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73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3 19:51
策行三國 第1900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荀彧雲淡風輕,一笑置之。“德祖,大將軍真要攻漢中?”

  楊修慢騰騰地說道:“不是他要攻,而是不得不攻。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大將軍一個人盼太平也沒用啊。文若兄,你說是不是?”他曲指彈了彈案上的報紙,眼神譏諷。“加上關東的百姓,不知道能不能起點作用。”

  荀彧覺得腦仁有點疼。報紙的出現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如果真是這麼便宜的話,那不僅讀書人能夠了解到相關的消息,普通百姓也有機會。孫策大興教育,號稱要讓每一戶都有一個能識字的人,豈不意味著第一個普通百姓都知道朝廷與孫策的是非恩怨?在爭奪民心這一塊,孫策的優勢一點也不弱於軍事上啊。

  “德祖,我知道大將軍善戰,麾下將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可是襄陽到漢中的路不好走,勞師遠征,能有勝算嗎?”

  “莫非文若兄有什麼妙計?你若是迷途知返,大將軍可是非常歡迎的。”

  荀彧連連搖頭。“德祖,我的個人得失無關緊要,數万將士跋山涉水、餐風露宿實在不必。朝廷也並非要和大將軍為敵,只是想讓大將軍知難而退,有所取捨,不要以為有武力就能橫行天下。當年項籍敗於此,今日大將軍以小霸王自號,當有所警省。若久攻漢中不下,甚至損兵折將,豈不可惜?”

  楊修搖搖頭,垂下了眼皮,有幾分失望。“文若兄,我承認,即使是大將軍親自出戰,漢中亦不易取,但朝廷以為這樣就能讓大將軍知難而退,未免天真。你若是為天下著想,為朝廷著想,就應當勸天子寧靜自守,不要無端生事。你若是為大將軍著想,那我代大將軍謝過你的美意,可是他聽不聽,我就不好說了。文若兄有這心情,不如考慮一下大將軍取漢中之後,朝廷該怎麼辦。”

  “朝廷?”

  “文若兄,如果大將軍取了漢中,朝廷還能維持眼前的形勢嗎?”

  荀彧盯著楊修看了一會,有些惋惜。他不覺得孫策真能攻取漢中,真到了那一步,曹操肯定會向朝廷求援。朝廷出面調解,孫策如果還不肯罷手,朝廷或出兵子午谷,或徑直出兵武關,總能逼孫策撤兵,維持當前的對峙形勢,讓孫策徒勞無功。更何況朝廷並不是只安排了曹操一路,袁譚、賈詡都在伺機而動,一旦孫策陷在漢中,他們很可能一哄而上,將孫策撕成碎片。

  他不希望看到那樣的結局。就目前而言,還是孫策最有希望為天下帶來太平。只要他肯退一步,願意止步於一個權臣。但孫策太年輕了,這些年又走得太順利,難免自負,凡事習慣於用武力解決。

  楊修和孫策一樣年輕,也和孫策一樣自負,不吃點苦頭是不會面對現實的。兵凶戰危,縱使孫策百戰百勝,也不能保證攻取漢中就一定能勝。為了取漢中,他不得不調武關都尉徐庶參戰就是明證。若非漢中難取,他怎麼可能更換武關都尉這麼重要的人選。

  “德祖希望朝廷維持眼前的形勢?這是德祖的意思,還是大將軍的意思?”

  楊修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眉宇間有些落寞。“是誰的意思都不重要了,反正不可得。”

  ——

  與楊修話不投機,荀彧沒有久坐,他帶了兩份報紙走。坐在馬車上,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驚嘆於這小小的一捲紙背後蘊含的智慧。

  如果真的這麼便宜,連普通百姓都能買得起,一年要消耗多少紙?別看報紙的幅面不大,可是荊州人口多,僅南陽就有五六十萬戶,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家購買也足以維持一個紙坊的正常運轉。

  這些產品的廣告又能帶來多少利潤?產品賣得好,工坊就能生存。工坊能生存,工匠就可以拿到工錢,官府也能收到稅。官府有了錢,就能做更多的事,比如供應大軍作戰。

  這真是印書坊自己想出來的主意?荀彧不願意相信,可是話從楊修嘴裡說出來,他又不得不相信。雖然楊修代表大將軍府在長安橫行霸道,呼風喚雨,搞得天怒人怨,可是他心裡清楚,楊修心裡是有朝廷的,他並不希望大漢就此終結,他想維持現狀。

  如果能維持現狀,其實也不壞。只可惜天子也好,孫策也罷,他們都不這麼想。

  荀彧倚著車壁,看著窗外倒退的樹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籲——”車夫忽然勒住馬,停下了馬車。鮑出輕敲車窗。荀彧一驚,回過神來,拉開車窗。鮑出使了個眼神,讓到一旁。清脆的馬蹄聲響起,一個矯健的身影來到馬車前,張遼翻身下馬,快步趕到車窗前,向荀彧拱手施禮。

  “見過令君。”

  荀彧連忙還禮,眼中露出喜悅的光芒。“文遠,有消息了?”

  “尚冠里,西南第一宅。”

  荀彧目光微閃,盯著張遼看了一眼。張遼苦笑。“若非令君誠邀,他連長安都不肯來,還請令君體諒。”

  荀彧沒有再說什麼。張遼躬身退下,翻身上馬,帶著緹騎向遠處去了。荀彧沉吟了片刻,敲敲車壁。

  “去尚冠里。”

  車夫輕揚馬鞭,馬車掉頭,向尚冠裡輕馳而去。

  ——

  鄴城。

  郭圖快步走進中庭。正在堂上與沮授說話的袁譚看見,點頭致意,命人為郭圖設座。郭圖上堂,與沮授見了禮,欣然入座。侍者捧來冰鎮的瓜果,郭圖卻沒看一眼,從袖子裡取出一卷文書遞了過去。

  “使君,公與,漢中來的消息,孫策正在襄陽調兵遣將,準備進攻漢中。”

  袁譚接過文書,看了一眼便面露喜色。“許公平安到達漢中,我終於可以放心了。”他迅速讀了一遍,轉手遞給沮授,眼神閃了閃,卻沒說話。文書並不長,沮授很快就讀完了,將文書遞還給郭圖,雙手攏在袖中,思索了片刻,重新抬起眼皮。

  “長史有什麼計劃?”

  郭圖笑了。“公與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嗎?”

  “機會的確是好機會,但機會畢竟不是現實。”沮授淡淡地說道:“我對吳懿知之甚少,長史對他可有了解?”

  郭圖撫著鬍鬚,笑容滿面。“我倒是見過吳懿數面,略知一二。吳懿亦字子遠,是吳匡從子,吳匡被袁公路所殺,這一戰,吳懿必全力以赴。他沈毅穩重,是個能做事的人。守漢中數年,之前也曾出兵襄陽,小受挫折後全身而退,對荊州軍有一定了解,如今再戰,再有許子遠相助,攻也許不足,守卻綽綽有餘。”

  袁譚也說道:“郭公所言甚是,我與吳懿有過交往,他悍勇不足,卻是個穩重的人。以漢中的地形,據險而守,堅持一兩年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孫策麾下士卒精練,黃忠、徐晃皆是猛將,孫策又親臨襄陽,可見慎重。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他不會輕易發起攻擊的。”

  沮授點點頭。“漢中是朝廷與益州聯結的咽喉,對益州重要,對朝廷更重要,朝廷不會坐視孫策攻擊益州。可是孫策善戰,絕非魯莽之人,使君、長史還是要提醒許子遠,切莫急於立功,為孫策所乘。”

  郭圖表示贊同。他與許攸相交多年,最清楚許攸的性格了。許攸為人自負,上次在遼東被孫策擊敗,一氣之下遠走益州,如今有機會雪恥,他一定不會放過。沮授提醒得對,一定要警告許攸顧全大局,不能為一己之仇壞了大事。

  “我會寫信給他。”郭圖主動攬過這個任務。除了他,也沒幾個人能勸得住許攸了。

  “有長史出面,自然無憂。”沮授接著說道:“漢中多山,利於堅守,如果能運作得當,將孫策困在其中,形勢也許會因此逆轉。不過,眼下只是可能,使君不宜輕動,還是等一等比較好。”

  “對對對,公與說得太對了。”袁譚連聲附和。“冀州不比益州,沒什麼地利可用,一旦孫策轉身來攻,勢必要分勝負。不如等等,等到孫策陷入僵局再出手不遲。”他拍了拍腿,又道:“郭公,公與,即使孫策轉戰漢中,曹操留在魚復也沒什麼意義,是不是讓他與劉繇、高幹聯手,在交州再戰?”

  沮授思索片刻。“劉繇、高幹不和,先是丟了豫章,後來又丟了番禺,不宜再讓他們合作。長江得失關係到益州安全,曹操不能輕離,如果讓高幹去荊州煽動蠻夷,進攻武陵、零陵一帶,牽制周瑜的兵力,減輕他的壓力,他應該不會反對。”

  袁譚與郭圖交換了一個眼神,相視而笑。“公與這步棋實在是妙,環環相扣,足以讓孫策焦頭爛額,難以兼顧,到時候我們就有機可趁了。”他想了想,又道:“交州、益州遙遠,中間再有個耽擱,要想困住孫策至少要半年,說不定還會更久,我們也不能就這麼等吧,朝廷那邊總要給點回應。”

  “兵臨黃河,與曹昂對峙便是了。”沮授微微一笑。“使君問問劉備,看看他能不能抽調一些騎兵助陣。他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封王這樣的事,他應該比使君更感興趣。”

  袁譚哈哈大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4 12:16
策行三國 第1901章 機會

  薊城,公孫瓚當年所建的高樓之上,劉備憑欄遠眺,眉間憂色重重。

  他最近很焦慮。

  從初平三年離開長安,回到幽州,已經有六年光景。這六年發生了很多事,公孫瓚、劉和死了,張則走了,袁譚退出幽州,太史慈卻來了,他孜孜以求的目標實現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實現。南邊是深得世家擁載的袁譚,東邊是有孫策撐腰的太史慈,草原上還有時刻想入塞打劫的鮮卑人、匈奴人,群狼環伺,他的日子過得併不輕鬆,甚至比一無所有的時候還要煎熬。

  就在他寢食不安的時候,朝廷派來了使者。原本他對朝廷是沒什麼興趣的,雖然姓劉,他卻不是朝廷認可的宗室,也對那個偏居關中的朝廷沒什麼感情,只不過實力不足,不得不借助朝廷的名義罷了。可是使者話語間透露的消息卻讓他心動,如果能立下大功,朝廷可以以封王相酬。

  封王是大事,絕不是一個爵位這麼簡單。換作兩年前,劉備根本不會當真。可是現在不同了,有孫策異姓封王的先例在前,朝廷為了求生存,索性再接再厲,以封王為條件,集結諸侯圍攻孫策,行縱橫之策,卻也不是不可能。當然了,大家心裡都清楚,封王絕非朝廷本意,真讓朝廷重新掌握大權,被收拾的絕不僅僅是孫策。

  兔死狗烹,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朝廷有朝廷的計劃,他也有他的想法。藉著這個機會擺脫身份的限制,從此名正言順的與各諸侯平起平坐,對他來說尤其有吸引力。

  王爵絕不僅僅是一顆官印、一副綬帶那麼簡單,那像徵著天命,更像徵著權力。有了王爵,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統治幽州,不用再顧忌什麼三互法。有了王爵,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封賞文武,讓他們為自己效忠。實力強橫如孫策也要接受朝廷的封王,更何況是他。

  要想封王,必須立功,而且從朝廷的角度來揣測,這個功勞只能從孫策身上取。他與中原之間還隔著幽州,眼前看得到的就是太史慈。擊敗太史慈,全據幽州,又得到王爵,簡直是一舉兩得。

  問題只有一個:怎麼擊敗太史慈?

