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22
mk2258 發表於 2018-4-29 18:38
大宋有毒 正文卷 080 公主也很狡猾

“陝西路的炭一秤60文,若是去城外截買,恐50文不到。”

    朱八斤既然想做石炭生意,自然是打聽好了行情。汴梁城內多用陝西路石炭,由於進入城門要交稅,所以城裏的價格和城外的價格會相差不少。

    “一秤15斤,每斤4文,一晝夜需80文,耗費多亦……”秤是宋代的一種重量單位,每稱15斤,這樣算起來的話,高翠峰覺得已經找到了蜂窩炭的致命缺陷,貴!

    “你有所不知,此物不全是石炭,其中兩成為黃泥,且比直接燒石炭煙小。若把此灶建於房後,屋中隻享溫熱而不必受煙熏灰塵之擾,較之木炭也不落下乘,更無明火危害,可行。”

    蜂窩炭是洪濤的設計的,在這些日子裏已經聽取過朱八斤他們這些底層市民的意見,叫高翠峰來是想多了解一下中產階級的想法。

    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可能對價格不是太敏感,但在使用安全性、舒適性、便捷性上要求就更多了。既然是要大批量銷售,針對的客戶越廣、盈利前景就越光明嘛。

    蜂窩炭其實就是後世的蜂窩煤,製造起來沒任何難度。先用人工把大煤塊敲碎,或者幹脆購買更便宜的煤末子,然後用石磨碾細,摻入20%左右的黏土,用簡單的模具直接成型曬幹即可。

    但光有蜂窩煤毫無意義,如果沒有合適的爐具這東西燒起來並不比煤塊強多少,成本還提高了,根本賣不出去。

    所以洪濤試著讓胡二帶著工匠們做了幾個簡易的蜂窩煤爐子,鑄鐵來不及了,那就用土坯壘。其實隻要密封沒問題,土坯的爐灶要比鑄鐵的保溫和燃燒效果好,隻是外形不太美觀、不太便捷。

    但不管怎麼講,蜂窩煤肯定比石炭造價高,算下來的話應該和木柴的成本差不多,一秤在100文左右。但它的燃燒熱量肯定比木柴高,這一點不用自己去普及,宋人已經意識到了。

    汴梁城中石炭的使用範圍還是不小的,但苦於沒有合適的爐具,不能克服石炭煙大還有毒的缺點,很少有居民使用,多用於商業和工業領域。

    不過隻要有了合適的用途,宋人的觀念轉變還是挺快的,也願意接受新事物,前提是必須有利可圖。

    比如火炕這件事兒,現在胡二這幾位工匠已經開始帶徒弟了,因為活兒太多忙不過來。那些找他們盤炕的人也從來沒糾結過為啥非要燒石炭,隻要屋子裏暖和又不用受煙熏之苦,管它燒什麼,直接燒石炭還比燒木柴便宜呢。

    就是鑒於此種反應,洪濤才決定與朱八斤合夥經營石炭生意,不僅僅是販運,還得初步加工、周邊配套。光賣原料是不劃算的,必須得玩附加值,這個道理在古代和後世全通用。

    其實真正的爐具還在研發當中,隻是洪濤沒有那麼多精力和時間去直接搞鑄鐵爐具,也不想一下子投入太多,萬一宋人就真不認這個玩意,那不就賠了嘛。先用這種原始的土灶探探市場的反應,如果真可行再上鑄鐵爐具不遲。

    而且這麼做還有好處,原本買了土灶的家庭一看又出來新款了,多一半會跟新換代的,這等於是賺了人家兩次錢。

    還不止兩次,以洪濤這種雞賊性格,鑄鐵爐具肯定也不是一次到位的,時不常就得加個新功能弄個新款,不坑死人他就不舒服。

    “官人莫與他囉嗦,我等可否回府開工?”朱八斤早就有點按耐不住了,洪濤越是講解就越著急,恨不得馬上就讓烏金行開業,然後把那些黑黢黢的石頭都變成銅錢。

    “你等先去,留得小心,莫要有一絲漏氣,否則我帶著禁軍砸了你的買賣!”

    朱八斤要帶著工匠去駙馬造蜂窩煤嗎?肯定不是,這玩意太髒了,別說進府,連城都不能進。烏金行的廠址已經選好了,就在金明池北側半裏多路,那裏有個小莊子,是朱八斤的徒弟家。

    小莊子位於汴河北岸,還守著進城的大路,水路陸路交通都方便。以後晾曬好的蜂窩煤可以直接上船從西水門入城,沿著汴河想送到哪就送到哪兒,沿途再設置幾個集散中心或者貨場,就可以輻射全城了。

    現在朱八斤和這些工匠是去駙馬府盤炕壘灶的,在沒弄蜂窩煤和爐具之前洪濤不打算睡火炕,因為在院子裏燒煤塊太髒,又那麼大的煙。

    現在這些問題解決了,那就得趕緊享受。而且朱八斤和這些工匠肯定不會管自己要錢的,趁著他們的熱乎勁兒先占點便宜。

    就算再仔細、再輕手輕腳,盤炕和壘灶的活兒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它需要在牆壁上開個洞,把屋外的灶和屋內的炕相連,炕尾的煙囪也得貼著牆修建。灶和煙囪的位置就決定了屋內炕的位置,為此房間裏的布局也得大動。

    “夫人不可由得駙馬胡來,人怎可睡在灶台之上,還有命來?”公主也不明白夫君所言火炕為何物,既然夫君說好想來就是好唄。

    可王嬤嬤忍不了,人老了本來就對新鮮事物比較抵觸,一聽說炕裏要走火,怎麼想怎麼覺得睡在上麵要被烤熟。但她又攔不住駙馬的舉動,隻好在公主耳邊進讒言。

    “嬤嬤休要擔憂,想來大郎已有定奪……明日嬤嬤陪我進宮看望娘娘,盤桓兩日也就是了。”公主嘴上依舊站在丈夫一邊,可肚子裏已經不太平靜了。是人就怕死,更別說是被活活給烤死,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可又不能說駙馬是存心要害死自己,一旦火炕晾幹生火,不想上炕也得上。怎麼辦呢?公主不愧是公主,就算出嫁了,娘家也是堅實的後盾,我躲回娘家去看誰敢說個不字。

    這樣一來既不算違背了丈夫的意誌,又可以觀望觀望事態發展。如果那幾位侍妾睡過火炕之後沒什麼問題,再回來不遲。

    “使得使得,府中人來人往落不得清靜,老身這就進宮去支應一聲,留下蓮兒服侍官人,想來也不會有誤。”

    王嬤嬤也很上道,聽了公主的話立刻就理解了核心思想,然後加以完善,特意留下蓮兒當傳話筒,好讓公主在宮中也能知道府中的動態。

    洪濤倒是沒去仔細琢磨公主的動向和心理活動,他正忙著在書房裏應付沈括呢。要說專業的就是厲害,這位全能天才已經學會了阿拉伯數字和一部分運算符號的使用規律,還把拿走的那些題目都做了一遍。

    然後就更上癮了,很多以前不明朗、沒有脈絡的問題都看到了解決希望,這次來除了交作業請老師批改之外,還想再深入一步,看看能不能從駙馬這裏再弄點私貨回去鑽研。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2
081 民用和軍工





    “高三尺、直徑一尺九寸,壁厚三分的鑄鐵桶,可否算出用料的體積?”洪濤倒是沒想去當沈括的老師,但這麼好的免費幫手,趕都趕不走,不用白不用。

    讓他干點啥呢?盤炕肯定是幫不上忙,那就去計算鑄鐵爐具的數據吧。一方面滿足了他的求知欲,一方面還省了自己的事兒,兩全其美。

    “容我三思、三思……”別看沈括是個大數學家,可他之前的思路與現代數學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想要把新學的知識運用熟練還得適應一段時間。這道簡單的題目就讓他有點抓瞎了,一邊勁兒揪鬍子,一邊從懷中掏出個小紙捲。

    “存中慢慢算,這裡還有幾道題,我們有的是時間。”看到堂堂沈括都被自己逼的打小抄了,洪濤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暢無比。

    喜歡算是吧,那我就滿足你。除了鑄鐵爐子之外,還有鉛皮煙囪、陶製煙囪、蠟燭定型的模具和一套水利驅動的石磨。

    磨坊宋代不缺,僅汴梁城內就有磨坊十多個,最大的是東西水磨務,都在新城北廂,一個永順坊一個嘉慶坊。東務挨著五丈河、西務挨著金水河,都用水力推動石磨,任務就是為朝廷加工糧食和茶葉。

    西務洪濤閒逛的時候去過,高翠峰說有水磨百餘盤,即便這話有點水份,但五十盤肯定有了,沿著金水河兩岸排出去至少有一里地,全是高大的水輪,日夜旋轉不停。

    洪濤要做的水磨不一樣,它不是利用水輪的同心軸直接驅動磨盤,而是增加了一套齒輪變速系統,通過它的分配傳導,理論上講一架水車可以帶動好幾台水磨,每台水磨都可以單獨控制。

