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61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8
第三百二十章 不要說夠了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一身憤怒的嘶吼,他無法站穩,但這一槍依舊沒有能夠對他造成實質性的損傷,在這剎那他依舊及時作出了反應,他左手的傘盾被他當成枴杖一般狠狠的砸在身旁地上,與此同時,他左膝提起,體內真元噴薄而出的同時,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也壓了上去。

    鎧甲和正在急劇收回的槍尖相撞。

    一股恐怖的力量隨著槍身傳遞而來,林意感覺到就如同一柄柄巨錘敲擊在自己的手指上,要將手指碾壓得粉碎。

    林意極為乾脆的鬆手。

    然而就在此時,槍身上湧起如水般的黃色光華,這些黃色光華急速的流淌到槍尾,就在他鬆手的剎那轟在了他的身上。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林意一聲悶哼,往後倒飛出去。

    僧人的面色有些緩和了些,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瞳孔卻是劇烈的收縮了起來。

    林意雙足還未落地,但雙手卻已經伸了出來。

    他的雙手依舊無比穩定,抓住了那柄長槍。

    ……

    林意有些無法呼吸。

    方才那是屬於強大修行者特有的真元手段,若是普通的修行者被這樣的一股真元轟入肺腑之間,恐怕會立時重傷吐血。

    然而他只是有些無法呼吸而已。

    強橫的真元只是如同有人重重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那些衝進他身體裡的真元,幾乎在剎那之間就被他體內洶湧的氣血沖散,那些破碎的真元帶著殘餘的力量刺入他體內的深處,然後在他體內帶起無數的熱流。

    他沒有受傷,反而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同遭受了一次淬煉,變得更為強大。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他的雙手抓住了長槍,然後雙膝微彎的落地,穩穩站定。

    在他落地站穩抬起頭來的剎那,所有人和他一樣,都有些無法呼吸。

    ……

    金鵬重鎧內裡的修行者的呼吸徹底停頓,他的眼眸深處儘是不可思議的情緒。

    林意一聲低喝,再次出槍!

    他體內的真元兀自震盪不堪,在他還未想清楚要用何種方式應對時,噹的一聲,他的胸口已然中槍。

    一股劇痛的感覺從胸口傳來。

    這名修行者低頭,心頭震驚而迷茫。

    他看到有血霧從自己的鎧甲縫隙中飛灑出來,這才明白林意這一槍自然無法對自己身上的重鎧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傷,然而他刺中的,卻是先前自己被厲末笑的劍傷處。

    槍上強大的力量,衝擊著他此處的鎧甲,依舊對他的傷口造成了影響。

    長槍一刺,如電般縮回,然而就在他這低頭的剎那,劍意已經變為刀意。

    沒有任何狂暴的風聲,只是一味的冷漠和快。

    槍身驟然橫掃,這次擊中的是他的右腳腳踝。

    噹的一聲爆響。

    這具金鵬重鎧終於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像是一輛被掀翻的馬車,往一側倒下。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依舊及時做出了反應,他的左手再次發力,藉著傘盾一撐之勢就想穩住自己不倒。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林意雙腳下響起了轟鳴聲。

    林意的一聲厲喝被這種轟鳴聲遮蓋,他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死死抓住長槍,將爆發出來的力量和自己身體的重量一齊壓了過去。

    長槍的槍尖再次無比精準的刺向金鵬重鎧的胸口,刺向那血霧飛灑之處!

    噹的一聲,如同打鐵。

    所有人的心臟劇烈的一跳,金鵬重鎧驟然僵了一僵,然後用一種很古怪的姿勢,往後倒去!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眼前的視界發生了劇烈的轉變,他往後倒下,視線裡原本是林意和他的長槍,但在這一剎那,他的眼前卻是一片星空。

    他渾身都充滿了凜冽的寒意,然而在他體內瘋狂湧動的真元也無法讓他撐起這具鎧甲此時的重量。

    轟!

    沉重如山的鎧甲狠狠往後墜地,濺起無數團爛泥!

    沒有任何得意的情緒,林意知道即便這具重鎧倒地,戰鬥依舊沒有終結,這具強大的重鎧內的修行者依舊沒有受什麼嚴重的損傷。

    他所需要的,是讓對手再也沒有反擊的機會。

    在下一剎那,他跳了起來。

    金鵬重鎧強橫的翻身,就要坐起。

    然而空氣裡響起恐怖的狂風呼嘯聲。

    林意跳了下來。

    他的雙手掄著這根長槍,就像是掄著鐵棍砸了下來。

    長槍和金鵬重鎧伸起的右臂狠狠撞擊,濺起一篷火花。

    噹的一聲,林意往後震退出去,但是他的雙手此次依舊緊緊的握住長槍,並未脫手。

    雖然只是橫起一臂便擋住了林意這一砸,但是金鵬重鎧剛剛脫離地面的鎧甲,卻是再次如重錘般砸在地上,濺起朵朵泥浪,金鵬重鎧無法起身。

    林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雙腳重重落地,體內血肉間的力量,彷彿無窮無盡,從他和這具重鎧相比顯得分外瘦弱的身軀裡迸發出去。

    長槍再抬,然後再砸!

    當!

    金鵬重鎧棄了傘盾,雙臂往上,再擋這一擊。

    重鎧身下泥地再次泥漿四濺,沉重的身軀再往下陷了些。

    林意往後退了一步,但在下一剎那,他再發一聲厲喝,繼續向前。

    狂風呼嘯。

    所有人的呼吸再次停頓。

    林意的打法依舊是如此暴力,然而到了此時,所有人都有些心顫,都感覺到了這種極致的蠻力的可怕。

    金鵬重鎧再次抬起雙臂。

    然而當長槍再次重重落下,噹的一聲巨響響起時,它雙臂上的金色光焰如同碎裂的金色花瓣四處飄飛。

    鎧甲依舊毫無問題。

    即便是如此連續的重擊,這具金鵬重鎧的臂甲上依舊只是出現了些微的凹痕,然而鎧甲內的修行者有問題。

    在連續的重擊下,他體內的真元震盪太過劇烈。

    他渾身的骨節都甚至痠痛起來。

    奔流在他雙臂內的真元,再無法完美的控制。

    失去了真元的貫注,當這具鎧甲本身的力量消失,這具鎧甲的雙臂對於這名修行者而言便是難以負擔的沉重。

    他的雙臂重重的落了下來,直接砸入身旁兩側的泥土之中。

    林意感覺到了鎧甲內的氣機變化。

    他停步。

    手中的長槍不再追求極致的力量,瞬間連刺三刺。

    長槍走劍勢,三道迅捷的劍意,全部刺在這名修行者胸前傷處。

    「噗!」

    重鎧內的修行者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胸前的傷口撕裂了許多,然而不至於讓他直接吐血。

    造成他吐血的真正原因,是他強行調用真元,想要改變這樣的結果,然而帶來的結果,卻是連讓體內的真元按照他心意而走都做不到。

    原本飛劍難傷的鎧甲,此時反而變成了桎梏住他,壓在他身上的巨山。

    強行的掙扎反而讓他的真元震傷了他自己的內腑。

    僧人雙眉漸挑。

    然而此時沈鯤卻是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不要說夠了或者到此為止,天下沒有這樣好做的生意,夠不夠,現在不是你說了算。」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9
第三百二十一章 無畏

    僧人的眉梢依舊往上挑起,他的雙唇微微翕動,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未出口。

    如敲鐘般的密集響聲不斷在金鵬重鎧的鎧身上響起。

    重鎧內的修行者明白即便自己勉強依舊能夠匯聚一些真元,但卻依舊不足以支撐自己起身,更不足以出現在林意的身前。

    當一股股可怕的力量如同重錘不斷錘擊在鎧身上,感覺到林意的氣力甚至沒有多少衰竭時,他便徹底放棄了抵抗。

    他不再強行支起身體。

    他不再將體內寶貴的真元強行輸入重鎧的符文之中。

    他如一條陷在泥裡的鹹魚,一動不動,經受著林意的捶打。

    勝負已分。

    然而林意卻並未住手。

    就如平時煉劍或是煉刀一般,他隨意的使著劍招和刀法,將自己體內可以揮霍的力量不斷轟擊在這具重鎧上。

    與此同時,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遠處的僧人。

    僧人面色如常,只是雙眉深深皺起。

    「認輸嗎?」

    林意手中未停,出聲道。

    僧人想了想,眉頭鬆開,道:「今夜認輸。」

    林意沒有停手,道:「那他會死。」

    僧人沉默下來,道:「一定要這樣?」

    「你們和劍閣的仇能不能解?」林意反問道:「若是不能,我為什麼要留手?而且你們來殺我,殺得成我就死了,殺不成你們安然而走,有這樣的道理?還有,和劍閣有仇的,只是你們?按我所知,現在便有和你們一樣的人在洛水城裡等我。」

