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40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2:16
第兩百六十章 死無對證(第一更)

    「沒有人能死無對證,死無對證的背後本身就有問題,再查!」

    當這一艘易翻的小船在河水中順流而下,返回洛水城時,在遙遠的北魏皇宮裡,盛裝的北魏長公主元燕聲音微寒的說道。

    在眉山時,尋常打扮的她看上去並不出眾,和普通的南朝小姑娘似乎沒有區別,然而現在穿著最華貴的衣衫,她的光輝卻是亮得有些刺眼。

    她手托著下頜,顯得有些疲憊,只是她漠然的神態,卻讓人覺得威嚴和強大。

    她的下首,站著一名結著長辮的男子。

    這名男子在眉山之中,也是最靠近她圍坐的那一群人之中的一個,面對元燕這種冷漠而威嚴的姿態,他已經習以為常。

    聽著元燕的這句命令,他躬身行了一禮,卻是並未就此退出,只是搖了搖頭,道:「不能再繼續了。」

    元燕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沉默的看著他。

    「死無對證的確有問題,只是再查下去,我便可能沒了。」這名男子歉然的輕聲道:「我便會變得死無對證。」

    元燕的眉頭微蹙,只是依舊沒有出聲。

    「抱歉。」這名男子輕聲的嘆息了一聲,「今後恐無法再為長公主殿下效力。」

    「他這是什麼意思?」

    等到這名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這殿裡許久,一名和元燕面容極為相似的宮女出現在殿間,她看著這名男子離開的方向,聲音微寒的說道:「只是因為懼怕魔宗大人,便不再為您效力?他難道忘記這些年您替他做的事情了麼?」

    「他是魔宗的人。」元燕並沒有絲毫的憤怒,只是冷漠的輕聲說了一句。

    「什麼?」這名和她面容極為相似的宮女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他是什麼人?他是白蠟湖畔的獵頭者白骨枯,雖然進洛陽五年,但什麼時候見他怕過,當年他的那些敵人,對於當年的他而言,也和魔宗大人差不多。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純粹的害怕魔宗大人的實力,而不敢再聽命繼續追查?」元燕微諷的說道:「只有一個可能,他是魔宗的人...魔宗大人可以用他離開我身邊的方式給我施壓,而我若是想明白這層,便自然知道他發覺了我在查他。」

    宮女的面色變得慘白起來。

    元燕的做事一向極有效率,在短短數日之內,她便已經發現有一些懸而未決的要案隱隱和魔宗有關,然而許多這樣的事情,和藥谷聖手黃秋棠的遭遇一樣,許多能夠帶來線索的人,若非死無對證,便似乎從來沒有在世間出現過。

    這樣的抹滅,更是讓元燕確定魔宗並非像絕大多數魏人以為的那般謙和仁愛,而是比絕大多數權貴更為冷酷和殘暴。

    只是若是按元燕所說,這白骨枯一開始便是魔宗的人,魔宗大人已然知道元燕在背後所做的一切,那該會如何?

    「總有些上進的年輕修行者覺得人生是可以用命賭一賭的事情,還有要找到些天生擁有強烈正義感的,勇於揭露魔宗的真面目的年輕人,也並不算太難。」元燕的聲音在此時想起,傳入這名宮女的耳廓。

    此時元燕的聲音依舊很平穩、冷靜,或者說顯得有些冷酷。

    「這樣做...真的好麼?」宮女遲疑了片刻,發出了聲音。

    她並不同情想用命賭一賭前程的那種人,要說同情,她最同情那些天生擁有正義感的熱血年輕人,只是在她看來,那樣的熱血也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因為權貴之間的陰謀總是層出不窮,即便你揭露了某個權貴在某些事情上採取的非人手段,將那名權貴從北魏扳倒,但那些新上去的權貴,依舊會做出很多的陰謀。

    她只是擔心元燕並不收斂,反而徹底表明態度的方法,會引來很可怕的後果。

    「皇帝和太后不會喜歡我敷衍,至於魔宗大人,不會因為我敷衍而對我便沒有敵意,更何況他對我們可能原本就有想法。魔宗大人也不可能冒著徹底觸怒皇帝和太后的風險殺了我,若他敢殺我,皇帝和太后便知道自己也沒有退路,也必定會展開瘋狂的反擊。事關他們自己的生死,他們甚至會覺得這件事比和南朝的戰爭更為重要。所以我首先不能讓皇帝和太后不喜歡。至於魔宗大人如何想...他若是真想和我談一談,我做得越是過火,越是對他造成了真正的威脅,他想要我停手,便自然會給我更多的好處。」元燕緩緩的說道。

    她說的很清晰。

    這名宮女也聽得很懂,她的眼中油然而生敬畏。

    元燕這樣的人,的確太過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麼。

    「你也不要再留在洛陽。」

    元燕的聲音再次響起,「魔宗大人無論採取什麼樣的手段,只要無法殺我,只要我依舊是獨一的北魏長公主,有著皇帝和太后的默許,我便始終有著對他產生威脅的力量,只是他不敢殺我,卻敢殺那些對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物。雖然沒有人覺得一名長公主和一名影子之間有真正的友誼,但是像他這樣的人物,終究會查得出來,所以你接下來不能為我做什麼事情,不能留在洛陽。」

    這名宮女身體猛然一震,她震驚的看著元燕,「那我去哪裡?」

    元燕看著這名恐怕是身邊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她輕聲道:「也不能留在北魏。」

    「去南朝?」這名宮女完全愣住。

    「我自然會有安排。」

    「我會先安排你『死掉』,然後安排你去南朝。」

    元燕垂下了眼瞼。

    她的身前案上,在她此時的手邊便有一些來自南邊的軍情回報。

    這裡面沒有那名南朝小賊的死訊,反而有提及,在眉山之役之後,南朝有了一些需要留意的年輕修行者和將領,其中便有這名被破格提升成鐵策軍右旗將軍的南朝小賊。

    她現在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和想法去面對這名南朝小賊。

    但她至少十分確定,這名南朝小賊不想自己死。

    至少魔宗對於南朝而言,也是最大的敵人之一。

    雖然她也不知道林意此時如何看待自己,但既然有著共同的敵人,將來或許便有聯手的可能。

    或許這種可能很渺茫,但在開始追查魔宗之後,她便越來越覺得孤獨,這種孤獨,讓她對這種可能報以希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2:16
第兩百六十一章 自在(第二更)

    洛陽沒有下雨,天氣很晴朗。

    她在用了足足半天的時間看完陸續送來的文書之後,當她走出自己的書房,仰首看著顯得有些刺眼的天空時,她發現連流雲都很少。

    天氣對於普通的修行者而言便只是天氣,然而對於她和許多權貴而言,便意味著更多不同尋常的事情。

    那些官員在年初的推測開始被逐一印證。

    南方的靈荒比北方嚴重的多。

    但是今年北方的雨水嚴重不足,很多地方會有大旱。

    有大旱,哪怕依舊能夠保證軍糧,但地方上一定會有問題出現。

    可能會餓死很多人。

    一隻黑色的鷹隼出現在天際,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隻很瘦的野鷹,看著飛行的無拘無束,但是她很清楚,軍隊現在對傳遞消息的鷹隼的需求越來越大,這只野鷹在這裡出現,也應該很快淪為軍方的獵物,最終應該死在奔波的戰場上。

    這世間只有在不經世事的時候才會覺得自由自在。

    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和那個南朝小賊似乎沒有分別。

    她也尚且不能完全靠自己活著,而那個南朝小賊,也隨時會因為某些大人物的意思而陷於真正的危險之中。

    她此時也開始明白,為什麼越是在眉山之中行走,她心中對林意的態度就越來越不同。

    不只是林意對她真的很好,不只是林意可以不要命的去救他認為的朋友。

    還在於,林意和她一樣,不肯困於命運,不肯服輸。

    他很多方面,似乎都和她很相像。

    所以她和林意之間,才有那麼多奇妙的默契。

    洛陽和洛水只差一字,然而卻天南地北,隔著萬重山。

    她在洛陽城裡如此想著時,洛水城裡的齊珠璣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天啟軍范白鷺派人送來東西的速度比林意料想的還要快。