    “此物雖可驅動自如卻機關複雜,保持不易,不盡實用。”

    看完了洪濤拿來的模型,沈括立刻就從數學小學生的模式切換到了機關大家的狀態,給出了非常明確的評價,優缺點都有。

    駙馬設計的這套驅動裝置精巧是精巧,思路也不可謂不奇特,但實用性卻沒有看上去那麼漂亮。

    水磨是個笨重的機械,要的是長期運行的可靠性,什麼漂亮、精密都別考慮,怎麼簡單、怎麼好修怎麼來。

    這些齒輪咬合在一起,可以使主軸傳來的力量改變方向、改變大小、改變輕重,確實有用,可它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維護保養起來太麻煩,一般二般的人真玩不轉,且對使用的木料有硬度上的要求,造價肯定很高。

    用這麼一套設備去代替技術已經很成熟、很穩定的水磨,除了看著花哨之外意義何在呢?開封城裡又不缺擺放水輪和磨盤的河岸,犯不著非得用一架水車帶動好幾磐石磨。不客氣的說,駙馬的設計思路有點脫了褲子放屁的嫌疑。

    “早晚會有用的,沈兄儘管算來,我自有妙計……”沈括的分析很有道理,每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可洪濤依舊執迷不悟,堅持要把這套系統弄出來。

    為什麼?剛愎自用嗎?肯定不是,在知識面前洪濤還是很敬畏的,哪怕對面站的不是沈括,而是彭大,只要說的道理確實對,他也不會因為面子問題視而不見。

    其實這套齒輪系統並不是用在水磨上的,洪濤只是找了這麼一個藉口來掩飾真實目的。

    光靠花膏就能橫掃西夏和遼國嗎?在這個問題上不管是始作俑者洪濤還是背後的支持者神宗皇帝和兩位宰相,都有很一致的意見,那就是不能。

    花膏只是一種慢性毒藥,且不致命,它的作用是擾亂敵國的社會經濟和道德水準,同時用極少的成本換來更大的收益。

    經濟秩序和道德這兩個玩意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日常生活卻有極大的影響。不管是農業國還是游牧民族,都有一套相對穩定的經濟模式,如果突然蹦出來一種東西,它既不是生產資料又不是戰略物資還不是有價貨幣,卻讓人無法依靠理智拒絕,那對國家經濟是非常有害的。

    說的通俗點吧,假如花膏做為一種商品進入西夏和遼國的市場,並且具有比較高的價值和堅挺的市場需求,那兩國人民就需要付出實打實的貨物來交換。

    可花膏是無法產生任何效益的,每一次交換都是單方面獲利。這就等於大宋是在從另外兩個國家人民手中搶錢、搶牲畜、搶一切有用的東西。而兩國人民所能獲得的僅僅是片刻精神上的愉悅,所有付出都會在一縷青煙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踪。

    它的害處還不僅僅於此,在利益損失的背後,道德淪喪才是最可怕的。一個社會不管出於何種階段,道德都是基本約束力,如果這條線不斷探底,社會上就會突然出現很多矛盾,對穩定性造成破壞。

    更可怕的是道德和人性一模一樣,學壞快學好難。建立一套道德標準往往需要幾十年、上百年、幾百年。可破壞它幾年就夠了,短時間內無法恢復,會有很大下滑慣性。

    試問在一個父子相殘、夫妻反目、盜搶頻發、有花膏就是親爹的環境裡,誰還能繼續安心工作、安心生活。這種人和現像不用多,也不用大部分人全去吸食花膏,只需要一小撮人足矣。

    還是那句話,人這個玩意眼睛總是往下看的,一旦道德底線被突破,每個人就會自動調整自己的底線以適應變化。這是個惡性循環,越調整越低、越低就越容易突破,循環往復直至崩潰。

    可這一切就算洪濤全都做到了,想要等待兩國自己崩潰也是很不現實的,反而很危險。俗話講窮凶極惡,當這兩個國家意識到花膏的危害性之後,想自救的辦法那就只有打仗了。不把失去的損失奪回來他們就是滅亡,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南侵大宋都是首選。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慢性毒藥就沒啥用了,需要的是真刀真槍的拼殺,對於缺少騎兵的宋朝軍隊而言,軍械裝備就是致勝的法寶。

    如何訓練軍隊洪濤就不打算摻合了,駙馬玩這個技術很危險,搞不好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再說了,宋朝禁軍的戰鬥力還是不錯的,就算讓自己去訓練,沒有現代裝備也是白搭。弓馬騎射、行軍布陣之類的技術自己真是不會,百分百玩不過古人。

    所以洪濤就轉移了一下方向,不去具體干涉宋朝軍隊,轉而向軍械方面發展。這玩意自己相對熟悉,就算不能把當年金河帝國的全套裝備都搬過來,借鑒借鑒也夠西夏和遼**隊喝一壺的。

    但還是那個問題,這件事兒暫時不能擺在桌面上和皇帝大臣們聊,一聊準崩。花膏之事已經是他們目前對自己最大的信任了,在沒有做出什麼成績之前,千萬別再觸碰他們那根本來就很緊的神經了。

    可就這麼乾等著吧,洪濤又覺得有點荒廢時日,所以他打算把軍工產業和普通工商業摻合在一起。先不搞最終產品,而是把精力放到設備研發和培訓熟練工人方面。

    只要相應的設備、技術工人都有了,煉鐵還是煉鋼、鑄爐具還是鑄炮、造車軸還是造強弩,其實就是換圖紙改配方的事兒,很短時間內就能複制出一大批有規模的作坊,然後批量生產。

    這套齒輪傳動裝置就是他計劃中的重要一環,沒有這個玩意,冶煉、鍛造、機械、加工等等都只能停留在手工作坊階段,技術再高沒有產量也是白搭。

    這可不是玩海軍的時候,一艘裝備精良、技術先進的戰艦就能把一個國家攪合得日夜不安。陸軍拼的是規模、訓練和後勤,沒有量就沒有戰鬥力。

    能殺個七進七出的孤膽英雄、可以觀天象未卜先知的神奇軍師、能取敵軍上將首級的無敵虎將,只會出現在故事和演義裡。

    面對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按部就班進退有序的軍隊面前,任何英雄都是螻蟻、任何軍師都是徒勞、任何虎將都是炮灰。

    當然了,前提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後者洪濤幫不上忙,前者可以幫的忙多的數不過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2
082 打秋風的





    “既然這樣……”沈括沒打算去說服洪濤,這位駙馬已經不是原來那位風流倜儻的畫家了,肚子裡全是硬貨。

    他說有用自然應該有用,就算沒用,衝這些術數絕學自己幫著忙活忙活也認了。但剛從圖紙上把頭抬起來打算表表忠心,順便看看能不能再從駙馬肚子裡掏點乾貨,突然就愣住了。

    沈括的這個眼神洪濤太熟悉了,自己背後肯定又進來人了啊,還不是一般人,小貓小狗啥的唬不住沈括,好歹人家也是一軍統帥。

    “……下官王詵見過……陛下和兩位相公……”人還沒轉身呢洪濤就開始抱拳行禮,嘴裡還念念有詞。等他把腦袋轉過去之後,前半句已經說完了,看清來人是誰之後才把後半句補上。

    “哈哈哈哈……老夫還是頭一次進都尉的書房,久聞其名,果然名不虛傳。”司馬光停著個大肚子很不認生,徑直走到了書架邊,拿起一本他覺得很不錯的古籍翻看起來。

    皇帝也沒吱聲,而是走到書桌後坐下,順手拿起了沈括剛剛算題的草稿紙,看了看沒看懂,然後又發現了打小抄的紙條,這下至少字能認識,看得津津有味。

    “老夫聽說存中拜了都尉大人為師,本以為是謠傳,如此看來此事亦非空虛來風。”只有王安石最講究,沒去亂翻別人家的東西。但就屬他最饞,看到桌上擺著一盤蜜棗,拿起來就往嘴裡塞。

    “晉卿術數無雙,括如有幸拜在門下當是幸事,不知……”沈括對皇帝倒不是太怕,但看到兩位宰相連訣出現有點緊張,尤其是司馬光,那可是舊黨大佬啊。

    “存中莫再提此事,你我同殿為臣豈能以師徒論,且人無完人,術數之學我略勝,然機關之技還是沈兄更強,我倆要是拜來拜去,到底誰是師誰是徒?這些圖紙暫且放在存中處,改日再議。”皇帝和宰相都上門了,洪濤也沒法留沈括繼續留在府中,只能送客。