  他擔心的不是孫策——孫策正在與曹操交戰,要進攻益州,交州那邊也沒分出勝負,短期內肯定騰不出手來幽州,也不是太史慈——他相信與袁譚聯手,擊敗太史慈並不是難事,他擔心的是關羽。

  關羽與太史慈關係極好,關羽與孫策的關係也很好,關羽對孫策的感激之情就像那口青龍偃月刀一樣時刻拿在手裡,從沒忘記,讓他向太史慈發起攻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關羽的父親還在襄陽,逼著他不顧老父的安危,行不孝之事也不合情理。

  可是沒有關羽助陣,沒有涿郡的錢糧,他根本不可能戰勝太史慈。

  當初不該讓關羽做涿郡太守,如果讓他去代郡,不會有這麼多麻煩。可是誰又能想到呢,當初一心要對付袁譚,誰會想到袁譚成了盟友,太史慈卻成了對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是劉備另一個揮之不去的苦惱。地盤大了,人才卻跟不上,張飛、趙雲等人分別擔任各郡太守後,他身邊就剩下長史關靖,除此之外,連個說貼心話、商量大事的人都沒有。最近他常常想起簡雍。太史慈的實力膨脹得很快,身邊迅速聚集了一群人,除了青徐人之外,還有田疇、簡雍這樣的幽州人,這簡直是在羞辱他,也讓他對簡雍的離開越發耿耿於懷。

  以前不覺得簡雍有多重要,現在簡雍離開了,他才意識到簡雍是多麼不可或缺。

  樓梯上有腳步聲響起,劉備收回心神,搓了搓臉,讓臉色變得隨和一些。他在這麼高的地方想心思,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焦慮,即使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行。

  腳步聲很慢,彷彿背負著無法承受的重擔。劉備暗自嘆了一口氣。關靖未老先衰,體力下降得厲害,尤其是這一兩年,明明還不到五十,卻像是風燭殘年似的,每一次見面,每一次開口,劉備都覺得他有可能提出致仕。

  關靖如果離開了,我有事還能跟誰商量?一想到這件事,劉備有些焦躁,也對簡雍越發介懷。

  諸葛瑾不願意為我效勞也就罷了,為什麼簡雍也會離開我?

  關靖走了好一會兒才出現在樓梯口。他臉色蒼白,額頭全是汗珠,胸膛劇烈起伏。劉備這才注意到關靖是真的瘦了,就像剛剛大病了一場似的。他連忙迎了上去,將關靖引入室中,半掩上門窗。

  “是我疏忽了,不該在這裡說話。樓上風大,元安千萬別受涼才好。”

  “無妨。”關靖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我是走得急了些,體力不支。歲月不饒人,老了就是老了,不比年輕人。”

  “元安,最近身體是不是不適?如果有病,要盡快請醫匠照看,千萬別耽誤了。”

  “多謝將軍關心,不妨事的。夏日胃口不好,飲食少,入了秋,涼快些就好了。將軍,你讓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劉備點點頭。“袁譚派使者來,約我一起南下,進兵兗州,你覺得如何?”

  關靖目光一閃。“什麼時候?”

  “倒是不急,只是問問意向,估計至少要秋後,說不定要等到冬天。冬天大河斷流,過河容易。”

  關靖沉吟了片刻。“既然不急,不妨且應著,拖一段時間再說。趁著這個機會,從冀州買些糧,有所儲備,另外再看看他們能不能提供一些軍械。”

  劉備點頭答應。自從太史慈佔據遼東之後,青徐的商人就不到涿郡來了,直接去遼東做生意,幽州西部很難得到中原的商品。這讓他一下子捉襟見肘,以前還能藉著做轉手生意賺一筆,現在不僅沒有轉手生意可做,連自己的供應都成問題。百姓怨言不少,他們用慣了中原來的精緻物件,看不上冀州的商品。民生受影響也就罷了,軍械的斷絕卻是個麻煩。這兩年沒有大規模的戰事,損耗有限,還看不出太大的問題,一旦發生大戰,以他目前的軍械儲備,他支持不了多久。趁這個機會向袁譚要一些也是個辦法。

  “元安,你說朝廷這計劃……能行嗎?”

  關靖靠在几背上,手指輕叩。“將軍說的行與不行,是指朝廷,還是指吳王?”

  “朝廷又如何,吳王又如何?”

  “如果是指朝廷,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異姓封王,這個先例一開,朝廷已經威嚴掃地。如果維持現狀,說不定還能再維持一段時間。若出爾反爾,聯合諸侯圍攻吳王,局勢只會進一步敗壞,無法收拾。”

  “那吳王呢?”

  “如果是吳王,倒也不能說一點用也沒有。吳王雖勇,中原雖富,卻無險可守,三面受敵,十幾萬大軍的消耗非常驚人,時間久了,吳王終究會支撐不住。”關靖嘆息道:“吳王的新政雖好,卻只適合太平之際,不適合亂世。可惜啊,他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

  劉備無聲地笑了笑。他的想法和關靖差不多,朝廷也許是飲鴆止渴,對孫策來說卻是個致命的威脅。如果他是孫策,他絕不會主動進攻漢中,以守代攻才是明智之舉。即使是作戰,防守的代價也會比進攻的代價小很多,至少可以省下輜重運輸成本。

  孫策太自負了,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少年成名,一帆風順,百戰百勝,有時候未必是好事,人生總要受些挫折才會成長。孫策這次恐怕要受挫,只是不知道這挫折會有多大,會不會讓他一敗塗地。

  如果孫策一蹶不振,朝廷又無法復興,這機會……不就來了?

  “將軍?”見劉備神情迷離,關靖忍不住輕叩案幾,提醒他。劉備一驚回神,自知失態,連忙說道:“元安,那我們……該怎麼辦?”

  “幽州與中原隔著冀州,暫時不會有直接衝突。吳王要對漢中用兵,自然不希望幽州出事,當此之時,府君可以兩面逢源,兼得其利,養精蓄銳,待機而動。”

  “元安言之有理,我們該怎麼做?”

  關靖撫著鬍鬚,沉吟了片刻。“將軍,秋收將近,胡人將至,將軍何不與太史慈聯手出擊,掃蕩草原?吳王戰線很長,傳遞消息、大軍移防都需要大量的馬匹,我們可以繳攻的戰馬和他交易,換取我們需要的東西。將士們也能在實戰中積累經驗,免得閒得太緊,荒疏了戰陣,甚至無事生非。”

  劉備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關靖的意思,不禁拍案叫絕。“元安,此計甚妙,就依你說的辦。我立刻召雲長來議事。與太史慈並肩出擊,非雲長不可。”

  話音剛落,門外一暗,關羽出現在門口,鳳目圓睜,臥蠶眉高挑,開心得像個少年。“玄德,要與太史慈聯手出擊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4 12:22
策行三國 第1902章 欺之以方

  劉備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了關靖一眼。關靖不動聲色的垂下了眼皮。劉備起身相迎,態度熱情,笑聲朗朗。“雲長,你怎麼來了,也沒派人通報一聲,我好去迎你。”

  關羽放聲大笑,拱手施禮,又向關靖點頭致意。“玄德,你言重了,你我之間,又何必拘泥於那些俗禮,迎來送往。快說說,什麼時候出擊?我可有些等不及了。”

  劉備卻不回答,笑容微斂,再次問道:“雲長,你突然到薊城來,出了什麼事?”

  關羽有些不好意思,假咳了一聲,慢吞吞地說道:“玄德,我今天來,有件私事想和你商量。”

  聽到私事二字,劉備心裡鬆了一口氣。關羽身為涿郡太守,擅離職守,一聲招呼也不打,突然趕到薊縣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他等著關羽說,關羽卻不吭聲,一旁的關靖會意,起身行禮,拱拱手。“將軍,我可能剛剛吹了風,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去休息。關府君,靖失陪了。”

  劉備會意,親自將關靖送到門口,藉著這個機會整理了一下思緒,返回樓中時已經恢復了從容,談笑風生。“雲長,你以軍營為家,一心忙著練兵,我幾次讓你娶妻生子,你都推說沒空,今天怎麼急了起來,莫不是看中了誰家的女子,想娶為正妻?說說看,究竟是誰家的,我為你去提親,若是不肯,我們更去搶了來。”

  關羽啞然失笑。“娶妻乃是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隨意。不過,我今天來正與家父有關。”他說著,從懷裡取出一份書信,遞給劉備。劉備接過一看,原來是徐晃寫來的,不免心生疑慮。他與關羽是親近,但還沒親近到朋友之間的書信都互相看的地步。他打量著關羽,見關羽堅持,也不好拒絕,只好展卷閱讀。讀完信,劉備不禁眉頭緊鎖,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笑容。

  “雲長,你……是怎麼打算的?”劉備斜睨著關羽,將書信推了過去,又不經意的揮揮手,示意衛士們離得遠一些,讓他們二人獨處。

  關羽據案而坐,直視著劉備。“玄德,吳王與曹操開戰,你支持誰?”

  劉備沉吟了片刻。“雲長,你覺得這是吳王與曹操的事?”

  “難道不是?”

  劉備笑了一聲。“當然不是,這是吳王與朝廷的事。”他抬起手,示意關羽不要急。“在吳王與朝廷之間,你支持誰?”

  關羽張了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劉備一點也不意外。別看關羽是個亡命之徒,跟著他之前也沒有出仕經歷,但他從小熟讀《春秋》,以忠義自詡,讓他明言與朝廷為敵,他是做不到的。他不緊不慢地又追了一句。“雲長,如果我選擇支持朝廷,與吳王為敵,你還願意留在幽州幫我嗎?”

  關羽漲紅了臉,鳳目圓睜,盯著劉備,怒氣隱然。他當初辭別了孫策的挽留,不遠千里來到幽州,劉備現在卻問他這句話?

  “雲長。”劉備向前挪了挪,伸手拍拍關羽緊握著案几邊緣的手。“我知道,吳王是真英雄,待你我有義氣,尤其能用人。我捫心自問,他比我更能用你之長。當初你若留在豫州,九都督之中必有你一席,縱不及周瑜,亦當與太史慈比肩。”

  關羽瞇起了眼睛,幾乎到了發飆的邊緣。“玄德,你究竟想說什麼?”