    現在南朝的所有邊軍共分勇武、壯威、宣威、明威、定遠五部,這五部邊軍的元帥,便都是此時南朝兵權最重的存在。

    天啟軍范白鷺深受宣威元帥許樂年賞識,天啟軍原本也是宣威之中的精銳軍隊之一,雖然是調庫,送來的都是隸屬於宣威軍的庫藏,但林意對於范白鷺的威脅的確起到了作用,范白鷺送來的東西對於此時的鐵策軍而言的確很有用。

    他送來的,都是弩箭。

    南朝的絕大多數弩器都可以在戰鬥發生之前上好機括,比一般箭師施箭的速度要快,而且弩箭的射程相對較近,一般都用於接近近身時使用,如此一來,不需要大量的訓練,很多軍士都可以做到精準。

    無論是弩箭和弓箭,只要同時激發的數量一多,便是對敵軍和修行者會造成很大的威脅。

    天啟軍范白鷺送來的弩箭之中,有七百具是可以連發五箭的連擊臂弩,甚至還有五具鳥翼刃車,這種刃車,最先是用於攻城的大型軍械。

    長達一丈有餘的重刃被重型弩車擊飛到城牆上,將會對城牆上守軍造成巨大的殺傷。

    只是工坊裡匠師的想像是一回事,等送到戰場上,實際運用卻又是一回事。

    幾乎所有的將領在試用過這種鳥翼刃車之後,都是不約而同的直接破壞了鳥翼刃車的彈刃角度,原本往高空拋射的重刃,被根本沒有學過煉器的尋常軍士改得平直拋出。

    雖然射程拋不到百步,然而巨大的刃身在切過敵軍密集處時造成的巨大殺傷,帶起的一條殘肢血路,卻很容易對對方的士氣造成巨大的影響。

    這種鳥翼刃車因為其中機括的玄鋼比較特殊,所以造價也是不菲。

    以林意此時這支三千餘人建制的鐵策軍,擁有五部這種刃車,簡直是奢侈到了極點。

    這五部刃車哪怕只能齊齊激發一次,也足以擋住敵軍一次重騎的衝擊。

    一支哪怕是純粹以步軍為主的軍隊,擁有這樣五部刃車,便有著和重騎軍硬碰硬的可能,否則哪怕是據守,都不可能守得住。

    不同建制規模的軍隊,便自然承擔不同的任務。

    在齊珠璣看來,三千餘名鐵策軍,自然有打打仗的可能。

    鐵策軍並不擅長打這種大規模的陣地戰,哪怕有著魏觀星的調教,先天的不足依舊是不可改變,但若是按照林意的想法,這樣數量的鐵策軍依舊按照之前的戰鬥方式一樣戰鬥,亂而取勝,那這大量的連擊弩和這種鳥刃翼車,的確可以起到改變這支軍隊屬性的作用。

    雖然城中其餘鐵策軍都不知道林意是如何做到讓天啟軍雪中送炭一般送這樣的大禮過來,但當這些東西送來時,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比過年還要開心。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很不開心。

    卸庫還沒完成,數騎已然衝進了鐵策軍軍營。

    這數騎都是重騎,除了為首一名將領之外,其餘都是披掛著戰時的重鎧。

    為首的將領身穿的只是便服,只是他身下的馬比身後的所有戰馬都要高大。

    這匹馬是紅色,身上的毛髮一絲雜色都沒有,如同赤霞。

    這名將領四十餘歲,面相威嚴,他的右手拇指上,繫著兩件東西,一件金色的將印,一件兵符。

    「不用搬進去了,將它們送到我們營區庫房。」

    這名將領的戰馬在五輛鳥翼刃車之前停下,然後他伸出手來,讓所有人都看清他手上的那件將印和兵符。他沒有看在場的任何鐵策軍軍士,他的目光有些貪婪的長時間停留在這些刃車上,就如同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般。

    「你什麼意思?」

    鐵策軍之中大多數人通過這枚將印便清楚這人是普慈郡的郡守高雲麟,只是聽著這樣的話,大多數鐵策軍軍士還是鼓噪了起來。

    「軍務所需,調用而已。」

    這名將領冷笑了一聲,「有人想要違抗軍令。」

    「林將軍呢?」

    有不少人叫出了聲來。

    此時韓征北不在,先前這些天啟軍入營之時,便有人去通報韓征北,只是卻聽說韓征北正巧被林意派了出去,既然韓征北不在,那這庫房的事情自然也是林意管只是這些普慈軍的人莫名其妙來拿東西,到了此時,怎麼林意還不露面?

    「調用還是明搶?」

    一聲冷笑響了起來,「手腳倒是快,嗅著味道就已經來了。」

    場間瞬間安靜。

    所有鐵策軍軍士齊刷刷的轉過頭去,心想是什麼人這麼帶種,敢如此不客氣的和普慈郡郡守如此說話。

    高雲麟霍然抬首,他凶厲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齊珠璣,毫無停留的喝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如此和我說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2:16
第兩百六十二章 人爭(第一更)

    齊珠璣的眼眸驟冷。

    「你又算什麼東西,敢在鐵策軍之中這樣說話?」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城牆上響起。

    所有人為之一滯,所有鐵策軍軍士轉頭看去,發現林意不知何時已經在牆頭站著,雖然心中明知林意的這句話簡直是大膽至極,但看清林意的瞬間,不知何種情緒使然,許多鐵策軍軍士還是齊齊的喝了聲采。

    高雲麟眼瞳微縮,他看著牆頭上一臉無所謂的林意,厲聲道:「你」

    他當然是想呵斥林意,然而他只是出口了一個字,便被一聲轟然的悶響打斷。

    林意直接從城牆上跳了下來。

    尋常的修行者跳下來的姿態有很多種,但應該都會借助真元,絕不會像此時的林意一樣,就如同重石狠狠砸地。

    一圈塵浪從林意的雙腳下濺射開來。

    林意的雙膝微彎,然後又緩緩的挺直身體。

    這種緩慢的姿態和在他身外擴散的煙塵,給人一種無比強悍的感受。

    所有人的腳都不自覺的微微動了動,似乎從牆上跳下來的是自己。

    「你不知道我是誰?」

    高雲麟狠厲的看著林意,他很難忍受對方這種咄咄逼人的姿態,再次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他手指上繫著的金色將印和兵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哪裡來的賊子,敢偷普慈軍的將印和兵符?」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林意伸手一揮,直接喝道:「將這些人速速拿下,嚴刑審問!」

    「什麼?」高雲麟一愣。

    場間所有鐵策軍軍士也是一愣,這高雲麟雖然和他們不熟,但在場的大多數鐵策軍軍士都是認識,聽著林意的聲音,這些人此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做。

    「大膽!這是普慈郡守高將軍,你安敢如此說話!」

    高雲麟身後的幾名重騎驚愕之中也是齊齊的叫出了聲來,他們可是擔心周圍的鐵策軍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就上來一頓亂打。

    「等等。」

    林意擺了擺手,狐疑的看著高雲麟,「你真是普慈郡守?」

    高雲麟回過神來,眉頭深深皺起,他覺得此時林意的神色很有問題,一時也不說話,點了點頭。

    「林將軍,他的確是普慈郡守。」此時接近林意的數名鐵策軍小校輕聲說道。

    「不可能!」

    但是林意突然大聲起來,這聲音驟然爆發,讓這幾名鐵策軍小校都是嚇了一跳。

    「絕對都不可能!」

    林意揮了揮拳,「若是真的普慈郡守,怎麼可能不知道軍法和規矩?」

    有清亮的笑聲響起。

    是齊珠璣在發笑。

    當很多人的目光落在齊珠璣身上時,齊珠璣也並未強忍住笑意,他笑得很自然,很坦蕩。

    是真的很好笑啊。

    並非是林意說話的內容好笑,而是林意演的真的很誇張。

    林意很清楚齊珠璣在笑什麼,他有些不好意思。

    清亮的笑聲不斷的在變得寂靜下來的場間迴蕩,盤旋在高雲麟的耳畔,高雲麟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卻有些冷。

