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73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7:19
第210章 瓦解

    奉孫策之命,秦牧選的這些騎士都是南陽本地人,個個聲音洪亮,吐字清晰,天生一副好嗓子,即使是嘈雜的戰場上也能將命令清晰無誤的傳入各級將領的耳中,更別說現在大營一片安靜。

    看守營門的士卒不敢怠慢,第一時間報與陳瑀。

    陳瑀聽了,進退兩難。他並沒指望孫策出城談判,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沒想到袁權會來,袁權是袁術的長女,眼下最能代表袁術的人就是她。他可以否認袁術的遺命,不承認孫策的權力,但他無法否認袁權的身份。就算他想說是孫策威脅袁權,袁權不得不如此,他也必須出營與袁權見麵。

    可是一見麵,這事情的真相不就瞞不住了嗎?之所以有這麼多人聚在他的帳中,就是因為這些人不知道袁術的遺命是什麼,先入為主的接受了他的看法,以為孫策是擅自篡取。這當然不是他們反對孫策的全部理由,更深層的原因是對孫策出身的鄙視和對孫策年齡帶來的不信任,不願意對一個少年俯首聽命,但孫策擅自篡命是前提。有了這個前提,這些人才能名正言順的反對孫策。

    如果袁權確認了袁術的遺命就是由孫策繼承他的權力,有些人可能就要打退堂鼓了。

    陳瑀再一次看向角落裏的張勳。張勳是知道真相的,他隻是一直沒開口而已。

    去還是不去?這都是一個問題,陳瑀覺得很棘手。

    ——

    陳瑀猶豫不決的時候,騎兵已經到達各個大營,用響亮的聲音將袁權召見諸將的命令傳達到各營將領耳中。很快就有人行動起來,校尉萇奴命令假校尉守緊大營,自己帶著親衛出了大營,趕往城門。在路上,他又遇到一個校尉、一個中郎將,都是袁術的舊部或故吏,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出身都不怎麼高。

    他們沒有湊在一起,隻是遠遠的互相看了一眼,先後來到城下。隔著護城河,看到城頭挺立的袁權,他們不敢怠慢,紛紛下馬,抱拳行禮。

    袁權是袁術的長女,在袁術過世,袁耀又下落不明的情況下,袁權是最有資格代表袁術的人,即使她已經出嫁。他們作為袁術的舊部,如果對袁權無禮會被人恥笑不懂規矩,不僅以後在官場上寸步難行,即使是民間也會嘲笑他們忘恩負義。

    “諸君,報上姓名。”袁權說道,聲音並不大,但萇奴等人屏氣息聲,也能聽得清楚,立刻一一報上自己的姓名,當前軍職,與袁術的關係。

    袁權點點頭。“你們相信我所說的話嗎?”

    “自然相信。”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身姿越發挺拔,比麵對袁術還要嚴肅。

    袁權不緊不慢地將袁術臨終前的經曆說了一遍,特別是袁術的三個遺命,說得一清二楚。萇奴等人聽了,這才知道真相,頓時哭倒在地,連連請罪。

    “諸位將軍,先君停靈在堂,諸君若念舊情,就去見他最後一麵吧。”

    “喏!”萇奴拱手施禮,轉身按刀大喝:“將軍仙逝,我等身為舊部,理應為將軍守靈。願與我同行者,即是同道。不肯與我同行者,即是叛逆,我萇奴雖然沒什麼本事,也要和他拚個死活。諸位,給個痛快話。”

    另兩人二話不說,舉步上前。“走!”

    周瑜已經命人放下吊橋,三人各帶兩名親隨,餘下的人各回大營。九人進了城,來到城樓上,再次向袁權施禮,大哭一場,向內城奔去。來到太守府,他們先來到孫策麵前,拱手施禮。

    “末將來遲,請將軍責罰。”

    孫策起身。“三位將軍,些許誤會,不值一提。還是趕緊去看看將軍吧。”

    “喏!”三人快步趕到袁術的靈前,看了一眼袁術的遺容,立刻落下淚來。萇奴跪倒在地,放聲大哭,用拳頭用力的捶打胸口,咚咚兩聲,嘴角就見了紅,又拔出短刀在臉上用力一劃,鮮血橫流,嚇得袁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黃猗也是臉色變了幾變,腿腳發軟。

    孫策也嚇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止,雷薄搖了搖頭,上前扶起萇奴。

    另外二人雖然不像萇奴這麼傷心,卻也愧疚難當,跪在袁術的靈前,一動不動。

    這邊剛剛結束,又有兩人進了門,先向孫策請罪,再到袁術靈前哭拜。三三兩兩,絡繹不絕,袁術的靈旁旁很快就跪了一圈。

    孫策心中大定,從人數看,應該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將領承認了他的身份,可以進行下一步了。他對北鬥楓使了個眼色。北鬥楓會意,悄悄地出了院子。

    孫策來到堂上,向哭靈的諸將拱拱手。諸將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肅立。

    “諸君,有件事,我要向諸君通報一下。宗君,你是怎麼和陳瑀談判的,麻煩你和這幾位將軍說一聲。”

    宗承無奈,硬著頭皮上前,將他和陳瑀談判的條件說了一遍。諸將聽了,氣得咬牙切齒。他們是袁術的舊部,出身都不太好,陳瑀等人一向看不起他們,談判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一點風也沒給他們透露,既然如此,他們也沒必要對陳瑀客氣了。

    “請將軍下令,我等願為將軍前驅,擊破叛賊陳瑀。”

    “諸君莫急,背主棄義者,自有天滅之。當務之急是要讓更多的將軍明白忠奸,不要被陳瑀騙了。”

    滿臉是血的萇奴性急,大吼道:“孫將軍,你什麼也別說了,下令吧,我等唯將軍令是從。”

    “就是,將軍,你下令吧,我們聽你的。”

    孫策很滿意。“首先,請你們派人回營,將陳瑀的奸謀告訴營中諸將,請他們守好大營,不要被陳瑀欺騙。另外,通告營中將士,我已與南陽諸君達成協議,凡是分配給他們的土地,絕不會收回一畝,分下去的錢財,絕不收回一錢,請他們在營中安心等待,用心操練。西涼兵隨時可能兵臨城下,我需要他們與我並肩作戰,保護南陽,保護宛城,保護袁將軍的遺體。”

    “喏!”諸將轟然應諾,立刻叫來親隨,吩咐他們趕回大營,傳達孫策的命令。

    親隨們領命而去。

    堂下的宗承等人看著這一幕,一個個麵麵相覷,一個念頭同時浮上他們的腦海:陳瑀要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47
第211章 釜底抽薪

    陳瑀如坐針氈。

    他雖然遲遲沒有做出決定,但有人已經做出了決定,萇奴等人出營、進城,他都收到了消息。開始還沒怎麼在意,當人數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不安。

    那些人都是他不怎麼在意的人,但積少成多,對士氣還是有影響的。如果再這麼拖延下去,難保這大帳裏的人不會懷疑他,做出過激的反應。與其被逼著出營麵對袁權,不如主動出營,也許還能奪回主動權。

    陳瑀決心已定,和弟弟陳琮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陳琮留守大營。陳琮會意,起身走了出去。陳瑀等了片刻,長身而起,慨然道:“諸君,袁夫人是袁將軍長女,我們不可怠慢,當出營一見。不過,孫策手握重兵,與周瑜狼狽,控製了宛城,不僅袁將軍的遺體在他手中,袁夫人姊妹也有生命危險,未必能直言無忌。還請諸位明辨是非,莫被孫策騙了。如果有機會救出她們,我將不惜一切代價,還請諸君助我。”

    諸將七嘴八舌的應著,有的很堅定,有的則明顯有敷衍的意思,甚至有些人一聲不吭,冷眼旁觀。

    陳瑀心中不安,還是硬著頭皮出了大帳,與諸將一起趕往城下。

    袁權立於城上,俯視諸將,眼神冷漠,自帶居高臨下的威勢。隔著護城河,陳瑀都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勉強拱拱手,正準備大聲報上自己的姓名。他話音剛落,就被袁權毫不客氣的打斷了。

    “陳君出身名門,家學淵源,少小讀書習禮,天下知名。先君有幸與陳君共遊處,慨然有平天下之誌。天不眷予,先君不幸遇難,權也不敏,姊妹惶恐,設靈城中恭候陳君,欲向陳君請教安身之計。曾以為陳君能垂憐先君,不吝賜教,奈何一盼不至,二盼不見,三盼不聞,無奈,隻能暫棄先君之靈,於此迎陳君。陳君姍姍來遲,三請方至,此聖人之教乎,下邳陳氏家風乎?”