    “陛下,臣告退……”沈括聞得此言如釋重負,一把抓起桌上的圖紙,連作弊小條都不要了,匆匆出屋而去。

    “聽三娘講駙馬識得異國文字,可是此物?”沈括前腳剛走皇帝后腳就活了,指著桌上那些草稿紙提出了疑問。

    “回陛下,正是……臣這兩日正想奏鳴聖上,有一物為冬日佳品,不想被沈大人耽誤了些時日,不如請陛下和兩位相公隨臣去看看。”聽到皇帝的話,洪濤就大概猜出來這三位是乾嘛來的了。

    公主剛進宮沒幾天,皇帝就進門了,不用問啊,肯定是從妹妹口中聽到了火炕的事兒,跑來看熱鬧了。

    那兩位宰相也一樣,不用公主廢話,高翠峰和朱八斤肯定早就匯報過,如果只是為了養花他們也不會這麼好奇,現在自己府上如此大動干戈,裡面肯定有貓膩唄。

    與其讓他們拐彎抹角的問,不如自己主動點,正好公主房裡的火炕已經試過火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哦?是何物能稱為佳品?兩位相公可願陪吾一同前往?”皇帝臉皮厚起來必須是和天一邊高,聞言立刻一臉好奇,好像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自是不能少了微臣,陛下、王相請……”司馬光也一臉同樣的表情,古籍也不看了,還得招呼著王安石一起。

    “那就有勞都尉頭前帶路……”王安石已經把最後一顆蜜棗塞進了嘴裡,含含糊糊的客氣著,可一點都沒有等洪濤帶路的覺悟,更沒打算跟在皇帝身後,一馬當先就向後院走去,反倒是把主人扔在了最後一個。

    公主房間裡的木床已經被搬了出去,連同外屋蓮兒房間裡的床榻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盤巨大的火炕。有多大呢?從里屋到外屋穿過區分里外屋的木隔斷,堪比兩張雙人床大小。

    這也是洪濤的授意,如果光在里屋弄一個火炕,外屋的蓮兒早晚會不樂意,誰想晚上睡覺腳下面還得塞個裝滿熱水的腳婆婆。

    但要是里外屋各盤一張炕的話,就得在房後弄兩眼灶,後牆上也得壘兩根煙囪,很是麻煩還不美觀。

    乾脆,就弄一張大炕吧,用木隔斷一分為二,這樣里外屋就都暖和了。原本的灶熱力不夠沒關係,弄成四個眼的不就成了,公用一根煙囪,後牆上只開一個洞即可。

    皇帝倒是沒過問丫鬟和主人睡在一張床上的問題,估計他也想不起來這類問題,甚至早認為駙馬把公主的貼身丫鬟給睡了。在古人的思維模式裡,貼身丫鬟和小妾並沒什麼不同,也算不上用情不專,睡了是本份,不睡是異常。

    但對這盤火炕倒是有太多疑問,比如說會不會把人燙傷、會不會把被褥幕帳引燃、會不會被石炭煙毒侵擾。

    司馬光想的更是細緻,他還想到夏天是不是還會繼續發熱的問題,要是大夏天的還睡熱炕就太難受了。總不能冬天睡一個房子,夏天再換一間吧。

    “如此甚好,勞煩晉卿著人先去老夫府上督造此物,待試過一冬確無礙之後,再由殿前司為陛下安置。”當洪濤把這些問題一一解答並獲得認可之後,王安石又發話了。

    “王相大義,前有以身試毒,光不才,也願為陛下以身試炕,還是先去我府為妥……”司馬光也不甘落後,說得那叫一個悲愴,就好像即將出征的士兵,身前是百萬敵寇、身後是父老鄉親。

    “小臣以為兩位相公府上不如都壘一盤,每個人體質不同,感受自然也不盡相同。”

    看到這兩位宰相的表現,洪濤真為大舅哥悲哀。堂堂一國皇帝睡什麼床還得聽大臣的,你們兩個老王八蛋要不是確認火炕安全,敢以身試炕?

    “如此倒也使得,只是讓都尉破費了。”

    兩個老頭恐怕就是在等這句話,生怕駙馬改主意,趕緊跟了一句,不光釘死了盤炕的事兒,還把錢的問題也給說明白了。這是為了皇帝著想,所以不許收錢,敢要錢,就是對皇帝的安危不管不顧,大不敬!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3 都是演技派





    “破費談不上,兩位相公乃國之棟樑,身體安康也是國家之福,更是陛下之福。但小臣以為陛下貴為天子,外人恐難有天子之感,不如皇宮內也尋一處盤炕。寢宮多有不妥,崇政殿如何?陛下每日只在殿中少憩,還有侍讀陪伴,諒也不會有事。”

    洪濤豈是那麼容易坑的,即便無法反抗也會拼命添噁心。你們不是打著皇帝的藉口上我這兒吃白食嘛,那好,我也拿皇帝當靶子,這個好不能都讓你們買了,然後我自己掏錢。

    “駙馬此言有理,明日著殿前司來你府上學藝就是。這段時間你也多有辛苦,如力有不逮盡可開口,確有所需,兩位相公自會酌情處置。”駙馬的這幾句話讓皇帝很受用,還是自家人向著自家人啊,那就不能虧了自家人。

    “臣正有事相商,還請陛下上炕,聽臣慢慢道來。”洪濤要的就是這句話,你們倆不是想吃白食嘛,沒關係,看我怎麼找補回來。

    “此事吾覺得併無不可,然城外比不得城內,不如在金明池北劃出些許荒地與你,有水虎翼為伍,既可幫襯一二,來往操持三娘也安生。”

    皇帝真沒推辭,脫鞋就上了炕,靠在圓枕上感覺著身下的溫熱,聽著妹夫娓娓道來很是愜意。身體舒服了情緒就好,情緒一好就好說話。

    於是烏金行也從鄉野村舍挪到了皇家園林裡,雖然只是一片荒地,那也是皇家園林啊。沒聽皇帝說了嘛,就挨著水虎翼的軍營,沒事兒可以讓禁軍幫著幹活兒,有事兒了就叫禁軍幫著抵擋。問題是都禁軍軍營了,還能有啥事兒呢。

    既然皇帝都張嘴了,用的又是皇家園林,給的還是外戚,里外都是皇家私事,兩位宰相也沒啥意見。

    再者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想睡火炕還得駙馬差人去幹,這玩意是蝎子拉屎獨一份兒,該賣好的時候何必當壞人呢,睜隻眼閉隻眼吧。

    尤其是看到皇帝都快打瞌睡了,顯然躺在上面很舒服唄。這兩位比皇帝歲數大多了,身體更容易感到疲累,如果不是還有皇帝在場,他們倆估計也得爬上去試試炕。

    “小臣謝過陛下恩典……”洪濤還真沒想到大舅哥對自己會這麼大方,瓊林苑給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米囊子花,那是國家大事,自己只不過是個經辦人。

    但金明池裡這片荒地那就是實打實的給自己了,就算不是產權也是使用權,還不用交房租啥的,想必也不會太小。

    其實他還真不打算佔誰的便宜,蜂窩煤的生意也不用借助皇家的力量,摻合的太緊密以後反倒不那麼方便。

    可是轉念一想吧,皇帝說給了自己非不要更容易引起懷疑。再說了,誰也沒規定烏金行只能有那麼一個工廠,就算不放在金明池裡,難道就能瞞過皇帝和宰相的耳目?

    既然放在哪兒都是一個德性,那就別想太多了,有便宜不佔王八蛋!你說放皇宮裡我也敢去,咱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

    洪濤沒覺得去皇家園林裡建廠是多大的好事兒,但朱八斤不一樣,當他聽說烏金行不用去徒弟的村莊里湊合,也要搬進金明池時,大光頭上都快冒光圈了,連口稱讚跟對了人,駙馬就是駙馬,這事兒辦的敞亮、給力!

    至於說給兩位宰相家免費盤炕的事兒,他一點兒都不勉強,還巴不得馬上就去,多盤幾個才好呢。

    用他的話講,這就是烏金行的第一批客戶。盤了炕總不能改燒木炭和木柴吧,這種灶也燒不了別的,連石炭都費勁,只有用蜂窩炭最合適。

    這樣一來的話,以後往兩位宰相府上送蜂窩炭的活兒自然也要落到烏金行頭上了。千萬別提給錢的事兒,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每月給兩位宰相家里送錢呢。

    這不就是活生生的廣告嘛,當朝首輔家裡都用烏金行的蜂窩炭了,誰還敢說不好用?難道說誰還比宰相金貴?

    再然後那還用說嘛,只要朱八斤把這件事兒散佈出去,誰家還不盤炕、不燒蜂窩炭,誰家就是土鱉加窮鬼,實打實的跟不上潮流。

    聽了朱八斤的分析,洪濤立刻就覺得自己退步了。這不就是自己辛辛苦苦營造出來的飛鷹社翻版嘛,而且還不用耗費精力去鋪墊,人家直接就給送上門來了。

    之所以沒意識到,完全是讓王安石和司馬光這兩個老頭給忽悠了。他們倆的演技放在後世絕對是好萊塢影帝一級的,這齣戲演的那叫一個像,把兩個貪婪、無恥的政客嘴臉演繹的惟妙惟肖,然後自己就跟著他們的節奏走了。

    現在想一想,全是尼瑪漏洞。好歹人家也是一個月幹拿300多貫工資的主兒,這還不算各種福利,至於非跑自己府上蹭1文錢7顆的蜜棗吃嘛?