  “雲長,你我雖屬君臣,實是手足,自當推心置腹,坦誠相待。不瞞雲長說,朝廷的使者已經到了薊縣,我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吳王勢大,與他為敵勝算渺茫,我乃中山靖王之後,雖說血脈疏遠,畢竟是高祖後裔,不能坐視江山淪落,祖宗不能血食,你卻未受朝廷之恩,不必如此。且吳王不僅待你有義,還治好了令尊的眼疾,恩重如山。徐晃又是你的至交,如今也在吳王麾下,這封書信,想必也是受吳王之意而作,你如果現在回去,不僅可以父子團聚,還能……”

  關羽越聽越不是滋味,甩開劉備的手,厲聲喝道:“玄德,你以為我是來辭行的?”

  見關羽發怒,劉備心裡一塊大石頭反而落了地。“雲長……”

  “別說了!羽雖武夫,卻還懂得忠義仁孝,吳王待我父子有恩,將來自當結草相報,豈能以私義害公義?”關羽挺身而起,來回踱步,腳步又急又重,宛如戰鼓,震得整座樓都有些搖晃。他揮了幾下手臂,最後一聲長嘆。“我明日便派人去襄陽,接家父來涿郡。”

  劉備連忙起身,趕到關羽身邊,拉住了關羽的手臂。“雲長,不可!”

  關羽停住,梗著脖子,盯著劉備。

  劉備知道他誤會了,笑道:“雲長,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你願意留下幫我,我自然求之不得。不過卻不必急著接令尊來幽州。朝廷的使者雖然到了,詔書裡卻沒有明言與吳王為敵。依我看,這件事還有轉機,你現在急著接令尊來,反倒有和吳王決裂的嫌疑。”

  關羽被劉備搞糊塗了,茫然不解。劉備拉著他坐下,將情況詳細解釋了一遍。

  朝廷使者是到了幽州,但詔書裡沒有明確說與吳王相關的事,只是說立下大功即可封王。異姓封王,有違白馬之盟,且孫策跋扈,朝廷雖然滿足了他的要求,卻不能保證孫策不會得寸進尺,再進一步,做出篡逆的事來,不得防患於未然,一旦孫策謀逆,就號召天下諸侯勤王。

  曹操與孫策發生衝突,可以看作朝廷對孫策的一個警告,讓孫策知道人力終有窮時,他還沒到橫行天下的地步。益州的地形決定了強攻不易,三峽如此,漢中也如此。曹操在三峽發起攻擊,孫策卻在漢中反擊,說明孫策本人也清楚這一點。如果他在漢中的攻勢也受挫了呢?也許他就會認清形勢,安分守己,不再有非份之想。這樣一來,朝廷自然也就無須對付他了。

  總的來說,朝廷對孫策還是提防為主,並沒有到真的要剷除他的地步。許諸侯以封王之賞,也有為孫策分謗的可能。畢竟朝廷危急,變法也是必然之舉,在此之前,朝廷在關中行新政,已經展示了這方面的勇氣和決心,打破祖制也不是不可能。

  關羽聽得有點繞,但毋須立刻與孫策為敵這一點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自然求之不得,也就沒深究劉備背後的真意。他立刻回到了正題上,問起與太史慈聯合出兵的事。

  劉備解釋了一番,當然沒有全說。關靖當時提起這個話題本身就有應付關羽的意思。關羽身材高大,腳步聲沉重,極有特點,他一踏上樓梯劉備就應該知道是誰來了,只是他當時在想心思,沒留神,好在關靖及時調整話題,沒讓關羽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與太史慈聯合出兵草原,既是防備胡人入侵,也是積攢實力,訓練士卒。若吳王漢中受挫,能知進退,自然是好事。若他不知進退,一味窮兵黷武,一場大戰不可避免,我們也不能不有所準備。雲長,我知道你與太史慈相知甚厚,如果將來你不願意與他對陣疆場,我也可以理解。”

  “捨我之外,還有誰能是子義的對手?”關羽一聲長嘆。“玄德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絕不讓玄德為難。”

  劉備長出一口氣。

  ——

  關羽親自趕到昌黎,與太史慈見面。

  太史慈也正在籌備秋後的戰事,得知關羽有意聯手,他非常開心,二話不說,拉著關羽直奔馬厩,指著幾匹體型高大強壯的戰馬說道:“挑兩匹吧。”

  關羽一看到這些馬,眼睛就直了。他身高九尺,體重超過四百斤(漢斤),加上甲胄、武器,已經到了普通戰馬的極限,沒有一匹馬能長時間地馱著他奔跑,他只能備了三匹戰馬隨時更換,挑選一匹合適的戰馬對他來說簡直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可是眼前的這幾匹戰馬身材高大,體格強壯,一看就知道力氣很大,應該能滿足他的要求。

  “哪來的?”

  “真正的涼州大馬,馬超送給吳王的禮物,吳王一看就說最需要這馬的人是你關雲長,特地送了幾匹最好的送來。你試試,看看合適不。這馬力氣大,速度也不錯,配上你的青龍刀,以後能擋你一刀的人屈指可數,就連我都要甘拜下風。”

  關羽原本就有心思,聽了太史慈這句話,神情更是低落。他糾結了片刻,強笑道:“子義,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也許有一天會對陣沙場?”

  太史慈笑了。“雲長是來宣戰的?”

  關羽強作鎮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太史慈撫著戰馬油光水滑的皮毛,沉吟了片刻。“雲長,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若真有那一天,你也不必顧忌,放手一戰便是。”他轉身看著關羽,又笑道:“當然,你要努力才行,以你現在涿郡太守的身份,真要兩軍對壘,你未必有機會走到我的面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5 09:40
策行三國 第1903章 知人善任

  關羽面紅耳赤,明知太史慈並無惡意,還是覺得很沒面子。

  太史慈在九都督中排名第二,掌管半個幽州,論實力只有劉備與他相當,他一個涿郡太守自然不夠資格。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論實力,他並不比太史慈弱,他當年為孫策奪取九江的時候太史慈還沒過江呢。若不是他千里迢迢的趕來幽州,太史慈只怕要向後挪一挪,給他騰個位置。

  見關羽反應強烈,陰著臉一言不發,太史慈心知有異,卻也不直接詢問,主動轉換了話題。他與關羽相處朝夕相處數月,知道關羽的脾氣。他不想說的事,直接問是問不出來的。

  “秋後出戰,你們有什麼目標?”

  “你呢?”關羽反問道。被太史慈調侃了一句,他對聯手出征草原的計劃興趣缺缺,不想再提。

  “我沒什麼明確目標,就是例行清掃。公孫度在扶餘一帶作戰,效果不錯,可能會有扶餘人西遷,我順便送他們一程。”太史慈很輕鬆,還有些促狹。“你與我一起作戰,恐怕撈不到什麼功勞。倒不如直搗彈汗山。你回去問問劉玄德,看他有沒有興趣,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關羽蠶眉微蹙,心情更加糾結。

  太史慈前年一戰重創東部鮮卑四部,去年又出塞掃蕩,東部鮮卑已經被他打殘了,稍有實力的部落不是投降了就是西遷了,只剩下一些小部落苟延殘喘。公孫度去年率部征服了高句麗,今年又在扶餘作戰,那些扶餘人哪是公孫度的對手,不是躲就是逃。

  太史慈已經基本解決了邊境的問題,可以養精蓄銳,出塞如同校閱,劉備身後卻是鮮卑人的王庭,眼下因為袁譚的緣故還算太平,卻終究是個隱患。劉備若與太史慈交戰,必然受制於袁譚。一想到劉備引袁譚為盟友,還打算將他從涿郡調換到漁陽,他更不以為然。

  這根本就是兒戲,自取覆滅之道。

  關羽很焦灼,有些走神。太史慈看在眼裡,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衝著諸葛瑾使了個眼色。諸葛瑾會意,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太史慈命人將馬牽了出來,催關羽試馬。關羽想到將來很可能要騎著孫策送的馬,提著孫策送的刀與太史慈作戰,心裡更不是滋味,本想推辭,卻又實在喜歡那馬,想著劉備也說過孫策只是有可能與朝廷為敵,目前還沒走到那一步,便半推半就的應了,翻身上馬。太史慈也牽過坐騎,兩人各帶數名親衛,出了城,奔馳起來。

  正如太史慈所說,這幾匹涼州馬不以速度見稱,對關羽來說卻正合適,關羽過人的體重幾乎沒什麼影響,一口氣跑出十幾里地,速度不見慢,反倒越跑越輕鬆,比起其他的戰馬跑上幾里就力竭,這些涼州馬優勢明顯。

  關羽更捨不得放手了。他暗自做了個決定,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不得不與太史慈對陣,他堅決不騎著這些戰馬上陣,也不用青龍刀。

  回城之後,太史慈宴請關羽,兩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席間,作陪的諸葛瑾說起了彈汗山。他前幾年在草原上游歷,曾去過代郡、上谷,去過護烏桓校尉治所寧縣,看過邊塞和胡市,和鮮卑人、烏桓人都有過接觸。

  “鮮卑人與烏桓人、匈奴人都不同,他們沒有見過大漢的盛世,也沒有被大漢的軍隊正面擊敗過,對大漢殊少敬畏。彈汗山就在塞外,離長城不到兩百里,鮮卑人聚會時,遊騎常常入塞,桑乾河以北已非大漢所有。烏桓人與鮮卑人同種,多有來往。前兩年牛輔擊破美稷,匈奴人潰敗,有一些人也投靠了鮮卑。有烏桓人、匈奴人做引導,鮮卑人對我邊郡地形瞭如指掌,遲早必為大患……”

  關羽見過諸葛瑾,對這位長臉的讀書人印像一般,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現在聽諸葛瑾說起鮮卑人,對邊郡形勢瞭如指掌,言之有物,頗感意外。張飛是代郡太守,田豫是上谷太守,他們一起議事時,看法還不如諸葛瑾透徹。這讓關羽更加擔心,張飛、田豫會不會太大意了,忽略了鮮卑人的威脅?

  太史慈的建議值得考慮,趁著幽州暫時沒有大的戰事,先重創鮮卑人,至少拔掉彈汗山。鮮卑人將王庭立在這裡,簡直就是對大漢的蔑視,劉備既然以大漢宗親自居,豈能容忍這樣的污辱?孫策還沒有表示出對朝廷的不敬,他們就疑神疑鬼,鮮卑人將王庭建在眼皮子底下,他們倒熟視無睹,簡直是是非不分。

  回去一定要和玄德好好說說。

  關羽有了主意,隨即問起了彈汗山的形勢、山川河流。諸葛瑾一一解答。

  ——

  太史慈將關羽送到十里之外,拱手作別。

  看著關羽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依依垂柳之中,太史慈撥轉馬頭回城,臉上笑容散去,眉心微微蹙起。諸葛瑾跟著他,神情卻很輕鬆,搖著馬鞭,吟起了詩。

  太史慈靜靜地聽完著,眉心漸漸放鬆。聽諸葛瑾吟完詩,他讚了兩句。“子瑜好心情。”

  “都督擔心什麼?”

  “劉備。”

  “劉備志大才疏,反覆難養,不是都督對手。都督又何必擔心他?”