    「什麼軍法和規矩?」

    他看著林意,緩緩的說道。

    「即便你是普慈郡守,你也只能去管你的普慈軍,鐵策軍不在你轄下,你如何能動我鐵策軍?」林意被齊珠璣一笑,也失去了裝腔作勢的興趣,也緩緩的說道。

    「是我不懂軍規還是你不懂?」

    高雲麟譏諷的笑了起來,「我是幾班將領,你是幾班將領?我難道無權調用城中的庫藏?」

    「城中的庫藏?我說充公了嗎?」

    林意衝著身邊的一名鐵策軍老軍問道:「韓征北在哪裡?韓征北難道將我的私產入庫充公了,我的私產就變成城中的庫藏了?」

    這名鐵策軍老軍是韓征北的部下。

    聽到林意這麼一說,這名老軍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連連搖頭,「將軍您的私產,我們怎麼敢動,更何況今日韓將軍也不在城裡啊,我們要想將您的私產入庫,也辦不了入庫。」

    當這名老軍的聲音響起,週遭所有的鐵策軍軍士便都明白了,瞬間哄笑聲有之,厲喝聲有之,故意取笑聲有之。

    「林將軍的私產也敢動?不想活了吧?」

    「難道想豪奪?」

    「」

    在一片喧囂聲中,林意只是平靜的看著高雲麟。

    高雲麟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起來。

    「這可是我的私產啊,高將軍。」看著沉默不語的高雲麟,林意淡淡的說道,「你直接帶著騎軍過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搶奪我的私產,高將軍,你是普慈郡守,還是普慈的馬賊?」

    他說這些話的聲音很平淡,但是落在周圍所有人的耳中,卻是字字生寒。

    說人是馬賊,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因為在蕭衍登基後的天監初年至天監三年間,各地馬賊為亂,許多馬賊都是前朝難以掌控的軍隊落草為寇,而在平寇的過程之中,也出現過數樁大事,都和平寇的軍隊暗中偽裝成馬賊劫掠有關。

    這在前朝,其實是心照不宣的打秋風,許多軍隊將領都會憑藉這樣的手段吞掉需要上交國庫的戰利品,更有甚者,便會直接劫掠富庶的城鎮。

    但那是前朝,在新朝,最終的結果便是龍顏大怒,所有被牽扯其中的將領全部被處斬。

    所以軍中尤忌抓賊的做賊,之前林意等人去劫沈鯤,眾人最為關心的,也便是沈鯤算不算是朝廷重犯。

    但這高雲麟轉變倒也快。

    他深吸了一口氣,馬上換了副臉色,微笑道,「那便是有誤會,既然這批是林將軍的私產,那必定是弄錯了,應該是入了庫的其餘東西,我說的也不是要這些,而是先前入庫的許多輕鎧。」

    當他的這句話響起,這片鐵策軍的庫房前氣溫驟冷,所有的聲音驟然消失。

    因為林意突然變了臉色。

    林意之前的臉色若非戲謔,便是平靜溫和,然而此時,他的臉色卻陡然變得比冬天裡的寒風還要冷。

    這樣的陡然變化,讓高雲麟和他身後數名騎軍都是一滯。

    「你太不知進退。」

    林意冰冷的看著這名地方軍將領,道:「我已給你台階下,你竟還想要我庫房裡的東西?邊軍遇到這種事情,是會直接用刀砍的,你只帶了這幾個人,難道覺得我們砍不過你?」

    「你不要忘記,你是地方鎮戊軍,要進我鐵策軍軍營,也是要通報,得我允許之後才能進入,更何況你們披甲說來取庫藏,更是要我文書允許,你們這些環節都不對,對於我鐵策軍而言,你們便是披甲襲營!我現在殺了你,又能如何?」

    林意看著面容驟然蒼白的高雲麟,冷笑道:「你說我現在敢不敢下令?」

    高雲麟的額頭上冷汗滴滴滑落。

    事實上同一城中將領互相走訪,很少會特意通報,都是認識,自然進了軍營再說,沒有人會在意,然而按照規矩,卻的確是要這樣。

    為了顯示威風,他身後的這幾名重騎都是全副武裝,不通報而如此入營,更不和規矩。

    哪怕林意誣陷他們是要襲殺鐵策軍中將領,恐怕也未必說不過去。

    這種爭端,玩的便是手段,他只是沒有想到,林意如此年紀,這樣的手段竟然玩得比他還要通透。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8
第兩百六十三章 試探(第二更)

    一些不厚道的笑聲也響了起來。

    這些笑聲裡帶著的張狂沒有讓此時的高雲麟感到憤怒,只是讓他感到更加的心寒。

    能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笑得出來,這些笑得出來的人,的確敢抽刀子砍。

    不厚道的笑著的人裡,便有魏觀星和沈鯤。

    「你教他的?」

    城牆上的某處陰影裡,沈鯤看著身旁的魏觀星問道。

    魏觀星搖了搖頭,道:「敲詐勒索,爭氣鬥嘴這些事,好像他比我還擅長。」

    沈鯤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他是林望北的兒子,從小摸滾打爬都是和那些邊軍中的老油精在一起從小耳聞目染。」

    「抱歉。」

    高雲麟沉默了片刻,當他背後的衣衫都徹底被汗水浸潤,他便知道今日在這裡絕對討不到任何好處,他微微頷首對著林意行了一禮,然後轉身。

    「就這樣走了?」

    林意冷漠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讓準備上馬的他驟然僵住。

    齊珠璣似乎很能明白林意的心意,此時他便站在高雲麟和那幾名重騎的身後路上。

    場間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許多聚攏上來的鐵策軍軍士沉重的呼吸聲裡,夾雜著興奮,就如同餓狼圍住了綿羊。

    「難道這還不夠?」高雲麟深吸了一口氣,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些鐵策軍的反應,完全顛覆了他之前對這些鐵策軍的認知。

    以前的這些鐵策軍,即便在他的眼中,也都只是軍中的苦力,至少在林意成為這支軍隊的將領之前,這支鐵策軍面對別軍的一些欺壓,似乎也只敢忍氣吞聲。

    即便是狼,這些狼在以往也不敢將牙齒露出來。

    然而現在,這些狼卻已經盡露猙獰。

    真的只是因為換了一名將領的緣故?

    「當然不夠。」

    林意看著轉回身來的他,很確定的搖了搖頭,「之前你若是這樣離開,便夠了,只是我已經說過了你不知進退,你這樣離開便不夠。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所為付出代價,否則我以後鐵策軍的軍營,豈非是任何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你此時統軍不過三千,我軍階和所轄軍隊數量都在你之上,難道日後真的不想再見了?」高雲麟緩緩的呼吸著,看著林意的眼睛慢慢說道。

    「我鐵策軍做的一直都是擦屁股的事情,大多時候可都是我們鐵策軍幫人,沒有別人幫我們鐵策軍的。日後戰場上如何相見,恐怕還得你自己想清楚。」林意淡淡的一笑,「只是今日事今日畢,就看你如何給我交待。」

    「那你想如何?」高雲麟臉色變了數變,他在心中方才那短短數息內,已經仔細的考慮了一下林意這人他覺得林意的確真有可能做得出這種不計後果的事情。

    「想我五具鳥翼刃車,至少也得拿出相應對等的東西。」

    林意看著他,道:「我要的不算多,其餘的弩箭便不算。」

    聽著這句話,場間一片靜寂,沒有人敢插嘴。

    許多鐵策軍軍士都張大了嘴,心中都覺得林意的說法很荒謬。

    對方的確是想圖謀這些弩車,只是對方沒有真正得手,只是想要現在對方就要拿同等價值的東西過來,給一個交待?