    陳瑀頓時啞口無言,麵皮漲得發紫。

    城下站了數十人,袁權偏偏將矛頭對準了他,對其他人視而不見,卻不是忽略,而是極高明的策略。如此一來,所有的責任全在他一人,其他人想反悔也就有了台階,推一句受了他的蒙騙就行了。如果不加以反擊,他很快就會眾叛親離。

    “夫人所言,瑀愧不敢當。袁將軍不幸,棄我等而去,身為袁將軍故友,我恨不能以身代之。本欲赴城中吊喪,送袁將軍最後一程。奈何孫策、周瑜矯命,擅自發兵,占領宛城,隔絕內外,夫人姊妹不得自由。我等雖心急如焚,卻不敢造次,生怕壞了夫人姊妹性命。是以來遲,還請夫人見諒。”

    袁權不慌不忙。“如陳君所言,倒是我誤會陳君了,在此先向陳君賠罪。不過陳君也誤會了孫將軍。先君辭世時已將未竟之誌托付給孫將軍,孫將軍所為皆是奉先君遺命行事。此事不僅楊文明、閻元圖二位先生親眼所見,我姊妹也看得一清二楚,何嚐有矯命之嫌。陳君有此誤會,是傳言乎,是臆測乎?”

    陳瑀啞口無言,心裏將楊弘罵得狗血淋頭。袁權、閻象力證孫策清白,他卻沒有人證。如果楊弘肯行從權之事,力證袁術遺命並非傳給孫策,此刻他就有理由說袁權、閻象是迫於孫策武力而作違心之言。可是楊弘死腦筋,就是不肯說一句謊,搞得他現在非常被動。

    是傳言,還是臆測?反正都不是什麼正經渠道,區別隻在於是被動上當還是主動造謠。

    袁術怎麼生了這麼一個能言善辯的女兒?

    “夫人所言,瑀本不該置疑。奈何事大,不得不謹慎從事。孫策雖然頗有小才,但年方十六七,尚未成年。袁將軍提攜後進不遺餘力,有國士風範,欲托以後世,私心以為不然。將軍姓袁,他自姓孫,後將軍豈能以他為嗣?後將軍乃朝廷官職,並非爵位,豈能私相授受?退而言之,若孫策果得將軍遺命,何不出城一見,示以將軍手書一紙,則眾人必服,何必突然調兵據城?分明心虛,不敢見人。夫人為其武力所迫,作此不得已之言,瑀能諒解。不能誅逆臣,救夫人姊妹於危難,瑀之罪也。請夫人委屈一時,容瑀與諸君商議萬全之策。”

    陳瑀絞盡腦汁與袁權辯駁時,北鬥楓已經趕到北門,傳達孫策的命令。閻象立刻給城下的秦牧下令。秦牧翻身上馬,奔向西門。一聲令下,城門打開,百餘騎衝出城門,向各營飛奔而去。

    軍營並非是一個整體,而是以校為單位,一校一營,營間用木柵或者土壘分開,又稱一壘。營與營之間至少相隔一箭之地,為的是有敵人襲擊時,相鄰兩營可以配合阻擊,卻又不會誤傷同袍。這裏不受任何人控製,巡邏時從營間的空地經過。傳令命令時也從這裏經過。

    此刻,這些騎士策馬走到各營之間,大聲宣布城內的情況。

    各營昨天中午就戒嚴,任何人不得出營,營中將士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不知道袁術已經死了,心裏本來就有些緊張,隻是軍中有嚴令,不得傳謠,違令者斬,這才把所有的疑問都藏在心裏,耐心的等待上官的解釋。此刻聽到騎士們宣講,這才知道袁術死了,孫策接受袁術遺命,已經成了新的首領。

    一時間,人人驚愕,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

    但更震驚的還在後麵。

    陳瑀圖謀不軌,與南陽豪強密謀,要將之前攻打下來的莊園還給他們,要將部曲還給他們,更要將已經分配給部曲的土地還給他們。

    將士們頓時炸了。

    陳瑀與孫策爭權,那是權貴們的事,普通將士聽聽就行,實際上並不關心。反正誰給他們發餉,他們就聽誰的命令,為誰作戰。陳瑀要將莊園還給豪強,那也沒什麼關係,反正這些東西不可能落到他們這些士卒的手裏,隻可能是大將們的私產。但是要將部曲還給豪強,還要將分配的土地收回去,那就不行了。

    如果一開始就不給,那也就罷了。現在已經成了自由人,擁有了土地,誰願意把土地交出去,再做依附豪強的部曲?

    所以,袁術的舊部還沒吭聲,新附的士卒先火了。

    “陳瑀,老子操你十八代先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48
第212章 賣瓜者言

    孫策端坐在席上,意態從容,既不緊張,也不興奮。

    宗承等人越看越不安。袁術是世家子弟,人到中年,入仕也快二十年了,卻沒有一點世家子弟應有的氣度。這孫策據說才十六七歲,又出身寒門,怎麼會有如此深的城府。發生了這麼大的叛亂,他一點也不著急,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舉手投足,看似輕描淡寫,卻招招致命,幾道命令一下,形勢就一變再變,半天時間,他就扭轉了局麵。

    怪不得袁術會將後事托付給他。

    雖然還沒塵埃落定,但是他們已經知道會是什麼結果。能為一家家主的人不可能是蠢貨,多少有點眼頭見識。看到孫策這大半天的表現,他們已經清楚麵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這時,一個親衛快步走了進來,湊在孫策耳邊低語了幾句,遞上了一份軍報。孫策微微頜首,看了一眼軍報,拆開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的放在桌上,吩咐了幾句。親衛轉身去了,什麼也沒改變,就像他根本沒進來過似的。

    宗承也沒當回事,隻是瞟了一眼桌上的軍報,就置諸腦後,和身邊的人輕聲商量起如何善後來。事情到了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陳瑀不是孫策的對手,勝負已定,接下來孫策如何處置他們就成了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孫策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皮低垂,目光落在案上的軍報上,心卻揪了起來,太陽穴一陣陣脈動。

    這是橋蕤用快馬送來的軍報,二百裏加急。前天晚上出發,今天中午送到,這是橋蕤目前能動用的最快速度,傳遞的當然也是最緊急的消息。

    徐榮兵臨城下,武關危急。

    ——

    北門也開了,先前進城的萇奴等人派出的親隨魚貫出城,連看都沒看陳瑀一眼,分頭奔向各自的大營。陳瑀看到了,但他沒在意。一來他正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二來他也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一些賤奴,什麼本事也沒有,不過仗著袁術的關係領了一些人馬,就算支持孫策又如何?影響不了大局。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

    陳琮派人送來消息,有大量騎士在各營之間通報陳瑀與南陽豪強談判的內容,特別是要將土地還給南陽豪強的事,各營將士已經炸了,留守的將領彈壓不住,請諸將立刻回營控製局麵。

    陳瑀還沒反應過來,以為陳琮說的是剛剛從北門離開的那些人,等他知道除了那十來個人之外還有更多的騎士,已經將消息傳到各個大營時,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當時就懵了。

    陳瑀知道那些條件一旦泄露會是什麼後果。他憑什麼敢和孫策較量?不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手裏的兵比孫策、周瑜還多嗎?孫策再能打,也不可能以一敵十,大軍團作戰可不是私鬥,兵力優勢是能夠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關鍵因素。隻要有足夠的兵力優勢,他就有信心擊敗孫策。

    可是這些條件一旦泄漏,那些新歸降的士卒肯定要翻臉啊。當初為什麼要給他們分田?不就是為了爭取他們的支持嗎,現在要和南陽豪強談判,再將土地收回去,傻子也不可能答應。正因為如此,他當初才與宗承虛以委蛇,拖一陣子再說。等打敗了孫策,掌握了兵權,還不還,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現在,這些條件被孫策捅出去了,全營將士人人皆知,他就算想解釋也沒法解釋。

