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3352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6 19:38
策行三國 第2260章 一見傾心

  孫策得到了沮授的效忠,並沒有就此止步。他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理念。

  為什麼不追擊劉備,進攻并州?他有兩個考慮:首先當然是進攻并州難度大。山區作戰不比平原,對進攻一方極端不友好。就算各方面都有優勢,對方據守而險,耗你一兩年也正常。當年秦軍那麼猛,不照樣被廉頗拖得半死,不得不用離間計,騙趙王換上趙括,己方則換上白起,實施降維打擊。

  即使如此,秦國也因此元氣大傷,幾年沒緩過來。

  以孫策眼下的實力,他當然可以強攻并州,而且有把握不至於拖死自己,但他沒必要啊。等幾年又能如何,就算劉備佔了并州,他還能翻盤不成?

  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再發展幾年,積攢足夠的力量,以泰山壓頂之勢碾碎劉備的夢想,讓他繼續流浪。眼下雖然也可以做到,畢竟要流一身臭汗。周瑜在益州與曹操、曹仁對峙就是擺在眼前的例子,雖說未露敗相,取勝也絕非易事,短時間內還看不到取得實質性突破的可能。好在周瑜的目標也不僅僅是益州,所以他不著急,以戰代練,耐心地和曹操纏鬥。

  另外,他還有一個擔心,太史慈遲遲沒有出兵,遼東有可能出了變故。按照事先約定,太史慈應該率領遼東精騎西進,從草原上進攻幽州西部。如今他已經拿下中山大半個月了,太史慈還沒消息來,這不正常。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不願意輕舉妄動,要將主動權控制在手中。與其中途而廢,不如按兵不動,至少要等清楚遼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再說。

  這些話當然不能對沮授說。他要把境界拔得更高一些,讓沮授信服他的理念,而不是糾結於冀州的眼前利益。把自己的理想變成更多人的理想,並讓他們為之奮鬥,這才是領袖的魅力。只靠自己一個人,就算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

  他相信沮授能夠理解他的理念,接受他的理念。同樣的變化,他已經在張紘、虞翻、荀彧等人身上看到,相信這次也不會看走眼。沮授有這樣的智商,也有這樣的胸懷,換成田豐那樣的老名士就不太現實了,換成郭圖更是對牛彈琴。

  沮授聽得很用心。他能感受到孫策對他的期望,開始是感動——作為一個新降之臣,能得到孫策這樣的賞識和信任,他無法不感動,繼而是興奮——孫策本人對新政的闡述超出了他的預期,不僅讓他對新政的理解更全面,而且拔高了一個層次,看得更遠。

  如果說他之前對新政的理解是孔子登東山,可以小魯,如今則是登上了泰山,整個天下都擺在他的面前。在這個基礎上再去理解《士論》之類的文章,他一下子豁然開朗,融匯貫通,油然生出幾分對孫策的敬畏。

  一個出身寒門的武夫,如何能有如此高遠的見識?除了生而知之的聖人,他想不出其他的解釋。以前都把孫策比作西楚霸王項羽,現在看來,所有人都被誤導了。他哪裡是項羽,他分明是張良,只有張良那樣的智者才有這樣的卓識,才能看破史書中的迷霧,看出真正的道。

  或許這正是他的計劃之一。掩飾自己,誤導對手,虛實難辨,不正是兵法的最高境界嗎?

  沮授越聽越入迷,身體下意識地向前挪,想聽得更清楚一些,直到伏在案角,不能再向前。一旁的甄像看得目瞪口呆,卻不敢出聲。他太清楚沮授在冀州的地位了,見他對孫策如此恭敬,咋舌不已。他在孫策身邊這麼久了,雖然也敬畏孫策,卻沒想到沮授這樣的大名士在孫策面前也會有如此神情。

  孫策看在眼裡,心中很平靜。對這一幕,他早有心理準備,兩千年的歷史經驗,無數賢能智者的討論總結,再加上他這十年的思考和實踐,折服沮授並不意外,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可是在甄像甚至沮授眼中,這就成了真正的虛懷若谷,更添幾分高山仰止。

  ——

  袁譚坐在帳中,慢慢地品著茶。

  茶已經沒了滋味,袁譚卻絲毫不覺,坐在一側的崔琰也一樣,他們的心思都不在茶上。孫策留下了沮授,他們之間必然有一番深談,究竟會談些什麼,關係到冀州的未來,更關係到他們及家族的未來。

  袁譚還好一些。他的未來清晰可見。有著和孫策兄弟的救命之恩在,有著袁權姊妹的親情在,他雖然不會再有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做個富家翁卻是綽綽有餘。他已經想好了,決定做做學問,爭取做個風雅貴族,留點好名聲。

  崔琰沒有袁譚這麼淡定,他心裡忐忑得很。今天與孫策初次見面,孫策對他評價很高,也許了清河崔氏以前程,後來卻沒和他多說什麼,尤其是在袁譚著重推薦他對新政有所研究的情況下。這實在有些反常。是不是因為他說有不同意見,孫策這才故意疏遠他,他心裡沒底。

  就個人而言,如果孫策是個聽不進不同意見的人,他也不願意屈就。可是對家族來說,他卻不能太任性,在兄長追隨劉備的情況下,如果他不能得到孫策信任,清河崔家不會有什麼前程可言。

  崔琰很羞愧,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隨先生讀了那麼多年書,他還是無法直道而行,做一個真正的君子。知易行難,當初他有多麼不以為然,如今就有多麼臉紅。

  帳門掀了掀,田豐的幼子田宇的身影在外面露了一下,見帳中袁譚與崔琰枯坐,躬身施了一禮,又退了出去。袁譚沒吭聲。他知道田豐也在等沮授的消息。他本想到這兒來等的,只是身處孫策的大營之中,人聚得太多容易引起誤會,這才約定在各自的帳中等待。

  “君侯,沮君去了這麼久,吳王會和他說些什麼?”崔琰忍不住問道,喝了一口茶,這才發現茶淡如水,連忙起身將舊茶倒了,重新添了一壺水,架在火上煮,又將袁譚的杯子清空,重新洗了一遍。這些事原本都由侍者做,今天情況特殊,他只有親自動手了。

  “季珪,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從文還是從武?”

  “從武?”崔琰笑了笑,有幾分自嘲。

  “要想立功,自然還是統兵征戰來得快一些。你文武雙全,又喜好兵法,為何不能從武?”袁譚看看崔琰,露出一絲淺笑。他知道崔琰有這方面的心思,也有這方面的潛力,但他一直不讓崔琰領兵。有審配這樣的例子在前,他不希望冀州世家太強勢。況且他也清楚,就算崔琰統兵也拯救不了冀州,拯救不了魏國。雙方實力太懸殊,大勢如此,勉強不來。

  “君侯,就算我想從武,現在還來得及嗎?”崔琰一語雙關。袁譚如果早點讓他統兵,他現在或許有機會,做文職這麼久,再想轉武職,根本是不現實的事。

  “來得及。”袁譚佯裝聽不出崔琰的調侃,淡淡地說道:“吳王都不急,你又何必急?如果我猜得不錯,天下太平至少還要十年,或許還會更久一些。”他瞥了崔琰一眼,露出神秘莫測的淺笑。“吳王心中的天下,要比你以為的天下大得多。季珪,要在吳王麾下做一番事業,你的目光不能局限於冀州。”

  崔琰沒吭聲,只是看著茶壺,心裡卻有些活泛起來。袁譚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了利害,應該不會害他。況且他們這些冀州舊臣如果前途光明,對袁譚和他的後人也有好處。只是如何才能轉武職,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或許,還是要請袁譚出面斡旋?他自己雖然無權了,但袁家還有影響力,尤其是他曾經救過孫翊的命。說起來,救孫翊那件事他也有份呢。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直到茶壺裡的水燒開。崔琰燙了杯子,倒了茶,雙手送到袁譚面前。袁譚接過杯子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崔琰,四目相對,不約而同的笑了笑,都明白了雙方的心意。

  這時,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崔琰回頭看去,見沮授推帳而入,幾步便搶到袁譚面前,神情激動,喜形於色,不免心中一鬆,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沮授是有城府的人,如此失態,自然是談得極好,超過預期的好。他連忙又取了一隻杯子,倒了茶,遞給沮授。

  “沮君,先喝杯熱茶,小心燙。”

  “多謝,多謝。”沮授接過杯子,連聲致謝。他在袁譚對面坐下,笑吟吟地看著袁譚。“還是君侯識人,這吳王……非我等所能想像,非親見不能知其高明。”

  袁譚笑了。“公與這麼說,孤就放心了,總算沒有耽誤諸位的前程。”

  崔琰心中歡喜,忍不住說道:“沮君乃是人傑,這吳王能得沮君如此稱許,當不愧鳳鳥之名,莫不是真如傳聞的那樣,是個生而知之的聖人?”

  沮授笑道:“是不是聖人,不敢說,我們都沒見過真正的聖人。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季珪,請你兄長回來吧,跟著劉備是不會有前程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7 20:07
策行三國 第2261章 遼東有變

  孫策的擔心不幸成真,遼東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是烏桓人,遼東屬國的烏桓人。遼東屬國原本用於安置歸化的烏桓人,按照儒生一慣的習慣,自然要厚待來者,所以給的這片土地是遼東最好的土地——遼水、渝水的下游河段,這裡不僅水草豐茂,而且適合耕種,又兼有河海之利,是個漁獵的好地方。控制了河口,就是控制了商道,不少烏桓人坐地為賈,成了貿易中間商,發了財,財力雄厚不亞於漢人豪強。

  烏桓人在這裡過得很滋潤,直到孫策下令取消遼東屬國建置,要求烏桓人像漢人一樣成為編戶,或者離開。成為編戶就要交稅服役,這對一向只享受好處,不承擔責任的烏桓人來說,自然無法接受。尤其是那些擁有雄厚實力的烏桓商人,突然要交一大筆商稅,和割肉沒什麼區別,他們豈能心甘情願。只是遼東屬國的實力有限,太史慈、公孫度又都是武力超群的狠人,他們不敢正面挑戰,便派人到草原上挑唆其他部落,烏桓人、鮮卑人、扶餘人,還有高句麗人。

  矛盾因此而起,邊境不斷示警,擾邊的遊騎越來越多,和蝗蟲差不多,多則幾十騎,少則十餘騎,搶一波就走。邊塞烽燧守得嚴實,郡屬騎兵嚴陣以待,隨時準備馳援,雖然累一點,問題倒不是很大,但出境做生意的商人就麻煩了,一旦遇到襲擊的胡騎,輕則貨物被動,重則人財兩空。