  “我倒不擔心他,只是覺得關羽可惜,如此……”

  “關羽桀驁不馴,有什麼好可惜的?”諸葛瑾打斷了太史慈,不緊不慢地說道:“都督覺得吳王當初沒有留下關羽是一個失誤?”

  太史慈微怔,回頭看了諸葛瑾一眼。諸葛瑾不是那種尖銳的人,他一向和氣,今天卻有些咄咄逼人。他當然不認為諸葛瑾有什麼企圖,但諸葛瑾也絕不會無的放矢。

  “請子瑜指教。”

  諸葛瑾循循善誘。“都督,吳王當初如果留下劉備,關羽絕不會來幽州。可是那樣就好嗎?吳王該如何用劉備,又該如何用關羽?”

  太史慈若有所思。他有點明白諸葛瑾的意思了。孫策不是不能留下關羽,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留下關羽。劉備反覆,不安於現狀,不能放手使用。關羽又桀驁不馴,也很難付以重任。這兩人留在中原既不能不用,又不能重用,反倒不如現在劉備回到幽州,與袁譚互相牽制。關羽在劉備身邊,既是劉備的得手助手,又是劉備身邊一個不穩定因素。

  “還是吳王高明。”太史慈如夢初醒,感慨不已。孫策在幾年前就做好的安排,他到現在才明白,還是經由諸葛瑾的提醒。

  “都督是將兵,吳王是將將。”諸葛瑾淡淡地說道。“對於君主而言,知人善任,擇能而用,比衝鋒陷陣更重要。吳王知都督,都督卻不知吳王。”

  太史慈哈哈大笑,拱手向諸葛瑾致意。“慚愧,慚愧。”他籲了一口氣,渾身輕鬆,思索片刻又道:“這麼說,吳王對袁譚、劉備聯手的可能也早有準備?”

  “袁譚、劉備各懷鬼胎,是不可能真心合作的,勉強結盟也不過是徒具形式,沒什麼威脅。可是有他們領頭,那些對吳王心懷滿的守舊之徒就有了聚集的機會,敵我之勢一目了然,何樂而不為?吳王行的是正道,依的是大勢,順勢者昌,逆勢者亡,此乃大道自然。有些人不是都督想救就能救的,要看他能不能自救。”

  太史慈一聲輕嘆。他明白了孫策的用意,卻還是為關羽感到可惜。以關羽那性格,讓他痛改前非何其難也。除非劉備倒行逆施,讓他失望,又或者劉備窮途末路,不得不再次向孫策俯首稱臣,關羽或許還有為孫策效力的機會。

  可是這又能怨誰呢?也許,這就是他的命吧。

  ——

  關羽回到薊城,向劉備提議改變計劃,襲擊彈汗山。

  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彈汗山是鮮卑人的王庭,對幽州來說是個隱患,如果不及時拔除,不管劉備將來與誰開戰,都很難免除後顧之憂。劉備想立功封王,攻擊鮮卑人,奪取鮮卑人的王庭,正是一個好機會。

  劉備哭笑不得,想不到關羽去了一趟昌黎會生出這麼大的變化。他很擔心,以關羽那藏不住事的性子,太史慈說不定有所警覺,不肯與關羽聯手,這才鼓動關羽攻擊彈汗山。

  攻擊彈汗山,奪取鮮卑人的王庭,聽起來很美,可是做起來卻一點也不容易。鮮卑人不是中原人,他們逐水草而居,王庭充其量只是一個象徵,丟了就丟了,最多損失一些臉面,實力影響不大。正因為如此,攻擊彈汗山不僅沒什麼實際意義,反倒可能引來鮮卑人的報復,從此他就別想有安寧之日了。

  對劉備的猶豫,關羽很不高興。打異族你推三阻四,與對你我有恩的吳王為敵,你倒是積極得很。陽猛為什麼不肯回來?太史慈一萬騎大破東部鮮卑四部,你手握更多的兵力卻不敢對中部鮮卑動手,瞻前顧後,如此怯懦,誰願意追隨你?

  劉備惱羞成怒,拂袖而去。

  關羽仰天長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5 11:25
策行三國 第1904章 深謀遠慮

  襄陽。

  孫策圍著沙盤來回踱著步,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滑過沙盤的邊緣。

  從襄陽到漢中的山山水水都在沙盤上,起伏的群山間,沔水蜿蜒流淌,千轉百回。象徵著兵力的小旗幾乎還在原位。大軍大山地行走速度極慢,一天也就十來里,在沙盤上根本顯示不出來。黃忠、徐晃已經出了大半個月,剛剛進入山區,離接敵還有一段時間,至少十天以內不會有進一步的消息。

  雖然有詳細的規劃,充足的準備,黃忠、徐晃等人又是難得的將才,都有過真正的戰場經驗和不錯的戰績,孫策還是有些不安。遠離戰場,信息傳遞不便,他已經無法控制戰役的進程,只能被動的等待結果。

  山地戰與平原戰不同,這裡面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誰也不敢說百戰百勝,萬無一失。

  郭嘉邁著方步走了進來,見孫策獨自沉吟,不禁笑了一聲:“大王又在擔心戰事?”

  孫策停住腳步,笑了一聲:“第一次坐鎮後方,有些不太習慣。”

  “那大王可要盡快習慣,以後這樣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多。”郭嘉走到沙盤旁,掃了一眼,嘖嘖讚了兩聲:“徐公明這幾年沒虛度,漢中的地形已經烙在他的心裡了,大王大可不必擔心。”

  孫策點點頭。好湯都是熬出來的,徐晃被他擱在襄陽熬了幾年,徐庶被他擱在武關熬了幾年,就是為了這一天。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取道三峽進攻益州不太實際,從漢中突破相對容易一些,只是當時他打算將這個機會留給周瑜。歷史上的周瑜就曾有這樣的計劃,可惜未能施行。沒曾想轉來轉去,周瑜又成了牽制力量,將這個機會拱手讓給黃忠。

  歷史上黃忠的成名戰在定軍山,也許這就是宿命。

  “有什麼事?”

  “太史慈的軍報來了。”郭嘉將手裡的公文遞了過來。“劉備蠢蠢欲動了,大概是想封王。”

  孫策冷笑一聲,接過公文瀏覽了一遍,頗有些得意。蠱惑劉備回幽州,又放袁譚回去,讓他們互相牽制,這一招還是挺有效的。更有趣的是關羽,劉備現在肯定很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位義薄雲天的關二爺。他們最後會不會反目成仇?劉備會不會再像陰謀論者說的那樣看著關羽送死?真是有點期待啊。

  “諸葛子瑜不錯,居然能看出這一點,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郭嘉笑笑,沒說話。他沒見過諸葛瑾,可是從諸葛亮的天賦來看,諸葛瑾應該不會差。一介書生,能不辭勞苦的在幽州遊歷數年,這人品性還是踏實的,輔佐太史慈綽綽有餘。在幽州再歷練幾年,將來也是一方牧守的人才。

  青徐系的實力越來越強,已經足以和汝潁系、江東系鼎足而立。

  見郭嘉出神,孫策又問道:“還有什麼事?”

  郭嘉敲敲腦門,自責不已,連忙收回心神。“徐榮沒死,他去了長安。”

  “徐榮?”孫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郭嘉說的是誰,不免有些意外。安眾之戰後,他沒有找到徐榮的屍首,一直以為徐榮和張遼一樣趁亂跑了,後來張遼在長安重新出現,徐榮卻消聲滅跡,一直杳無音訊,他都快想不起這人了,沒想到他居然又出現了,還去了長安。

  郭嘉把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發現徐榮純屬意外,楊修找荀彧閒聊,幾次都撲了空,還以為荀彧有什麼秘密任務,跟蹤荀彧到尚冠里,卻發現是一個老年漢子。

  “他這幾年一直在洛陽白馬寺,據說出家奉道了,只不過奉的是浮屠道。”

  “奉道?”孫策笑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成沒成佛不清楚,但荀文若顯然將他當成了救命稻草。形勢至此,他有些病急亂投醫了,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孫策沒再說什麼。徐榮又怎麼樣,他當年已經擊敗他一次,現在實力更強,只要徐榮敢來,他一樣能再擊敗他。朝廷已經是苟延殘喘,如果不是關中地形易守難攻,早該跪了。只要徐榮不會撒豆成兵,或者化身千萬,都沒什麼好怕的。

  “提醒漢升他們注意,不要輕敵。”孫策隨即想到了漢中的戰事,倒不敢太大意。

  “明白,臣立刻傳消息,肯定來得及。徐榮身體不太好,到前線指揮的可能性不大,最多在天子身邊做參謀。皇甫嵩身體不佳,可能會致仕返鄉,如今是士孫瑞主持關中軍務。”

  孫策輕笑了兩聲。士孫瑞回到關中後,不出預料的遷太尉,接管了軍事,司空趙溫接任司徒,與司徒掾劉巴多有衝突,鬧得不愉快,請辭回鄉,大司農周忠接任司空沒兩天,又遷司徒,他倒是個看得開的,什麼也不管,全部扔給劉巴處理,自己擔個虛名。估計也是看開了,反正廬江周家的希望都在周瑜身上,他們再努力也沒用,混個三公之位,做個漢室忠臣,落個好名聲,也算是人生圓滿。

  長安朝廷中這樣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奉孝,我最近在想,也許可以把天子請到南陽來戰一場。”

  郭嘉眨眨眼睛,看著孫策。

  “關中易守難攻,如果天子謹慎,閉關自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決。既然不能主動進攻,索性將天子請到南陽來,我們以逸待勞,順帶著打一場輿論戰,盡快把這件事解決了。”

  郭嘉忍俊不禁,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著鼻尖,沉吟了片刻。“臣以為可行。只是天子雖然年少,卻並非衝動之徒,而且他身邊還有荀文若那樣的人,必須要設一個局,讓他覺得機會難得,有取勝的機會,他才有可能跳進來,只是這個局不容易設,尺度不太好把握,說不定還要付出一點代價。”

  “你們推演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行性,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有什麼樣的風險。”

  “喏。”郭嘉躬身領命,頓了頓,又道:“大王,是不是先和張相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孫策點頭。“你們先商量,我找機會和他講。”

  ——

  郭嘉集結軍師處的軍師、參軍,很快拿出了一個方案。

  正如郭嘉之​​前所說,這個方案要想成功,多少有點冒點險,還要付出一點代價。方案的思路也很清晰,將計就計,按照朝廷的預期發展,讓他們以為機會是他們努力所得。

  朝廷的策略是以益州、冀州兩翼夾擊,迫使孫策多線作戰,消耗孫策的實力。雖說朝廷的想法有些理想化,但不得不說,這個方案對孫策的影響不可忽視,至少會影響孫策的實力發展。戰爭的消耗巨大,即使孫策推行新政,江南的屯田也順利,兩線作戰也會讓孫策財政吃緊。

  既然如此,那孫策就依照朝廷的期望演一場戲,全線出擊,不斷向益州、冀州戰場增兵,擺出一副竭澤而漁,要一決勝負的姿態,直到南陽、洛陽空虛,讓天子以為有機可趁,主動出擊。必要的時候,可能還要退一退,或者打幾場敗仗,演得真一些。

