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2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6:52
第190章 自作多情

    “若是真的不服,你就別死。”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眾人回頭,見渾身包著白布的孫策倚著門,在龐統的幫助下辛苦地抬著腿,想邁過門檻。“趕緊好起來,打退西涼人,然後進兵中原,和袁紹決一死戰,打得他跪在地上唱征服。唉,誰來幫我一下,進不去啊。”

    楊弘、袁權等人原本很傷心,看到孫策費了半天勁也沒能把腿抬起來,隻能求助,忍不住笑了起來。楊弘連忙起身,走到門前,半跪在地上,將孫策的腿搬過門檻。孫策慢慢挪到袁術麵前,低下頭,打量了袁術片刻,咧嘴一笑。

    “將軍,你是我救出來的,你這條命是我的,誰也拿不走。”

    袁術瞪著孫策,眼中多了幾分生氣。“生死天注定,你能打敗曹操,還能打敗老天?”

    孫策慢慢地坐在袁術床邊,疼得呲牙咧嘴。“誰敢搶我的東西,就算是老天我也照打不誤,打不贏也要咬他兩口,總不能便宜了他。”

    袁術連連點頭,示意袁權扶他坐起來。袁權很意外,連忙扶他坐起。袁術費力的抬起手,放在孫策手上。“你說得沒錯,打不過……也得咬他兩口,就算手腳都斷了,也得啐他一口老痰,惡心也得惡心死他。”

    “沒錯,沒錯。”孫策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看著相談甚歡的孫策和袁術,楊弘和袁權目瞪口呆。這可真是活見了鬼,剛才袁術還一副交待遺言的模樣呢,怎麼突然就精神起來了。袁權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因,不動聲色的給孫策使了個眼神,悄悄地走了出去。

    孫策沒太明白袁權的意思,盯著袁權想問個明白,腦袋也跟著轉了過來。袁術一看,一手拉過袁衡,一手輕拍孫策的手。“嘿嘿,嘿嘿,我說的是這個,不是那個,那個已經嫁人了。”

    孫策回過頭,看看袁術,再看看滿臉淚痕的袁衡,這才明白袁術說什麼,頓時尷尬無比。袁衡莫名其妙,不知道袁術在說什麼,仰著頭,睜著一雙含淚的大眼睛,很無辜地看看袁術,又看看孫策。

    楊弘卻福至心靈,一個箭步搶到袁術身邊,低聲說道:“主公,你是說……將阿衡許配給孫將軍,袁孫兩家結秦晉之好?”

    “對啊,你看怎麼樣,是不是……”

    “好啊。”楊弘拍手讚道:“孫豫州對將軍忠心耿耿,孫將軍親冒鋒鏑,救回主公,父子皆是忠臣,普通賞賜不足以酬其功,唯有結秦晉之好方顯主公善待臣下之心。從此孫家為袁氏外親,有他們父子相助,主公一定能虎步山東,逞威關中,匡扶天子,複興大漢……”

    看著一連串好詞往外冒的楊弘,孫策一臉純天然的無辜。他一聽就知道楊弘打什麼主意,不就是用名分套住我嘛,天真。且不說袁術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活幾天,就算他沒事,袁耀沒了,你們還能擁立袁衡做女皇不成?

    你想表演,就讓你表演吧,我看你究竟能演個什麼東西出來。你啊,真是對不起弘農楊家的名頭,活脫脫一個迂腐書生。論智謀,比閻象差遠了。

    袁衡這時才聽明白袁術剛才說什麼,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轉身就跑。袁權正好帶著張仲景進來,見袁衡往外跑,連忙拉住,剛想問是怎麼回事,再一看楊弘那興奮的模樣,也明白了,蹲下身子,湊在袁衡耳邊輕聲說道:“賀喜妹妹,得了一個好夫婿。”

    “我不要聽。”袁衡捂著耳朵,掙脫了袁權的手,一溜煙跑了。

    張仲景快步走到袁術身邊,手搭在袁術的頸動脈上,等了一會兒,又將手指搭在袁術的手腕上。孫策很意外。這是幹什麼?切脈到脖子上去了?

    張仲景眉梢輕輕一顫,放下袁術的手臂,悄悄退了出去。袁權一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連忙給孫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多陪袁術說話,吸引袁術的注意力。見袁權眼神連閃,孫策一臉懵逼。她是什麼意思?給我拋媚眼嗎?噫,原本以為她是大家閨秀呢,怎麼這麼輕佻,丈夫還在就勾引小鮮肉,果然還是袁術的種啊。

    孫策暗自腹誹,袁權卻不清楚。她走到屋外,張仲景正站在走廊拐角處等著她,神情凝重。袁權引著他走到走廊盡頭,這才停住,背對著張仲景。

    “先生,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夫人,袁將軍受傷太重,氣血皆已衰竭,支撐不了太久。夫人要有準備。”

    袁權沒回應,兩行清淚順著蒼白的麵龐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

    張仲景一聲輕歎,低下了頭。早在袁權還是曹操的俘虜時,他就見過袁權好幾次,今天卻是第一次看到袁權落淚。雖然他對袁術的死沒什麼感覺,也不是他的責任,還是心中不忍,欲言又止。

    袁權感覺到了張仲景的情緒,立刻和聲問道:“先生,有辦法延緩幾日嗎?”

    張仲景猶豫片刻。“辦法倒是有,但能堅持多久,沒有把握。方城所產丹參為天下之首,如果用丹參吊命,也許能爭取一些時間。如果這段時間內調理得當,適時進補,或許能慢慢緩過來。畢竟將軍正當壯年,身體也一直不錯……”

    袁權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就趕緊去準備吧。”

    張仲景搖搖頭。“夫人,丹參活血化瘀,本是上品良藥,但進補太猛會引起氣血燥狂,如果心境平和,也許沒什麼問題,將軍痛失愛子,性情不穩,我擔心……引虎驅狼,狼未下堂而虎已經據室矣。”

    袁權苦笑道:“先生所慮極是,但形勢緊急,不得不行此險著,以冀萬一。先生盡管去做,出了任何事,都不會連累先生。”

    張仲景還是不動。袁權眉頭微皺,隨即明白了。“先生是擔心將軍一時燥狂,對南陽世家橫加屠戳嗎?”

    “夫人明慧。”

    “你去辦吧,這件事我做主了,必不會連累無辜。”袁權眼神一冷。“不過,麻煩先生轉告宛城諸君,閉門思過也許還有回旋之時,若有人想取中亂勝,別怪我翻臉無情,殺他個幹幹淨淨。”

    張仲景打了個寒戰,不敢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袁權看著張仲景離開中庭,轉身準備回屋,一回頭,正好看到孫策站在不遠處,神情錯愕,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吃了一驚。“將軍,你怎麼出來了,我不是請你陪家父說說話,不要讓他分心嘛?”

    “有……有嗎?”孫策恍然大悟,這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7:01
第191章 默契

    袁權和張仲景的話,孫策聽得一清二楚。

    他還是堅持之前的判斷:袁權是袁術的真種。隻不過遺傳的不是輕佻,而是殺伐果斷。袁術渾不吝,做事不經過腦子,所以做出了很多荒唐事,但就敢做敢當這一點,他比袁紹強。為什麼不能做皇帝?想做我就做!所以袁紹折騰了那麼久,最終沒敢稱帝,反倒是袁術臨死過了把癮,終於贏了袁紹一回。

    袁術臨死前說“袁術何至於此乎”,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衰,並不覺得稱帝不對。

    袁權也敢做敢當,麵對張仲景的要求,她攻守兼備,並沒有因情況危急就亂了陣腳。

    怎麼處理南陽豪強,的確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這也是他不希望袁術死的原因之一。袁術再渾,畢竟是袁氏子弟,隻要他活著,閻象、楊弘等人就不會有異心,陳瑀等人有想法也不敢輕易亂來,南陽豪強也要顧忌袁家門生故吏滿天下的背景。

    換了他孫策,誰鳥他?能跟著他的大概隻有周瑜等人,其他人分分鍾翻臉,客氣的分道揚鑣,不客氣的拔刀相向,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若是在平時,翻臉他也不怕,挨個的收拾就是了。可是現在不行,徐榮、牛輔隨時叩關,一旦內部大亂,他自顧不暇,最好的結果也是退守襄陽,總之南陽肯定守不住,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說不定還會葬身於此。

    袁權柳眉微蹙,側身從孫策身邊走過,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背對著孫策。

    “孫將軍,我能做的就這些,能不能穩住宛城局勢,剩下的就看孫將軍了。”

    孫策艱難的轉過身,欠身施禮。“夫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袁權偏過半張臉,斜睨著孫策。“孫將軍最好知道怎麼做,要不然我們可就全被孫將軍耽誤了。”

    孫策一怔,不知怎麼的,腦子一抽,脫口說道:“姊姊,你這可有點賴啊。就算袁將軍被我耽誤了,你妹妹被我耽誤了,你可沒被我耽誤啊。”

    “你說什麼?”袁權臉色一沉。

    說一出口,孫策就後悔了。他剛想道個歉,幾個人從旁邊的小門裏閃了出來,為首一人,頭戴進賢冠,身著儒衫,麵皮白晳,人品風流,正是袁權的丈夫黃猗。黃猗狠狠瞪了袁權一眼,用肩膀撞開袁權,邁著方寸走到孫策麵前,上下打量了孫策兩眼,輕蔑地哼了一聲:“總聽人說富春孫氏虎父無犬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怎麼,孫將軍也想搶個女人為妻?”

