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38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2
大宋有毒 149 衛國長公主(盟主加更1)


        



    “下次讓黃蜂動手,看你再敢調戲官人!”蓮兒的出現終於算把洪濤救了,看著富姬笑盈盈起身還故意揉著腰臀洪濤就恨的牙根癢癢,真想把黃蜂叫進來讓她嚐嚐什麼叫真正的家法。

    “官人、官人不好啦……不好啦!”還沒等富姬跨出屋門,一個人影就從她和蓮兒中間的縫隙衝了進來,人到聲到。

    “夏涑,你好歹也是寶繪堂的大經理,如此樣子成何體統!官人我哪兒不好了?我好的很!”

    來的是高翠峰,要不是自己人蓮兒也不會放進來,但他的樣子有些狼狽,滿臉都是汗,襆頭也歪了。最讓洪濤不樂意的是他喊的話,什麼叫大官人不好了,怎麼聽怎麼像咒自己趕緊掛啊。

    “不是官人,是寶繪堂……剛剛衛國長公主和張駙馬到了府上,屬下聽到她們和長公主在談論寶繪堂的事情,像是要入股。長公主向來待人寬厚,怕是答應了下來,官人快回去想想辦法,此事萬萬不可!”

    高翠峰氣都不等喘勻就把他來的目的講明白了,可能是心情太急,居然忘了避開蓮兒和富姬,此時那兩位也是一臉凝重,站在門口遲遲沒有動作。

    “先等等……衛國長公主是哪位?”大概事情經過洪濤聽明白了,有人去家裏找自己媳婦說要入股,長公主並沒有堅決反對,好像還答應了,這才讓高翠峰亂了方寸。

    他這幾個月是一門心思撲在了寶繪堂上,黑了心的想出書著說,寶繪堂的任何變故都對他有直接影響。

    但洪濤沒聽明白的是這位衛國長公主是誰,自己媳婦是姐妹四人,大姐前些年死了,還剩下兩個妹妹,沒聽說還有第五個。既然封為長公主,那必須是皇帝的姐妹,她是從哪兒來的呢?

    “……就、就是長公主胞妹,祁國長公主!”高翠峰讓駙馬給問愣了,眨巴眨巴眼才明白過來,合算駙馬的失心瘋又犯了。

    “哦……是她……先別慌,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對任何人講,明日我會去找你。”這次洪濤聽明白了,是自己的小姨子,還是親小姨子。

    自己的媳婦有個雙胞胎妹妹,聽說過沒見過。她以前的封號是祁國長公主,不知道啥時候又換了封號。至於說祁國長公主與衛國長公主有啥區別,這就真搞不清了,古代的封號和典故一般,要想全弄明白就得從頭學。

    長公主的這個妹妹雖然是雙胞胎,但一點都不親近,否則也不會僅僅是聽說。更有意思的是神宗皇帝非常喜歡二妹,卻不太喜歡三妹,到底為什麼洪濤從來沒問過。他對家長裏短很煩,別人追著說都不願意聽。

    小姨子去家裏找自己媳婦聊入股的事兒,做為姐夫有點難辦。急急忙忙回去萬一人家還沒走,當場提出來了自己真沒法拒絕,主要是不知道媳婦啥態度。

    所以這事兒急不得,也沒必要慌裏慌張的往回跑,平時啥樣現在還啥樣,回家更不能主動問。

    如果自己媳婦有這個意思肯定會提起的,到時候自己再根據她的意願來個順水推舟,更顯男子漢大丈夫的心胸,也更能讓媳婦感覺到當家做主的喜悅。

    至於說寶繪堂的股份問題,高翠峰可能覺得是個天大的事兒,放到自己這兒真抵不上媳婦的一臉笑容。隻要她是真心高興,全送人都沒問題。

    自己能開寶繪堂就能開珍繪堂、珍寶繪堂、寶珍繪堂……說到底不就是幾個錢的事兒,隻要不涉及國家大事和大義,把駙馬府也送人都成。

    但這話不能當著高翠峰講,他是個讀書人,沒有功名也是讀書人。在他們的眼裏過於疼愛媳婦就是沒出息,誰樂意跟著一個注定沒出息的人幹事業呢?

    “官人為何不急?奴家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高翠峰一臉迷茫和不安的走了,蓮兒又走了過來。

    “是有關衛國長公主的事情?”洪濤大概猜到她要說什麼了。

    “不錯,當年長公主在府中不得意時,壽康公主非但沒有盡姐妹之宜,還常常把府中之事向外人說起,讓長公主好生難堪,每每回宮都隻去陛下和太後宮中,不願與他人相見。就連奴家也經常被他人取笑,無地自容。”蓮兒說起那段傷心的日子眼眶都紅了,在家不受男主人待見,出門還被外人取笑,確實難受。

    “做為臣民本不該妄議皇家之事,此位公主姬也不曾有過接觸,但那位陳駙馬風評不高,為人也不太光正,須多多留意。”

    光蓮兒一個人背後打小報告還不過癮,富姬幹脆也不走了,又找補上一個駙馬。讓她們一說,衛國長公主這兩口子真是一對兒,都不咋地。

    “以前的事是確實乃官人之錯,人家說說也無妨。衛國長公主乃官人娘子胞妹,如何處置我們說了都不算,應該聽公主的。此事你二人不可在公主耳邊多鼓噪,若如讓我知曉,打板子的就真要換成黃蜂了。都散了吧,官人還要去看臘蟲。”

    一提起往事洪濤就更不願意回味了,自己的前任太不是東西,欺負人都欺負到骨子裏了。誰讓自己找了這麼一個倒黴的身體呢,受點罪也是應該的,就當是替他還債吧。

    此時的白臘蟲已經把幾間屋子全占領了,每一個笸籮裏都藏著幾百上千隻,而這些蟲子的家就被整齊的堆放在一人多高的竹架上,從地麵直到屋頂。

    這完全都是秦虎老婆的主意,她把養蠶那一套技術全部移植了過來,這別說還挺適用的。這些小蟲子們更中意吃喝不愁的日子,就算打開房門,帶著翅膀雄蟲也很少往外飛。

    古人雲飽暖思**,人如此蟲子也如此。居住條件好了,沒有天敵也沒有日曬雨淋,嫩樹葉吃都吃不完,那該幹點啥呢?交配唄。

    這一點蟲子比人還瘋狂,它們能調整自己的生育周期。在條件惡劣、食物短缺時就少生,生多了也養不活。條件適宜的時候就多生,玩了命的生。

    吃得多就拉得多,同理,生命旺盛了分泌的蠟絲也多。這玩意不知道是它們的一種自保措施還是由食物帶來的副產品,隻要是幼蟲就會不停的分泌白絲,把樹枝鋪滿之後就往樹葉上吐,遠看就像是噴了一層白色塗料。

    該如何收取這些蠟絲呢?秦虎的渾家不清楚,花匠們也沒一個明白的。但他們不著急,不是還有駙馬嘛,既然這些蟲子是他讓養的,自然會有收取之法。

    今天就是收蠟的日子,上百張笸籮裏的小蟲大部分都被轉移到了新家中,被它們弄成白色的樹枝全被集中起來,兩口大鍋裏的水也都燒熱了,就等著駙馬來露一手。

    “都放進去!”洪濤的辦法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說得科學點叫加熱法,說得通俗點就一個字:煮!

    想把白蠟和樹枝分離,除了化學方式之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加熱。蠟不溶於水,但遇熱就會融化,自然而然就從樹枝上脫落了,待溫度降低之後又會在水麵凝結,非常容易收集。

    而且洪濤這個辦法算是把資源充分利用到了極致,連樹枝都不浪費,在鍋裏用熱水衝洗幹淨之後,撈出來直接塞進灶眼當柴火了。

    如果嫌白蠟中還有雜質,沒關係,攢多點繼續加熱融化,雜質自然就會下降,待凝固之後下麵一層是灰色的,上麵必須雪白雪白。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3
大宋有毒 150 蟲蠟(盟主加更2)


        



    這樣就能製蠟了嗎?必須能,但洪扒皮不是白叫的,光用白蠟製作蠟燭太浪費,也沒必要。市麵上不是有賣黃蠟的嘛,買回來按照比例和白蠟摻在一起溶解,再放進模具加入棉芯和顏料。各種顏色、各種大小、造型各異的秉燭就成型了。

    秉燭市麵上最低也要400文一根,黃蠟製作的常燭才150文左右。一根秉燭之內可以摻入三分之一左右的常燭,冬天氣溫低,這個比例還能再高,達到一半。

    現在臘蟲還不夠多,算起來每旬隻能出產三十根左右,靠這點產量連人員工資都不夠,於是洪扒皮又開始想壞主意了。總利潤不夠,那就用單價湊。如何能把自己的蠟燭賣得更貴呢?隻有一個辦法,提高附加值!

    普通的秉燭有顏色,但有香味嗎?我的有,還有好幾種。辦法很簡單,在臘液中放一點點香水即可,帶香味的秉燭賣500文不貴吧?

