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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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毒 199 高判官的弱點

    幸福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水虎翼正好有船要回金明池裝載貨物,富姬不得不簡單的收拾了收拾隨船而去。

    遠遠的還站在船樓上向這邊張望,洪濤也做戲做全套,親自送她去了碼頭,只要還在視線範圍之內,就站在碼頭上向著那條船揮手。

    「大人莫要對下人太過和善,蓮夫人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無可厚非,但富姬與大人門不當戶不對,貿然從事恐會引來陛下雷霆……」

    這時身後傳來了高翠峰的聲音,他已經被皇帝賜了進士出身,任命為提點判官,也就是提點司監司的副手,算是完成了從平民到官員的昇華。

    這一下跳的還挺高,連著蹦上去好幾級。現在他還向不向司馬光隨時匯報駙馬的動向誰都不清楚,但他確實為渭橋鎮的建設拼了命,從早到晚基本不見人影,天天帶著幾名禁軍士卒穿梭於深山溝壑之中。

    每一處屬於提點司的礦場都要詳細記錄在案,要是沒有他的協助,洪濤根本沒時間背著手裝大爺指點江山,這些活兒全得自己幹。

    「高判官以為本官該如何處置?」都說忠言逆耳,高翠峰這番話就不太中聽。洪濤可以心裡明白,但被人說出來就有點尷尬了。好在他根本沒臉,更談不上尷尬,還虛心求教呢。

    「如形勢所迫不得不為,可在湟州另立門戶與之。想來以長公主之身份,不會輕易去湟州犯險。」高翠峰臉皮也不薄,說得還挺認真,就好像是在商議國家大事。

    「長公主如得知此言出自你口,必不會善罷甘休。」洪濤真就納悶了,怎麼還有勸自己養外室的,這難道也是司馬光的計謀,難道他想通過這種事兒抓自己小辮子逼自己就範?

    「翠峰是為大人計,大人榮則翠峰榮……此間這千百號人等,也皆是如此。」高翠峰一點沒覺得有對不起長公主的地方,反倒勸洪濤從善如流,還拿這裡的工匠、禁軍當籌碼,有點脅迫的意思。

    「此言差矣,我等皆是為陛下效命,應該說陛下榮則大宋榮,大宋榮才輪到到我等榮。成啦,別和我在這兒拽詞兒了,礦石和石炭可曾定下准數?過幾日鋼爐就要生火了,如果原料供應不上,咱倆誰也榮不了,不掉腦袋就是萬幸。」

    洪濤可不敢輕易和高翠峰袒露心扉,他辦事確實盡心盡力,但這也不妨礙當牆頭草,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大家還是保持一定距離為妙。

    「此事大人請放心,眾礦戶聞聽可用礦石換取好鐵無不雀躍,皆已備好鐵匠鍛爐,欲先行一步產出鐵器販賣。不僅是京兆府本地如此,還有礦戶勾結外州縣礦戶私下運送礦石以圖私利。有了大人提前叮囑,翠峰已令各地礦監、礦務詳裝不知,隨他們去,周家的第一批礦石日後即可運抵。」

    高翠峰見到駙馬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索性也就不強求了。駙馬的心思他也明白,換做是自己估計也很難相信一個原本是被派來監視的人。想贏得信任得循序漸進,先把手頭的工作完成好就是第一步。

    「本地官紳可有異動?」原料問題解決了,洪濤也就基本放心了。不過有了種凱的先例,他還是對京兆府的官員不太放心。

    種凱已經被刑部下了大獄,待審理清楚之後輕則抄家、重則流放,政治生命基本就算完結了。但長安種氏並沒被連根拔起,三種的名號洪濤也聽高翠峰講起,想起來還是有點後怕。

    尤其是種鄂,這位的風評不太善,據說在軍中就是個狠人。自己搞了他堂弟,又把長安種氏弄得灰頭土臉、損失慘重,他能善罷甘休的可能性不太大。

    「短時間內他們不會再來主動找大人麻煩,朝堂上有十多位官員因為力保種凱辭官,陛下也趁機整頓吏治,已經罷了上百名省、寺、監閒職,看樣子還不打算收手,這都是拜大人所賜。此時朝野上下的目光都盯在大人身上,反而安全了許多。」

    這其實才是高翠峰的本職工作,分析朝野動向比監管礦務拿手多了,三言兩語就回答了駙馬的問題,結尾還得附上自己的見解。

    洪濤覺得高翠峰分析的很正確,神宗皇帝這是借力打力,拿自己當攪屎棍一通攪合,只要逮著問題就會借題發揮。

    他哪兒是在整頓吏治,根本就是在為下一步棋鋪路呢。只待自己在邊關傳來捷報,就會立刻把戰時內閣抬出來,再一步步的把戰時律法搞定,以後的大宋基本就是他和三兩位近臣的控制之下了。

    「那就借高判官吉言,不用太久,三個月足矣。屆時就算有人想找本官麻煩,也得去湟州下手,到了哪兒可就不是他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的。只是你還要留在此地孤軍奮戰,會不會殃及池魚?」

    洪濤現在很矛盾,既要找辦法增加自己的能力和機會,又不想讓神宗皇帝過早大權獨攬。想來想去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只能是靜觀事態發展,走一步說一步。

    「大人一走,翠峰會把礦場重新交還一部分到本地官員和新任京兆府尹族中。屆時眾人也應該能看到利益所在,又有王大人的水虎翼相伴,想來不會有太大麻煩。只要大人在湟州安然無恙,翠峰這裡就會穩如泰山。」

    對於駙馬所擔心的事情,高翠峰反倒覺得不值一提。他還是剛才的觀點,渭橋鎮乃至金明池畔的烏金行和瓊林苑,皆與一人息息相關,那就是駙馬本身,其他人無關緊要。

    「成吧,既然如此我就當一次開路先鋒,還勞翠峰受累,與王大人一起幫襯。沒有了你們在後面輸送給養,大人我渾身是鐵也打不出來幾根釘。」話已至此洪濤也找不到別的出路,索性就豪爽一次,算是給高翠峰鼓鼓勁兒吧。

    「翠峰必不負大人重託,粉身碎骨、肝腦塗地……只是大人某要忘了駙馬煉經一書,錢經年末即可校對完畢,裡面的內容真讓下官大開眼界、茅塞頓開!」

    高翠峰並沒被駙馬的豪情所感染,他根本就不是容易熱血的人。也不能這麼說,別的事兒他都不熱血,但一說到出書,血熱不熱不清楚,吐沫星子確實噴出來了,還眉飛色舞、連比帶劃,很是激動。

    「高大人好像有點捨近求遠了,此渭橋鎮烏金行不就是煉鐵之所,我所知的東西在這裡一件件都擺在你眼前,從開礦到煉焦、從煉鐵到鍛造兵甲,還需要我來講述嗎?你何不自行研琢,有不懂之處就找工匠們聊一聊,必能獲益匪淺。屆時也不要駙馬煉經了,直接改成高氏煉經豈不痛快?」

    洪濤已經顧不上駙馬系列叢書了,那玩意是在開封城內閒的蛋疼的產物,現在小命都不見得能保住,哪兒還有心思寫書。

    就算要寫,也得等自己功成名就、歸隱南山以後,再和公主以及n位紅顏知己一起逐字逐句仔細揣摩才有意境。

    但也不好直接斷了高翠峰這個念想,他好像特別鍾情於此。咋辦呢?忽悠唄,還不是瞎忽悠,聽上去真的很有可行性。

    「……翠峰自己……這、這、恐怕……」這張大餡餅差點把高翠峰砸成腦震盪,舌頭都捋不直了。

    「怕什麼怕,只管去寫,一邊寫一邊著人帶到湟州,我幫你把關。不要妄自菲薄,我很看好你哦……」

    這就是高翠峰的弱點,一旦被洪濤抓住就會往死裡捅。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溜,否則等高翠峰緩過勁兒來就會有無數想法、思路要問,說一宿都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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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毒 200 規矩得慢慢養

    「高兄、高兄,可曾知道大人何時啟程?」洪濤溜了,只剩下高翠峰一人站在碼頭上躊躇滿志,突然從停著的一艘槽船裡又鑽出個黑臉漢子。

    「……王兄恐是要繼續起早貪黑了,大人並無馬上離開之意,下官還有要事要辦,保重!」

    高翠峰讓這人嚇了一哆嗦,腦子裡的思路也被打斷,很是惱火。可他還是忍住了,抱拳拱手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也不多說即刻告辭,唸唸有詞的快步離開了碼頭。

    「你這含鳥猢猻、窮酸餓醋,閒常時只如鳥嘴,急上場時便沒些用。保重!待俺練得角抵之後,送你這廝一雙缽大拳頭!」

    來人是王冠,他恐怕是渭橋鎮裡最難過的一個,每日要跟著親從官一起訓練還不敢廢話,因為駙馬也親自下場。

    這次是想讓高翠峰側面打聽打聽駙馬幾時才能去湟州赴任,屆時沒了駙馬約束就能稍微偷偷懶了。沒想到高翠峰還給忘了,氣得他蹦著腳的罵。

    王冠倒不是刻意為探聽消息來的,他正駕船帶著武家和胡家尋找適合開渠的河岸。按照洪濤的計畫,光有一條水渠不足以保證鍛造作坊的冷卻工序,必須一主一備,防止因為汛期或枯水期而影響生產。

    現在洪濤放個屁這兩家人都說是香的,自打見識到焦炭窯內那些看不到、聞不見的煤氣真能讓高爐和平爐的爐溫升高之後,他們供奉的祖師爺就多了一個小銅像,怎麼看怎麼像駙馬的樣子。