    孫策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一把扯下礙事的繃帶,不顧傷口迸裂,鮮血溢出,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啪!”一聲脆響,黃猗白晳的臉立刻腫了起來,黃猗傻了,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孫策。

    “你……你敢打我?你這個賤……”

    “啪!”孫策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抽得黃猗原地轉了一個圈,自己絆著了自己,一跤摔倒在地,鬼哭狼嚎起來。黃猗的隨從一看,立刻圍了上來,有的去扶黃猗,有的則撲向孫策。孫策冷笑一聲,扯下身上的布,扔在一旁,喝道:“來啊,別客氣,一起上,看老子單挑你們一群。”

    那些人嚇了一跳,紛紛停住腳步。黃猗尖聲大叫:“磨蹭什麼,殺了他。”

    “放肆!”袁權搶到孫策麵前,厲聲喝道:“還不把你們的主人扶起來,離開這裏,打擾了將軍休息,你們擔得起責任嗎?”又對黃猗喝道:“阿翁受傷,命在垂危,你不來幫忙也就罷了,還來生事,打擾阿翁養傷,是何道理?”

    一聽到袁術,那些隨從頓時氣沮,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挾起黃猗就走,痛快得連孫策都不敢相信。黃猗也蔫了,捂著臉,跛著腳,一瘸一拐地走了,比挨了打的狗還乖,隻差一個夾著的尾巴。

    “姊姊,你霸氣。”孫策一挑大拇指,由衷讚道。“這些狗奴才是你的陪嫁吧?這麼聽話。”

    袁權狠狠瞪了孫策一眼,正在喝斥他,一看孫策身上傷口洇出的血跡,嚇了一跳,連忙對聞聲匆匆趕來的龐統說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扶你家將軍去包紮。你是怎麼侍候人的,不知道他有傷在身嗎,也不知道跟得緊一些。”

    龐統趕了過來,扶著孫策回偏院。走了兩步,袁權又追上來說道:“別回偏院了,從今天起,你和家父在一起吧。有你陪著說話,他的精神還好一些。”

    孫策覺得有理。袁術隨時都可能掛,這時候不能讓人在他麵前進讒言,要不然又不知道搞出什麼妖蛾子。他拍拍龐統的肩膀,示意他聽袁權的安排。龐統會意,扶著孫策回到內室。袁術安排人加了一張榻,讓孫策躺在上麵,又派人叫來了醫匠,重新為孫策包紮。

    袁術躺在榻上,有氣無力的看著孫策,張了張嘴,卻沒什麼精神,連眼皮都有點睜不動的感覺。袁權不敢怠慢,又派人去催張仲景。過了一會兒,張仲景匆匆趕來了,捧著一罐藥,熱氣騰騰,藥香四溢。

    孫策一看,不由自主地和袁權交換了一個眼神。張仲景這是有備而來啊,就等著袁權開口。要不然哪有這麼快,轉個身的功夫,參湯就煮好了。兩人眼神一對上,袁權隨即覺得不妥,立刻把目光移了開去。她麵無表情,臉卻泛起淡淡的緋紅,冷若冰霜中多了幾分嫵媚。

    這一次,孫策沒再胡說八道。

    張仲景盛了一些參湯給袁術,又盛了一些給龐統,讓他喂給孫策。他掃了孫策一眼,淡淡地說道:“這些參湯是為重傷員準備的,隻是將軍傷勢不算太重,所以一直沒有拿給你。”

    孫策翻了個白眼。這張仲景很敏感啊,連他和袁權之間的一個小眼神都沒漏過。

    “先生好眼力。”

    “醫家診病以望為先,沒有一雙好眼睛,如何能成為一個好醫家?隻可惜這雙眼睛再好也隻能看病,卻看不透人心。將軍儀表堂堂,誰能看出將軍手段如此毒辣,動輒滅人滿門。”

    “先生!”正在給袁術喂參湯的袁權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張仲景。“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張仲景閉上了嘴巴,轉身要走。孫策咳嗽一聲:“先生,請留步。”

    張仲景停住腳步,轉身看向袁權。袁權眉頭緊皺,衝著孫策搖搖頭,示意孫策別再節外生枝。孫策擺擺手,讓袁權放心。“俗話說得好,醫者意也,張先生帶著情緒為將軍治病,就算不是有意,也難免會有偏差。當此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希望有任何隱患。所以,有些話我們還是開誠布公,說清楚的好。張先生,你不懂,是因為你醫術雖好,隻是小醫,隻能醫人,不能醫國。”

    張仲景眉梢輕挑,轉過身,拱拱手。“願聞高見。”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7:03
第192章 大醫醫國

    張仲景為什麼直言無忌?可能和他的性格有關,也可能是他怨念的確很大,這些孫策都不在乎,殺了他的家人——雖然不是他親手殺的,但總是他出的主意——又要他治病,讓他發兩句牢騷也是應該的。他在乎的是張仲景背後的那些人,如果任由這種情緒發酵,遲早會釀成大禍。

    總體來說,張仲景能夠為他們療傷,足以說明他不僅秉承醫德,是一個有底線的人,更是一個明事理的人,知道形勢危險,不能玉石俱焚。換一個人不給你下毒就不錯了,還給你療傷。

    跟一個講道理的人講道理,總比和一群人講道理好,況且經過張仲景傳話,也能在無形中弱化衝突,不至於一下子談崩了。就中間人這個角色,張仲景無疑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比閻象、楊弘還要好。說實話,閻象還好說,就楊弘那見識,那脾氣,孫策真不相信他能把事情辦成。

    除此之外,張仲景的醫者身份還有一個天然的便利。因為要冶病救人,他們比喜歡空談三代、動輒複古的儒家更理性。所以儒家治國往往越治越糟,但中醫卻能實實在在地治病救人,別看他的理論不外乎陰陽五行,和儒家如出一轍。

    “天分五行,人有五肢,以人喻國,天子為元首,公卿士大夫為臂膀,百姓萬民為雙腿,可乎?”

    張仲景點點頭。“差可比擬。”

    孫策笑笑。他知道張仲景不會反對。中醫的思維就是類比思維,雖然後人被人斥為荒謬,但對於傳統醫學來講,這卻是容易理解的方法,不惟中醫如此,幾乎所有的文化概莫如是,沒有反而不正常。

    “元首可視可聞可思,高瞻遠矚,洞察陰陽,方能明辨是非,趨利避害。臂膀既要有力量,又要與元首相配,心手相應,方能做事。雙腿需強健穩固,方能立身堅定。雖是一體,要求卻不盡相同。”

    張仲景再次點頭表示讚同。

    “除了各司其職之外,還要互相配合,互相扶持。人初生之時,雙腿無力,常常需要雙手相助,宛如四足同行。人老了,又需要手扶拐仗以助穩定,否則難免有傾倒之憂。正比如高皇帝初有天下,百姓窮困潦倒,需要公卿士大夫協助天子治理天下,引導百姓開荒墾地,疏浚水利,恢複民生。大漢四百年,天災人禍接踵而至,百姓水深火熱,民不聊生,同樣需要士大夫出言獻計,施粥賑濟,共度難關。”

    張仲景不說話了。不用孫策再說下去,他其實已經明白了孫策的意思。他想反駁孫策,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隻得暫時沉默,看孫策究竟能說些什麼。他雖然沒什麼反應,但是看孫策的眼神已經變了,敵意依然很濃,但多了幾分困惑。

    袁權背對著孫策,一動不動。

    “先生,剛才說的是初生與垂老,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如果雙臂粗壯,而雙腿孱弱,他能算一個健康的人嗎?”