  商人們很快就將事情反應到了度遼將軍公孫度面前。公孫度沒有猶豫,當即派使者去夫餘國,要求夫餘王給出解釋,賠償損失,否則就起兵滅了你。

  公孫度的強橫激起了夫餘國的反感,夫餘王殺了公孫度的使者,將首級送回邊境。公孫度勃然大怒,集結麾下騎兵,進入夫餘國,千里奔襲,一口氣殺到夫餘王城。夫餘王沒想到公孫度來得這麼快,倉促迎戰,被公孫度打得大敗。夫餘王帶著千餘殘部逃到了山里,公孫度一把火燒了夫餘王城,班師而回。

  公孫度打敗了夫餘王,問題卻沒有解決,反而引來了更大的麻煩。夫餘王咽不下這口氣,一面派人向太史慈告狀,要求嚴懲公孫度,一面聯絡挹婁、鮮卑,請求結盟,一起出兵。鮮卑人被太史慈殺過一次之後,一直想著報仇,只是實力不足,不敢輕易找麻煩,現在夫餘王主動要求結盟,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於是,鮮卑人迅速出兵,追擊公孫度。公孫度倒是不怕,率部反擊,反打得鮮卑人潰不成軍,又追上夫餘王,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做成了夜壺,還將夫餘王的王后、夫人們賞給了將士。

  這麼一來,矛盾徹底激化,夫餘人像瘋狗似的,襲擊連續不斷,公孫度幾乎無日不戰。雖說每戰必勝,但傷亡也不斷增加,一萬騎出征,最後回到玄菟駐地時只剩下了一半,而夫餘人、鮮卑人還在不斷的聚攏來。公孫度這時候才意識到惹了大麻煩,不得不派人向太史慈求援。

  太史慈正在集結人馬,準備西進,配合孫策全取幽州,收到這個消息,很是意外。雖不至於亂了陣腳,卻也不敢輕易離開遼東。遼東這幾年發展得不錯,如果被夫餘人、鮮卑人搶了,那就太可惜了。太史慈不得不暫時取消西征的計劃,先解決遼東的危機。

  因為事情影響太大,太史慈派諸葛瑾趕來中山,當面向孫策匯報事情本末。

  聽完諸葛瑾的報告,又仔細翻閱了相關的文書,包括夫餘王的國書、公孫度的幾次報告,以及商人被劫、被殺的相關記錄,孫策的眉頭皺成了疙瘩。

  東北注定是中原王朝的痛點,現在只不過提前了幾百年而已。四百年後,兩位二哥皇帝先後在這片土地上栽了跟頭,一個因此丟了江山,一個遭受人生中不多見的挫折,以高句麗後人自居的某棒甚至意淫說他被射瞎了一隻眼睛,不得不割讓半個帝國請降。

  意淫畢竟只是意淫,麻煩卻是真麻煩。諸葛瑾那張留名青史的驢臉上固然愁雲慘淡,孫策的心頭也沉甸甸的。遼東出現這樣的問題,他有很大一部分責任,撤銷遼東屬國的決定就是他做的,當時張紘就曾提過不同意見,只是太史慈、董襲都表示贊同,張紘也就沒有堅持。

  說起來,根源還在於他們對發展形勢過於樂觀,對他也有些盲從,形成了放大效應。在他這裡也許只是一點小得意,到了公孫度那裡就成了張狂,輕率的進攻夫餘,燒王城,斬夫餘王,還把人家首級做成了夜壺,王后賞給將士淫辱,豈能不激化矛盾。

  說白了還是太自信,高估了自己的優勢,也簡化了遼東的形勢,以為勝負取決正面戰場。可惜夫餘不是中山,不是攻占王城就解決了所有問題,恰恰相反,問題才剛剛開始。公孫度連戰連勝,但問題一點也沒解決,反而擴大了。

  孫策命人請來郭嘉、劉曄、沮授,商討對策。

  在研討之前,諸葛瑾詳細介紹了遼東的形勢,看著地形圖,聽著諸葛瑾的介紹,郭嘉沒什麼反應,劉曄、沮授卻變了臉色。他們之前對遼東的了解比較淺顯,聽完諸葛瑾的介紹後,他們意識遼東的問題不是一時一地的問題,而是一個長久的問題,必須從長計議。

  “諸位,有什麼相法,不妨暢所欲言。”孫策看著眼前這幾個人,心裡安穩了不少。有這麼多的人才,他不相信解決不了遼東的問題。

  郭嘉首先發言,搖著羽扇說道:“公孫度太衝動,不適合再任度遼將軍,趁這次機會罷免他吧。”

  孫策點點頭。這是一個將公孫度調離遼東的好機會。他在遼東經營了那麼多年,有他在遼東,太史慈、董襲都放不開手腳。“誰適合接任度遼將軍?”

  “閻行。”

  孫策權衡了片刻,同意將閻行作為人選之一。閻行是一個優秀的騎將,做事也沉穩,應該能勝任度遼將軍的重任。

  郭嘉又問道:“子瑜,遼東出了事,太史子義有什麼應對方案?”

  諸葛瑾拱手施禮。太史慈的確準備了解決方案,但他負責的防區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他首先要請罪,等待處理,而不是提出解決方案。如果孫策要撤他的職,他這個方案就沒有任何意義。

  太史慈的思路很簡單:以守代攻,先整頓內部,肅清遼東屬國的烏桓人,將那些興風作浪的烏桓豪強連根拔起。夫餘人、鮮卑人都是小問題,來了就迎戰,走了也不用追,針對性的關閉胡市,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服軟了,到時候再慢慢收拾。

  “這樣能行嗎?是不是太示弱了?”劉曄疑惑地問道。

  諸葛瑾笑著拱拱手。“劉軍師有所不知,胡人重利輕榮辱,與他們打交道也不能太在乎面子。若因一時不忿,怒而興師,深入草原,他們望風而逃,我軍勞而無功,反倒被他們恥笑。不如以靜制動,以胡市之利驅策之,方是長久解決之道。”

  “關閉胡市,商人豈不是要受影響?”

  “影響會有一些,但不嚴重。我們只是針對那些興兵作亂的部落,並非對所有的部落都一視同仁。胡人唯利是圖,有這樣的機會,他們絕不會放過,坐地起價,從中取利是必然的事。太史督已經和中原的商人溝通好,打算收下他們的貨物,發放給傷亡將士的家屬,以作撫卹。”

  諸葛瑾取出一份詳細的方案,送到孫策面前。孫策看完,鬆了一口氣,又轉給郭嘉等人一一遊覽。郭嘉看完,和孫策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會心的淺笑。太史慈有定力,沒有亂了方寸,反而趁此機會收拾整頓遼東,沒有辜負孫策對他的希望。孫策甚至懷疑,太史慈早就收到消息了,佯作不知,等著公孫度犯錯,以便藉此機會將公孫度趕出遼東。

  在戰略思路上,太史慈和公孫度一直有分歧,只是沒有表現在臉上而已。

  “軍師處仔細地議一下。”孫策吩咐道。

  郭嘉應了一聲,又道:“大王,既然太史慈暫時無法西進,漁陽的事就不能耽擱了,大王當親取之。”

  孫策轉頭看向劉曄、沮授。“你們的意見呢?”

  劉曄拱手道:“事不宜遲,臣支持郭祭酒的意見。”

  沮授沉吟了片刻。“劉修中才,不足為慮,真正要擔心的是代郡、上谷。秋冬將至,鮮卑人、烏桓人都有可能趁虛而入,大王既然親至,不妨將幽冀統一考慮,一舉平定之,免留後患。”

  孫策很欣慰。雖說三人出發點不一樣,但大體思路還是相近的,而且眼界都不低,沒有局限於遼東,而是放眼整個幽州,甚至整個河北,正合他意。

  “立刻召集軍師處所有的人員及中軍都尉以上將領議事。公與,這次由你來設計方案,當作入職考核。這不是針對哪一個人,軍師入職都要經過這一步的,子揚也未曾例外。說起來,子揚的方案可軍師處第一個優級甲等。”

  劉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孫策特意提及這件事,讓他很舒服,對由沮授來負責設計方案不僅沒有意見,反而多了幾分期待。他很想看看這位河北名士究竟有什麼高明的謀略,能不能得到優級甲等。

  沮授平靜如水,躬身領命。“喏。”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7 20:15
策行三國 第2262章 本性難移

  井陘,抱犢山。

  孫權按著刀,站在山坡上,遠眺太行,眉頭緊皺,不時地顫動一下。一旁的吳奮看得真切,笑道:“仲謀,還想著攻井陘關的事?”

  孫權沒吭聲。他不太明白吳奮為什麼這麼開心,難道是因為父親孫堅受傷,舅舅吳景成了交州主將?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吳奮也太容易滿足了。

  見孫權沒反應,吳奮有點尷尬,摸摸鼻子,轉頭看向一旁,佯作查看地形,免得被孫權看破他的心思。

  吳奮原本在吳夫人身邊,一直盼著有機會隨大軍出征,這次孫權成了中軍都尉,吳夫人覺得他武藝不錯,又是自家親戚,信得過,讓他做了孫權的親衛將,統領裝備最精銳的親衛,保護孫權的安全。孫權出營查看地形,他就得寸步不離的跟著,以免出現意外。如果攻井陘關,他很可能就是先登,那可是九死一生。好在井陘關是天險,孫權看了幾次之後,只是搖頭嘆息,一直沒提攻城的事。

  看來交州受挫之後,孫權還是吸取了教訓,不敢再輕舉妄動。

  “咦,元興,那是誰?”孫權忽然說道。

  吳奮轉身,順著孫權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見遠處的山腳下有一支隊伍,人數不少,全是騎兵,旌旗招展。只是離得太遠,他也看不清是誰的將旗。“會不會是陳叔至?”