    城牆上的魏觀星笑了起來。

    他覺得事情越來越變得有趣。

    沈鯤看著林意的目光裡,也充滿了更多的讚賞。

    他隨著很多支不同的馬幫去過不同的地方,很多地方的野蠻不是現在的南朝人所能想像,他見過的各色各樣的交易對象自然也不是尋常人所能想像。

    在談判方面,他有著尋常人難以企及的經驗。

    所以他此時很知道如何才能讓高雲麟下決定。

    他幫林意添了把料。

    他釋放出了一道真元,落向高雲麟和那數名重騎軍士。

    這道真元對於他而言很淡渺,然而落在高雲麟和數名重騎的感知裡,卻是一種可怕的殺意,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高雲麟甚至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粘稠了起來,他的眼中甚至也出現了錯覺,地上似乎有紅色的血氣在升騰起來。

    他緩緩的垂下了頭顱,「我會令人送三十匹玄武重騎過來,連帶鎧具。」

    一片抑制不住的低聲歡呼聲響起。

    鐵策軍大多都是步軍,騎軍極少,重騎更是沒有。

    只是誰都很清楚重騎的價值。

    重騎最關鍵的是馬,能夠披掛重甲狂奔的馬,都是整個南朝靜心挑選出來的最上等的馬匹,單獨放在民間,都必定是千金難求的名馬。

    相應的鎧具雖然也造價不菲,但比起這種戰馬,卻根本算不了什麼。

    玄武重騎是南朝四大重騎之一,玄武鎧不是最輕便的,有些不太靈活,但是防禦和衝擊力卻是第一。

    鐵策軍騎軍雖然不多,但要挑選三十名能夠穿著這重鎧的騎軍,卻是不難。

    三十名重騎,在戰場上的價值,的確不亞於那五具鳥翼刃車,只要運用得好,在某些關鍵時刻突然衝陣,便很可能徹底決定這場戰鬥的走勢。

    「你先讓人送來,查檢無誤後,我讓你們走。」林意微微一笑,「調庫手續要齊全。」

    「林將軍,交給我來辦。」

    一名鐵策軍老軍驚喜交加的湊上前來,這人正是韓征北那名管庫的部下,他對林意躬身行禮,然後在林意耳畔輕聲說道,「我一定幫將軍辦得妥帖,手續上我會幫將軍做得只要送來了鐵策軍入庫,他們官階再高,也沒有辦法再調走的那種。」

    「就交由你辦。」林意微微一笑。

    「其實你不算虧。」

    看著聽了高雲麟的命令離開去辦事的那一名重騎騎軍,林意卻是如同老熟人一樣走到高雲麟的身側,「你難得遇到明白人你今日送來這三十玄武重騎,我會記得你給的好處,今後戰場上若要支援,我會讓鐵策軍賣力。現在此間事了,各自實惠大家不如偷偷談一談,高將軍,你應該明知魏觀星都在我軍中,你此行明明不可能佔到些便宜,你卻還來,那到底是誰讓你來的?」

    高雲麟霍然轉頭,他看著林意,無法掩飾自己震驚的情緒。

    林意的神情卻是很平靜,「應該也只是有什麼大人物想要試探一下,想要看看我的反應,既然都是明白人,能想通這層,你也只是受人所迫,我自然也不會對你記仇,若是方便的話,你也可以偷偷告訴我,是誰讓你來的。陳家,蕭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8
第兩百六十四章 蛟龍歸海(第一更)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能做到普慈郡守...要是真這麼蠢,早被人替掉了。一郡之主,想要佔便宜的時候自然會想想能不能佔到便宜,尤其魏觀星在這裡又不是什麼秘密。」

    聽著這樣的回答,高雲麟終於明白眼前這名看似稚嫩的年輕人其實和建康城裡那些平時隱於馬車裡或是深宅大院中,很難見到的權貴沒有什麼區別。

    「我很難理解。」

    他深深的看著林意,道:「你還年輕,又未在朝中做官,為何會如此老成世故。」

    看著對方認真,林意便也認真起來,他看著這名不解的郡守,道:「天監初年至現在,我在建康城裡,你覺得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

    高雲麟並不算特別聰明的人,但是他絕對不蠢,聽到天監初年四字,他心中一動,便反應過來,「你父親?」

    「功名利祿和所謂的風光我不是沒有見過,來去如煙,又怎能比得上家人團聚?」林意抬起頭來,緩慢而輕聲的說道:「在建康的這麼多年裡,我大多數昔日的同窗都在想著往上爬,但是有不少同窗,卻和我一樣,想著如何收拾殘局,如何苟且偷生。我父母獲罪被軟禁邊軍馬場,不通書信,我知道他們做不了什麼,所以這些年我在建康,真以為我什麼都沒有做?...我當然想過了一切可以用的辦法,只可惜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又能有什麼辦法?」

    「但至少我想過很多辦法,和很多人打過交道,所以不用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林意微諷的笑了起來,「只是我實在沒有做成什麼事情而已。」

    不知為何,聽著林意的這些話語,高雲麟的心中又生出凜冽的寒意。

    他開始覺得先前從外界聽到的有關這名年輕修行者的傳言都是錯的。

    莽撞、衝動、幼稚...等等,除了這些表象,這名年輕修行者深藏的許多東西,外面人卻是並未注意。

    之前這名年輕修行者在建康居於陋巷,因為是罪臣之後,連軍戶的資格都沒有,不可能從軍,不可能獲得功名,便是已經被按死了。

    然而現在他即便還只是統領著三千餘人的鐵策軍右旗將軍,但對於此時的高雲麟而言,他彷彿看到了一條原本在河灘上已經將近干死的蛟龍,被放回了大江大海。

    「裝笨裝無知不是很好麼?」高雲麟微微皺眉,看著這名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的年輕人,在對方如此盛氣凌人的反而從他手中勒索了如此多的好處之後,這種情緒應該算是很賞識對方了。

    「太累,而且沒有什麼用處。」

    林意很自然的笑了笑,「你的敵人並不會因為你老實便對你好,該是什麼樣的人,便給人看是什麼樣的人,至少可以分清敵我。」

    林意看起來並不像是很高傲的人。

    然而看著此時的林意,高雲麟卻分明看到了他眼睛裡難言的傲意。

    他真正明白,這個年輕人不是用那種威逼或者利誘所能屈服的人。

    「當然是有人授意,這種事情你既然猜出來,我否認也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我不能告訴你是誰。」高雲麟看著林意,說道。

    林意看著他的目光,有些明白,「沒關係,我會自己查。」

    「查了又有用,我勸你不要浪費時間。」高雲麟微諷的笑了笑。

    林意看了他一眼,「我很記仇。」

    高雲麟眉頭再次皺起,但不再回應什麼。

    「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我看你的馬也不錯。」林意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他身後的那匹駿馬身上,「應該是可以負重鎧的極品...我正好有輛很好的馬車,這匹馬勉強可以配得上了。」

    高雲麟啼笑皆非,竟然到了此時,還想勒索他這匹馬?

    「我軍中有三名神念境修行者,你想想我先前所說的話,把你這馬送給我,你應該不虧。」林意卻是絲毫沒有覺得荒謬,而是十分認真的看著他,道:「而且這匹馬在我手裡,應該比在你手裡有用。」

    高雲麟沉默了片刻,「這算是一個承諾?」

    「如果你相信我說到做到,這當然是承諾。」林意點了點頭。......

    一片歡呼聲在鐵策軍軍營裡響起。

    高雲麟等人離開了。

    這些鐵策軍軍士的歡呼聲讓送來的那些重騎軍馬有些不安。

    「你是怎麼做到的?」

    齊珠璣看著高雲麟留下的那匹戰馬,「這是追霞駒,如此純種的在建康也少見了,你和他說了什麼?」

    「我說我知道他有個女兒,還有我告訴他你是齊珠璣,如果他不答應我,我就勞煩你,把他女兒給娶到建康去,到時候她女兒...」林意轉頭笑眯眯的看著齊珠璣說道。

    齊珠璣目瞪口呆,旋即大怒,「林意你!」

    「齊珠璣。」蕭素心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林意他當然是開玩笑,他怎麼可能知道高將軍恰好有個女兒。」

    「你就不能認真一些?」齊珠璣發覺自己又上了林意的當,咬牙道。

    「那便認真一些,我托你送的信?」林意賠笑道。

    齊珠璣現在明白越是想和林意鬥嘴,便自己越是氣得不清,所以他只是狠狠瞪了林意一眼,道:「應該已經送達。」

    「你看怎麼樣?」城牆上,沈鯤讚歎著問身旁的魏觀星。

    魏觀星簡單道:「比我強。」

    沈鯤笑了笑,「真話假話。」

    「當然是真話。」魏觀星也笑了笑,「他比我臉皮更厚,更無恥一些,但最比我強的地方在於,他有種能夠讓人相信,化敵為友的特別能力。」

    沈鯤認真的想了想,道:「那是因為他迄今為止,名聲比你好。」

    「不只是名聲。」魏觀星淡淡的說道,「若是換了我,我在眉山之中,也不會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而以身犯險,不斷冒險去通知陳家的修行者。我做事比較講究成功幾率,救你也是一樣,但他有些不一樣。」