    就連一般的殷實人家都盤得起的火炕,他們倆還用不要臉加二皮臉,甚至把皇帝都擠兌了,才能用得起?

    這就是三個人拿自己當小孩哄呢,生怕為了籌措資金太過艱難,耽誤了花膏的正事兒,又不能明目張膽的給錢給人,乾脆就用飛鷹社的套路又送給自己一筆好買賣。

    至於說能不能賺錢那就不是人家的事兒了,如果連這點事情都弄不好,還能指望自己往西夏和遼國販運花膏?能不能順利籌措到購買花膏原料的錢,應該也是他們對自己的一次考驗。

    要是這麼想的話,沈括的事兒也就好解釋了。要是皇帝和宰相完全信任了自己,也就沒必要再把沈括派到前線去。

    他到前線就是整頓軍隊準備打仗的,如果自己這邊玩不轉花膏,那皇帝就還得把希望寄託在戰爭上。他和王安石頂著巨大的壓力折騰了好幾年為的什麼?不就是想給國庫裡多划拉點,然後好有錢打仗嘛。

    “我也是氣門芯了……等殿前司的人來,你安排好教他們盤炕的事兒,然後帶我去金明池看看,官人我還沒去過呢。”

    想通了這一切洪濤也就輕鬆了,事情是明擺著的,只要花膏如期製作出來,效果也不比王安石吸食過的差,皇帝和宰相就會容忍自己乾一些不太出格的事情。

    反之,別說去金明池裡開煤場,恐怕沒事兒就拉著沈括到府上嘀嘀咕咕,就得被御史彈劾一百次了。

    那可是手握軍隊的朝廷大員,你一個外戚和人家走那麼近意欲何圖?還不用有什麼證據,只需要提出這個疑問,自己恐怕也得去黃州找蘇軾修屋頂玩。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4 金明池





    來府上的不止殿前司的工匠,還有一位洪濤的老熟人,裴中貴裴大人。原本洪濤以為他是護送公主回府的,沒想到這個大太監頭子還肩負著皇帝的使命,專程帶駙馬去金明池與水虎翼交接荒地。

    這就讓洪濤更堅信自己之前的分析了,皇帝絕不是在火炕上躺舒服了隨隨便便就應了這塊地,那樣的話根本就不用讓這位大太監頭子專程來協助自己操辦,隨便找個禁軍軍官就夠了。

    老太監話很少,這一點和黃蜂如出一轍。沒事兒的時候他們絕不多說一個字兒,有事也是就事說事,能不閒聊就不閒聊,這恐怕也是他們在皇宮裡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既然人家沒什麼可和自己聊的,洪濤也樂得清閒,就不去和他套近乎了。想一想也是,在這個外戚不如狗的年代裡,還能指望一個太監有什麼大作用嗎?大家是同病相憐,只能互相多理解了。

    四人四馬一路無語,出新鄭門之後不遠,路北就是金明池的南門。這還是洪濤第一次進入這座皇家園林,它和瓊林苑就是臉對臉一南一北,但這裡有圍牆還有禁軍站崗,除了每年三四月份對外開放允許百姓進入踏春,平時都是大門緊閉。

    見過了頤和園和北海公園這類明清皇家園林之後,宋朝的皇家建築僅從建築方面來講真沒什麼可稱讚的,頂多只能算個別緻,規模、氣度、結構被完爆。當然了,皇家建築越弱,耗費的民脂民膏也就越少,從這一點上算又是優點。

    金明池有多大呢,兩個多北海公園或者半個頤和園的面積。它的摸樣更像北海公園,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湖,中間有個小島,島上也有亭台樓閣,也用一座石拱橋連接,說不定北海公園當年也藉鑑了金明池的圖紙。

    這個湖幹嘛用呢?是宋朝皇帝觀看龍舟賽的地方,島上的樓閣就是觀禮台。

    太宗時是神衛翼水軍,後來真宗可能覺得不太專業,又從禁軍中挑選江淮識水戰之兵,別立一水軍曰水虎翼,置於金明池側,楞說是在訓練水軍作戰,把龍舟賽改成看水軍演習了。

    “從官家觀金明池水戰,見船舫迴旋,戈甲照耀,為之目空心駭!”裴中貴是這麼和洪濤介紹的,一邊說還一邊做出大驚失色狀,好像是突然看到一支航母編隊駛進了小河溝。

    “這尼瑪也叫戰船……蓮兒,快閉眼,小孩子看了影響發育!”可是在洪濤眼中,湖面上漂著的那艘戰船真不如北海公園裡的鴨子船可人疼,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另有船乃吳越王錢俶所獻,長20餘丈,龍頭龍尾,中建樓台殿閣數重,故稱樓船。本因年久失修荒廢在此。後有黃懷信進言,在池北鑿大奧,可容龍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樑其上,乃決水入奧,引船當樑上,即車出奧中,船乃籠於空中。補訖,復以水浮船,撤去樑柱,以大屋蔽之,遂為藏船之室也。”

    洪濤口出不遜令裴中貴頗為不悅,但還是盡職盡責的講述著金明池內的設施。說起那個大奧的時候,神色又頗為自豪,一直半彎著的腰挺得筆直。

    “啥玩意?大奧?”和駙馬在一起待慣了的人都已經習慣了,話能說成多囉嗦、多白就怎麼說,甚至連王安石和皇帝都不得不放下架子。

    不是他們不想拽詞兒,而是駙馬真聽不懂,說一遍再找人翻譯一遍很愁人。裴中貴和駙馬接觸的不多,他也沒有意識到說話有什麼問題,然後問題就來了。

    “裴大人是說北岸有個大水坑,龍舟能使進去,把水弄乾龍舟就架在木樑上了,修好之後再把水引進來,撤掉木樑,龍舟浮起,蓋上一座大屋子之後,就是龍舟的家。”

    幸好洪濤身邊還有個蓮兒,這丫頭整天沒心沒肺的就知道跟著駙馬滿城吃零食看雜耍,算盤學了幾日也荒廢了,算是吃嘛嘛香乾啥啥不靈的主兒。可唯獨在溝通上進展神速,學駙馬的說話方式一學一個準兒,妥妥的是個翻譯官。

    “……這不就是乾船塢嘛!走走走,帶我看看去,真的假的啊?”聽了蓮兒的翻譯,原本就有點半信半疑的洪濤立刻瞪圓了眼睛。

    南宋造船多是用岸上船台,船塢有倒是有,可多是在江邊挖個大坑造船,造好之後灌入江水使船漂出。可這個大奧的方式已經很像幹船塢了,北宋有這種能人嗎?好像沒聽說!

    事實證明還真有,大奧的的確確是座幹船塢,還不是臨時或者一次性的,而是永固式。

    與湖水相連的地方有石堤和巨型木質閘門,當船隻進塢修理時,關閉閘門以麻袋裝入泥土封堵,再用十多具水車把船塢裡的水車出去,船隻自然就落在了船塢底部的木架子上,是修是造都可以。

    更厲害的是船塢還是全封閉的,上面有屋頂,遠看像座大殿,近看才知道裡面是空的。

    “剛才裴大人所說黃什麼來的,不知是哪位大人?”現在洪濤和裴中貴說話就很客氣了,不是沖他,是衝建造這座船塢的人。

    人才啊,如果可以認識認識,保不齊就能忽悠過來幫自己做事呢,再不濟像沈括一般成為學術上的朋友也挺好嘛。

    “黃懷安乃是八作司的內侍領監。”裴中貴一張嘴,洪濤終於明白剛才他為什麼一說起大奧就會挺胸抬頭了,合算發明者也是位太監。

    在這一點上外戚和太監算是同病相憐,全是無權無勢被人看不起還整天提心吊膽活著的群體,但凡有點成績必須從心底里自豪。

    黃懷安肯定是見不到了,但洪濤見到了水虎翼的都虞候,還是個本家,名冠,字觀水。這名字起得真貼切,水軍嘛,還不是整天觀水。

    王冠的年齡也和洪濤相仿,兩個人又都是都虞候,不管虛職還是實職,好歹也算同僚,溝通起來就順暢多了。

    這是位很開朗很健談的武人,和駙馬一樣也是出身於武人世家,但沒王詵的祖輩那麼顯赫,長得其貌不揚,自然就沒有公主能看上。

    好在他從小就生於海邊,水性純屬,又駕得一手好船,大樓船就輸他駕的最好,所以被選入了水虎翼,還當了個團長,手下實打實的幾百號兵將。

    可惜的是水虎翼並沒有參戰任務,說白了吧,這個番號有點像後世的儀仗隊,主業是耍酷充門面,凡是有外國使臣什麼的來訪,皇帝為了展示國泰民安一片盛世,就會帶著客人來這裡看看水軍樓船的演習。