    多賣100文就能讓洪扒皮滿意嗎?顯然不能,這是個坑人沒底線的家夥,逮著蛤蟆必須捏出尿來才甘心。

    色香都有了,還要帶形。普通秉燭不管上粗下細還是上細下粗都是柱形的,太單調,除了照明功能之外還應該變成藝術品。

    換模具!先來個長頸鹿,不過得換個祥瑞的名字,就叫麒麟。你說你家有錢,那必須得點麒麟蠟,隨便戳個秉燭怎麼能體現你有錢呢。

    再來個鯨鯢,這玩意是海中祥瑞,但不能水平放置,得來個鯉魚跳龍門的姿勢。因為蠟燭要點燃,平著放不利於燃燒充分。

    沒錯,還得弄條鯉魚,古人把鯉魚當做一種吉祥的動物,模具做誇張點,再沾上一層金粉,沒一貫錢都不讓仔細看。

    光有動物還不成,能用得起也願意用秉燭的多是文人,文人講究雅致,什麼玩意風雅就做什麼。先來根竹子,凸顯風骨;再弄支寒梅,要的就是光禿禿隻有頂端一朵花的造型,否則怎麼玩孤傲。

    富貴、文藝都裝完了,還不能忘了女人和孩子。小貓小狗各種鳥雀盡量做得可愛一些,不舍得點燃就放在家裏當擺設或者玩具,反正暫時產量也上不去,買的人太多也沒貨。

    “俺滴娘嘞……小人三旬工錢隻夠買幾支蠟燭,這、這是不是太過昂貴了?”當洪濤把自己的創意邊說邊畫出來之後,準備製作模具的彭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皇宮裏用的大號秉燭也不過一貫多錢,沒有什麼重要的活動皇帝都舍不得點。可按照駙馬的說法,這幾種造型怪異的秉燭就沒一個售價低於一貫錢的,這麼貴能賣出去嗎?

    “老彭啊,有時候越不合理的事情越有可能成真,是貧窮限製了你的想象力。好好活著,用不了幾年,官人我就能讓你見到更不可思議的物件。”這個道理洪濤真和彭大解釋不清楚,換做富姬來的話說不定能理解。

    忽悠完了彭大,洪濤又拿著那幾張設計圖去飛羽堂裏找公主繼續忽悠。她現在打羽毛球的水平已經很高了,各種技術動作玩得眼花繚亂,經常有皇族貴婦來府上請教。人來人往一多,她的性格也逐漸開朗了起來。

    但凡事就有好壞兩個方麵,接觸的人多聽到的閑話就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有什麼含義,想全搞清楚也是件很費腦子的事兒。

    洪濤一般不攙和這種活動,他倒是能分辨這些閑話的性質,也正是因為聽的明白才更膩味。這些人正事不幹,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嚼舌頭挑事兒,都該殺!

    “下個月就是官家的同天節,改日進宮和娘娘說咱們府上要獻上各色喜慶秉燭百根,用於陛下壽宴之時。”

    今天公主好像興致特別高,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還在和綠荷你來我往的拚殺,見到駙馬來了才放下球拍,然後又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夫君有心了,三哥知道定會萬分欣慰,明日奴家就去宮中說與娘娘聽。綠荷,吩咐廚房多切嫩肉、多冰梅子酒。”

    夫君居然主動提起了哥哥的生日,還要送禮,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兒。怎麼表示呢?吃涮肉吧,夫君好像特別愛吃這種食物,雖然熱了些,但配上冰鎮果酒,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而且每次晚飯喝完酒,晚上溫習功課的幾率就大。隨著身體狀況轉好,現在公主已經不那麼懼怕做功課了,有時候還會主動想起,比如現在。

    “再切些羊肚,我先陪娘子打兩局,看看可有進步。”隻有和公主在一起時洪濤才能真的放鬆,這個女人毫無心機,或者說和自己一點心眼都不留,百分百是為了自己好,有什麼事兒都不用刻意瞞著。整天動腦子也是很累的,回家之後能獲得片刻休息會讓人非常愜意。

    公主再怎麼進步也打不過洪濤,除了男女體能差距之外,還有對這項運動的理解。洪濤也不用像和皇帝打球時那樣特意禮讓,怎麼過癮怎麼打,公主也不會在意輸贏,不到一局下來就被溜的氣喘籲籲,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莫要亂來,廝兒女使來來往往,看到了不成體統。”公主打不動了,洪濤也不勉強,就坐在旁邊的須彌榻上,還把公主抱在了腿上。

    如此親昵的舉動公主還是不太適應,這裏馬上就要成為晚餐的餐廳,府上的傭人們正在擺桌端菜,人來人往太顯眼了。

    “他們不會看的,看到了也會裝沒看見,誰不知道夫君是個瘋駙馬,瘋了自然要有瘋子的做派。”洪濤沒有這些顧慮,更沒有家風的講究,隻要他自己舒服了誰愛看誰看。

    “妾身還有事要和大郎講,先饒過……”一提起瘋子這件事兒公主就無話可答,確實,瘋駙馬已經是共識了,可夫君瘋了自己沒瘋,當著下人就摟摟抱抱的事兒必須不能幹。

    怎麼去分散注意力呢?有了,正好有事兒要和夫君商量,多說幾句就該吃飯了,吃完飯回到房中,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反正關上門除了貼身丫鬟誰也看不見。

    “今日三姐和趙駙馬來府上拜訪,我們姐妹好久沒在一起交談,故而留在府中用了午飯,也是官人的涮肉……”

    果然,一聽有事要講夫君略微鬆開了手臂,但一隻手依舊停在胸前不住揉捏。趁此機會公主趕緊坐直身體,把話題繼續說下去,至於那隻手,管不了。

    “三姐?趙駙馬?”洪濤一聽,戲肉來了,那就聽聽吧。但坐著說太累,幹脆躺下,讓公主趴在胸口,看著那張精致的小臉,聞著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道,感受著熱乎乎的喘息才顯得親密。一會兒再順著她的意思辦,多感人啊,肯定夠公主高興一個月的。

    “就是妾身的胞妹和她的夫君,當初大郎還為三姐畫過人像,恐是忘了。”公主對這個姿勢比較熟悉,雖然依舊不怎麼講究,但就別要求那麼多了,趕緊說正事吧。

    “卻是忘了……你們姐妹多走動走動也是常事。”這句是真話,洪濤確實想不起來還見過另一位公主。至於畫畫的事兒,肯定不是自己幹的,如果讓自己畫,那位公主肯定得舉著刀劍和自己玩命。

    “皇兄消減了她的例錢,張駙馬又不討喜,三姐府上窘迫,妾身想周濟一二,不知夫君可願……”見到夫君對小姨子並無惡感,公主又把話題往前進了一步。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3
大宋有毒 151 退一步(盟主加更3)


        



    “在府上自然是娘子來當家,夫君我也要聽娘子的吩咐。”

    這位小姨子和連襟的情況洪濤已經打聽過了,高翠峰不在身邊也沒關係,還有黃蜂呢。朝廷官員他可以不清楚底細,但皇親國戚不可能一點都沒有耳聞。

    黃蜂也沒躲避這個話題,就按照他所知的情況回答了駙馬的問題,語言上並沒什麼傾向性,才更讓洪濤頭疼。

    這位小姨子別看是媳婦的雙胞胎姐妹,可性格和相貌與蜀國長公主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蜀國長公主性格內向柔軟、衛國長公主性格外向蠻橫;當姐姐的善解人意,對兄弟仁厚、對父母孝敬、對丈夫服從,當妹妹的從小就飛揚跋扈、多次頂撞過父母、在家更是母老虎。

    除了性格上的差異之外,姐妹倆在行事風格上也比較對立。

    姐姐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皇帝是天、丈夫是地,生活相對節儉,社交圈子很小。妹妹則整日流連於各種私人聚會,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銀,花錢大手大腳,虛榮心非常強。

    這位小姨子最熱心的就是組織幹謁活動,啥叫幹謁呢?用黃蜂的話講就是跑官。

    宋朝有科舉製度不假,但高材生能有幾個呢。成績好、學習好的都有名師推薦,普通學生咋辦呢?想在仕途上有人舉薦、升官快點、職務可心些,就得多去參加幹謁聚會,借此結識一些能在仕途上對自己提供幫助的名人雅士和朝廷高官。

    但這種檔次的人物不可能隨便出席普通聚會,更不會隨便結交陌生人,中間得有人來組織協調,誰來呢?

    組織者首先得有身份,否則請不動名人雅士和高官;其次還得有耐心,搞這種活動都是人來人往的應酬,喜歡清靜的人幾次就煩了;最後就是臉皮厚,這是一種不太正大光明的活動,搞多了還容易招來禦史彈劾,清高圖好名聲的人真玩不動。

    同時具備這三點的人並不多,衛國長公主恰好夠格。身份自然不用說了,皇帝的親妹妹,足夠高貴;性格也合適,這位長公主就喜歡高朋滿座熱熱鬧鬧,清靜就是她的死敵。

    臉皮嘛,估計厚度也不錯,否則怎麼會在親姐姐有難的時候站在一邊說風涼話,姐夫剛剛發了點小財就趕緊登門拜訪打秋風呢。

    事實上這位公主的能量確實不小,她舉辦的幹謁活動成功率挺高,除了能憑借皇家的麵子請來高官名人之外,前來爭取上位機會的士人裏也不乏能力出眾之輩。

    要知道人的能力不僅僅體現於科考成績,被埋沒的人才還是挺多的。其實這種活動也是雙方的需求,高官雅士需要衣缽傳人,能讓他們挑選的原材料嚴重不足。有了幹謁活動,底層士人可以獲得上升渠道、上層人士可以培養自己的勢力,也算是一種雙贏。

    至於說會不會對國家有傷害,會不會侵占了那些拉不下臉來跑關係、跑門路的有才之士,原則上確實會,但這話得兩說著。

    既然要當官從政就不能太要臉,這一點中外古今都是通用的。總體上講吧,隻要上升通道不止一兩條且都能暢通運轉,就是個良好的製度。

    不拘一格降人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不論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形容的也是這種結果。

    和衛國長公主相比較起來,自己的那位連襟好像更不是東西。他叫張敦禮,也是位畫家,名氣雖然沒有自己的前任大,也差不了太多。

    洪濤煩他並不是同行相輕,也不是嫉賢妒能,而是這位的人品不太好。具體的說就是喜歡背後打小報告,立場還不太穩或者叫根本沒立場。

    按照黃蜂的描述,這位是哪邊有利就往那邊湊合,總想踩著別人立功。但最終效果卻不太理想,顯然不光是人品有問題,智商好像還不太夠用。

    洪濤還是比較怵這種人的,因為是親戚得礙著麵子不能隨便下狠手,但她們很會嘻嘻哈哈辦大事,成事不足卻敗事有餘。

    所以還不能輕易得罪,必須虛情假意的周旋。自己又很煩這種交往方式,保不齊哪天就翻臉了,然後就是一屁股麻煩。

    “你們是親姐妹,互相周濟應該應分,為夫怎麼會反對呢。家中的賬目都由娘子管理,除了黑色賬本裏的錢不能動之外,全憑娘子做主。”