  孫權覺得有可能,臉色又有些不太好看。這次出征,全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用在他的安全上,而不是想方設法攻取井陘。只要發現他離營,全柔就會派陳到或者文醜帶著騎兵來保護他,以防遭到張飛或者張郃的遊騎襲擊。開始他很感激,時間久了便有些厭煩,這會讓人覺得他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證。

  孫權忍著不快,轉身下山。他不願意在吳奮面前表現出對全柔的不滿,一來全柔也是好意,二來他不清楚吳奮會不會將他的反應報給兄長孫策。如果孫策覺得他不夠沉穩,或者不識好歹,他可能會失去這個立功的機會。

  吳奮跟了上來,又招呼散在四周警戒的親衛跟上。這時,前面路口的親衛忽然發出信號,讓他們原地待命,不要下山。孫權和吳奮都有些奇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有人沿著山路爬了上來,身材高大,健步如飛,卻不是孫權的親衛,而是關羽。

  孫權愣住了,半晌沒反應過來。猶豫間,關羽已經走到他的面前,雙腳站定,說話之前先理了一下鬍鬚。“都尉,大王來了。”

  孫權心中一緊,眼神縮了縮。他不喜歡關羽這副居高臨下的神態。不就是一個降將嗎,他已經不是中山國的領軍將軍了,只是王兄身邊的一個侍從騎士,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他很快將關羽拋在一旁,考慮起孫策的來意。孫策不是在盧奴嗎,怎麼突然來了井陘。

  難道他要親自攻井陘?

  孫權一邊想著,一邊整理了一下衣甲,同時考慮著待會兒怎麼向孫策解釋他在這裡的原因。孫策出現在這裡,應該見過全柔了,也知道他沒有向全柔報備,也許會指責他輕脫,不夠謹慎。

  見孫權沉默不語,關羽很不高興,也沒興趣搭理孫權,自顧自的站在路邊,打量著周邊的地形。當年殺人逃難時,他曾經過這裡,對這裡的地形還有點印象。

  過了一會兒,孫策帶著郭武幾人上了山。孫權、吳奮上前行禮。孫策看了孫權一眼,又看看吳奮,揚揚下巴。“仲謀,帶我去看看形勢。”

  “喏。”孫權跟上,側身引著孫策向前。

  吳奮剛準備跟上去,卻被郭武拽住了。郭武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示意吳奮站在原處,自己也沒有繼續向前,看似隨意而立,卻守住了山路。吳奮見狀,心中不安,沒敢多說,靜靜地站在一旁。

  發覺吳奮等人沒跟上來,孫權也有些意外,下意識地看了孫策一眼,卻見孫策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端倪。孫權心中疑惑,卻佯作不知,領著孫策上了台,就在剛才他站立的地方。

  孫策停住站定,目光一掃四周。“你來過這裡幾次了?”

  “記不清了,有七八次吧。”孫權說道:“這裡地勢好,居高臨下,看得比較清楚。”

  “安排了幾處警戒?”

  “也有十來處吧。”孫權指著四面的山頭,詳細解說了一遍。他知道自己外出查看地形會有危險,所以做了充足的準備,如果有敵人靠近,他有足夠的時間撤離。

  孫策聽完孫權的解釋,點了點頭。“外鬆內緊,膽大心細,仲謀,你進步不小。”

  孫權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嚅嚅地說道:“大王謬讚,臣愧不敢當。”

  “看了這麼多次,有什麼收穫?”

  孫權眼神微閃,沉吟片刻,咬咬牙。“臣以為,若想守住常山,必須奪回井陘關,哪怕只是東關也行。若是讓井陘完全掌握在張飛手中,進出如意,我軍非常被動。時間久了,必然疲憊,難免有失。若能奪回井陘,雙方據險而守,勢均力敵,張飛所需的糧草輜重需要從太原運來,而我軍背靠冀州,輜重運輸方便,更有優勢。”

  “你打算怎麼攻?”

  孫權抿著嘴,半天沒說話。如何攻取井陘,他向全柔提過建議,但是全柔覺得太冒險,不同意。因為只是口頭建議,而且他也沒有堅持,所以沒有寫成書面報告。現在孫策突然出現在這裡,他懷疑是全柔做了報告,孫策擔心全柔管不住他,親自趕來阻止。

  “大王,全將軍……沒有提及臣的計劃嗎?”

  “你向全柔提過一個計劃?”

  見孫策不知,孫權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臣口頭建議過,但是被全將軍否決了,便沒有再提。”

  “說來聽聽。”

  “喏。”孫權應了一聲,用腳在地下划拉了一下,然後撿起一個石子,在地上劃了一個草圖,解釋起自己的想法。

  井陘地名其如,是一個盆地,四面高,中間低。井陘關在盆地東的隘口,就是抱犢山和蓮花山之間,分作東西兩關,東側的叫土門關,又叫東關,西側的叫井陘關,又稱西關、故關。這兩座山雖然不算太高,卻很陡峭,而且樹木繁茂,無法通行,只有幾條羊腸小道可達山頂。比如說這抱犢山就只有山南、山北各一條小路,孫權他們就是沿著山北的小路上來的。

  直接進攻井陘關不太可能,但井陘盆地的其他方向還有通道,可以迂迴到井陘關後,切斷關中守軍的退路,截住從太原方向來的援軍,等關中糧食耗盡,井陘關自然易手。

  孫策越聽越不舒服。孫權這個方案透著濃濃的一廂情願。他是想兩面夾擊,卻不想想自己也可能被人包了餃子。井陘關為什麼建在井陘盆地的東側,而不是建在更穩妥的西側——西側山中也有一個關,是戰國時中山國所建,只是規模比較小,唐時擴建,改名娘子關— —就是因為迂迴進入井陘盆地的路難走,風險太大,要嘛是被對方據險而守,攔住去路,要嘛是被對方誘入盆地,切斷後路,甕中捉鱉。

  “短時間內能對地形熟悉如斯,著實不易。不過行軍作戰,只知道地形還不夠,對手呢?”孫策耐著性子,又問道。

  得到孫策誇讚,孫權有些興奮,聲音也高了起來。“張飛匹夫之勇,不足為慮,張郃雖然善戰,卻是降將,難以自主。更重要的是他們所領皆是騎兵,登高涉險,陣而後戰,非我江東子弟兵對手。況且中山新亡,劉備遁逃,關羽被俘,中山殘部士氣低落,人心惶惶,豈能久戰,必一擊而潰。”

  孫策眉心微蹙。孫權的自信有些莫名其妙,居然會認為張飛、張郃心無鬥志。就算張飛還沒有大放光芒,張郃卻已經是河北數得上的名將,素以機變著稱,怎麼會如此無能。再說了,如果他們沒有鬥志,何不直接退守山中關隘,非要冒險留在這裡?

  孫策忍著失望,提醒道:“仲謀,張郃就是河間人,你了解的地理,他可能都了解,甚至比你更清楚?”

  聽得孫策語氣不對,孫權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滿腔的興奮化為烏有,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他低了頭,自嘲的笑了兩聲。“當然,他是河北名將,臣豈能和他相提並論,所以全將軍不同意,臣也沒說什麼。這不是大王問起麼,臣不敢不說。”

  孫策越發不快,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若是全柔不反對,我也可以給你這個機會,由你來擬定計劃,你有把握能通過軍師處的質詢嗎?”

  孫權咂了咂嘴,笑了兩聲,用腳抹去了地上的草圖,卻一言不發。他知道這個方案風險很大,不可能通過軍師處的質詢,所以他連寫成書面報告的想法都沒有。明知不可能,何必自取其辱。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收到孫權的冀北方略,孫策原本還覺得孫權態度端正,大有進步,現在看到孫權的見孫權固執依舊,孫策也沒了再說的心情。

  他沉默良久。“仲謀,阿翁……傷重不治,已經去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8 18:32
策行三國 第2263章 分道揚鑣

  孫權身子一震,晃了一下,隨即又穩住了。他慢慢走到一旁,扶著一塊大石,慢慢地坐了下來,瞇起眼睛,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緊緊的據著嘴唇,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阿翁英靈不遠,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孫權轉過頭,卻垂著眼皮,不敢看孫策的眼睛。“王兄……想聽我說什麼?”

  孫策恨不得一腳將孫權踹下山去,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走到孫權身邊坐下,伸出手臂,攬住孫權的肩膀。“仲謀,人都有年輕的時候,都有犯錯的可能。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吸引教訓,重蹈覆轍。戰場凶險,豈能不慎?阿翁不幸英年早逝,我不想你再有什麼意外。”

  孫權弓著腰,雙手摀臉,頭埋在兩膝之間,無聲的抽泣起來。孫策撫著他的背,無奈的嘆息著,靜靜地等著孫權開口。常言道: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收到遼東生變的消息時,孫策就覺得還會有事發生,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收到了交州傳來的消息。華佗沒能救回孫堅的命。孫堅在病榻上苦熬了幾個月,最終還是走了。

  直到死,孫堅也沒有說戰事的經過,他只給孫策留下一句話:讓孫權遠離戰場。

  孫策收到了孫堅的遺書,卻無法執行。孫堅嚥氣之前已經虛弱得無法執筆,這封遺書是由韓當代筆,沒有其他證人。基於吳夫人對韓當的一慣不滿,這封遺書怕是得不到吳夫人的承認,更不會得到孫權的承認。他當然可以強行將孫權驅離戰場,無需動用孫堅的遺書,可是這麼做,無法解開孫權的心結,只是將矛盾埋得更深而已。

  遼東生變,太史慈無法西進,他要親自收復幽州,但他放心不下孫權,放心不下冀北,他要確認孫權有能力穩定冀北。收到孫權的冀北方略草案時,他覺得孫權有進步,所以親自趕來,想聽聽孫權的詳細方案,再點撥點撥他,幫他順利通過軍師處的質詢。可是一到大營,聽全柔說孫權擅自出營查看地形,他就有些不滿,現在聽完孫權的方案,更是大失所望。

  孫權很努力,但他心態不對,不僅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他現在只有最後一個希望:如果孫權能夠因為孫堅的去世有所觸動,說出交州戰事的真相,勇敢的面對現實,他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孫權不肯說,不肯面對,那就怨不得他了。

  一個不肯醒的人,是叫不醒的。

  “交州七郡,產糧最多的是南海、交趾。”孫權慢慢抬起頭,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淚水,慢慢地開了口。“南來北往的商人大多取道番禺,南海的糧食消耗很多,剩餘有限。中原戰事激烈,需要的糧食越來越多,南海無法滿足,交趾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孫策點了點頭,沒說話。

  “況且龍編是州治所在,一直控制在士家兄弟手中,對我們掌管交州非常不利。阿翁本想用兵強取,只是蒼梧、合浦未定,無法大舉西進,便請張長史出面與士燮聯絡,希望能說服士家兄弟,放棄劉繇、高幹,與我們結盟。前前後後大概談了兩年,士家兄弟總算鬆了口,只是要求阿翁親自去龍編面議。我擔心有詐,便與阿翁商量,由我先行,他率領水師進駐海濱,等我和士燮談妥了,他再和士燮見面。”

  “阿翁答應了,擔心有危險,還派韓義公率親衛騎隨行護衛。他本是一片好意,卻沒想到一進城,韓義公就與士燮發生了衝突,雙方白刃相向,死了人,士家兄弟翻臉,將我們困在驛館……”

  孫策打斷了孫權。“什麼樣的衝突?”