    「很有意思。」

    沈鯤看著營區裡許多鐵策軍軍士簇擁之中的林意,認真道:「像他這樣的人,若非早死,若是能不死,應該的確會比你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8
第兩百六十五章 好處(第二更)

    又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外出採辦的韓征北迴來了。

    雖然軍中也會隨著軍餉配給一些藥物,但在戰時是遠遠不夠的,按照各軍的慣例,都會在平時的糧餉裡面硬擠出一些錢財來,通過一些商行再去購買一些。

    前面寧州軍送來的輕鎧給韓征北吃了一副定心丸,所以此次採辦藥物,他也確實是按照林意的軍令,按照邊軍精銳軍隊的標準來採買。

    還未回營時,他就聽說了天啟軍送來的弩箭等物,接著普慈郡守豪奪不成,反而吃了個大虧送了三十重騎過來,連自己的追霞駒都給了林意。

    這讓這名忠厚的老軍又喜又憂。

    喜的是無論是鳥翼弩車還是這重騎,可的確是大派用場的東西,憂的是不知道後面會迎來什麼打擊報復。

    跟隨著韓征北迴來的,還有一名神情拘謹的年輕修行者。

    「他是我在城外道上返回時見到的,見我是鐵策軍便上來問詢,他說是你的舊識,特意來找你的。」帶著這名年輕修行者來見林意時,韓征北如此說道。

    這是一名身穿舊布衣的年輕修行者,雖然雨水洗淨了他衣衫上的許多污垢,但袖口和領口還是透露著長途跋涉風塵僕僕的味道。

    這名年輕修行者的頭髮很長,應該很久沒有梳理過,甚至遮住了半張臉。

    等到這名年輕修行者抬起頭來,拂開覆在額頭前的亂發時,正準備前去和沈鯤深談一次的林意才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到此時才認出了這人是誰。

    「厲末笑?」

    他吃驚的叫出了聲來。

    這名明顯遠道而來的年輕修行者,竟然是厲末笑。

    只是當時的厲末笑可以說是他以往見過的所有年輕修行者中最為高傲和囂張的存在,和現在顯得平靜謙和的厲末笑截然不同。

    而在眉山之役之後,齊珠璣到來,帶來在許多眉山之中修為突破的年輕修行者的消息,但其中卻並未有厲末笑的消息。

    似乎當時敗在他手中之後,厲末笑便徹底消聲匿跡。

    讓此時的林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是,這段時間修行和處理鐵策軍的事情太忙,他甚至都忘記了這一回事。

    「我仔細想過了。」

    厲末笑看著滿臉震驚和歉然的林意,安靜的說道,「那日原本是我的情緒便有問題。」

    「你這什麼意思?」林意完全愣住了。

    這厲末笑完全判若兩人,此時顯得太過平靜謙和,開口便是這樣一句,如此特意來見自己,在他看來,總不會是來特意認錯的?

    「那日其實我在山坡上等陳寶菀,家中安排了我和她會面,但我沒有等到她,卻等到了你來。」

    厲末笑看著發愣的林意,卻是接著安靜的說了下去,「我先前也知道你進南天院便是得了她的保薦書,在那時,我也得知你特意趕來想要通知她有危險,我雖然並不清楚你和她關係到底如何,但下意識的覺得,她不來見我,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你的問題。」

    韓征北也聽得有些發愣。

    他反應過來這兩名年輕修行者之間似乎有許多他不適合在場的話要說,於是這名忠厚的老軍便悄然告退。

    「其實都是家中的安排,我和陳寶菀之間,自然還無情愫可言,她不見我,便讓我覺得有些羞辱,再加上我覺得她不見我,有可能有些你的原因,再加上你又出現在我面前,一臉無辜的喊我師兄,我便忍不住生氣,便想出手教訓你,所以這終究是我的問題,是我自視太高,太過高傲。」

    「你該不會真是來認錯的?」林意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漸漸合上,他更加不好意思,道:「若是如此,何必特意過來見我。」

    厲末笑沉默了片刻,道:「我以前覺得我在同輩的修行者之中無敵,或者遲早會無敵,但現在我明白不是這樣,我明白那是我太過狂妄自大。」

    林意更加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冒出來這樣的話,蹙眉道:「一山更有一山高,除非真正到了南天三聖那種公認的境界,否則這麼想的確沒有什麼意義。」

    「所以你讓我清醒,讓我學到了一些東西。若非敗在你手中,我恐怕不會這麼想。」厲末笑看著林意,認真的慢慢說道:「這些時日,我自認我已經足夠反省,已經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但我還是有些不服氣而且我總是覺得,和你交手,我恐怕會學到一些東西。」

    「這」林意怔了怔,終於反應了過來,「你特意到這裡找到我,是想再和我打一架?」

    厲末笑抿了抿嘴唇。

    他覺得林意這「打一架」的說法顯得有些粗俗,但又想著,似乎的確就是這麼一回事。

    只是當他再抬頭時,他卻是又搖了搖頭,道:「若是我再輸,可能就不只打一架,今後應該會打很多架。」

    林意頓時苦了臉,「你的意思是,若是你輸了,就一直找我再打,打到贏了為止?」

    厲末笑點了點頭。

    林意無語道:「這麻不麻煩?」

    厲末笑道:「不麻煩。」

    林意想了想,道:「那我這樣便相當於陪你修行,我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

    厲末笑愣住,他想的極為簡單,兩者若是棋逢對手,互相切磋,不自然是都有好處,更何況他一直有小武聖之名,他對於拳腳劍招的運用,對方應該也可以學習到不少東西。那除此之外,還要什麼好處?

    「修行自然需要不服輸的銳氣,但輸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很忙,我現在是鐵策軍的右旗將軍。」林意正氣凜然,「我需要考慮鐵策軍的生死存亡和他們的好處。」

    「林狐狸,你太無恥了,這都要敲詐勒索?」一聲咬牙切齒的聲音透過薄薄的木板傳來。

    林意尷尬的笑笑,但依舊義正嚴詞,衝著聲音傳來處喝道:「齊珠璣,你偷聽人對話,無恥不無恥!」

    一臉陰沉的齊珠璣重重的推開門走了進來,「這鐵策軍營區的門板如此薄,你說這話這麼大聲,還怪我聽到?」

    林意訕笑道:「鐵策軍便是這條件,和地方鎮戊軍相比都是太窮。」

    厲末笑直到此時也才真正明白了林意的意思。

    他有些失笑,「原來是這樣的好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8
第兩百六十六章 天賦所在(第一更)

    「如果那時我恰好沒有戰勝你的實力,那會如何?」林意認真了起來,反問了厲末笑這樣一句。

    齊珠璣先前聽清楚了林意和厲末笑的對話,他聽著林意的這句話,對林意的不滿突然瞬間消失,相反,他突然覺得是自己的情緒不對,他覺得林意這樣的做法其實很公平。

    現在是厲末笑覺得當時自己太過狂妄自傲而來認錯,但若是當時林意不敵厲末笑,那結果自然便是林意被厲末笑教訓一頓。然後呢?

    厲末笑還會趕來對林意道歉嗎?

    只是道歉,便一定會獲得原諒嗎?

    現在林意不和厲末笑計較,對厲末笑的態度已經極好,然而林意的確似乎沒有什麼義務要陪厲末笑戰鬥。

    而且林意和厲末笑並不熟,誰知道厲末笑是不是想故意用這樣的姿態,來狠揍林意一頓?