  這個計劃的關鍵就在於兩翼既要攻得猛,讓天子覺得不出擊,孫策就有可能取得突破,徹底斷絕朝廷中興的希望,又要讓天子覺得孫策騎虎難下,有一擊必殺的可能。

  看完推演結果後,孫策和張紘商議。張紘強烈反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7 10:53
策行三國 第1905章 鋒芒初露

  張紘認為這個方案太冒險,而且完全沒必要。

  兩軍作戰,防守一方據城而守,不僅需要的兵力少,而且幾乎沒有運輸消耗,將士們有堅城可倚,一切都和平時沒有太大的區別,士氣穩定。進攻方則不然,首先要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進入敵境,輜重、糧草都要運輸,需要徵發民伕,消耗大量的糧食。到了城下,還要打造攻城器械,挖工事圍城,冒著城頭的箭矢擂石進攻,付出重大的傷亡,最後還不未必能攻下城池。

  由守轉為攻,需要付出的代價不是成倍,而是四五倍,甚至更多。

  目前的計策是以守代攻,以八都督為核心,依托堅城,三線防守,盡量避免出擊,將消耗降到最低,然後將寶貴的機動兵力控制在手中,保留主動權。如果改為兩翼全面進攻,孫策首先面對的就是要徵兵,至少增加十萬人,因此增加的消耗將非常驚人,一年就能將這幾年積累的成果消耗一空。

  而且付出了代價,卻未必能得到期望的結果。

  南陽和關中太近,消息傳遞很快,朝廷的細作也不少,大隊人馬調動很難瞞過所有人的眼睛。說是設局,很可能會弄假成真。朝廷了解到具體情況後,如果不出擊,孫策將騎虎難下,如果出擊,則孫策可調動的兵力有限,只能獨自面對天子。

  實際上,在面對天子之前,孫策還要面對另一個問題:九都督中真正有指揮數万大軍作戰經驗的人也就是周瑜、太名慈、黃忠,其他人都沒有類似的經歷,他們能不能完成任務,誰也不敢說,萬一出現一兩個失手——這幾乎是必然——孫策就不得不去主持大局,無法在南陽面對天子。

  與其如此,不如穩紮穩打。三線作戰雖然壓力不小,可是只要不主動出擊,不盲目擴大戰事規模,還承受得起,孫策又年輕,耗得起,不差這幾年時間。在這幾年時間內,各都督可以輪番上陣,向外拓展,有孫策在背後撐腰,就算他們遇到一點麻煩也不至於全面崩潰。

  孫策志在天下,目標不僅僅是大漢現有的疆域,將來還要征伐四夷,不能什麼事都親自親為,利用這個機會讓各都督實戰,培養能獨當一面的人才,為以後鋪路,無疑比讓他們倉促上陣更有價值。

  雙方形勢如此,吳國初建,正處於實力迅速上升的階段,只要孫策自己不犯錯,朝廷才是應該著急的一方。何必為了幾年時間,將主動權拱手讓人?凡事過猶不及,改變既有戰略,看起來只是向前跨了一步,但這一步卻有可能是生與死、勝與負的區別。全面崩潰的可能性也許不大,可是弄巧成拙,離目標更遠卻是完全有可能的。

  孫策覺得張纮的分析有道理,決定謹慎一些,暫時擱置這個計劃,先看看漢中的戰事進展再說。如果漢中戰事進展順利,甚至超過預期,那就讓周瑜先投入戰場,發起主動進攻,奪取益州,再依實際情況評估風險。他和袁譚、劉備多次交手,對他們的實力比較清楚,對曹操的實力卻沒什麼把握,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如果黃忠、周瑜打得順利,也許不需要他全面出擊,天子就不得不出兵牽制了。

  兩天後,一場大雨驟然而至,漢水猛漲,襄陽、樊城之間的浮橋被沖垮,洪水一直漫過襄陽城門。好在襄陽城內早有準備,各種草包、土袋一應俱全,看到雨勢兇猛的那一刻,奉徐晃之命留守的都尉徐商就請示孫策,做好了防洪的準備,及時塞住了幾個城門,避免了一場意外之災。

  孫策對徐商刮目相看,一問才知道這是襄陽的秋汛,徐晃早就安排好了,每年都會安排演習。

  ——

  房陵,堵水河畔。

  黃忠站在河畔的一塊黃色巨石上,低著頭,看著清澈見底的河水,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徐晃說,最多三天,水勢一定就退,至少會退到這塊巨石以下。三天過去了,一切正如徐晃所言,曾經洶湧的河水已經恢復了平靜,這塊巨石如約露出了水面,只有上面的枯枝落葉能證明不久前被洪水淹沒的經歷。

  黃忠駐紮宛數年,也曾一度統兵駐紮在順陽一帶,只是沒進過山,也沒想到山中的洪水來得這麼突然,這麼兇猛。如果不是徐晃安排妥當,這次出兵還沒接戰就要吃一個大虧。水火無情,如果輜重、糧草被水沖走,甚至將士有重大傷亡,他就只能到吳王面前自免謝罪了。

  這次任務原本是周瑜的,調整防區後才落到他的手中,私下裡有人在說這是吳王照顧他,讓他有機會搶了周瑜的功勞。他無法分辯,只能盡力完成任務,不負吳王所託。

  吳王為他配備了三員大將,如今徐晃已經初步展示了自己的價值,黃忠很好奇徐庶會有什麼讓他覺得驚豔的地方。那個汝潁士子與吳王見了一面,隨後就在武關駐紮了六年,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執行任務,表現如何,黃忠心裡很沒底。

  如果不是吳王安排的,他一定會拒絕。徐晃至少有拒擊吳懿的經歷,徐庶除了協助橋蕤守武關之外沒有任何野戰經驗。這樣的人能行嗎?

  “都督,徐都尉來了。”李嚴騎著馬,淌著水奔了過來,馬蹄踢起河水,濺起雪白的水花。

  黃忠收回心神,應了一聲,抬頭看向遠處。幾匹駿馬沿著河岸奔來,當頭一人中等身材,身形精幹,留著短鬚,臉色沉靜,看不到什麼表情,一雙眼睛卻隱隱有火焰升騰。身後跟著幾個膀闊腰圓的衛士,個個神情警惕,看似隨意,卻保持著互相掩護,隨時應變的小陣。黃忠看在眼裡,暗自嘆了一聲,此人練兵頗有章法,至少這些衛士訓練有素。

  時間不長,徐庶來到巨石前,翻身下馬,落地生根。

  “武關都尉,長社徐庶,見過都督。”

  黃忠拱手還禮。“元直辛苦,路上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還好,一些不自量力的蟊賊而已,被我擊退了。”

  “申家兄弟?”

  “申耽。”

  “傷亡如何?”

  “輕傷了三人,斬首一百七十一人。”

  黃忠打量了徐庶一眼。徐庶面色平靜,既沒有得意,也沒有憤怒。黃忠雖然好奇,卻也沒多問。他聽過徐晃看於上庸、房陵一帶的形勢報告,知道這裡雖然沒什麼世家大姓,卻有不少地方豪強。因為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朝廷派遣的太守、縣令長統治能力有限,大多只局限縣城周邊,其餘的地區實際都在地方豪強的控制之中。吳懿任漢中太守後,對這些地方豪強非常客氣,又是給官又是給錢,就是指望他們能發揮熟悉地形的優勢,擋住襄陽方向的進攻。

  申家兄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是上庸人,自稱申國後裔,與當地土人通婚後,一直是本地勢力的代表。徐庶從武關過來,勢必要經過他們的領地,發生衝突勢在難免。從雙方的傷亡人數來看,規模應該不大,但徐庶以輕傷三人的代價斬首對方一百七十一人,打得很漂亮,完全有資格得意一下。

  看來徐庶志向很大,不是容易滿足的人。

  “元直對此次出征,有何高見?”

  徐庶謙虛了幾句,見黃忠態度誠懇,也不推辭,簡潔明暸的說道:“庶斗膽,觀吳王之意,當是以戰代練,錘煉將士,以取漢中為名,開啟西南戰局。這戰乃是數十年征戰之發端,宜穩紮穩打,不宜躁進。”

  黃忠愣了一下,一時沒搞懂徐庶的意思。西南戰局是指益州嗎?不直接說益州而說西南,難道是讀書人的標新立異,特意不與人同?

  一旁的李嚴也有些好奇,見黃忠不說話,主動問道:“徐都尉所言之西南戰局,莫非是指整個益州?”

  徐庶瞥了李嚴一眼,抬手撫了一下短鬚,淡淡的說道:“不知足下是?”

  李嚴自知失禮,連忙拱手,自報家門。徐庶聽完,倒是有些意外。“原來是李軍師,久仰,久仰。就當前而言,說是益州也無大錯。”

  李嚴眼神微閃,心裡有些不快。他被黃忠推薦到孫策麾下,孫策將他納入軍師處,又將他派回黃忠身邊做司馬,他其實是身兼兩職,正式的身份是黃忠的司馬,又在軍師處有掛名,徐庶只提他的軍師身份,不提他的司馬身份,擺明了就是看不上他,如果不是他有軍師身份,徐庶根本不願意和他說話。

  “請都尉指教。”

  徐庶看向黃忠。黃忠面帶客套地微笑,卻不言語。徐庶會意,略作沉吟。“天下地形無非平原、草原、山地,兵種無非步騎、水師,不同兵種,適應不同地形,北方多草原,適合騎兵縱橫,南方多山地叢林,適合步兵征戰。都督統領步卒,習山地之戰,將來總不會再轉戰漠北或者出海,只能向多山之地而去。漢中如此,益州亦如此,所以說足下以為西南便是益州並無大錯,只是志向略小了一些。”

  徐庶微微一笑,語帶調侃。“都督尚未耳順,不出意外的話,十年之內一定能平定益州,難道都督想在花甲以前就功成身退,解甲歸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7 11:02
策行三國 第1906章 用心良苦

  黃忠多少有點尷尬,但更多的是興奮。

  他現在考慮的就是怎麼拿下漢中,完成孫策交待的任務,如果有可能,能在益州戰事中分一杯羹,那就更好了,根本沒想到後續如何安排。十年之後的事,誰會想到那麼遠,況且十年之後,他真的可以解甲歸田了。

  可是他的部下不能,比如李嚴,十年之後,他正當壯年,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能有多大的成就取決於現在有多少積累。他如果只考慮戰事,卻疏忽了培養人才,豈不是辜負了他們,辜負了孫策?孫策交給他的幾個人除了鄧展稍微年長一些,幾乎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十年之後,這些人將是吳國的骨幹。

  即使是他自己,五十多歲也未必一定要退休,花甲之年依然征戰四方的將領太多了,他怎麼能安心養老。作為孫策最早的將領之一,他還不如徐庶看得遠,有擔當。

  “元直雖在武關,對襄陽的學術卻瞭如指掌,蔡大家的文章一定看得不少,以後還要請元直多多指點。”

  徐庶大笑。他知道黃忠反應過來了。他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正是出自蔡琰的研究。他相信蔡琰突然轉變研究內容絕不是一時興趣。作為孫策倚重的筆桿子、位列九都督之首周瑜的妻子,蔡琰的研究有很明顯的指向。黃忠等人是武將,缺少學術背景,很可能熟視無睹,不明其中真意。他既然被孫策安排來協助黃忠,當然要提醒他這一點。