  孫權猶豫了好一會兒。“有人說韓義公以色侍人。”

  “就這件事?”

  “還有,他們進而攀扯上我們父子兄弟,污衊我們父子兄弟都是好色之徒,就連小妹都未能倖免,而且說得……更加無恥,那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說。”

  孫策眉頭緊皺。“後來呢?”

  “我們被圍之後,阿翁大怒,溯水而上,打算強攻龍編,中了埋伏,遭受重創。”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一直不肯說?”

  “我是主使,談判失敗,我要負主要責任。況且我也有失察之處,如果能早點發現挑釁韓義公的人是劉繇的使者,也許就不會中計,就算中了計,也不會輕舉妄動,發生流血事件,以至於不可收拾。”孫權懊惱的捶著腦袋。“我以為張長史已經和士燮談好了,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點準備也沒有,亂了陣腳,被那些蠻子當傻子耍,實為奇恥大辱。”

  “你不願意面對軍師處的質詢,所以寧願自己背著?”

  “為尊者諱,事涉父兄清名,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張長史又是徐州名士,若是聲譽受損,可能會影響派系平衡。至於我……”孫權自嘲地笑了笑。“有覆轍在前,再多一次也沒什麼,王兄總不會殺了我,最多從此賦閒,做個富家翁。”

  孫策點點頭。“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韓義公。”孫權哼了一聲:“至於他有沒有對阿翁說,又是怎麼說的,我就不清楚了。”

  孫策端坐著,雙手撫膝,看向遠處。良久,他對孫權說道:“仲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先回吳郡,為阿翁操辦喪事,然後我們兄弟一起去交州,和士家兄弟論論理。”

  孫權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王兄不回去嗎?”

  “當然要回,只是會遲一點,我要先安排幽州的事。北方不安,如何南下?”孫策起身,拍拍孫權的肩膀。“仲謀,我不在吳郡,你便是最長,家裡的事你要擔起來,不能總讓阿母操心。”

  孫權大喜,欣然領命。

  ——

  土門關城樓。

  張飛扶著城垛,看著那匹緩緩而來的大宛駿馬,看著馬背上那個偉岸的身影,不知為何,鼻子一酸。他知道,傳聞已經成真,關羽再也不會為劉備效力了。

  雖然不知道吳王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卻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將軍,要不要……”關都尉湊了過來,看看城下的關羽,咽了口唾沫。

  張飛轉頭看著關都尉。“你想幹什麼?”

  “我……”關都尉見張飛眼神不善,識趣的退了下去。他其實並不認識關羽,只是覺得這馬匹很不錯,如果用冷箭射殺關羽,將這匹馬奪過來,是一個不錯的禮物。

  關羽來到關城下,勒住坐騎,大聲說道:“益德,故人重逢,何不出城一敘?”

  張飛嘆了一口氣。“雲長兄,若是敘舊,如今各為其主,怕是不便。若是交戰,我自認不是雲長兄對手,不敢出城,還請雲長兄恕我不能盡地主之誼。”

  遠處的關都尉一聽,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來人是關羽?

  關羽放聲大笑,張開雙臂。“益德,你看,我連兵器都沒有帶,並非與你交戰。至於敘舊,你我兄弟,平日裡說得夠多了,何必惺惺作態。今日我來,是奉吳王之命。”關羽說著,轉身一指遠處的隊伍。“益德,吳王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可願出城一見?”

  張飛抬起頭,看向遠處,心裡忽然咯噔一下,驚訝不已。看到關羽的第一眼,他便覺得奇怪,關羽身上的衣甲不像是他這個級別將領的款式,卻有些眼熟,彷彿是孫策身邊侍從騎士的甲胄。他不太敢相信,關羽投降孫策,領軍將軍自然做不成了,卻不至於做普通一卒,還以為是什麼新款,遠處的騎士都是關羽的部下。此刻聽到關羽說孫策就在那裡,他意識到一個他之前不願意相信的事實。

  關羽成了孫策身邊的侍從騎士。

  這怎麼可能?張飛呆若木雞,半天沒說出話來。見張飛一動不動,關羽也沒有強勸,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吳王轉達。幽冀平定,吳王盡據關東膏腴之地,半有天下,形勢已明,還望益德莫作無益之鬥,他虛位以待,願與益德共平天下,建不世功業。”

  張飛回過神來,放聲大笑。“雲長兄,莫非他的侍從騎士還有空缺?”

  關羽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玄德望風而逃,中山已亡,益德亦成喪家之犬,妻兒為人所虜,如今困守關中,進退不得,欲為侍從騎士而不可得,又何必大言?父母祖塋,你都不顧了嗎? ”

  張飛的笑容嘎然而止。他沉默了良久。“既為玄德驅馳,便顧不得太多了。雲長高義,想必不會不顧,拜託雲長了。”

  關羽哼了一聲:“你的家人,還是你自己照顧吧。益德,你好自為之。”說著,撥轉馬頭,緩緩離去。張飛暗自嘆息,一抬頭,卻見遠處的隊伍中駛出幾輛大車,直向關城而來。張飛忽然明白了什麼,心中一陣激動。他將身體探出城牆,大聲說道:“雲長兄,大恩不言謝。他日再見,你我痛飲三百杯。”

  關羽舉起手,搖了搖。“一言為定。”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8 19:15
策行三國 第2264章 意外收穫

  孫策返回大營,召集全柔等人議事,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孫堅去世,他們兄弟要回吳郡操辦喪事,冀北的事交給全柔、文丑,孫策又調崔琰為參軍,協助全柔處理軍務。崔琰曾協助沮授處理相關事務,熟悉軍事,又有意轉為武職,孫策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全柔有點意外,卻也沒多想。孫堅去世,孫權理當回去奔喪,這沒什麼好懷疑的。

  調整完常山的事務,孫策帶著孫權返回中山,隨即安排他起程,先一步趕回吳郡。

  孫權離開的第二天,孫策召集眾將軍議。面對軍師處的幾十名軍師、參軍,以及中軍各營都尉以上的將領,沮授拿出了他的計劃。沮授沒有局限於冀北,也沒有局限於幽州,他將目光投入了整個北疆,連同并州、涼州都考慮在內,而且以并州為中心。

  沮授認為,冀北在地勢上處於不利地位,即使奪回井陘也無法翻越太行,進攻太原。最好的辦法是由幽州進入并州,先取雁門,再由雁門南下,威脅太原身後。

  毫無疑問,戰馬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戰略資源之一,控制了草原,就控制了戰馬。沒有了戰馬,就算劉備佔據并州也無力東進、南下,最多憑藉地利自守。

  在這一點上,他有切身感受。因為一直沒能真正控制幽州,袁紹、袁譚得不到足夠的戰馬,騎兵越來越弱,最後被劉備壓制,直至魏亡。

  搶占并州北部還有一個重大意義:遏制胡人。胡人逐水草而居,幽州、并州北部,一直到涼州,都是胡人賴以生存的牧場。竇憲出征討伐北匈奴,勒石燕然以來,朝廷放鬆了對胡人的警惕,坐視匈奴人、鮮卑人壯大,他們不僅佔據了緣邊諸郡,而且深入塞內,如今并州的雁門、西河、上郡都被匈奴人佔領,至於五原、雲中就更不用說了。黃巾大亂的時候,匈奴人輕易就能突入河內。如今匈奴人被賈詡打殘了,鮮卑人實力猶存,如果不加以遏制,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捲土重來。

  搶占水草豐美的牧場,將他們趕到大漠深處,可以從根本上控制他們的發展。

  至於井陘,並不需要擔心,劉備剛剛逃到河內,能不能在并州立足都是問題,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實力出太行,從太原運糧食來也太浪費,用不了多久,張飛就會將主力撤回太原,留下少量步卒守井陘關,主動出擊的可能性不大,到時候再考慮奪取井陘,難度會小很多。如果逼得太緊,朝廷感受到壓力,反而可能讓劉備進駐并州,加強并州的力量。

  經過激烈的討論,沮授的計劃順利通過了質詢,卻沒能得到最高等級的評價,只是優級乙等,理由是計劃的規模太大,變數太多,可行性受到影響,最後能否如願執行,誰也不敢說。越是宏偉的計劃越是如此,劉曄的冀州方略都出現了意外——沒有估計到劉備會不戰而走,圍殲劉備的計劃剛剛展開就失敗了,沮授的這個計劃比劉曄的計劃還要復雜,變數更多。

  參與計劃擬定的崔琰有些失望,覺得以汝潁系、淮泗系為主的軍師處故意刁難沮授。沮授卻沒什麼感覺,平靜地接受了結果。

  孫策隨即傳書沈友,命他移駐涿郡,負責由幽州西進,進攻太原的戰事。如今戰線已經推進到河內,青州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戰事,沈友留在青州也沒意義,不如到草原上來試試身手。

  這個任務原本是留給太史慈的,但遼東生變,太史慈脫不開身,他本人又要回去處理孫堅的喪事,不能久留,只能便宜了沈友。為了加強沈友的騎兵力量,孫策又傳令太史慈,罷免公孫度的度遼將軍之職,降為偏將軍,轉到沈友帳下聽令。度遼將軍一職將由閻行接任。

  一切安排妥當,孫策率領水師東下。再不走,滱水水量減少,大型樓船就走不了了。

  出發之前,孫策召見了關靖。

  關靖獻城投降之後,一直沒有得到安排。得知孫策召見,他不敢怠慢,立刻趕來了。樓船整裝待發,孫策在飛廬上接見關靖,備好了茶和點心,請關靖入座。

  關靖心中忐忑,坐在孫策對面。

  “元安,追隨劉備幾年了?”孫策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到關靖面前。關靖躬身致謝,雙手捧著茶杯,想了想。“初平六年末,公孫伯珪戰死,快六年了。”

  “這六年如何?”

  關靖苦笑。“才疏學淺,苟且偷生罷了,不敢有所奢望。”

  孫策笑笑。他知道關靖這幾年過得不怎麼好,尤其是逢紀入幕之後,他基本就淡出了劉備的視野。這個人出身一般,有點學問,算不上太好,在公孫瓚麾下還算人才,與逢紀相比差得太遠了,不論是名聲還是能力都不夠。

  “聽伯嗣說,你做事嚴謹,遵循法度,有法家之風?”