    僧人認真的想了片刻,然後道:「你說的有道理。」

    「然後呢?」林意看著他,說道。

    「我們認輸,我們不會再插手劍閣加入鐵策軍之事,接下來便看寒山寺。」僧人說道。

    「這件重鎧歸我。」林意停下手來,他的槍尖在鎧甲上點了點,發出輕鳴。

    僧人眉頭微蹙,但並未猶豫很長時間,道:「好。」

    林意收槍。

    有痛苦的咳嗽聲響起。

    泥濘裡的金鵬重鎧緩緩的坐起。

    沉重的鎧甲開始從內裡修行者的身上片片脫落。

    這種真元重鎧的卸甲本身便有些麻煩,再加上此時這名修行者的傷勢和心情,這種卸甲,便顯得分外艱難。

    內裡的修行者身上儘是鮮血,尤其臉面都被鮮血糊住,看不清楚面目。

    僧人嘆息了一聲。

    他到了這名修行者身側。

    下一剎那,這名修行者身上剩餘的鎧甲盡數落盡。

    清風湧起,這名僧人和這名修行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厲害。」

    厲末笑看著垂首看向自己手上傷口的林意,有些感慨的輕聲說道,「我還是不如你。」

    林意抬起頭來,轉身看著他,道:「可聯手對敵,便不一定要自己比。」

    厲末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場戰鬥勝得並不算艱難,然而卻的確讓他的心境有些改變。

    「這僧人是?」

    齊珠璣在此時卻是來到了陳大先生之前,恭謹的輕聲問道。

    「不是雞鳴寺,便是棲霞寺。」陳大先生看了他一眼,道:「除了寒山寺的神念境修行者之外,沒有人能夠在兩名神念境修行者的聯手下脫身,更何況還談殺人。」

    「除了寒山寺的修行者,還有可能出現什麼人?」齊珠璣再問。

    陳大先生沉默了許久。

    他的閱歷不凡,很清楚當年劍閣和這些擁立皇帝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也很清楚這些原本已經隱世不出的修行者為何會如此憤怒,但想了許久之後,他搖了搖頭,道:「真正需要擔心的,並非這些人…這些人信奉的便是皇帝現在信奉的那一套,即便抱著金剛誅魔可以用非凡手段之心,但是他們的行事依舊有規矩,依舊不會為了仇恨而越線太多。」

    ……

    「這具重鎧你準備如何處置?」

    白月露來到林意的身邊,看著那裹滿了泥漿而看不出原來光彩的重鎧,問道。

    這處營地原本已經弄得十分乾淨,但經過方才的戰鬥,卻是泥濘不堪,一時所有人也無法坐著,只能站著談話。

    「交給兵部?或者陳家,或者蕭家,總能換些好處。」林意看著她說道。

    他並沒有覺得白月露的這個問題突兀。

    這具鎧甲雖然斷了一翅,但依舊價值驚人。

    他之所以在戰鬥之前便對這鎧甲十分瞭解,不只是限於他之前看過的一些筆記,還在於當年他父親的邊軍,也曾經和這樣的真元重鎧戰鬥過,也曾經得到過一具金鵬重鎧。

    只是當年的那具金鵬重鎧被一些強大的軍械摧殘得太過厲害,只是即便如此,當年南朝的一些工坊還是從殘破的重鎧身上得到了許多有用的東西。

    現在這具金鵬重鎧相當完善,甚至依舊可以在戰場上使用,這具重鎧當然能夠換取很多好處。

    「若是我叫你留著?」白月露認真道。

    「那便留著。」林意有些好奇的看著她,但是他並沒有猶豫,直接點了點頭。

    「不問原因?」白月露頓時又覺得有趣起來。

    林意也覺得她很有意思,笑了笑,道:「留在鐵策軍而已,又不是要送走,比朋友借錢還不值得問原因,不過你這麼說,我反而有些好奇。」

    「那便先留著你的好奇。」

    白月露淡淡一笑,她轉過頭去,不再讓林意看見自己的臉色。

    這名讓長公主心心唸唸的「南朝小賊」不只是擁有成為優秀將領所需的潛質,只是看著容意、厲末笑等人和他的默契,她便可以肯定林意是那種足以讓許多人潛移默化的為他而戰,甚至能夠不惜為他付出生命的那種人。

    只是林意終究是南朝人。

    她不知道將來這樣的一個人徹底成長起來,對於長公主和北魏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

    ……

    「怎麼樣?」

    蕭素心來到林意的身邊,輕聲問道。

    她很多時候都並不一定是第一時間來到林意身邊的人,甚至以她現在的修為,也並不是能在戰鬥中給林意很大助力的人,然而哪怕是齊珠璣都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一定是這些人裡面最為堅定的站在林意身邊的那一個人。

    「很好。」

    林意輕聲的回答了一句,他看著蕭素心的眉眼,擔心對方還不放心,便又認真的補了一句,「真的很好。」

    他此時的感覺真的很好。

    並非因為勝利本身,而是方才那樣的戰鬥,尤其那種強大的真元衝擊體內之後,他感覺自己又強大了幾分。

    所以他並不畏懼接下來來自寒山寺的修行者,或者一些未知的,比寒山寺的人更可怕的敵人,他反而有些期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9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約是不服

    清晨時分,洛水城裡的一些修行者知道了夜間那名僧人鎩羽而歸的消息。

    晨光裡,璞明看著不遠處的鐵策軍軍營,他真的感到很遺憾。

    無關乎勝負本身,而是他明白林意的心意不太可能更改。

    「師叔。」

    一名修行者走到他的身後,對著他躬身行了一禮。

    這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並非是僧人,穿著潔白的衣衫,很是脫俗。

    他的腰側掛著一柄竹鞘小劍,小劍顯得很薄,很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然而在任何修行者的感知裡,這柄小劍如有生命,似乎隨時都會飛起,顯得分外危險。

    「還要在這裡等嗎?」

    年輕的修行者問道。

    「還是要等。」璞明轉過身來,看著這名年輕的修行者,分外溫和的說道,「等你年紀大些,便會明白態度很重要。」

    年輕修行者沐浴著晨光,他沒有反駁,只是有些憂慮道:「既然他連一具那樣的重鎧都可以戰勝,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關鍵還是在於態度,不在於勝負。」

    璞明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讓他明白,若是他一定要做劍閣之主,今後便會有很多這樣的挑戰。你之前都勝得太過簡單,即便輸在他手中,也未必是壞事,任何戰鬥都應該看成一場修行。你們這一代修行者之中,還沒有出現某個人一定會一直無敵下去,包括你師姐也不能。」

    年輕修行者怔了怔,他聽出了某種不尋常的意味,「若是我輸了,師姐也會來?」

    璞明微笑點頭,「你師姐和他有舊,也早就想見他,我寒山寺雖然和劍閣有仇,但仇怨和雞鳴寺、棲霞寺那些同道相比,卻不見得很大,這麼急著趕來和他相見,也自然有其他的原因。」

    年輕修行者有些明白,忍不住有些苦笑,道:「只可惜他應該不能理解師叔的好意。」

    「敵人有分很多種,但此時依舊是敵人,他現時不能理解好意,但今後想必會明白,你現在心中明白便是。」璞明的面容有些肅然起來,道:「靈荒加劇,任何修行者都是我朝珍貴的財產,斷不能在內鬥中失去。」

    年輕修行者再度行禮,認真道:「明白。」

    就在此時,清晨的寂靜被一些馬蹄聲打破。

    這名年輕修行者沉靜的聽了片刻,他的眼瞳之中迅速的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是重鎧?」