  這關係到漢中之戰究竟怎麼打。

  李嚴很鬱悶。他雖然只是掛名軍師,出謀劃策並不是他的主要職責範圍,但一見面就被徐庶將了一軍,著實有些丟臉。

  黃忠與徐庶談了好一會兒。既然漢中之戰不僅僅是為了奪取漢中,更是為了以後進攻益州甚至征討天竺作準備,那就不能局限於求勝了,培養人才,錘煉出一支擅長山地、叢林作戰的精銳才是重點,參加這場戰事的將士中要產生一大批精通山地戰的將領才行。

  徐庶侃侃而談。

  孫策之前就對山地戰有一些總結,確立了一些原則,打下了基礎。但這些還不夠,一是那些原則並不全面,也未必完全適用於漢中;二是軍中將士真正重視這些原則的人並不多,包括講武堂畢業的將領在內,真正能將那些理論運用到實踐中的還是少數,更別說推陳出新,對既有理論進行擴充、修正了。

  當務之急,一是加強學習,讓每個人將領都有相對明確的目標,並為此目標付出努力;二是對既有原則進行分析,與實際進行對照,看看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予以重視,將山地戰作為一門學問來研究,將漢中之戰當成實踐和檢驗的課堂,而不僅僅是一次任務。

  聽了徐庶的分析,黃忠豁然開朗,以前有些不太清楚的問題現在變得一目了然。他明白了孫策為他組建這個班子的良苦用心。徐庶足智多謀,有見識,堪當副將。徐晃為人謹慎細緻,是個偵察的好手。鄧展為人穩重,又通曉屯田,熟悉後勤。這三個人各有所長,不可替代。

  黃忠隨即請鄧展、徐晃來議事,為徐庶接風。四個人一邊小酌,一邊討論,鄧展、徐晃和黃忠差不多,都讚成徐庶的建議,建議調整作戰方式,改變任務重心。

  鄧展隨即提出包圍房陵,搶收莊稼的建議。他在湖陽多年,一直負責屯田,深知糧食的重要性。不管多麼精銳的將士,一旦斷糧,不戰自潰。房陵、上庸等地之所以能成為縣治,就是因此這些地方有可耕種的土地,正是這些土地產出的糧食供應縣中的百姓和官員。

  控制了這些糧食,城池不攻自破。周瑜、荀攸當初制定計劃時安排在七月出兵,應該就是考慮到了這個時間點的特殊意義。

  黃忠很滿意。他本來還在為如何攻城犯愁。山地行軍,無法攜帶大型攻城器器械,就地製作也有不小的麻煩,如果能不用攻城就能解決問題,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黃忠隨即安排任務,徐晃率部趕往上庸,將上庸的守軍堵在城裡,不讓他們出城收割,如果擋不住就一把火燒了。總而言之,不能讓城中的守軍得到糧食補給,讓他們面臨斷糧的困境。鄧展、徐庶則留在房陵,集中精力,準備搶收房陵城外的莊稼。

  安排妥當,黃忠隨即寫了一封軍報,派人送往襄陽,向孫策匯報戰術的調整和可能的影響。任務重心調整後,最大的影響就是作戰時間增長,他很可能無法在短期內攻克任何一個縣城,必須讓孫策做好等待的心理準備,必要時可能還要再運一些糧食。

  圍城就是拼實力,看誰耗得起。

  ——

  見黃忠駐紮在城外,圍而不攻,房陵長許義急了。

  秋收將近,如果不能收割,僅憑城裡的餘糧,他支撐不了太久。房陵原本就不是富庶之縣,耕地有限,每年的收成勉強能滿足一年的消耗,積儲不多。為了能讓他堅持更長時間,吳懿從漢中運來了一些糧食,畢竟數量有限,一旦城外的糧食被黃忠收走,他最多再守兩三個月。

  可是城外的糧食也足以支撐黃忠再圍兩個月,兩三個月後,要嘛吳懿派兵解圍,要嘛他舉城投降。讓他正面突擊黃忠的大營是不可能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就算他不懂軍事,僅從雙方將士的精氣神也能看得出來,他手下那些部曲根本不是荊州軍的對手。

  漢中是吳懿的,丟了就丟了。部曲卻是他許家的,死一個少一個。

  他派人出城,向吳懿求援。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從第二天開始,他派出去的信使陸續被黃忠送了回來,有的還活著,有的則身首異處,有的乾脆只有一顆首級。活著回來的斥候也像是見了鬼似的驚魂未定。他們一出城就被盯上了,荊州軍的斥候像不散的陰魂,追得他們不敢閉眼,那些人不僅裝備好,武藝高強,而且熟悉地形,走山路比他們還利落,有的還帶著狗,聞著一點味兒就追上來,怎麼也甩不掉。

  許義不服,又派出一批信使,人數更多,分頭出城。為了確保有人能突出重圍,許義還派出三十名部曲,分作三組,每組十人,從不同的方向突圍。斥候通常是以伍為單位,五人一組,他派十名部曲同行,就算遇到黃忠派出的斥候也應該有突圍的機會。

  但是很遺憾,沒到三天時間,這三組部曲就被送了回來。因為目標大,他們被發現的時間更短,很快就被對方圍住了。荊州軍行動迅速,配合默契,而且擅長弓弩,精通伏擊,他們莫名其妙就中了埋伏,還沒發現對手就被撂倒了一大半。

  許義傻眼了。黃忠的部下是怎麼訓練的,怎麼比山民還山民?

  ——

  “讀書人,不能惹。”李嚴搖了搖頭,咂了咂嘴。

  黃忠心裡歡喜。一向自負的李嚴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徐庶真的給他帶來了壓力。徐庶也的確有一套,三部斥候營集中使用,統一調度,將整個房陵圍得死死的,有明哨,有暗哨,有固定哨,有遊動哨,一方有警,至少有三組人馬可以趕往增援,確保既有兵力優勢,又能互相配合,讓對方插翅難飛。

  不僅如此,徐庶還擅長審問。他只要掃一眼,隨便問幾句,就知道哪個俘虜更容易突破,哪個俘虜嘴硬,然後快刀斬亂麻,嘴硬的直接砍了,剩下的嚇都嚇傻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待得清清楚楚。徐庶按照審問結果,在地圖上標出其他人的可能路線,重點布防。

  幾天下來,許義派出城的斥候無一漏網。

  雖說有徐晃提供的情報做基礎,但徐庶從俘虜口中得到的信息越來越多,短短幾天時間,他對房陵周邊的形勢已經瞭如指掌,只怕徐晃看到了也要贊一聲高明。

  “正方,讀書還是有用的。你還年輕,不要浪費光陰,有時間還是多讀些書。你最近有點驕傲,不像以前那樣好學了。徐元直有才,難怪當初大王一眼就相中了他,你要向他多學習。講武堂傳授的都是兵法基礎,只能讓你不犯大錯,中規中矩,你要想成為名將,還要自己下苦功。”

  李嚴尷尬的撓撓頭。“都督,他可是做過刺客的,這打探消息、審問俘虜的手段我可比不上。再說了,這讀書人的腸子彎彎繞,我哪學得來。”

  黃忠圍著沙盤來迴轉了兩圈,沉吟片刻。“正方,大王從襄陽起家,南陽是他掌握的第一個郡,也是新政開始的地方,他對南陽期望甚厚,對你也有栽培之意。但是你也要看到,大王身邊人才濟濟,前有張相、虞相、郭祭酒這樣的英才名士,後有龐士元、諸葛孔明這樣的天才少年,你如果裹足不前,遇到超過自己的人不是虛心請教,而是冷言冷語,十年以後,如何與他們競爭。滿招損,謙受益,豈是虛言哉?”

  李嚴面紅耳赤,躬身受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7 11:13
策行三國 第1907章 老遊俠

  南鄭,太守府。

  吳懿坐在堂上,聽掾吏匯報公務,有些心不在焉,眼皮不住亂跳。看著頭髮花白的老吏還在嘮嘮叨叨,他有些不耐煩,卻又不能直接打斷,正在糾結的時候,許攸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老吏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許攸揮揮袖子。

  “你下去休息片刻,稍候再來,我與府君有話要說。”

  老吏雖然不悅,卻不敢違拗,唯唯喏喏地應了,抱起文書,晃晃悠悠的下去了。許攸看向吳懿。“房陵、上庸有消息來嗎?”

  “沒有。”

  “看來是出事了。”許攸眉頭微皺。“兵臨城下,許義、申儀都不是能沉得住氣的人,怎麼會一連半個月沒消息。不是我說,當時就應該把他們都撤換了。”

  吳懿裝沒聽見。他對許攸的頤指氣使已經麻木了。許攸和他的叔叔吳匡是一輩人,他從小就認識許攸,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能擺在臉上,況且他現在還真是需要許攸來出謀劃策。

  他也覺得房陵可能出事了,但他不覺得上庸也會有問題。上庸、房陵之間隔著方城山,申儀在那邊安排了守卒,黃忠強攻的可能性不大,就算強攻,也很難悄無聲息的通過。如果沿水道,不僅繞很遠的,而且會經過申耽的地盤,申耽也會給出消息。

  “先生覺得當如何處置?”

  “派人去接應一下,就算是戰敗了,也該把殘兵收攏起來,了解交戰經過,熟悉黃忠的戰法……”

  許攸正說著,司馬張衛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許攸在堂上,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躬身施禮。許攸皺了皺眉,卻沒吭聲。吳懿趁機問道:“有什麼事?”

  張衛上前,遞過一份軍報。吳懿接在手中,見是張魯派人送來的,連忙展開。張魯率部駐紮在安陽,守衛著漢中盆地的東大門,關係重大,算是吳懿信得過的親信。

  張魯的消息是關於申耽的。他收到消息,武關都尉徐庶率部進入漢中,經過申耽的防區,申耽卻沒有匯報。他派人去查了一下,這才知道申耽伏擊徐庶不成,反被徐庶打了個落花流水,傷亡三四百人。

  吳懿吃了一驚,徐庶也進入漢中了?他經過申耽的防區,應該是和黃忠會合。孫策對漢中是勢在必得了,調集了這麼多大將?

  “你怎麼了?”許攸見吳懿神色不安,忍不住問了一句。

  吳懿回過神來,連忙把張魯的軍報遞給出許攸。許攸看了一遍,有些意外。“徐庶是誰?”