    張仲景吸了一口氣,眉心緊皺。

    “再進一步說,如果一個人為了雙臂粗壯,不惜割取雙腿上的筋骨……”

    張仲景忍不住了。“將軍,你這是強辭奪理,百姓失業貧困的確可憐,但他們失業貧困並不是因為世家劫取他們的財產,而是因為朝廷橫征暴斂。世家的財富也並不是搶劫而來,是他們多年積累所得。”

    孫策笑笑。“先生說得對,世家所得也不是搶來的,可是我想問先生一句,就南陽而言,有多少世家豪強是隻靠辛苦勞作致富的,那些人的財富是寸積銖累所致,還是依靠出仕為官,強取豪奪所致?退一步說,就算他們的財富都是自己辛苦來的,也沒有當過官,又有誰沒有與官員勾結,欺上瞞下,逃稅避賦?”

    張仲景不吭聲了。孫策所言雖然不能說絕對,但大致上是事實。南陽為什麼富庶?因為南陽是帝鄉,南陽有大多的封君,有太多的官宦。他們的財富和他們的權勢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普通百姓僅僅依靠勤儉節約,連溫飽都無法保證,更說是發家致富了。

    世家豪強不僅可以靠權勢積累財富,還能靠權勢免稅免役,將原本應該由他們交的稅賦勞役轉嫁到沒有權勢的百姓身上。當那些百姓交不起稅賦而破產,不得不出賣土地時,這些原本屬於朝廷,應該為朝廷提供賦稅的編戶齊民就成了世家豪強的部曲,等於割大腿上的肉補貼雙臂。世家的財富迅速增加和編戶齊民破產基本是同步的。

    人這麼做是有病。天下如此,不也是有病?

    其實張仲景雖然是醫生,但他對儒家經典並不陌生,也知道土地兼並一直是痼疾,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治理這個痼疾,但都沒能成功。孫策劫掠世家豪強,看似殘暴,殺了不少人,但是他卻有成功的希望,至少解決了眼前的困難。

    人病了,剜肉去瘡,不是也要流血嗎?難道世家豪強就是瘡,孫策想拯救大漢,拯救天下,痛下殺手,清除世家豪強,又有什麼錯?

    張仲景本能的覺得有問題,他不認為世家豪強就是一塊壞肉,但是他又無法反駁孫策的比喻,臉色變了幾變,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孫策盯著天人交戰的張仲景,眼神戲謔。他知道自己不用再多說了,能成為名醫的人不可能是笨蛋,況且這個道理並不複雜。過了一會兒,他才放緩了語氣。

    “先生,請你轉告諸君,袁將軍並不想殺人,要不然不會等到今天。他下令攻打各家莊園,奪取各家土地,是從權之計。你也看到了,除了財物充給軍資之外,土地一畝未取,全部分給了各家部曲。考慮到你們曾經背叛袁將軍,這些損失隻能算略施薄懲,換一個人,現在恐怕已經滅你們滿門。這是袁將軍的仁慈,你們應該感激才是,如果不知進退,我不介意再下一劑虎狼猛藥,治一治這沉屙頑疾。”

    張仲景駭然變色,怒道:“將軍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不需要威脅你,我是提醒你。”孫策閉上了眼睛,幽幽說道:“先生,你希望南陽步潁川後塵,任由董卓部下的羌胡橫行,還是說你們願意與董卓共伍,引狼入室?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介意移兵襄陽,給徐榮、牛輔以及他們麾下的五萬西涼兵騰個地方。”

    張仲景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和孫策辯論,轉身匆匆離開。

    聽到張仲景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孫策睜開眼睛,轉頭看向袁權,正打算顯擺一下,卻看到袁權淚流滿麵,緩緩站了起來。“來人,請楊長史、閻主簿二位先生速來,請周公瑾將軍來,將軍有話要交待。”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7:03
第193章 袁術的遺言

    孫策剛剛忽悠了張仲景一通,正自得意,突然看到袁權這副神情,心中登時一緊。袁術怕是要完。這張仲景靠不靠譜啊,剛剛還說……哦,他好像沒保證,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孫策一邊暗自叫苦,一邊挪下床,趕到袁術病榻前。

    袁術睜開了眼睛,臉上泛起不祥的潮紅。他一把抓住孫策的手,力氣大得驚人,扼得孫策痛徹心肺,險些叫出聲來。袁術用力的拽著他,艱難地舉起另一隻手,抖抖瑟瑟地探向腦後。袁權連忙從枕下拿出一個帶血的革囊,塞到袁術手中。

    袁術將革囊舉到孫策麵前,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策。孫策心中一緊。他認識這個革囊,這裏麵有兩顆官印,一顆是後將軍印,一顆是荊州刺史印。他自任荊州牧,但荊州牧的印還沒有刻好,這顆從劉表那裏得來的荊州刺史官印還在用。在戰場上,袁術就曾想把這個革囊給他,但他當時拒絕了。

    “將……將軍?”孫策聲音沙啞,嗓子也有些幹。

    袁術將革囊握在手中,然後拇指食指相扣,餘下三根手指豎起。孫策莫名其妙,什麼意思?ok?按理說他應該不懂這個手拋啊。哦,對了,他可能有三個條件,或者三句話要交待。

    “將軍,你想說什麼?”

    袁術的臉色越來越紅,嗓子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牙齒打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楊弘、閻象趕了過來,周瑜也和他們一起,看樣子三人剛才正在前堂說話。閻象、楊弘擠了過來,連孫策都險些被擠倒,他本想讓到一邊,奈何手臂被袁術死死拽住,竟是脫身不得。

    閻象眼尖,立刻發現了袁術拉著孫策的手,連忙扯了扯楊弘的袖子。楊弘一看,臉色一變,連忙轉到另一側。“阿衡,怎麼回事?”

    袁權捏著手絹,抹去臉上的淚水,強作鎮定。“張仲景說參湯能夠吊命,我本想喂父親一點參湯,幫他補補元氣,但父親就是不肯張口,隻是要我請你們來。”

    楊弘頭皮發炸,連忙湊到袁術麵前。“主公,主公……”

    袁術“啪”的一下推開楊弘,搖著三根手指,直勾勾地看著孫策,咬牙切齒。孫策一臉懵逼。你有什麼話就說啊,這時候打什麼啞謎?看你剛才那一下,力氣大得都快把楊弘的臉抽腫了。

    “將軍……”

    閻象看看楊弘,楊弘剛要說話,閻象卻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楊弘無奈,隻好閉上嘴巴。

    “孫將軍,袁將軍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周瑜突然從背後按住孫策的肩膀,說道:“你仔細想想。”

    孫策一下子驚醒過來。袁術這是要死了,將印綬交給他,就是要將後事托付給他的意思。舉起三個指頭,應該是指三個要求,或者三個遺願什麼的?他說過嗎?孫策一邊冥思苦想,一邊試探地問道:“將軍,你是不是有三件事要交待?”

    袁術用力的點頭,臉色更紅,感覺下一刻就會噴血。他瞪圓了眼睛,眼中有希冀,有懇求,還要焦急。

    孫策靈光一閃。“幹掉袁紹?”

    孫策話音未落,閻象和楊弘就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看向袁術。袁術點頭的幅度更大,頭發也散了下來,汗水一層層的湧出,浸沾了亂發,沾在臉上,眼中卻露出無比的喜悅。

    “還有……”孫策迅速想了一下,又說道:“幹掉曹操,為令郎報仇?”