    再多的大軍也沒了。那些將士別說支持他與孫策作戰,不要他性命就是開恩了。

    陳瑀腦子裏一片空白,頭旋地轉,撲通一聲,直接從車上栽了下去。陳牧大驚失色,翻身下馬,將陳瑀扶了起來,用力犯掐他的人中。陳瑀幽幽醒轉,長嚎一聲。

    “孫策,你好毒——”

    眾人麵麵相覷。隻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結果。他們哪裏還敢回營,這要是回了大營,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真的不好說了。有人開始打退堂鼓,有人則幹脆悄悄撤了。有一個帶頭,就有更多的人跟上,不一會兒,人就散了一半。

    張勳沒有走,見陳瑀隻知道哭罵,全無主意,他歎了一口氣,大聲說道:“諸位,袁將軍的遺體還在城內,就算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受孫策的命令,我等也應該去拜見一下袁將軍再走。”

    突聞驚變,眾人已經亂了陣腳,根本沒主意,一看張勳站了出來,有的人覺得有道理,七嘴八舌的響應;有的人卻擔心孫策報複,會取他們性命,猶豫不決;張勳見狀,轉身對城上的袁權大聲說道:“夫人,我等想進城祭拜袁將軍,可否?”

    袁權與閻象交換了一個眼神,閻象會意,親自下城,出了城門,來到吊橋上。

    “夫人說,她以身家性命保證諸位安全。”

    張勳轉身看著諸將,搖搖頭,率先上了吊橋。

    ——

    看到袁權走進來的時候,孫策鬆了一口氣,想站起來迎接,卻發現雙腿已經麻了,一動就針刺一般疼。

    但他隻是遲疑了那麼一刹那,然後就很穩健的起身,邁步,雖然每一步邁出都疼得刺骨,他還是盡力讓自己的步伐不出現一絲慌亂。

    “夫人辛苦。”

    “幸不辱使命。”袁權給孫策遞了一個眼色,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雖然一閃即逝,卻清晰無比。“諸將隨後就到,我答應保證他們的安全。”

    孫策笑著點頭答應。“夫人放心,強扭的瓜不甜,我也沒有強迫人的道理。他們願意留下,我既往不咎。他們不願意留下,我就禮送他們出城,絕不會讓夫人難做。”

    袁權點點頭,轉身離開,邁了一步,又停住了,側身低聲說道:“這等賣瓜者言以後還是別說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的出身嗎?”

    孫策微怔,頓時囧得麵紅耳赤,惱羞成怒。“姊姊,不帶這樣的。”

    袁權轉身離去,一張玉臉如冰霜一般。但她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孫策分明看到她嘴角微微一顫,一絲笑意剛放即收,一閃而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50
第213章 不準走

    張勳領頭,在閻象的陪同下走了進來。經過孫策的案前時,他頓了一下,卻沒停住腳步,直接上了堂,在袁術的靈前行禮,瞻仰袁術的遺容,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公路,何以至此啊。”

    諸將陸續進門,有的在孫策麵前停住,拱手施禮,算是承認孫策的身份,有一些則和張勳一樣,隻是看孫策一眼,然後或遲疑,或昂然,直接上堂,拜祭袁術。

    黃猗、袁權姊妹一一還禮,堂上哭聲一片。

    陳瑀沒有來,他的弟弟陳琮和帳下的幾個校尉也都沒有來。過來了一會兒,秦牧派人來彙報,陳瑀兄弟帶著親信百餘人出了大營,向東去了,問要不要追。

    孫策下令不要追,由他去。這是內訌,不是敵人。他已經是勝利者,要有勝利者的風度,沒必要趕盡殺絕。況且他相信他和陳瑀的較量隻是暫告一段落,並沒有塵埃落定。

    且讓你再活幾天。

    在蔡邕的指揮下,喪禮井然有序,根本不需要孫策操心。見大事已定,孫策來到側院。

    文聘已經在等著,周瑜也在,兩人正低聲說笑,隻是笑得有些客套。見孫策進門,他們迎了上來。周瑜看看孫策,嘴角微挑。

    “將軍好手段。”

    孫策擺擺手,不以為然。“一群書生而已,不值一提。”他拿出軍報,“仲業,事情有變,你必須立刻出發。我給你安排幾個人,都是靠得住的,部下將士也以南陽人為主,你一路走一路挑選。”

    文聘看完軍報,什麼也沒說,躬身領命。孫策讓人請來萇奴等幾個袁術舊部,說明情況,萇奴倒是幹脆,直接交出了兵權,卻不肯離開宛城。他要給袁術守靈。

    孫策同意了,讓萇奴陪同文聘去接管他的人馬。文聘出門時,似乎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跟著萇奴匆匆出了院子,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沒想到這蠻子還挺忠義。”周瑜笑道。

    “蠻子?萇奴?”

    “你沒看出來?正常人哪有叫這個名字的。他雖然留了發髻,麵容也和漢人無異,但我敢肯定他不是漢人,不是烏桓人就是鮮卑人。袁將軍做過長水校尉,有幾個蠻夷做親隨很正常。”

    孫策如夢初醒,怪不得萇奴剛才的反應那麼激烈。他打了個寒顫。萇奴是袁術的親隨,都差點跟著陳瑀造反,其他人豈不是更危險?虧得反應及時,要不然這次真要出大亂子。周瑜這是在提醒他不要得意,戒驕戒躁啊。

    見孫策神色凜然,周瑜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話鋒一轉。“剛才文仲業雖然沒說,你應該明白他想說什麼吧?”

    “應該是擔心我報複南陽豪強吧。”

    “你打算這麼做嗎?”

    “你有什麼好建議?”

    周瑜笑了,握起拳頭,輕輕捶了一下孫策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有主意,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陳瑀之所以能糾集那麼多人,一是因為袁將軍這個決定不合常理,二是你太年輕,別人很難相信你。陳瑀是書生,又是個外鄉人,沒什麼根基,不足為患。南陽是帝鄉,豪傑如雲,你就算占了宛城,政令也不出三十裏,要想做真正的南陽之主,你還有很多對手要一一征服。路漫漫其修遠兮,汝當上下而求索。”

    孫策哈哈一笑。“有公瑾你同行,就算是長路漫漫,又何懼之有?公瑾,我擔心武關守不住,新的考驗很快就要來了。這一次的對手比陳瑀更對付,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是啊,內亂初定,人心惶惶,強敵驟至,而宛城殘破,我們的麻煩可不小呢。伯符,當此危難之時,老將的作用非等閑可比。你莫要爭一時意氣,因小失大。”

    孫策會意。周瑜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提醒他不要隻顧著快意恩仇,殺得血流成河,最後便宜了徐榮嘛。他沒這麼傻,雖說必要的懲戒必須有,該殺的還得殺,但殺人的辦法很多,未必一定要用刀。

    親自動手殺人,血濺五步是爽,但那是粗人才幹的傻事,聰明人殺人,身上連血都不沾一滴,甚至手都不碰刀。

    ——

    張勳拜完袁術,轉身下堂。

    閻象追到院門口,攔住了張勳,懇切地說道:“元功兄,你是將軍故舊,將軍一向以你為心腹,信任有加。你現在離開,對得起將軍嗎?”

    張勳歎了一口氣,堅決地推開閻象的手。“公路慧眼識人,做了一個最佳的選擇,又有元圖這樣的智囊相助,我相信他的遺願一定能實現。新主登位,我們這些老臣該讓的還得讓,要不然豈不掣肘。更何況我有眼無珠,犯下大錯,險些成了叛逆,縱使孫將軍不計較我,我又有何麵目坐在這裏,說三道四?元圖,我意已決,你就不要再勸了。”

    閻象無奈,隻得鬆開了手。張勳轉身招呼親隨牽馬來,卻看到孫策牽著一匹馬,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將軍,你這是……”

    孫策笑眯眯地說道:“這是我從將軍那裏搶來的馬,還給將軍,願將軍一路平安,直到鄴城。”

    張勳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寒聲道:“將軍放心,就算我張勳餓死,我也不會去鄴城,否則將來寧願化為孤魂野鬼,也不敢麵對袁將軍。望將軍努力,完成袁將軍的遺願,不要讓袁紹得誌,免我成為他治下之民之辱,我將感激不盡。”

    “不投袁紹,說明你對袁將軍還有一份情義,可是你犯了錯就想跑,這算什麼義氣?記恨我搶你的馬?喏,我把馬還給就是了。”

    “你……”張勳老臉通紅,不知道怎麼回答孫策。恍惚間,他有個錯覺,這孫策胡攪蠻纏的德性怎麼和袁術一模一樣?如果要說有區別,那也是孫策比袁術更難纏。

    孫策不由分說,把馬韁塞到張勳手裏。“我跟你說,你現在不能走,把債還清了再走,要不然,我天天在袁將軍靈前告狀,讓他半夜去找你,讓你永世不得安生。”不等張勳說話,轉身就走。

    張勳哭笑不得。“這……這算怎麼回事?”