    衛國長公主想入股寶繪堂的事情洪濤已經聽高翠峰講過了,看來不是空穴來風。自己媳婦的態度肯定也不是拒絕,否則高翠峰不會那麼緊張。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委婉的提醒一下她,能給錢就給錢,不要讓親戚摻合到自家生意中來。

    “三姐向來執拗,她不肯白要府上的錢物,想入股寶繪堂……妾身覺得既是一家人,多些幫襯也不是壞事。聞聽大郎正在為寶繪堂再尋一處工坊,三姐願把舊曹門外朱家橋的房產拿出來。那是二哥陪送的嫁妝,妾身就……答應了。”盡管駙馬一再表示不會幹涉家事,但公主依舊還不習慣當家做主,說到最後已經變成蚊子聲了。

    “如此甚好,也免了讓高翠峰四處奔波。不過此事還需由高翠峰操辦,在做生意的事情上他比我們都合適。”

    很顯然,公主是沒聽懂自己的提醒,那索性就別試圖阻止。但原則問題不能改變,入股可以,想鳩占鵲巢別想。

    “明日進宮妾身就講與娘娘聽,想來娘娘也會高興。”公主恐怕還想不到這麼多,隻是覺得親姐妹在一起做買賣,兩家當然得算和睦。最願意看到孩子們感情融洽、互相幫襯的自然是生母,這應該算很大的孝心。

    “光娘娘高興可不夠,夫君我也是有大功勞,該怎麼謝啊?”這其實也是洪濤的願望,孝順不孝順的和自己沒啥關係,隻要公主能由衷高興,付出的錢財和要應對的麻煩就都不算事兒。

    “……妾身陪夫君溫習新功課就是了……”看到駙馬那一臉壞笑,公主就知道他想要什麼。這種事兒雖然有時候讓人非常難以接受,可習慣了之後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嘿嘿嘿……蓮兒!就會偷聽傻笑,還不快去廚房催一催,耽誤了官人和娘子的功課,小心家法!”這個獎勵很合洪濤心願,剛想仰天大笑,忽然發現榻邊多了一個人,正抿著嘴偷樂呢。

    真是沒招了,什麼都偷聽,好奇心咋就那麼大呢。再過兩個月這個小丫頭也就成年了,看來讓她一起溫習功課的事情必須提上日程。

    至於說心理障礙啥的,都是瞎扯,能有啥障礙,這時候得聊入鄉隨俗。古人15歲成年,自己憑什麼非要用後世的標準去要求人家呢,要融入嘛!

    衛國長公主入股寶繪堂的事兒就這麼定了,洪濤第二天找到高翠峰把自己的意思和他談了談,讓他不要有壓力,也不要多想。寶繪堂依舊由他主持,該怎麼經營就怎麼經營,入股的是錢不是人,衛國長公主沒有經營管理權,隻能按月分紅。

    “大官人把此事想得過於簡單了,入股之事絕不是衛國長公主之意,恐有麻煩。”高翠峰並沒因為駙馬的許諾而心安,反倒更擔憂。

    因為駙馬的態度不明朗,好像還沒注意到這件事兒背後的味道。雖然這種話說出來搞不好會得罪人,但對寶繪堂傾注了一腔心血的他還是要說,也算是一種無利不早起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3
大宋有毒 152 係列叢書(盟主加更4)


        



    “夏涑,這個道理我豈能不明白,可你想過沒有,隨著府上的生意越做越大、進項越來越多,難道永遠都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嗎?衛國長公主是早晚要來的,她不來也會有其他人。有句話你可能沒聽過,叫做兩害相較取其輕。在沒有選擇權的情況下,接納衛國長公主就是害處比較輕的辦法。她畢竟是皇族,又是夫人的胞妹,在有些問題上是無法為所欲為的。假若換成其他人,牽連甚廣,真要鬧將起來,你我恐怕絲毫占不到便宜。”

    和高翠峰聊這種事兒可以暢所欲言,不管這些話會不會傳到宰相和皇帝耳中,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同時也是洪濤的真實想法。

    入股這件事兒自己答應的這麼痛快,體恤公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不得已。假如來入股的不是長公主而是朝廷中的一方勢力,那自己就更難辦了。

    花膏之事是絕密,隻要這件事不受到阻礙,皇帝和宰相不可能出麵與朝臣打擂台拚命回護,甚至還得刻意疏遠自己,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相對而言,衛國長公主所能帶來的麻煩要小很多。至於說她背後站的是誰或者誰們,打算達到什麼目的,那都是後話了。自己沒有這種未卜先知的本事,隻能見招拆招,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

    這恐怕也是皇帝和兩位宰相不願意讓自己折騰過多產業的初衷,他們早就想到了這一步,但又不能攔著自己不讓幹,否則這一大筆錢誰出呢?花膏的計劃怎麼執行呢。

    “……翠峰愚鈍,險些誤了官人的大事,慚愧至極,還請官人責罰……”聽完了駙馬的表述,高翠峰好像見到了外星人一般,張著嘴愣了半天,突然又一揖到底。

    原本以為這是一位聰慧但不曉世事的病人,沒承想骨子裏也這麼精於算計,對朝堂鬥爭還掌握的很到火候,居然走一步就看到了第二步甚至更遠,真是該刮目相看了。

    “你沒什麼錯誤,盡職盡責,隻是我們相處時間還短,不太清楚各自的行事風格。沒關係,慢慢來,有的是時間互相熟悉,說不定哪天官人我還得依仗夏涑。對了,這些日子沒見到司馬相公,老人家身體安康否?”

    洪濤可沒把勾心鬥角的技能看做本事,他從心裏膩味這些把戲。但在官場中混多少也得懂點,比如這個問題問的就很耐人尋味。時不常就能見到皇帝和王安石,卻偏偏要向高翠峰打聽司馬光的動向。

    “司馬相公去了兩淮路和兩浙路巡查新政執行功效,另外寶繪堂印製的香水說明書也要沿運河發往杭州,想必此事也需相公關注。”

    高翠峰的反應也不太正常,他原本隻需回答司馬光的去向,不用說得那麼詳細,就好像要故意表達什麼。

    “哦,這倒是好消息,新政就像是幼苗,需要澆灌、剪枝、施肥、矯正。但新舊兩黨都太急了,一個恨不得拔苗助長、一個老想拔了重新種,不找點東西分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新政就執行不下去、更談不上慢慢完善。夏涑恐是不知,將來我府上這些產業很多都是要拿出去當做籌碼的,是不是聽著這個消息有點灰心?”

    不能把對付富姬的辦法用到高翠峰、朱八斤、黃蜂身上。像高翠峰這種準文人三觀還是比較正統的,想靠三言兩語和一些許諾無法說服。

    但洪濤並不缺乏對付這種人的經驗,南宋時的文南就是這種人,照方抓藥即可。自己出題,讓他們去思考、去執行,孰優孰劣很快他們自己就能得到答案。

    “……官人為何要為新政如此付出,成則王相公獨霸朝野、敗則司馬相公卷土重來,無論成敗官人皆會虧本。”

    聽到這個消息,高翠峰的臉瞬間就變得蠟黃,不灰心是瞎說。寶繪堂的用處他已經看到了,目前還隻是小試牛刀,真正的作用會越來越大。假如能把寶繪堂做大,高翠峰覺得比自己著書立說還過癮。

    可駙馬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為了新政寶繪堂也是可以舍棄的,這就讓他有些看不懂了,明明是得不到太多利益,為啥還要往裏玩了命的投入呢。

    “在夏涑看來,新政是一黨一派一群人的得失;在兩位相公和陛下眼中,是權利重新分配的遊戲角逐;百姓們更單純,日子能不能過好就是全部;官人我卻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新政如果可以完善,你我、陛下、黨派、百姓說不定都是受益者。很多人都會質疑這種說法,怎麼會有大家全賺沒人賠的買賣呢?確實,絕對沒有這種買賣,但相對而言是可以的。最終誰是受害者呢?非常簡單,除了大部分宋人之外都會是受害者。可這和我們宋人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有他們的皇帝、朝廷、大臣,那些事應該是由他們考慮的,輪不到我們去操心。”

    這個問題恐怕不光是高翠峰有疑問,皇帝、宰相、蘇軾、李公麟他們應該也想不通。

    要說這位駙馬真是大公無私的聖人吧,除了公主和蓮兒她們幾個,估計誰也不會信。可要說駙馬在新政裏能得到多大利益吧,大家又都看不到。

    這就是個大麻煩,當你的思想與眾人格格不入時就很危險了,所以洪濤隻要有機會就會自我辯解一番,高翠峰是個非常好的聽眾。他有思想,但又不是特別堅定,由他大腦處理過的信息,應該比自己去演說更容易被別人相信。

    “翠峰還是不太明白官人所指,卻願意相信官人所說之事能成。駙馬算經已由王相公做序,不日即將排版。翠峰想先拿出百冊送與友人,為官人廣為宣揚,可行否?”