    洪濤也真不客氣,非但沒有去阻止這些人以活人供奉,還特別指出銅像的眼睛有點小、腿也短了,必須是長腿大眼睛才好。

    倒不是洪濤臉皮厚,而是他已經被這些古代匠人折騰服了,深知有些事硬攔是攔不住的。比如彭大和王大頭總要在產品上精雕細刻、再比如武家每爐鐵水都要用雞血祭奠。

    你不讓幹他們就偷偷干,總不能整天十二個時辰都派專人盯著吧,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只要不影響生產愛幹嘛幹嘛,信仰自由嘛。

    「王大人這兵當的倒是灑脫,就連我等也得起早跑步。監司大人有言,鍛鍊身體、保衛自己;鍛鍊肌肉、防止挨揍!若不是老漢無人願收,定要去陣前會一會西夏蕃人,難道他們還能長出兩個腦袋不成。老漢的精鋼鍛錘重一千二百斤,一錘一個全將他們砸成肉泥!」

    武六是第一上岸的,王冠和高翠峰的對話他基本都聽見了,由於裡面含有對駙馬的不敬之語,老頭非常不愛聽。

    若是放在以前,即便王冠辱罵當今聖上他也沒脾氣,因為匠人怎麼可能鬥得過禁軍指揮使呢,想都不敢想。

    可現在他不僅敢想,還敢說了。在渭橋鎮上,工匠的地位可以說高的都快沒邊了,即便犯了錯誤,那也得由監司、判官、工匠代表共同商議才可定罪,任何人包括駙馬本人都無權私自判定,更不許擅自處罰。

    另外駙馬還發明了一個玩意叫食堂,其實就是幾個互不相連的棚子,磚牆草頂,連門窗都沒有,除了遮擋太陽和雨雪之外屁用沒有。

    但所有在這裡幹活的工匠包括小工和雜役,都把能進入最東邊的棚子裡吃飯當做畢生奮鬥目標。因為這些棚子是分等級的,從西至東依次升高。

    最東邊的食堂只有獨領一項工序的大匠首領才可進入,駙馬還給這些人起了一個新名字,叫工程師。

    有了這個稱號不僅僅能凸顯身份高貴,還有諸多實惠。工程師吃的飯和下一等的技術員、技工、小工、雜役都有所不同,頓頓有魚有肉、有涼有熱、有葷有素,下工之後還可以小酌幾杯駙馬親釀的二鍋頭酒。

    此酒別說喝,只要打開瓶塞就能逆風香半裡。勞累一天之後喝上兩小杯,暈暈乎乎如踩著棉花般回屋一覺到天明,渾身上下煞是舒坦。

    光有吃喝也能忍,最讓大家不能忍的就是工錢。從雜役開始算,每一級都有上中下三等,一級和一級之間已經不是高多少的事兒了,得問高幾倍!

    界定誰能拿多少工錢的標準不是駙馬和某些人的命令,而是一種叫做工序卡的玩意。在那上面詳細記載著每道工序是誰幹的、什麼時辰干的、具體幹了什麼。

    等所有工序都完成之後,會有低級或者中級工程師查驗產品、評價品級。品級高在哪裡、為什麼會高一目瞭然。

    誰能連續一百天保持工序卡全部為優,那就誰的意見也不用問,拿著工序卡去蓮夫人那裡報備,立刻就升一等。

    其實渭橋鎮給的工錢真不高,除了飯菜管飽、平白無故被訓斥、剋扣、打罵的情況很少之外,幹到小工一級每日才能拿四十文錢。

    但來應工的人依舊絡繹不絕,大家圖的不是混口飯吃,而是準備多學點手藝、快點漲等級、然後掙大錢勤勞致富。

    有沒有懶鬼無賴打算順水摸魚呢?必須有,只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就從來沒缺過這種人。

    但在渭橋鎮想混日子基本沒可能,連續五次工序卡被畫上差就得降級。注意啊,不是降等,而是降級。好不容易費了一年力氣升上去三等,只需五次就會被打回原形。

    如再不知悔改,那就是除名了。只要被一個工坊除名,整個渭橋鎮都不會再錄用,甚至去礦場當雜役,很多礦戶都不樂意收。

    人家說了,渭橋鎮用的都是好工,在渭橋鎮那麼規矩的地方都待不住肯定不是啥好人,能不用就不用,免得給自己招惹是非。

    州縣官府對此事頗有微詞,但也無法出面阻攔。渭橋鎮既沒有花大價錢搶奪勞動力,也沒故意破壞地方上的農業生產,他們僱傭的都是流民,也就是沒有土地可以耕種的人,對於有產有田的農戶一概不予錄用。

    這玩意合理合法,還替朝廷解決了一些不穩定因素,怎麼阻止?上報朝廷彈劾?皇帝如果看到這種奏章,會不會帶著禁軍直接衝過來把寫奏章的官員給砍了?如果替朝廷分憂都會遭到彈劾,那還要他這個皇帝毛用,這已經不是彈劾駙馬,而是打算推翻皇帝。

    暗中搞鬼,不許本地人去渭橋鎮上工出力?先不說這麼做會不會又把親從官禁軍招來,流民和無產者們也不會答應啊。除非州府也能給大家發工錢,問題是州府拿不出這筆錢。

    洪濤這個辦法好吧?確實好,就連看他很不順眼的本地官員私下裡也不得不佩服,這位駙馬太尼瑪能整了,全是陽謀,眼看著乾著急誰也沒轍。

    但這麼好的辦法愣是沒普及開,除了渭橋鎮之外沒有一個地方打算採用。因為大家誰也不傻,掰著手指頭算一算就會發現,這麼做的人力成本好像要高不少,也沒有什麼利益可圖。

    在這一點上他們沒錯,工序卡管理、等級升降和工資拉開檔次的制度確實會提高人力成本,非常不適合小作坊、小規模的產業。

    洪濤弄了一套如此複雜的管理辦法出來,根本也不是衝著降低人力成本去的。要想降低成本,他有更簡單、更方便的辦法可以用,比較計件、比如分組承包等等。

    之所以費心費力還不省錢的去推行這種管理辦法,洪濤是衝著整個體系去的。他要用渭橋鎮當母雞,生生把古人的觀念用榮譽和利益給扭過來。

    讓他們愈發清楚的認識到知識就是錢、質量就是錢,靠知識和質量不僅僅可以得到錢,還能獲得周圍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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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毒 201 新年快樂

    等這群人逐漸習慣了此種邏輯之後,洪濤就會把他們調到更多的工坊去擔任要職,讓這些人成為流感病毒,把他們自身的習慣、邏輯傳染給身邊的每一個人。能不能成功,洪濤也拿不準。

    但古人不是雲過嘛,不以善小而不為。這麼做並費不了自己太多精力,又有成功的可能性,幹嘛不試試呢。

    且洪濤覺得工匠這個群體最適合用自己的思維去改造,因為他們原本的價值觀就和自己接近,是古人裡相對最認能力的一個群體。輩份、資歷、派別之類的屬性,在工匠群體裡只能排在能力之後。

    他們還不像文人那般不好評價能力高低,誰有本事誰差一點都不用分辨,上手一試便知,實打實沒那麼多虛的。這就讓自己這滿腦子的新鮮技術對他們有了極大的吸引力,同時也有了用武之地。

    冬天很快就來了,元豐三年在凜冽北風的驅趕下逐漸走到了盡頭。眼看元日將近,開封城內下了一場大雪,街道、房屋、殿堂、廟宇、樹木、河流……一切的一切都歸於潔白,就好像新年不僅僅是計時單位,還要從物理上重新抹殺天地間的一切。

    皇宮,崇政殿內,神宗皇帝正杵著額頭坐在書案後發呆。有了烏金行特意鑄造的石炭爐,即便外面風雪交加,可大殿裡的溫度一點都不低。

    自打入冬之後,這座一人高、兩人懷抱粗細的大鐵爐子就成了皇帝的最愛,除了可以讓人身體感到舒適外,還可以在上面烤一些酸餡。

    待到烤得面皮硬邦邦之後,吃起來會很脆很香,這也是自己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妹夫傳授的。不過妹夫也說了,石炭爐不管是燒蜂窩炭還是焦炭,一律不要放到寢宮內取暖,因為那會在睡夢中要了人的命,即便貴為天子照樣躲不開。

    每當看到這個爐子、感受到它的溫熱,皇帝就會想起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妹夫。說實話,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能有這麼一個滿腦子稀奇古怪想法、還不怎麼願意琢磨人的妹夫真是件幸事。

    可皇帝的身份注定了這輩子身邊都不會有至交好友,即便如妹夫一般與世無爭的人,也不得不被迫加入到皇權的遊戲之中來。每次想起這件事兒,就會讓皇帝有一種深深的自責。

    但今天例外,皇帝腦子裡想的並不是妹夫,也沒有自責。他近來身體不太好,經常會感到腰酸腿疼。太醫說是腎水有虧所致,並勸慰皇帝不要過於勞累,房事也需節制。

    神宗皇帝正式的后妃只有十四位,目前還剩十二位,婕妤錢氏和賢妃楊氏已不在人世,也沒留下一兒半女。

    剩餘這十二位后妃給神宗皇帝生了十個兒子,但活下來的只有四個。沒錯,百分之六十的死亡率,只有老大成王趙佾、老二惠王趙僅、老六趙煦、老九趙佖還暫時健在。

    且趙煦和趙佖都未成年,能不能活過成年誰也不知道,畢竟另外六個皇子都是在青少年時期得病夭折的。在這一點上老天爺還是挺公平的,儘管貴為皇子,在疾病面前也不會比乞丐多半條命。

    就是鑑於此種情況,神宗皇帝才不得不在朝堂勞累一天之後,晚上繼續加班辛勤耕耘。皇子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國家是否穩定、朝野能否平安、皇權會不會旁落。