    所以這的確很公平。

    「你說的不錯。」厲末笑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平靜的看著林意,道:「是這個道理,若是我求你做事,自然需要這樣。」

    「你現在,或者說鐵策軍現在,最需要什麼?」他認真的看著林意,問道。

    齊珠璣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現在開始覺得林意的說法無比的高明,甚至開始佩服林意起來。

    厲家雖然無法和陳家和蕭家相比,但無可否認,現在的厲家甚至比他們齊家還是要強那麼一些。

    不只是手中所握的財富和權勢,還在於和皇帝的關係。

    齊家雖然是最開始就投靠和支持蕭衍起兵的舊皇族,但和蕭衍最開始謀劃起兵時的那些真正的生死之交自然不同。

    火上澆油的人,絕對比不上一開始就點火,擁立蕭衍的那些人。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厲家便能夠得到齊家所無法擁有的東西。

    林意沒有馬上回答,他認真的思索了起來。

    當然和邊軍的精銳軍隊相比,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鐵策軍都是相去甚遠。

    只是既然厲末笑如此開口,他便必須考慮一下,從厲末笑的身上能夠得到哪些用尋常手段根本得不到的東西。

    「修行者,或者可以讓鐵策軍更少死傷的東西。」只是他生怕厲末笑改變主意,所以只是數個呼吸之後,他先行說了這一句。

    厲末笑的面色沒有任何的改變,修行者,自然容意理解,在過往任何朝代,修行者都是戰場上最重要的武器,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一支軍隊的修行者數量越多,這支軍隊便自然更強大。

    只是讓鐵策軍更少死傷的東西,這是何意?

    「你不想著讓鐵策軍殺敵起來更強,只想著讓他們保命?」他看著林意,有些奇怪的問道:「你這樣統軍,鐵策軍不會有問題?」

    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也是如此,齊珠璣也有些不解,這和他熟悉的林意的戰鬥風格也完全不像,只是他知道林意這麼說必然有理由,所以他只是看著林意如何解釋。

    「我當然不是捨不得讓他們衝殺,只是我想儘可能的讓他們多些保命的手段。」林意方才認真思索時,莫名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的,卻是他和薛九那一支鐵策軍在眉山之中的許多畫面,以及那名被他提前派回去報訊的軍士。他先前和高雲麟交談時說過,在建康城中,他想得最多的便是家人團聚,親友平安。哪怕是現在問他,在這樣的兩朝交戰的亂世之中,他想要的都不是功名利祿,而依舊是如此。

    他是如此,那些鐵策軍的尋常軍士,似乎更是如此。

    因為那些連修行者,或者說連厲害武者都不算的尋常軍士,他們都自知不太可能獲得驚人的功名,那能夠活著,能夠給予親人足夠安定的生活,當然最為重要。

    林意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厲末笑,他不想解釋太多,只是道:「先前我在眉山戰鬥之中,見過不少獨特的軍械,甚至有奇特的火器,連真元重鎧都不能倖免,所以我想尋常的輕鎧和重鎧哪怕再多,或許對於鐵策軍而言,也不算太過保命的東西。」

    「按你這麼說,沒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奇兵可以讓這麼多人擁有保命的手段。」厲末笑看著林意,也不深究,只是平和道:「那對於我而言,最多便是讓些醫師和陣師過來。至於修行者,我便是修行者。」

    「醫師和陣師?」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甚至忍不住想讚歎一聲厲末笑的大氣。

    即便擁有一些不錯的藥物,在沒有優秀的醫師隨軍的情況下,一些受傷沉重的鐵策軍軍士恐怕也只能聽天由命,至於陣師,在陣地戰中,更是可以利用地形、當地的風水雲氣,發揮出甚至比修行者更強的作用。

    醫師和陣師,本身便是比修行者更稀缺之物。

    「你難道也想隨軍,跟著鐵策軍?」齊珠璣也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忍不住也問了一句。

    「若是這次交手我都戰勝不了林意,我當然還會跟在鐵策軍學習,等著下一次我覺得有機會戰勝他時再交手。」厲末笑點了點頭。

    齊珠璣很是無語。

    他忍不住轉頭過去看著林意,在林意耳畔輕聲道:「林意,我覺得你真正的天賦就在獲得利益和權衡利弊方面。不管你是與生俱來,還是在建康城裡那些年想破腦袋形成的天賦,但眼下在我看來,倪雲珊、厲末笑他們的修行天賦遠超於你,但是你在這些上面的天賦,卻是遠超所有人。」

    林意並不這麼認為,他想當然的看著齊珠璣,道:「我在修行方面的天賦哪裡不好?哪怕先天不夠好,但是我也能想辦法啊,我看得書多,想的辦法也足夠多。」

    齊珠璣這次沒有生氣。

    他覺得這種爭辯沒有意義。

    既然厲末笑答應了林意的條件,而且厲末笑將自己都押上了,那接下來兩人就會打一場。

    至於林意自己說的這句話有沒有道理,那便只看這場戰鬥的勝負。

    「挑間地方大的庫房關起門來打,還是外面去打?」林意此時認真的問厲末笑。

    厲末笑眉頭微皺,「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你在不在意怕別人看見。」林意解釋道。

    「我不在意,你?」厲末笑認真的回道。

    林意搖了搖頭,「我當然也不在意,而且我覺得讓這些軍士多看一些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他們也會有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8
第兩百六十七章 飛劍對飛矛(第二更)

    「我都輸過一次,原本來這裡也只是抱著即便再輸也只是學習的想法,若是你不怕在軍中那麼多人面前輸,那自然可以。」厲末笑笑了笑。

    「走,那我們便去城外野地,他們在城牆上也看得清楚。」林意看著厲末笑,道:「在戰場上可是沒有怕輸的說法。」

    厲末笑道:「看來你真的已經接受了鐵策軍右旗將軍這個角色。」

    「你們可以隨時脫身,想的可以是修行,但我有選擇嗎?」林意淡淡的笑了笑,「不只是在戰場上要活下來,哪怕一場仗大敗,恐怕也會被治罪。所以打架怎麼輸都沒關係,打仗不能輸。」

    「齊狐狸,我有時懷疑你真的不像看起來這麼良善。」齊珠璣跟在林意的身側走出營區,同時輕聲說道。

    「我看起來很良善嗎?你不是一直說我招人恨。」林意忍不住笑了笑。

    「你最招人恨,便是我和你認真說話,你便喜歡和我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齊珠璣沒有和林意開玩笑的心情,「你有把握勝得了他?」

    「他在眉山之中便已經比我厲害,此時再來,當然比眉山之中還要厲害,我哪裡有必勝的把握。」林意很老實的搖了搖頭。

    「所以你還是幼稚,並非深思熟慮的想要在軍中借此更加建立威信。」齊珠璣道:「所以你並不是那種陰險狡詐的老狐狸。」

    「還是天賦。」

    齊珠璣斷定道:「你總是能夠在很短的時間,便想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是麼?」

    林意自己也認真的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或許我反而總是想到對別人有好處的做法,所以才會做得讓你都覺得漂亮。往往不是站在純粹自己的立場,才會做法正確。」

    齊珠璣之前很少贊同林意的話,但是林意的這句話,卻讓齊珠璣認真想了很久。

    「我聽說南天院給你送來了九根矛。」這時厲末笑突然插嘴說了一句。

    林意頓時一愣,腳步微頓,他轉過身看著跟在身後的厲末笑,無比認真道:「真的要這麼認真?那九根矛威力真的很大。」

    厲末笑也無比認真,道:「既然是戰鬥,當然要手段盡出我花那麼長時間反省,花這麼多力氣特意趕過來,還答應你的條件,難道還不夠認真?」

    聽說林意來了一名南天院的師兄,這師兄還是建康城裡數一數二的天才,而且這次來是之前敗在林意手中一次,特意來找林意再戰一場的,整個鐵策軍營區頓時轟動了。

    建康城裡數一數二,那在南朝便是數一數二。

    尤其聽說林意不避諱這場戰鬥,可以任憑旁觀,就連薛九都瞬間下了軍令,幾乎所有鐵策軍軍士都停止了手頭一切事情,全部朝著靠河的這側城牆蜂擁而來。

    「你小心些。」

    容意凝重的將背囊遞給林意。

    兩柄名劍此時林意是隨身帶著,除非休憩時放下,否則平時便一柄如刀般掛在腰側,一柄便斜背在身後。此時這背囊裡裝著的便是那南天院送來的九根短矛,這些短矛平時都放在那輛馬車之中的鐵箱之中,而且之前林意真是覺得投擲出去之後便威力不可控,所以便未想著要和厲末笑在比試切磋之中用。