    洪濤說得籠統、高翠峰聽得費勁,但兩人好像已經有了基本的默契,不在具體問題上多糾纏,大方向一致即可。接下來的話題是有關駙馬算經的,要不是為了等王安石的序,這本書早就刊印出版了。

    “此事官人我就不太懂了,夏涑看著辦吧。算經內容比較晦澀,與大宋慣例不符,除了作為算院教材之外,其實也沒什麼人願意看,不用太過高調,隻當是一次嚐試就好。但下一本書就需要夏涑全力支持了,這本書叫做駙馬錢經,講的全是有關國家錢物流通與調控方麵的事情,倒時候恐會引來朝廷中部分官員的詰責,要有心理準備。書稿我會讓蓮兒先行整理一遍,夏涑可以看一看,若有不妥再來找我商議。要是不在意瘋駙馬之名,這本書就由我倆同著,還要加上蓮兒的名字,這是我答應過她的,不可食言。”

    駙馬算經可以出版自然是好事,但洪濤並不抱太多期望。宋人政治比較開化,並不強行規定該學什麼不該學什麼,各種流派都可以共存。

    這是好事兒,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才能造就文化高峰。但也會造成眾口爍爍,競爭力空前強大,沒有幾把刷子真撈不到多少粉絲。

    就算經本身的內容而言也不能抱太多幻想,要想改變一個時代對某學科的習慣認識,光靠一本書遠遠不夠。洪濤打算弄個駙馬係列,以後這個係列就是自己的思想教堂,向大家布道。

    “翠峰以為官人視新政、兩黨如無物,何必再去擔憂這些小節。”說心裏話,高翠峰很是嫉妒這位駙馬。

    別人出書都要殫心竭慮、冥思苦想,恨不得掉二十斤肉,可駙出起書來就和上廁所一般,稍微用力擠擠就是一大串,還得是換著味的來,每截和每截內容都不同,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3
大宋有毒 153 開國侯(320加更)

    “也對啊,我是瘋駙馬我怕誰!就是苦了夏涑,免不得要替我挨罵。”要不說旁觀者清,有時候身在山中確實容易迷眼。

    “不知有多少人要爭著來搶罵名,翠峰受之有愧,敢不盡力!”挨罵確實不是好事兒,可也要看為什麼挨罵。

    如果因為德行有虧,確實會汙了名聲,但因為著書立說挨罵,真是求之不得。文人們怕的不是被罵,而是沒人罵,罵的人來頭越大越好,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傻子才會覺得是苦差事。

    既然有人樂意跟著自己一起挨罵,洪濤也不會在意。可是罵還沒來呢,衛國長公主先來了。

    她聽說姐夫要出書,立刻風風火火的跑進了姐姐的房間,講事實擺道理好一頓噴,終於把姐姐給說動了,要為駙馬舉辦高標準宴會,遍請文人雅士、高官鴻儒助威。

    等洪濤知道此事已經晚了,公主雖然嘴上說是要聽丈夫的意見,可眼神中滿滿的全是期望。

    那還商量個毛,洪濤把後槽牙都咬碎了,用他自認為最親昵的話把公主好一頓誇獎,誇她是大宋曆史上最體貼丈夫的好公主、最能幫助自己的好妻子。然後主動請纓,揣著一大摞請帖,拉都拉不住,非要親自去各家各戶送,誰敢不接就罵活他家的祖宗八代!

    事實上還真沒人駁駙馬的麵子,王詵這個人處理夫妻關係很遭,但結交甚廣,上到當朝宰相下到閑雲野鶴都曾是座上賓,尤其在開封文化人的圈子裏名聲相當不錯。

    即便得了失心瘋已經淡出圈子很久,還幹了不少讓大家目瞪口呆的怪事兒,可口碑依舊不壞。登門拜訪無不禮讓上座,先讚美幾句,再拍胸、拍大腿的保證,隻要不是當天死了親爹親媽,砍斷腿也得爬到駙馬府上道賀。

    “這位王子純是何方神聖,能獲封開國侯?”

    帶著蓮兒、紫菊和宸娘在開封城裏轉了大半天,總算把請柬送的差不多了,還有最後一張,也是檔次最高的。原本洪濤以為是某位皇親,打開看了才發現不是皇親,卻也帶著很高的爵位。

    能活著封侯的例子在北宋並不普遍,要不就是出身高貴、要不就得立大功,可這位王子純自己真沒印象,官職也不太高,觀文殿學士、知洪州而已。

    “王相公可是大大的忠良,曾上平戎策、破夏軍、收熙河、洮、岷、宕、亹五州,拓邊二千餘裏,蕃人聞之無不喪膽!”蓮兒對王子純好像也不太知曉,但紫菊就像打了雞血一般,越說越激動,臉都紅了。

    “蓮兒,回去好好教導於她,怎麼越說越不像話了,比官人我還能吹!”

    同行是冤家,洪濤喜歡沒事兒瞎吹,但他容不得別人也和自己瞎吹。北宋中後期還有拓邊二千裏的能人?活著的?要有的話幹嘛不派他繼續上前線再來幾百裏呢,不就一口氣打到興慶府了。

    “就是,咱家官人才應該封侯,你卻為這個勞什子王子純奮力鼓吹,安的什麼心?回去之後奴家就稟告夫人得知,免了你的香水例!”

    現在蓮兒已經成了駙馬的無腦粉,隻要駙馬說對的她就跟著鼓掌、駙馬說錯就跟著批判。而且她比駙馬批的還要狠毒,動不動就要家法伺候,儼然成了公主之下的第二位女主人。

    “……奴家並無半句誑語,官人若是不信回府問問公主便知!”一聽說要免了自己的香水例錢,紫菊的小紅臉又變成了小黑臉,惡狠狠的盯著張牙舞爪的蓮兒,但滿肚子氣還不能撒。

    “真有此事?”看到紫菊態度如此堅定洪濤也有點心虛了,自己有關北宋的曆史知識確實知之不多,萬一真有豈不是白白冤枉了小姑娘。

    “……奴家不知……”看到駙馬把目光瞄向了自己,蓮兒吐了吐舌頭。她倒是誠實,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連撒謊都省了。

    “娘子為何要請他?府上和他很熟嗎?”

    暫時洪濤也找不到靠譜的答案,索性先把這個問題擱置。不管對方是怎麼獲得爵位的,畢竟公主寫了請柬,那就是必須要請。

    “……奴家依舊不知……”這次是兩個小丫頭一起搖頭,蓮兒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又從兜囊中掏出一顆肉脯塞進了嘴裏。

    “一問三不知,就知道吃!”見此情景洪濤也沒轍了,早知道她們倆不頂用,真該拉著高翠峰出來,他肯定知道這位王子純的底細。

    “……吔……”蓮兒已經被批評慣了,駙馬剛一回頭她就在後麵做鬼臉,然後又塞給紫菊一顆肉脯。兩個小丫頭剛才還怒目相向呢,片刻間就把頭湊到了一起,嘀嘀咕咕的討論著哪種零食味道如何,該去哪家購買。

    這次洪濤吃了閉門羹,王子純在家,但說是得了病不便見客。老管家倒是挺客氣,但和管家也聊不出所以然,隻好先把請柬送出去,愛來不來吧。

    “時候還早,官人要去算院教授,你兩人去飛鷹社教導小童,不許偷懶,也不許給他們零食吃。事後我會問許東來,如有違反香水例全免!”

    出了王子純府,洪濤還不想回家。這些日子衛國長公主都快長在自己家了,這位小姨子性格確實外向,愛說愛笑,長得也比姐姐妖豔了許多,很有後世交際花的感覺。隻要自己回府,她就會千方百計的纏著自己打羽毛球。

    其實打球倒不煩,煩的是她穿的太清涼,比富姬的衫裙還透,長得又比富姬誘人,更會撒嬌耍媚,目的性極其不純潔。

    不管她是有意為之還是本性使然,洪濤都要防著自己後院起火。長公主性格太軟,要是自己不注意分寸和小姨子傳出什麼閑話,結果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不回家總得找個理由,以免讓長公主多心。天天去瓊林苑和金明池也不太合理,正好自己還有個算院博士的頭銜,現在用上了。

    駙馬算經雖然還沒正式出版,但樣書已經被高翠峰發的到處都是,算院必須是重災區,達不到人手一本吧,博士教授肯定都有。

    去給算院的師生講講課,也是洪濤很願意做的事情。每當看到一把年紀的賈憲賈院判也捧著自己的教材和學生們坐在一起認真聽講,心裏就比喝了蜜還甜。

    至於說小姨子嘛,讓公主去陪也不算失禮,無非就是晚上回家再聽公主講一講白天的八卦話題。喜歡聽就多聽會兒,不喜歡聽幹脆拉著公主溫習功課,把她折騰累了也就沒人在耳邊絮絮叨叨。

    5月26,衛國長公主說這一天是良辰吉日,最宜會友,所以聚會就選在了這一天。

    整個駙馬府在她的指揮下完全變成了接待中心,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登門道賀,大部分洪濤都不認識,但還得站在門口傻嗬嗬的裝認識。

    “王相該早來一個時辰才好,下官的腿都快站廢了。”

    直到王安石出現洪濤才算得到了解脫,做為當朝首輔、改革派帶頭人、駙馬算經的提序者,完全有資格由主人專門陪同,所以駙馬就不用在門口招呼客人了。

    “老夫不知駙馬和衛國長公主還有如此交情,故而來的遲了些。”王安石這次有點反常,不光人來了還帶了禮物,是一副他自己寫的字。

    洪濤連看都沒看就交給了蓮兒,太摳了,每月掙那麼多錢還到處蹭吃蹭喝,花錢買點禮物能死啊,一副破字就把自己給打發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4
大宋有毒 154 慷他人之慨(保底二)


    “莫要誤會,我和衛國長公主沒交情,但兩位長公主交情不淺。做為駙馬總不能挑撥皇家親戚之間的關係,陛下深明大義可能不會計較,但皇太後知道了恐會不喜。既然長公主看重姐妹情誼,我幹嘛要去當這個惡人呢?”不送禮也就算了,還這麼多破問題,洪濤臉上帶著受寵若驚的笑,嘴裏說的話卻很不好聽。