    他有些不能確定,轉頭看著璞明問道。

    璞明眼中也儘是讚歎,他點了點頭,道,「還感知出了什麼?」

    「是騰蛇重鎧。」

    年輕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先前就感覺出了那數輛馬車裡的鎧甲的重量,只是那些鎧甲和真元重鎧不同,全無特殊的靈氣波動,他便懷疑自己感知有些問題,但看到璞明給予肯定的答覆,他便瞬間想到了答案。

    南朝只有一種重鎧既如此沉重,又不著獨特法陣,不需修行者真元驅使,藏匿暗處也不會有靈氣波動。

    只是到了洛水城,這數日間鐵策軍發生的改變已經讓他感到極為震驚,現在竟然還有一具這樣的罕見的重甲正送往鐵策軍軍營。

    不管林意和這劍閣之事,光是這段時間林意幫這支鐵策軍謀得的好處,也實在太過驚人了些。

    ……

    鐵策軍已經習慣了近日來不斷有車隊送來軍械,只是得知近日這列車隊之中的東西對林意十分重要,所以對這列車隊的態度自然也有所不同,不僅是拆卸時十分小心,而且對這列車隊中人也是招待慇勤,此時雖然還是清晨,但是好酒好菜卻是也上了不少。

    洛水河上薄霧繚繞,漸漸飄來一葉小舟。

    小舟上坐著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年紀和洛水城裡璞明身邊的那名修行者相仿。

    他盤坐在船頭,膝前放著的一柄無鞘小劍也很小,但看上去絕對不像玩具。

    因為這柄小劍是蛇形,劍上的符文也是如同蛇鱗般可怖,而且邊緣極為鋒利,絲絲的寒光如同凝成實質。

    這名年輕修行者的神容也不想璞明身邊的那名年輕修行者一樣溫和謙遜,他眼眉之中的戾氣很重,殺意很濃。

    他也是為劍閣而來。

    只是他和那些寺廟中的修行者並非同一路數,所以也並不知曉林意歸來道中發生的事情。

    他也不太關心南朝和北魏的征戰。

    他只需要血債血償。

    在他看來,之前皇帝那樣處置劍閣當然很好,還有什麼能夠比劍閣中那些飛揚跋扈的修行者卻被迫成為腐肉,慢慢在劍閣中腐爛死去更好的事情。

    那樣的困鎖而死,比起直接殺死那些人要好得多。

    今年春裡,何修行都死了,那這些人的下場便應該就此注定。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劍閣裡的那些人能夠離開,能夠歸入鐵策軍。

    首惡自然是林意。

    所以他便來了,來等林意。

    ……

    在同樣的晨光裡,還有一名微胖的中年醫官在逃亡。

    這名醫官體內有些舊傷未痊癒,臉色已經變得天然有些蠟黃,而且此時他在山道上已經變成了樵夫的模樣,背著一捆乾柴,身上的衣衫也很破舊,到處都是被幹柴磨破後修補,然後又快要磨破的痕跡。

    然而當他面前的山道上出現一名垂首而立,靜靜等候的青衫書生時,他便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被陳家那名軍師的部下找了出來。

    他的口中有些苦澀。

    「為什麼要逃?逃得這麼辛苦。」

    山道上的書生看著他,誠懇的說道,「我家大人並不想傷害你,只是需要問你一些話,只要你如實說出,便自然沒事。」

    王顯瑞的確覺得很辛苦。

    他苦笑了起來,認真的想了想為什麼要逃的原因,然後也垂下頭,不讓這人看到他悄然起了變化的雙瞳,「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約是不服…」

    他的身體和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不服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想問,我為什麼要一定說?」

    青衫書生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他醒覺這名醫官的性情和他平庸的外表有著太大的區別,和鐵策軍那名年輕的將領倒是有些相近。

    「那便抱歉了。」

    他歉然的說道。

    天空裡,有一道細細的劍光穿過山間的薄霧,落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9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太子意

    王顯瑞一聲低吼,看似要如瘋虎般撲向這名青衫書生,然而身影動間,卻是如風般撲向身旁濃霧滿溢的山崖,直接朝著下方峽谷躍落下去。

    看著這名醫官的身影驟然消失在濃霧中,青衫書生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下方峽谷並不高,一名修行者即便受傷,也斷然不會直接摔死,而且下方峽谷,也有一名修為略遜於他的同僚在等著。

    墜落的身影再快,也不可能快過他這種修行者御使的飛劍。

    細細的劍光以驚人的速度穿過濃霧,頃刻追上王顯瑞的身體。

    濃霧的包裹之中,王顯瑞咬牙伸手向這道飛劍拍出。

    他的手上沒有任何的武器。

    噗的一聲輕響,飛劍就如穿透豆腐一樣輕易的刺穿了他的手掌。

    然而當他的真元和氣血湧過這柄飛劍的符文,這柄飛劍內蘊含的力量便瞬間崩散。

    王顯瑞發出一聲如受傷野獸般的嚎叫,將這柄刺穿手掌的飛劍拔出。

    轟的一聲響。

    他墜落林間。

    青衫書生的身影已在上方山崖邊緣,但這一剎那,青衫書生的面色卻是蒼白到了極點。

    他不知道王顯瑞到底用了何等樣的手段,但他的飛劍竟然頃刻間直接失去了和他的聯繫。

    山林間響起了急劇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聲震鳴,緊接著有重物墜地聲響起。

    這名青衫書生定了定神,緊抿著失去血色的雙唇,如一隻大鳥飄然落下,只是數個呼吸間,便到了重物墜地聲響起之處。

    一名戴著竹笠的修行者頹然的跌坐在地,胸口一個清晰的拳印。

    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青衫書生,這名修行者勉強抬起頭來,想要強撐著說話,但在下一剎那,卻是哇的一聲狂噴一口鮮血,然後昏死過去。

    ……

    遠方的官道上,一列馬車正繼續北行。

    稍晚些時候,一些軍情便傳到了這列馬車中陳盡如的手上,包括這寧州山間發生的事情。

    出謀劃策,調動手中一切資源替主家做事,再好的計謀,也總有意外發生的時候,只是這十數日的時間裡,意外卻似乎有些太多。

    前些日針對這醫官的設伏連連失敗,竟是隱然得出一個可能,這名醫官擁有一些特別的修行手段,似乎可以令尋常修行者的真元無用。

    而今日裡發生的戰鬥,便已經確定了這一點。

    連那名青衫書生都難以擒住那名醫官,那除非他召回派去別處的兩名部下,否則再調動這數州內的修行者,恐怕也難以成事。

    他在沉思接下來如何處置,並未讓車隊停下,然而過不多久,車隊卻是停了下來,那名經常受他喚召而會單獨和他說話的青衫修行者到了車前。

    「劍閣之事,是太子。」青衫修行者對車廂中的陳盡如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陳盡如呼吸驟頓,他的眉頭深深蹙起,帶著些不可置信:「消息無誤?」

    青衫修行者點頭,異常簡單道:「無誤。」

    陳盡如沉默下來。

    這便又是一個最大的意外。

    他先前一直認為,若是連陳家都沒有辦法決定劍閣之事,那一定便是蕭家對於林意的態度發生了改變,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最終促成這件事的,卻是宮中那名一直很低調的太子。

    皇帝正值壯年,太子太過年輕,便自然只能安心學習,在此之前,皇宮裡的太子在所有權貴的眼中,便是一名乖學生。

    然而所有人都不懷疑皇帝對太子的喜愛。

    蕭衍的任人唯親在這方面也很有體現。

    對於他的這名兒子的很多要求,他幾乎從來沒有拒絕過。

    只是陳盡如默想了許久,這出生在梁州,在天監三年才從梁州家中來到皇城的太子,不要說和林意沒有什麼交集,甚至和陳寶菀、蕭淑菲也並沒有什麼交集。

    那這太子和林意之間,是何人牽線?

    在權貴的世界裡,從來不會有人大發善心平白無故幫忙的事情,唯有利益交換。

    那劍閣這件事,太子圖謀的是什麼,他能夠得到什麼利益。

    或者說,看似在最近數年裡可以徹底忽略的稚嫩的太子,他在圖謀什麼?

