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61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1
第三百三十章 新的挑戰者

    此時境況容不得他多想,而且他知道即便再多花時間去想,也未必能找出一定搶得先機的辦法。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有一件事始終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那便是唯快不破。

    「請!」

    薛撣塵的眉頭鬆開,他漸漸肅然,一柄清亮的微藍色小劍從他的袖中悄然滑出,落於他的右手,然後他對林意頷首為禮。

    有清風纏繞在微藍色的小劍上。

    小劍分外的輕薄,而且表面有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流暢之感,這種劍作為飛劍,一定很快。

    林意目光警惕,並未搶先出手。

    然而薛撣塵的身影在原地驟然消失,下一刻出現在了他的身前,一劍刺向他的眉心。

    林意雙目之前寒意凜冽,明明只是一柄小劍,卻似乎挾帶著一個寒冬而來。

    嗤的一聲,林意右手劍帶著一種狠辣的氣息筆直而迅疾的刺出,未刺向那柄小劍,卻是直接刺向薛撣塵的胸腹。

    他的劍比對方的劍長出許多,即便對方的劍隨時可能脫手飛出,但是兩人已經近身,在這樣的距離之中,他依舊有信心先對對方造成傷害。

    只是他所想的沒有發生。

    在他的這一劍刺出時,薛撣塵已經飄然而退。

    他的收勢毫無障礙,身上彷彿有一對隱形的翅膀,只是輕輕一拂,他的身體便如風中的羽毛般輕靈的往後飄出,然後再進!

    他持著劍再進,一劍刺向林意左肋。

    林意想也不想,左手劍朝著他當頭斬下。

    空氣裡兩道劍光驟然出現,又驟然消失,依舊沒有相遇。

    薛撣塵在林意這一劍到來之前,已經又飄然而退。

    林意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看似簡單的進退,卻蘊含著對方近乎完美的真元控制和對於時間的把握。

    當對方的劍來臨之時,他若無法及時做出反應,那對方的劍便真的會落在他身上,但當他出劍的剎那,對方便已經收勢。

    所以若是他無法逼迫對方改變這樣的戰法,以對方的實力,恐怕一直可以這樣游鬥下去。

    雖然他並不怕對方消磨真元,因為他體內本身就沒有真元的存在,只是一味的被動,卻並非是他喜歡的戰法。

    在這剎那時光裡,薛撣塵已經再進。

    小劍化為流光,刺向他的脖頸。

    林意揮劍,薛撣塵再退。

    似是和之前的兩劍一模一樣,然而林意感知的重點,卻是從這柄小劍轉移到了薛撣塵的身上。

    他感知到在進退之間,薛撣塵不只是腳下有真元湧起,他的身體兩肋處的經絡也在微微震盪,那些從他的經絡中飛散出來的真元,便真的如同形成了無形的輕靈翅膀。

    這樣的感知,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然後他便決定嘗試這種可能。

    空氣裡再次響起很輕的一聲嗤響,彷彿是一層紙被刺破一樣,薛撣塵已經再進。

    薛撣塵每一劍都很專注,因為他這樣的戰法並非全無意義,只要林意出現一絲的疏忽,他便或許可以直接致勝。

    然而就在他的小劍破空聲響起的剎那,他的身前嗡的一聲震鳴,彷彿一口沉重的大鐘被人舉起,然後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一股強烈的震動從林意的腳下湧起,濺起的煙塵朝著四周噴湧而出。

    這種變化來自林意的雙腳頓地,一種可怕的肉身力量帶著令他心悸的氣息從林意的體內同時湧起。

    這樣的感知讓薛撣塵知道下一剎那,這樣的力量將會讓林意迸發可怕的速度,朝著自己掠來。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再退。

    真元依舊有序的在他體內流轉,他的身影依舊輕盈而迅捷。

    在他看來,沒有真元的完美控制,林意即便在一瞬間的爆發力上遠超於他,但依舊跟不上他的速度,他依舊可以完美的讓林意的反擊落空。

    然而也就是在他心中剛剛閃現出這樣的念頭的同時,林意腳底再次發出一聲悶響。

    林意的雙足已經狠狠的將地面踏得無比堅實,他腳底此時已經離開地面,只是和地面依舊無比接近,一種從他血脈之中迸發出來的力量,在此時卻衝擊在他腳底的地面上。

    空間太過狹小,所以這種力量的衝擊,在他腳下便像是爆炸。

    薛撣塵的雙瞳劇烈的收縮。

    這是他所完全沒有想像到的變化。

    修行者的戰鬥原本只差分毫便可決定生死,更何況此時林意迸發出來的速度,何止比他想像中的快了一分?