    袁術眼中喜悅更盛,再次點頭。

    接連猜中了兩個,孫策已經知道第三個答案是什麼了。這些話,袁術在戰場上已經和他交待過,現在隻不過是最後確定一下而已。隻是這一條有點難啊,袁衡才九歲,比黃月英還小兩歲呢,我得等多久啊。不行,我不能答應他。

    “將軍放心,我會照顧你的女兒一輩子,不讓她們受任何人的欺負。”

    袁術卻一動不動,眼睛死死的盯著孫策,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孫策哭笑不得,這二貨,臨死了還這麼較真,我想蒙混過關都不行。好吧,看在你臨死還記得安排女兒的份上,我勉為其難的接受吧,要不然這貨可能會死不瞑目。

    “將軍放心,我答應你,請示家父之後,娶阿衡為妻。”

    閻象愕然。這是從何說起?楊弘卻瞥了他一眼,露出幾分得意。這件事他知道,閻象卻還不知道。

    袁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將革囊放在孫策手中,臉上的潮紅迅速散去,眼中的神采也迅速黯淡,蒼白的眼皮顫動了兩下,慢慢地合在了一起。他的嘴角慢慢挑起,似笑非笑,像是欣慰,又像是諷刺。

    “主公——”楊弘跪倒在榻邊,失聲痛哭。

    閻象低著頭,淚水奪眶而出,流得胡須濕淋淋的。

    袁權咬著嘴唇,一動不動。袁衡從外麵奔了進來,一見這個情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榻邊,就要去拉袁術。袁權拽過她,摟在懷中。袁衡抱著她的腰,放聲大哭。袁權也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淚水決了堤似的流個不停。

    孫策握著革囊,看著榻上一動不動的袁術,看著抱頭痛哭的袁氏姊妹,再看看楊弘和閻象,腦子裏一片混亂。革囊還有些溫熱,那是袁術的體溫,但袁術卻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就結束了?孫策茫然。

    “將軍,哭。”身後傳來周瑜的聲音,很輕,有若蚊蚋。孫策知道周瑜在他身後,周瑜進了門就沒離開他的身後。他甚至聽到了外麵的腳步聲,如果他猜得不錯,典韋應該帶著人將整個院子都封鎖起來了。

    孫策想跟著哭,但是他哭不出來。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袁術這麼死算不算善終?比起曆史上的他聲敗名裂,眾叛親離,他現在的結局是更好了,還是更差了?

    見孫策遲遲沒有反應,周瑜無奈,走到閻象身邊,拱拱手。“閻先生,袁將軍傷重不治,英年早逝,的確令人哀傷,但此刻不是傷心的時候,時局艱難,群龍無首,先生和楊君是袁將軍的心腹,此刻應該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啊。”

    閻象一驚,抬頭看了周瑜一眼,厲聲道:“公瑾,你沒聽到嗎,袁將軍將後事托付給了孫將軍,我和楊君自然唯孫將軍馬首是瞻。”

    閻象聲音很大,屋內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收住了哭聲,楊弘更是一臉愕然。這時,袁權站了起來,抱著哭成了淚人似的袁衡,向孫策款款一禮。

    “拜托將軍。”

    楊弘這才回過神來,臉色變了幾變,又看看閻象。閻象點了點頭,楊弘站了起來,看了孫策一眼,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閻象剛要說話,外麵傳來一聲尖叫。“怎麼,我嶽丈死了,我都不能進去看一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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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黃猗

    孫策早就知道這份遺產沒那麼容易接收,還是沒想到麻煩會來得這麼快。

    楊弘不給麵子也就罷了,畢竟出身四世三公的弘農楊家。黃猗居然也跳了出來,真不知道他是哪兒來的自信。哦,對了,好像聽誰說過,他是江夏黃家的支係。不過,黃承彥都跟著我混了,你算哪根蔥?

    孫策抬手攔住作聲欲喝的袁權。“夫人,令尊屍骨未寒,不宜在他麵前爭吵。你安排人處理他的後事,其他的交給我吧。我答應過令尊,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袁權看了孫策一眼,坐了回去。

    孫策又對周瑜說道:“公瑾,你請蔡伯喈先生來一趟。他是當世通儒,該怎麼籌備喪禮還要他參謀,將來還要請他撰寫墓碑。他又袁將軍至交,見這最後一麵也是應該的。”

    周瑜會意,向袁權、閻象拱手施禮,匆匆而去。

    “閻先生,諸將還不知道袁將軍過世,你去請他們來吧,君臣一場,好聚好散。”

    閻象躬身領命,轉身出去了。

    袁權坐在袁術的遺體麵前,輕聲歎息。“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父親,你做了一個最好的選擇。”

    孫策聽在耳中,知道袁權這句話算是認可他了,心中定了幾分。兩世為人,他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其實心裏慌得很,腿都軟了,但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隻能強作鎮定,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破綻。

    楊弘不肯俯首算什麼,這樣的事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黃猗鬧事又算什麼,更大的麻煩等著他呢。袁術終究還是死了,陳瑀等人會有什麼反應,外鎮各郡的劉勳等人會不會起兵反叛,南陽豪強該怎麼處理,又怎麼對付徐榮、牛輔,哪一個不比黃猗難纏。如果連一個書生都解決不了,袁術留下的兩顆印他也保不住。

    孫策站起身來,強忍疼痛,緩緩來到前堂。典韋橫刀而立,攔住黃猗去路。黃猗身後站著十幾個中等身材,麵容凶惡的侍從,沒有一個是不久前見過的,其中一人臉上還紋著黑線,看樣子應該是個蠻越,也就是三國時候騷擾了東吳很長時間的山越或者荊蠻。

    三國時代,江南尚未大開發,除了幾個郡之外,大部分地區的百姓還是以蠻越為主。這些人住在深山裏,沒什麼文化,性子粗野,但好武善戰,常被大族收為部曲。江夏雖在江北,卻靠近江南,有幾個蠻越做部曲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再善戰的蠻越遇到典韋也得跪。這不,地上已經躲了一個了。那人捂著肚子,滿臉是汗,身體弓成了蝦,不住的抽搐著。孫策在裏麵沒聽到慘叫,應該是挨了一下之後直接失聲了,連喊都沒喊出來。

    見孫策出來,黃猗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躲到侍從身後。

    孫策笑了,笑得很輕蔑。就你這慫樣也敢乍刺,真是不自量力。他招了招手。“黃兄,過來啊。”

    黃猗向四周看了看,確定是叫自己,壯著膽子喝道:“孫伯符,你……你想幹啥?”

    “咦,你不是要來拜祭袁將軍的遺體啊,不進來,你怎麼拜祭?”

    黃猗眼神躲閃,欲言又止。他咬咬牙,推了推身前的侍從,低聲說道:“走,走啊。”

    幾個侍從按著刀,結成防守陣型,慢慢向前移,眼神不敢離開典韋片刻。典韋一動不動,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黃猗見狀,大叫道:“孫伯符,讓你的部下讓路,他不讓,我們怎麼過去啊。”

    孫策淡淡的說道:“子固,給黃君讓步。”

    “喏。”典韋側身讓開,一雙虎目從黃猗臉上一閃而過,落在那幾個侍從臉上。“他過去,你們留下。”

    黃猗頓時急了。“為什麼?”

    孫策朗聲笑道:“黃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是來拜見你過世的丈人,又不是要趁火打劫,帶他們幹什麼?怎麼,你擔心有人對你不利?你也未必太小心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去。黃猗麵前的侍從剛要攔他,典韋哼了一聲,周圍十餘名義從齊唰唰的拔出千軍破,一時間寒光閃閃。

    黃猗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他的侍從也變了臉色,沒人敢動。他們都是有戰鬥經驗的人,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這些人雖然個個有傷在身,但一看那氣勢就知道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跟他們動手基本和送死差不多。剛才同伴被典韋一拳打倒的情景,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孫策伸手將黃猗從人堆裏拽了出來,拉著他上了堂,進了內室。黃猗幾乎被他拖著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跪在袁術遺體麵前的袁權看了一眼就把眼神挪開了,就像不認識黃猗似的。

    看到袁權那張冷漠的臉,黃猗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他嚅了嚅嘴,想罵幾句解解氣,可是話在嘴裏打滾,就是不敢罵出聲來。剛剛被孫策抽了兩個耳光,他的臉還腫著呢,現在再惹孫策,誰敢保證孫策不會殺了他給袁術陪葬。

    算了吧,和這些人計較不值當。

    黃猗走到袁術遺體麵前,敷衍了事的拜了兩拜,轉身就要走,卻被孫策一把摁住了。

    “你去哪兒?”

    “我……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得著嗎?”