    他沉默的想了許久,然後問道:「久久無法將這名醫官帶到他的面前,洪錦那邊有無表示不滿?」

    「大人的為人和威信,不在於一時。他更在意的是在這裡收穫一個有力量的朋友,哪怕只是純粹只能做生意的朋友。」青衫修行者說道,「他並無不滿,而且告知大人,他最近就會做些事情。」

    陳盡如明白洪錦所說的做些事情是什麼意思,他又花了些時間考慮了一下,然後道:「不要讓兵部察覺這名醫官的事情,還有不要讓林意察覺到這件事情。」

    青衫修行者躬身退下。

    在查出劍閣之事是太子的手筆之中,他心中對林意的看法也已經徹底改觀。

    先前林意在他看來最多是要些糖果的孩子,隨時可以敲打,然而現在,林意卻已經是足夠值得他們重視的對手。

    ……

    只是林意自己卻是並未知道自己竟然贏得了陳家這些重要人物如此的評價。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不緊不慢的趕路。

    兩天過後的正午,他的這列車隊終於進入了洛水城。

    璞明和那名年輕修行者到了鐵策軍的軍營前等待林意的到來。

    因為明白璞明所說的態度問題,所以這名原本比較溫和和謙遜的修行者並沒有絲毫的不悅。

    當車隊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時,他和璞明卻是同時心生感應,轉身看向軍營的另外一側。

    靠河的一處巷道里,正緩緩走出一名年輕的灰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的目光如同鷹隼一般銳利,他眼中的敵意也是不加掩飾,分外的強烈。

    「要不要攔他?」

    璞明身邊的年輕修行者眉梢緩緩挑起,忍不住輕聲問道。

    璞明搖了搖頭,道:「我們沒有資格攔他,靜觀其變。」

    看著那列歸來的車隊,鐵策軍軍營裡無數軍士歡呼起來。

    他們並不知道此時有什麼麻煩,只是知道林意出去便又立了大功,而且還得到了一處修行地的效忠。

    這樣的將領,他們當然佩服得緊。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9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無可取

    馬車裡的林意聽到了軍營裡那些軍士的歡呼聲。

    他下了馬車,很自然的伸手做了個手勢。

    這是一個軍令,他在幼時經常見到父親和父親的部下用這樣的手勢約束部下,令部下嚴整陣列,不要忘形。邊軍中的軍令和地方軍大多相通,之前他也仔細和薛九學過,這種軍令,在鐵策軍和邊軍也沒有什麼區別。

    此時寒山寺的修行者就在營前,對於他而言,就如兩軍對壘沒有什麼區別,他做出這軍令時並未有什麼特別想法,然而他這伸手做出軍令的剎那,鐵策軍中頓時一片靜寂,唯有腳步聲響起,迎出來的鐵策軍軍士頓時集結列隊。

    林意微微一怔,他自己也未料到最近魏觀星操練得似乎卓有成效,面對自己這一個軍令,這些鐵策軍反應竟然如此嚴肅而快速。

    但這樣的畫面落在別人眼中卻是不同。

    軍營前的璞明和年輕修行者眼中既有讚歎之意,又有深深的隱憂。

    在他們看來,林意統領這鐵策軍時間極短,然而卻已經擁有如此的威勢,實是大將之才,絕非凡人。

    一片死寂之中,林意走向軍營前的這兩名修行者。

    另外靠河那側的遠處巷道里,那名年輕的灰袍修行者也開始動步,徑直朝著營門走來。

    「久等。」

    林意到了營門前,對著璞明和那名年輕修行者行了一禮,卻也不多言,看著兩人的面色,他又轉頭看了那名正不緊不慢前來的灰袍修行者,眉梢微挑道:「那人不是和你們一起的?」

    璞明平靜回禮道:「並非一起,所以等下那人無論做什麼,無論說什麼,其實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林意聽明白了他話語之中的意思,有些意外。

    很顯然寒山寺的態度和先前那名僧人的態度有些不同。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先談,還是?」

    「既然已經等了這麼久,也不差這剎那時光。」璞明神情有些複雜的看著那名走來的灰袍修行者,道:「我也很好奇他來自哪裡,想要說什麼。」

    「好。」

    林意也很乾脆,轉身正對著那名灰袍修行者,等著對方到來。

    此時鐵策軍軍營之中所有軍士也都感覺到了那名灰袍修行者身上的肅殺之氣,一開始林意等人歸營的歡喜也迅速消失,心中都是警惕和不解。

    所有人都在等著這名灰袍修行者過來,只是灰袍修行者卻依舊不緊不慢,就像是暴雨來臨前的烏雲,看似很快即將壓來,卻又看近似遠,令人倍感壓抑。

    到距離林意五十步之遙時,這名年輕的灰袍修行者站定,也不行禮,看著林意面無表情道:「你應該便是林意?」

    林意微微皺眉,道:「我是林意,你是?」

    「我來挑戰你,因為劍閣之事。」灰袍修行者漠然的回應道:「至於我的名字,不重要」

    林意覺得這人藏頭露尾,心中頓時忍不住冷笑,心想不擺出些道來,難道你一個人到這裡,說挑戰便挑戰?

    然而他所想是錯的,因為灰袍修行者並非他所想像的意思。這名灰袍修行者已經接著說了下去,「你只需要知道鐵焰軍三字就明白了。」

    「雖然和鐵策軍只差了一個字。」灰袍修行者看著林意,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道:「但是有很大差別。」

    聽到這句話,營門前的璞明眼中露出些震驚的神色,林意也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我對鐵焰軍瞭解不多,只知已經全軍覆滅。」

    「鐵焰軍當年在東陽郡阻止一批修行者往建康而行,幾乎全部戰死,但並未死絕。」灰袍修行者死死的盯著林意,寒聲道:「當年那些修行者大多出自劍閣,他們去往建康便是要配合某名聖者阻止梁州軍入城,鐵焰軍付出了那樣的代價阻止了這些劍閣的修行者,現在你要讓劍閣的那些人出來,鐵焰軍未死的人,來找你尋仇挑戰,有沒有道理?」

    璞明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他身旁那名年輕修行者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在此之前,兩人對這名修行者的來歷都有猜測,然而卻誰都沒有猜中這人的真正來歷。

    之前璞明身邊的這名年輕修行者甚至動念想要攔住這名灰袍修行者,以免多生枝節,然而此時聽到對方這樣的身份,他卻是覺得自己的確沒有資格去阻攔這名灰袍修行者。

    「當年的鐵焰軍是我南朝最強的重騎軍,但你現在才多少年紀,你當年多大,能是重騎軍?」林意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我父母皆是鐵焰軍修行者,都在那一戰中戰死,我家是世兵,我自然也是鐵焰軍。」灰袍修行者眯起眼睛,冷笑說道。

    「那可不一定。」

    林意認真的搖了搖頭,「你是世兵,可曾登入兵部徵兵名冊?進了兵部徵兵名冊,進入哪軍也是按兵部分配,現在鐵焰軍已經不復存在,你自然不可能分配到鐵焰軍,說不定得罪了些人,便反而湊巧分配至我鐵策軍。」

    「」

    林意這些話一出口,軍營內外所有人都是愣住。

    就連鐵策軍軍營裡那些普通的軍士都是面面相覷,覺得林意這些話簡直就是胡攪蠻纏到荒謬的地步。

    這人是當年劍閣大敵之後,身負血海深仇,而且父母當年必定是鐵焰軍重要人物,這次不顧皇命悍不畏死的前來尋仇,林意居然一本正經的和他探討起這樣的問題?