    林意身影狂暴的湧起,場間如同掀起一場颶風。

    颶風裡一道狂暴的劍光,瞬間落向他的身前。

    薛撣塵口中湧起苦意,他沒有別的選擇,握劍迎上這道劍光。

    噹的一聲震響。

    薛撣塵渾身一震,往後連退數丈。

    林意劍光再襲向他身前。

    他揮劍再擋,再往後飄飛。

    當第二次兩劍相交的震響聲在場間響起,他的虎口處有鮮血飛起,持劍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頹然垂下,微藍色小劍已經脫手飛出。

    璞明感慨的看著這樣的畫面,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林意再進,一道陰冷的刀意落向薛撣塵的身體時,薛撣塵便已停住,不再動作。

    林意的劍在薛撣塵的身上一觸即收。

    鋒銳的劍鋒在薛撣塵的衣衫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裂口。

    勝負已分。

    王平央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林意留在地上的那一雙腳印上。

    那一雙腳印並不完整,堅實的泥地被氣勁炸得四分五裂,只是那些依舊如煙氣裊裊的浮塵之中,隱然可見一些鮮豔的紅色微粒。

    「有這樣的劍丸之術嗎?」他忍不住對著身側的馬車說道。

    馬車裡白月露卻已經確定,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葛丹生,丹汞道法。」

    這些人裡面,最為吃驚的是容意。

    因為他最為瞭解林意,他知道在林意進入劍閣之前,根本就不會這樣的手段。

    ……

    「我敗了。」薛撣塵朝著林意微微躬身行禮。

    勝負自然清晰,原本不需刻意再說。

    只是這場戰鬥從一開始便是要給許多修行宗門看的戲,此時不遠處的街巷裡,應該也有許多人看到了這一站,所以該有的環節便不能省略。

    「應該也就最多十餘日的時間,會有另外一人代表寒山寺來挑戰你,因為這人特殊,所以你們兩人的這場戰鬥,恐怕是我南朝建朝以來,最為轟動和會引起很多修行者來看的一場戰鬥。」璞明看著林意,說道。

    「難道是倪雲珊?」齊珠璣聽著這句話,驟然想到了某個可能,忍不住驚呼出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9
第三百三十一章 晉之古事

    璞明看了齊珠璣一眼,沒有做聲。

    沒有做聲,在此時便是默認。

    林意不可置信的看著璞明,「倪師姐…和寒山寺又有什麼關係?」

    「她在進南天院之前,一直跟隨我寒山寺璞遠修行。」璞明看著林意,認真說道。

    林意頓時愣住。

    南天院有公認的三名天才,天監四年的倪雲珊,天監五年的王平央,還有天監三年的厲末笑。

    這三人甚至在整個南朝,也是公認的這年輕一輩的修行者中最傑出者。

    在這三人之中,王平央入南天院最晚,尚且不如那兩人出名。

    厲末笑雖一直有小武聖之名,林意現在也當然十分清楚厲末笑的天賦是何等可怕,但之前他見過的所有南天院的學生,卻對倪雲珊更為推崇。

    不只是因為倪雲珊在實修之中戰績驚人,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更為推崇的原因往往便是因為純粹的實力更為驚人。

    倪雲珊雖然和厲末笑並沒有在公開的場合真正比試過,但恐怕年輕一代的修行者,絕大多數都隱然覺得,她是這一代修行者中的第一人。

    這樣的人物,當然特殊。

    她若是特意來公開挑戰林意,當然會引起轟動。

    因為先前林意已然擊敗厲末笑,那林意和倪雲珊這一戰,幾乎便是確定誰是這年輕一輩修行者中的第一人。

    林意此時愣住,是因為他和倪雲珊雖然未真正的見過面,但在南天院時便得對方贈了一對對於他而言極為有用的手鐲,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名師姐卻會代表寒山寺來和他一戰。

    他愣在當場,齊珠璣等其餘人一時卻都是無言。

    尤其齊珠璣看著呆頭鵝一般的林意,赫然醒覺林意竟然已經在整個南朝的修行者世界裡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從那個進入南天院時還只不過剛入黃芽境的修行者到現在,不知不覺間,林意的實力竟已如此神速的提升。

    「樹大招風,虛名未必是好事。」

    璞明看著無言的林意,溫和的說道:「今日見林將軍,覺得劍閣之事圓滿,你們之事,便你們自己斟酌。」

    ……

    璞明說完這句話,便和薛撣塵告辭離開營前,只是他們暫且不會離開洛水城,因為無論是對於寒山寺還是對於外界而言,劍閣之事還未終結。

    「不貪圖虛名,便不會有壓力,更何況這一戰你也並不是非贏不可,還發愣做什麼?」齊珠璣到了兀自有些發呆的林意身旁,忍不住說道。

    林意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不是非贏不可也不能太假,我只是在想,這一對手鐲都是她的,那我和她對敵之時,用她的東西對她似乎不好,那豈不是少了一種手段。」