  關靖苦笑著搖搖頭。“公孫將軍謬讚,愧不敢當,只不過一介酷吏而已,哪裡有什麼學術可言。”

  孫策沉吟了片刻。“孤想委任元安為冀州刺史,不知元安意下如何?”

  “豈敢,豈敢。”關靖下意識的謙虛了兩句,忽然意識到不對,驚訝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策。孫策笑而不語,過了片刻,關靖才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收回目光,放下茶杯,躬身道:“大王錯愛,靖感激在心,只是……”

  “你不要急著推辭,待孤說完,再做決定不遲。”孫策擺擺手,示意關靖稍安勿躁。關靖連連點頭,心臟卻還是不爭氣地猛跳。他萬萬沒想到孫策會委任他做冀州刺史。冀州是大州,實力遠在兗州、青州、徐州之上,又是對并州作戰的前線,這樣的重任應該由親信擔任才對,怎麼可能落到他的肩上。

  孫策解釋了一下刺史職責的變化。在吳國的體制中,刺史只負責監察,不兼管軍事或者行政,但是有權徵辟掾吏,也算是大權在握。冀州世家、豪強多,民風又與中原不同,他需要一個熟悉民情,又有一定手段的人來監管冀州,而關靖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刺史不好做,會得罪很多人,元安如果不想壞了名聲,孤也不勉強,安排你其他的事便是。”

  關靖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刺史不好做,尤其是冀州的刺史不好做,孫策讓他做冀州刺史有拿他當刀使的嫌疑,即使如此,他還是很感激。孫策願意拿他當刀,至少說明在孫策眼裡,他還有可用之處。他如果能勝任,以後的前途就不用愁了。萬一孫策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個再降之臣,他還能指望什麼?公孫續對他降劉備的事耿耿於懷,如果沒有官職在身,就算他想做個普通百姓也沒那麼容易。

  “願為大王效勞。”

  “那太好了。”孫策又道:“還有一件事想請教元安。”

  關靖笑了。“大王是說劉修嗎?”

  孫策點點頭。關靖也是個聰明人,不難猜到。他留著劉修,也是想給關靖一個表現的機會,否則任命他為冀州刺史很難服眾。關靖也清楚,主動請纓,去漁陽勸降劉修。

  孫策很滿意,舉起茶杯,向關靖致意。“祝元安馬到成功。”

  ——

  樓船起程,順水而下,兩日後到達易縣。

  甘寧趕來拜見,隨行的還有新降的渤海太守臧洪和主簿韓宣。他和步騭率部趕到渤海後,先擊破了城外的崔鈞,斬首三千,俘虜過萬,崔鈞出逃,因為隨身帶著財物多,被潰兵所殺。當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堆下城下的時候,臧洪就知道了孫策的態度,沒有多猶豫,決定舉城投降,以免無辜殺傷。

  韓宣就是那個給他出主意的人。

  韓宣放棄抵抗,是因為步騭的親筆書信。在那封給臧洪的書信中,步騭著重提了兩件事:一是臧洪的父親臧旻對孫堅有恩,是他最初舉薦孫堅入仕;二是黨人的魁首都與孫策相處不錯,張儉、何顒雖然沒有入仕,卻和孫策保持聯絡,荀彧等人為孫策效力,甚至連李膺的孫子也在吳國任職。

  看完步騭的信,韓宣就改變了態度,力勸臧洪拒絕崔鈞的聯盟,並坐視崔鈞被擊敗。

  孫策和臧洪沒多說什麼。他對臧洪很了解,一是臧洪在歷史上有傳,二是張超對他評價很高,多次寫信給他,希望他能重用臧洪,三是臧洪是廣陵射陽人,如今軍師處淮泗系不少,了解起來很方便。他倒是對韓宣很好奇,多問了幾句。

  韓宣字景然,渤海南皮人,正當而立之年。他身材矮小,只有六尺左右,面對孫策,他卻一點也不緊張,侃侃而談,並且很自信的說,孫策這次勝得僥倖,如果不是劉備心虛,望風而逃,再堅持一兩個月,勝負難料。原因很簡單,夏天已經過去,秋冬將至,除了滹沱河、漳水,其他河流都不適合江東水師航行,輜重運輸將成為孫策的麻煩。另外,從最近收到的消息來看,遼東可能有變,太史慈揮兵西進的可能性不大,孫策缺少足夠的騎兵,奪取幽州西部諸郡並非易事。

  孫策大感意外,轉身對郭嘉說道:“軍師處又多一個幹將。”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9 16:51
策行三國 第2265章 調兵遣將

  郭嘉含笑點頭。

  作為孫策的心腹,他清楚孫策刻意在軍師處增加冀州人,以便形成冀州系。軍師系的派系越多,力量就越分散,一系獨大的威脅就越小。況且隨著疆域的擴大,戰事越來越多,也需要更多的人手。韓宣雖然形像不怎麼樣,能力還是有的,熟悉了軍師處的做事流程後,做一個軍師綽綽有餘。

  已經有了沮授、崔琰,也不在乎多一個韓宣。軍師處處理的大部分事務都是戰略層面的事,對大局觀和預見性要求比較高,韓宣能根據有限的情報推論出戰場形勢,並且預測到遼東可能生變,他就有在軍師處立足的資本。

  “景然可願屈就?”郭嘉搖著羽扇,慢悠悠地說道。

  韓宣正中下懷,拱手施禮。他早就知道軍師處,也覺得軍師處最適合他。他身材矮小,力不如人,領兵作戰與他無緣,在重視相貌的朝堂上為官也很難出頭,參與軍事,出謀劃策才是適合他的職位。之所以勸臧洪不要輕易投降,要和孫策講講條件,說白了,真正的目的不過是表示自己的存在。如今心願達成,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安排好了韓宣,孫策轉向臧洪。

  與韓宣不同,臧洪身材高大雄壯,相貌出眾,自信從容。他的父親臧旻是文武全才,軍功卓著,臧洪十五歲為童子郎,入宮伴駕,那一年孫策剛出生。按照官場慣例,臧旻是孫堅的舉主,有恩於孫家,臧洪又年長,與孫堅平輩,在孫策面前有足夠的心理優勢。

  這個時代的士人還沒被完全摧毀自尊,坦然笑對王侯的人不在少數。

  “臧公是哪一年走的?”提及臧旻時,孫策欠了欠身,以示尊敬。

  提前先父,臧洪不敢怠慢,連忙還禮。“中平五年孟春,太原太守任上。某棄官奔太原,迎回射陽,四月入土。令尊時任長沙太守,正在征討區星賊,百忙之中還委託令舅送了禮來,洪感激不盡。”

  孫策笑了。“應該的,應該的。”心裡卻有些好笑。性格決定命運,難怪歷史上的臧洪會做出那樣的選擇,這人心氣高,恪守傳統,對君臣之義看得很重,有點老派貴族的感覺,凡事禮義為先,有做人的原則和底線。可惜這種人很快就沒了,魏晉之後,所謂的江左門閥自恃家世,妄自尊大,卻沒什麼節操可言。

  “臧公明於邊事,又終於太原任上,算是一生都奉獻給了邊疆。只可惜我等後人不肖,臧公離世十幾年了,邊疆不僅沒有安定,反倒越來越亂,真是愧對前賢。”

  臧洪一聲長嘆,深有同感。“大王所言甚是,先父離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北疆。他說檀石槐雖沒,鮮卑卻未滅,終究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一旦中原大亂,鮮卑人很可能會窺視中原,雁門、太原首當其衝,不容有失。”

  孫策捻了捻手指。“臧公鞠躬盡瘁,令人敬佩,可惜壯志未酬,足下可有興趣繼承父業,完成臧公未了的心願?”

  臧洪微怔,身體下意識地挺直了,盯著孫策看了兩眼,拱手施禮。“若能承父志,洪當奮殘軀,剿滅鮮卑,縱橫草原,以報大王。”

  孫策滿意地點點頭。“臧公有後,令人欣慰。你且等幾日,待沈友來了,孤將你引見與他。”

  臧洪大喜,躬身領命。

  孫策又命人叫來袁耀,讓他與臧洪見禮。見到袁耀,臧洪更不敢自傲,姿態放得更低。他的父親臧旻徵鮮卑失敗被貶,後來之所以能重新起用,就是因為得到了袁耀祖父袁逢的賞識和保舉,先轉中山太守,再轉太原太守。按照這個淵源脈絡,袁耀與臧洪平輩,在身份上卻有優勢,臧洪要退讓三分。

  覆手之間,臧洪俯首稱臣。

  ——

  又過了十餘日,孫策到達海濱,與奉命趕來的沈友、龐統相見。

  收到劉備逃離冀州的消息,沈友就知道自己要換防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會換到何處。洛陽一帶有魯肅,兗州有朱桓,鄴城有徐琨,自己再往前推進的可能性不大。他也想過北疆,遼東生亂的事,他已經收到了一些消息,但他覺得太史慈有能力解決遼東的問題,幽州應該還是他的戰區,別人無法染指,況且他麾下騎兵數量有限,到了幽州也很難發揮作用。

  他想來想去,覺得有可能轉戰交州。孫堅戰死,交州的戰事陷入僵局,孫策有可能會調他去主持戰事。為此,他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連船隻都準備好了,輜重、糧草、軍械都打了包,隨地準備裝船起運。

  收到孫策讓他移鎮幽州的命令,沈友驚喜交加。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快步上了飛廬,看到站在寬大的沙盤前,沈友、龐統大禮參拜。

  孫策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聚過來。沈友、龐統一看,沙盤大得出奇,幾乎將他們知道的地理都包括了進去,就連西域都出現在其中,橫亙在地圖下方的是一條青色的寬帶,幾乎托住了整個沙盤,讓上方的燕山、太行山看起來像是小島。

  “這是……天下輿圖?”沈友眼睛一掃,就看到了他的戰旗。在青色寬帶的上方,大約是代郡、上谷的位置,不禁心中一喜。

  “半個天下吧。”孫策笑了笑,伸手在青色寬帶上劃過。“子正,這一大片草原都是你的戰場,足夠你打到花甲之年致仕。”

  沈友抑制不住心中歡喜,連忙拱手道:“願為大王驅馳。”

  “有沒有什麼要求?”