    假如皇帝在這方面不努力,那皇太后和大臣們就會輪番上陣,勸說皇帝不要拿祖宗基業、天下百姓福祉當兒戲。

    任何一個正常男人,整天被人逼著幹這事兒也會煩躁,況且這些日子神宗皇帝也確實累,光是裁減虛職和空額的事兒就有些焦頭爛額,哪兒還有心思去造小人。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王詵派人給陛下送來了禮物,還恭祝陛下新年快樂……」就在此時,屏風後面傳來了王安石的大嗓門。

    聲到人到,身後還跟著兩個年輕太監,吃力的抬著一口比棺材小不了太多的長條木箱,步伐已經有點踉蹌。主要是王安石走的太快,他們有些跟不上節奏。

    「大膽王詵,竟敢如此戲弄於朕,難道就不怕人頭落地嗎!……哎呦,咣當……」這個皇帝當的真挺窩囊,是個官員就屁話一大堆,還不能隨便和他們發火。

    聽到王詵的名字之後,皇帝才像見了殺父仇人一般,又瞪眼又拍桌子,指著長條箱挑理,非說人家送的箱子像棺材,有欺君之罪。

    這一吼不要緊,把那兩個抬箱子的太監嚇了一跳。本來就快抬不動了,手一滑乾脆就掉在了大殿門口,嚇得兩人小臉煞白。

    「息怒息怒、陛下息怒……還不快快下去,難道等著陛下為爾等療傷!」

    王安石和神宗皇帝完全兩種情緒,鬍子上還沾有雪花,腳上的靴子也被融雪浸濕,卻全然不顧。就連這兩個小太監他也想救一救,不等皇帝呵斥就先自作主張給轟走了。

    「他能送什麼,還不是寶劍寶刀……朕是讓他去湟州阻止夏人築城,不是讓他改行當鐵匠的……」

    和王安石神宗皇帝真不敢隨便發火,還得拿妹夫撒氣,指著地上的箱子就是一頓數落,好像王詵躺在裡面聽著似的。

    「介甫、介甫,慢點走,等等老夫……陛下贖罪,王相真是老而彌堅,外面風雪未止,他卻健步如飛,臣不及也……」還沒等皇帝過完癮,門外又有人大呼小叫,然後司馬光就頂著一腦袋雪花衝了進來,還氣喘吁吁的。

    「君實莫要再喘了,速速與陛下告之,否則駙馬之命休矣。」雖然只是說笑,但王安石還是挺得意的。

    這半年多來他聽了駙馬的建議一直堅持打飛鷹,效果還挺明顯。年輕幾歲不可能,但身體有沒有增強誰練誰心裡明白。

    不光走急路不喘了,還比以前步伐大了不少。司馬光就是佐證,他已經跟不上自己的腳步,即便小跑著依舊落後。

    這就是很好兆頭啊,說明舊黨勢頭已衰,自己只需再努努力、堅持不懈,留名青史的新政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心情一好人就大度,連向皇帝報喜的事兒都可以讓。弄得司馬光直瞪眼,心裡好不氣惱。既然不搶著報喜還走這麼快,成心折磨人是不!

    「兩位莫要再與朕調笑,也不要再與王詵講情,此番朕必要治他個不敬之罪!」人這個玩意吧,總是越勸越來勁兒,眼看兩位宰相好像都要為王詵說好話,這讓皇帝心裡更不爽。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王詵派人給陛下送來了禮物,還恭祝陛下新年快樂……」

    司馬光沒搭理正在撒邪氣的皇帝,自顧自從懷裡掏出一捲紙,說著和王安石一模一樣的廢話,親手送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日產精鋼千斤!百步內勁弩不得穿之輕便鋼甲……何為輕便鋼甲?」

    皇帝拿起紙卷慢慢展開,合算上面是個送禮的清單,標註著騍馬多少匹、馬駒多少匹、橐駝多少頭,皆是用花膏與蕃人換取。

    同時也註明了騸馬被留下交與親從官禁軍使用,還有一部分橐駝繼續擴充商隊。另有一匹移刺馬和十多匹騍馬已經運往湟州尋找合適的草場馴養,以期可以繁殖云云。

    這些事兒早就有密奏匯報過了,皇帝也不缺那些馬和橐駝當新年禮物,即便是一匹移刺馬也對大宋缺乏戰馬來源的事實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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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毒 202 樂極生悲

    但第二頁上寫的東西皇帝就不知道了,想來應該是近期做為沒來得及單獨呈報,而是做為新年賀禮跟著一起來的。

    每看到一行說明皇帝的聲音就大一點,最終從書案後面站了起來,慵懶無聊煩躁的情緒一掃而光,抖落著手中的幾張紙向王安石和司馬光徵詢細節。

    「日產千斤怕是略微誇張了一些,臣以為幾百斤想是有的,看來駙馬這喜歡說笑的性子依舊未改。輕便嘛,臣特意找三司使尋秤衡量,此甲重二十四斤又七兩,確實比我朝鎧甲輕了不少,想來是精鋼所致。然此甲造型怪異,臣特命侍衛司禁軍用勁弩在百步之外攢射,幾十箭中的,唯兩箭得以穿透,皆不能透內層皮甲,煞是驚人。不過王詵在信中明言,不能以難看而降罪,還望陛下應允。」

    王安石自討對王詵瞭解的比較透徹,接過了講解的工作,比較仗義的替駙馬撐了撐腰,實屬難得。

    「朕豈是迂腐之輩,就算……嘶……這、這……」神宗皇帝讓王安石說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乾脆也別光聽講了,實物就在箱子裡,還是親眼看看吧。

    在木箱打開的一瞬間,皇帝就要反悔。這已經不是難看了,而是太難看,連人樣都不能算,只能說是活鬼!

    箱子裡並排躺著兩具草人,扎草人的手藝一看就是彭大系的,不光有頭髮,還弄成了禁軍喜歡的髮式,栩栩如生。

    但此時皇帝已經沒功夫去評判草人扎的好不好,目光全在草人穿戴的甲冑上。這種甲冑宋人從未見過,有點像漢唐時期的明光鎧,但正面沒有鎖甲片,全部由大塊的甲片組成。

    大的什麼程度呢?整個胸甲就是一塊,從脖子到肚臍以下,胸前一塊、背後一塊,皆是向外突起、說圓不圓、說尖不尖的形狀。

    甲片表面還不是平整的,有一條一條的突起條文。草人穿著它就像把身體鑽進了一個不太規則的圓鐵桶中,只是比鐵桶多了些腰腹收放,略微貼合人形。

    此甲的肩部、胳膊和小腿則是由傳統甲片組成,依舊採用披膊、護臂和脛甲的模式。只是膝蓋以上多了兩條與大腿貼合、後面開縫、襠部鏤空的整體腿甲。

    一整套甲冑穿戴起來,看著不太臃腫挺靈活的樣子,只是真沒什麼美感。以宋人的審美觀而言,丑已經無法準確定義它的摸樣,因為丑也是用來形容人的,而它根本就不是人形,更像是怪物。

    最醜的其實還不是甲冑本身,而是那個兜鍪。它簡直就是個上下一邊粗的鐵桶,眼睛、鼻孔和嘴巴處簡單的開了條縫,配上由長條甲片組成的頓項,晚上戴著出門保證能嚇跑一街筒子的人。

    其中一具甲冑上有不少箭痕,甚至還有兩個不大的小洞,顯然是被弓箭所傷。情形也和王安石描述的差不多,箭頭不足以穿透傷到內臟。且按照此甲的弧度估算,甲片和肌體之間還有不小空隙,估計連皮肉也傷不了。

    「咣咣咣……此甲確能防勁弩攢射?裴英,喚人在前庭擺放,拿朕的弓箭來。」光模樣難看皇帝還能咬牙忍耐,因為駙馬自打腦袋被踢傷之後,審美情趣確實大不如前,這一點從他在府中私自穿的衣服就能看出。

    可是皇帝伸手敲了敲甲片之後,就開始懷疑這兩位宰相的人品了。甲片按上去是很硬,但厚度真有點太薄了。

    難不成是這兩位肱骨之臣也被駙馬收買了,三個人伙在一起欺上瞞下?想到此處,神宗皇帝的臉又拉了下來,低聲向一邊伸著脖子偷看的裴中貴下達了命令。

    「怪哉……再來!」神宗皇帝用的是把一石兩斗金漆弓,稱不上強弓,卻也不是隨便找個士兵就能拉開並瞄準射擊的軟弓,禁軍的職業弓手所用戰弓也不過一石五斗左右。

    可是第一箭射出去,明明在八十步命中了駙馬的甲冑,箭矢卻在一聲悶響之後彈落在地。這讓神宗皇帝感覺很沒面子,藉著向裴英索要箭矢的機會又往前挪了兩步多,繼續張弓搭箭。

    「嗖!啪!」這次射的更準,直接命中了草人的胸腹交接部位。

    此處的甲冑正是收腰和胯部向外張開的交合部位,有個明顯的凹痕。箭頭很難被彈開或者滑開,想來應該可以穿透了吧。

    可這次的效果更慘,箭矢居然從箭頭後部折斷了,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就像抽了皇帝一個小嘴巴。

    「換駙馬進獻的透甲錐來!」神宗皇帝的臉都氣紫了,恨不得草人就是王詵,必須一箭穿個通透才解恨,讓你遠在千里之外還敢戲弄天子!