    齊珠璣仰首望天,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這林意的腦袋果然有些問題,和人想的東西都不在同一個世界。

    「她又要做什麼?」

    餘光裡看到的一件事,卻讓他又迅速的警惕起來,他微微蹙眉,提醒林意。

    璞明和薛撣塵告辭,朝景宗自然也不會逗留,但此時一直停留在馬車車廂之中的白月露卻不知何時出了馬車,而且走向了已經走出數十步的朝景宗。

    「不知道。」林意很乾脆的搖了搖頭。

    齊珠璣頓時胸口一陣悶氣,「我是要聽你說不知道?」

    「那她去便應該是有她的事情,你管她做什麼,難道你喜歡她?」林意狐疑的看著齊珠璣。

    齊珠璣心中早告知自己不要和林意鬥氣,但是聽到這句話,他卻是還是氣得有些無語,「你便對她這麼放心?」

    「有你對她不放心,我又何必不放心?」林意頓時笑了笑。

    齊珠璣瞬時無語。

    ……

    「能否耽擱片刻?」白月露未到朝景宗身後,朝景宗聽她腳步聲,便已停住。

    「何事?」朝景宗轉身看著她,問道。

    白月露想了想,伸手一彈,卻是彈出一顆丹藥,「這丹藥對你傷應該有用。」

    朝景宗伸手接住,卻一時不收起,道:「無功不受祿。」

    「我是白月露,應該…應該算是林意鐵策軍的供奉。」白月露又想了想,道:「我對你的師門有些興趣,所以想和你說上幾句,這丹藥怎麼算法,便看你怎麼看了。」

    「我的師門?」朝景宗呼吸微頓,眉頭蹙起。

    「無須擔心,只是我們修行功法傳承或許有些淵源,並無任何恩怨糾結。」白月露說道,「杯弓蛇影,看你飛劍和那獨特小弓,師門應是追溯到晉。」

    朝景宗神色有些古怪,不解的看著這名少女,道:「我師門的確源自晉廣神宮,只是你和我師門有何淵源?」

    「我師門也源自晉,晉溪山居。」白月露道:「當時我溪山居有兩名弟子和你們廣神宮樂廣一齊被挑選出來入皇宮參悟晉珠奧妙,所以算是有些淵源,所以我才看得出你師門。」

    朝景宗眉頭微鬆,有些驚訝,「我師門前輩樂廣參悟晉珠之事是有記載,只是我對你師門溪山居卻是無所知。」

    「你師門應是沒有多少典籍流傳下來,只是廣神宮樂廣是當年天賦最高,是被留在皇宮之中參悟晉珠時間最長者,所以我們宗門便有詳細記載。」白月露看著朝景宗,道:「現在晉珠已經消失在世間,只是相傳蘊含絕世功法,我入門修行之時,我師尊還令我也留意尋覓。你們廣神宮樂廣前輩當年參悟晉珠時間最長,我便是也好奇當年他參悟可有心得,你們宗門是否有一些特殊記載。」

    「晉珠早已不知所蹤,即便還在世間沒有損毀,要尋覓得之和大海撈針又有和區別。」朝景宗搖了搖頭,道:「而且即便得到,恐怕也是白費力氣,當年連續多年選拔驚才絕豔之輩,都根本看不透晉珠的奧妙,還去尋覓和追究作甚。」

    「朝兄所言極是。」白月露微微一笑,行了一禮,便不再多言。

    「多謝贈藥。」朝景宗躬身行禮,告辭離開。

    白月露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眉頭卻是微微蹙起。

    這人言語閃爍,並未正面回應樂廣之事,這便說明他們師門或許便有些有關晉珠的奧妙傳承下來,只是對方明顯對她有所防備,再問卻也無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29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很高的少女

    「稟報大人,齊興郡那邊傳來最新消息,北魏刑巒部突發重兵連破蔡陽郡和上川郡,德廣郡危在旦夕。」

    「張慧韶將軍擊破治彭北魏天羅部,殲敵精騎一萬餘。」

    高棠郡的城內有一處院落有重兵鎮守,其中一間最大的靜室裡,宗鳳陽坐在一張長桌後看著凌晨送來的數十分卷宗,他的身前還有兩名下屬,將一些急需告知的重要軍情先行口述。

    江州高棠郡先前在南朝的地理位置並不重要,但北魏和南朝戰事加劇之後,高棠郡已經變成連接南朝中部和北部的要塞,此時不僅囤積著大量急需運往北方邊境的糧草,而且軍方許多重要司職也已經搬到高棠郡。