  沈友轉頭看了一眼龐統。龐統拱手說道:“大王,草原作戰,騎兵為先,我部騎兵數量不足,不知大王有什麼安排。”

  孫策拍拍手,陳到、馬超推門而入,躬沈友拱手行禮,站在一旁。孫策說道:“叔至曾和你並肩作戰,你們很熟悉,我就不用多說了。孟起與你同年,武藝高強,精通騎戰,也是一個好手。從現在起,他們為你掌騎,你覺得如何?”

  沈友正中下懷,連忙拱手行禮。“委屈二位將軍了。”

  “豈敢。”陳到、馬超還禮。陳到還好一些,馬超心裡格外激動。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又有統兵征戰的機會了,而且比他想像的還要好。在沈友趕到之前,孫策已經和他們商量過,打算組建一支萬二千人規模的騎兵,兩千甲騎由陳到指揮,一萬輕騎由他指揮。他指揮的雖是輕騎,卻不是普通的輕騎,除了沒有馬甲之外,輕騎兵的裝備一點也不差,面對草原上的騎兵,這些輕騎兵有足夠的碾壓能力。除非遇到特定的對手,需要甲騎出面,他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公孫度的七千遼東騎兵。公孫度正在趕來的路上,將在上谷與你匯合。財力有限,現在只能給你兩萬騎的編制,夠用嗎?”

  沈友大喜過望。公孫度轉到他的麾下,不僅是增強他的騎兵實力,更是孫策對他的信任。如果不是對他的能力有信心,孫策不會安排他來解決公孫度這個麻煩。他強行掩飾住心中的喜悅,拱手道:“請大王放心,夠用了。有叔至、孟起相助,有這兩萬騎,臣一定能踏平陰山。”

  “那好,就先聽聽方略吧。”孫策轉身,對凌統說道:“請沮軍師來。”

  凌統應了一聲,轉身去了。沈友聽得真切,看了龐統一眼。龐統會心一笑。連沮授這樣的名士都成了吳王身邊的軍師,冀州自然是吳國的新糧倉了。冀州人頑抗了那麼久,甚至不惜支持劉備,跟著劉備出逃,結果反倒便宜了吳王,連殺人都免了,直接接收就行。

  有了冀州的錢糧做後盾,再加上海路運來的物資,他們的底氣更足了。只要他們自己不飄,這功勞已經牢牢的攥在了手裡,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利落,勝得漂亮,要不然對不起吳王的信任,對不起這麼好的機會。如果不是公孫度惹出了麻煩,這原本是太史慈的囊中之物啊。

  時間不長,沮授趕到,與沈友、龐統見了禮,直奔主題,就著沙盤上的地理,解說了一下他的方略,主要以進攻并州北部的雁門、太原為主,兼及涼州北部,並沒有涉及太遠。大戰略是說給孫策聽的,沈友這樣的戰區督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聽完沮授的介紹,沈友眉毛一揚,讚了一聲:“好計,這是趙武靈王攻秦之計的再現,而且更加精細。”

  沮授也有些詫異,瞥了沈友一眼,欲言又止。“沈督謬讚,不敢當,此計的確參考了趙武靈王的攻秦之計,根據形勢不同,略做調整。”

  沈友一手環抱在胸前,一手摩挲著修剪整齊的短鬚,目光在沙盤上來回掃了兩遍,點點頭。“似迂而直,似遠而近,沮軍師有大氣度。”他抬起關,看看沮授,又看看孫策,對沮授拱拱手。“恭賀沮軍師終於擇對了明主。天下能盡沮軍師之才者,唯大王一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29 16:58
策行三國 第2266章 以古喻今

  沮授謙虛了幾句,靜靜地站在一旁。

  孫策卻一時心動。原來沮授的計劃並非首創,而是趙武靈王的攻秦之計。仔細想想,似乎的確如此,趙武靈王攻秦之前,行胡服騎射,進行軍事改革,然後征服了林煩、東胡,後來又親自入秦為間,打探情況,比彼得大帝不知早了多少年。

  不過沈友說破沮授的計劃淵源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抖聰明,表示自己的博學多識,而是另有用意。

  趙武靈王雖能善始,卻未能善終,最後被餓死在沙丘宮。之所以如此悲摧,就因為他放棄了王位,自為主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攻秦上,忽視了身後,更要命的是出了昏招,沒處理好兩個兒子的關係,以致父子相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是一個反面典型,諡號裡的靈和漢靈帝的靈一樣,亂而不損,都不是什麼好字眼。班固論古今人物,趙武靈王被列為下中,智者之末,再差一點就是愚者了。

  沮授用了趙武靈王的思路,卻不提趙武靈王這個人,可能就是因為他不祥,索性不提。郭嘉等人也許出於同樣的心理,心照不宣,看懂了也不說,免得大家面子上難看。

  孫策不動聲色,繼續商討幽州方略。他不能在幽州久留,而且很長一段時間內可能無法再來,要把相關的事務都交待清楚。除了調沈友負責幽州的戰事外,他還調整了幾個重要人選,忙了半天才結束。

  沮授等人散去,孫策留下沈友、龐統共進午餐,說一些體己話。寒喧了幾句之後,孫策主動提起話題。

  “仲謀回江東,可曾經過青州?”

  “在濟南停了一下,棄船登岸,換乘馬車。”

  “還有呢?”孫策哼了一聲:“他向你伸手了嗎?”他知道孫權的毛病,手腳很大,在他面前不敢放肆,離開了他的眼睛就說不准了,楊儀最近就告過狀,說孫權私下裡要求多領一些物資,被楊儀嚴辭拒絕,還很不高興。

  沈友笑了笑。“大王,仲謀身為王弟,雖說手腳大了些,也算不上什麼毛病。再說了,他經過臣的戰區,臣身為鄉黨,依禮當有所饋贈,換了其他人來也是一樣的,並無特殊之處,大王不必追究。”

  孫策聽得懂沈友的意思。孫權花點錢不是什麼大毛病,他的問題在別處。他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剛才你提到趙武靈王攻秦之計,孤倒是對趙武靈王有些好奇,你對此人怎麼看?”

  “雄才大略,只是有些急於求成。若非如此,秦國一統天下怕是還要再等幾十年。”

  “說來聽聽。”

  沈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用布巾拭了拭嘴角。“既然大王願意聽,臣就斗膽,說說趙武靈王這個人,也算是臣這幾年的思考成果,請大王指教。”

  孫策微微一笑。“幾年不見,你沈三妙的刀和筆有沒有長進,孤不知道,這口才是越來越好了。”

  沈友也笑了。“臣也是沒辦法,被逼著練出來的。臣在青州沒有戰事,倒有一大半精力用來與人論戰,勤能補拙,熟生能巧,刀法沒什麼長進,口才和文章倒是有點進步。”

  孫策笑著點點頭。沈友和管寧、邴原等人辯論的文章他也看了一些,看起來是學術爭論,其實都是地方利益。沈友在青州推行新政,青州世家原本指望袁譚,發現袁譚指望不上,只好回頭去求管寧、邴原等人,管寧、邴原不好明著反對,只好以討論學術的方式提出質疑,並以青州的情況為例,指責沈友、徐琨等人做得太過。徐琨沒那學問,沈友卻是不饒人的,雙方你來我往,吵得不亦樂乎。

  “趙武靈王之善,在於不拘古法,敢於變法求新,又不囿於俗見,向蠻夷學習。當然,他最令人稱道的還是他能以理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比起以刑戮推行新法的商鞅,他勝出不知幾許。為了能全力以赴的攻秦,他又讓出王位,自為主父,更是古所未有,堪稱果決。只可惜他未能處理好父子兄弟的關係,不僅自己餓死沙丘,攻秦大業也付之東流,令人扼腕。”

  “你覺得他讓出王位是果決?”

  “取道河套攻秦,去國千里,且戰場凶險,不能不有所綢繆。先傳位其子以掌國事,既能一心征伐,又有備無患,堪稱上計。事有輕重,權有取捨,只不過世間多的是貪權戀棧之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古今少有。”

  孫策點頭贊同。“趙武靈王九泉之下,能得子正此贊,當許為知音。”

  “恐怕不見得。”沈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道:“臣接下來的話,只怕趙武靈王不會喜歡聽。”

  孫策笑笑,不好聽的來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趙武靈王之失,不在其愚,而在其仁。他有大仁,推己及人,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兄弟相親,他能讓國,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共治。寵愛公子章,欲使其與惠文並王,知其奢侈,又不能輔以之良相,以致父子相疑,兄弟相殘,可悲可嘆。”

  “如此說,仁也是錯?”

  “過猶不及。趙武靈王欲王公子章,本為愛之,實則害之。且治國如治兵,合則力強,分則力弱。晉三分而秦強,併中山、代而趙強,又豈能分代而王公子章?父子或可相替,兄弟不能比肩。設若趙武靈王不死,公子章與惠文王亦能相安,於趙亦非幸事,必因力分而為敵國所滅,此至理也,雖愚者亦可知。”

  孫策眼神微閃,舉起酒杯,沉吟不語。沈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態度已經很鮮明了。明著說父子,其實說兄弟。這些話其實很犯忌,不是心腹,不會說得這麼直接。

  這是沈友對他的效忠,對他付以重任的回報。

  “聽子正說史,令人解憂忘食。”孫策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向沈友示意。

  ——

  魯肅勒住坐騎,看著滔滔黃河,看著黃河對岸不絕於縷的隊伍,忽然笑了一聲。

  一旁的辛毗轉頭看了過來,笑道:“都督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何不共欣賞?”

  魯肅舉起馬鞭,指了指河對岸。“佐治,你說劉備是去河東好,還是去上黨好?”

  辛毗​​想了想。“都好。”

  “哦?”

  “對他而言,河東、上黨都是安身之處。窘迫之際,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對我們而言呢?”

  “對我們而言,河東也好,上黨也罷,都有一群頑固不化的井中之蛙,與其污了我們的刀,不如讓劉備做前驅。”辛毗一聲輕嘆。“說起來,劉備也是有功之人啊,若非是他,大王焉能如此輕取冀州。”

  魯肅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辛毗​​又咂了咂嘴,有些惋惜。“可惜劉備在河內駐留的時間太短,要不然我們也能跟著撿點便宜,順勢收了河內。”

  魯肅撫著短鬚,沉吟片刻,搖搖頭。“不能因小失大,河內不足為患,還是等朱休穆來吧。這麼大的戰功,僅憑我們是吞不下去的。吃相太難看,未免傷感情。”

  辛毗​​笑著點點頭。“就依都督。”他也清楚,兗州之戰,朱桓雖說取勝,卻未竟全功,有一大部分功勞被他們撿了,朱桓反倒因為提升太快,戰果不理想受到非議,以至於吳王不得不免了陸遜的職來平息眾議。朱桓本人雖然沒被貶,卻也臉上無光,還欠了陸遜一個大人情,心裡正憋著一口氣要證明自己。如果他們佔了河內,堵住了朱桓西進的路線,獨占關中之功,以朱桓那脾氣肯定要翻臉,徐琨也會有想法。不如將河內、河東讓給他們,魯肅取道弘農,由函谷關、潼關入關中,至少能得一半功勞。

  魯肅輕抖馬韁,下了河岸的高坡,向南輕馳而去。辛毗​​撥馬跟上,與魯魯並肩而行。魯肅看看四周,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佐治,郭祭酒最近有沒有書信來?”