    現在既然厲末笑特意提起,那林意這九根矛對厲末笑有威脅,而在容意等人看來,厲末笑自然也會手段盡出,那林意也會有很大危險。

    容意之前以厲末笑為挑戰目標,後來知道厲末笑其實並未將自己看成真正對手,而且之前他和厲末笑交過手,自然知道厲末笑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林意卻是無所謂。

    戰場上誰都沒有挑選敵方將領的權利,誰都不知道會突然撞上何等可怕的對手。

    可以肯定的是,將來必定會遇到比厲末笑更強大的對手。

    而且他腳傷近乎痊癒,這段時間修行下來,他也需要一名對手來看看自己到底進步了多少,唯有這種接近真實的戰鬥,才能讓他對自己有真正的瞭解。

    「相距多少步?」

    站立於林意平常修行的荒野草地之中,看似身無一物的厲末笑認真的問背著一堆東西的林意。

    林意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道:「戰場上戰鬥,往往也就是相距數十步便開始出手,那便五十步?」

    「好。」

    厲末笑也不勞動林意,自行朝著前方走去,在距離林意五十步之處,他站定,轉身。

    城牆上喧囂的聲音消失。

    城牆腳下喧囂的聲音也消失了——一些在城牆上無法佔據到好位置的鐵策軍軍士都出了城牆,只是一些鐵策軍將領擔心修行者之間的戰鬥誤傷,才嚴令不准靠近。

    「請!」

    厲末笑也不廢話,對著林意頷首為禮。

    「請!」

    林意也頷首為禮。

    兩人都不願乘機搶先,然而兩人的感知都是極為強大,當感知到厲末笑體內的真元開始流動,林意的手便也朝著身後的背囊落去。

    所有鐵策軍軍士呼吸停頓,他們都在心中猜測林意第一時間出手的會是一根什麼樣的矛。

    只是林意的手才落在身後背囊上,一聲好聽的清鳴已經在厲末笑的衣袖之中響起。

    一道清亮的流光,就如一條碧水,驟然出現在空中。

    一片潮水般的驚呼聲響起。

    飛劍。

    這便是尋常軍士最恐懼的事物。

    只是站在一起的齊珠璣和容意、蕭素心三人,卻是沒有一個感到意外。

    果然是飛劍。

    而且這飛劍出現的一剎那,那種驚豔而流暢的流光,甚至悅耳的劍鳴聲,都讓三人中飛劍掌握得最好的容意,都頓時覺得自己的飛劍和這柄飛劍一比,顯得無比生疏和幼稚。

    修行者飛劍飛出的速度,自然是快到極點,在眼中瞬間變為流光,根本看不清真實的劍身,然而同樣令人震驚的是,林意的飛矛,也是同樣的快到極點,甚至更快!

    一道青銅色的流光亮起,和那柄飛劍在途中交錯而過,互不干擾。

    青銅色的流光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一味的快,筆直的刺向厲末笑的身前,而厲末笑的飛劍卻是陡然灑開數十道碧光,如一片鱗鱗的碧波,罩向林意的頭頂。

    很多人都認出了林意投出的這根矛。

    這是一根甚至能夠欺騙魏觀星感知的飛矛,真實的矛身遠在感知所見之前。

    甚至許多鐵策軍軍士閒得無事時,已經給這根飛矛取了「浮光」這樣的名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9
第兩百六十八章 意想不到(第一更)

    在流光掠影到來之前,厲末笑感到了身前的風聲和那種金屬特有的森冷。

    他有些略微的驚訝,但卻並未因為這根飛矛比他感知裡更快的到來而慌亂。

    他的腳步一滑,身影便在空氣裡虛化。

    噗的一聲悶響,那根被許多鐵策軍軍士取名為「浮光」的飛矛穿過他留下的殘影,深深扎入後方的泥土之中。

    「鬼影步!」

    鐵策軍中有人駭然的叫出聲來。

    修行者的世界裡,幾乎不太可能有人能夠僅用身形步法便閃避得了近身的飛劍,或是此時林意飛矛這種不亞於飛劍速度的器物。

    尤其此時厲末笑依舊在控制著飛劍,那兜向林意的劍光,依舊沒有絲毫的散亂。

    所以這只有可能是北魏鬼王宗的鬼影步。

    一種需要千錘百煉,讓身體習慣成自然,近乎身體血肉直覺反應,且極少需要體內真元的步法。

    這些叫出聲來的鐵策軍士曾經在戰場上見過這種步法,那種虛化般的影跡裡,如同鬼影森森的氣息,是他們很多噩夢中都會出現的熟悉味道。

    只是鬼王宗的修行者在北魏的軍中也都是隱匿極深的刺客,能夠完美掌握這種鬼影步的修行者更是罕見,這厲末笑又是如何能夠掌握北魏這種詭異宗門的不傳之秘?

    沒有人能夠解答這些鐵策軍軍士的疑問。

    在他們的聲音響起之前,厲末笑的目光便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此時他已經避開了林意的一擊,而且他依舊能夠完美的控制自己的飛劍,那接下來便是看林意能否擋住自己的這一劍。

    目光落,劍光便落。

    只是也就在這一剎那,他的感知裡出現了一道劍光。

    一道很狂暴,很不講道理的劍光準確無誤的斬在他的飛劍上。

    噹的一聲爆鳴。

    他的飛劍嗤啦一聲裂響,倒飛向空中。

    厲末笑的身體劇烈的一震,眼中閃現出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並非是他狂傲,對於南天院的那些教習而言,在過往的修行道路上,也從未見過比厲末笑更容易掌握各種精妙的招法的修行者。

    許多精妙的拳法劍招,厲末笑練了數遍就會了。即便是這種鬼王宗的修行者需要花很多年才能熟練運用的鬼影步,厲末笑也只是花了數十日的時光,便和那些鬼王宗花了很多年時光修行的人一樣。

    相比眉山,他的修為更加精進,掌握的這種很實用的精妙武技更多,然而這一個照面之間的交鋒,卻還是他吃了些虧。

    並非是他不夠自省,進步不大,而是對方的進步,實在太大。

    他並未馬上去強行控制這柄被擊飛的飛劍。

    他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體內震盪的真元,最為關鍵的是,他敏銳的感知出了林意的動向。

    和他猜測的一樣,之所以林意需要飛矛,只是因為林意根本沒有修行飛劍,他必須要近身而戰。

    林意已然發力。

    他的腳下有煙塵震起,然而與此同時,他又投出了一根飛矛。

    錚的一聲。

    清脆的金鐵震鳴聲比破空聲更快的響起。

    這根飛矛的前半部分朝著厲末笑飛了過去。

    來得太快,厲末笑來不及思索,他的身影又如同鬼魅般避開了破空而來的飛矛,接著他看到林意的身體以一種似乎很不合理的姿態飄飛而來。

    厲末笑此時已經平復體內震盪的真元,即便林意來得很快,五十步的距離依舊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而且他並不認為,林意近身之後會更加佔優。

    隨著他的心意而動,那柄一息之前還在空中顯得有些淒惶的飛劍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向林意的後背。

    在林意的感知裡,這道飛劍即便是在此時都比容意的那些劍更為靈動,更難對付。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等待著那柄飛劍的臨近,然後手中的劍再次斬了出去。

    然而他這一劍落空了。

    因為這柄飛劍從一開始便並未想真正接近他的身體。

    在他出劍之時,這柄飛劍便驟然往上飄飛出去,高高的越過他的身體,飛向厲末笑的手中。

    厲末笑握住了這柄短短的青色小劍。

    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將自己的身體和真元調整到了很完美的狀態。

    嗤的一聲。

    他的腳下響起真元噴薄的聲音。

    既然他不需要再集中心神去控制飛劍,他的步法自然能夠更快。

    一連串的殘影在空中流淌。

    即便是在明媚的陽光之下,都很像是鬼影。

    林意想都未想,一劍便朝著感知裡厲末笑的所在刺去。

    他這一劍依舊落空。

    厲末笑的這種步法太過精妙,他的這一劍只是落在一道殘影之中。

    只是他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

    因為他原本就不期望這一劍能夠對厲末笑造成威脅。

    他還有一柄劍。

    他的左手很順暢的握住了腰間的劍柄,然後斬了出去。

    劍走刀勢,而且很冷,快且刁鑽,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厲末笑的眼中再次出現驚愕的神色。