    閻象忍俊不禁。“是留下還債,還是等袁將軍登門討債,你自己思量吧,我可幫不上忙。”說完,他聳聳肩,也轉身溜走了,留下張勳一個人獨立風中。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50
第214章 袁術的遺產

    兵不血刃的解決了內亂,孫策卻沒時間慶祝。配合蔡邕加快袁術的喪事進程,在諸將拜祭後入殮,看著袁術被裝進棺槨,安排雷薄、陳蘭護送袁術踏是返鄉之路,那邊就開始履行職責,安排宛城的防守事宜。

    雖然沒殺人,但該處理的還得處理。陳瑀跑了,孫策沒有安排人去追,暫且放他一條生路,剩下的人卻一一處置。袁術原本就不是個會用兵的人,手下雖多,但真正能打的有限,正好借此機會整頓一番。

    張勳留下了,但他自己很識相,堅決要求交出兵權。孫策答應了,請他出任長史一職。長史是武職,名義上可以統領兵馬,但大部分時候隻是幕僚首席,並不直接掌兵。張勳改任長史,既奪了他的兵權,又給他保留了名份,照顧他的麵子,安撫人心。

    閻象官職不變,還是主簿,但孫策對他的信任和支持回予了足夠的回報,讓他兼領南陽太守。

    其他諸將也各有變動,除了離開的人之外,離下的有一部分保留原職,但大部分的兵權都被剝奪了,轉為閑職。其實就算孫策保留他們的兵權也沒用,與陳瑀一起叛亂,與南陽豪強談判,出賣部下將士的利益,他們已經失去了將士的信任,在軍營裏呆著反而不安全,不如做個閑人,避避風頭。

    如此一來,有近三萬大軍要重新分配。

    孫策首先精選了一萬士卒充實到自己的中軍,親衛營增加到四千人,黃忠、鄧展、董聿和秦牧四部各增加一到兩千不等。這和各人的能力有關,能力強的就多給一些,比如黃忠、鄧展,每人各領兩營四千人;能力弱的就少給一些,比如董聿、秦牧。他們都比較年輕,剛剛統兵,帶兩千人已經吃力了,兵力再多就指揮不靈,反而壞事。

    然後孫策又精選了一萬人撥給周瑜。毋庸置疑,周瑜是這次平叛成功的第一功臣。孫策毫不吝惜地給他重賞,而最好的獎賞無疑就是給他壓更多的擔子。周瑜帳下原本有三個校尉,三千多人,有了這一萬人,他的實力一下子翻了兩番,成為僅次於孫策本人的重將。

    孫策又挑出兩千南陽本地人,讓他們帶著糧食,追趕文聘,增援武關。文聘之前帶走了萇奴的人馬,加上這兩千人後,他就擁有了兩個營,接近四千人,與黃忠、鄧展並駕齊驅。

    剩下的人不是老弱,就是太年輕,或者身體素質較差,孫策將年老體弱的遣散,戰力差的整編,有技術的編入輜重營,年輕的單獨編為童子軍,平時做做雜務、後勤,戰時編入預備隊。

    整軍的同時,閻象發出了第一份太守令,行文各縣,一是宣告孫策對荊州的統治權,二是警告各縣西涼兵將至,讓各縣做好防守準備。周瑜說得很清楚,別看孫策控製了宛城,是名義上的荊州牧,但他的政令基本上很難超出宛縣的範圍,閻象這麼做也是盡力而為,至於各縣聽不聽他的,說實話,誰也沒數。

    兩天後,雷薄護著袁術的棺槨起程,袁權、袁衡姊妹同行。孫策到城外送行,依依惜別。袁權摟著袁衡坐在車上。袁衡偷偷地看著孫策,卻不敢與孫策的目光對視。

    袁權卻很坦然地看著孫策的眼睛。“我們姊妹在汝陽老家恭候將軍的捷報,送先君入土。”

    孫策拱手施禮。“擊退徐榮,我就趕到汝南,為將軍扶棺培土。”

    袁術的時代落幕,現在該我孫策登上舞台了。

    緊接著,黃猗帶著孫策的委托上路,趕往南郡、江夏。蔡瑁與他同行,他要趕回襄陽,一是通知孫輔加強城防,二是擴大蔡家作坊的規模,大戰將即,孫策需要更多的軍械,僅箭矢就以千萬計。

    不久,尹端、尹姁趕到了宛城。孫策在宛城設講武堂,就安排在太守府西的郡學內。那些新提拔的將領急需專業的指點,尹端這個老將正好發揮餘熱。除此之外,孫策還從童子軍裏選拔了一些少年作為講堂的新生,由尹端進行啟蒙。學製一年,一年後或分配到各營做中下級軍官,或者到各將領身邊做侍從。

    為了激發尹端的積極性,孫策不僅給了尹端一個講武堂祭酒的身份,按二千石的標準發放薪酬,還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入學典禮,請蔡邕作《講武堂記》,書丹刻碑,立於講武堂前。尹端很開心,有了蔡邕這篇《講武堂記》,他就算青史留名了——將來蔡邕著史,這件事必然會載入史冊。

    對孫策的安排,不同的人反應不同。尹姁很感激,小別勝新婚,免不了不可描述一番。黃月英很眼饞,強烈要求給木學堂同等待遇,也要請蔡邕作記刻碑。蔡邕卻很鬱悶,武夫、木匠都能開堂講學,他這個通儒卻隻能給他們捧場。可是他又不能說什麼,孫策已經答應他在襄陽設立書院,供他著史,還派人去陳留接他的家人和藏書,總不能再在宛城開個學堂。

    心情不好,蔡邕就去找周瑜談琴論藝。這一老一少很談得來,引為知音。孫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看這架勢,蔡琰怕是搶不成了。蔡邕話裏話外的已經有把周瑜當作了女婿,根本沒打算給他公平競爭的機會。

    出於對周瑜的強烈嫉妒,孫策決定要改變一下曆史,既然有了蔡琰,小喬你就別想了。

    當然,小喬過了年才七歲,又遠在梁國,孫策也就是發發狠而已,並不能有什麼實際行動。況且大戰在即,他忙得腳打後腦勺,還真沒什麼時間去考慮這些事。

    黃承彥接管了南陽鐵官,但他忙著城防,根本沒時間研究鐵官的封存檔案。黃月英手臂受傷,幹不了活,反倒有時間來看這些檔案,孫策幹脆讓人將將鐵官的檔案也全部搬進了木學堂,由尹姁配合黃月英整理這些檔案,幫著抄抄寫寫,兼著照料黃月英的飲食起居。

    兩人雖說年齡差了五六歲,卻很談得來,很快就好得蜜裏調油,尹姁常常在木學堂留得很晚,有時甚至幹脆住在木學堂的後院,讓孫策獨守空房。

    接連兩天沒看到尹姁的影子,孫策有些想她了。趁著有空,來到木學堂查看情況。進了後院,孫策就看到屋裏燈火通明,幾個窈窕的人影映在窗戶上,清脆悅耳的笑聲響個不停,除了尹姁、黃月英之外,似乎還有其他人。

    更讓孫策不解的是從映在窗上的剪影來看,這些人都穿得不多,嬌好的身材若隱若現,竟似隻穿了貼身衣服一般。這大冬天的,她們就不怕冷嗎?

    帶著疑惑,孫策敲響了房門。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51
第215章 驚鴻一瞥

    房裏頓時寂靜無聲,尹姁的聲音響了起來。“誰啊?”