  “私信沒有,公文倒是接連來了幾封,都督想聽些什麼?”

  “大王收河北,袁譚稱臣,魏國那些文武是如何安排的?”

  “魏國的將領如何,軍師處的報告裡沒提,要等通報,軍師處倒是添了人,沮公與與劉子揚做了同僚。”

  “佐治,你對沮公與印像如何?”

  “奇才。”辛毗不假思索,應聲答道:“非我能及。”

  “那誰能與他抗行呢?”

  “張子綱,荀文若。”辛毗頓了頓,又道:“劉子揚若能謙和些,亦當相去不遠。”

  魯肅點點頭,一聲輕嘆。“是啊,子揚有才,只是性子急了些。”

  辛毗​​知道魯肅為劉曄擔心,卻不說破。“都督大可不必擔心,大王能用人以長,忘人之短,就連關羽那樣的人都被他折服了,何況劉子揚。”

  “關羽?”

  “都督還不知道?說起來,這也是一個趣聞。”辛毗笑了兩聲,說起關羽寫萬言自省書的故事。魯肅聽了,也不禁莞爾,搖著頭,感慨不已。“劉備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不知會如何想。由此可見,能用什麼人為臣,首先要看君主有多大的氣度,否則只會弄巧成拙。放眼天下,能用關羽者,唯大王一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30 18:52
策行三國 第2267章 阿斗

  河內,獲嘉。

  劉備坐在路邊的巨石上,瞇著眼睛,神情茫然,眼神呆滯。

  一隊將士披著甲,扛著矛戟,沿著官道匆匆而行,所有人都神情緊張,隨時準備作戰。雖然離開了冀州,但他們並不安全,北側可能會出面黑山賊,南側可能會出現江東水軍,後面可能會出追兵,就連前方也可能出現堵截,無路可去。

  一切皆有可能,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又能不能看到明天。

  劉備也是如此。或者說,他是最絕望的那一個。年逾不惑,奮鬥了十幾年,好容易封了王,眼看著又要拿下整個冀州,前途一片光明,怎麼突然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

  “篤篤篤……篤篤篤……”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驚醒了劉備,劉備忽然打了個激零,猛地站了起來,“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大……大王。”剛剛翻身下馬的騎士嚇了一跳,連忙單腿跪地,一動也不敢動。

  劉備喘了兩口氣,定了定神,看到跪在坡下的騎士,沒好氣的罵了一聲:“什麼事,如此驚慌?”

  “大王,王后追來了。”

  “誰?”

  “毛……毛王后。”

  劉備的臉頰抽搐了兩下,臉色比手中的長劍青雲還要青。過了半晌,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將長劍橫在腿上。

  “讓她來。”

  騎士不敢多說,起身上馬,撥轉馬頭,逃也似的走了。劉備看著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想了想,叫過一個親衛,讓他去請逢紀。逢紀就在後面不遠,來得很快,馬車在路邊停下,逢紀下了車,看了一眼坐在巨石上的劉備,嘆了一口氣,提起衣擺,一步步地爬了上來。他這些天很辛苦,幾丈高的山坡就爬得氣喘吁籲,渾身是汗。

  “逢相辛苦了。”劉備站了起來,一手提著劍,一手去扶逢紀。逢紀擺擺手,扶著一旁的一棵雜樹,呼哧呼哧的直喘。他不敢離劉備太近,劉備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別一劍捅了他。

  “大王有何……吩咐?”

  “王后追來了。”

  “王后?”逢紀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這是好事啊。算算日子,王后該臨盆了吧?若是能生個男孩,大王就有後了。”

  劉備將臉轉向一旁。“逢相不覺得奇怪嗎?盧奴陷落,她應該成了俘虜,怎麼會……”

  逢紀也反應過來。這時他已經喘勻了些,撫著鬍鬚,沉吟片刻。“不管怎麼說,大王與王后團聚都是好事,至於其中原因,等王后來了問一問自然明白。唉……”逢紀一聲輕嘆。“臣無能,愧對大王、王后。”

  劉備沒吭聲,逢紀也不好直接離開,只能站著。過了一會兒,劉備也覺得這麼站著不成體統,咳嗽了一聲,問道:“逢相,司馬懿去了幾天了?朝廷能同意我們的請求嗎?”

  逢紀強作鎮靜。“大王不必擔憂。形勢危急,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不會坐視不理的。”

  “孤覺得難啊。先帝崩殂大半年了,新帝還未登基,長安眾臣意欲何為?吳賊勢盛,只怕不少人已經與吳賊眉來眼去了。咦,對了,蜀王使者法正在長安那麼久,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逢紀無言以對。他對長安的情況也知之甚少。劉備麾下人才有限,情報收集渠道更少,長安能為劉備提供消息的人屈指可數,就連趙雲到了長安之後,消息都少了。他為了冀州的事日夜操勞,哪裡還有精力分顧長安。

  誰想到這麼快就要向長安朝廷求援啊。

  劉備有些後悔,還是太急了,讓逢紀為難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見遠處駛來了幾輛馬車,估摸著是毛王后到了,臉色更加難看,很想找個話題說說,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

  毛王后的馬車被逢紀的馬車擋住,無法前進,車夫認得是逢紀的馬車,也不敢放肆。過了一會兒,毛王后下了車,向這邊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個侍女,其中有一個保姆,懷裡抱著一個襁褓。劉備看得真切,越發厭惡,卻不好說些什麼,站著一動不動。

  王后毛嬙在路邊站定,仰起頭,看了一眼,尖聲叫道:“大王,就算妾卑鄙,不堪為中山王后,難道大王就不想看看你的骨肉嗎?”

  劉備站著,一動不動,充耳不聞。毛嬙更加惱怒,臉色鐵青,從保姆懷中搶過襁褓,高高舉起。“既然大王如此絕情,那我母子也無顏立於世上,索性一併死在大王面前,也免得拖累大王。”說著,就將襁褓砸了下去。

  “王后,萬萬不可。”毛嬙身邊的婦人們嚇得尖叫起來,紛紛上前,想奪下孩子,毛嬙只是尖叫,奮力掙扎,沒幾下就掉了髮釵,亂了髮髻,配著扭曲的表情,讓毛嬙看起來越發面目可憎。劉備看得火大,大步走了下去,厲聲喝道:“鬧什麼,成何體統。”

  毛嬙嚇了一跳,再看看劉備手裡的長劍,頓時老實了,乖乖的鬆了手。一個侍女抱了過去,查看孩子,卻發現那孩子睡得正香,居然沒醒,這才鬆了一口氣,笑出聲來。

  劉備也覺得奇怪。這什麼孩子,這麼鬧騰也不哭?他湊過去看了一眼,見那孩子粉嫩的臉蛋胖嘟嘟的,一對濃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威風。逢紀也湊了過來,看了一眼,突然說道:“大王,王子好福相呢。”

  劉備轉頭看了逢紀一眼,也覺得有理。他小時候就聽阿母說過,他生下來的時候也是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什麼都大。同樣的話,做了中山王之後也屢次聽族中老人提及,都說這是王者之相,他生下來就注定能稱王。從相貌上看,這孩子像是他的骨肉。他很想問問毛嬙是怎麼回事,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怎麼也張不開口。

  “這孩子……”劉備指著孩子,眼睛盯著毛嬙。毛嬉也不明白劉備的意思,見他眼神凶狠,越發心虛。劉備著急,只好說道:“這孩子可曾起名?”

  “起……起了,叫阿斗。”

  “阿斗?”

  “妾……妾生他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北斗入懷,然後肚子就開始疼,生了他,便叫他阿斗。”

  “北斗星?”劉備轉頭看著逢紀,將信將疑。逢紀卻高興起來,抓著劉備的手臂,連聲說道:“大王,北斗乃是帝星所在,北斗入懷,這是吉兆啊。”

  劉備不像逢紀那麼興奮,卻也有些心動。他訕訕地笑道:“這孩子倒是強壯,不過也就是如此而已,與其他孩子也沒什麼區別……”

  “誰說沒區別?”毛嬙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說道:“他和大王一樣,耳朵特別大,還有,手臂特別長。”一邊說一邊去解襁褓,不一會兒就將孩子從襁褓中抱了出來。劉備仔細一看,又驚又喜,這孩子長著一雙看起來有些彆扭的手臂,比正常的手臂至少要長一掌,在毛嬙懷中蜷曲著,手臂能圈住整個身子。

  “這……這是我的孩子。”劉備忽然叫了起來,扔了劍,從毛嬙手中搶過孩子,高高舉起。孩子被舉起,兩條手臂看得更加清醒,的確比普通孩子長得多。劉備心花怒放,他突然明白過來,他被那幾個醫匠騙了,什麼傷了腎,不能生育,全是謊言。毛嬙也許不守婦道,但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種。

  這一對手臂就是證據。

  剎那間,劉備幾乎落下淚來,一直以來蒙在心頭的恥辱突然間不翼而飛,就連戰敗亡國的陰影都暫時消失了。他放聲大笑,剛笑了兩聲,一股熱流迎面射來,淋了劉備一臉,還有不少直接濺進了劉備嘴裡。

  “哇——”被劉備高高舉起的孩子哇哇大哭,哭聲響亮,有如金鼓。

  “我……”劉備閉著眼睛,想開口罵人,可是一聽孩子響亮的哭聲,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豎子,第一次見面就給老子一份大禮,童子尿,很補的。好,這才像我劉備的兒子,管他什麼王侯,不服就尿。”

  逢紀連忙扯了扯劉備的袖子。劉備一激動就容易說錯話。“大王,天氣涼,別凍著王子。”

  劉備如夢初醒,連忙將孩子交給保姆,讓她趕緊包好,千萬別凍著了。他用袖子抹去臉上的童子尿,眉飛色舞。“阿斗,阿斗,這個名字好。逢相,看來我們要轉運了。”

  “是啊,是啊。”逢紀附和了幾句,心裡也很高興。在這個時候,有點吉兆總是好的,至少讓人不要那麼絕望。就算是毛嬙編的,那也編得好,劉備現在太需要這樣的消息了。

  劉備只顧著高興,逢紀卻沒忘了正事,問起毛嬙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毛嬙這才說,關羽投降,關靖舉城向孫策投降,所有文武的家眷都成了俘虜,但孫策沒有為難他們,清點完人數之後,很快就放了她們,不僅是她,其他人的家眷也都被遣散了,逢紀的家眷回了青州,沒有與她同路。

  逢紀很驚訝。“是吳王孫策的命令嗎?”