    第三箭由於情緒波動脫靶了,就在大家都為駙馬的命運憂心時,第四箭終於算是命中且穿透了這幅該死的甲冑。皇帝也總算找回了點顏面,在大家異口同聲的讚美聲中趕緊就坡下驢,結束了這次測試。

    「難道說只有王詵的百煉鋼箭簇才能透此甲?」再次重新回到殿中,神宗皇帝的情緒已經被外面的冷風吹得平復了很多,正拿著幾個箭頭對照被裴英扶著站立起來的草人。

    對照結果呢,其實都不用懂射箭,來個宮女都可以看明白。宋軍裝備的鐵箭頭碰到甲冑之後就鈍了,頂多能在甲冑上撞個小坑,大部分會滑開,或者像第二支箭那樣被兩股力量生生扭斷。

    第四箭的百煉鋼透甲錐確實穿透了甲冑外殼,可惜依舊被撕裂的鋼板牢牢夾住不得再進一步,連甲冑內側襯的軟牛皮都未曾穿透。假如穿戴此甲的是人,肯定也毫髮無傷,嚇一跳而已。

    「此甲為何會如此之硬,恐只有駙馬可以為陛下解惑,臣等愚鈍,退朝之後商議了許久也不得而知。」

    這回該輪到司馬光搖頭嘆息了,他也想不通這兩套明顯更輕更薄的甲冑為何會如此堅硬。同樣是煉鐵,怎麼駙馬就能煉的出神入化,難道真是星宿附身啦?

    「哼,不過爾爾,想是王詵著人用百煉鋼精心打造,以此物博朕歡心,對他遲遲不到湟州上任之事網開一面。朕豈是此等公私不分之君,此子煞是惱人!」神宗皇帝今天算是和駙馬懟上了,半點好也不給,凡是壞事必須扣在妹夫腦袋上。

    「陛下實乃冤枉了駙馬,有關此甲的製作詳情都寫在新年快樂背後,想是要給陛下意外驚喜。」

    王安石也覺出皇帝今天有點反常,趕緊指了指書案上那捲紙,示意皇帝先別忙下結論,看完再定罪不遲。

    「……」神宗皇帝被噎的直嚥唾沫,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拿起紙卷展開繼續看背面的小字。

    這尼瑪小孩玩的把戲,一位堂堂的朝廷經略安撫使居然也玩的不亦樂乎,還以此當奏章交與皇帝審閱。說是童心未泯也成,說是腦袋又犯病了好像更恰當。

    「裴英,明日去京兆府一趟,代朕查驗王詵所言虛實,真氣煞我也!」越看皇帝的臉色就越難看,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最終居然要讓大太監頭子出宮當欽差,親眼驗證駙馬奏章上說的事兒,然後一甩袖子黑著臉走了,直接把兩位宰相給晾在了原地。

    「陛下……自作孽不可活也……」王安石沒想到皇帝會發這麼大脾氣,連必要的禮節都不顧了。想弄清皇帝為何突然發火,還得去看駙馬的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麼。掃了幾眼之後,王安石的臉色也暗了下來,真不怪皇帝發火,這不是嘬死嘛!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1
大宋有毒 203 棄如敝履

    「裴英,如果駙馬所言虛實各半,還要與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此子隨言語唐突、行為無狀、不曉朝堂政事,卻是我大宋百年難得一遇之大才。事關國運,本官拜託了。」

    見到皇帝真生氣了,王安石也沒了主意,總不能追到後宮去吧。要想救駙馬還得靠這個老太監,別看只是個太監,他卻和皇帝如師似友,在很多問題上都可以影響到皇帝的判斷。

    「王相言重了,陛下這幾日身體多有不適,難免急躁了些。想來都尉不會故意欺君罔上,還請兩位大人放心,裴英必不負陛下重託,當速去速歸,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裴英並不打算受王安石的禮,側身避過之後才躬身回話,不卑不亢不急不緩,一邊說一邊退著走到後殿門口,閃身不見了人影。

    「新年快樂……這下老夫看你還樂的出來!」王安石很是為駙馬憂慮,因為紙上寫的東西確實有點過頭。

    駙馬在上面居然說是為了提高甲冑產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把千百甲片化作整塊。除去讓人費解的後期熱處理和內襯鑲嵌縫合工序,三位工匠合力每日可產二十具。

    就算沒有製造兵甲的實際經驗,王安石也覺得這個數字誇大成分有點多。假如能謹慎一些,變成二具哪怕五具呢,自己也能在皇帝面前拍拍胸脯擔保。

    可二十具,這不是把滿朝文武外加皇帝都當傻子哄嘛。合算給你駙馬百十名工匠,整個大宋朝的甲冑就全造出來了,那還要南北作坊、弓弩院的幾千匠人何用?各州各路的匠作監也可以廢除了。

    而且這封信是用普通馬遞傳到樞密院的,並沒有使用急腳遞直接呈送皇帝。也就是說上面的內容至少有好幾個人都看到了,想瞞也瞞不住。

    然後呢?然後皇帝必須先掌握實情,並提前對駙馬的欺君行為做出處罰決定。否則等到大臣和御史們琢磨明白,罪名和懲罰力度就會更重了。

    這位駙馬剛剛出任幾個月,就快把半個朝堂的官員全得罪光了,此時盼著他倒霉、四處找他小辮子揪的大有人在。沒事兒還想找點事兒呢,這不是把漏洞送到了人家眼前嘛。

    確切的說,神宗皇帝並不是真生氣,他是在給司馬光以及自己定基調,借此保護駙馬不要受到太大傷害,能不能成功還是個未知數。

    沒看到司馬光一直都沒吱聲,皇帝一走他也悄悄溜了,根本就不給自己商討的機會。看來這個胖子身上背負的壓力也不輕,這次恐怕不會站出來壓制舊黨一派,更不會明目張膽的維護駙馬了。

    這個冬天有點冷啊……王安石此時忽然覺得殿中的氣溫比外面還冷,那個滿身龍鱗的鑄鐵大爐子即便都快被肚子裡的焦炭燒紅,可體內的寒意依舊在不停的發散,從內至外。

    假如這次皇帝真的扛不住、舊黨方面又不肯妥協、司馬光還無法統一舊黨內部的意見,駙馬還就真玄了。

    新黨倒是可以力保,可這樣一來新舊兩黨又會變成死對頭,好不容易妥協了一年多的大好局面蕩然無存。

    兩個黨派真要是對立起來,就不再是一人一事的紛爭,凡事對方支持的不管對錯都要反對,根本就來不及考慮對錯。畢竟能保住權利才有機會判定對和錯,下野成了老百姓知道對錯又能如何?

    人總是在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有駙馬在,別看不咋起眼,也沒啥權利,可新舊兩黨包括皇帝三方都能從他身上找到利益點,達到暫時平衡。等這個人突然要消失時,大家才發覺想達到這種平衡是多麼難、多麼可貴。

    但誰又都不能說服對方別去向這個人下手,能想明白、看明白的人終歸還是少數,大部分人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其實都是跟著水流一起奔流的泥沙,真正有能力、有膽量露出水面的中流砥柱沒幾個。

    恰恰是這些隨波逐流的泥沙,卻能不斷的衝擊著岩石,把它們一點點的削磨殆盡,最終大家全都變成了泥沙,誰也不比誰高多少。

    「我說你是打算射敵人呢,還是要把自己的臉燒成大麻子?幹嘛非離著蜂窩口這麼近,說過多少次了,腦袋不能超過這條紅線。紅線,明白不?重新來,舉兩刻鐘,否則你印象不深!」

    洪濤真沒想到兩具甲冑外加一封措辭已經很謙虛的成績匯報單也能給自己惹來大麻煩,此時他正在河灘上訓練士兵使用一窩蜂和馬蜂窩呢。

    沒錯,現在他成了教官,苗魁也得老老實實站在下面,帶著一臉迷茫和仰慕,像小學生一般聽講,一個字也不敢漏掉。

    否則就得像梅六一般,被罰舉著個大筒子傻乎乎的站在曠野上讓北風吹。累倒是不累,但太丟人了,會成為全營兵將的笑料。

    洪濤的軍事素養真進步的這麼快嗎?顯然沒有,目前他連最基本的陣法還搞不太清,哪兒來的軍事素養。

    之所以可以越俎代庖,主要還是憑藉先進的武器裝備。一窩蜂和馬蜂窩這兩種遠程打擊利器剛剛可以小批量產,整個渭橋鎮除了駙馬之外,再也找不出一個知道此物該如何使用的人。再擴大一些範圍,整個大宋估計也沒有第二個。

    所以不管大家看得上看不上駙馬的軍事水平,依舊得老老實實聽講。用王大頭的話講,這叫千招會不如一門靈,專精!

    其實一窩蜂和馬蜂窩這兩種怪異的武器剛剛被生產出來時,除了王冠還能稍有敬畏之外,連同水虎翼帶親從官禁軍,就再沒有第二個人覺得這玩意可以成為殺敵利器。

    為此苗魁還不顧王冠勸告,與駙馬打了一個賭。結果他輸慘了,輸的不是錢也不是物,而是每個人都無法多佔的時間。然後就發誓這輩子遠離賭博,誰再賭誰是王八蛋!

    這個賭注看起來很公平,駙馬說如果親從官禁軍弓手能比一窩蜂射的遠、射的准、射的狠,他就辭去湟州經略安撫使一職,不再帶著親從官禁軍去那個鬼地方搏命。而且不管皇帝准不准他都將辭職,為此不惜打斷自己一條腿!