    “如此說來發運使的差事反倒成了美差?”王安石自動過濾掉了駙馬話中的情緒部分,立刻就聽懂了裏麵的幹貨。駙馬這是在抱怨有人要鑽公主的空子,但又無可奈何。

    “……還是王相高瞻遠矚,月旬之前就能料到此節,佩服佩服!”洪濤讓王安石說得一愣,沒錯啊,自己還有個發運使的職務呢。

    臨時的也是正職,何必在開封城裏躲躲藏藏不敢回家,幹脆去京兆府轉一圈唄。公主肯定不能和自己一起走,但沒了自己在家,她肯定是啥也不會做主。這一點可以百分百保證,也就解決了目前的困境。

    “都尉的家世和某無關,莫要亂攀扯。去京兆府陛下不會攔你,但金明池邊的爛攤子先要有個說法。已經有不少勳貴在朝堂鼓噪,說你壞了皇家的風水,陛下也需拿出真憑實據去堵住他們的嘴。”

    王安石不上當,他才不想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更不想摻合到皇室成員間的勾心鬥角中去,但卻願意為這位駙馬指點一下前途,幫助他躲開一些暗箭。

    說實在的,即便花膏計劃最終達不到預期效果,他也會力保這位駙馬。光是一個香水就已經讓司馬光那群保守派官員打成了熱窯,誰家也不想落後,逼得老司馬不得不親自去說服派係中的幾位關鍵人物,這讓改革派在朝中的壓力驟減,能騰出寶貴的喘息時間多琢磨琢磨新政的修改問題。

    說到底還是駙馬有本事,隨便拿出點幹貨就能讓朝堂裏風起雲湧,此等人物即便不熟諳朝政,也是很好的幫手。

    尤其是這位駙馬對新政並無惡意,雖也提出過很尖刻的批評,但每一項都言之有物,並且願意付出時間、精力、甚至聲望去完善,這就比大多數官員可愛的多也實用的多。

    有時候王安石也會產生不少怨氣,如此一位有見地、有魄力的大才,怎麼就娶了皇帝的妹妹呢?要是能入朝為官,和自己一主一輔雙劍合璧,什麼司馬光不司馬光的,全得一掃而光!

    但這位駙馬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油滑的很,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做起事來絲絲入扣。不逼著他就整天混日子,但使勁兒擠一擠總能讓你有大收獲。

    “焦炭窯目前還派不上用場,它隻能為煉鐵提供合格的燃料,沒有足夠數量的高品質鐵礦石,燃料再多也是枉然。”

    想從洪濤嘴裏擠出幹貨,光用嘴忽悠肯定是不夠的。這不,他又開始玩太極拳了,讓你知道能得到什麼,但就是不給你弄出來!

    “京兆府乃朝廷重鎮,都尉初去恐難以立足,某倒是想了一個萬全之策,想聽否?”雞賊碰上雞賊,每句話都透著一股子討價還價的味道。王安石出價了,要替駙馬解決貨場問題。

    “其實煉鐵也不是太麻煩,大批量目前還達不到,小批量的試產還是有可能的。隻是一切全憑天意,人力不可控亦……”

    這個價格很難不讓洪濤動心,自己和富姬對京兆府都不熟,朱八斤出了開封這一畝三分地也成了廢物,要是能有一處比較穩妥的落腳地,確實幫助很大。

    可是吧,光有這個意向還不夠,洪濤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別聊什麼人品不人品的,要求政客有人品本來就是極度幼稚的表現。

    “大頭水在禁軍中廣為使用之後效果顯著,超過四成以上的傷者都能不腫不膿幾日結痂,陛下聞訊甚是欣慰,前日還曾就如何賞賜都尉問過某的意見。駙馬既然有意京兆府,老夫不如順水推舟,奏請陛下辟出一塊皇莊做為發運使存貨之處。但修建維護費用還需自籌,都尉意下如何?”

    王安石聽懂了,給好處就能煉出鐵來,不給好處就練不出來,天意唄。這個借口太尼瑪無恥了,但天意不可違,繼續開價吧!

    “王相高意,詵不日就宰殺牲畜祭祀上天,定要為陛下、為大宋求得天意,屆時再請王相親臨指教。”

    洪濤真想飛起一腳把這個家夥踢死,合算聊來聊去他啥也不付出,本錢都是皇帝的,好處他至少得拿三分之一,真是奸到家了。他如果不做官弄個私企啥的,保準能成為大宋五十強之一,搞不好還是首富,太能算計了。

    “如此甚好,下麵的宴席老夫就不叨擾了,就此別過。”條件談攏了,麵子也給足了,王安石打算開溜。

    說實話他也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人員太雜亂,湊在一起除了互相吹捧、互相交換點小利,沒什麼實質內容。他是一國首輔,真看不上這點小利,更沒必要去給別人當嫁衣裳。

    “別別別,今日王相既來之則安之,下官還得借王相之威名免掉諸多麻煩。不如去下官書房一敘,剛才我忘了一件事兒,正好有個小器物想請老大人品鑒品鑒。”

    想跑?姥姥!洪濤也不想去和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虛情假意,更不敢保證自己不煩,萬一脾氣上來把公主的興致掃了豈不是大大的不美。王安石一走自己就失去了掩護,所以付出點代價把他留住也是值得的。

    “也好,老夫對駙馬的廚藝多有耳聞,不知書房中可否小酌?”聽到駙馬提起小器物,王安石的眼角就是一抽抽。

    這位說話水份太大,花膏當時也說做小技、寶繪堂的印刷之法也不值一提、大頭水和香水更成了遊戲之作,這次一本正經的提到了小器物,按照邏輯分析想來也該不小。

    “那是自然,今日炎熱不宜涮肉,改為公主親創天婦羅如何?宸娘,去廚房告訴聾婆婆速速做些天婦羅,官人要與王相公在書房敘話,外人不許打擾。”

    其實洪濤覺得自己選錯了行,不該去當數學家、冶金專家和毒師,真正適合自己的應該是廚子。

    這幾個月為了讓自己吃得舒心一點真是沒少發明食物,每一樣都獲得了全府上下的一致好評,無一例外。

    涮肉自是不用說,隻要來了客人必點此菜。還有用鐵爐烤出來的奶香炊餅、裏麵帶著果料的酸奶、用奶油攪拌的蔬菜水果沙拉。

    最終日本菜也沒逃脫被剽竊的命運,壽司、天婦羅、四喜飯都成了駙馬的創造,把府上的兩位大廚唬得一愣一愣的。幾十歲的大老娘們,哭天抹淚的磕著頭求駙馬傳授絕技,寧可兩年不要工錢甘當小學徒。

    洪濤自然樂意教,教會了她們自己不就可以偷懶了嘛。再好的食物,如果需要自己費勁兒去做的話,他都覺得索然無味,必須飯來張口才吃得香甜。

    至於說她們學成之後會不會出去開店掙錢,洪濤才不會去操這份心呢。隻要不缺了自己吃,愛怎麼幹就怎麼幹,最好連外賣快遞都學會,以後就能省下廚娘的工錢,天天叫外賣吃了。

    “這、這是駙馬所為!”當一個個顏色鮮豔、做工精細的漆盒被端上來,王安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些食物好吃不好吃先放一邊,造型和器具真是配合的天衣無縫。它們不再是單純的食物,已經帶上了文化氣息,超然脫俗。

    讓王安石吃驚的不是食物,而是這份意境。在他看來,被馬踢過腦袋之後的駙馬半點文化人的味道都沒有了,一身都是俗氣,難道說腦袋上的病好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5
大宋有毒 155 真有其人!(保底一)


        



    “王相不可吃著飯罵廚子,再著急也得等吃完再罵啊!”洪濤很清楚王安石要表達什麼意思,雖然這些食物的配色、配器都不是自己原創,全是從後世記憶中抄來的,但也不能當麵如此羞辱自己,太過分了吧。

    “慚愧、慚愧……老夫多有失禮……”被駙馬責怪之後,王安石立刻就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確實,如此問真的和罵人無異,眼看到嘴的美食又被駙馬擋住了,為了一飽口舌之欲,趕緊賠禮道歉吧。

    “嘶……此乃大頭水!”光吃還不夠,洪濤又拿來一個細口瓷瓶和兩隻極小的白瓷杯,倒滿之後端給了王安石。

    這位正往嘴裏塞鮮蝦天婦羅呢,也沒仔細看一仰脖就灌了下去,紅暈馬上穿透了老臉上的厚皮返了出來。

    “非也,這是府上獨創頭鍋燒酒,不外賣,每季隻做三壇,其一送給皇太後、其二進獻陛下、其三嘛,當然是自己喝嘍……”

    看著王安石那個沒出息樣兒,洪濤愈發感覺良好,胸脯也挺起來了,嘴角也撇開了,端著小瓷杯輕輕一抿,再叉起一個壽司咬了半口。

    沒錯,是叉,他用筷子不太利落,於是就讓彭大特製了幾把白銅叉勺,在府中吃飯叉勺和筷子並用,怎麼方便怎麼來。

    “可惜、可惜!”王安石瞥了一眼駙馬,慢慢把幾個漆盒都劃拉到自己這邊用胳膊護住,才說出了真心話。

    食物是真不錯,色香味俱全,還帶著鮮明的文化氣息。可對麵這個食客真不給力,吃個飯就和大螃蟹似的,舉著個勺不勺、叉非叉的家夥滿桌子劃拉,非常掉價兒。

    “切,嘴快有嘴慢無……哦對了,王相可識得一位開國侯,名曰王子純。前幾日我去他府上送請柬,丫鬟說他曾拓邊千裏,我朝真有此等人物?”