    “我。”

    “將軍來了,將軍來了。”尹姁連聲說道,雜夾著幾個略顯慌亂的陌生聲音。“怎麼辦,怎麼辦?”

    “躲起來,躲起來。”

    “躲哪兒啊?”

    “床後麵,快進去,快進去。”

    屋裏的聲音很小,但孫策的耳力非常好。他本該轉身離開,可是一看黃月英和尹姁不想讓他知道,他卻更想看一看這究竟是誰。他裝作沒聽見,繼續敲門。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尹姁半張紅撲撲的臉。

    “將軍,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孫策反問道,隨即注意到屋裏溫暖如春,暖氣撲麵而來,被夜寒凍得發僵的臉立刻恢複了知覺。他眉頭一皺,搓搓手。“屋裏怎麼這麼暖和?”

    “呃……阿楚妹妹做了地暖。”

    “地……暖?”孫策差點咬到舌頭。這麼高大上?看到窗戶時,他已經很驚訝了。這個時代還沒有窗戶紙,窗戶是裏外相通的,隻是用花紋木欞隔開,就算是有錢人家舍得用絹帛,到了冬天也要用軟布堵起來,因為絹帛不保溫。黃月英沒用軟布封堵,繼續用絹帛,原來是有地暖,不怕冷。

    孫策揚起了眉毛。“你擋在門口不讓我進去,是怕我看到你們浪費吧?現在全城實行戰時配額,你們居然躲在這裏用地暖,得用多少木柴?”

    “誰說我用木柴了?”黃月英擠了過來,拉開了門,小臉揚得高高的,掩飾不住得意。“你進來看看,我可曾燒一根木頭。”

    孫策舉步進了房間,目光一掃,就看到中間那張巨大的書案上有五副文具。他眼神一掃,又看到床帷輕輕顫動,細聽還有輕微的呼吸聲。他裝作沒看見,繞著書案轉了一圈,的確沒發現什麼爐子,也看不到一根木柴,隻有幾排粗大的銅管布在牆角,散發著熱氣。

    “看到木柴沒有?”黃月英晃著腦袋,揚揚得意。

    “木柴倒是沒看到,卻看到一筆好書法。”孫策拿起一枝竹簡,看著上麵絹秀的字跡,讚了一聲:“這是阿姁的字嗎?一個多月不見,你的書法大有長進啊。”

    尹姁眼神靈動。“嘻嘻,我可寫不到這麼好。”

    “那是阿楚的?也不像。阿楚的字有古風,沒這麼妍秀。”

    黃月英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什麼古風,說我寫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偏生作怪。我知道你的書法好,看不上我寫的字,實話告訴你吧,這書法另有其人。不僅書法好,長得更好,就是不讓你看。”

    孫策哈哈一笑。“怪不得有五副筆墨,原來還有人在,那我就不打擾了。阿姁,你今天回去睡嗎?回去的話就跟我一起走,順便說說話。如果不回去,我就一個人走了。夜裏涼,你注意點,別凍著。”

    尹姁衝著黃月英擠擠眼睛,笑道:“阿楚,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說著,拿起掛在一旁的衣服,跟著孫策出了門。黃月英仰著頭,轉著眼睛,就是不看孫策一眼。孫策忍著笑,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阿楚,你也是,別凍著。”

    “不要你管。”黃月英斜睨了孫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孫策揚揚手,帶上了門。走到院中,黃月英卻拉開窗戶,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用什麼取暖的嗎?”

    孫策停住腳步,想了想。“既然不是木柴,那是煤?”他知道南陽產煤,而且在漢代已經用於冶鐵。

    “再猜。”

    “那……”孫策抬起頭。“難道是陽光?”如果黃月英這時候就知道用太陽能,那可點逆天了。

    “胡扯!夜裏哪有陽光。告訴你吧,是地脂。”

    地脂?孫策腦子裏迅速搜索了一下。黃月英說的應該是石油,可是南陽有石油嗎?這還真不清楚。他讀過的秦漢史料中也沒有和石油有關的信息。如果南陽有地表石油的話,對即將到來的戰事倒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孫策心中一動,快步走到窗前,與黃月英隔窗而望。他比黃月英高出一頭,那一瞬間,他從窗縫裏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和一張絕美的臉——到目前為止,他看到的最漂亮的臉。他一時看得愣住了,盯著那女子,那女子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頭一看,見孫策正盯著她,吃了一驚,一雙鳳眼瞪得溜圓。她抬手掩著嘴,倏地鑽到了床帷後麵,瞬息不見,隻剩下床帷在輕輕晃動。

    孫策悵然若失。

    黃月英仰著頭,見他出神,回頭看看,卻又空無一人,便舉起手在孫策麵前晃了晃。“你看什麼呢?”

    孫策回過神來,趴在窗台上,與黃月英四麵相對,眨眨眼睛。“你說的地脂是不是從地下冒出來,黑乎乎,粘膩膩,還有一股怪味的東西?”

    黃月英很驚訝。“你見過?”

    孫策笑了,沒有回答黃月英的話。“阿楚,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這種地脂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叫什麼?”

    “液態黃金。”

    黃月英倒吸一口冷氣,用手掩住嘴。“你是說,我用來取暖的是黃金一樣貴重的寶物?”

    “這還算不上,最多算是能流動的金礦吧。”孫策抬起手,捏著黃月英的鼻尖輕輕搖了搖。“燒吧,如果燒一些地脂能讓你暖和些,多讀一會兒書,想出絕妙的主意,將這液體黃金從地脂裏提取出來,還是值得的。”他頓了頓,又說道:“阿楚,你看,這就是知識的力量,真正的讀書人,即使是女子也有可能改變一個時代,發揮出讓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真的嗎?”黃月英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的明星。看起來很弱,卻是真正的光明起點。

    “真的。”孫策擺擺手。“不過你不要急,等擊退西涼人再考慮這件事不遲。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得成的,也許會用一輩子。”

    黃月英攥起了小拳頭,給自己打氣。“我一定要把這些黃金從地脂裏提取出來。”

    孫策摸摸黃月英的頭,揉亂了她的頭發。“早點睡,別受涼,好好保重自己,你是我的金不換呢。”

    黃月英白了孫策一眼,突然關上窗戶,轉身靠著牆,掩著狂跳的心口笑了,笑得很開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54
第216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

    尹姁在門口等著,等孫策走來,並肩而行,卻不說話。

    孫策也不說話。

    兩人出了木學堂,進了太守府,穿過前庭、中庭,來到後院,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尹姁終於忍不住了。“將軍,那什麼地脂真的這麼貴重嗎?”

    “嗯?”孫策回過神來。他其實沒有在想石油的事。提煉石油要有龐大的工業基礎,以目前的科技實力,別說一個黃月英,就算十個黃月英也做不到。或許她能完成實驗部分,工業化是不可能的。最實際的想法是搜集一些地脂用於攻戰,或許能幫他打敗徐榮和西涼兵。

    他想的是那張驚鴻一瞥的臉。

    後世娛樂業發達,長得漂亮的明星天天能見到,他一直覺得美女對他來說是一種傳說,畢竟大明星卸了妝也就那麼回事。到了這個時代,他看到不少漂亮的女子,比如尹姁就長得不錯,袁權雖然冷若冰霜,相貌不比他見過的很多明星差,黃月英、袁衡年紀小,卻天真可愛,但讓他覺得驚豔的卻一個也沒有。

    但剛才他真的被驚豔到了,原來真是這麼漂亮的女子。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謂的國色。國色,自然不是萬裏挑一那麼簡單,至少也是百萬裏挑一。

    三國時堪稱國色的人就那麼幾個,結合實際情況,他已經猜出了那人是誰。

    馮方之女,曆史上差點做了袁術皇後的絕色,最後卻被人害死的無辜女子。

    相比於後將軍、荊州刺史兩枚有名無實的官印,孫策覺得這個美女更實惠。馮方不厚道啊,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居然不吭聲。咦,不對喲,馮方一向對周瑜青眼有加,他不會是和蔡邕一樣看中了周瑜,要將女兒嫁給周瑜做老婆吧?