    “當然管得著。”孫策提起革囊,在黃猗麵前晃了一下。黃猗的眼睛頓時直了,跟著革囊來回晃動,就像狗看到了骨頭一樣。孫策笑笑,又將革囊收了起來。“袁將軍臨死之前,將後將軍和荊州刺史的官印留給了我,一片至誠,我感激不盡。不過,這任務實在太重了,我擔心我承受不起。黃兄,你願意幫我嗎?”

    黃猗心頭一顫,立刻有些口幹舌燥,眼神中多了一絲貪婪。“我……怎麼幫你?”

    “隻要黃君有心,怎麼幫都行。”

    黃猗心跳如鼓,原來就不怎麼直的腰不知不覺的又彎了幾分,臉上也多了充滿諂媚的笑容。他咽了口唾沫。“孫將軍,我自幼攻讀聖賢書,不敢說五經貫通,至少是皆有涉獵。帶兵打仗的事我不懂,這六百石的荊州刺史……我也許可以代勞。”

    袁權忍不住插嘴道:“一派胡言,你是江夏人,如何能做荊州刺史。真願意出仕,不如在南陽做個掾吏,積累一點經驗,將來再謀個一縣令長。”

    黃猗臉色一沉,剛要說話,孫策攬著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黃兄,別跟婦人一般見識,我們一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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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策反與聯盟

    半個時辰前,黃猗被孫策抽了兩個耳光,臉上還沒消腫,咽不下這口氣,帶著自家的部曲來報複,沒想到一見麵就被典韋放倒一個。看到孫策,他已經慌了,卻沒想到孫策這麼客氣,居然有意讓出荊州刺史。

    變化太快,黃猗有點反應不過來。可是聽到“別跟婦人一般見識”,他頓時有遇到了知音之感,不禁連連點頭,跟著孫策走到了側院。孫策還沒說話,他就拱手施禮,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將軍,剛才一時氣急,口不擇言,對令尊不敬,我內疚得很。這不,趕來想給將軍道個歉,卻又趕上丈人棄世,也沒來得及說。”

    孫策笑笑。“黃兄放心,我這人不記仇。”

    “將軍胸懷,非等閑人可及。我家丈人將這重任托付給你,真是慧眼識人啊。”

    “黃兄過獎了,前麵說話。對了,剛才夫人說你不能做荊州刺史,卻是為何?”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前走,聲音越來越小,屋裏的袁權雖然豎起耳朵聽,卻還是隻聽到寥寥幾句。不過這幾句已經讓她清楚孫策沒安好心,什麼叫不記仇,當時兩個大耳光可響亮得很。她本想起身去攔,可是一想剛才黃猗一聽說孫策願意讓出荊州刺史就軟了三分的腰杆,一種莫名的嫌惡油然而生,也懶得去管他,回頭再問是怎麼回事也就行了。

    不管怎麼說,能將黃猗安撫住也是必要的。黃猗之所以和她鬧,正因為袁術嫌棄黃猗誇誇其談,不肯讓他做官。如果孫策真的願意讓黃猗做官,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見孫策向自己請教,黃猗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向孫策解釋了一下任官之法,重點講了一下三互法。其實孫策很清楚三互法是怎麼回事,甚至可以說比黃猗本人還要清楚,但他還是聽得很認真,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

    “還有這麼回事啊,怪不得袁將軍不肯自領豫州牧。”

    黃猗大笑,很有成就感。

    孫策很失望。“照這麼說,黃君豈不是既不能任荊州刺史,又不能任豫州刺史?”

    黃猗也很尷尬,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說這麼多幹什麼,先把荊州刺史印弄到手再說啊。“這……事急從權,也是有特例的。三互法並非古製,乃是孝桓帝所製,施行之來多有不便,蔡伯喈就曾經上書反對過。將軍若是不信,待會兒等蔡伯喈來,你可以問問他。”

    “這倒也是,待會兒我問問蔡先生。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不知道黃兄有沒有興趣。”

    黃猗胸脯拍得咚咚響。“孫將軍,我知道時局艱難,你我當同舟共濟,不管是什麼事,隻要我黃猗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監軍,願意屈就嗎?”

    “監軍?”黃猗露出幾分猶豫。

    “董卓派人侵奪南陽,武關一帶很快就要大戰,僅憑橋元茂是不夠的,還需要增派援兵,去增援的將領能不能和橋元茂共事就成了一個問題。原本大家都差不多,袁將軍若在,他指定誰是主將,誰是副將,沒人敢有異議。我剛剛接手,資曆太淺,門第又低,他們未必能聽我的。黃兄是袁將軍長婿,江夏黃氏又是名門高第,如果你做監軍,從中斡旋,我想他們應該能給你幾分麵子。”

    黃猗聽了,連連點頭,腰杆又挺直了幾分。他覺得孫策說得太對了,他簡直是最適合做監軍的那個人。監軍好啊,不用領兵作戰,又能節製諸將,威風得很。

    “如果孫將軍信得過我,我願意走一遭。”

    孫策鬆了一口氣。“有黃兄做監軍,武關無憂矣。黃兄,依你之見,誰最適合統兵增援武關?”

    黃猗鄭重其事地想了想。“我覺得陳公瑋最合適。一來他資曆最長,又與將軍不太和睦,留在宛城,說不得要和將軍起衝突。讓他增援武關,既可見將軍對他的尊重,又可以將他調離,從容行事。”

    孫策挑起大拇指。“黃兄不愧是讀書人,思慮周全,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不過,他願意去嗎?”

    黃猗傲然一笑。“將軍,如果你信得過我,我願意做將軍的說客,鼓三寸不爛之舌折服之。”

    “好!”孫策大笑,用力拍了拍黃猗的肩膀。“那我就把武關交給你了。”

    黃猗拱手施禮,欣然從命。“敢不效命。”向後退了一步,昂首挺胸,轉身就準備走。孫策一把拉住他。“莫急,反正他們待會兒都要來的。趁著這個機會,我再向黃兄請教一些問題。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我以前真是浪費了太多的時光。”

    黃猗滿麵紅光,眉飛色舞,欣欣然有睥睨天下英雄之意。

    ——

    周瑜趕到黃承彥營中,屏退眾人,開門見山。

    “黃先生,後將軍傷重不治,已然棄世了。”

    黃承彥皺了皺眉,卻不驚訝。他知道袁術傷勢很重,即使有名醫張伯祖、張仲景師徒在,也未必能救他性命。他對此早有準備,看到周瑜來找他,他一點也不意外。

    周瑜看在眼中,暗自讚歎。這前輩就是前輩,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不過,接下來這件事,他可能就不一定猜得著了。

    “後將軍臨死之前,將大事托付給伯符。他還要伯符許下三個諾言。先生能猜到是什麼嗎?”

    黃承彥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其一應該是與袁紹爭鋒,為他爭一口氣。其二應該是救回他的兒子袁耀,或者為袁耀報仇。這其三……我就不清楚了。”

    周瑜一聲輕歎。“他將兩個女兒托付給了伯符,還要伯符娶他的小女兒袁衡為妻。伯符不應,他就抓著伯符的手不鬆,手腕都捏青了。”

    周瑜話音未落,黃月英的臉色就變了。黃承彥看得真切,眼神一黯,搖搖頭,苦笑道:“這袁公路,臨死也不失路中悍鬼本色,連女婿也用搶的。”他頓了頓,又道:“他的眼光不錯,孫伯符的確是塊璞玉,奇貨可居。不過孫伯符眼光很高,恐怕不是什麼女子都能得他歡心的。縱使袁氏門第高貴,袁公路遺命難違,正妻之位無人可爭,將來能不能琴瑟和諧也是不好說的。我聽說,黃猗對袁權的怨言可不少。”

    黃月英咬著嘴唇,眼神如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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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南陽豪強想翻盤

    張仲景出了太守府,匆匆出了小城,來到城東的宗宅。

    宗承正在堂上和婁圭說話,兩人臉色都不太好,各自想著心思。宛城被袁術攻破,原本被曹操軟禁在內城的家主們全成了袁術的俘虜。如果不是和袁術的交情好,宗承也難逃牢獄之災。盡管如此,宗承的日子也很難熬,城外的莊園被袁術攻破了,土地被分給了部曲,僅憑城裏的宅院坐吃山空,不用袁術來收拾他,他也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婁圭的情況也差不多,曹操帶走了袁耀,把一個大坑拋給了他,袁術如果能救回袁耀,這事便也罷了,偏偏袁術又中了曹操的伏擊,奄奄一息。一旦袁術或者他的部下追究起來,他婁圭是第一個倒黴。袁術可是連皇宮都敢燒的人,毀了婁家連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同病相憐,之前基本不來往的兩個人一下子成了生死之交。

    聽到腳步聲,宗承和婁圭不約而同的抬起頭,見是張仲景,宗承連忙起身,主動迎到台階下。

    “仲景,情況如何?”