    “都尉大人所需空地就在此處,如不滿意冠即可調換。”王冠對這位駙馬也挺好奇的,不好好在駙馬府裡待著,跑到城外弄什麼烏金行,也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等裴中貴傳達完聖旨離開後,立馬就自來熟起來,拍著胸脯表示這片他說了算,想選什麼地方就選什麼地方,不合適了還可以換。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5 水虎翼





    “王兄不必客氣,烏金行要修建水車,我看就在東面入水口即可。那裡臨水且出入方便,將來磨場一旦開工,會日夜不停噪雜的很,近了恐打擾休息。”

    洪濤一行人是從東岸轉過來的,路上已經大致看了看地形,最適合烏金行建廠的位置就是池東北角汴河入水口。

    那里水流比較急,適合推動水輪,而且距離金明池的北水門很近,生產出來的蜂窩炭裝船之後可以沿著汴河和金明池之間的引水渠逆流進入汴河,再進入城內,交通極其方便。

    另外洪濤也變相和王冠示了示好,人家是現管,以後必須朝夕相處,搞好關係沒虧吃。

    “無妨、無妨……不知烏金行出產何物,需要如此多水磨?”這才是王冠一直想問的事情,在他看來一位向來以風流才情出名的駙馬,應該不會去弄那些粗苯的事情,可精細玩意哪樣會用上水磨呢?百思不得其解。

    “說來慚愧,烏金不過戲稱,乃石炭爾。日後我府上這位家人在此操持此事,如有得罪還望觀水兄多多包涵。八斤,還不過來見過都虞候大人,這幾日抽時間給大人房中盤上火炕,近水樓台先得月,不能讓王大人忍受冬日之苦。”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但不能僅僅是回答,洪濤又把後世那一套交際手腕拿出來了,先來個見面禮吧。俗話講伸手不打送禮人,你收了我的禮物,以後即便有得罪之處,也不好馬上翻臉不是。

    “這位可是延津橋角抵社的朱八斤朱社首?冠家住下土橋南,最喜角抵之事,每逢旬休必往瓦子看上一個時辰。”

    朱八斤聞言過來準備和王冠見禮,嘴還沒張開呢就被認了出來。也難怪,他那個大光頭在冬天都不戴帽子,活廣告!

    “嗨!早說啊,只要王兄弟喜歡,城裡哪個瓦子也看得。改日隨為兄走,定叫你看個夠,要是不嫌棄,上台過過手也無不可。”

    朱八斤本來也不是啥文化人,能拱拱手、說話小聲點就算很有禮貌了。此時一見王冠說話這麼直爽,立刻也不裝文化人了,先是大嗓門開路,然後就是大巴掌猛拍,好像用勁兒小了就是看不起人似的。

    “不敢不敢,別看在水上小弟還能支應,到了台上一個回合也難,還是莫要丟了面皮。”

    王冠好像對朱八斤這幅做派也沒什麼不適應,你一言我一語聊的還挺好。一個是汴梁城有名的相撲高手,一個是相撲愛好者,話題自然是離不開相撲。

    “此處風大,還請都尉大人移步奧中登船,慢慢敘話。”好在他們倆還沒把駙馬給忘了,王冠還給找了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船塢內的樓船確實比湖面上那艘要大不少,但也絕對沒有裴中貴說的20丈長,10丈頂天了。模樣和頤和園裡的畫舫很像,甲板上有兩層木樓,雕樑畫棟的確實挺漂亮。

    但也僅僅是漂亮,和戰船沒一丁丁點關係,算得上武器的也就是船頭船船尾的四具床子弩,可惜由於船頭和船尾都有裝飾性的龍頭和龍尾,弩箭無法直射,只能朝兩邊發射。

    那水虎翼到底能不能水戰呢?回答是不好說。因為什麼叫水戰在古人和現代人頭腦裡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

    水虎翼的水戰方式更像海軍陸戰隊,戰船隻不過是登陸艇,不需要有太多的攻擊能力,裝載的人越多越好。即便在水面遇到了敵船,接舷戰也是主要方式,互相射射箭、扔扔石頭只是一種點綴。

    要是這樣的話,單獨訓練水軍還有必要嗎?反正都是近戰,派步兵上去不一樣嘛!

    怎麼說呢,也不是不成,但如果船工什麼的受傷,沒人會駕船怎麼辦?還有就是北方水少,古代人也沒那麼多閒情逸致去游泳館裡鍛煉身體,所以真正會水的士兵並不是很多。弄一群旱鴨子上船還會產生比如暈船或者水土不服的現象,很影響戰鬥力。

    但真要是接舷戰打起來了,兩方士兵短兵相接,水軍和陸軍真沒什麼大區別。內河不像大海,有些波浪但遠遠達不到人都無法站穩的程度,頂多是水軍掉到水里還能爬上船繼續戰鬥,陸軍掉進去基本就是魚飼料了,損耗比較大。

    另外還有一點,水軍會訓練一些特殊的戰法,比如潛水鑿敵人船底、半夜泅渡放火燒敵船什麼的,讓陸軍來肯定是玩不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在北方打仗有沒有水軍真還不太吃勁兒,尤其是面對以騎兵為主的遼國和西夏軍隊,他們根本就不會給北宋水軍水戰的機會,大部分戰場也不適合水戰。

    別看洪濤能在南宋建立起一個龐大的海上帝國,但他那一身本事放到內河里基本沒啥用。海戰和水戰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基本沒什麼可藉鑑的。

    就算造出風帆戰艦,在內河裡也無法輾轉騰挪,更不能直搗敵巢,效率非常低,頂多當做一種輔助防禦設施。

    那就不如不造了,每一艘戰艦都是用金錢堆起來的,每一個好水手的培養費用也很高,僅僅是一種輔助手段根本劃不來。所以在如何訓練水軍的問題上洪濤也是半個字沒提,免得給自己招惹是非。

    “此處還有鐵坊?”但是站在樓船頂上,露過船塢的窗戶可以看到西邊有陣陣黑煙升起,顯然不是燃燒木炭和木柴的樣子,可以大量使用石炭的無非就是窯作和鐵匠熔爐。

    “那是朝廷的造船場,置有小爐作、木作、桐油作和器械作。此處為小場,兵校工匠不足百人,北面汴水旁還有大場,大小工匠五百餘。 ”王冠順手向西指了指,還在和朱八斤討論相撲技術。

    “如烏金行有所需,可否向場中匠人購買?”這倒是個不錯的消息,洪濤馬上動了利用這裡的煉鐵作坊來悄悄改進熔煉、鍛造技術的心思,不管有沒有希望試試再說嘛。

    “不瞞都尉,這小場也歸小弟代為統領,只在春夏時分才有活計,平時無非是修修補補。只要把成本補足,有都尉看得上的儘管拿去,賞匠人們一角羊羔酒足矣。”

    聽到駙馬有求於自己,王冠更高興了。在他看來不管是駙馬也好、朱八斤也罷,都是不錯的解悶對象。

    這地方常年沒人來,除了士兵就是工匠,枯燥的很,現在終於來了人,還要在此常駐,必須互通有無搞好關係。

    “如此就先謝過都虞候大人啦,明日就讓八斤拉一車酒肉來,只要有烏金行在,短不了大家的吃喝!”洪濤越來越喜歡這位本家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人家這麼上道,那必須要禮尚往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6 都不傻





    總體上講,這次的金明池之行是非常圓滿的,廠址不錯、還結識了一位很有發展必要的都虞候,最主要的是修建作坊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王冠說了,別去外面僱什麼工匠,就用造船廠裡的工匠就成,缺人手的話水虎翼也能抽出點人幫忙打打雜。工錢看著給,酒肉什麼的多來點就成。

    這樣的話不管是工匠還是士兵都不會有意見,閒著也是閒著,賺點零花錢和吃喝,何樂而不為呢。

    朱八斤更會做人,當天下午就帶著匠人返回了金明池,先量好尺寸,明天就要給王冠盤個炕舒服舒服,而且也是分文不收,敢提錢字就和你急眼,要多仗義有多仗義。

    “我琢磨著給兩位相公盤炕能引來官宦之家,這位王虞候八成也能把烏金行之名傳到軍中。城里城外禁軍不下一二十萬,軍戶更多,十戶裡有一戶盤炕就是了不得的大數。哪怕今年不成,不是還有明年!”