    孫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和周瑜一比,我簡直連預備隊員都算不上啊。可不是麼,我孫策有的,周瑜都有,我孫策沒有的,周瑜還有。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而我偏偏就是該死該扔的那一個。

    嘿嘿,那又如何?周瑜這麼優秀,不一樣給我打工。不行,蔡琰估計是搶不到了,這馮姑娘不能再讓。小喬過了年才七歲,將來再說,先將這馮姑娘拿下。

    話雖如此,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馮方是部下臣屬,總不能強搶他女兒吧。嗯,既然她和黃月英、尹姁走得近,我就從她們這兒下手,近水樓台先得月,靠近我媳婦兒的都是我媳婦兒。

    “剛才屋裏除了你們倆,還有誰啊?”

    尹姁瞅了孫策一眼,無聲地笑了,眼神狡黠。“將軍,你雖然還沒有正式成親,卻是有妻有妾的人了。”

    孫策的臉頓時黑了,恨不得追上袁術,把他從棺材裏拖出來打一頓。你看你都整了些什麼事啊。他眼珠一轉,抱住尹姁的小蠻腰,壞笑道:“那你說說看,我的妻是誰,我的妾又是誰?你是妻呢,還是妾呢?”

    尹姁撅起了嘴,酸溜溜地說道:“我什麼也不是,我隻是將軍的戰利品。”嘴裏說著,眼睛卻瞟著孫策,水汪汪的,有些說不出的緊張,還有一些期望。

    孫策坐在榻邊,將尹姁抱在腿上,湊在她耳邊,咬著她的耳垂,輕聲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果答得上來,你想做妻就做妻,想做妾就做妾。”

    尹姁柳眉輕聳,盯著孫策看了片刻,臉漸漸紅了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

    “將軍,你想問什麼?”

    “如果封了王,最多又能娶幾個妻?”

    “封王?”尹姁掩住了嘴,杏眼瞪得溜圓。

    孫策微微一笑。封王就把你嚇成這樣?我還沒說我想爭霸天下,做皇帝呢。我那腹黑弟弟孫權最後都能三分天下,弄個皇帝做做,我這麼英明神武,憑什麼不能?

    ——

    馮宛從床帷後麵探出頭。“阿楚妹妹,孫將軍走了嗎?”

    黃月英小臉通紅,失魂落魄,沒有回應。馮宛這才發現黃月英的異樣,忍不住笑了。她從床帷後麵走了出來,快步走到房門前,拴上門閂,又關好窗戶,這才說道:“姊妹們,可以出來了。”

    隨著幾聲輕笑,又有兩個女子從床帷後麵走了出來。她們雖然長得也不錯,可是在馮宛麵前相形見絀,一點也不起眼。圓臉的是張勳的小女兒張子夫,身材高挑些的則是閻象的外甥女、秦牧的妹妹秦羅。馮宛笑道:“子夫,你剛才躲起來太可惜了,孫將軍誇你的書法好,你應該與他切磋一番才對。”

    張子夫說道:“書法好有什麼用,女子嘛,還是長得好有用些。”說著,衝著馮宛挑了挑眉。“論相貌,我們這幾個人中,隻有妹妹和孫將軍登對呢。”

    馮宛道:“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有什麼意思。我倒寧願能像阿楚妹妹一樣以才取勝。你們沒聽孫將軍說嗎,阿楚妹妹才是孫將軍的金不換。”

    秦羅搖搖黃月英的肩膀。“阿楚,醒醒,孫將軍走了。”

    黃月英驚醒,一看秦羅三人戲謔的笑容,羞得滿麵通紅,轉身就想逃。秦羅摟著她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你對孫將軍的情意,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孫將軍年少英俊,又這麼有本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喜歡他,你若是逃,隻怕會有人趁虛而入。”

    黃月英急道:“你們幾個做姊姊的,就知道取笑我,能不能說點正事?”

    “好啊,說點正事。”秦羅將黃月英拉到案邊坐下。“姊姊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能答應姊姊嗎?”

    黃月英斜睨著秦羅,眼中多了幾分警惕。“你……想說什麼,你不會是想讓我……將你引薦給他吧?”

    秦羅忍俊不禁,推了黃月英一下。“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想請妹妹和孫將軍說一聲,看看能不能讓我們也進木學堂,和妹妹一起學習。就算不能和妹妹相提並論,至少也不用天天做女紅,讀女誡,一心隻想著相夫教子。萬一遇到點事,也有立身之本,不用仰食於人。”

    “你們……想修木學?”

    “我倒是想修兵學,可那也得尹祭酒肯收我們啊。”

    馮宛也說道:“可不是麼,尹祭酒可不像令尊,古板得很,連親孫女都不肯教,更別說我們了。想來想去,也就是木學堂有可能收我們為弟子。令尊若是覺得不方便,我們拜你為師也行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09:55
第217章 禍不單行

    “她們想進木學堂?”孫策雙手抱頭,躺在床上,想起黃月英屋裏案上的五副筆墨,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怪不得那麼熱鬧,原來不僅僅是姐妹淘這麼簡單,這幾個姑娘都動心了,不想學女紅,要做工程師。

    實事求是說,女人做工程師不是很適合,特別是對於這個時代的木學來說。一來女子的空間想象、邏輯思維都相對偏弱,二來工程學需要大量的實踐,黃月英有一個開明的父親,讓她整天廝混在輜重營裏,再加上她的高智商,才成就了這麼一個奇女子,其他人沒這條件,效仿她成功的機率太低。

    但是孫策沒有簡單的拒絕。他不喜歡簡單的說好還是不好,他更喜歡引導,就像對付世家一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提刀殺人,他更希望樹立一個榜樣讓其他人看。蔡瑁是榜樣,黃月英也是一個榜樣。現在有人想效仿,正是他所希望的,豈能簡單的說個不字就行。

    更何況這是尹姁自己的猜測,那幾個少女並沒有明說。尹姁是個探路的,他不能把她嚇回去。這些家境良好,衣食無憂的女子不想做寄生蟲,願意做學問,自立自強,他應該支持。

    “阿姁,木學很辛苦的,你看阿楚一不小心,手臂都折斷了,她們能吃這個苦?”

    尹姁側著身子伏在孫策身邊,像隻小貓。“也許行吧,關中女子與我們中原人不太一樣,看起來都有丈夫氣。我聽她們說,塞外的女子更厲害,還能騎馬射箭的呢。”

    “說得也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尹姁一骨轆爬了起來,撐著雙臂伏在孫策麵前,絲毫沒意識到這風景有多麼誘人。“這麼說,你答應了?”

    “這麼好的事,當然答應。”孫策眨眨眼睛,覺得嘴有些幹。這小媳婦這段時間又發育啦,胸襟很偉大嘛。“我再提個建議,行嗎?”

    “當然行,你眼光這麼好,一個建議就讓蔡家賺得盆滿缽滿,說不定也能給我們指一條發財的路子呢。”

    “你缺錢花?”

    “不缺,可是自己賺的錢花起來更開心啊。你看阿楚,她就可以給自己的房間裝什麼地暖,大冬天的都不用穿冬衣。”

    “也行,我要說的事正好和這穿衣也有關係。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穿衣和吃飯一樣重要。你們女子多少都學過一些紡織,對織機應該不陌生,如果你們將方向放在改進織機上,不要多,隻要能將織機的效率提高個一兩成,就能讓你們賺得荷包鼓鼓。”

    尹姁不說話,但睫毛忽閃,眼睛發亮。

    “你們不要小看這件事,新發明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們可以從搜集資料開始,先把織機的發展溯根求源,然後再對現有的織機進行分析,僅這一點就是一篇不小的文章,夠你們忙活大半年的。趁這段時間和阿楚學習做模型,然後……”

    尹姁一躍而起,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搖搖手。“嘻嘻,我告訴她們去,讓她們也高興一下。”

    “嘿,你就這麼走了?”