    此處院落便是兵部軍情處所在,宗鳳陽便是從軍情處特意從建康城天密院調來,天密院是專門整理彙編軍情簡報給皇帝的機構,從某種意義而言,能夠進入天密院的官員,原本就是在這方面最優秀的人才。

    在皇帝蕭衍的整個王朝權貴階層的調整和設計來看,天密院的這些人將來也很有可能成為皇帝身邊的大學士,成為幫他出謀劃策的謀士,或者便成為各司的首腦人物。

    這樣的人,哪怕不用做出太過驚豔之事,只需循規蹈矩,體現出足夠的勤勉和盡忠職守,便一定會擁有極為燦爛的前程。

    這處院落前有些民居,牆上攀附著一些凌霄花。

    即便在南朝建康,氣候都顯得不夠溫暖,凌霄花都不太適合生長,街巷之中都很少見到。

    此處這些民居院牆上攀附著的幾株凌霄花顯然已經長了足有七八年,莖幹已經足夠粗壯,但和真正南方四季溫暖之地生長著的凌霄花相比,卻是還顯得太過萎靡不振,看上去總是缺少些色彩。

    一名佩劍的布衣少女此時正在這幾株凌霄花側畔走過。

    這名少女身材很高挑,雖然不顯得粗壯,但也不給人瘦弱的感覺,她的面目五官並不算很好看,只是分外立體,棱角分明,她的雙唇有些微厚,此時她的面色冷峻,目光裡卻是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這樣一名擁有如此燦爛前程的南朝官員,竟會是北魏的密探。

    宗鳳陽不只是只有勤勉,他在天密院和此時的軍情處都表現得極為出色。

    若不出意外,在今年秋裡,他應該會調回建康,擔任更為重要的職位。

    只是今日出現的這名少女便是意外。

    一名下屬推門進來,到了桌前,低聲說道:「倪雲珊求見大人。」

    宗鳳陽正在翻動卷宗的手指頓住,然後抬起了頭。

    任何一行能到第一的位置都多少會有些出名,更何況是在修行者世界裡的第一。

    這名隱然是新朝誕生之後,新一代修行者之中第一人的少女太過出名,宗鳳陽自然知道許多有關她的事情。

    只是出名他卻未必一定要見。

    「不見。」

    他停頓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說道。

    「不能不見。」

    他的這名下屬深吸了一口氣,道:「她帶了定遠將軍的手諭過來,通行無阻。即便您說不見,她依舊可以出現在這裡。」

    宗鳳陽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然後他站了起來,朝著院外行去。

    既然不能不見,通報只是顯得對方有禮,那便只能相見。

    在院門外的青石路上,他見到了那名傳說中的少女。

    高高的,不帶任何太過鋒銳的氣息,就那樣隨隨便便,如同一名遊人一樣站在那裡。

    「真的很高,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女子。」

    在看見倪雲珊的第一眼,他就有些驚愕,腦海之中便不由得湧現出這樣的念頭。

    比尋常人高出太多,幾乎沒有別的少女比她更高這便也是一種特質。

    即便此時她根本不展露任何修行者的氣息,即便她很像一個尋常的路人,但宗鳳陽卻已經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話語,既然兩人都知道對方是誰,按著兩人的性子,便誰都沒有開口多話。

    宗鳳陽出了院門,頷首為禮。

    倪雲珊持晚輩禮,微微躬身。

    「何事?」宗鳳陽看著她問道。

    「你為什麼會為北魏做事?」倪雲珊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她看著宗鳳陽的眼神,和看著那些生長得不算好,但也不算需要爭命的凌霄花幾乎沒有差別。因為她的嘴唇有些厚,所以此時即便直接問出這樣一句話,她的神色都依舊顯得寬厚,依舊像路人在問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在問店家牛肉裡為何不放鹽一樣的感覺。

    宗鳳陽沉默下來。

    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只是也沒有任何特殊的神色變化。

    「都知道了?」在數息的時間之後,他出聲道。

    倪雲珊點了點頭,「定遠將軍那裡證據確鑿,一份證據現在應該到了建康城裡了。」

    宗鳳陽也點了點頭,「那為什麼是你單獨來找我?」

    倪雲珊說道:「我今後將會加入定遠軍,所以我求了定遠將軍這件事。我可以保住你的家人,但你也必須為我做一些事情。」

    宗鳳陽眼中的神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他看著倪雲珊,先不問其它,反而是問了一句,「你覺得這戰,我們南朝能勝嗎?」