    當洪濤問他為何要這麼著急去巴結一個小小的都虞候,反而把兩位宰相家的工程進度拖慢時,朱八斤摸著大光頭回答得還不太確定。

    “我就納悶了,有這麼好的腦子,這幾十年你為什麼沒發財呢?”洪濤也伸手摸了摸那顆大光頭,還真滑溜,一點毛茬都感覺不到。

    這傢伙是打算把免費廣告做到底了,不僅要發展朝廷官員成為他的潛在客戶,還要把幾十萬禁軍以及人家的家屬也套進來,真是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靈。

    “那不是沒碰上官人您嘛,說來也怪,自打進了您的府上,我這個腦子就越來越開竅了,連家裡的婆娘都是這麼說的。”

    朱八斤並沒覺得比自己小十多歲的駙馬伸手摸自己的光頭是一種侮辱,還自己用手使勁敲了敲,就好像腦殼裡有銹一般,敲一敲就能震下來點。

    “……是嘛……”可這個話茬洪濤真沒法接,說自己府上有仙氣?還是說你的感覺有誤?都不成,乾脆就別跟著往下說了。

    “小人我能看出來,大官人是要做大事的,只是不便說與我等聽。但請大官人放心,以後您不管說要做什麼,八斤都無二話。即便是死,有火炕和烏金行在,小人一家和徒弟們也過得好日子。”看到洪濤不接茬,朱八斤並沒就此打住,繼續說了下去。

    “不可這樣說,你的好日子都是官家和朝廷給的,和我關係不大。”面對朱八斤赤果果的表忠心行為,洪濤依舊是不溫不火,滿嘴都是套話。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兒,自己確實需要身邊有忠心之人,但目前還不能操之過急。不管是富姬、高翠峰、黃蜂還是朱八斤,他們的來路都有問題,很可能是身不由己之人,輕信是會死人滴,玩笑不得。

    “官家和兩位相公八斤自然會謝,大官人之恩八斤也不敢忘。八斤腹中沒有那麼多經史,可自幼長於街市中,識人千萬,不會看錯。官人初見八斤時曾問過王相之事,八斤答不知,也卻不知。小兒之事乃開封府衙差人與小人商議,小人也拒不得。可小人這些日已看出了端倪,大官人身邊如小人一般的不在少數。黃蜂自是不必多語,他和今日的裴大人恐是同僚;高翠峰來頭也不小,他多來往於司馬相公府上,且不用通報旁門直入;富姬也非凡人,小人的徒弟親眼所見有禁軍中人和她私下勾連;倒是許東來此人來路甚是清楚,除了殺豬巷內的兩個僧人,也不見與外人交往。這些官人可知否?”

    洪濤越是躲閃朱八斤就越是緊逼,這次說得更過份,原來他在暗地裡把洪濤身邊的每個人都查了一遍,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習慣。

    “八斤啊,此事你知我知,斷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馬上讓你的徒弟們停止追查,不要問為什麼。官人只能說這次你攤上大事兒了,事關家國存亡。不管你願不願意跟著官人,都沒有了選擇的餘地。自打你入我府那一刻起,你兒子乃至全家的性命就全都再你一念之差上。也不用戰戰兢兢,只要盡心盡力做事,官人我會盡量保得你家無礙。至於說以後的事情嘛,和你實話實說了吧,官人我都不知道,信否?”

    這下洪濤沒法再裝糊塗了,如果朱八斤是懷著什麼目的來試探自己,此時也得表明態度,否則他背後之人是不會放心的。

    怎麼說呢?洪濤選擇了一個最笨的辦法,那就是實話實說,但又什麼都不說。知道此事的人不會怪自己多嘴,不知道此事的人也不會多知道一分一毫。

    “八斤曉得,官人託我找的兩個女娼從未與人提及,辦理此事之人乃我義子,旁人不得而知。”朱八斤今天是和洪濤耗上了,不把話說通透不罷休,又提起了一樁事。

    “……你為何如此小心,只因是與遼人周旋?”洪濤還真沒想到朱八斤這麼有主意,自己讓他去辦的事兒,本打算由他嘴傳給皇帝和兩位宰相得知,他居然沒去匯報,這反倒讓自己有點不好辦了。

    “官人恐是忘了,按大宋律,擅與番使勾結是大罪……”

    聽到洪濤的這個問題,朱八斤只是稍微楞了一下,就釋然了。這位駙馬哪兒都好,就是很多事情都忘了,而且往往都是特別簡單的小事兒。

    “哈哈哈哈……八斤啊,這麼說吧,假如有一天官人我要你去和遼人當朋友,還得和他們做生意,你會如何?不光有遼人,還有西夏人。”

    洪濤已經有點相信朱八斤確實有些事情沒往上匯報了,沒什麼原因,只是從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上感覺到的。當然了,只是有點,還不確定。

    “啊……這、這事八斤還未曾想過……”洪濤這個問題真把朱八斤給難住了,饒是他再有社會經驗、再會看人,也想不到堂堂駙馬竟然要去和敵國做生意。

    榷場都在邊關,普通商人是不可以做外貿生意的,平時都接觸不到這種事兒,自然也就想不起來。

    “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告訴我,不急。但官人可以給你一個保證,不管看上去官人的作為多像通敵,骨子裡官人還是在幫助我大宋。你年紀長,應該能明白這個道理,有時候一個人說的、幹的事兒,和他的本意是不相符的,甚至相反。這句話留在肚子裡,遇到相似情況時就多想一想。好了,話不多講,先把眼前的事情辦好,其它事且慢慢看。”話已至此,洪濤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自然不會說,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7 節日





    有了金明池船廠和水虎翼的協助,烏金行的第一個蜂窩炭作坊幾乎是用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的有了摸樣。

    其實這個作坊也沒啥複雜的結構,七八間磚房是工人的宿舍,兩座棚房當做存儲煤末和半成品的倉庫。

    主要的生產工具就是位於引水渠旁邊的水碓和水磨,大塊的煤炭會在這裡被水碓砸碎,然後再放入石磨磨成細粉。沒有水磨用牲畜代替完全沒問題,但沒有水碓這個活兒就比較難乾了。

    這個年代的煤炭商人太實誠,他們把產自懷州的優質煤炭通過黃河北岸的九鼎渡裝船,順流東下進入汴河,運抵汴梁城西的石炭場,交過稅之後,再分銷進城。

    在這一系列的裝運工程中,煤炭都是塊狀用藤筐裝盛,煤粉既不好運輸又容易流失還不受客戶喜愛,所以洪濤想偷懶直接購買煤末子的計劃流產了。

    朱八斤已經問過了三四個最大的石炭商人,沒有一個人能提供大量煤末子。這樣一來的話,烏金社就還得增加一道工序,破碎。先要把煤塊砸碎,才能放入石磨繼續粉碎。

    那直接派人去產煤區收購煤末子成不成呢?肯定成,此時的石炭並不是國家禁榷商品,可以隨意買賣。

    石炭產於河北西路懷州河內縣,大概就是後世的河南省焦作市附近,距離汴梁城不過200多里,水路通暢,交通非常便利。

    但是吧,烏金行目前還沒有這麼大的能力從原產地進貨,人手、運輸工具都是短板,這種情況也不會太快得到改善。

    水碓這種設備,原本是用來加工糧食的,但只要稍加改造,用來破碎煤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其實它的功能遠不止如此,強化之後還可以做為鍛錘使用。

    當年金河帝國鍛造業剛剛起步時就是這麼幹的,所以吧,多弄一個水輪也不虧,就和那套複雜的齒輪傳動系統一樣,全是閒了置忙了用。

    每天都有事情做,忙忙碌碌時間會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元日,也就是後世的春節。由於宋代沒有公曆只過陰曆,也就是中國傳統的農曆,所以每年的一月一日就是春節。但這時候還沒有春節一說,宋人把這一天稱作元日。

    評價一個時代生活富足與否,除了對比各種經濟數據之外,還有很多更直觀的辦法,比如說節日。

    越是富裕的國家節日就越多,因為生活壓力沒那麼大,大家活得比較容易,兜里再有幾個閒錢,就會琢磨著該怎麼花出去,而過節基本也等同於花錢找樂子。

    宋代的節日非常多,洪濤教公主和蓮兒打算盤的時候曾經用此為題,計算結果是113天。這是個什麼水平呢?和近千年後的現代差不多,目前中國每年的法定節假日為115天。

    從每年的1月1日開始算,元日、初三的天慶節、上元、冬至、寒食都要放假7天,全國一起過節,吃喝玩樂、舉家出遊,和後世的假日經濟如出一轍。

    然後還有天聖、夏至、先天、中元、下元、降聖、臘日,各放假3天;立春、人日、中和、春分、春社、清明、上巳、天祺、立夏、端午、天祝、初伏、中伏、立秋、七夕、末伏、秋社、秋分、授衣、重陽、立冬,各放假1天。

    再加上每個月上中下旬各有一天旬休,加起來只比後世少2天。當然了,這是公務員的待遇,在企業上班很有可能就沒這麼多假期了。

    宋朝的官營作坊僱傭工人也是有法定假日的,但比公務員就少了很多,差不多只有一半的樣子。不過和元明清三朝比一比還是太多了。

    明朝每年只有元日、冬至、元宵三個節日總共放假18天,每月三天的旬休也給取消了。清朝基本照搬了明朝的休假制度,只是在清末期時受到西方列強的文化侵略,每週加上一天禮拜日。