  毛嬙點點頭。“是的,吳王還讓妾帶一句話。”

  “什麼話?”

  毛嬙有些猶豫,囁嚅了半天。劉備有些著急,大聲催促道:“他說了什麼,你直說便是了,有什麼好猶豫的。”

  “吳……吳王說,請大王好好珍惜妾與這個孩子,別再丟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9-30 19:12
策行三國 第2268章 棋局

  阿斗為劉備帶來了轉機。

  司馬懿到達長安,與法正見了面。兩人談得很投機,法正也支持曹劉結盟,共抗孫策。法正還告訴司馬懿一個消息,經過幾年的努力,劉繇終於在交州打開了局面,孫堅戰死,交州形勢逆轉。

  對劉備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孫堅死了,就算孫策不親自去交州指揮作戰,他也要守喪,也就是說,至少有一年時間,孫策不能離開江東。

  聯繫到孫策匆匆離開冀北,又調沈友移駐幽州,劉備基本可以確定法正的消息屬實。機會來了,且不說能不能逆轉形勢,至少得到了一個喘息之機。

  除了這個好消息之外,法正還提出一個建議:劉備暫駐河內,阻止吳軍沿黃河北岸西進關中,或者北上并州。他的理由很充分,現在是關鍵時刻,應該聯合各方面的勢力,共抗孫策,不宜和涼州人發生衝突,讓孫策趁虛而入。

  劉備、逢紀都是聰明人,知道法正的心思,這是讓他們看守并州、關中門戶,卻不讓他們有機會染指并州和關中。這當然是不平等的盟約,但形勢逼人,他們也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只能答應。至少有一點是好的,這個建議是由司馬懿轉達的,既然司馬懿同意了,他們就能在河內得到錢糧支持,解燃眉之急。

  劉備接受了法正的建議,隨即與并州刺史閻溫和河東太守趙昂聯絡。尤其是閻溫,除了要請閻溫提供一些軍械、糧草之外,還希望閻溫能夠接濟張飛、張郃,讓他們能退守太原。張飛率領的一萬騎兵是他目前最精銳的力量,容不得半點閃失。

  閻溫也正頭疼。他既不希望劉備全軍覆沒,又不願意讓出并州,見劉備識趣,主動要求駐守河內,正中下懷,爽快的答應了,並且同意張飛、張郃率部經過太原、上黨,趕來河內與劉備會合。

  幾乎在同時,河東太守趙昂也遣使回覆劉備,同意劉備駐紮河內,並提供了一批鹽鐵,但他片語不提軹關。

  劉備鬆了一口氣,進駐野王,等待張飛趕來匯合。他委任崔瑜為河內太守,審英等人各為縣令長,並委託逢紀與河內諸家聯絡,闢召諸家子弟為掾吏。

  野王北就是太行山,有太行陘通往上黨,陘中有天井關,易守難攻。天井關南的太行山南麓有一座邘台,本是周初的邘國都城,如今已經荒廢,只剩下一座土台。不過地形很好,背山面水。劉備與逢紀去看了一圈,決定在那裡修一座城。河內無險可守,天井關在上黨境內,不是他能所想的,河內境內的軹關又被趙昂控制了,想撤退都無路可走,一旦開戰,他需要一個能夠堅守的要塞。

  建設要塞的任務由野王令司馬朗具體負責。

  ——

  長安,戚里。

  楊修坐在二樓廊下,靠著憑几,一手握著一卷書,一手拈著果餞往嘴裡送。曹植趴在對面的案上,一手握筆,一手托腮,兩隻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藍天白雲,嘴角不自覺的挑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會心而笑。

  樓下吼聲陣陣,兵器交鳴,隨著一聲大喝,一聲悶響,整個院子為之一震。曹植也被驚醒過來,拍拍心口,轉頭看了一眼樓下,笑道:“二兄又贏了。”

  “還有誰?!”曹彰怒吼。

  “行啦,行啦,二王子,你今天已經連贏三人了,休息一下吧。”法正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倦意。曹植縮了縮脖子,坐了回去。楊修嘴角輕挑,無聲地笑了,目光卻沒有離開書。樓梯輕響,法正走了上來,身後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法正走到楊修面前,也不說話,背著手,俯視著楊修。

  “勞駕讓開點,你擋我光了。”楊修眼皮也不抬,淡淡地說道。

  法正也不介意,相處這麼久,他已經習慣了楊修的尖酸刻薄。他咧嘴笑笑。“楊長史,今天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

  “哼!”楊楊笑了一聲,將手裡的書扔在案上,十指交叉,抱在腹前,卻沒有看法正。“司馬懿,你來來去去七八次了,現在才來見我,是不是有些失禮啊?”

  司馬懿拱拱手,淺淺地笑著。“俗務纏身,身不由己,公子高人,想必不會介懷。”

  “你的俗務現在忙完了?”

  “幸不辱使命。”

  “呵呵。”楊修揚揚眉。“那……手談一局?”

  “恭敬不如從命。”

  楊修坐正了身子,拍拍手。“小子,取棋來,看我殺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曹植“咯咯”地笑出聲來,起身去取棋。司馬懿彷彿什麼也沒聽到,還是靜靜的站著,臉上掛著淺笑。不一會兒,曹植取來了棋枰、棋子,擺在案上。司馬懿主動跪坐在楊修對面,伸手擺好棋枰,又主動取了黑子,拱手道:“公子棋力超絕,非懿能當,請饒一先。”

  楊修笑笑。“可。”伸手示意曹植取棋子過來。曹植抱過棋盒,打開蓋子,送到楊修手邊,順勢靠著楊修坐著,眼神中全是崇拜。法正看得真切,忍不住皺了皺眉。司馬懿拈起一枚棋子,輕輕的放在棋枰上。他的手還沒縮回去,楊修便應聲落子,“啪”的一聲,又脆又響。

  兩人你一子,我一子,交起手來。司馬懿的棋下得很慢,經常停下來思考。楊修卻幾乎不思考,隨手而落。法正在一旁看著,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他看得出,司馬懿的棋力與楊修相差太遠,剛剛進入中盤就露出了敗象。

  他詫異地看了楊修一眼,心中忽然一動。楊修被他軟禁了大半年,足跡不出這個院子,甚至連樓都不怎麼下,平時也沒有訪客,天天見面的只有曹昂、曹植兄弟,卞夫人偶爾會來拜見,但是他對外面的事還是一清二楚。他是怎麼傳遞消息的,法正已經盤查了很久,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看到楊修下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半年前,他剛剛軟禁楊修的時候,和楊修下過幾局,楊修的棋力可沒這麼強。這段時間他又沒有和高手對弈,怎麼會有這麼明顯的提升?有人與楊修暗中保持聯絡,而且應該是個圍棋高手。他們傳遞消息的手段很可能就是棋譜或者類似的東西。

  法正站在一旁,看似看楊修與司馬懿下棋,腦子裡卻在思考長安有名的棋手,想著誰有可能與楊修聯絡,又能接觸到相關的消息,並圈定了幾個人選。

  不知不覺,棋局已經結束,司馬懿平靜的收拾著棋盤,又道:“公子棋力大增,懿斗膽,敢請讓一子。”

  楊修笑笑。“仲達,下棋輸了還可以重來,交錯朋友可是會送命的。河內司馬家蟄伏了這麼多年,可別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司馬懿笑笑。“多謝公子教誨。請。”

  法正站在一旁,沒人搭理,心情很不好,偏偏又不能獨自離去。他不能讓司馬懿與楊修獨處。司馬懿奉劉備之命來結盟,兩人見了七八次,深談也有四五次,但他心裡究竟怎麼想的,法正還是不敢肯定。司馬懿雖然年輕幾歲,心思卻極為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法正正在考慮,楊修忽然說道:“法孝直,戲志才殷鑑在前,你要注意養生啊,不要太勞累,要不然會夭壽的。”

  法正忍不住反唇相譏。“我也想和長史一樣無所用心,奈何沒有長史這樣的天資。若是長史能指點一二,我感激不盡。”

  “我倒是可以指點你,只怕你不能遵行。”

  “只要長史不是勸我投降,別的我都可以照辦。”

  “為什麼要勸你投降?”楊修笑道:“你降與不降有什麼區別?我大吳軍師處人才濟濟,參軍逾百,不差你一個。”

  法正的臉色很難看。“那倒要請教長史,我當如何做,才能多活幾年?”

  “量力而行,問心無愧就可以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凡事都有度,過了那個度,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可能害人害己。就比如這棋子,以你的能力,只能掌控十三道,你偏要挑戰十七道,甚至十九道,不是自取其辱嗎?”

  “長史能掌控多少道?”

  楊修咧嘴一笑。“就目前而言,十九道綽綽有餘,未逢敵手。”

  “山子道、王九真、郭凱也不是你的對手?”

  楊修笑而不語。法正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轉過身,向樓梯走去。背過身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他知道該找誰去查證楊修的消息來源了。

  司馬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著楊修。“公子以為,我能掌控多少道?”

  “十五道,若能摒棄雜念,潛心修習,十七道也沒什麼問題。十九道嘛,非你能及。”

  “多謝公子。”司馬懿起身,拱手再拜,離席而去。楊修也沒說什麼,指了指曹植。“小子,你來。”說著,又將棋盤對換了一下,接過了司馬懿的殘局。曹植美滋滋的拈起棋子,與楊修對弈起來。

  司馬懿下了樓,法正就在廊下站著,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司馬懿一眼,笑道:“如何?讓你不要見,你偏要見,白白受他羞辱。”

  司馬懿笑道:“當年在洛陽,我便與他相識,如今往來多次,不見一次,實在有悖朋友之義。”

  法正眼神閃爍,沉吟片刻。“仲達,你是能掌控十七道棋局的人,能不能告訴我這只能掌控十三道棋局的人,這長安之局該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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