    假如苗魁輸了,那這百十號親從官禁軍就得聽命五年整,除非皇帝有其它差遣,否則駙馬即使說讓大家全都綁著鐵錠跳河,大家也得跳。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1
大宋有毒 204 實用為主

    苗魁自然是輸了,輸得心服口服。不管是單人操作的一窩蜂還是雙人發射的馬蜂窩,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上除了命中率之外,其它數據全都遠遠超出禁軍弓手的能力。再遠的話,禁軍弓手就更不是對手了,連命中率都會被超過。

    其實在第一波馬蜂窩齊射之後苗魁就知道自己輸了,根本不用看命中率。一對一射箭比賽可以憑藉準確獲勝,但在大規模作戰時啥準確率都不用考慮,只要能把箭矢發射到預定射程就是合格,重要是射速和箭矢的重量。

    馬蜂窩的射速就不用聊了,呼吸之間三十二支短槍一般的重箭全都爭先恐後的竄了出去,想停都停不下來,再訓練有素的弓手也只能望煙興嘆。

    威力也沒法比,禁軍一石五斗硬弓所用輕箭重二兩三錢,重箭不過三兩,可一窩蜂光箭頭就有二兩多重,整支箭重超過了八兩,也就是半斤多。

    兩種不同重量的箭矢,如果發射距離相同,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要是換成馬蜂窩重達兩斤多的巨型重箭,即使箭頭都被做成鈍角,也以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按照駙馬的理論,這種重量的箭矢已經沒必要用鋒利的箭頭來破甲,它靠的是加速度獲得的自身能量,只要材質夠硬,不要箭頭換成鋼棍,照樣會把甲冑戳個洞,傷害一點不比鋒利的箭頭小。

    事實上確實如此,凡是被馬蜂窩重箭射中的目標基本就沒啥救治的必要了,除了箭頭創傷之外,碎裂的竹片、甲片、皮甲、衣物全會成為箭頭的幫凶,人體組織加上骨頭,在它們面前如同豆腐一般柔軟。

    當然了,一窩蜂和馬蜂窩也有劣勢,那就是造價高。這玩意射出去的箭矢百分百都是一次性,頂多能把鋼箭頭、鐵箭羽回收,其餘部分很難找到囫圇個的。就算完整也無法再次裝藥,依舊算廢品。

    這樣的話就等於射出去一支少一支,要是再加上嚇人的射速和坑爹的命中率,一場仗下來都不敢去算消耗量,那會讓各軍主將和遠在京城的樞密使哭瞎眼的。

    「非也、非也,苗指揮此言差矣……錢並不是最貴的,人才是。你來看看這些工匠,他們每人值多少錢?用十具馬蜂窩和你交換可願否?」

    對於苗魁提出的這個缺陷,洪濤咧著嘴又開始拍胸脯了。在別人看來這個缺點很大,光厲害用不起也是枉然。可是在他自己眼中就不算什麼大缺點了,除了對後勤壓力有點大之外,其它的全都不算事兒。

    成本?有花膏、香水、白蠟和寶繪堂、蜂窩炭、鑄鐵爐這麼多吸金怪獸,還算啥成本啊。在性命攸關的問題上,洪濤從來不把成本放在第一位。用他的話講,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其實就算沒有那些吸金怪獸補貼,這種原始火箭的成本也不會太高,因為它們不是用傳統人工方式鍛打出來的。

    啥百煉鋼啊,只是為了聽上去高大上,現在都改成從平爐裡直接出鋼水了,再經過工匠們憑經驗判斷,不同硬度的鋼材分類保存,真正用來送入鍛錘下製造箭頭的遠遠算不上好鋼。

    啥叫好鋼呢,駙馬說了幾種,名字很怪。比如碳素工具鋼、碳素彈簧鋼、馬氏體鋼。但駙馬也說了,由於缺少一些原材料,目前還無法大量生產這些特殊鋼材,需過一段時間再說。

    這可讓工匠們急紅了眼、愁白了頭。幹嘛還過一段時間啊,先教教大家唄,缺啥吱聲,只要大宋有的,賣媳婦賣孩子也得弄來。

    鑑於廣大工匠們對知識的渴望,洪濤從善如流,還真給大家露了一小手。效果嘛,看看進獻給皇帝的兩幅甲冑就清楚了,它們還真不是普通的鋼甲,而是經過表面滲碳硬化處理的准復合鋼甲。

    為啥叫准復合鋼甲呢,因為實質上甲片還是鋼質,只是外層含碳量比較高,硬度大而韌性差;內層含碳量比較低,硬度低韌性強。兩層含碳量不同的材質形成互補,取長補短,大大提高了甲片的防禦力。

    具體做法就是用生鐵澆鑄、拼接出來一個一米見方的滲碳箱,底部用耐火磚壘砌爐灶,由焦炭加溫至六百度左右,再把需要熱處理的工件和摻入了純鹼的木炭粒一層一層碼放好,繼續加溫到九百度左右,保溫三小時或者一個半時辰取出淬火即可。

    這時候又需要用到金屬熱處理專業裡的另一項工藝了,鹽浴!如果沒有鹽浴,只用空氣冷卻或者水淬,這麼薄的工件兩面都會產生氧化層,影響平均厚度,保不齊還會出現細微裂縫和氣眼。

    最好用被高溫融化的鹽溶液進行淬火,由氯化鈉冷卻形成的結晶層保護工件表面不被氧化,同時按照一定時間降溫,才能得到完美的表面滲碳硬化工件。

    說起來容易,其實表面滲碳硬化工藝對技術要求還是挺高的,想弄明白其中的原理,必須經過專業學習。

    僅僅靠實際經驗積累很難理解奧氏體、共析溫度、過共析組織、共析組織、亞共析組織、鹽浴淬火之類的術語。所以看上去要比高爐煉鐵、平爐煉鋼、焦炭爐燒焦更神奇,被工匠們一致歸結為駙馬的壓箱底絕技,凡人縱使努力也不可得。

    因為他們沒一個能玩好這套工序的,就連駙馬親手操作也是經歷了幾十次失敗才找到大致差不多的溫度和時間。交由工匠們操作之後,依舊是搞不明白,信息量太大,他們還需慢慢熟悉適應。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套熱處理工藝,才使得鋼甲片的厚度進一步降低為一毫米,再加上甲冑的特殊造型以及表面那些加強筋設計,不僅沒降低防禦力,還有所加強了。

    洪濤對這套工藝還是挺滿意的,但對這種甲冑還有諸多不滿。其一就是沒人會歐洲全身甲的活動關節工藝,並不說那玩意有多精密,只是宋代工匠從來沒琢磨過,現想肯定來不及。

    所以本來應該是全身防護的板甲套裝,弄成了半板甲半鎖甲的混血種,外形有點不倫不類。

    其二就是表面滲碳硬化工藝目前還不能大批量生產,沒人會,就算自己一天啥也不干只盯著滲碳箱,頂多也就加工出來十多片鋼甲。

    注意啊,是十多片不是十多套,攢吧攢吧頂多湊出來四五套甲冑,還沒頭盔。就這產量還是每箱都成功才能達到,實際上洪濤也達不到百分百成功,運氣好的話能有百分之七十,運氣差了百分之五十都夠嗆。

    造成這種局面的並不是技術問題,全拜此時的木炭顆粒和純鹼濃度參差不齊,在沒有化學試劑可以準確界定原料成分的前提下,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已經算合格了。

    隨著工匠們慢慢熟悉這門手藝,成功率還會逐漸增高,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慢慢是多久呢?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也沒準兒。

    這種事兒無法強求,也沒有捷徑,洪濤又不能鑽進他們腦子裡刻字,學手藝憑的是悟性和刻苦,掌握新技術必須得經過時間的磨練,急不得。

    這兩個問題不解決,新式盔甲豈不是沒用了!這倒不盡然,輕便、漂亮、防禦力強的盔甲是為皇帝準備的樣品,實際上製作工藝這麼複雜的成品,別說每個士兵一件,指揮使以上的軍官人手一件也是很難達到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0
大宋有毒 205 資本家嘴臉

    真正適合在戰場上大批量裝備的甲冑成本更低、製作工藝更簡單、結構自然也會更簡陋。模樣嘛,根本就沒法看,一丁丁點美觀都談不上。

    頭盔就是個圓底盆,裡面有皮帶編織的減震結構。平時戴在腦袋上防雨、防曬、防劈砍、防箭矢,休息的時候可以當水盆甚至飯盒用,如果不嫌髒的話拿來熱熱飯、做做開水也沒問題。

    要不說雞賊就是雞賊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設計點啥都要物盡其用,半點浪費也容不得。

    上身甲只有前片沒後片,也沒有披膊,只在小臂配有牛皮護臂。下身……根本沒有鋼甲,全由皮甲湊數。

    夠簡陋夠難看吧,連水虎翼的士兵都不樂意穿戴。但還別說,每個士兵比原來禁軍的裝備真多了一樣,那個東西就背在後背上,是個長圓形的鋼片帶著根木柄……鐵鍬!

    這就是洪濤戰術中的精髓,平時可以背在後背上當盔甲,戰時則拿在手中老老實實的挖坑。

    不想死的就挖深點,至少得保證蹲下再縮著脖子露不出腦袋。敵人愛是啥兵是啥兵,看不見人總沒法殺吧。拋射的箭矢有反角制約也沒多高命中率,再加上腦袋上面頂著個鋼盆,命中之後也就是震一震彈開。

    可是全蹲在坑裡咋殺敵呢?容易啊,不是有一窩蜂和馬蜂窩嘛。遠了就用馬蜂窩射,近了用一窩蜂招呼,再近還有單兵弩。

    假如敵人都衝到短兵相接的距離了,該如何應對呢?洪濤認為這種情況需儘可能避免,要是敵人在三層火力網下還能衝到近距離肉搏,只能說明自己指揮失誤,要不就是沒掌握對方的兵力數量、要不就是輕敵冒進被包圍了。這都是可以通過細緻的情報工作來避免,不讓它發生就可以。

    那要是碰上攻堅戰,總不能也一步一個坑的挖著攻城吧。洪濤又說了,西夏在邊境地區根本就沒有堅固的城池,最大規模的防禦設施就是木頭搭建的軍寨。

    如果對付木質結構的堡壘,他還有另一種大殺器,只是目前還沒有量產而已。效果嘛,也不用做試驗了,那種武器在金河帝國已經被無數次實戰檢驗過了,必須好用。

    再說了,敵人主要以騎兵野戰、步兵長距離迂迴突襲為主要作戰方式,攻個毛的堅啊。就算真趕上這種情況,湟州不是還有禁軍和廂兵駐紮嘛,攻堅讓他們上唄。自己訓練的部隊只會打防禦戰,頂多來個防守反擊、誘敵深入,說白了還是防禦為主。

    不管別人咋想,反正洪濤是認定了,在目前這個階段只能採用防禦戰術慢慢的消耗對方有生力量,在成建制、大規模的重甲騎兵組建完畢之前誰愛進攻就誰去!