    他還沒說完,尹姁已經拉開房門,一溜煙的跑了。孫策看著出鞘的長矛,懊喪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讓你得瑟,讓你顯擺。”

    “將軍!”龐統突然出現在門口。孫策嚇了一跳,連忙拉上被子,蓋住身體。龐統一步踏了進來,急急地說道:“將軍,文校尉急報。”說著,遞過來一份軍報。

    孫策不敢怠慢,連忙披上衣服,接過軍報。文聘剛剛出發兩天,應該還沒有趕到武關,考慮送信的時間,寫這封信的時候他應該剛到酈國附近,這麼快就有消息來,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俗話說得好,好的不靈壞的靈,孫策還真是猜中了。文聘剛到酈縣就接到消息,丹水縣一帶出現了西涼兵,人數還不少,他決定立刻進駐酈縣,據城而守。

    孫策嚇了一跳,這橋蕤是怎麼回事,武關就那麼大的城池,不僅有三千人精兵,還有以莫擇為首的匠師團隊協助,怎麼這麼快就被徐榮突破了?

    “請周將軍、張長史和閻主簿來。”

    “喏!”龐統應了一聲,匆匆走了出去。

    孫策迅速穿好衣服,來到前堂。在堂上來回轉了兩圈,覺得有些不對,拿起文聘的軍報又看了一遍。文聘隻提到了西涼兵,卻沒提到橋蕤的潰兵,這點不合常理。如果徐榮是正麵突破的話,就算橋蕤不會打仗也知道在頂不住的時候派人送個信。連個送信的都沒有,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全軍覆滅了,要麼是徐榮切斷了他的後路。

    曹操就這麼幹過,伏擊了他的信使,隔斷了他和袁術的聯係,然後一舉伏擊袁術成功。

    那麼,武關還在不在橋蕤的手中?這一點至關重要。如果武關已失,徐榮就可以長驅直入,沒有後顧之憂。如果武關未失,那徐榮就必須先拿下武關,否則他根本不敢進入南陽。這是用兵常識,沒人敢置身後的敵人於不顧,孤軍深入。

    當務之急,先要搞清楚武關的得失。

    孫策剛剛理清一點頭緒,周瑜就匆匆趕到。一看孫策手裏的軍報,他愣了一下。“伯符,你這是哪兒來的軍報?”

    孫策抬頭一看,周瑜手裏也有一份軍報。他心頭一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文聘剛剛送到的,你那又是誰送來的?”

    “魯陽令舒邵。他說牛輔擊破車騎將軍朱儁,占據了洛陽,正向南陽撲來,請求支援。”周瑜頓了頓,又道:“他還說,沒有發現曹操。”

    “沒有發現曹操?那曹操哪兒去了,上天了?”

    周瑜苦笑。“伯符,曹操被我一路追擊,最後隻剩下十幾個人,他要是往山裏一躲,就算派上千人去搜也未必搜得到他。”

    孫策扼腕歎息,碰到了袁術留下的瘀青,疼得一哆嗦,不禁罵了一聲:“這袁公路都給我留了些什麼玩意啊,好東西沒幾個,麻煩一大堆。”

    周瑜碰了碰孫策。孫策頭一抬,張勳尷尬地站在門口。孫策眼珠一轉,就知道張勳誤會了。他將手中的軍報交給周瑜,示意他送給張勳。“張公,你來看看,這麻煩還真不小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0:02
第218章 杜畿

    張勳看過軍報,知道自己誤會孫策了。

    真正的麻煩是徐榮和牛輔,特別是徐榮。如果被他突入南陽,就算城池可守,城外的百姓也會遭殃。西涼兵的凶殘有目共睹,他們在洛陽時已經見識過了。

    閻象也趕來了,看完軍報,眉頭皺得緊緊的。孫策一看就知道他這個南陽太守當得不順心。

    “怎麼了,你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周邊各縣一個回複的也沒有,沒人把我這個太守放在眼裏也就算了,連西涼兵將至的警告也充耳不聞,都在準備過年呢。西涼兵如果突然出現,傷亡肯定不會小。”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眼看著麻煩接踵而至,孫策反而冷靜下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著急是沒有用的,想辦法解決才行。

    “別急,麻煩再多也要一個個的來。先說魯陽,舒邵這個人怎麼樣,能不能守住魯陽,又能堅持多久?”

    閻象搖搖頭。“舒邵為官有惠聲,但他不擅長兵事。之前能擋住張邈,是因為張邈是個坐談客,手下的郡兵也沒什麼戰鬥力。換成牛輔,他肯定守不住。”

    孫策看看張勳,張勳也讚成閻象的建議,覺得舒邵雖然是個好官,但他擋不住牛輔。可他還有另外一個擔心,孫策接任的消息雖然已經送出去了,可是從時間來看,舒邵發出這封急報的時候還沒有收到,等他收到了,是不是還能聽孫策的命令,不太好肯定。

    張勳說得很隱晦,但是孫策聽得懂他的意思。舒邵應該是袁家故吏,可以認袁術,卻未必認他孫策。時間太緊張啊,如果不是西涼兵逼近,他還可以慢慢的替換,現在嘛,千瘡百孔,處處是破綻。

    “要換人嗎?”

    周瑜皺著眉想了片刻。“是那個兄弟爭死的陳留義士舒仲應嗎?”

    “沒錯,就是他。”

    “那不用換,給他增援一個助手就行。”

    見周瑜胸有成竹,孫策不由得笑了一聲。“看公瑾這意思,你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沒錯,也是巧,剛剛碰到的。傍晚巡城,聽到有人在城下高談闊論,聲音大得我在城上都聽得清楚,聽了兩句,覺得有些道理,就和他多說了兩句,正打算明天引薦給將軍呢。”

    張勳撫著胡須。“這麼說,你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時辰?”

    周瑜笑道:“張公,是不是人才,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孫策也覺得有點不靠譜,不過話又說回來,漢人就是這麼自信,周瑜也不例外。“是誰啊?”

    “閻府君也許認識,京兆杜陵人,杜畿杜伯侯。”

    “他啊。”閻象哈了一聲,卻沒下文了。孫策一看,知道閻象認識此人,但印象不怎麼好。不過他知道杜畿是誰。如果史書實錄,別說協助舒邵守魯陽,就算讓他做南陽太守,杜畿都是妥妥的夠格。閻象對他印象不好,一可能是知道得有限,二可能有偏見。

    杜畿有能力,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循吏,史書載他疏闊,不拘小節,但荀彧說他有勇有謀,能當大任,後來的經曆證明荀彧看人很準,至少比閻象準。

    沒想到杜畿就在宛城。

    “請來看看吧。”孫策說道:“如果真有才,讓他試試也無妨。”

    孫策發了話,閻象和張勳都不好說什麼。周瑜立刻派人去請。等待的時候,閻象把他了解的情況簡略的介紹了一下。杜畿說起來也是名門之後,杜陵杜氏傳自前漢禦史大夫杜延年,近三百年了,可以說世代為官,但杜家傳的是法家學問,前漢孝元帝尊儒之後,法家學問就不太受歡迎,本朝儒學大興,法家就更不行了,杜家的仕途也一直不溫不火,沒出過什麼大官。

    杜畿弱冠出仕,做過郡功曹,中間還兼任了一段時間的鄭令。縣獄裏有幾百個囚犯,杜畿一到任就親臨縣獄判案,一天之內判決完畢,殺了幾個人,其他的都放了,一時稱奇。但是後來複核卷宗,有些案子判得並不合適,因此沒能升遷。熬了幾年資曆,遷漢中府丞,實際上還是平調,估計是幹得不順心,棄官回家,而關中大亂,他又避難到南陽來了。

    “不過他卻是個孝子。”閻象最後說道:“他生母早亡,不久父親也病死了,繼母待他不好,但他對繼母非常孝順,即使是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有此一德,足以聞名鄉裏。”

    孫策對杜畿的史料並不陌生,杜畿在魏國史上不是最有名的那一類,但絕不是普通小人物。閻象對杜畿的態度讓他意識到,史料是蓋棺論定,與當時的情況未必相同。如果杜畿不是後來被荀彧推薦出仕,官至司隸校尉,又做過尚書仆射,未必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

    人有時候要看機遇,但更多的時候要靠自己去把握機會。遇到周瑜未必是意外,更可能是他不露聲色的試探。他不去找閻象,應該是知道閻象對他印象不好,這才沒有自找沒趣。由此可見,杜畿其實很有分寸,知道什麼人可以找,什麼人不可以找。