    張仲景抹了抹額頭的汗珠。“上蒼有好生之德,袁夫人答應了。隻要諸君不節外生枝,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宗承鬆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一絲怒意。“他殺了我們這麼多人,還說什麼既往不咎?要說既往不咎,也應該是我們既往不咎吧,什麼時候輪到他來說這句話。”

    張仲景看在眼裏,暗自苦笑。袁權剛剛鬆了口,還沒有最後決定放過南陽豪強呢,宗承就按捺不住了。照這樣下去,最後恐怕還是逃不過一場血腥殺戮。或者孫策說得對,這些人都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普通的藥物都治不好,必須動用針砭,剜掉壞掉的血肉,才有可能起死回生。

    見張仲景臉色不對,婁圭連忙給宗承使了個眼色。宗承撫著胡須,神情不悅。“仲景,還有什麼?”

    張仲景思索片刻,慢吞吞地說道:“雖說用參湯吊命,但袁將軍傷勢太重,恐怕堅持不了太久。孫伯符深得袁將軍器重,這次又冒死救出了袁將軍,袁將軍可能有傳位孫伯符的想法。孫伯符已經搬進了後室,與袁將軍同處一室,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宗承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死不掉了?”

    “不,那隻是回光返照而已。”

    宗承麵色微變,看看婁圭。婁圭撫著胡須,苦笑不已。袁術雖然渾不吝,畢竟出身世家,若不是曹操占了宛城,南陽豪強背叛了他,他還是不至於與南陽豪強撕破臉。孫策則不同,他出身卑微,父子二人都好殺成性,孫堅殺王睿,殺張谘,孫策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口氣殺了蒯家、習家,又將襄陽豪強榨取一空。如果由他接替袁術,占據南陽,南陽豪強的境遇會更加麻煩。

    宗承眼珠一轉。“子伯,如果與新野、安眾、涅陽、棘陽、西鄂諸家聯絡,共同起兵,有可能取勝嗎?”

    婁圭眼神微縮,沒有說話。張仲景卻急了,連忙搖手阻止。“宗君,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宗承眼神淩厲。“袁術如果死了,孫策根本控製不了局麵。別的不說,楊弘就不會臣服。孫策有人馬,諸將也各有人馬,而且數量比孫策還多。他們出身高第,年歲比孫策長,資曆也都比孫策厚,願意向孫策小兒俯首?況且孫策小小年紀,懂什麼權謀,他會做的大概隻有殺人。一旦開戰,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我們,說不得還要爭相向我們求援。”

    張仲景連連搖頭。“宗君,你說得沒錯,袁將軍一死,孫伯符很難控製局麵。正因為如此,他才願意讓步,與諸家盡釋前嫌……”

    “孫策願意盡釋前嫌?”婁圭一驚,打斷了張仲景。“他是怎麼說的?”

    張仲景很不高興,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把孫策的意見轉述給宗承和婁圭。在他看來,孫策雖然是為袁術和他自己辯護,但其中和解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也說了,袁術沒有殺人,他也隻是殺了何家,土地也分給了部曲,他們並沒有占為已有。如果世家願意接受現實,孫策應該不會再激化矛盾,至少暫時不會。

    可是宗承和婁圭並不這麼想,他們覺得這是孫策意識到形勢不利,怕了,要求和,南陽豪強翻盤的機會來了。

    “看不出這豎子還有點見識。”宗承得意地一笑。“我還以為他無所畏懼呢。”

    婁圭也輕鬆了許多,用讚賞的口氣說道:“畢竟是小兒,心性還不穩固。其實在他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

    宗承冷笑道:“終究是沒見識的賤民。子伯,你還覺得我們沒有勝算嗎?”

    “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把握。諸家若能集結近兩萬人,再聯合陳瑀等人,我們取勝的把握很大。”

    婁圭和宗承興奮不已。機會來了。隻要能聯合周邊諸縣的世家,他們就能集結至少一萬人,甚至兩萬人,幫孫策,孫策勝,幫陳瑀,陳瑀勝。這時候還有誰敢和他們較量?說不定不用他們開口,他們就主動上門求和了。

    他們二人說得興奮,張仲景的心卻不斷地往下沉。他們隻顧著奪回自己的產業,卻忘了隨時可能出現的西涼人。潁川的慘劇剛剛過去了不到一年,他們就全忘了。莫非真像孫策所說,他們要等到西涼人的馬蹄踐踏南陽時,他們才知道後悔嗎?

    張仲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卻遭到了宗承和婁圭異口同聲的駁斥。武關有橋蕤把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就算西涼人兵臨關下也無可奈何。再說了,梁國橋家也是世家出身,他們能和孫策一條心?打敗了孫策,再派人增援武關就是了。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和孫策握手言和?簡直是養虎,將來一定會後悔。

    張仲景啞口無言。他也搞不清應該怎麼做了。他畢竟隻是一個醫家,醫術高明,權謀卻不是他的長項。宗承是名士,婁圭也有用兵經驗,他們兩人都覺得可行,至少不會一點把握也沒有吧。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陳瑀來訪。

    宗承和婁圭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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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交易

    張仲景實在坐不下去了,托言不能久留,起身告辭。

    宗承給婁圭使了個眼色。婁圭會意,起身送張仲景出門。在中庭門外,張仲景和陳瑀擦肩而過,本想停下來打個招呼。不料陳瑀聞到他身上的藥味,皺了皺眉,抬起手,用袖子掩住口鼻,遠遠的避開了。張仲景腳下頓時沉重如鉛。他愣了一下,對婁圭拱拱手,逃也似的走了。

    婁圭沒有注意到張仲景的眼神,轉身對陳瑀露出熱情的笑容,深施一禮。

    “陳將軍,別來無恙?”

    陳瑀瞅了瞅張仲景的背影,嘴角微挑。“那是為袁將軍療傷的醫匠吧?”

    婁圭笑而不語。

    “你們的消息太不及時了。”陳瑀笑得更加神秘。“袁將軍已經棄我等而去了。”

    婁圭的笑臉頓時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袁術死了?張仲景剛剛還說能堅持一段時間,怎麼一轉眼就死了。袁術一死,孫策接位,弄不好就要先拿他婁圭開刀。

    這宛城要變天啊。

    婁圭不敢怠慢,連忙把陳瑀迎入中庭,禮數周到,殷勤備至。陳瑀坦然接受。南陽是帝鄉不假,可是婁圭卻出身小門戶,好兵權,習權謀,都不是什麼正經學問,也就曹操那樣的人願意和他來往。如果不是眼前的特殊形勢,婁圭連和他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宗承站在階下,含笑相迎。陳瑀加步腳步趕了過去,搶先拱手而拜。

    “世林兄,洛陽一別,有好幾年沒見啦。”

    宗承微微一笑。“是啊,幾年沒見,你成了手握重兵的儒將,我卻成了家破人亡的階下囚。公瑋能念舊情,主動來看我,我真是感激不盡啊。”

    陳瑀哈哈大笑,把住宗承的手臂,並肩而行。“世林兄,你這話我可當不起。世林兄名聞洛邑,袁將軍傾慕已久,隻是世林兄高士風範,不肯折節。與世林兄一比,我就是濁如泥的俗人,這臉上熱得很啊。實話說,若不是形勢緊急,急需世林兄援手,我至死也沒臉麵登你的門。”

    宗承臉上笑容淡淡,眉宇間卻閃過一絲輕蔑。就是否依附袁術這件事上,他的確有些看不起陳瑀。雖說都是袁家子弟,可是袁術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你陳家依附?陳球的一世英名全毀在你的手上了。若不是眼前的形勢需要陳瑀協助,他甚至不願和陳瑀說話。對陳瑀這一副誌滿意得的模樣,他更是看不順眼。