    想來皇帝也不會急成這樣,就指望自己這個二把刀掃平西夏。真那樣的話,自己就只能扔下老婆孩子跑路嘍。

    另外洪濤還收到了一份禮物,是從延安府送來的,送禮人自稱學生沈括。

    禮物裝在兩個大甕中,還用泥土封了口。所有人都以為是酒,但是當封口被打開之後,全捂著鼻子躲了。味道很不好聞、模樣也不好看,黑褐色的粘稠粥狀物還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兒。

    石油!跟著大甕來的還有一封沈括的親筆信,開頭全是問候的客套廢話,翻篇才言之有物。先是對駙馬在延州附近建立烏金行的建議予以了肯定,又說了一大堆困難,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心有餘而力不足矣,沒錢!

    沈括的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和洪濤的湟州經略安撫使真沒法比,所有大筆的財政收入、支出都要經過朝廷點頭。

    其實就算朝廷不限制,他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去建設工業基地。在洪濤眼中不值一提的錢物,到了絕大部分人眼中都是一筆非常非常巨大的開支,不是敢不敢花的問題,而是從哪兒來。

    信的最後才是洪濤最關心的問題,石油。

    這個詞兒當初從沈括嘴裡蹦出來時照實嚇了洪濤一跳,仔細詢問後才得知,世界上第一個給石油命名的很可能就是這位沈全才。

    他剛到延州上任時經常去各地巡視體察民情,發現延川縣一代的居民經常用一種黑褐色的油脂燒火做飯、點燈取暖。當地人把這種從地下開挖出來的液體稱作石漆、石脂。

    沈括也是個好奇寶寶,看到啥不明白的事物都要親自試試。其實這就是科學家最基本的素質:先要有好奇心、再有很強的動手能力。

    經過親自試驗,沈括發現這種液體確實很容易燃燒,且熱量還挺大,唯一的缺點就是煙太大,很不適合在市內點燃。當地居民是窮的沒辦法,也顧不上煙燻了。

    可能出於文人的通病,沈括覺得當地人給取的名字太俗,於是重新命名了一下,稱之為石油。可是洪濤怎麼琢磨也沒感覺出來石油比石脂高明在哪兒,聽著都挺俗的啊。

    那石油有啥用呢?沈括不愧是個科研天才,僅僅看了、試了還不滿足,又開始琢磨該如何利用石油為人類造福。不知道試驗了多久,還真找到了一個很實際的用途,油煙!

    石油燃燒時濃煙滾滾,被它熏燎過的東西無一不是黑漆漆的,上面會沾著一層黑灰。沈括是個文人,比洪濤這個假文人純粹的多,他頭一個想起來的就是文人三寶之一的墨。

    原本墨是用松枝燃燒之後刮取松煙為原料,既然石油的煙霧這麼大、黑灰這麼多,能不能代替松枝制墨呢?

    事實證明必須能,還特別好。在這封信的結尾,沈括就比較隱晦的提出了一個小請求。他想和駙馬借點錢,然後在延州弄個作坊,專門生產用石油油煙為基礎原料的墨,然後又起了個名字,石墨!

    「我艹地雷!你起名的本事好像比大爺我要狠多了,張嘴閉嘴全是響噹噹的名號啊!」

    看到石墨的名字洪濤心裡又是一哆嗦,如果不是認識沈括並與他深談過,必須得懷疑這個傢伙也是個穿越者,否則怎麼會把後世的詞兒一股腦的往外倒呢。

    但洪濤沒答應借錢,他這種雞賊的人不佔點便宜渾身都難受。他打算告訴沈括,啥借錢不借錢,你出人、我出錢,咱哥倆合資,這樣才顯得親熱嘛。

    而且合資的作坊也不能光生產石墨一種產品,必須擴大經營範圍。比如把石油販賣給渭橋鎮烏金行做為燃料,再比如把油煙賣給寶繪堂當製作油墨的原料。

    看到沒,洪濤身上有著濃濃的資本家嘴臉,只要牽扯到利益二字,即便朋友他都坑。

    烏金行需要石油當燃料嗎?肯定不需要,那玩意在沒有分餾之前成分太複雜,不適合參與冶煉環節。他買來是準備和煤焦油一起分餾的,這麼說是怕沈括知道了石油的具體用途之後漲價。

    「你大爺的,人家當個經略安撫使怎麼就有這麼多資源可用,我那邊除了山就是川,只盛產劫道的土匪!」

    在信的末尾,沈括還提到了他在當地發現的其它已知資源,比如解州的鹽湖、信州鉛山縣的苦泉。本意是讓駙馬這個怪才幫著琢磨琢磨該如何充分利用起來,結果卻讓洪濤指天大罵不公。

    鹽湖,除了鹽之外還有天然純鹼,這是洪濤非常需要且離不開的一種基礎原料。苦泉只是民間的叫法,官方稱之為曾青或者膽礬。沒錯,這就是飽含硫酸銅溶液的混合液體,可以用來提煉膽銅。

    而且鄜州還產鐵、產煤……這麼算起來的話,發展現代冶煉、化工業的基礎原料差不多就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1
大宋有毒 206 渾人

    可自己提點的京兆府附近湊點高質的鐵礦石和焦煤都費勁,想用純鹼還得從熙河路購買。因為人家那邊有青海湖這個大鹽湖,一到冬天湖邊就會有天然鹼結晶,撿石頭一般隨便撿。

    反觀湟州,幸虧富姬去的時候聽了自己的話,帶上兩伍平民打扮的親從官禁軍,否則還能不能回來都是問題。

    僅從蘭州到湟州城的路上馱隊就遇到了兩次劫道的,從湟州再到南宗堡幾乎天天有人日夜跟隨圖謀不軌,最終還是禁軍亮出了強弩,勉強算嚇退了這些陰魂不散的傢伙。

    看看人家的領地,再瞧瞧自己的治下,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我會派人去沈兄治下尋找建立烏金行之地,所需財物無需擔心,自然也不會虧了沈兄你。日後烏金行產出之兵刃甲冑優先供應沈兄的親軍,也無需購買,用礦石、石油、鹼石抵償即可。具體事由沈兄與小弟代表商討,來人曰朱八斤,想必沈兄也不陌生。」

    既然自己沒有這麼多資源,那就得想辦法把別人的資源弄過來,這是洪濤的第一個念頭。

    可惜自己是朝廷命官,以前沒實職的時候不能隨便走動,現在有了照樣還是不能,所以得派個人去和沈括交洽。

    朱八斤在渭橋鎮建設上算個項目經理,所有關於選址、預算、工匠招聘培訓、產質量管理的項目幾乎都參加了,雖然技術細節上還是一竅不通,但總體統籌規劃已經入門。

    讓他重新設計一套產業鏈沒戲,但照貓畫虎還真沒人能比得過。他又和沈括在金明池見過,雖然兩人連一個階級都算不上,更沒有啥私交,但幫自己爭取點利益、幫沈括出出主意還是很合格的。

    「另有一件事兒還要沈兄大力協助,小弟去湟州任職之事想必已然知曉,可湟州本地之情況恐怕沈兄還不太清楚。當地山川比村落多、匪盜比田地多。小弟身邊人手有限,怕不易立足。沈兄如有親信之人不妨先借與小弟用用,蕃漢皆可、武不挑。不是白借,小弟給付利息,此次會由八斤一併帶過去,拜謝!」

    除了四處劃拉資源之外,洪濤還想和沈括借點人用用。渭橋鎮這個工業基地必須保持運轉良好,所以高翠峰得留下。朱八斤又去了延州,短時間內恐怕也回不來,自己身邊好像就沒啥人可用了。

    許東來和那些孩子主要的工作是調配火藥,目前這個技術還不能擴散,必須跟著自己一起去湟州。

    「從武家、胡家挑選幾個工匠去延州走一趟,把我的親筆信交給沈大人。如果他願意合作,就找合適的地方再建一個烏金行,不用太大,只需煉焦窯和煉鐵爐即可,做為渭橋鎮的原料補充。」寫完了給沈括的信,洪濤把朱八斤叫來,交代了去延州的事宜。

    「只怕沒有官人坐鎮,八斤不好與那些朝廷命官說到一起。沈大人沒那麼多繁縟節,可他手下的人難講。」朱八斤對這趟任務抱的希望不大,他和洪濤的思路不一樣,是從具體工作實施方面考慮的。

    「……無妨,盡人事聽天命,如所謀不成,就先遣徒弟在當地開辦貨場,專門收購鹼石、石油送往湟州。咱們在湟州還有大買賣可干,到時候讓他們眼饞去。」

    朱八斤所擔憂的問題確實是個問題,洪濤想了想,自己也沒辦法解決,那就乾脆不解決,繞開不就完了。

    我想拉著你們一起前進,你們非坐在地上拖後腿不想前進,那我就鬆手唄,總不能為了拉著你們而誤了自己前進的步伐。

    「如此甚好,八斤這兩日找好人手即可出發。」得到了駙馬的撐腰,朱八斤就全放心了。他並不怕沈括那邊如何如何,主要是擔心完不成任務回來沒法和駙馬交代,當下揣好信件就要離開。

    「等等,八斤,坐下,我還有話要說。」這時洪濤突然開口叫住了他,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大人還有話要叮囑?」朱八斤覺得下面將要說的話好像挺關鍵,因為駙馬又開始摸他那幾根若隱若現的鬍子了,只有使勁兒動腦子時才有這個動作。