    倪雲珊說道:「勝負無定數,你應該是想問,我覺得北魏和南朝哪個勝算大些。」

    宗鳳陽道:「正是如此。」

    「平心而論,北魏勝算大許多。」倪雲珊看著宗鳳陽,道:「難道你是因此對我朝沒有信心,才將命運和前程押在北魏?」

    「拋開個人情緒的問題,在我看來,現在北魏戰勝前朝的勝算遠大於當年蕭衍兵變成功。我之選擇,很大程度便是因為我自己的判斷。」宗鳳陽道:「你想要我做什麼事情?」

    「和我公平一戰,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倪雲珊平和道:「但在我看來,你殺死我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宗鳳陽有些愕然,他原本也都不可能透露和他有聯繫的北魏密探和供出信息往來的渠道,但他也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只是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道。

    「你的官位現在足夠高,而且你是前朝齊雲學院出身,在十年之前,你也是和我一樣公認的天賦最佳的南朝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倪雲珊道:「殺死你,便足夠引起轟動,而且應該誰也不會懷疑我是這一代修行者中第一人,然後我可以再做我要做的一件大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0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同的人生

    「原來我還有這樣的價值。」

    宗鳳陽自嘲的笑了笑,在下一剎那,他眉眼如劍,掃去面上的疲憊,就如積塵已久的名劍驟然抹去了浮塵,亮起了光彩,「若不是你提醒,我都已經忘記了,我原來還曾擁有過那樣的身份。」

    「其實就如我先前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替北魏人做事一樣,在我看來,你並不是貪慕錢財之徒,這些年對於修行也並沒有那麼殷切,似乎不太可能為了一些靈藥劍譜便投敵。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漸漸忘記你擁有那樣的身份。」倪雲珊略微肅容了些,「像你這一代的第一人,因為後來靈荒的原因,若自己不荒廢,便恐怕會成為數十年後的第一人。」

    宗鳳陽理解倪雲珊此時的說法。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相差數年應該也會被算為同一代的修行者,但十年之上,卻可以算為上一代了,因為年長十年,若是運氣不算太差,便至少可以領先後輩兩個大境界。

    第一的身份,若是潛心修行,往往可以得到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驚人資源。

    若是沒有靈荒,後來的傑出者自然也可以追趕。

    但等到倪雲珊這一代修行者展露頭角時,靈荒卻已經到來。

    南朝北魏大戰,必定無數修行者死去,一些強大的修行者即便活下來,數十年之後,老的便或許會徹底老去,而宗鳳陽這種,恐怕會漸漸成為當世可數的強者,而且後面便是斷代,能夠追趕他的人物便是比修行者世界正常的年代要少出很多。

    打仗追求天時地利,此時的靈荒其實對於宗鳳陽這種人而言,便是恰好佔盡了天時地利。

    「若是追求更為穩妥,其實皇帝蕭衍當年起兵應該再晚五年,再晚五年,沈約的那名弟子便也極為強大,這種進境,當年對於沈約和蕭衍都是可以預見的,拋開武力,再晚五年,前朝皇帝恐怕自己都會再將自己的軍隊弄廢許多,梁州軍的底蘊更強,只是強者沒有耐心等,無論蕭衍和沈約都不會等,而且他們不會將未來交給許多無法預知的因素,誰也不知道五年之後,北魏又會對南朝造成何等的影響,到時候若是南朝已經腐朽不堪,即便奪了這王朝,說不定北魏一發軍,這王朝便還是歸了北魏。」

    宗鳳陽有些感慨的輕聲說道,「我也是一樣,我只注重眼前的賭局,只押眼前可以預料的勝負,在靈荒之中數十年修行太久遠,誰會知道將來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而且在經歷過許多事之後,我始終認為修行者個人的力量,對於這個世間而言,太過渺小。所以我並非是不貪財,只是小的我看不上而已。」

    「何為大,何為小?最終做到你所想,北魏能給你什麼位置?一張北魏樞密院院長的位置,真的那麼大?」倪雲珊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不同的看法,便有不同的人生。」宗鳳陽又自嘲的笑笑,「有些人一心想成聖,有些人卻是想要坐那些可以左右世間修行者的位置。更何況坐那樣的位置比成聖要略微簡單一些,可能性也更大一些。若不是這樣的選擇,今日你也不可能這樣有信心能夠殺死我。」