    婁圭見宗承臉色不好,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動聽的話,激怒了陳瑀,連忙說道:“世林兄,陳將軍剛剛帶來消息,袁將軍已經死了。”

    宗承心中一驚,這才明白陳瑀的底氣來自哪裏。袁術死了,孫策位卑德淺,無法服眾,陳瑀身為袁術帳下年齡最長,名望最高的將領,手握重兵,是最有資格與孫策對抗的。一旦擊敗了孫策,他就是南陽之主,甚至荊州之主。

    小人得誌啊。宗承心裏暗自罵了一句,臉上卻不動聲色。他伸手將陳瑀引上堂,賓主入座,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說道:“這麼說,以後就要仰仗公瑋照應了。”

    陳瑀似笑非笑,一聲輕歎。“我也很為難啊。袁將軍待我不薄,他既將大事托付給了孫策,我理當遵照遺命,用心輔佐孫策才對。可是孫策太年輕了,之前仗著戰功博得袁將軍青睞,輕狂放肆,竟然搶劫同僚,惹得怨聲載道,根本無法服眾。這不,袁將軍剛剛過世,楊文明就來找我,希望我能主持公道。世林兄,你說我該怎麼辦?一邊是袁將軍的遺命,一邊是同道的重托,我左右為難啊。”

    陳瑀說得很誠懇,但宗承卻聽出了言外之音。楊弘是誰?他是弘農楊家子弟,是袁術帳下門第最高、身份最尊貴的謀士。他帶頭反對孫策,其他人肯定會望風影從。他支持陳瑀,陳瑀就有可能一呼百應。

    沒錯,陳瑀的父親陳球當初出仕,是楊秉推薦的,兩家的關係一直很近。楊弘選擇陳瑀簡直再正常不過了。一個是首席謀士,一個是實力最強的將領,這兩人聯手,孫策哪裏還有反抗的餘地,陳瑀得意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陳瑀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他不會親自登門拜訪。如此屈尊紆貴,說明他還是有求於人。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

    “我能幫你什麼呢?”宗承苦笑道:“我現在就剩這所宅院了,如果公瑋需要,大可拿去。”

    陳瑀從袖子裏取出一卷竹簡,推到宗承麵前。宗承看了一眼,眉梢一動,卻沒說話。婁圭在一旁見了,心跳卻猛地跳動起來。他做過掾吏,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如果猜得不錯,應該是宗家城外的莊園地契。

    陳瑀這是來求和的,為了求得宗承的支持,他甚至願意吐出已經吃下去的好處。不過,宗承有這樣的實力,他婁圭就未必了。

    “世林兄,攻打諸家莊園是權宜之計,當初也是孫策、周瑜所倡,袁將軍下令,我們不得不服從命令。莊園還在,可以如數奉還,但錢財已經分給了部下,暫時是還不上了,算是我借的。世林兄,你我本是故交,刀兵相見,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絕非所願。合則兩利,分則兩傷,西涼兵即將兵臨城下,我們不能再內耗下去了。”

    宗承的眉頭皺得更緊。陳瑀這是在威脅他,但是他又不得承認這個威脅很有效,真讓西涼人攻進南陽,南陽的損失絕對比陳瑀等人攻擊各家莊園要嚴重,看看洛陽,看看潁川就知道了。

    大局為重,眼下不是和陳瑀計較那些損失的時候。

    宗承拿起地契,在手裏掂了掂。“諸家家主還在內城的郡獄裏,我一個人怕是做不了什麼主。”

    陳瑀鬆了一口氣。“如果世林兄願意,我可以安排世林兄與他們見麵。”

    宗承眼皮一抬,淡淡地說道:“隻有莊園的地契怕是不夠吧,那些土地怎麼辦?沒有了土地,我們怎麼養活這一大家子人?”

    陳瑀早有準備,坦然道:“世林兄,土地又沒長腿,跑不掉的。隻是土地現在已經分了,大戰在即,如果要收回土地,恐怕會影響士氣。所以嘛,這得緩一緩。”

    宗承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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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迎難而上

    袁權安排人為袁術沐浴完畢,換上衣服,在中庭設好了靈堂,將袁術移了過去。

    孫策也從後室搬了出來,回到偏院。搬來搬去,前後隻有半天時間,但情況卻大有不同。坐在病榻上,把玩著袁術留給他的兩顆官印,他的腦海中翻滾著各種可能。

    周瑜那邊應該好說,黃忠等人不會有什麼問題,唯一的麻煩是黃承彥父女。不過他相信周瑜的能力,這點小麻煩難不住周瑜,肯定能辦得妥妥貼貼。

    閻象的任務有點難。他能力比楊弘強,號召力卻不如楊弘,在楊弘拂袖而去的情況下,他能不能說服那些文臣武將,孫策是抱了很大疑問的。可是他找不到比閻象更合適的人,隻好讓閻象去試試。不管怎麼說,宛城必須控製在自己人的手裏。

    至於黃猗,他更不抱任何指望。袁術活著的時候黃猗就沒存在感,現在袁術都死了,他更是和空氣沒什麼區別。之所以忽悠他,讓他去勸陳瑀,是不希望他站在陳瑀等人的那一邊。多一個幫手——哪怕一點用也沒有——總比多一個對手好。退一步說,他畢竟是袁術的女婿,袁權的丈夫,袁術剛死,他就殺黃猗,而且隻是因為一些私人恩怨,不合適。

    一個沒什麼問題,一個肯定有問題,這些都是定數。張仲景那邊能不能起作用,卻是變數。孫策相信張仲景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他不保證南陽豪強能接受他的方案。道理歸道理,利益歸利益,在利益麵前,沒有幾個人能講道理,特別是利益受損的時候。

    換成他,他也不答應。

    唯一有利的是這些人現在全被關在南陽獄裏,就算不肯合作,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可他依然不敢放鬆,因為關在南陽獄裏的隻是一小部分,是那些常住宛城或者宛城周邊的豪強。更多的豪強並不在宛城,而是在其他縣城或者是他們自己的莊園裏。這些人如果也來湊個熱鬧,那他的麻煩就真的大了,到時候他就可以見識一下什麼叫帝鄉。

    他深深的體驗到袁術的痛苦。坐擁兩百多萬人口的大郡,享受的不是兵強馬壯,卻是強敵環伺。這種感覺很不好。相比之下,袁紹的日子簡直是太舒心了,幾句話就把冀州弄到手了。人比人,氣死人啊,這不,袁術就被氣死了。

    不出所料,孫策還沒把事情想好,黃忠等人就來報道了。看到這幾個可以信任的將領,孫策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立刻命令黃忠守內城北門,鄧展守內城東門,董鈺進駐倉庫,秦牧進駐郡獄,郭暾則率領親衛營控製了太守府。非常時期,孫策與諸將約定了各自的控製範圍,任何人不得隨便出入。

    典韋等人率領的三百義從損失慘重,沒用孫策吩咐,黃忠五人各提供了五十名最精銳的親衛,補全了孫策的義從營,恢複建置,確保孫策的安全。

    安排妥當,諸將各自散去,孫策還沒坐下,鄧展轉身又進來了。孫策一看,知道他有事。

    “將軍,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什麼不該說的。”孫策笑笑。“你想說就說,聽不聽在我。”

    “將軍,我想推薦一個人……”

    孫策抬起手,打斷了鄧展。鄧展很尷尬,訕訕地閉上了嘴巴。孫策笑了。“子翼,你別急著說,讓我猜一猜,怎麼樣?”

    鄧展這才會過意來,連忙點頭。孫策沉吟了片刻,說道:“文聘,還是婁圭?”