    「你從開封就跟著本官忙前忙後,算起來也應該還清了兒子的債。這次去湟州福禍難料,本官又沒有官職許與你,難道不想回開封守著烏金行安安穩穩當個富家翁嗎?假如有這個想法儘管和我提出來,王相那邊由我去說項,必讓他把你兒子放出來。假如你還想幫官人一把,依舊可以在烏金行中任職,如何?」

    洪濤並沒有談工作,而是把話題轉到了朱八斤身上。這個人跟著自己除了發點小財之外好像別無所求,也一直任勞任怨的甘受驅使,這讓洪濤很不安心。

    在他的人生理念裡就沒有忠心這個詞兒,人和人交往必須有利益訴求,這個利益可以不是錢,但必須有。

    只要誰無緣無故的跟在自己身邊奔波,那這個人就將被視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在去湟州赴任之前,洪濤打算把各種不穩定因素都剷除,然後輕裝上陣。別前面防著敵人,後邊還得防著自己人。

    湟州不比開封和京兆府,在內陸城市中再怎麼耍心眼鬥雞賊也不會傷及性命,自己還有心情陪著他們玩。可到了邊境一不留意就是死翹翹,還是別搞這種高難度的技術動作了。

    「大人小看我朱某人了,八斤雖然沒怎麼讀過書,卻也懂得為國靖邊是值得稱道的大好事兒。可惜八斤能耐不濟,無法和大人一般運籌帷幄,卻想跟在大人身邊為朱家謀個好前程。」朱八斤好像已經打過草稿了,並沒怎麼思考就回答得很流利。

    「你怎麼就能確定跟在我身邊會有好前程?萬一是個大災難豈不是誤了你一家老小?」這番話能信嗎?洪濤是真不信。

    「嘿嘿嘿,八斤知道大人不信和尚道士那一套,但大相國寺的純真大和尚實乃得道高僧,他與小人算過一簽,指點貴人在西方,命屬金。大人一說要去湟州小人就知道貴人來了,大人煉鐵、鍛鋼、造利箭寶甲,無不是金。跟著大人就是命中注定,即便最終一無所獲那也是小人氣運不夠,無福消受,與大人無礙。」

    朱八斤也知道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無法取信於人,開始詳細解釋他的人生理念,光說還不夠,又從貼身掛著的一根小竹管裡拿出張小紙條遞了上來。

    「封建迷信真害人啊,想不到你五大三粗的外表下,還有這麼一顆虔誠的心……好好保管它,二十年後如果你我還都活著,再把它拿出來也不乏是個好故事。」

    洪濤把紙條展開,才發現是個批語。所謂批語就是寺廟裡求籤之後,花錢請大和尚講解籤上的具體含義。

    上面的字是不是大和尚寫的洪濤看不出來,但這張紙條肯定不是新弄的,上面不光有汗漬,還有一股子濃濃的汗酸味兒,想來已經被朱八斤貼身佩戴了很久。

    信還是不信?這可真難住了洪濤。世界上人的思想方式種類太多了,往往一個重大的抉擇卻是由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兒來引發,這也不能說是瞎編,暫且就這麼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八斤覺得駙馬信了,挺高興,又把紙條小心翼翼的捲了起來塞回竹筒。

    「我想問問,你給了那個和尚多少錢,他才給你批語?」這個問題純屬無意,好奇而已。

    「……小人不曾給錢,小人的徒弟與和尚說,他若不批就拆了他的攤子……」朱八斤這次真有點撓頭了,好像也覺出了什麼不對勁兒。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0
大宋有毒 207 劃時代產品


    「嘿,我說嘛,還西方、屬金……如果我是大和尚就告訴你貴人在南方大海裡,屬水,淹死你個王八蛋。看來這位真有可能是高僧,一般修為肯定忍不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吧,王安石也是瞎眼,怎麼就選上你了呢?」

    渾人!洪濤覺得任何詞彙都不足以描述朱八斤的整體風格。他不是傻,也不是壞,更不是暴脾氣,就是渾。

    這毛病沒治,能躲就躲,躲不開只能忍著。殺了他也改不了,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還以為挺正常呢。

    一個渾人走了,前腳跟後腳的功夫,一個怪人又來了。

    當時洪濤正撅著屁股跟王大頭等工匠蹲在金火作坊裡講授新技術呢,根本沒發現有人悄悄的站在了窗外,把屋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看得分分明明、聽得清清楚楚。

    按道理說渭橋鎮只有一條官道和兩條水路連通外部,都已經被水虎翼禁軍封鎖了,沒有烏金行的阿拉伯數字身份牌進不來。即便有了身份牌,每一道工序也都有技術員統領,新面孔是需要核對身份的,很難混入。

    小路就更不可能,洪濤自打來到此地,工地還沒開工,就讓工匠和禁軍們把附近的樹林全砍光、草地全燒掉了,還沿著皇莊的範圍挖了一道兩米深、兩米寬的水渠,從灞水引入、渭河放出,既是護城河,又是基地內部的生活污水出處。

    渠內側每隔三百米立有一座十五米高的瞭望塔,日夜都有禁軍士兵在上面瞭望,要想跨過溝渠、翻過木柵欄、避開瞭望哨、躲過帶著獵狗的巡邏隊潛入基地,不是絕對不可能,卻也難上加難。

    能進還得額能出啊,渭橋鎮的出入制度一樣嚴格,進的來不意味著就出的去。費這麼大力氣、冒著被射殺的危險,進來幹嗎呢?

    但有一種情況是能進來的,也不會及時通知洪濤,那就是朝廷派人來了,來的還是熟人,至少水虎翼的禁軍認識,或者負責基地實際管理工作的高翠峰認識。

    這個人就是通過這種方式進來的,並第一時間用聖旨接管了水虎翼的控制權,不許任何人去通知駙馬,然後才帶著苗魁、高翠峰在基地內好一頓轉,最後來到了駙馬所在的金火作,正趕上駙馬在裡面撇著瓢嘴充專家呢。

    洪濤正在吹什麼呢?還真不是吹,他又把宋代的金屬加工技術向前推進了至少六七百年。

    此時他手裡正拿著一個小鐵環和一串溜圓鋥亮的鋼珠組合,然後命王大頭把一個直徑更小的鐵環用木錘直接鑿進了大鐵環和一圈鋼珠中間。

    「嗯,不錯啊,這套花架子弄的不錯,珠子磨的也規整。看到沒,這就叫滾珠軸承,把它裝在車上,車**在中間,在軌道上跑起來根本就不用牲口拉,踹一腳就可以跑老遠。現在各位就別琢磨怎麼能讓咱的礦石車跑快點了,趕緊琢磨琢磨如何減速吧,否則它能帶著一串礦石車直接扎進渭河裡去!」

    旁邊還放著幾個差不多模樣的東西,看來這個試驗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那些都不能讓駙馬滿意。

    軸承?古代能做軸承?怎沒說呢,如果古代可以冶煉鋼鐵,就可以製作簡單的水力或者畜力沖壓機械了,或者叫沖床。

    有了沖床,現代化的高速滾珠軸承做不出來,可是比木頭咬木頭輕便很多的鑄鐵鋼珠軸承還真不是太難。

    形狀好做,真能用嗎?洪濤可以負責任的講,有了自己這個二把刀金屬熱處理專業的大學生在,必須能用,還很好用。

    這個玩意就是大三一項重要實操試驗,為首鋼代培的大學生和普通大學生稍有一些課程上的不同,更注重實際動手能力,理論上反而不是太講究。

    假如洪濤不沒事兒就泡病假的話,四年裡能有小一半的時間都是在不同工廠裡度過,從煉焦開始一直到金屬加工,每一道工序都得看看摸摸。

    說白了就是企業不打算弄一群書呆子,畢業之後馬上就得走上工作崗位,一邊當實習技術員、一邊跟著老師傅繼續學技術。

    至於說書本上那些東西,該扔的全得扔,百分之八十都用不上。只有等你爬到助理工程師那一級時才會發現,原來上學時候讀的書是那麼重要,想要繼續往上爬,沒有理論知識就考不下來職稱!

    話扯遠了,洪濤所做的滾珠軸承在五六十年代很多地方小廠都會做,那時候大廠的產能跟不上,廣大群眾又得生產生活,總不能連個軸承都沒有。

    於是大廠就派出技術員到下面指導小廠生產,有些地方連土高爐都沒有,那就用廢鐵化鐵水澆鑄,然後買現成的圓鋼手工製作鋼珠。

    啥?車床,我滴天啊,要是偏遠農村能有車床,人家還費這個力氣幹嘛。當地連電都不通,有個手電筒就算高科技了。

    這種鑄鐵鋼珠軸承,就是在當年那種有條件要干、沒條件創造條件也得干的大環境下、依靠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生生逼出來的。

    它的內外圈都是用白口鐵、鋼模和沙模澆鑄的,和澆鑄生鐵爐子一樣,細節甚至更簡單,不用找啥老工匠,朱八斤的徒弟都會弄。

    鋼珠肯定澆鑄不出來,它得用粗細合適的鋼條放到手搖截料機上先截成一節一節的小鋼塊,然後放到回火爐裡回火,降低硬度、增加機械加工性能。說白了吧,就是讓這一節一節的小鋼塊變軟點,否則下一步不好成型。

    找一個鋼錠,上面用更硬的鋼鑿衝出一個半圓的凹陷,再找一塊小點的鋼錠,同樣弄出這麼一個凹陷。把小塊的鋼錠裝到水力鍛錘上去,通過軌道上下對準,必須很準。

    這時把回火完畢的小鋼塊拿出來,放到大鋼錠的凹槽裡,落錘……咣當……一個球形的滾珠半成品出來了,用鐵鉗夾走,再放一個……咣當……又出來一顆半成品。

    假如想加快製作速度,千萬別佔用好多鍛錘,那太浪費了。只需要把大鋼錠上多弄幾個半圓凹槽,然後在鍛錘上多固定幾個帶同樣凹槽的小鋼錠就成了。每咣當一下,就會衝出來n個鋼珠半成品。

    記住啊,是半成品,這玩意還不太圓,並帶著毛刺。下面一步就該石磨上了,不過要把磨盤上半部分換成木頭,再貼上牛皮,把滾珠半成品和粗細差不多的砂子一起放入,壓上重物開磨吧。

    啥時候把滾珠上面的沖痕、毛刺都磨沒啥時候算完事,反正水車也不累,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轉,閒著也是閒著。

    其實真用不了那麼長時間,有時候看著很硬的東西,卻抵擋不住相對軟一些的摩擦,關鍵就是次數。

    這就算磨圓了嗎?不算,還得換成更小的磨、更細的砂子,比較輕一些的重物接著轉,道理類似球磨機。

    這次出來的是成品了吧?不不不,還差的遠呢,還得用木頭磨盤貼上牛皮拋光,不鋥光瓦亮照出人影來,也好意思叫滾珠!