    洪濤其實沒啥正事要和王安石講,閑聊唄,反正不能讓他走的太快,怎麼也得等聚會過半。閑聊就得找到雙方都有話可講的話題,說什麼呢?突然想起了那位開國侯,這個話題挺合適。

    “哦?都尉去請王韶王子純了,他可來否?”一聽到開國侯的名字,王安石終於把頭從食盒中抬了起來。其實他的吃相也好不到哪兒去,還有臉嘲笑別人呢。

    “想是沒來吧,我去的時候管家說他臥病在床,想是不會好這麼快。”洪濤趁機把兩個食盒往自己這邊拽了拽,這位吃白食速度太快、胃口太好,瞬間就下去了三分之一。

    “此人乃國之棟梁,可惜為名所累,難以再續輝煌。”王安石顯然是認得這位開國侯,隻是說起來有些躊躇。

    “他真的拓邊千裏啦?”洪濤對別的信息都不太關注,隻是想搞明白人家是怎麼混到爵位的,如果不難自己不妨也去試試。

    “何止千裏,你可聽聞過平戎策?”鑒於駙馬的病情,王安石也搞不清這位到底記得什麼又忘了什麼,隻能從頭來。

    “前幾日聽丫鬟提過一次,還無緣拜讀……”又是平戎策,聽上去應該是有關打仗的書籍。但高翠峰給自己搜羅了幾乎所有現存的軍事書籍,其中並沒有這一本。

    “拜讀?哈哈哈哈哈……若想拜讀,都尉恐是要去和陛下討要了……”聽了駙馬的回答,王安石差點把一嘴食物全噴出來,伸脖瞪眼好不容易咽完,都沒來得急去擦拭胡子上的酒水就開始爆笑起來。

    “大爺個蛋!老東西你等著,看一會兒本發運使怎麼調戲你!”洪濤知道自己肯定又是哪兒猜錯了,被人嘲笑是必須要記仇的,好在報仇的機會很快就要來臨,先不急,聽他如何說。

    有了可口的食物、沁人的酒水、虛心求教的聽眾,王安石也就不著急走了,一邊吃一邊喝一邊笑,把王韶是何許人詳詳細細的給洪濤講了一遍。

    王韶,字子純,江州德安人,年紀和王安石算一輩,比駙馬大了快20歲。

    這位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學霸,27歲登進士第,2年後又去考製科,結果失手了,心灰意懶之下辭官不做,開始了遊曆生涯,要遍訪西北名山大川,找到解決國家頑症之法。

    製科是一種特殊的科舉,有點像後世的特招。由白身直接考製科沒有進士風光,但進士及第之後再考取製科,就和後世的大本畢業又續了研究生差不多,算是錦上添花。

    王韶估計是落榜之後覺得顏麵無光,所以遠離了朝廷,沒想到陰差陽錯,這近十年的遊曆生涯讓他對宋夏兩國戰爭有了切身體會,並從中得出了自己的對策。

    熙寧元年,宋神宗繼位的第二年便和王安石推行變法,王韶一看,這位新皇帝有點魄力啊,祖宗法度都要改,那自己是不是也該為國家出出力呢?於是他就把這些年對宋夏戰爭的研究心得寫了寫,托人交給了王安石。

    當時王安石還不是參知政事,但剛剛給皇帝上完《本朝百年無事紮子》,深得神宗皇帝器重,在朝堂中風頭正勁。他也在尋找一位有軍事才能的統兵之人,打算政事和兵事相輔相成,交相呼應,這才符合變法的目標。

    看到平戎策之後王安石高興了,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統兵之人自己送上門了,立刻就把平戎策推薦給了神宗皇帝。

    然後王韶就成了新黨裏的一大力主,被授予秦鳳路經略司機宜文字之職,談不上統率重兵,也算可以接觸到軍事機密之人。呂惠卿、章惇、蔡確是王安石在朝中的左膀右臂,王韶則是他在軍中的一杆旗幟。

    王韶也確實有能力,他認為要想打敗西夏就應該先收複河、湟二州,切斷吐蕃與西夏的交往,並對吐蕃各部落加以分化利用。這樣一來宋軍可以從南、東兩個方向對西夏形成夾攻態勢,讓西夏首尾不能顧。

    如果讓西夏先下手取了這塊地方,不光白白獲得幾萬吐蕃兵將,騎兵部隊還可以一路南下,直接威脅隴蜀腹地,到時候就成了宋朝這邊首尾不能兼顧了。

    那能不能收複河湟二州呢?王韶很有把握,因為這些年西夏正和吐蕃各部落在青塘你來我往的廝殺,吐蕃的唃廝囉各族對西夏李氏非常反感,但他們的實力又不足以長期和西夏對抗。

    假如宋朝能趁機采取分化招安的策略,隻要玩的好,不僅能收複大片適合耕種的土地,還能獲得不少蕃人歸順,徹底切斷西夏南下的念想兒。

    具體是怎麼操作的王安石沒講,但王韶確實達到了預期目標。他隻用了三年多時間就橫掃熙、河、洮、岷、通遠五州,還把當地最大的西羌部族首領給抓了回來,史稱熙河開邊。

    到了熙寧七年,王韶已經官拜觀文殿學士、禮部侍郎,後進樞密副使。他的兄弟和兩個兒子也授官賜絹,一門風光。

    “他往後的日子肯定不太好過吧?”聽到這裏洪濤首先覺得王韶是個軍事人才,不僅僅會打仗,還會做思想共走,當地的吐蕃、西羌部落被他忽悠的沒少包順,然後就成了對付其它部落的先鋒。

    這種人絕對不會是老實人,更談不上耿直,肯定滿肚子都是壞水兒。而且這種人與大宋的主流士人階層價值觀不太符合,他隻追求結果不看過程,算是非常典型的實用主義者。

    那宋朝士人會容他嗎?假如他沒建立這麼大功勳、沒坐上這麼高的位子應該沒事兒。可恰恰相反,他是又立功又受獎、又得房子又拿地,還萌蔭家族,這就有點太招搖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5
大宋有毒 156 心病難醫(400加更)


        



    其他士人會怎麼想?如果王韶是正確的,就意味著他們的價值觀是錯的。這已經不僅僅是權利鬥爭,而是意識形態衝突,必須分出勝負。

    那結局就很好猜了,假如王韶是武人出身結局會很慘,好在他是進士第,不會有性命之憂,隻需離開朝廷中樞就不會有人追殺。

    說到底宋代的士人爭的是思想流派,不是人。但這玩意鬥爭太激烈的話,就和宗教沒啥差別了,很容易走火入魔。

    “……說句大不敬之言,都尉不該做駙馬,如能慎言謹行,老夫不及也。”王安石讓駙馬問的一愣,前麵說的都是王韶的輝煌,可這位駙馬一語就猜中了後麵的結局,洞察力不可謂不敏銳。

    玩政治是需要天賦的,敏銳的洞察力就是重要天賦之一。假如你能比別人提前那麼一點看到事態的發展趨勢,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王韶會打仗、能打仗、也有膽量打仗不假,可善於統兵之人都有個通病,就是喜歡軍令如山,不管對錯,我說了你就要執行。換句話講,這類人性格比較強橫,有時候會給人一種獨斷專行、飛揚跋扈的感覺。

    熙河開邊之後,邊境地區就基本平定了,沒有什麼大戰役可打,王韶自然也就回到了朝廷中樞。

    他這種性格在大權在握的戰區如魚得水,可回到勾心鬥角的朝堂之後,除了得罪人就剩得罪人。最終這位大功臣和最大的兩個後台王安石、神宗皇帝都鬧翻了,熙寧八年被貶知洪州。

    俗話講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官場失意,身體也跟著不行了。就在洪濤穿越過來的那一年夏天,這位鬱鬱不得誌的軍事天才得了癲狂症,還身染毒瘡,從此臥床不起。

    “沒想到老大人真病了,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詵會一些岐黃之術,不如由王相引見,去為老大人診治診治。”

    經過王安石這麼一講洪濤真信了,不管王韶品行如何,他必須是國家功臣。自己大舅哥為了平衡朝廷各方勢力貶了他,那是權宜之計。自己和朝廷沒啥關係,以私人名義去探望探望,應該不算什麼大錯。最主要的是得拉著王安石一起去,有這個大擋箭牌戳在前麵,看誰敢隨便彈劾。

    “……也罷,都尉與此人或能交往,瘋駙馬、癲侯爵……”王安石隻是略微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這個請求,然後先統一口徑,把這件事說成了兩位病人之間的同病相憐,瞬間就把擋箭牌的責任甩了。

    王韶的侯府在崇仁坊,離繁塔不遠,是個兩進的院子,聽王安石講還是神宗皇帝賜的。由於家中人口眾多,光兒子就有十個,又在後麵租了一座民宅打通,王韶本人就住在後宅裏。

    有了王安石出麵,老管家沒敢再阻攔,進去通報之後很快就出來說是家主有請,但真不能出來迎接,主要是起不來床了。

    比王安石還小幾歲的人,可看上去更老、更憔悴,骨架挺大,但沒啥肉,眼眶都摳摳了,一臉的灰色,光坐在床上就不停出虛汗。

    對於王安石突然來訪王韶並沒有太大的驚喜,這兩個人相識多年,又共事多年,誰是什麼德性都太熟悉了。

    但駙馬也跟著來了有點讓老頭摸不著頭腦,自己雖然也姓王,但和王詵的王家真沒有過什麼來往,走在大街上都不認識,怎麼就突然來訪了呢?

    “可是官家有話要對臣講?”想來想去也沒想出頭緒,隻能往皇帝身上猜。駙馬是皇親,這個邏輯勉強說得通。

    “老大人莫激動,今日詵在府上宴客,原本也是送了請柬,但沒見到老大人就向王相詢問,這才得知病情嚴重,故而前來探望。詵患有失心瘋,很多舊事已不記得,如有失禮之處還望老大人原諒則個。詵不才,略懂歧黃之術,想為老大人診治一二,聊勝於無,不知老大人準否?”