  吳懿微怔,隨即明白過來。“就是單福,長社的那個遊俠兒。他現在叫徐庶,初平三年追隨孫策,在武關做了六年都尉,很受孫策器重。”

  許攸愣了一會,恍然大悟。他知道單福這個人,年紀不大,但性格狠厲,而且劍術很不錯,曾經向他挑戰後,被他擊敗了。後來袁紹在河北起事,中原的遊俠兒紛紛聚集到鄴城,他還特地打聽過單福,單福卻音訊全無,沒想到他改名徐庶,而且在武關做都尉。

  許攸也意識到了孫策對漢中戰場的重視,不過他並不緊張,反而更加興奮。孫策對漢中勢在必得,那他就有機會和孫策面對面的較量了。擊退孫策,一雪遼東之恥,機會就在眼前。

  “我去木蘭塞看看。”

  吳懿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又答應了。許攸雖然脾氣不好,但他的確是個聰明人,又與曹操有舊,有他坐鎮木蘭塞,等於在張魯前面又加了一道防線,漢中就更安全了。他對許攸也的確有些煩,許攸主動離開南鄭,他求之不得。

  許攸說走就走,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乘船順水而下,直奔木蘭塞。

  他剛走了一天,吳懿就收到了曹操的密令:許攸雖然有才智,但性格偏激自負,不能讓他單獨行動,否則要嘛恃才傲物,與自己人發生衝突,要嘛立功心切,中了孫策的計,壞了大事。

  吳懿後悔莫及,一邊派人去追許攸,一邊親筆給曹操回了個消息,說明情況。

  ——

  許攸在黃金關的時候被吳懿的使者追上,但他對吳懿請他返回南鄭的要求置若罔聞。吳懿的使者急了,一時失言,把曹操的命令說了出來。許攸一聽,氣得臉色鐵青,更不肯回南鄭,一定要去木蘭塞看看情況。

  他晝夜兼程,先到安陽,與張魯見面。見許攸親至,張魯很是意外,卻不知道內情。許攸對張魯印像不好,總覺得他是歪門邪道,藉著母親盧夫人與曹操的苟且才有今天,也不願意在安陽久留,徑直東下。

  數日後,他趕到木蘭塞,木蘭塞到了是一片祥和,看不出半點大戰之前應有的緊張。許攸問了一圈,也沒問出名堂來,只得繼續前行,趕到鄖縣,見到了申耽。

  面對許攸,申耽不敢怠慢,承認徐庶經過了他的防區,但他不承認傷亡有三四百人,總數不超過二百,但徐庶出手極狠辣,出擊的一曲士卒幾乎全被斬殺在陣前,只有幾個有逃了回來。徐庶的部下很精練,軍械也非常精良,配備了不少強弓硬弩,還有一隊以白羽為旗號的射手,好像是析縣謝家的人。

  但是房陵一直沒有消息來,上一次的消息還是一個月以前。黃忠早就到了房陵,徐庶應該也到了,但他們還沒有收到是否破城的消息,倒是上庸有消息來,說是徐晃突然出現在城外,一把火將快要成熟的莊稼全燒了,然後又撤了。駐守上庸的是申儀,申耽正籌集糧食,準備派人送到上庸去救急。

  許攸問申耽道:“上庸的糧食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申耽想了想。“應該能支持到年底。”

  “那就不要急,先派人去房陵看看。房陵這麼久沒有消息來,很可能已經破城了。他們燒了上庸城外的糧食,是因為上庸城比房陵堅固,難以攻打,想伏擊援兵。我們可以將計就計,不過你這點人馬不夠,至少要再增加兩萬人才行。孫策好用精兵,一萬多人的戰鬥力足以抵得上兩三萬人。”

  申耽吃了徐庶的虧,也覺得許攸說得有理。但他只有一萬人,就算把所有的鄉黨都集結起來,他也湊不出兩萬。無奈之下,許攸只得讓人回安陽,要求張魯派兵增援。

  在等待張魯的時候,申耽派人趕往房陵打探消息。十天後,消息傳回來了。他們沒能接近房陵,黃忠在房陵周圍布下了嚴密的包圍圈,能接近房陵的道路都被控制了,水洩不通。他們估計房陵還沒有被攻破,否則黃忠沒必要控制得這麼嚴密。

  許攸不相信。房陵是位於一片河谷之中,但房陵附近就有山,黃忠怎麼可能將所有的通道都控制住?就算無法接近房陵縣城,遠遠地看一點總是可以做到的。肯定是申耽的部下武藝不精,膽子又小,被徐庶打怕了,不敢靠近。

  他決定親自走一趟。

  申耽攔不住,也不敢攔,只好由許攸去了。許攸剛走,申耽就接到了吳懿的命令。吳懿要他固守木蘭塞,不得輕易出擊。一直送到的還有一封給許攸的親筆信。申耽不敢拆,只好先收著,等許攸回來再給他。

  ——

  房陵城北,栗子溝。

  許攸忽然停住腳步,抬起手,輕輕揮了揮。緊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衛士連忙停住腳步,轉過身,摘下隨身攜帶的小盾,拔出腰間的環刀,做好戰鬥的準備。其他的衛士也各尋藏身之處,拔出武器。

  走在最前面的衛士感覺到不妙,一手拽住嚮導,一手拔出環刀。嚮導被他拽了個趔趄,一回頭,看到雪亮的刀刃,頓時嚇得臉都白了。剛要說話,衛士低聲喝道:“別出聲,前面有埋伏。”

  嚮導立刻閉上嘴巴,不敢再說,眼神卻有些猶豫。他聽之前回去的同伴說,荊州軍的包圍圈在​​房陵城附近,這裡離房陵城至少還有十里,怎麼可能會有埋伏。不過特殊時期,還是小心點的好,別沒遇上荊州軍的埋伏,先被這些遊俠兒殺了,聽人說這位許君可是個殺人如麻的劍客,不能惹。

  許攸一邊警惕地注意著四周,一邊拔出腰間的長劍。一劍在手,他立刻多了幾分自信,就算此刻遇上徐庶本人,他也有戰而勝之的信心。

  周圍一片寂靜,除了風聲,什麼時候也沒有。可正是因為沒有聲音,許攸才覺得不正常。他弱冠起就為袁紹奔走,經歷過無數危險,早就練出了過人的直覺。越是安靜,越是說明危險就在眼前。

  前面坡上的板栗樹上果實累累,如果沒有人在周圍設伏,怎麼可能連一點鳥兒都沒有。

  聽嚮導說,這裡離房陵城還有十來里,黃忠會將偵察圈安排得這麼遠?也許只是遊哨。遊哨一般以伍為單位,五人一組,最多十人一組,自己也有十來人,而且都是武藝精湛的遊俠兒,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許攸緩緩退到一棵大樹之後,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發出準備戰鬥的手勢。

  秋風吹過樹梢,四周安靜得令人窒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7 12:30
策行三國 第1908章 後生可畏

  等了漫長的十個呼吸,周圍還是沒有動靜。

  許攸心跳如鼓。他瞇起眼睛,一邊注意著四周,一邊輕聲喝道:“撤!”

  衛士們互相掩護著,緩緩向後退。剛剛走了三五步遠,百步外的一塊巨石後一聲輕響,一枝利箭離弦而出,直奔許攸。許攸眼神如電,看得清楚,一動不動。身邊的一個衛士舉起小盾,護住他的面門。“呯!”一聲悶響,箭射中小盾,餘勁未衰,震得衛士身形一晃。許攸適時伸出手,扶住了衛士,嘴角微挑,心裡卻不由得一顫。

  從勁道來看,這是三石弩,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左右。這個距離已經快接近極限,對方還能射得這麼準,如果不是自己直覺敏銳,及時停住腳步,又向後退了幾步,幾乎進入死角,這個射手絕不會發射,等他再往前走幾步,這枝弩箭就能讓他來不及反應,要了他的命。

  擅長伏擊,射藝好,還沉得住氣,這樣的人在遊俠兒中也稱得上高手。可對方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四個人,甚至更多,但這些人都藏得好好的,一個也不吭聲,就等著他們露出破綻。

  一枝箭射完,四周又恢復了安靜,就連剛剛射箭的那人都沒了聲音,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許攸在撤退和進攻之間猶豫了片刻,揚聲道:“徐庶,南陽許攸在此,肯賜一戰否?”

  “你就是許攸?”頭頂響起一個帶著幾分驚喜的聲音。

  “正是。”許攸抬起頭,心中暗笑。自己的名字還是值錢的,對方明顯知道自己,聲音裡掩飾不住的興奮,下意識地暴露了位置。緊接著,周邊又有幾個地方響起簌簌的聲音,隱約露出幾個身影。片刻之間,許攸就確定了人數和位置。

  至少有六人,最近的一百一十步左右,形成半個包圍圈,但是位置比較分散,利於伏擊,不利於交戰。

  “攻擊!”許攸一聲斷喝。

  最前面的兩個衛士舉著盾牌,向剛剛射出弩箭的位置衝去。另有兩個衛士一個舉盾牌掩護,一個張弓搭箭,向前疾行。片刻之後,對面巨石後一個人閃身而出,舉弩射擊。持弓的衛士搶先射出了手中的箭,箭偏了尺許,射在伏兵身邊的石頭上,火星四濺,伏兵雖然沒有受傷,卻還是受到了影響,弩箭射偏。

  持弓衛士連續射擊,不讓那伏兵有喘息的機會,沖在最前面的兩個衛士攀緣而上,一左一右搶了過去。見同伴有危險,其他的伏兵按捺不住,紛紛露出身形,射出手中的弩箭,可是這些衛士速度非常快,又擅長利用地形掩護自己,大部分箭都射空了,射中的幾枝箭也沒能命中要害。

  許攸在兩個衛士的掩護下,瞇著眼睛,凝視著弩箭的軌跡,迅速確定對方的位置,指揮衛士進行反擊。雙方你來我往,箭矢交馳,數量雖然不多,卻非常緊張。近距離接觸,弩的射速成了劣勢,很快就變成了弓手之間的較量。許攸身邊衛士中有兩個射藝不錯的遊俠兒,成功的壓制住了對方。

  一個衛士衝到了巨石後,伏兵放下了弩,拔出戰刀,挺身迎戰,兩人刀盾相迎,丁丁噹噹的脆響不絕於耳。許攸聽得真切,很是驚訝。那個衛士的武藝他是清楚的,普通士卒在他面前很難走上三五合,這個斥候居然能和他戰個不分勝負?