    拋光步驟也完了,應該可以算成品了吧。等等,還不成呢,因為這些滾珠大小不一定相同,差一點也不成,就這麼較勁兒。

    現在要找一塊小木板,上面用相同的鑽頭鑽出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洞,再用手工把洞四周的毛刺修飾光滑。它就是滾珠大小的標準,凡是可以通過這些小洞的滾珠就算合格。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8:22
大宋有毒 208 窗外有耳

    篩選完畢之後,尺寸合格的滾珠還不能用,因為它們經過回火之後硬度不夠,必須再經過一次淬火,把硬度提高才可以。

    這次淬火就是滾珠軸承能不能用的關鍵,不管前面的工序做的多完美,滾珠一顆顆就和用激光測量般的圓,還大小一致。但達不到硬度,放入軸承裡也是白搭,有了負荷之後轉不了多少圈就得掉皮。

    用多少石灰、多少純鹼、多少木炭粉,都是有比例的。滲碳箱溫度多少,保持多久,也是有對應數據的。

    沒錯,這種淬火方式也叫表面滲碳硬化處理,只不過和盔甲比起來,滾珠的滲碳層要更厚一些,最好能完全滲透到中心。

    這樣的滾珠就是寧碎不扁的,不會因為變形過大而把軸瓦磨壞,一旦扛不住壓力,就咔嚓一下碎了。

    這一套工序挺複雜吧,洪濤眼睛一翻,撇著嘴說:複雜?靠,我才剛幹了一半!

    是啊,滾珠處理完了,軸承的內外圈套瓦還得處理呢。白口鐵硬是夠硬,但太脆了,容易折斷。咋辦呢?弄個悶爐像烤鴨一樣烤,溫度夠了、保溫時間夠了、降溫速度控制好了,這些白口鑄鐵會變成黑心鑄鐵,也叫灰口鑄鐵。

    它的硬度並沒太大降低,但韌性和機械加工性都好了很多。而這種烤鴨一般的方式,也是金屬熱處理的基礎,稱作球化退火。

    神奇吧,一冷一熱、一燒一烤、水基、油基帶鹽浴,洪濤就像變魔術一般,通過看似很簡單、實則總結了幾百年的技術,把這些鋼鐵翻過來掉過去的揉捏。

    讓你軟立馬就得跪下、讓你硬穿著棉褲都得捅個洞、讓你一邊軟一邊硬……這個姿勢太難形容了,只可意會。

    光有了合格的軸瓦和滾珠還不成,這種滾珠軸承比較原始,僅靠內外軸瓦中間的凹槽只能限制滾珠的左右移動,無法阻止珠子往一起擠。

    咋辦呢?還需要用薄鐵片做成保持器把滾珠互相隔開,並不會影響珠子的轉動。這種東西還有個俗稱很形象,叫花架子!

    之所以想起來做滾珠軸承,並不是洪濤一時起意,或者閒的蛋疼。渭橋鎮基地裡運送石炭、焦炭、礦石都是用一種木頭軌道的畜力小火車,其實應該叫小牛車,根本就沒火。

    這種車的軲轆是木頭的、軌道也是木頭的,雖然比人肩挑手抬要省力的多,可是趕上下雨啥的,軌道會很澀、木頭軸承也同樣澀,把大老牛累的嘴裡直吐白沫,依舊是老牛拉破車,慢的很。

    洪濤其實是心疼那些牛,正好有了熱處理設備,乾脆順手試試能不能把滾珠軸承造出來吧。這種東西也不是僅僅解脫了牛,還可以用在馬車上。

    等以後到了湟州,大部分給養都要從京兆府運送。有了滾珠軸承的車肯定比原始的車省很多力氣,畢竟湟州是高原,往上送東西不容易,也算是體貼一下王冠,讓他和水虎翼兵將們少受點罪。

    「來人,給我圍住,一個人不許走!」洪濤說得挺高興,一高興嘴上就缺了把門的,和工匠們又聊起了火車的前景。

    誰承想隔牆有耳,當外面的人聽到一個火車就能拉著十萬斤重物跑得比馬還快時,眼珠子都要瞪圓了,再也忍不住,一聲吼就衝了進來。

    「……裴、裴、裴中貴?真的是你!這、這是鬧的哪一出啊?苗指揮,難道你也要謀逆了,光天化日之下,在皇莊裡對駙馬和提點監司圖謀不軌!」

    這個人的出現讓洪濤的腦子有點短路,裴英向來是跟著皇帝轉的,怎麼突然出現在渭橋鎮了呢?皇帝肯定沒來,因為窗外依舊是一片噪雜聲,到處都是工匠的身影。大舅哥就算再沒架子,也不會微服私訪的。

    再看看苗魁的德性,他居然聽了裴英的命令,帶著手下親從官把這座大屋子給圍了,即便沒亮傢伙,手卻是抓在了刀柄上。不管因為什麼吧,反正洪濤已經學會了先把大帽子給對方扣上,合適不合適戴過才知道嘛。

    「王大人……裴大人他……」苗魁的臉已經變成酸梨了,要說駙馬是壞人他第一個不信,可要說為了維護駙馬就違抗皇帝旨意也肯定不敢。乾脆,還是把責任推給裴英吧,中旨他拿著,憑啥自己背黑鍋呢。

    「王詵,此等機密之事你卻在此毫不掩飾,可知如走漏了消息會是什麼後果?這些人裡你就能保證沒有夏國、遼國的探子,就算現在沒有,以後會不會有?」裴英並沒否認,他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事兒。

    「啥消息這麼緊要?」洪濤讓裴英給說愣了,自己已經很注意保密了,別看渭橋鎮地處荒野,真不比開封城裡的南北作坊容易進,怎麼還會受到如此指責呢?

    「你剛才說過可以背負數十萬斤貨物,日行百里的火車還不緊要?如讓北朝造得此物,呼吸間就可兵臨開封城下,置陛下於何地!」裴英本就是來調查駙馬的,好像有點先入為主了,總把駙馬往壞處想。

    「火、火車?嘿嘿嘿……裴中貴,這只是下官和工匠們勞累之餘的一種消遣,權當故事聽聽就好。好吧,口說無憑,來來來,大頭,和裴大人講講,本官還對你們說過啥故事。」

    洪濤終於聽明白了,合算是偷聽惹的禍,這不是無妄之災嘛。但還不能輕視,必須解釋明白,否則人最這玩意最不靠譜,裴英真回去和皇帝瞎說,自己真吃不了兜著走。

    「嘿嘿嘿……裴大人見笑了,都尉大人說可以用鋼鐵做個大鳥,肚子裡灌上許多石油,頭上裝個竹蜻蜓,就能冒著黑煙飛起來,還日行萬里,比玉皇大帝飛的都高……都尉大人還說到時候要帶著小人幾個藏在鐵鳥肚子裡,每個人背一把大傘,然後從雲彩上面往下跳……嘿嘿嘿……哈哈哈哈……」

    王大頭也是從宮裡出來的,可能見過裴英,也知道此事的輕重,但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駙馬對人好,尤其對工匠們好,也有本事,唯獨這張嘴太能說了,什麼都講,講得還和真的一樣。你要不信他就拉著你打賭,這玩意誰敢賭啊,有一個苗魁輸了五年時間就夠了,誰再上當誰就是傻子。

    「……堂堂駙馬都尉、朝廷經略安撫使,提點坑冶鑄錢司監司,穿成這樣成何體統!王詵,你還嫌惹得事不夠多嗎?若不是陛下處處回護,你早就成階下囚了!」

    裴英也聽明白了,合算鬧了半天又是駙馬吹牛惹的禍,於是就更生氣了。自己大冬天還得快馬趕路,差點沒把一身老骨頭顛散架,不就是因為他吹牛吹的嘛,到現在還不止悔改!

    「不能把大人下獄,大人犯了什麼罪!」屋裡在說話,外面也能聽到一些,還有人接茬了。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裴英很憤怒的看了苗魁一眼,這都是什麼規矩,什麼身份都敢胡亂插嘴!

    苗魁自然明白宮裡的規矩,趕緊扭頭要呵斥一下,順便讓部下把不相干的人趕遠點,誰承想這一回頭差點沒趴在地上找地縫鑽。

    屋外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了一群工匠,帶頭的就是胡家、武家那幾個老傢伙。他們不僅人來了,其中有幾個肩上還扛著一窩蜂。

    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一但被點燃就誰也躲不開。這麼近距離穿不穿甲冑其實都一樣,挨上就是個洞。誰也不敢保證工匠們就不會用,畢竟是他們生產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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