    灰袍修行者愕然,面色憋得血紅,誰都覺得荒謬,但是又不能說林意的話沒有道理。

    「這林狐狸鬥嘴,真是天下無敵。」剛剛下了馬車的齊珠璣看著這灰袍修行者憤懣至極卻一時說不出話的樣子,頓時忍不住搖了搖頭,對著身側的蕭素心輕聲說道,「避重就輕,別人有理他便不回,只按自己的理說,這就是他的鬥嘴致勝之法。若這人落入他的圈套,被迫順著他的話拋開鐵焰軍之事,接下來恐怕就是被牽著鼻子走。」

    他的話音還未落,那名灰袍修行者已然出聲,道:「那便按你所說,我即便不算鐵焰軍,那父母大仇,要不要找這劍閣算?」

    「那便更是你的不對了。」林意真誠道:「父母之仇雖然大,但是私仇,能大得過國事?我父母之前身份你應該也知曉,現在他們流放在邊境,你看我能對我朝不滿?現在北魏和我朝交戰正酣,私仇難道不需以國事為重?先前劍閣和鐵焰軍各為其主,現在即便鐵焰軍還在,自然也是要和劍閣一起抗擊北魏,難道還能再互相殺伐?」

    「你!」

    灰袍修行者憤怒的厲喝一聲,袖中小劍差點飛出,但一時之間,他腦海空白,卻是不知用什麼話來反駁。

    「還有,我接受劍閣入鐵策軍,是要讓他們為我朝效力,是受皇命,你尋仇找我挑戰作甚?你為私仇不顧皇命,便是不忠,而你口口聲聲和劍閣有大仇,這些年你不去找劍閣中人報仇,到這時才來找我,這是什麼道理,父母大仇不去報,便是不孝。」林意一陣搖頭,「所以你現在來尋仇,簡直是不忠不孝不義,一無可取。」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9
第三百二十五章 辯道

    灰袍修行者面色青一陣紅一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數息之後,他冷笑道:「真是牙尖嘴利,難道劍閣中人也是因為你如此牙尖嘴利而被你說服,決定追隨於你?」

    他這話充滿譏諷,然而林意卻是反而洋洋得意,微微一笑,「我一番曉明大義,劍閣中人便動容,你現在若是明白大義,我倒是覺得你也可以加入鐵策軍,若是還一心要報父母私仇,那我便可以設法尋找當年是誰殺了你父母,若是他還活著,也在劍閣之中,等到我南朝和北魏徵戰結束,我便安排你和你的仇人公平戰上一場,如何?」

    「簡直是放屁!」

    灰袍修行者真是氣得差點吐出血來。別說當年和劍閣的仇怨很難清晰的判定到到底是劍閣中人最後殺死了他父母,就算真找出來了,按林意所說,在南朝和北魏戰爭結束之後再公平決鬥,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是很認真的說道理,你卻說我放屁。」

    林意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當年這帳如何算得清楚,若你一定要深究你父母戰死,那你怎麼不怪鐵焰軍的將領下令讓他們對敵劍閣?我朝天下現已平定,劍閣之劍也已一意向北,即便你想讓他們死,也足可以等他們在戰場上戰死,最多我讓你在鐵策軍做個督軍,讓你看著我們鐵策軍戰鬥,讓你覺得我不是純粹空口虛言,你非得纏著我來算賬,和我算什麼帳?」

    灰袍修行者一時又被說得無言,璞明和那名年輕修行者卻都是心中一動,只覺得林意這些話反而是特意說給他們聽的.

    「若我還是覺得你說得沒道理呢?」

    灰袍修行者連連深吸了幾口氣,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在我看來,當年導致我父母死去的真正原因,便是劍閣之主何修行的用意,若非他一意孤行,想要阻止梁州軍入建康,我父母又如何會戰死,他自然是當年首惡,現在劍閣歸於你,你便是劍閣之主,我來挑戰你,又有何不對?」

    「那你就更錯。」林意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修行者都是王朝的寶貴財產,劍閣是聖意特許加入鐵策軍,鐵策軍也是陛下寶貴的財產,那按你說法,你豈非要去挑戰皇帝陛下?」

    林意的這句話說得連璞明和璞明身邊的年輕修行者都不自覺苦笑,這種推脫的說法太過無賴,誰能想到這一代的劍閣之主林意竟然會如此無賴得令人覺得無解。

    「你很無恥。」灰袍修行者也終於覺得無法再和林意多說,他面色徹底冰寒起來,道:「我總以為接手劍閣的人也至少有些宗師風範,有些擔當和氣度。」

    「這真的不一樣,當年的何修行,誰都不用聽,只需聽他自己。」林意認真的看著這名灰袍修行者,緩慢而清晰的說道,「但我不同,我需要聽上方軍令調遣,更不可能違抗聖意,而且劍閣現在如何模樣你不清楚,你為何會覺得現在的劍閣和以前的劍閣沒有區別?會覺得我必須和何修行一樣?」

    灰袍修行者一愣,不知為何,聽到這幾句話他依舊覺得林意有些無恥,但是卻並未和之前那樣生氣。

    而璞明和身旁年輕修行者卻都是不自覺的眉頭深深蹙起,都若有所思。

    白月露並沒有出馬車,她在馬車裡聽著林意這「胡攪蠻纏」的辯論,但是聽到此處,感覺著寒山寺這兩人的變化,她卻覺得林意真的很了不起。

    在借勢用勢,闡述自己的道理和讓別人信服方面,真的很少有人能夠做到林意這樣,更不用說他還是如此年輕。

    「哪怕你說得再有道理,但我還是想遵從內心的感受,我不想讓劍閣這些人好好的活著。我想要讓人看見我的態度,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會和我一樣的想法。」灰袍年輕人並未被林意說服,他沉默了很長的時間,然後抬起頭來說完這句話。

    在下一剎那,一聲清鳴,他那道小劍便從衣袖中飛出,懸浮在他身前,殺意盎然。

    聽到態度二字,璞明身旁的年輕修行者心中又是一動,他看著這名灰袍年輕人的眼中也出現了一些尊敬的神色。

    能夠用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來表明自己的立場的人,哪怕是對手,都值得尊敬。

    「哪怕我不敵死在這裡,今後還是會有我這樣的人,不斷找你麻煩。」

    「而且,我總覺得不管你如何擅長巧辯,但同樣身為這一代的修行者,你應該會有修行者的羞恥心,總不至於讓你的鐵策軍一擁而上來殺我。」

    灰袍年輕人面色歸於冷漠平靜,他身上的氣機和身前小劍漸漸連為一體。

    「你不要誤會。」

    林意也漸漸肅容,然後也平靜的說道:「首先,我從不主動找麻煩,但我從不怕有人找我麻煩,其次,我和你說這麼多話,並不是我怕和你打一場,並不是覺得我打不過你。我只是要你明白,這樣的戰鬥沒有什麼意義,只關乎你的心意。」

    「劍閣剩餘的那些人已經老了,已經廢了,即便要死,也應該讓他們有尊嚴的死在戰場上,既然你也覺得是某些大人物的決定,才造成了這樣的後果,那面對已經是這樣的結果,讓我來承擔你的憤怒,想讓那些老人爛死在劍閣裡,會不會有些不公平。」

    林意慢慢的說道,「你有你的態度,我也有我的態度,若是我不堅持這樣的態度,我又如何能夠講道理,讓你們覺得這不公平...還有,若是我能讓你們看到有約束劍閣的能力,你們又需要擔心什麼?你們需要擔心的只是我,可是何修行是南天三聖之一,而我只是鐵策軍的將領,我和聖者之間,還隔著天與地的差距,若是要擔心我,也至少要等我到了半聖才需要擔心吧?」

    璞明蹙緊的眉頭慢慢的鬆開了。

    他面色沒有多少的變化,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林意說服。

    「我不會殺了你,但若是你敗了,我也需要你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林意對著不遠處的容意點了點頭,示意他幫自己拿兵器過來,然後看著這名灰袍年輕人接著說道:「若是你答應這點,我和你來戰這一場。」

    「說了這麼多,還是想著招攬這人進鐵策軍。」齊珠璣微諷,心中卻是也有些佩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1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死為輕

    灰袍年輕人有些微微猶豫。

    林意和他想像的實在太過不同。

    就如他所說的,修行者自有驕傲,也自有羞恥心,就如當年的何修行即便對沈約戰敗,也並未有卑鄙無恥的手段,能夠統領諸多修行者,令許多修行者誓死追隨的人,自然擁有非凡的魅力和氣度。

    在他想像之中,林意作為劍閣之主,自然也要有一派宗師的氣度,針對劍閣的挑戰,他理應毫不猶豫的接下。

    更何況林意又是年輕人。

    年輕人便應該更多血性。

    他代表當年的鐵焰軍而來,而林意代表劍閣,兩人一戰分出生死理所當然。

    然而一切和他想像的不一樣。

    即便講著那些華麗的道理,但此時的林意給他的感覺,更像是市井之中的商人。

    林意看著這名灰袍年輕人,卻是認真的問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灰袍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朝景宗。」