    “婁圭。不過文聘也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隻是不太熟。如果將軍不介意的話,我也想推薦他。婁圭、文聘和我的情況差不多,小有家資,讀過一些書,好兵事,可是沒什麼經學傳承,不為士林所容。上次曹操奪宛城,婁圭因與曹操有舊受到重用,我和文聘也因此有機會統兵。隻是……”

    鄧展想起上次被孫策擊敗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孫策卻明白了他的苦衷。袁術雖然名聲很差,但是他的思維習慣還是爭取宗承那樣的名士支持,根本注意不到婁圭、鄧展這樣的人。反倒是曹操,一進宛城就起用了他們三人,兩人的差距可見一斑。

    “先請文聘來見我吧,婁圭的情況比較特殊,要等一等再說。”孫策想了想,又道:“按理說,我應該去見文聘,可是有傷在身,情況又比較危急,實在脫不開身。你看到文聘,為我向他致意。你對他說,就算他不願意為我效命,隻要他願意守護南陽百姓,免遭西涼人的屠戮,我們都可以合作。”

    鄧展大喜,連聲答應,興衝衝地去了。

    孫策剛剛坐定,龐山民又來了,身後跟著蔡邕、雷薄和陳蘭。進門後,龐山民給孫策使了個眼色。“周將軍正在移營,要等一會兒才到。輜重營已經開始搬了,黃校尉安頓好了就來見將軍。”

    孫策會意。周瑜現在爭分奪秒的接管大城防務,黃承彥要接管南陽武庫,都脫不開身。這個時候將雷薄、陳蘭派到這兒來,要不要奪他們的兵權,全在孫策一句話。

    “蔡先生,袁將軍的喪禮要拜托先生了。”

    蔡邕一聲長歎。“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真的走在了我前麵。孫郎,這個不用你說,我責無旁貸。”他搖著頭,歎著氣,轉身剛準備走,孫策又叫住了他。“先生,有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符合禮儀,但是我現在就想問一下。”

    “什麼事?”

    “袁將軍為朝廷盡忠一生,官至後將軍,卻一直沒有爵位,能否向朝廷申請追贈?”

    蔡邕撫著胡須,還沒說話,雷薄和陳蘭卻對視了一眼,眼睛亮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蔡邕。爵位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爵位就可以有諡號,諡號就是官方的蓋棺論定,比私諡強多了。按理說,袁術無功無德,名聲又差,私諡不會有什麼好字眼,孫策拔高袁術的地位,請朝廷追贈,情況就可能完全不一樣了。

    僅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孫策忠心耿耿,處處為袁術著想,比他們這些舊部想得還周到。袁術將後事托付給他簡直是太英明了,糊塗了一輩子,最後終於做了一個聰明事,換成袁耀未必能想得這麼周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7:09
第199章 運籌

    蔡邕覺得這件事有點難辦,但他還是答應想一想。袁術雖然頑劣,沒幹什麼好事,但他在臣節這一點上還是守住了底線。比起先是不承認天子血脈,後又想擁立劉虞為帝的袁紹,袁術甚至可以稱得上忠臣。

    袁術當時是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麼做的。有忠於朝廷這一點在,其他的毛病都是小毛病。

    蔡邕趕到靈堂,他有很多事要做,暫時是閑不下來了。

    “雷兄,陳兄。”孫策拱拱手,很客氣地請雷薄、陳蘭入座。

    雷薄、陳蘭受寵若驚,連稱不敢。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孫策如此客氣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大能耐,而是因為他們身份不同。作為袁術的部曲將,要說他們心裏沒有疑慮,那肯定不是事實,但看到孫策請蔡邕向朝廷請求追贈,他們已經接受了現實。

    袁術選擇孫策是對的。

    “將軍突然過世,他的愛子袁耀又死了,我雖然接受了將軍的托付,卻心裏沒底,不知道能否完成將軍的遺命,還望二位能多多指點。”

    “將軍生前就對孫將軍信任有加,他將後事托付給孫將軍,我們非常讚同。”

    “多謝二位的謬讚。”孫策客氣了兩句。“袁將軍剛剛過世,本不該在這時候驚動他。可是情況危急,西涼人隨時可能叩關,大戰一觸即發,我們兵力不足,宛城又暗流湧動,必須做最壞的打算。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袁將軍的遺體,一旦宛城被圍,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送袁將軍歸葬故裏……”

    陳蘭皺眉道:“孫將軍,我們現在有四五萬大軍,攻也許不足,守難道也守不住?”

    孫策苦笑,卻不解釋。“我說了,這隻是最壞的打算。我當然更希望擊退西涼人,親自護送袁將軍魂歸故裏,入土為安。可是兵凶戰危,什麼事都得做最壞的打算,你們說對吧?”

    雷薄點頭道:“孫將軍言之有理,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好。這樣吧,等諸將吊喪完畢,如果形勢不好,我們護送袁將軍回汝南老家,讓孫將軍放開手腳一戰。”他眯起了眼睛,冷笑道:“袁將軍生前這些南陽人就不對付,現在袁將軍過世了,要說他們搞出點花樣來,倒也不是一點不可能。”

    陳蘭附和道:“沒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們護送袁將軍回汝南,為孫將軍免除後顧之憂。”

    孫策非常滿意,起身致謝。“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守住主院,袁將軍的遺體和袁夫人姊妹的安全就托付二位了。任何人想對他們不利,格殺勿論。”

    雷薄、陳蘭長身而起,慨然領命。“這個不用將軍吩咐,乃是我二人分內之事。”

    主院空間有限,容納不下雷薄、陳蘭二人所領的全部兵力,孫策和他們商量,將他們所領的部曲分成兩部分,三百人進駐主院守靈,剩下的人駐紮在內城,他們倆則輪流進府值班。雷薄、陳蘭原本擔心孫策會吞並他們的部下,見孫策一點這樣的意思也沒有,最後一點疑慮也徹底放下了,無不從命,滿意而去。

    孫策鬆了一口氣。爭取到這兩人的支持,他又多了三分把握。

    “龐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你不能辦。”

    龐山民早就準備好了。孫策身邊的人都有了安排,他不可能閑著,就等著孫策給他下任務呢。上一次昏了頭,和習竺走到一起,造成孫堅遇刺,險些給龐家帶來滅門之禍。他本以為自己完了,沒想到孫策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召他回來。雖說這裏麵有黃承彥和龐統的功勞,但孫策本人才是決定因素。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犯傻了。

    “將軍,你說吧,不管是什麼事,我豁出性命也要守成任務。”

    “難度是不小,但應該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孫策笑著擺擺手,示意龐山民放鬆些。“我想請你趕去潁川麵見家父,向他通報袁將軍過世的事。”

    龐山民心領神會。孫家父子效忠袁術,袁術過世,按理說應該將後事托付給孫堅,但袁術做事不循常理,將後將軍、荊州刺史的印信都交給了孫策,還強迫孫策迎娶袁衡,這讓孫策很難辦。他的任務就去向孫堅解釋,不能讓他們父子之間產生不必要的嫌隙。

    “將軍放心,我會辦好這件事的。”

    “我相信龐兄有這樣的能力。”孫策很滿意龐山民的態度。閉門思過之後,他的腦子靈光多了。“家父身邊沒什麼讀書人,汝潁多名士,衝突再所難免。你去了之後多幫幫他。”

    龐山民大喜。孫策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清楚。這件事辦好了,他不是汝南太守就是潁川太守,二者必居其一。

    當初孫策就說過他有做太守的能力,但他萬萬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不到三十歲就官居二千石,這樣的事對於那些世家豪門很正常,對龐家這樣一個襄陽地方的豪強來說簡直不可想象。更何況他要去的是汝南、潁川這樣的大郡。

    “我立刻動身。”

    “別急,我還有話沒說完。”孫策按住龐山民。“還有一件事,你見到家父之後,請他立刻去辦。”

    “什麼事?”

    “派人去陳留,將蔡先生的家眷接到襄陽,特別是他的藏書,一冊都不能少,全搬過去。龐兄,蔡先生將來是要著史的,這些書很重要。”

    龐山民心花怒放。這個任務比做太守還有意義。蔡邕要著史,他做了這麼重要的事,蔡邕能不給他留下一篇好傳記?

    “多謝將軍。”龐山民喜不自禁,拜伏在地。“山民若能在青史留下名字,皆拜將軍所賜。”

    “努力!”孫策坦然受了龐山民這一拜。有了這個誘餌放在那裏,如果龐山民再三心二意,就算他砍了龐山民,龐德公都不會怪他一個字。

    “將軍,我走了,你可得小心。陳瑀等人對將軍久有怨言,不會俯首聽命的。”

    孫策點點頭,雲淡風輕。“放心吧。釜底遊魚,翻不起什麼大浪。”

    龐山民笑了。雖然不知道孫策心裏有什麼計劃,但他見識過孫策的手段,相信他能解決任何問題。嘿嘿,孫策真要是搞定了南陽豪強,占據南陽,將來再不濟也是一方諸侯。

    龐家能依附上這樣的英雄絕對是上天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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