    這還是公務員的待遇,如果換成國企職工那就更慘了,元明兩代採用的是匠籍制,工人算是被政府有償徵用,比奴隸強點有限。

    一直到清代順治時期才開始慢慢廢除了這種制度,人身自由都沒有了,還聊什麼節假日啊,給你算賞賜,不給算正常。

    至於說私企員工,宋朝政府到沒強行規定哪天必須放假,全部交給了社會自行調節,想來私企老闆們也不會太狠毒。別看社會風氣這個玩意摸不著看不見,可它對人的約束力還是比較強的。

    這一點也不是洪濤無端的臆想,富姬和朱八斤經營飛鷹社和烏金行時,都不約而同的把僱傭人工的假期和國企看齊。

    想必如果他們對工人太苛刻的話,人家就會辭職不干。就連公主也對府裡的匠人們一視同仁,並沒因為這些人是她皇帝哥哥派來的就肆意妄為。

    其實從元日前三天每年的第一個節就已經開始了,除了服務業之外,政府機關、工礦企業、大小作坊、包括京中的禁軍,該關張的關張、該停業的停業,陸陸續續進入了假期。

    “明日夫人進宮,如陛下問起我,就說為夫在瓊林苑查驗種苗無法抽身,待到上元燈會時再親自向陛下恭賀新年。”

    過慣了後世各國的各種節日,洪濤對過節興致索然。一想起要上街購物逛瓦市就腦袋疼,最讓他發愁的就是跟著公主進宮與皇家聚會。

    自己除了皇帝基本誰也不認識,更沒話可聊,搞不好還得被某位親戚冷嘲熱諷幾句,圖什麼啊。於是就開始找藉口,瓊林苑的工作性質皇帝肯定心裡明白,想必不會因此怪罪。

    “娘娘聽得大郎有恙甚是不安,平日里不得見到大郎,去一日可否?”

    公主從兩天前就在準備進宮的衣服,把她結婚時陪嫁的北珠直系都從箱子底翻了出來,擦了又擦,打算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回娘家,以顯示小日子過得不比誰差。聽到丈夫不打算陪著,頓時就滿臉的失望。沒有丈夫陪著,穿多水靈也毫無意義了。

    “帶我謝過娘娘的關愛,此事乃陛下重托,半點閃失都不能有。馬上就要開春耕種了,如果出了問題,即便陛下肯原諒,想來朝中大臣們也不會答應。等為夫忙過節氣,定為娘子新置珠翠大冠,不比皇后的差,到時候風風光光去見娘娘。”

    洪濤當然明白公主的意思,但也只能再對不起一次了。至於說下次……很可能還是對不起,誰讓自己就煩這種場合呢,除非特別必要,還是能不去就不去吧。

    最終公主還是沒能拗過丈夫,實際上她也從來沒堅持過什麼,連那件北珠直系也沒戴,在一臉愁容的王嬤嬤陪同下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8 小富





    不得不說的是公主確實賢惠,心裡有再大的不願也沒半點賭氣,還把蓮兒留了下來。她這一走就是好幾天,擔心丈夫一個人在家外人服侍不周。最主要的是少了蓮兒這個翻譯官,丈夫和外人溝通起來多有不暢。

    “你今天怎麼沒喊著去瓦子?不怪官人害你也進不了宮嗎?”除了對公主的愧疚之外,洪濤覺得也挺對不起蓮兒,大過節的害得她也不能進宮去討賞錢,還得跟著自己東奔西跑喝冷風。

    本來還打算路過州西瓦子的時候抽點時間讓她逛逛,買點零食啥的,不承想這次蓮兒居然改性子了,半個字也沒埋怨,更沒提要補償啥的。

    “我才不想去呢,宮里處處要規矩,遠不比府中自在,賞錢也沒有官人給的多。”

    蓮兒倒是真實誠,把她的小算盤是怎麼打的一五一十都招了。合算她也不想進宮,除了比較拘束之外,更主要的是宮裡的紅包不夠大,哪邊輕哪邊重她早就算好了。

    “沒錯,還是跟著官人舒服。先去找人去把富姬和朱八斤叫回來,等來了官人幫你要賞錢,他們都是財主了啊!”洪濤雖然不打算進宮參加皇家宴會,卻打算在家里辦個慶功宴。

    前幾天公主把飛鷹社和寶繪堂本年的賬目都結清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光是這兩個小打小鬧的作坊就賺了近千貫,飛鷹社僅僅開業了三個月不到,寶繪堂更短,剛一個多月!

    一千貫是個什麼概念呢?現在汴梁城裡的物價洪濤還沒全搞清楚,也不打算都搞清楚,就挑幾樣比較常用的東西來衡量吧,比如吃、穿、住、用。

    先說吃,換成糧食的話,此時汴梁城內一斗米100文左右,一斗小麥80文左右。這筆錢可以買1000石大米或者更多的小麥。一石米差不多是60公斤,那就是60噸大米,夠駙馬府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人吃一二十年的了。

    光吃肉的話,殺豬巷裡的整扇豬肉120文一斤,羊肉稍貴要150文以上,這也能買幾十頭肥豬或者上百頭肥羊了。

    再說穿,一匹麻布450文;一匹絹1300文;綢稍貴,一匹2貫;羅因為輕,所以一匹要3貫;緞子要5貫;蜀錦最貴,便宜的也要20貫一匹,民間貨源還不太足,估計那點產量全送皇宮裡去了。

    成衣得分款式和質地,不太好比較。但朝廷發給五品以下官員的棉服要3貫多一件,這差不多相當於後世公務員的工作服了吧。普通禁軍士兵一套夏季的服裝造價1貫,朱八斤穿的羊皮襖比較貴,需要5貫。

    一雙草鞋80文,布鞋50文,皮鞋400文起步。要問為啥草鞋比布鞋還貴呢,因為草鞋結實,穿著布鞋趕路或者乾活的話一天都堅持不下來。所以大部分勞動人民都願意穿草鞋,按照市場經濟原則,需求旺盛價格自然要高點唄。

    然後是住,汴梁城做為人口百萬計的大都市房價可謂千差萬別,就拿許東來居住的外城殺豬巷地區為例,他為何能去慈幼局當義工又不愁吃喝呢?這個問題洪濤特意問過,結果是三個字,拆遷戶。

    沒錯,許東來就是宋朝首都的拆遷戶。他的養父母無兒無女也無權無勢,但祖上給留下了兩座大院子,其中一座就在殺豬巷西側不遠,離外城城牆很近。

    神宗登基不久對城市的防禦體系進行了一次大改造,主要就是拓寬城牆邊的道路,從城牆算30步以內的建築全要清理,他家的那座院子就在拆遷範圍裡。

    給的補償是多少呢?十多間房一個大院子給了500多貫,許東來就是靠著這筆錢衣食無憂的。至於他那個人力中介買賣完全是子承父業,但乾的並不怎麼好,沒什麼進項。

    這是外城邊緣地區的低矮民房,只有幾間房的小院子價格差不多150貫左右。那內城區的房子是不是要更貴一點呢?

    肯定的,這事洪濤更有發言權,老朋友米芾在開封有宅子,就在內城春明坊,距離舊宋門不遠。這座普通院落是20多年前買的,當時花了1500貫。

    那像王安石這樣的宰相府得多少錢呢?回答是王安石在開封根本就沒房產,一直都是租房子住。不過他租的房子也不小,是以前樞密使的府邸,朱八斤說像那種規模的院子,每個月差不多得60貫租金。

    其實像王安石這樣租房子住的北宋官員很多,是常態。因為開封城裡的房子價格太貴,只有做到高官之後才有可能靠工資買房子,但也不是說買就買,真要攢上幾年。

    據說當年歐陽修官拜知諫院兼判登聞鼓院,相對於國家信訪局副局長了,可依舊買不起房子。再加上性格摳門一點,居然在外城租了個比較便宜的小院。由於地勢比較低,一下雨就灌的滿院子都是水。後來他還在詩中回憶起這段令人尷尬的日子:

    “嗟我來京師,庇身無弊廬。閒坊僦古屋,卑陋雜裡閭。鄰注湧溝竇,街流溢庭除。出門愁浩渺,閉戶恐為瀦。牆壁豁四達,幸家無貯儲。”