    老頭說到神宗皇帝的時候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洪濤看見了也理解,他還沒死心,還想為朝廷出力,就是沒人給機會。

    “老朽無藥可醫……”聽到駙馬不是皇帝派來的,王韶眼裏的光芒立刻散去,坐靠在榻上的身體已經有點立不住的意思,直往下出溜。

    “子純不可妄言生死,王詵不一定能醫你體疾,卻定可醫你之心病。他就是第二個王子純,你以武力拓邊,他用計謀滅敵,都乃大宋棟梁臣子。”

    王韶在想什麼王安石不用看眼神也知道,卻無法伸出援手。這個人的缺點在朝堂鬥爭中是大忌,自己向皇帝進言重用於他,看似是恩惠,其實更害人,是往死裏整,還會牽連更多人倒黴。

    不過駙馬的出現好像真能成為良藥,瘋癲症和毒瘡都是內火,說白了就是鬱悶的,要是能讓他開心點,就算治不好病也能緩解。

    “王相,茲事體大,你我恐做不了主吧……”王安石一張嘴洪濤就知道他想幹嘛,王韶最拿手也最掛念的就是河湟地區,或者說是與西夏的戰爭結果。

    如果把花膏之事告訴他,必須是個值得期盼的事兒。就算目前還看不到結果,可人這個玩意吧,一旦有了強烈的希望,就算得了癌症也能熬上好幾年不閉眼。

    問題是花膏的事兒真不是自己和王安石能隨便決定的,它是幾方勢力妥協的結果,在沒有得到皇帝和司馬光同意之前,別說王韶,就算公主都不能告訴。

    “這就要看都尉的本事了,既是來為子純醫治,你定有良方,某去看看幾位侄兒……”王安石光棍的很,他隻管出壞主意卻絲毫不肯擔責任,全推給了駙馬還嫌不保險,幹脆找個借口躲了。

    “侯爺,不是下官喜歡背後進讒言,和這種人共事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運氣,您的病全是被他氣的。要不您借一把利器,我就在府中結果了他!”洪濤這個恨啊,不是恨王安石的狡詐,而是恨別人把自己喜歡的招數玩的出神入化。

    “咳咳咳……咳咳……都尉休要戲言,不知王相所指為何,如確有其事,不妨和我這將死之人念叨念叨。”

    王韶肯定沒接觸過失心瘋之後的駙馬,對這種怪異的言談方式既好奇又別扭,想笑不能笑,憋得臉都紫了,不住的咳嗽。

    “辦法倒是有,但不是詵的獨創,而是與沈存中沈大人一起想到的權宜之計。”洪濤自然不會順著王安石挖的坑往下跳,你會挖坑我就會填土,能不能填平還得試試看。

    “哦,沈大人!都尉盡管講來,老夫洗耳恭聽。”不出洪濤意料之外,一聽到沈括的名字,王韶的興趣提高了不少,努力把身體往上坐了坐,表情嚴肅。

    洪濤真講了,但和花膏沒有半點關係,他把製造甲胄和箭矢的計劃說了出來。這玩意隻能說有點違禁,但王安石已經答應過了,隻要煉鐵爐真的能大量出好鐵就給弄個私營官造的名分,合理合法。

    “真有此等煉爐?”駙馬的講演都沒完畢,對未來還沒來得及暢想,王韶就坐不住了。

    他是帶兵打過大戰役的,對作戰模式的理解比沈括明白的多,隻需明確幾點就能自行判斷出優劣,根本不用忽悠。

    “此爐就在金明池水虎翼軍營東側,目前正在囤積原料,大規模出鐵恐要等些時日。”看到老頭的表情洪濤就知道要壞,趕緊往回縮。

    “無妨、無妨!小兒在器作監供職,專營鐵作,雖不會親手煉鐵也略懂一二,能否如駙馬所言看看便知。來人……來人……更衣!”王韶顯然是不打算讓駙馬往回縮,掙紮著就要下床。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5
大宋有毒 157 此池非彼池(盟主加更1)


        



    “王相、王相……老大人不可、不可啊!”老頭一離開床麵洪濤馬上傻眼了,床褥上有一大片汙漬,很像傷口潰爛的體液,看位置應該在腰臀附近,想來就是毒瘡了。

    這樣的話就更不能活動量太大,一旦免疫力下降,又沒有抗生素可用,說不定就掛了。用古人的話講就是毒瘡迸裂、毒火攻心而亡!

    王安石根本就沒去別的院找王韶的兒子聊天,聽到駙馬淒厲的喊聲很快就趕了回來,連勸帶嚇唬,指揮著仆人總算把老頭又弄回了床上,然後衝著駙馬瞪眼。

    “王相莫要責怪於我,花膏的事情還沒講呢。這樣吧,勞煩誰去前院問一聲,看看我的家人可否送藥來了,先為老大人診治完畢再說其它。”

    洪濤可不想背這個黑鍋,明明是你偷奸耍滑,憑什麼把責任推給我。但此時爭論誰的責任已經沒用了,重要的是該怎麼安撫王韶別讓他太激動,否則等自己和王安石一走他還要起床就誰也攔不住了。

    馬夫李大郎早就等在前院,他是奉駙馬之命去烏金行取一種叫做煤焦油的東西,至於這玩意啥摸樣、幹啥用一概不知,隻知道要盡快送到侯府。可惜老管家說家主正在後院會客,有啥事也得等著。

    “嘶……此為何物?氣味如此猛烈!”王安石真不信駙馬會治病,要是會的話幹嘛不把自己的瘋病先治好。

    但也不敢說完全肯定,為了印證,先把李大郎手中的瓷瓶接過,拔掉塞子就往鼻子上湊,結果差點沒給嗆暈過去,眼淚都出來了。

    “此乃焦油,從石炭中來,可祛毒。能不能醫治老大人毒瘡,詵也沒有把握。”洪濤是實話實說,煤焦油雖然含有很多有毒物質,但確實能治療一些皮膚病和皮膚感染,可能就是古人說的以毒攻毒吧。

    “子純,你意如何?”王安石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王韶的兩個兒子,把最終決定權交給了王韶本人。

    “也罷,駙馬好意韶無以為報,無論死活,爾等皆不可鼓噪,還不去準備熱水與為父把身體擦一擦!”

    不愧是上過戰場見過生死之人,早就想明白了死馬當活馬醫的道理,不等別人動手先在床上艱難的翻了個身,把後背露了出來。

    啥叫毒瘡洪濤也沒見過,但濕疹引起的皮膚潰**較熟悉。王韶後腰上這個乒乓球大小的瘡口,說是癤子吧也有可能,說是褥瘡吧也差不多。

    按照洪濤的估計,應該是一種皮膚感染,由於沒及時治療又沒注意被褥潔淨,結果感染越來越重,僅僅靠自身免疫力無法痊愈。

    這玩意該怎麼治療他也不清楚,但架不住膽子大。反正病人都說了,弄死活該,沒自己的責任,那就下家夥吧。

    先讓下人用熱水清洗背部,再以大頭水消毒,然後用被火焰灼燒過的匕首把瘡口中的爛肉剔幹淨,直到見血為止,最後才從小瓷瓶中倒出黑乎乎、黏糊糊、味道刺鼻的煤焦油,全給糊上了。

    “不可仰躺,隻可俯臥或側臥,明日我再來探望。”老頭很是硬氣,疼得胳膊腿直抽筋依舊不喊不叫,就這麼硬抗了過去。

    但治療結束時也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再在此多留也沒有意義,洪濤與王韶的兩個兒子交代了如何清潔床褥房間,多曬太陽之後,再把一瓶大頭水留下,才和王安石一同告辭。

    “某有腳疾,不知晉卿……”剛出府門還沒上馬,王安石就湊了過來,滿臉堆笑,稱呼都變了。

    “下官隻會治療肚臍眼以上的疾病,下三路不會!”下麵的話直接被洪濤打斷了,想什麼呢,讓我給你看雞眼,做夢去吧。反正你也不用下地種田,留著時不時摳摳還解悶呢。

    不知道是煤焦油真的有療效啊,還是王韶的心被喚醒了,反正他後腰上的毒瘡一天比一天見好,幾次換藥之後幹脆連煤焦油都不用敷了。

    洪濤也怕毒性太大,毒瘡治好了再得其它病,就用大頭水擦拭,然後就是多曬太陽、多曬被褥。

    但王韶的家人不是這麼看的,他們覺得駙馬必須是醫術精湛,否則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惡疾,怎麼能輕易治好呢。

    於是駙馬就成了侯府的上賓,有多高禮遇就來多高,那兩位和洪濤年紀差不多大的王韶後人,見麵之後都是以後輩身份行禮,就差張嘴叫幹爹了。

    王韶倒是沒這麼恭順,好歹也是當過樞密副使的高官,歲數又比駙馬大這麼多,俗話不是說了嘛,大恩不言謝,光用嘴也沒意義。

    “晉卿來了正好,老夫已可上馬,不如尋一去處,也好活動活動筋骨。”

    不到一旬時間王韶就可以下地在院子裏活動了,毒瘡雖然還未結痂,但裏麵已經長出來嫩肉,也不再流淌體液,想來是快痊愈了。

    “也罷,下官就陪老大人走一趟,也好去了這塊心病。”洪濤是真不想帶著一個病老頭瞎折騰,萬一激動過頭又出毛病,黑鍋還得扣在自己頭上。

    可是看王韶這個勁兒吧,拖是拖不了幾天,急眼了他敢騎著馬自己去。看守金明池的禁軍肯定也攔不住,早去晚去都是去,自己何必再當壞人呢。

    “幾年未見,此池非彼池……”

    剛走到金明池東岸,王韶就聞到了一股股的異味,再加上北岸濃煙滾滾,岸邊的樹木上都罩著一層灰塵,都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隻剩下搖頭歎息,好好的一座皇家園林就這麼毀了。