    「那你需不需要一些時間想想清楚?」林意平靜的看著他,問道。

    他其實很欣賞這人,所以他會花費那麼多口舌,繞來繞去想要將這名年輕人繞進鐵策軍。

    修行者不同尋常人,尋常人限於日常的菜米油鹽,限於世故,就如河塘之中的困魚,但修行者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只要不參與權貴之間的爭鬥,他們有很多活法可以選擇,哪怕是如閒雲野鶴般隱居在山林或是市井之間,他們也並不需要為生活所需的錢財而擔憂。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一直有江湖和朝堂的說法。

    只是身在朝堂的修行者多,隱於江湖的修行者少。

    這朝景宗的父母隨著鐵焰軍戰死,當年當然算是朝堂的修行者,但現在這朝景宗,卻是那種越來越少的江湖氣的修行者。

    一劍一人,快意恩仇,遵循著的是最古老的修行者世界的道理。

    這種人講的是義氣和道理,生死倒是為輕。

    「不需要了。」

    朝景宗抬起頭來,不知為何,雖然林意並非是他所想像的那種人,但此時他對林意反而沒有了一開始那種殺意,他看著林意,道:「我若是敗了,便算欠你一命,將來可以戰死在沙場上,但我斷然不會跟著鐵策軍,和劍閣這些人日常為伍。」

    林意聽出了朝景宗的意思,反而心生更大的敬意,道:「好。」

    在林意後方不遠處的車隊裡,容意一時卻沒有聽懂兩人對話之中的意思,忍不住問身前的蕭素心,「林意這便答應了,兩人這便要開打?只是朝景宗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答應欠林意一次,意思是哪次鐵策軍和北魏軍隊大戰,他也會來戰,但平時不會和鐵策軍一起。」蕭素心輕聲回道:「也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

    「大致便是如此。」王平央的聲音在容意身後響起,容意轉頭看著王平央,卻看到王平央也是一臉敬重的看著朝景宗,「更貼切的是,他是說若是鐵策軍將來遭遇那種可能連修行者都要戰死的苦戰,他便會趕來和鐵策軍並肩作戰,大不了一死,算是將欠的還給林意。」

    「這」容意呆了呆,他驟然對朝景宗這名陌生人好生敬仰,大軍交戰,若是鐵策軍遭遇那種滅頂之災,趕來的修行者在大軍之中幾乎也無倖存之理,若朝景宗是說在平時和鐵策軍一起戰鬥,那危難之時還能逃脫,但在危難之時而來,意義卻是截然不同。只是他還是有些不能理解,忍不住道:「只是他欠林意什麼?」

    「他以鐵焰軍和劍閣之仇而來,江湖尋仇乃生死之戰,在他看來,林意若死,劍閣歸入鐵策軍之事自然也會大變,只是若是他不敵林意,自然也會被殺死,但林意提出即便獲勝也不殺他,要他答應將軍陣上亡,那林意若勝了,他當然算是欠林意一命。」王平央耐心的解釋道。

    「那他們現在兩人動手,還是生死之戰?」容意聽明白了,但心中卻是驟然緊張起來,在他眼中,此時這朝景宗身上處處透著鋒銳氣息,而且飛劍的劍氣凌厲,雖然還未見到他大量動用真元,但顯然並非那種剛入如意境的修行者。

    王平央點了點頭,道:「林意若勝了,自然是不殺,但他若是勝了,殺不殺林意便不好說。」

    容意是所有這些人之中最簡單單純的一個,聽著王平央這句話,他臉色微白,下意識道:「那林意為何要答應。」

    「正是林意答應,所以對方才會覺得戰敗之後,便欠林意一命。」王平央依舊很耐心,輕聲道:「兩人既然都認可,這便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

    容意深吸了一口氣,先前林意已經喊他取兵器過去,此時他便有些糾結,要不要將林意那九根矛也取出,也一起帶給林意。

    「太借助外物便顯得欺負人,而且寒山寺的人都在這裡,林意講了半天的道理,要是憑兵器戰勝,恐怕他們哪怕被林意說服,心裡總有些不舒服。」王平央看了一眼容意就明白他在糾結什麼,微微一笑,道:「關心則亂,他先前表現的難道還不夠強?何須太過擔心。」

    聽得王平央這麼說,容意心中略定,不再多想,便帶了林意常用的兩柄劍朝著林意走去。白月露在車廂裡沒有出來,但聽得王平央這些話語,她對這名來歷有些不明,連她都查不出來的年輕修行者便越發好奇。

    王平央在這些人之中不像厲末笑那麼鋒芒畢露,她尚且不知王平央的真正戰力,但她卻隱然覺得王平央比厲末笑還要聰明,見識更為不凡。

    這樣的年輕人,在南朝和北魏似乎找不出幾個。

    璞明和他身旁的年輕修行者並未多話,很乾脆的讓開一邊,這鐵策軍營前,頓時空出好大一塊空地。

    「小心些。」

    容意將兩柄劍遞到林意手中,凝重的輕聲說了一句。

    「幸好有些準備。」林意看著他微微一笑,說了一句。

    「他應該比我強。」容意知道林意所說的是針對飛劍練習得多,但他卻並未覺得輕鬆。

    「放心。」

    林意的眼眸之中瞬間燃起莫大的自信,他的整個人氣勢在一剎那就變了,瞬間變得狂熱起來,所有人都似乎感覺到他的身體肌膚都變得熱了起來,似乎他體內的鮮血都開始燃燒了起來。

    璞明感知著林意體內的氣血流淌,他的眼眸微亮,想到了某種可能。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1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箭

    當容意從他身邊離開,返回馬車,場間變得一片靜寂。

    林意不想浪費時間,他抬起雙劍,看著朝景宗,道:「請。」

    朝景宗微躬身為禮,他身前那柄懸浮在空氣裡的小劍也是微往下沉,似乎同時也行了一禮。

    在下一剎那,他身前這柄小劍「嗡」的一聲,發出一聲恐怖的震鳴,在急劇的加速的同時,像是失控般震盪起來。

    尋常的飛劍在飛行之中劍影雖然飄舞,但劍身斷然不會擺動得太過劇烈,但他這柄飛劍本身是彎曲蛇形,此時又劇烈擺動,在空中才剛剛飛出,便抖開數十條蛇影!

    鐵策軍軍營之中一片倒抽冷氣聲響起。

    鐵策軍的軍士雖然大多都是戰陣經驗極為豐富,但他們並非邊軍中精銳軍隊,即便偶爾會和修行者交手,但面對善使飛劍的劍師的機會也並不多,更何況此人的飛劍比起絕大多數飛劍都要詭異。

    這飛劍帶起的數十條蛇影身上鱗甲凜然,嗤嗤有聲,看上去和一條條活蛇極為相像。

    璞明身旁的年輕修行者眼中充滿訝色,寒山寺在此時南朝那些名寺之中似乎已經不顯得那麼出眾,廟宇規模和僧人數量都不能和同泰寺、瓦官寺、棲霞寺相比,然而寒山寺在修行者世界之中一向地位很高,甚至在有一段時間代表著修行的一個流派。

    寒山寺雖然僧人不多,但開枝散葉在外的修行者不少,這名年輕修行者是寒山寺挑選出來,當然也非俗物,只是即便是他都驚詫於這朝景宗的劍技。

    此時朝景宗那道飛劍看似就才那數十條蛇影之中,但實際在他的感知裡,卻是已經悄然貼近地面,貼地而走。

    這道飛劍不只有迷惑目光,更有迷惑修行者感知的手段,在他的感知裡都是若隱若現,他現在甚至擔心林意是否能夠真正感知出這柄飛劍的真身所在,不要被這飛劍一劍便重創。

    只是他並不知道,林意的感知比他強出很多。

    那些蛇影雖然十分真實,如同真蛇般活靈活現,但是在林意的感知裡便都是虛影,頃刻便不復存在,那柄貼地疾走的飛劍,在他的感知裡無比的清晰。

    一道明亮的劍光奪目的亮起,彷彿狂放綻放的閃電一般。

    噹的一聲輕響。

    林意身前腳下前方濺開一蓬流光,朝景宗的這道飛劍淒然的往後方飄飛出去。

    震驚只是瞬間,朝景宗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右手微微的震盪著伸出,控住那柄旋飛的飛劍,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五指張開,如在空中彈動無形的琴弦,五指急劇的彈動,他體內的真元急速的從指尖噴薄而出,嗤嗤有聲,在身前形成一縷縷淡黃色的影跡。

