲回樹洞深處,藏在厚實暖和的窩里,懶洋洋的打盹。

    這種天氣下,就連臨鐘湖里的魚人們都懶得浮出水面,撿拾學生不慎落入湖中的什物。

    獵月的氛圍已經徹底在九有學府里消失殆盡——鮮艷的條幅、指路的標牌、褪色的旗幟、還有曾經修剪成奇形怪狀的灌木,都不見了蹤影——不要說旬月之前的那場獵會,就連上周四感恩節的痕跡,也幾乎看不見了。

    “大夢千年,坐忘春秋!”辛胖子趴在課桌後,懶洋洋的呻吟著,長太息:“古時候的仙人們之所以會說這樣的話,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時間加速度’已經到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地步……我們的一晚上,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千年!”

    “有趣的想法。”鄭清咕噥著,低著頭比對左右兩份作業的答案,順口說道:“你說你一個日耳曼品種的巫師,扯那勞什子仙人作甚……奇奇怪怪……還有,胖子,你這個‘樛jiu木’的樛字是不是寫錯了!是木字旁,不是言字旁。言字旁的是謬。讀音都不一樣!簡直是大謬矣。”

    他說的是上周魔咒課老師留下的課堂作業。

    雖然老姚不在,但是新來的魔咒課老師仍舊按照老姚的教學計劃,向天文08-1班的年輕巫師們傳授了一道‘束縛咒’變形後的咒語——‘南有樛木(jiu),葛藟纍之(leilei)’。

    整個大一年紀,魔咒課的主要教學思路就是通過理解一道基礎咒語,然後在其發展、變形、延伸、拓展的過程中,學習這些咒語的構建原理與變形機制。這對理解魔咒本質非常有幫助。

    但因為老教授們的中途離場,最近兩節課,大家聽起來都有點暈暈乎乎。以至於作業做起來都顯得費勁兒多了——鄭清相信,整個班上,除了劉菲菲、蔣玉、蕭笑、馬修等寥寥數人,其他大部分人的作業都是互相參考後寫完的。

    包括他自己。

    “咒語都能抄錯,還能幹點啥!”張季信不失時機的嘲笑了胖子一句,然後轉頭看向鄭清:“你最近領校工委的任務了嗎?”

    “抓老鼠?”鄭清終於把腦袋從作業本上擡了起來,揚起眉毛:“誰有時間抓那玩意兒!臟兮兮的……每天作業都寫不完呢。”

    不知道什麽緣故,自從兩周之前校工委發布捉老鼠的布告之後,越來越多的老鼠身影開始在校園里晃悠——湖畔森林、環湖長廊、寵物苑、晨練場,等等等等。鄭清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書山館的門禁沒有那麽嚴格,學院那豐厚的藏書肯定會在一個星期內下降到駭人聽聞的程度。

    “你說你一只貓,不抓老鼠,不算失職嗎?”張季信說著,戳了戳在另一側做筆記的蕭大博士:“博士,你說我們獵隊這周末把訓練計劃改成捉老鼠怎麽樣……還能補貼隊里的用度。之前獵隊一直沒有準備冬季集訓的皮裝,我覺得這是個問題。”

    “什麽?”蕭笑仿佛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擡起頭,茫然的看了紅臉膛男巫一眼,楞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似的,含糊道:“哦哦,獵隊訓練的事情啊……你找他,他是隊長。”

    說著,他指了指旁邊的鄭清。

    鄭清忍不住把腦袋湊到蕭笑筆記本前:“你是在寫情書嗎?也太專註了一點吧!”

    “啪!”蕭笑立刻用力合住了自己的筆記本,甚至不小心將眼鏡都震的歪斜了一些:“都還是學生!能不能把心都用在學習上,不要整天都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年輕的公費生被博士略顯激動的舉動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後仰了仰。

    等他回過神,直起身子,蕭大博士已經另外翻開魔咒課的教科書,正在氣咻咻的預習功課。幾位年輕的巫師無聲的交換著眼色,臉上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絲揶揄的表情。

    如果不出意外,蕭大博士應該是真的在寫情書。雖然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司馬先生表白,但實際上,他還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小夥子。

    “咳咳。”年輕的公費生清了清嗓子,瞟了蕭笑的筆記本一眼,最終惋惜的轉過頭,看向張季信:“張大長老的第一個建議駁回……獵隊是狩獵妖魔的,不是用來抓老鼠的。”

    “至於你說的冬裝問題,可以納入下一次獵隊會議中討論。”

    “錢不是問題。新生賽賣掉的那些獵獲,還有很多留存,足夠我們每人都換一身嶄新的龍皮獵裝了……前提是,如果我們需要參加獵賽的話。”

    張季信剛剛擡起胳膊,準備跟辛胖子擊掌歡呼,卻聽到鄭清後面加的前提條件,頓時緩了下來,回過頭,看向公費生:“啥意思?參加什麽獵賽?”

    “我是說,如果冬季有我們參加的獵賽,再考慮冬裝的事情。如果整個冬天我們都不需要參加任何獵賽,買一套龍皮獵裝又有什麽用呢?”