    土高爐已經建好了些時日,暖爐的工序也進行完了,目前阿醜正帶著工匠們建造平爐和高爐之間的熱風管道,估計再有半個月也差不多了。

    之所以沒開火試煉,主要原因還是鐵礦石的來源沒有保障。這種土高爐一旦開火就停不下來,必須一爐接一爐的煉化,否則鐵水和鐵渣一旦凝固,整座高爐就得報廢。

    現在王韶逼得緊,王安石那邊也沒事扇陰風點鬼火,洪濤不得不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廢就廢了吧,也不是一點作用沒有,正好讓新來的鐵匠一家熟悉熟悉這種新爐具的性能。

    這一家人就是胡二的親家,專程從大名府被找來的鐵匠。剛來的時候嚇了洪濤一跳,六輛牛車愣是沒裝下他們的家當,除了老人和孩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走著的,瀝瀝拉拉拖出去幾百米,粗略一算有五十多口人。

    不是一家人,而是一族。他們是三兄弟,每家至少有五個兒子,最多的八個。老的有八十多歲的瞎眼老婆婆,小的還在繈褓裏。

    武二、武四、武六,這是三兄弟的名字。他們家族好像繁殖力很強,總共有兄弟七人,一、三、五、七都夭折了,就剩下雙數的三個活了下來。胡二的閨女就嫁給了武二的大兒子,叫武強。

    據說他們家自打唐朝起就是以打鐵為生,皇家、軍隊、私人的活都做過,手藝說不上特別精湛,但肯定也不會太平庸,否則不會在大名府一帶赫赫有名。

    剛開始來的隻有武二和武四兩家人,武六做為退路暫時留在了大名府,守著原本的鐵匠作坊。萬一這邊不靠譜,武家還能退回大名府,不至於兩邊都落空。

    但自打武氏兄弟見到了這座高爐,就知道遇上高人了,再見識過焦炭燃燒的火焰和離心式鼓風機,立馬就派人回大名府送信,讓留守的老六一家趕緊收拾東西、變賣財產,速速趕來相聚。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25
大宋有毒 158 王家父子兵(盟主加更2)


        



    要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他們和胡二都是一個思維模式,賺不賺錢先放一邊,隻要能學到高級手藝,餓不死就成。

    看看旁邊的烏金行,他們就知道肯定餓不死,那還等什麼啊,多一家人就多一分力量,最好把手藝全讓自家兄弟學了去,不再傳給別人。

    洪濤現在沒精力去遴選誰是合適可用之材,也不怕有哪家人和自己耍心眼。這些技術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摸不透,且造價高昂,用處卻不大。

    像煉焦、高爐煉鐵這種行業,沒有國家采購和支持,私人是很難玩轉的,光是原料來源和產品銷路就能愁死人。

    你說你煉鐵生產農具賣,可數量達到一定級別之後,朝廷就不會坐視不管,立馬就得監管起來。因為這玩意和茶葉一樣,都是國家的戰略物資,必須在朝廷管控之內。

    北宋的冶煉行業目前還處於半官營半民間的狀態,朝廷允許私人開礦,也允許私人冶煉,因為光靠官方的力量不足以滿足全部需求,私營是有益的補充。

    可一旦這種土高爐出現,煉鐵數量就會突然猛增,民營資本肯定競爭不過官營,國家也不需要再用私營補充產能不足了,到那時候就是禁榷之日。

    “可都準備妥當?”武家和胡家一樣也是老爹帶著兒子一起上陣,一邊傳手藝一邊傳經驗,啥時候沒的可教了,老一輩基本也就該壽終正寢了,下一代還是這樣周而複始。

    土高爐的大匠自然是武家老二,他也快六十了,腰還不太好,都是年輕時候輪大錘輪的。但遇到大事還得老頭頂上,別人他不放心。

    “都按照大官人的吩咐準備停當,今日是良辰吉日,隻待大官人下令,宰殺祭祀過後即可開爐生火!”

    和胡二不一樣的是,武家把煉鐵當做一項神聖的事業,尤其是新爐開火時必須舉行祭祀活動,否則就幹不踏實,總擔心神靈降罪出大事。

    “你們去忙你們的,找人帶我去看看爐內的鐵料。”洪濤也無法說服這些人,隻能讓他們盡量把程序簡化,弄兩頭羊意思意思得了。

    自己肯定是不去參加,但高爐裏麵的堆料情況必須親自過目。不是不放心武家,而是怕溝通方麵有誤差,他們來的時間畢竟還短,沒習慣自己的說話方式。

    “王兄可願一同前往?”王韶並不是自己來的,兒子王厚一直跟在身邊,也就是他口中那個對兵器製造和煉鐵都有點經驗的老二。

    具體王厚對冶煉懂多少洪濤也沒興趣知道,願意看就看,看得懂看不懂無關緊要。隻要開了爐六個時辰之後就會出鐵,口說無憑,咱拿實物為證。

    王厚比王詵小五六歲,是個虎背熊腰的黑臉漢子,個頭不高很是敦實。他自幼就跟著王韶四處遊曆,後來又一起從軍,可以說是親曆了他父親指揮過的所有戰事,算是從小受到了戰爭的熏陶,自然而然就選擇了從軍,沒去走文人的路。

    他到底在軍事上有多少造詣洪濤無從判斷,但按照常理來講應該不會太差。打仗這玩意其實也是熟能生巧,從小就接觸的話,很多軍事素養已經變成了本能。隻要智商沒問題、性格別有大缺陷,最少也是位合格的中下層軍官。

    “都尉大人請……”和外貌相符,王厚的性格也不太張揚,話不多,看似隨和,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自打到了工地他就沒閑著,看得懂的看了、看不懂的也沒落下,卻一直沒有提任何問題。光是這份耐心就讓洪濤佩服,如果換成自己早就得問不知都少遍了。

    洪濤每次去王韶府上換藥,基本都是王厚帶著四弟接待。經過近十天的接觸兩個人已經算熟人了,不過很難再把私人關係進一步,原因就是性格不符。一個不說話就難受,一個話說多了難受。

    “處道可識得此爐?”這次洪濤終於抓住機會了,我讓你不愛說話,不說也得說,否則看你怎麼和你爹交代。

    “遠看似曾相識,細看……確不識得。怪哉,此爐內外大小爐室連環錯落,可是有深意?”跟著駙馬沿著工匠搭的踏板從爐底到爐頂轉了一大圈,王厚是越看越糊塗。

    煉鐵爐他不陌生,不僅見過還會搭建,當年在熙州就是由他負責督建鐵作,專門為父親提供箭矢。

    原本以為駙馬弄的煉爐不外就是個頭大一些,而且並不看好,因為爐體越大就越不容易提高爐溫,還有爐體強度也無法解決,搞不好就塌了。

    但是看過這座煉鐵爐的內結構之後,輕視之心立馬就消失了一半。本能告訴他這個爐子肯定有奧妙在其中,不是駙馬一時興起的遊戲之作,但具體是什麼奧妙真看不出來。

    其實王厚受騙了,真正的煉鐵爐就一個,剩餘的兩個都是熱風爐。

    它們不煉鐵,隻負責收集高爐頂部排出的高爐煤氣,這些煤氣熾熱且可以繼續燃燒,再用鼓風機把高爐煤氣通過耐火材料燒製的管道從高爐底部吹進去,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把爐溫提高一大截。

    這是後世煉鋼廠現代化高爐采用的最基本加溫方式,不光要吹熱風還得搭配純氧和煤末,且爐溫可調,需要多少溫度就多少溫度,這樣可以人為幹預出鐵的質量和成分。

    現代化的煉鐵爐洪濤搞不出來,更沒地方找純氧,不過這套理論已經被金河帝國的工匠們琢磨透了,並把其中可以做到的部分還原了出來,比如說熱風爐和預熱室。

    在沒有合格鑄鐵管材的條件下洪濤隻能用上熱風爐,預熱室還得等一等。

    “老武你來給王大人講講,這些爐室都是做什麼用的。”不過這些理論想講明白不易,洪濤不想再苦口破心的白話一次了,但他偷懶的方式也很狡猾,不說懶得講,而是讓武二講。

    這樣既可以省嘴皮子,又能考核一下武家人學習的到底怎麼樣了,要是連這些基本構造都記不住,那就得考慮換人了。

    “爐火上麵還有風可以燃燒?”武二應該是記住了,他講的不錯,但聽到王厚耳中還是有些不理解,尤其是關於煤氣的問題。熱風還會燃燒,且看不見聞不到,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大人莫急,小老兒初聞時也是不信,但大官人略施小計就讓我等無言以對,從此後再不敢在大官人麵前提半句煉鐵之事。”

    武二給出的回答讓王厚更加吃驚,好歹也是幾輩人當做生活依仗的鐵匠世家,想用煉鐵蒙他們基本沒可能。這麼說來,駙馬是真的會煉鐵了?

    是真是假很快就得到了印證,簡短的祭祀活動結束之後,高爐底部的引火爐被點燃了。隨著頂部冒出的煙霧濃淡、顏色,王厚就能大致判斷出此爐內的溫度。

    剛開始並沒什麼異常,甚至比一般煉鐵爐升溫慢,但隨著四名工匠踩踏鼓風機向爐內吹風,煙霧的顏色就迅速變淡了,爐溫提高的很快。

    這還不算最令人吃驚的,隨著爐溫的提高,熱風室內部的溫度也越來越高,青磚壘砌而成的牆壁甚至出現被燒透的顏色,暗暗發紅!

    “父親大人,駙馬所言不虛,隻憑此溫度大羅金仙到了爐中也會被煉化,區區鐵石難以幸免。”

    王韶大病初愈還不能久站,被洪濤讓到了烏金行裏喝茶休息,王厚在看到爐溫之後立刻找到了老爹,把觀察到的情況作了詳細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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