    隨著他五指的急劇彈動,所有在場的修行者眼中都再次出現驚異的光芒,林意身周的空氣變得粘稠了起來,四周的水霧被迅速抽引,有白霧生成,接著變成一縷縷白色的絲帶般,縛向林意的身體。

    不只是純粹的束縛之力,林意清晰的感知出來,這些凝成絲帶般的水霧裡有著隱隱的真元波動,內裡應該還蘊含著更強大的真元力量。

    此時朝景宗的左手肌膚上甚至已經隱隱出現了血光,那是真元超過極限的噴湧,才會導致經絡的破損和肌膚的開裂,由此可知,看似這樣流暢自然的動作下,蘊含著何等可怕的真元消耗。

    然而尋常人最畏如蛇蠍的真元直接襲體的手段,卻是林意最不需要擔心的。

    尤其此時他可以確定,朝景宗的真元手段雖然詭異,但卻並不比那夜道上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強大,所以面對這些纏繞而來的白色霧帶,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白色霧流瞬間卷落在他的身上,與此同時,朝景宗一聲厲叱,右手並指為劍凌空一點,那柄原本還在往後飄飛的飛劍被他硬生生控住,化為扭曲的流光,直刺林意胸口。

    許多道真元從白色霧流之中悄然衝出,然後迸發出可怕的力道,如一條條發狂的毒蛇一般,直衝入林意的身體,襲向他體內的重要竅位。

    只是林意的身體依舊極為穩定。

    他方才吸氣,此時只是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他的血肉之間便如同有道道閘門緊鎖,血肉之中擠壓而出的力量,便頃刻將這些真元碾碎。

    他一步往前跨出,在對方根本來不及變化之時,一劍揮出。

    只聽啪的一聲悶響。

    這道飛劍被他劍身拍中,就如中了一記重錘,比第一劍被斬中還要淒慘,直接便劍上光焰四散,頹然的斜飛出去。

    劍上破碎的勁氣在空氣裡發出難聽的嘶鳴聲,而朝景宗的身體裡,也同時發出許多難聽的雜音。

    和體內氣機相連的飛劍被對方強橫的擊落,原本便已經足夠讓他體內的真元波動不堪,而此時他的真元手段也同時被對方破去,他體內暴走的真元互相衝撞,在他經絡的狹小空間裡,無異於一場場爆炸。

    隨著一聲慘烈的悶哼,他的身上湧起許多團血霧。

    他的眼前林意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那些白色霧流破碎開來時形成了濃厚的霧氣遮掩住了林意的身體,然而他的感知卻是捕捉著林意的每一個身位,清晰的提醒他林意正快速朝著他衝來。

    強忍著體內的痛楚,他往後退去,與此同時,他的左手往前伸出,左臂上響起奇異的響聲。

    距離兩人最近的璞明和那名年輕修行者面色一片肅然。

    尤其是原本也準備挑戰林意的年輕修行者眼中更是充滿極大的尊敬,且不說朝景宗此時又將祭出什麼樣的手段,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出手,這種意志力和悍勇,簡直讓人歎為觀止。他自認自己也未必能夠做到。

    林意帶著狂風破霧而出。

    就在此時,空氣裡嗤嗤嗤連響三聲。

    出現在朝景宗手中的,竟然是一具奇特弩|弓。

    這具弩|弓的弩身如同一個圓筒竹杯,也不見朝景宗如何動作,只聽得內裡弓弦震動,便有三支小箭朝著林意射去。

    林意呼吸一頓,他眼睛微微眯起,心中生出些寒意。

    這三支小箭的速度竟然是遠超一般弓箭。

    他腰腹用力,略一擰身,手中長劍再斬。

    叮叮叮三支小箭被他一劍斬飛,但與此同時,嗤嗤嗤連響,又是三支小箭已經破空而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1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再戰

    白月露的眼睛亮了起來。

    朝景宗手中的這具小弓並非是尋常的機關連弩,而是一種利用真元的奇兵。

    她看清了第二批的三支小箭由他臂上滑落,隨著真元納入那弓身之中,接著便瞬間激發,這種奇兵比一般的連弩裝填施射要快,而且和飛針類似,力量和速度都遠超尋常機括激發的弩箭。

    看著這件奇兵,她隱約猜出了這人的師門。

    ……

    林意並未看到朝景宗這三支小箭如何發出,速度太快,他甚至來不及感知。他身上穿著天辟寶衣,硬擋這三支小箭應該沒有任何的問題,只是他懷著要令這人心服口服的想法,便根本不想利用身上的天辟寶衣來硬接,而且他不想很慢的解決這場戰鬥。

    並非是因為越慢解決戰鬥便對他不利,而是因為他不想讓朝景宗付出太多代價。

    雖然朝景宗此時還在和他戰鬥,然而先前飛劍和真元手段被他同時破去,所受傷勢已然不輕,此時全憑一股悍勇強提真元支持,支持得越久,所受的損傷便越發厲害。

    而朝景宗越是悍勇無畏,便越是讓他心生敬意。

    所以當這三支小箭破空而至時,他很乾脆的棄了一柄劍。

    他右手中的劍直接從他手中掉落,然後他伸出了右手,直接抓向這三支小箭。

    劍乃百煉之物,精金爐火所聚,而手是血肉之軀,更何況劍是手的延伸,劍的長度可以贏取更多的時間,熟練的劍招也能使劍身盡快的出現在箭前,這種棄劍換手並不能比直接用劍招更快,所以看著林意這樣的應對,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朝景宗也不能理解。

    只是戰鬥便是戰鬥,隨著他的一聲厲喝,他的身上震出更多的血霧,又是三支小箭朝著林意破空而至。

    林意準確無誤的抓住了三支小箭,嗤嗤嗤的尖銳鋒利的刺穿聲在他掌心響起,竟把後繼這三支小箭的破空聲都掩蓋了下去。

    然而利箭穿透他掌心的畫面卻並沒有出現。

    他的掌心也同時冒起一團血霧,然而和鮮血相比,這血紅的顏色卻是更為深沉,甚至閃耀著一種金屬的光澤,而且分外的沉重,血紅色霧氣爆開的同時,便都往下沉。

    「這是什麼?」

    璞明身側的那名年輕修行者震驚的輕呼出聲。

    在他的驚呼聲裡,林意的左手已經揮劍。

    一道張狂的劍意橫掃出去,秋風掃落葉一般擊飛後繼的三支小箭。

    與此同時,林意眉頭微蹙,他不管手心之中劇烈的刺痛,已經牢牢將這三支小箭抓住,然後他順勢朝著前方的朝景宗投了出去。

    他投得很準,而且力量很大。

    朝景宗左手的小弓又已經射出了三箭,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的左肩處亮起血光。

    他的身體一僵,頓住。

    林意再次伸手,無比強橫的再抓住他射出的三支小箭,只是也未朝著他投來。

    一片安靜。

    兩人的戰鬥就此終結。

    朝景宗看向自己的左肩。

    他的左肩上血肉模糊,只是都是擦傷。

    然後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不斷咳出鮮血。

    林意朝著他頷首為禮,並未說話,只是看向手中的小箭。

    小箭是銀色,很像純銀打造,然而極為堅硬鋒利,和銀質有很大的區別。

    ……

    「這是什麼?」

    王平央朝著白月露所在的車廂問道。

    今日裡這朝景宗的手段也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極為罕見,但和林意這種完全不同於修行者世界的真元功法的手段,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按理而言,他和白月露兩人最不相熟,兩人都在猜測對方的身份來歷,但就如白月露覺得他比齊珠璣等人見識更廣一樣,他也是覺得,如果這些人裡面有能夠解答他疑惑的人存在,便一定是白月露。

    「好像是劍丸之術,但又不完全相像。」車廂裡的白月露深深的皺著眉頭,她很自然的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王平央凝重的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如此想。」

    ……

    「我輸了。」

    朝景宗連咳了數息的時間,這才呼吸順暢起來。

    方才他原本已經是強弩之末,在無法避開林意如此近距離投出的三箭時,他便已經知道自己必敗無疑,而且他心中十分清楚,那三箭只是對方手下留情。

    「我還有戰勝你的其餘方法,只是我想盡快結束戰鬥,所以才用出了原本不想讓人見到的手段。」林意看著他認真說道:「我希望你能夠明白。」

    很少有人會在示好之後還會如此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但林意卻偏偏不同,他說得十分坦然。