    鄭清豎起食指,沖著兩位夥伴,不緊不慢的晃了晃。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10-5 05:24
第五十八章 歸來

    按鄭清的想法,倘若獵隊整個冬季都只是訓練,不參加任何獵賽的話,完全沒有必要在給大家每人都購置一套龍皮獵裝——他對於穿著打扮向來不甚了解,從小到大,幾乎都是一套校服年複一年的穿了下去,自然對這種‘形象工程’知之甚少。

    但既然入了大學,以往小學中學的經驗便漸不管用了。

    而且,他對獵賽的相關安排顯然了解的不夠充分。

    “有的有的!再過一段時間,還有獵賽的。”辛胖子聽到自家隊長的說辭之後,忙不叠轉過頭,湊了上前,滿臉激動唾沫橫飛的插口說道:“每年十二月底,大約在冬至前後、聖誕節前,學校還有‘冬狩’的傳統。”

    “冬狩狩獵範圍主要在沈默森林外圍、以及流經學校周邊的寂靜河兩岸,目的是清理一些從森林深處溜出來打野食的怪物。比如訛獸、朏朏fei、狌狌sheng、麅鸮、山魈、赤舌、水虎、舟幽靈、風貍、雙足蚓蜥(安斐斯比那)……”

    “運氣好的話,你還能捉兩只被凍僵的絕音鳥,或者從樹洞里掏一窩蒲絨絨。”張季信咂咂嘴,滿臉回憶的語氣:“我哥去年參加冬狩,然後給我堂妹帶回去一窩蒲絨絨,把那丫頭高興壞了。”

    “運氣不好,你可能會遇到夜騏。”蕭笑的聲音冷不丁在旁邊響起,顯得有些瘆人:“據我所知,沈默森林里比黑烏鴉還倒黴的動物比比皆是……你絕對不會想去參加這種活動的。”

    鄭清原本聽著胖子與長老的介紹,還頗有些意動。但隨即被博士潑了一盆冷水,頓時清醒了許多——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一所巫師大學,黴運、詛咒等等這些以前可以毫不在意的詞匯,在這個世界都是真實不虛的存在。

    眼看自家隊長有打消念頭的趨勢,辛胖子眉頭一皺,立刻使了一招以退為進。

    “當然,並不是所有獵隊都能獲得‘冬狩’的參賽名額。”胖子捏著自己肥厚的下巴,頓了頓,補充道:“原則上,學校只接受在冊登記的正式獵隊參加報名……但是,如果某只非正式獵隊‘異常出色’,也有一定可能性拿到邀請函。這也是為什麽我說宥罪有機會參加這次獵賽。”

    “新生賽第一名,絕對屬於異常出色的條件了。”張季信非常穩妥的助了一攻。

    “唔,但願如此吧。”年輕的公費生顯然缺乏真正的年輕人所應該具有的朝氣與活力,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看向前排兩位表現異常積極的同伴:“只要不是去林子里抓老鼠就行。那麽,這個‘冬狩’的資格問題……或者說,我們參不參加的問題,就由你們兩個跟進。”

    “如果你們真的想去參加那個什麽冬狩,就要拿出真正有力的理由,在獵隊的全體會議上說服所有人——僅僅說服我是不夠的……”

    話音未落,門後的簡筆畫小人突然尖叫起來:“上課啦!上課啦!”

    “臭小子們,快點坐好!”

    “閉上你們的鳥嘴!老師來啦!!”

    “都快坐好……”

    胖子回過頭,詫異的看了簡筆畫小人一眼:“那家夥怎麽又開始嚷嚷起來了……它不是已經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了麽?”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事實上,坐在東601教室里的所有年輕巫師們,顯然都有這樣的疑惑。自從教授們忙碌其他事情,由代課老師上課之後,教學紀律出現了明顯的下滑——相應的,原本負責上課前提醒作用的簡筆畫小人‘用處’就顯得不是那麽突出了。

    用通俗的話來說,那些貼在教室門後面的簡筆畫小人兒們,已經‘半失業’差不多半個月了。

    但很快,大家的疑惑便解開了。

    “砰!”

    隨著一聲巨響,教室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

    一個久違的高大身影風風火火的從屋外闖了進來,攜著一股冬日的寒風,將教室里年輕巫師們的小心臟凍的哇涼哇涼的。

    “臥槽!”胖子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低聲呻吟道:“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講臺上的那個高大身影似乎聽到了胖子的嘀咕,擡起頭,笑瞇瞇的環顧左右,最後將目光落在胖子身上:“就是這種情況……聽說你們最近過的很瀟灑,代課的張老師表示課堂的氣氛非常活躍,課外的作業完成率也非常感人。”

    “鑒於我們還是一所學校,學習是學校最重要的工作。經過副校長與院長們——也包括我在內——的認真討論,也鑒於目前形勢有所緩解,所以從本周開始,你們之前的授課教授們就會陸陸續續的回歸課堂。”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學期末,都由我繼續給大家上魔咒課了。”

    “哦,還有魔法哲學。”

    姚教授兩手扶著講桌邊緣,身子略略前傾,胸前的口袋里還插著一根冒著縷縷青煙的紅色大煙鬥——完全是一副令人熟悉而陌生的畫面。

    同學們似乎還沒有從突如其來的噩耗中醒來,一個個呆呆的看著教授,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表示‘久違見面後的歡迎’。

    這令老姚有了那麽一丟丟的不爽。

    “怎麽,不歡迎嗎?”老姚直起身子,抓著煙鬥,塞進嘴里,噴出一大股濃重的煙氣。

    一言既出,掌聲雷動。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教授,我們想死你了!!”

    “跟你比,那個代課老師講的太差了,好幾個知識點完全沒有聽懂!”

    “教授,你不在,我感覺魔法都不會用了!”

    鄭清嘴角抽搐著,聽著教室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歡迎辭,感覺無法可說——平心而論,這些歡迎辭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驚嚇,很難量化。

    就比如辛胖子,他坐在那里一個勁兒的貶低代課老師,唯一的目的就是給他前兩次稀爛的作業一個合理的解釋。

    顯然,老姚也知道堂下這些小家夥們的花花腸子。

    他抱著胳膊,靠著黑板,笑瞇瞇的看著大家發泄驚恐/歡喜的情緒,過了幾分鐘,才擡起胳膊,向下壓了壓。

    “可以了,可以了,都安靜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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