    倪雲珊看著他說道:「你說的是對的。」

    宗鳳陽看著倪雲珊,他看出倪雲珊應該算是那種不太活潑,不太喜怒形於色的女子,但此時聽倪雲珊的回話,再加上之前這倪雲珊的想法,他便明白對方絕對不是那種迂腐之輩。

    「謝謝!」

    他認真躬身對著倪雲珊行了一禮。

    不只是謝倪雲珊作為交換保住他的家人,還在於,倪雲珊這種人很有可能在修行者的世界裡走到很高的位置,她的心性和言語之中表現出來的一切為輕,唯有修行最高的思想,的確比他更有機會超脫,所以他和倪雲珊的這一戰,便很有可能會被記載在很多的典籍裡。

    從長久來看,百年之後,誰也不會記得一名密探,但若是兩代第一人之間的戰鬥,便應該會流傳下去。

    「你若是能夠成聖,而且在南朝滅亡之前能夠成聖,或許便能力挽狂濤。身為南朝人,我不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但是我自己失敗了,卻依舊希望南朝真的能夠有美好的未來。」宗鳳陽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白色的流雲,他的臉被濃烈的夏日陽光鍍上一層金色,「我們這一戰,在何時何地?」

    「我在觀霞樓等你。」

    倪雲珊道:「最多半個時辰,我有些事情很趕,所以你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

    「我會馬上過來。」

    宗鳳陽微苦的一笑,從這裡到城中觀霞樓本身便不近,若是尋常人步行,半個時辰也不夠,所以倪雲珊的確是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

    倪雲珊沒有再行停留。

    既然定遠將軍答應給她做了這樣的安排,那她便根本不用考慮宗鳳陽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這半個時辰的時間,也足以讓城中的所有重要人物和修行者知道她和宗鳳陽會在觀霞樓一戰。

    高棠郡此時本身就是南朝最受關注的要塞,大量的修行者和許多大人物的部眾在此中轉,在這裡的一戰,和在建康城裡最繁華的街口戰鬥相差無幾。

    只需數日,她的聲望便會更上層樓。

    ......

    她並沒有乘坐馬車或者騎馬,只是步行。

    以她的步速,半個時辰應該正好趕到觀霞樓。

    在軍情處這座院落離開後不久,這座城便震動起來。

    許多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朝著觀霞樓而去。

    高棠郡縣城裡的觀霞樓坐落於城中最為繁華的街巷之中,在兩百餘年前,高棠郡縣城還不復如此規模,這觀霞樓其實便是當時這城的西門城樓。

    這城門樓與現在的城門樓相比當然十分小氣,高度也只和城中那些兩層酒樓差不多高,只是周圍地勢平坦,數條主要街巷卻是都可以在上面一覽無遺。

    時間掐得正好,倪雲珊來到觀霞樓時,晚霞正起,西側的天空一片繽紛,霞光無比豔麗。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0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近之飛劍

    許多人都已經在觀霞樓的附近等待著她的到來。

    當這名如遊客般的高挑少女落入眼簾之時,所有人都有宗鳳陽一樣的觀感,心中都是迅速浮起「她可真高啊」這樣的想法。

    倪雲珊神色泰然。

    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和所有其餘同齡的小孩子不同,那時候她還不高,但是她很早就能感悟到天地靈氣的存在,在還沒有得到任何修行典籍的時候,她都甚至試著親近和吸納天地靈氣。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天地靈氣就像是她一個秘密的朋友,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玩伴。

    那是她這一生之中難得的平靜時光,當她的天賦有所展露,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便和今日周圍街巷之中這些人看她的目光一樣。

    太過孤高未必便是佳事,她在進入南天院之前,便經歷過很多次刺殺,甚至在她剛滿十歲的那年,還有一名比她略大的女孩子,因為太過嫉妒而想要掐死她。

    只是擁有非凡的名聲也能帶來很多便利,比如現在她去做很多事情,只需要告訴別人她是倪雲珊,便可以省去很多繁複的過程。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要想擁有更多的聲望而獲得更多的便利,便只有通過一場場真正的戰鬥,讓世間看到自己的力量和不斷的成長。

    之前她已經有過很多次真正面臨生死邊緣的戰鬥,包括南天院的那次實修便比邊軍尋常的戰鬥都要凶險。

    只是那些為人安排的戰鬥在她眼中依舊顯得有些孩子氣。

    等到現在北魏和南朝大戰,她才覺得自己進入了真正的修行者世界,脫去了孩子氣。

    觀霞樓平時亦會有些遊人上樓觀霞,只是今日當她到來,觀霞樓上已經空無一人,樓上數丈長寬的平台,便顯得有些空曠。

    霞光落在單獨站立在樓上的她的身上,開始讓相貌並不算出眾的她顯得有種奇異的美感。

    美麗,很多時候也源自於不尋常的氣質。

    都是同樣的花朵,一片白色之中,有一朵色彩獨特的紅色花朵,便往往會覺得那朵紅色花朵美麗。

    觀霞樓四周的街巷裡顯得比平時安靜的多。

    青石板道路上,以及周圍可以清晰看見這座樓的茶館、酒鋪裡,客人都遠比平時稀少。

    只是今日裡這些客人幾乎都不是普通人。

    她說的不錯,宗鳳陽可算是前十年年輕一代修行者中最出名的人物,而她便是近年來年輕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她和宗鳳陽這一場戰鬥,還富有很多特別的意義。