    大概意思就是說,他到京城沒房子住,就在偏遠街區租了一個老房子住,但地勢低窪經常積水,牆壁都被泡塌了,好在家裡沒什麼值錢東西。

    連副局長都買不起房子,中下層官員就更買不起了,他們也沒有王安石的高工資,只能租比較便宜的民宅,每個月租金從幾貫到十幾貫不等。

    比如說蘇軾兄弟倆就都是租房住,然後就經常來找王詵玩。駙馬雖然在政治上沒什麼出路,但駙馬府是皇帝賞賜的,價值幾十萬貫,好大一座宅院還帶花園。

    王詵又是五品官,月收入比蘇軾高多了,有條件在家裡招待好友,順便弄個聚會啥的。這和後世一些文化人湊到一起弄私人會所辦沙龍是一個意思。

    最後是用,一秤木炭重15斤,售價100文左右,夏天還減半;一秤石炭60文左右,同樣夏天減半;1000貫能買70多噸木炭或者100多噸石炭,夠駙馬府燒好幾十年的。

    秉燭一條500文,常燭一條150文。秉燭就是白蠟做的蠟燭,可以整根點燃的那種;常燭是黃蠟做的,想點燃必須先融化,像點油燈一般用燈芯點燃。

    一套普通的桌椅價格在4貫左右,普通的蓮瓣碗、茶杯每個價格從15文到30文不等,洗臉用的瓦缶10文錢一個,冬天灌入熱水放到被窩裡取暖的鐵質腳婆婆1貫錢,蓮兒頭上的銀釵不到3貫錢,公主頭上的金釵就貴了,最便宜的也得10多貫一根。

    由此可見,洪濤開的這兩個小買賣確實掙了不少錢,按照後世的標準,差不多屬於月入幾十萬的水平。有了這筆相對穩定的收入,明年僱傭人工、購買牲畜農具、收購花朔的資金基本就靠譜了。

    但這筆錢不能光攥在手裡,能掙的同時也得會花。洪濤現在就要論功行賞,充分肯定身邊幾位幫手的價值,讓他們覺得乾下去有希望,這樣才能再接再厲。
mk2258 發表於 2018-5-5 15:23
089 年會





    當晚駙馬府後苑飛羽堂中熱氣騰騰,富姬、許東來、高翠峰、黃蜂、朱八斤、蓮兒齊聚一堂,桌子中間赫然放著一具亮閃閃、黃彤彤的金屬器皿,裡面爐火熊熊、上面熱氣騰騰……

    火鍋,黃銅火鍋,和後世的火鍋一模一樣,只是做工太精細繁瑣,鍋體上佈滿了花草紋飾,連封火用的蓋板也得是立體的,上面還站著一匹惟妙惟肖的銅鑄小羊。

    之所以這麼精緻,完全是彭大那些匠人的手筆,洪濤只是畫了一個草圖、說明了火鍋的功用,結果這些御用匠人就開始自行發揮了。

    按照他們的理念,好手藝人哪怕是做一根火鉤子,也得和普通匠人有所區別,必須要充分顯示出手藝,否則不如不做。

    火鍋這個餐具在宋代已經有雛形了,但模樣和後世的火鍋區別很大,就是一口厚厚的銅鍋放在爐具上,再把各種肉片扔進去煮。宋人管這種吃法叫做羹,各種肉羹和菜羹。

    現在桌子上擺放的銅火鍋宋人真不認識,這種吃法也從未嘗試過,但火鍋用的調料宋朝基本都有。

    宋人把芝麻稱作油麻,芝麻醬自然是油麻醬;韭菜花宋人早就有了,民間俗稱懶人菜,因為種下去一次就能割了還長,確實適合懶人;腐乳宋人稱之為菽乳,味道偏甜一些,但它還是腐乳,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糖蒜是洪濤的發明,他偏愛吃蒜但不喜辣椒,所以入冬之前就用大甕醃製了糖蒜和臘八蒜,效果還成。味道嘛,說實在的,洪濤真沒嘗出來古代的蒜和後世的蒜有什麼區別,宋人也挺喜歡吃。

    比如說公主,她雖然討厭吃完之後一嘴蒜味,但又忍不住去嚐嚐那些綠油油的蒜瓣。這次回娘家就特意帶了兩小壇駙馬醃製的糖蒜和臘八蒜,想去給母親和哥哥嚐嚐。

    但她不允許洪濤把醃製配方也送進宮去,如果皇帝和皇太后喜歡的話,就由駙馬府提供,不收錢可以,但配方不能給。看不出來,公主的知識產權意識還挺高。

    唯一缺乏的就是辣椒油,這玩意宋朝真沒有,不過洪濤壓根也沒打算去找別的食材代替,因為他自己不喜歡吃辣,自然不會和宋人講辣椒的事兒。

    除了這幾位助手之外,飛羽堂內還有三張同樣的大桌子,多一半坐的都是孩子,少一半坐的是以彭大為首的工匠頭子。

    他們都是洪濤強令來的,孩子們不必說了,不管吃什麼他們都是願意的。還沒開席呢就已經有幾個小孩子偷偷抓起桌上的生肉片往嘴裡塞,要不是旁邊還有兩位嬤嬤照拂,估計用不了多久桌上就不剩啥了,有沒有火鍋也無所謂了。

    工匠們有點費勁,他們腦子里長幼尊卑的思想太嚴重,尤其是那些御用工匠,等級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死說活說就是不敢和駙馬同桌吃飯,一間屋子都不成。

    最終還是富姬會和稀泥,她說按照規矩,皇帝是可以和大臣們一起吃飯的,但皇帝的桌子要高一些,坐的也要高一點。如果讓駙馬的主桌高一點,工匠們的桌椅矮一點,就不算沒規矩了。

    於是另外三張桌子和幾十把木凳的腿就倒霉了,都被鋸掉了一截。孩子們坐著倒是挺合適,成年人坐上去,怎麼看怎麼像大號的馬扎兒。

    眼看越來越多的孩子都開始把生肉往嘴裡塞,洪濤也就不打算再來個開場白,直接開吃吧。先親手演示了一下這些生肉片子到底如何吃,如果這再學不會,乾脆就下桌該干嘛幹嘛去吧,太笨了。

    “第一碗酒要敬我們的女中豪傑,飛鷹社能蒸蒸日上全靠富姬細心經營,來,滿飲!”緊接著祝酒詞開始了,第一個是富姬,害得她剛把肉塞進嘴裡,還沒來得急細細品味就囫圇咽了下去,起身端碗,連稱不敢不敢。

    這可不是客氣,她是真不敢獨占這份功勞。飛鷹社到底是怎麼回事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心里和明鏡一樣。

    之所以有那麼多王公大臣對這些球具趨之若鶩,不是飛鷹社經營的有多好,而是駙馬前面打的底子太好了。

    尤其是那個會員制,簡直就是坑人的不二法門。一年要交一百貫會費,還啥都不提供,僅僅是有資格排隊到飛鷹社里的三塊場地打球。

    可就這個玩意賣的最好,誰不想有機會和皇帝、皇后、嬪妃們同場競技呢,只要想就必須成為飛鷹社的會員。至於說有沒有機會,那得看命,這錢賺的真是沒誰了。

    事情明擺著,道理就誰都懂了,馬後砲誰不會啊。可在駙馬決定採用會員制的時候,連她本人在內,就沒一個人覺得這種辦法可行的。所以說,飛鷹社賺錢與否和經營者根本沒關係。

    但這些話還不能講,因為駙馬說了,此時不宜外傳,腦子裡明白即可。然後這份功勞就平白無故的砸在了自己頭上,儼然是駙馬身邊的第一號干將了。

    “第二碗我要敬夏涑,寶繪堂新創不久、事物繁雜,即便有朝廷邸報也入不敷出。夏涑拉來了經書業務,且越做越大,乃我所不及也。來,滿飲!”

    第二張大餡餅砸到了高翠峰頭上,他這個榮譽是實打實的。寶繪堂不像飛鷹社有皇家當廣告,就連朝廷的邸報印刷業務也是王安石捏著鼻子給的,還不情不願。

    但短短一個月時間,他就已經拉來了兩筆經書的印刷業務,數量雖然不太大吧,但效果很好。據說四大皇家寺院之一的開寶寺也有意想請寶繪堂印製一批經書發往南方,只是由於要圖文並茂,目前還在商討排版和價格問題。

    鉛字印刷對圖畫還無能為力,這就得部分採用雕版了。在這個問題上高翠峰又展示了他的高瞻遠矚,私下和洪濤提過,不要再去僱用雕版工匠,那樣利用率太低,不如直接收購一間小印刷作坊,不僅可以擁有雕版工人,還能得到來之即用的印刷工匠。

    其實鉛字印刷和雕版印刷只是在排版和油墨上有本質區別,大多數工藝環節是相通的。洪濤當然是首肯了,然後愈發感慨起來,幹啥也得有文化啊!

    “翠峰受之有愧,學生願追隨先生把駙馬算經公之於人……”高翠峰也不敢有半點自滿,寶繪堂對他而言只是個工具,真正魂牽夢繞的還是駙馬的著作。

    要說洪濤起名的水平真是太次了,想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個駙馬算經,也就是高翠峰現在有點盲目崇拜,如果換成沈括在場,指不定得怎麼噴這個破名字呢。本來能打100分的書,起了這個名字直接就剩70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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