    閻象剛剛說完,杜畿就來了。杜畿年約三旬,麵色微黑,漆黑發亮的短須,下巴上卻沒什麼胡須,中等身材,體型偏瘦。穿著一件半舊的夾絮衣,卻不覺得冷,反而顯得很精神。他步幅很大,速度也很快,看似很遠,幾步就到了跟前,上堂時不是一級台階一級台階走上來的,而是一步就邁了上來。雙腳後跟互相一蹭,就脫了雪水泥濘的草鞋,露出一雙灰色的足衣,大拇指已經露了出來,他卻麵無愧色。

    見堂上閻象在座,杜畿笑了笑。“閻君最近很是憔悴啊,白發又添了不少。”

    閻象嘴角的胡須顫了顫,把頭扭到一邊,不想和杜畿說話。杜畿這話分明是調侃他能力有限,這個南陽太守做得不順心。

    孫策覺得有趣。史書對杜畿的評價沒錯,這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循吏,還有點不尊重前輩,思想古板的儒生不會喜歡他。

    “將軍。”杜畿對孫策拱拱手,打量了孫策兩眼。

    “杜伯侯。”孫策歪歪嘴,調侃道:“我最近也很憔悴呢。”

    杜畿眉毛輕揚,有些意外,隨即又興奮起來,脫口而出。“將軍是有麻煩,但並非不可克服,隻是缺點時間而已。可是閻君卻不同,就算給他再多的時間,他還是會憔悴。”

    閻象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杜畿,將軍麵前,不得放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4 10:02
第219章 英雄坎坷

    如果不是忍著,又要照顧閻象的麵子,孫策差點笑出聲來。

    杜畿這張嘴很不好,不僅說話聲音大,還刺人。老鄉見老鄉,汪汪對汪汪,居然頂起來了。閻象算是脾氣好的人了,也被他頂得大為失態。

    “杜伯侯,你這麼說,我以後和閻府君還怎麼相處?”孫策打了個圓場。“來來來,大半夜的把你們請來,很不好意思,我請你們吃夜宵。一邊吃,一邊談。”

    閻象也很尷尬,狠狠地瞪了杜畿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豎子,不改改你這張臭嘴,到死也別想佩上青綬。待會兒若說不出道理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杜畿哈哈一笑,坦然入座。一會兒功夫,夜宵送了上來,也沒什麼東西,每人一碗湯餅。沒有肉,但連湯帶水,熱乎乎的,很提精神。杜畿大概是餓得狠了,吸吸鼻子,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搓搓手,卻沒拿筷子。

    “將軍,還有多的嗎?”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丟臉?”閻象放下剛剛端起的碗。“喏,把我的拿去,我不餓。”

    杜畿也不客氣,伸手將閻象的碗端了過來,又問道:“將軍,還有嗎?”

    孫策有些不高興。這貨也太放肆了吧?他放下了碗。“要不,我這碗也給你?”

    “那就不用了。”杜畿搓搓手,將兩碗湯餅放在一張食案上,端起來就走。“請將軍稍候,我先把湯餅送回去,免得涼了。將軍且寬坐,最多半個時辰我就回來為將軍獻計,區區幾萬西涼兵,不足為患。”

    孫策一揚眉。“等等,你怎麼知道是西涼兵?”

    杜畿笑道:“前兩天閻府君派人行令各縣,說西涼兵將至,我聽到了。今天將軍半夜召見,除了西涼兵將至,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

    孫策點點頭。這才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他站了起來,拉住杜畿的手臂。“你家裏還有兩個人?斷糧幾天了?”

    “還有繼母與內人,昨天早上吃了一頓,一直餓到現在。”

    孫策回頭看向閻象。“閻府君,明天一早就派人巡視全城,看看有多少客居之人。他們背井離鄉,沒有積儲,這個冬天怕是難熬。”

    閻象收起笑容,正色道:“這是我的失職,我立刻去安排。”他又衝著杜畿拱拱手。“象有失鄉黨周護之義,致使伯侯家人饑寒,慚愧,慚愧。請伯侯告知住所,我現在就派人去請。”

    “有勞。”杜畿歎了一口氣。“就在內城東門外的窩棚裏,閻君到那兒一問便知。”

    閻象應了一聲,匆匆去了。杜畿轉過身,放下食案,低著頭,幾滴淚水從臉上滑了下來,滴在湯碗裏。孫策心酸不已。他能猜到杜畿此刻的心情。正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樣,杜畿去見周瑜並非偶遇,也不是想做官,實在是沒辦法了。真想做官,他早就登門自薦了,何必等到現在。名門之後,而立之年,仕途蹉跎也就罷了,現在連家人的溫飽都不能解決,對他的信心是一種莫大的傷害。

    杜畿看著湯餅慢慢冷了,一直沒有吃,直到閻象回來說已經派人將他的繼母和妻子接到了太守府裏安頓好了,才捧起湯餅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他吃飯和走路一樣,極有氣勢,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片刻間就將兩碗湯餅吃得幹幹淨淨。他一抹嘴,站起身來,拱拱手。

    “將軍請吩咐,杜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孫策示意周瑜,將兩份軍報遞給了杜畿,杜畿接在手中,迅速瀏覽了一遍,又思索了片刻,將軍報還給周瑜。“牛輔不足為慮,他不是令尊孫將軍的對手,隻要守住魯陽,他進不了南陽。徐榮也不足為慮,但徐榮所領的西涼兵是個麻煩。”

    孫策很好奇,示意杜畿詳細解釋一下。

    杜畿說道:“牛輔是董卓的女婿,他駐紮在河東原本就是防備關東諸將西行,所領皆是精銳。朱儁名滿天下,但誌大才疏,所領關東兵又不是西涼兵的對手,受挫是意料中事。令尊孫將軍是他的故吏,收到消息,一定會趕去與他會合。牛輔不是令尊對手,很快就會退回洛陽。至於魯陽,將軍也不必擔心,魯陽是要塞,而西涼兵卻不擅長攻城,隻要守將不輕敵出城,必然無事。”

    孫策和周瑜交換了一個眼神,覺得杜畿所說有一定道理,魯陽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危險。

    “那你為什麼說徐榮不足慮,但徐榮所領的西涼兵卻是個麻煩?”

    “徐榮是西涼軍中最善戰的將領,但他不是西涼人,在西涼軍中身份尷尬,願意受他節製的將領並不多。南陽富庶,西涼兵所向無敵,必然軍紀渙散,四處擄掠,南陽的百姓遭殃是必然的,輕騎甚至可能直抵宛城,將軍要早做準備才好。”

    孫策眼神微縮。杜畿的話提醒了他,徐榮是善戰,但是他未必能控製得住西涼兵,這幾萬人一旦進入南陽就會成一群四處劫掠的野狼,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給了他各個擊破的機會,壞事是他根本無法預料他們的行動,又沒有足夠的騎兵,想追都追不上。

    “那該怎麼辦?”

    “攻牛輔,逼徐榮強攻宛城,頓兵堅城之下。宛城是天下名城,向以富庶著稱,是最好的誘餌。西涼兵貪婪,一定會來。宛城堅固,足以承受西涼兵的攻擊,其他的縣城隻會淪為西涼兵的獵物。一旦有足夠的軍資,西涼兵將更難對付。”

    “這個辦法好。”周瑜首先點頭讚同。“致人而不致於人,深得用兵之妙。閻府君,張公,關東出相,關東出將,果然如此啊。”

    閻象有點尷尬。剛才他還說杜畿年少疏狂,沒什麼本事,轉眼就被打了臉。不過鄉黨有才,他也覺得臉上有光。麵對周瑜的稱讚,他隻是笑,卻不好說什麼。張勳也沒說什麼,隻是撫著胡須點頭。

    孫策深以為然,不過他還是想把舒邵換掉。對袁術的舊部,他都沒什麼信心。閻象、張勳都是袁術最信任的重臣,就這水平,其他人不是陳瑀那樣的名士就是橋蕤那樣的庸將,沒一個能幹大事的,舒邵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在袁術帳下的名氣還不如橋蕤、張勳呢。

    “公瑾,你守宛城,我去一趟潁川,先幹掉牛輔。”

    杜畿說道:“不,孫將軍守城,迎戰徐榮,周將軍去潁川。”

    孫策不解。“為什麼?”

    “將軍此刻見到令尊,是以他為主,還是以你為主?”

    孫策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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