    比如可以通過她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從而推斷現在年輕修行者中傑出者的實力大概在修行者世界中已經到達了何種位置。

    而且當她這樣的人正式開始為軍方而戰鬥,也標誌著過往數年裡那些進境可人的年輕才俊們,也已真正的踏入權貴們的世界。

    街巷之中隱隱有交談的聲音,只是倪雲珊並沒有在意。

    突然這些交談的聲音驟然消失,宗鳳陽的確並未浪費她的時間,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某條長街的一端。

    宗鳳陽很快的走來,然後上樓。

    「後事都安排好了?」

    倪雲珊看著上樓的宗鳳陽,問了一句。

    她的語氣很平和,就像是在問自己某個朋友很尋常的事情。

    「時間太短,哪裡可能都安排好。」宗鳳陽看著這個甚至要比自己高一些的女子,搖了搖頭。

    「先前忘了告訴你,若是你能殺了我,你能活。」倪雲珊看了他一眼,道:「只是會被廢去修為,變為普通人。」

    宗鳳陽怔了怔,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霞光裡的對方,確定對方的確不是刻意要用這種手段來亂他心神。

    「不必糾結,我只是覺得你並無戰勝我的可能,所以才忘記了這樣的事情。明知必死的一戰或許可以讓你更無顧忌,但求生的慾望同樣能夠讓人變得更強,若是兩者心情不同便讓你覺得心亂,那便更沒有戰勝我的可能。」倪雲珊迎著他的目光,看穿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一般,說道。

    宗鳳陽不再說話。

    他雖然不明白倪雲珊這種做法到底算是追求修行的極致,還是另有其它的原因,但修行者自有驕傲,他原本便覺得倪雲珊未必能夠殺死自己,現在聽到倪雲珊這樣的話語,他心中的戰意便更加猛烈的燃燒了起來。

    沒有人再說話。

    兩人之間的光線突然因為天地元氣的扭曲,而產生了許多奇妙的弧光,就像是平靜的水面突然之間亮起了許多鱗光。

    然後兩人身上同時響起一聲清越的劍鳴。

    兩人同時出劍。

    宗鳳陽身上不見佩劍,一柄無柄小劍便從他的袖中飛出。

    倪雲珊的腰側配著長劍,但在此時她也並未拔劍,同樣有一柄飛劍從她的袖中飛出。

    嗤!

    一聲拖長了的嘶鳴,兩道飛劍加速的聲音幾乎完全重合在一起,接著便是「咄咄咄咄」一陣如無數羽箭同時射擊在木樁上的響聲。

    兩人此時之間的距離不過數丈,修行者之間飛劍的爭鬥一般兩名劍師都會拉開距離,一般都會隔著數十丈的距離御劍而斗,在這樣短的距離之內飛劍相鬥,對於兩名劍師而言便是更加凶險。

    兩人之間的狹小空間裡,兩道淡淡的劍影在這一呼吸之間,便不知道互相斬擊了多少次,飛劍在飛散的火光和四溢的勁風裡穿行,這方狹小空間裡,頓時如同如同一鍋沸粥般翻騰不息。

    聽著這樣的聲音,看著兩道飛劍卻是帶出無數野蜂狂舞般感覺的畫面,四周街巷間的觀戰者全部屏住了呼吸。

    如此近距離的飛劍之戰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極為罕見,兩人都是不惜命,這一出手,便讓所有人知道這一戰必分生死。

    宗鳳陽和倪雲珊都是凝立不動,兩人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

    兩道飛劍在他們周身嘯鳴飛舞,互相追逐斬殺,忽然之間,宗鳳陽的左臉上出現了一縷血絲,他的肌膚上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口,而在下一剎那,才似乎有影跡掠過。

    宗鳳陽依舊無動於衷,他很乾脆的閉上了眼睛。

    飛劍的速度早已超過眼睛捕捉的速度,留在眼瞳裡的劍影也總比飛劍的真正所在要慢上一步,更何況這一戰沒有退路,他便不需要考慮其他,他甚至不想再動用飛劍之外的手段。

    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倪雲珊的一截衣袖也悄然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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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現之強者