    蕭素心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來。

    這依舊很林意。

    在林意的身上,總是可以不斷見到這種和別人不同之處,而且這場戰鬥的結果,讓她覺得很好。

    「我明白。」

    朝景宗看著林意緩緩擦拭掉嘴角的血跡,躬身行了一禮,道:「我欠你一命,會在合適的時候還,或者你和北魏大戰,需要我的時候,也可以派人來找我,我不會隱匿蹤跡。」

    林意將手中三支小箭丟還給他,與此同時,對朝景宗也好生敬意的容意將其餘小箭也收了過來。

    看著朝景宗即將告辭離開,林意卻是突然道:「就這麼走了?」

    朝景宗頓時一愣,不明白林意什麼意思。

    「真的不需養好傷再走?」林意認真的說道,「你的命是我的,我生怕你重傷未癒,道上便讓人取了去。」

    朝景宗微微沉吟,道:「我在洛水城養好傷再走。」

    「如此也好。」林意微微一笑,轉過身看向一側的璞明,道:「和他的事了,接下來便是你我之事了。」

    璞明想了想,然後認真問道:「能接著打?」

    林意微怔,道:「能。」

    「道理我是聽了,也覺得有理,但是場面上的戲卻還需做上一做,否則我寒山寺出頭,什麼都不做,恐怕別人便不服,便有人代替寒山寺再來講道理。」璞明輕聲道:「所以佔些便宜,有些失禮了。」

    林意看著他和他身邊的年輕修行者,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頓時覺得這人太合自己胃口,忍不住道:「不若大師你也加入我鐵策軍好了。」

    璞明頓時苦了臉,道:「我乃出家人,不過你先前的提議我倒是覺得可行,若是你一勝再勝,我寒山寺有人進你鐵策軍做個監軍,也能免去許多人的憂慮和不安。」

    林意依舊聽明白了這句話中的一些深意,只是有一點不解,他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為何是一勝再勝,寒山寺還有人來?」

    璞明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道:「到時便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1
第三百二十九章 為難

    林意翻了個白眼,道:「既然投緣,那不如劍閣歸入寒山寺?」

    璞明和身旁的年輕修行者頓時都嚇了一跳。

    璞明道:「莫開玩笑。」

    林意看著他,道:「我並非開玩笑。」

    「如此重大之事,你這樣張口便來,實在讓我有些接受不能。」璞明苦笑起來,道:「這劍閣和寒山寺,能歸為一處?」

    「都歸皇帝陛下管,有何不同?」

    林意道:「更何況寒山寺除了是修行地之外,更重要的是講經宣道的寺廟,又不是兵部,歸了寒山寺,又不會像兵部一樣隨意調遣我鐵策軍。」

    「你這…」璞明自認自己不是迂腐之輩,在他看來,世事越多圓融,便越少爭端,慈悲首先講的便是寬容,便是接納和耐心聽取別人的想法,而並非要將自己的道理強行讓不認同的人接受。只是這林意的想法一會在這洛水城地上,一會不知在何處雲端,如此的跳躍,卻是讓他都難以跟上。

    這林意如此說法,擺明了就是你這寒山寺就是株大樹,大樹下便可納涼,反正你現在覺得有理,出面調停,何不更進一步,讓劍閣大樹下好乘涼。

    只是即便再有道理的利用,講得如此赤裸,便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厚顏無恥。

    「即便我寒山寺覺得可行,劍閣裡那些人,便能同意?」他一時有些無語,想出了這一句。

    「時過境遷,舊朝早已消亡,有什麼想不通的?」林意卻是輕鬆笑了笑,道:「劍閣的那些人閉關了這麼多年,早就想通了,他們出閣之後,難道會想著找你們復仇?想不通的只是你們而已。」

    璞明愣了片刻。

    他初聽來覺得林意全是戲言,但聽得這幾句,卻是心中肅然,隱然覺得都是正理。

    「終究只是一低頭的事情,你們只是覺得將劍閣死鎖,便是你們贏了,覺得劍閣始終是不肯低頭的,但這只是你們的想法,現在劍閣肯低頭,這仇怨將以何種方式結果,便只是你們的選擇而已。」林意抬起頭來,看向北方,他的神容漸漸肅穆起來,絲毫不見先前的疲賴模樣,「我先前也說過,你們心中自然清楚你們勢大,劍閣這些老人不可能有力量尋你們復仇,你們只是擔心劍閣東山再起,只是現在南天三聖只剩餘何人,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劍閣東山再起的唯一可能,只是我鐵策軍連戰連捷,將來威震南朝北魏,成為天下第一強軍,只是若真到那種時候,我們會付出多少代價,我們鐵策軍為南朝建立何等功勛,難道這些還抵消不了那些仇怨?」

    「終究只是態度。」

    林意轉身看著動容的璞明,緩緩的說道,「先前在道上故意晚回,只是想表明我的態度,劍閣不可能隨意被威武屈服,劍閣依舊是劍閣,但劍閣自己可以選擇自己的路,我可以低頭。當然若非見到大師你的態度,我也不可能如此低頭。」

    朝景宗在一旁還未走,聽著林意和璞明這樣的對話,他看著林意的目光截然不同,心中油然而生極大敬意。

    「很遙遠的可能只是上位者需要的考慮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準備,只是為了北邊的戰場。不管我是為了我父母,或者是為了不讓北魏的軍隊襲入,我現在只是一心向北。」林意平靜下來,道:「我沒有想過什麼門戶之爭,甚至我也沒有覺得南朝和北魏的人一定有什麼區別,沒有覺得我南朝一定要滅了北魏,我只是想盡我所能在這場戰爭之中做些什麼,能夠讓我南朝少死些人,便自然滿足。」

    所有在場的人都沉默不語。

    即便是蕭素心和齊珠璣等人都是第一次聽到林意說這麼多有關戰爭的心聲。

    車廂之中的白月露的情緒有些複雜,她很清楚無論是北魏還是南朝的絕大多數權貴,自然都是想吞滅了對方,林意的這種心聲,自然顯得很孩子氣和小家子氣。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覺得元燕對他的看重沒有任何的錯誤。

    ……

    林意的確有些厚顏無恥,就連想借助寒山寺乘涼這樣的想法也是直接隨口說了出來。

    只是因為他說的都是真話,便自然真實。

    璞明看著這名年輕的將領,心中已然認定對方將來的成就一定難以估量。

    「此事重大,我一人無法決斷,只是這一低頭的道理不難懂,我應該可以促成。」璞明認真的說完這一句,然後道:「佩服,欣慰。」

    他後面的這四個字極為簡單,只是卻是心聲。

    「我只是年輕,接觸不到之前的諸多恩怨,所以能夠輕易放下,只是我能明白很多人深究其中,很難放下,所以該做的還是要做。」

    林意對著璞明行了一禮,然後看向他身側的那名年輕修行者,道:「若我是你們想像中的那種飛揚跋扈的劍閣之主,你們應該也會和朝景宗一樣逼我決鬥。以寒山寺年輕一代的修行者對我這樣的修行者,若是勝出,那我這劍閣之主也極為丟人,劍閣也沒有什麼威勢可言。」

    「正是如此,修行地的聲威,一直便是通過這樣的戰鬥所立。」年輕的修行者對著林意也躬身行禮,道:「薛撣塵,與林將軍一戰。」

    容意眼見林意和這名寒山寺的年輕修行者還要接著打,他似懂非懂,心中好生迷茫。

    先前他從南朝邊郡走出,想著的便是出名和建功立業,在他看來,那便只是挑戰朝中的一些出名修行者而勝之便可,只是跟著林意一路走來,這修行者世界的事,卻並非如此簡單,讓單純簡單的他越發不懂。

    「請。」

    林意並沒有什麼廢話,雙手各自持劍,頷首為禮。

    薛撣塵微微蹙眉,他心中卻是好生為難,雖然在南朝他並不算出名,只是按照真正戰力,他恐怕足以讓很多遠比他出名的年輕才俊羞愧不已,只是方才見林意和朝景宗的戰鬥,林意不懼飛劍,獨特的真元手段也似乎對他起效不大,那自己出手該用什麼樣的手段來佔得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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