  很快,另一個衛士也趕到巨石後,加入戰圈。以二戰一,勝負立分,伏兵見形勢不妙,怒吼一聲,不顧對方刺來的環刀,同樣挺刀猛刺,只是在環刀觸體的剎那扭了一下身體。“噗噗!”兩聲悶響,他們的長刀都刺穿了對方的身體,伏兵趁勢抱著對手,從巨石上滾了下去。包抄的衛士沒來得及抓住同伴,一愣神的功夫,兩枝弩箭同時射到,一中胸口,一中腹部,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許攸看得真切,心驚不已,聽得遠處有哨聲起伏,知道對方有援兵將到,再不走有被包圍的危險,不敢怠慢,下令撤退。

  ——

  “許攸?”徐庶放下手中的紙,捏了捏手指,頗有些意外。

  “是的。”率部伏擊的斥候甚長低著頭,咬牙切齒。“那老頭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手下的衛士配合非常默契,尤其是兩個射手,射得又快又準。”

  徐庶沒有答他的話。他對許攸並不陌生,這個人不僅劍術好,智計百出,而且在遊俠兒中頗有名望,身邊有一些追隨多年的侍從,不是這些斥候能應付來得的。以一死三傷的代價換取對方兩條人命,這個結果已經讓他很滿意了。

  他奇怪的是許攸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吳懿率領的主力將至?似乎不對。大規模的行動不可能完全避開斥候的耳目,如果吳懿率領主力趕到,徐晃早該有收到消息了。

  就是許攸這一隊人?這倒是有可能。

  “不管他是誰,沒有把握就不應該暴露自己,敵明我暗,寧失一子,不失一勢,這是基本原則,一定要牢記。”

  “喏。”甚長有些慚愧。如果不是那個兄弟沉不住氣,生怕許攸跑了,今天不會是這個結果。只是那個兄弟已經英勇戰死了,他不願意再讓他蒙受恥辱,只能自己背起責任。

  “下去休息吧,以後要注意。”

  甚長再次點了點頭,躬身施禮,退了出去。徐庶隨即起身,帶上幾個衛士,直奔黃忠的大營。

  黃忠聽了徐庶的轉述,也很意外。他和許攸同縣,早就認識,雖然沒什麼交往。他和徐庶一樣,立刻想到會不會是援兵到了。斥候營的規模有限,大部分被徐庶安排在房陵周邊十里以內,以確保敵方斥候沒辦法近距離偵察房陵城,發現他們在這兒以戰代練的秘密,徐晃能用來布防的力量就有限了,而且有一部分精力在上庸方向,出現疏漏在所難免。

  “可能性不大。”徐庶來的路上已經權衡過,直接否定了黃忠的擔心。“就算有援兵到,也應該是去上庸,不會來房陵。許攸有統兵經驗,但他做了一輩子遊俠,習氣不改,又行事偏激,自負其能,未必能聽吳懿的命令,也許是私自行動。”

  黃忠同意徐庶的分析。對徐庶的推理能力,他是信服的。徐庶這幾年在武關沒閒著,他通過閱讀戰紀,對孫策的幾次戰役研究得很透徹,有些事連他這個親身經歷者都沒有想到那麼全面、那麼深。

  “要圍捕許攸嗎?”

  “不,讓他來找我。”徐庶很有把握。“許攸武藝好,經驗也豐富,想在大山里圍捕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對一,我也沒把握,除非都督或者鄧子翼親自出手。不過也沒必要,我們現在是統兵的將領,不是爭強鬥勝的遊俠兒,挺劍決勝負這樣的事沒意義。武藝再好,也擋不住一陣亂箭或一什死士。”

  黃忠大笑。這一點,他非常贊同。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贊成將領親自上陣砍人。

  徐庶隨即命軍中畫匠畫了許攸的像,分發到斥候營,讓他們看到許攸不得輕易出擊。又命人抄寫了一些公開信,讓人貼到各個路口,邀許攸一見。

  ——

  許攸在房陵周圍轉了幾天,始終沒有找到突破口,無法摸到房陵周邊,連遠遠地看一眼房陵城都不可能——能在遠眺房陵的位置都被徐庶派人佔據,就算他想強攻,對方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召集援兵,有幾次如果不是他跑得快,險些被困住。

  許攸看到了徐庶的公開信——他懷裡就揣著一份——但他不打算和徐庶見面,反倒更加警惕。他有一種感覺,面前的徐庶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少年單福,不是那個抹白了臉,挺劍一擊的遊俠兒,他現在是一個老謀深處的將領。

  他去見徐庶容易,想全身而退就難了。就算是公平一戰,他也許能擊敗徐庶,卻無法擊敗黃忠和鄧展。都是南陽人,他清楚黃忠、鄧展的實力。況且他自己也清楚,歲月不饒人,自己的劍術雖然已經登堂入室,體力卻有些跟不上了,黃忠、鄧展正當壯年,又是統兵的將領,生活作息規律,狀態要比自己強太多。

  他不想將一世英名毀在這兒,他還要留著有用之軀向孫策挑戰。

  一想到這些,許攸就覺得沮喪。十年前,他何曾將黃忠、徐庶這樣的後生看在眼裡,他與何顒、張邈等人一起,為袁紹奔走,一心想建立黨人的天下,誰會想到幾年之後會是這般局面,袁紹戰死,他成了喪家之犬,黃忠、徐庶等人反成了統兵的重將,自己想見他們一面都成了冒險。

  他決定去上庸看看。不管黃忠、徐庶在房陵幹什麼,房陵的重要性都不如上庸,守住上庸就是守住了通往漢中的陸路,也守住了巫縣的側翼。只是上庸城外的莊稼都被徐晃燒了,沒有足夠的存糧。要想守住上庸,必須運糧來,野戰不可避免。

  也許這就是黃忠等人的目的所在。後生可畏,許攸雖然不願意承認,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3-28 11:00
策行三國 第1909章 順水推舟

  孫策收到黃忠的軍報時,秋收已經結束。經過軍師處的基本評議後,他接受了黃忠的要求,隨即命人準備糧草和轉運事宜。

  黃忠要穩紮穩打,以戰代練,最直接的後果之一就是作戰時間的延長、所需物資的增加。不過這些事並不急,一來黃忠會搶收房陵城外的秋糧,吃一兩個月不成問題;二來漢中方略原本就是一個長期戰略,他也沒指望黃忠能夠迅速完成任務,一年的計劃變成兩年,兩年的計劃變成三年,並沒有原則性的區別。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不怕黃忠放慢節奏,他怕的是黃忠急於證明自己,立功心切。郭嘉說過,有慾望就會有破綻,吳懿雖然算不上名將,卻也不是庸將,又有地利,黃忠著急了也可能陰溝裡翻船。

  當然,他也沒閒著,在批覆黃忠的要求之後,他隨即下達命令,在南陽、洛陽、南郡、江夏等郡進行輿論戰。他讓顧徽等人寫文章,重提幾年前的那場大戰,以及之前吳懿侵擾的事實,將戰爭的責任推到朝廷身上,把自己打扮成被傷害的一方,不得已才發起反擊。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將徐榮出現在長安的消息公諸於眾。

  不出所料,徐榮這個名字一下子刺激了南陽百姓的神經,尤其是南鄉、順陽的百姓,六年前被徐榮屠城的慘痛經歷一下子復甦了,有人痛罵朝廷是非不分,主亂政荒,有人上書朝廷,要求斬殺徐榮以謝罪,一時間輿論洶湧,有人嫌五天一期的報紙容量有限,自費刻印傳單,四處散發,還有人到襄陽來請願,懇請孫策出面與朝廷交涉,務必斬殺徐榮,為南鄉、順陽的百姓報仇。

  形勢之發展連孫策本人都有些所料不及。

  孫策與張紘、郭嘉等人商量了一番後,決定順應民意,上疏朝廷,要求朝廷斬殺徐榮,給南鄉、順陽的百姓一個交待。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放過另外一個重量級人物:張遼。張遼當年隨徐榮一起出征,屠城的事他也脫不清關係,既然要殺,那就一起殺,看朝廷捨不捨得。張遼是呂布的部下,官居執金吾司馬,負責維持長安的治安,他的身份和價值已經超過了徐榮。

  孫策寫好奏疏,將幾份相關的報紙、傳單一起發往朝廷,還特地選了幾個家破人亡的苦主,讓他們去長安朝闕,向天子請命。

  與此同時,孫策公佈了幾項命令:

  因為益州挑釁,戰事爆發,需要更多的錢糧,今年該還的債要向後推,同時還要加稅。為了避免百姓負擔過重,首先要在境內推行新商稅法,對大富巨商徵收重稅,逃稅、漏稅的要重罰,直到抄家。對糧食、布匹、鹽、鐵等戰略物資的銷售加強控制,出入都要有許可,否則以資敵論。

  為了防備更多的進攻,他需要加強防守,對境內的相關城池、要塞和道路進行修繕,因此要大面積徵發徭役,還要加強全民訓練,對符合服役年齡的男女進行軍事訓練,隨時準備擴大戰事規模。

  加強關禁盤查,嚴防細作出沒,鄉里發現可疑人等要立刻匯報,但凡有通敵嫌疑的一個也不放過。

  ……

  ……

  一項項命令發佈出去,荊州為之騷動,持續了幾年的安定被打破,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戰爭帶來的影響。在各郡縣有意識的控制下,這股怒火最終都燒向了朝廷。普通百姓受的影響比較小,也就是要參加軍事訓練,糧食不能自由銷售,只能賣給官府,隔三岔五的還要接受鄉亭的盤詢,直接利益損失有限,就算有意見也只是發發牢騷。可是世家富戶的影響就大了,他們損失的是真金白銀,而這些都是朝廷引起的,再加上之前司徒府扣壓南陽布匹,逼得他們只能千里迢迢的去遼東做生意,積怨已久,現在全爆發出來了。

  沒過多久,報紙上就出現了質疑大漢天命的文章。

  朝廷遷都關中,這算是再受命,還是立新朝?

  士家制是不是暴秦的耕戰?涼州人以殘暴著稱,朝廷將大量涼州人引入關中,是不是率獸食人?

  吳王行仁政,德澤天下,為什麼朝廷不真心誠意的請他入朝主政,又將他的上疏擱置,虛應故事?

  益州還是不是朝廷的益州,曹操、吳懿進攻益州,朝廷為什麼不管不問,連降罪的詔書都沒有?

  ……

  一時間,關東議論不休,眾說紛紜,作為輿論中心的荊州更是激烈。

  大將軍府卻保持了沉默,堅持不參與任何討論,只是做該做的事。荊州刺史杜畿親自會鎮南陽,會同首相張紘、南陽太守閻像等人清查稅賦。不久之後,麋竺趕到南陽,專門主持商稅的徵收。

  麋蘭隨麋竺一起來到南陽,帶來了出生數月的雙胞胎女兒。看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粉嘟嘟的小人,孫策樂得合不攏嘴,為她們起名大雙、小雙。他現在也算是子女成群,真正由他起名字的卻是這對雙胞胎姊妹,其他幾個孩子都是父親孫堅或者母親吳夫人決定的。

  在麋竺這個巨商的面前,再加上精於計算的麋蘭一旁輔助,南陽那些憑家世做生意的人根本不夠看,賬本經過這對兄妹的眼睛之後,他們做了什麼手腳,該繳多少稅,又該罰多少款,一清二楚,該追繳的追繳,該罰沒的罰沒,沒有人能夠反抗。

  孫策的腰包迅速鼓了起來,但他隨即又將這些錢花掉了。徵發百姓修城、修路要錢糧,黃忠在前線作戰要錢糧,周瑜準備零陵戰事要錢糧,蔡邕修書要錢糧,各郡縣的學堂增加學生要錢糧,每一個簽字都代表著一大筆錢,成千上萬的錢糧從他手裡流過去,看得他時常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如在夢中。

  在大量的錢糧過手的時候,孫策理直氣壯的給朝廷上疏,因為益州挑起的戰事,錢糧虧空又增加了,今年沒錢糧給朝廷,如果朝廷有富餘,希望能撥一點錢糧給我救救急。

  當然,為了表示對朝廷的恭敬,貢品是不會少的,新年到了,長沙的橘子,汝南的青瓷,丹陽的透光鏡,吳郡的琉璃杯,南陽的丹參,南郡的酒,一車車的送往長安。

  在一片喧然中,建安三年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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