    他手中的劍遞了出去,擋在了這柄劍前,體內的真元瘋狂朝著手中的小劍湧去。

    兩劍的劍身之中響起一聲轟鳴,如同兩塊巨石相撞。

    在兩劍相交的瞬間,厲末笑驚覺自己原來並未搶佔到任何先機。

    然後在在一剎那,他感覺到了掌心的刺痛。

    一股震驚的情緒在他的腦海之中迅速的湧起。

    他的掌心刺痛,手臂震得有些發麻。

    林意的力量,比起眉山之中強大了太多,甚至有些超出他的想像。

    然而更令他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任何的修行者在這種硬碰碰的真元力量對撞之下,體內真元多少會有些震盪,即便能夠強行控制,依舊能夠保持很好的輸出,但這種強行控制之下的真元噴薄,不可能和平時狀態最佳時一樣完美。

    所以這剎那間接下來的一擊,力量必定比起之前的一擊有些不如。

    然而林意卻並非如此。

    空氣裡響起一聲爆鳴。

    林意右手中的那柄劍狂暴的掄了下來,雖然是劍勢,但是暴戾得如同一根鐵棍。

    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出來,這一劍的力量,甚至比林意之前左手那一劍的力量還要強大。

    他唯有退。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往一側掠了出去。

    林意直接投出了左手握著的劍。

    一道劍光落在厲末笑身體殘影之中的同時,林意握住了第三根矛。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09
第兩百六十九章 新的人(第一更)

    這是一根銀色的短矛。

    所有人都覺得林意會投出這根矛。

    少數來得及思索的人甚至猜測出了這根矛的用法。

    然而所有人都猜錯了。

    包括魏觀星和容意等人在內,包括厲末笑。

    在此之前,厲末笑從林意精準鎖定自己飛劍的劍招,便已經確定林意的感知屬於那種非正常的怪物,在這樣有限的空間裡,他確定林意投出的短矛會比飛劍還要快。

    所以在感知裡,感覺到林意的手握住了這根矛,並開始發力時,他體內的真元也更加劇烈的朝著腳下而行。

    然而啪的一聲炸響,這根短矛沒有脫手飛出,反而在林意的手中炸了開來。

    這根銀色的短矛裂了開來,變成了很多很細軟的銀色筷子一樣的細索,這些細索朝著厲末笑身體化出的所有殘影落了下去。

    一片驚呼聲響起。

    那些已經見過這根銀色短矛會炸開成許多細長銀索的鐵策軍軍士完全沒有想到這根短矛還能如此用法。

    在他們的眼睛裡,這根短矛在林意的手中變成了一張網。

    然而對於網中的厲末笑而言,卻更甚於此。

    因為這不只是一張網。

    林意震開這根矛,將散開的這些細索揮灑而來時,走的依舊是刀勢!

    唯有真正面對這根散開的矛的修行者,才會知道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情。

    沒有真元的加持,這些細索在散開的剎那似乎有些柔弱,然而下一瞬間,他感知到林意的血肉之間,湧出一股可怕的力量,這些看似柔弱的細索,頓時變了模樣。

    就如漆黑的夜晚,海上遠處的波浪看似毫不可怕,但到了面前,卻儘是驚濤!

    ......

    林意酣暢淋漓。

    他發力發得很完全。

    這可以說是他離開眉山之後,發力發得最酣暢淋漓的時刻。

    先前和容意,甚至是和那兩名南広王府的供奉戰鬥時,因為始終需要提防飛劍的變化,所以他即便展現出可怕的力量,但其實始終懸著一線,不敢毫無保留的發力。

    而且不是厲末笑這種對手,也逼迫不出他體內所有的潛力。

    此時他已經確定厲末笑無法閃避自己的這一「刀」,分出勝負的關鍵只在於絕對力量的對沖,他自然毫無保留。

    厲末笑的眼睛變得一片血紅。

    並非是因為憤怒,而是他體內的真元流動的太過劇烈,帶動的氣血超越了平時流動的極限。

    一聲厲喝從厲末笑的口中炸響。

    接著便是無數聲密集的金鐵撞擊聲。

    一團團氣勁不斷的在厲末笑的身體周圍炸開,他手中的短劍在極為侷促的空間裡擊開了每一根朝著他襲去的細索,將這些細索全部斬開!

    炸開的氣勁伴隨著真元的碎片,如片片晶瑩的微黃色羽毛在他周身飛舞,顯得美麗至極。

    厲末笑的掌指之間儘是鮮血, 劇烈的痛楚如鋼針襲刺在他的識海,只是他在發出那聲厲喝之後,卻緊緊的咬著牙齒,拚命忽略這種痛苦,將所有的感知集中向林意握著這根矛的手和林意的身體。

    林意的虎口也裂了。

    只是他的左手依舊很穩,他的身體也依舊很穩。

    厲末笑甚至感覺到了林意此時身體裡湧動的歡呼雀躍的味道,甚至感覺到了一股更為恐怖的新力在生成,如同浪潮般從血肉經絡之間湧出。

    這樣的力量對撞,對林意根本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林意依舊能夠很完美的發力,再斬出一劍,或者一刀。

    既然如此,那他便已經敗了。

    「我敗了。」

    他很乾脆,不再強握手中的劍,他任憑手中的劍掉落在地,同時開口說道。

    他也不再強行收斂體內震盪不堪的真元,任憑那些真元如同散亂的潮水一般,沿著他的經絡散往他身體各處。

    林意身體裡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意無法抒發,他並沒有馬上停手,右手中的長劍依舊斬了出去,但是卻未斬向厲末笑,只是斬向一側空處。

    轟的一聲。

    只是一柄斬向空氣的劍,卻是發出了一柄大錘錘擊巨木般的狂暴聲音。當這一劍的去勢停止,林意緩緩收劍時,才有些歉然的看著唇角沁出些血絲的厲末笑點了點頭。

    他知道厲末笑應該能夠明白他這種收不住的感受。

    厲末笑頷首為禮,他輕輕的咳嗽起來,咳出些血沫,然後一股清風繞上他掉在地上的那柄小劍,那柄小劍悄然飛起,消失在他的袖間。

    「我真是沒有想到。」

    厲末笑很平和的看著林意,道:「但你現在的確比我強。」

    他先前已經認過輸,此時再說出這樣一句,是闡述自己輸得沒有任何不滿。只是對於他這樣的天才修行者而言,能夠做到這樣真的很難。

    看著這樣的厲末笑,齊珠璣的嘴角不自覺的牽動了一下。

    齊珠璣當然也是很驕傲的年輕才俊,只是面對這樣的厲末笑,他還是感覺到了差距。

    一片喝彩聲和鼓掌聲突然從城牆上下爆發。

    厲末笑現在所說的這兩句話並不響亮,城牆上下的許多鐵策軍軍士都並未聽清楚,但是對於這些喝彩的鐵策軍軍士而言,他們看到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對決。

    無論是獲勝的林意,還是輸掉這場對決的厲末笑,在這場戰鬥裡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力量,都令他們好生敬佩。

    這樣的喝彩聲和鼓掌聲對此時的厲末笑有著很不同尋常的意義。

    他看著那些鐵策軍軍士,清晰的察覺這些人對於落敗的他並無任何嘲弄和取笑之意,反而都是敬佩和讚歎。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失敗還可以這樣的光彩。

    他若有所思的凝立在這些鐵策軍軍士的目光裡,心中湧起很奇妙的感受,他開始思索所謂勝敗的意義。

    「我想我的選擇是對的。」

    他慢慢的微笑了起來,對著林意說道:「和你的每一次戰鬥,雖然充滿想像不到,但對於我而言,卻都像是修行途中一次天賜的全新契機,總是讓我覺得我變成了一名新的修行者。」

    「有這麼誇張嗎?」

    林意看了一眼厲末笑,心中狐疑的暗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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