    倪雲珊的面色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她被飛劍切下的衣袖沒有飄落在地,而是在飛劍互擊和追逐帶出的紊亂氣流裡不斷的飄舞。

    兩道飛劍時而貼著地面疾飛,時而飄向高處,從廊簷下飛掠而下,看著那兩道忽隱忽現的劍影,街巷之中絕大多數觀戰的修行者卻是悄然變了臉色。

    兩道飛劍在力量上幾乎沒有什麼分別,兩人都留有一部分餘力,如此才能在不斷互擊的衝擊之中,還能保持著如此流暢的運劍。

    兩道飛劍的劍身上真元渾厚到甚至形成了一層真元殼,所以互擊之下,反而是這種沉悶的響聲,這便說明兩人的修為都已經到了承天上境。

    在真元修為上,倪雲珊已經追趕上了先她十年的宗鳳陽。

    真正令他們震驚的卻並非是真元修為。

    飛劍看似狂亂如驚蜂的飛舞卻自有每一劍的用意,強大的劍師會將一切可利用的東西利用到極致,比如說紊亂的風流,此時的地形。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兩人的心神都全部聚在這兩柄飛劍上,若是飛劍追逐之中,一柄飛劍能在完成劍意的同時,還令對方的飛劍誤斬或是誤擦到某處,那些微的偏差便會決定生死。

    哪怕是地上些微的凸起,哪怕屋簷上一片屋瓦的阻隔,便或許會引起這樣的後果。

    飛劍在這些地方飛舞,不只是要躲避對方的糾纏,或者是劍意飛灑所需,更多的便是期望對方控制的並不完美,刺上屋簷或者和地面撞擊。

    然而此時除了宗鳳陽臉上那一道輕微的劍傷和倪雲珊被切下一截衣袖之外,這觀霞樓上任何地方,連一處劍痕都沒有。

    在飛劍控制的造詣上,倪雲珊都已經追趕上了宗鳳陽。

    更為可怕的是,宗鳳陽並不弱,而且是遠超他們所想像的那種強。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宗鳳陽的飛劍已經連換了至少有六七種不同風格的劍經上的劍招,然而銜接可以說是異常的完美。

    在場的很多修行者都可以斷定,以宗鳳陽今日的表現,若是在這種同等的戰鬥環境之下,他應該可以殺死南朝大部分的劍師,包括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

    他們所感覺出來的事情,宗鳳陽自然也已經感覺出來。

    在真元力量,真元的運用和劍道上,目前為止,對方的確和自己毫無差距。

    這便說明倪雲珊並非像有些人一樣只是借助靈藥一飛衝天,她的修為進境雖然可怕,然而每一步都是很穩固。

    再這樣試探下去,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

    就在他臉上那一條血絲漸漸變濃,真正凝成一顆完整的血珠時,他霍然睜開雙目。

    他飛劍的運行軌跡驟然一變,劍鳴聲由清越陡然變得尖利,嗤啦一聲,就如裂布一般,狠狠刺向倪雲珊的胸口!

    倪雲珊目光微凝,她的飛劍從上方疾墜而下,攔在對方飛劍之前。

    「噹!」「噹!」「噹!」「噹!」「噹!」

    五聲沉悶巨響在落霞樓上響起,明明是兩柄輕薄飛劍的撞擊,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用巨大的木棍撞擊大鐘。

    宗鳳陽連擊五劍,這樣的五劍在很多人的感知裡,就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巨人在持著巨劍朝著倪雲珊連斬五劍。

    這樣的力量感,然數名從定遠軍跟著倪雲珊過來的修行者都徹底變了臉色。

    宗鳳陽悶哼一聲,他的面色蒼白如雪,嘴角卻是有一縷異樣的豔紅在透出來。

    他那柄飛劍原本似乎有些力盡,但在這一剎那,這柄小劍的尾端好像反而被無形的巨錘砸了一擊一樣,再次恐怖的震盪,加速!

    這柄無柄小劍擁有了兩人戰鬥以來最快的速度,閃電一般直刺倪雲珊的眉心!

    宗鳳陽體內的經絡也發出了嗤嗤的鳴聲,他在這一戰之後注定是廢人,注定和原先的世界隔絕,注定無法再接觸到任何權貴的世界,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顧及超過極限的真元噴薄,會給自己帶來多少永久的損傷。

    他體內原本順暢如意的真元,變成了狂暴的怪物,沖裂他體內經絡的同時,也將恐怖的力量不斷注入那柄飛劍。

    飛劍的氣息徹底的變了。

    因為這種力量的瘋狂貫注,飛劍都似乎變得龐大起來。

    此時所有人才明白,方才那五劍重劍只是開端,只是讓倪雲珊體內的氣機紊亂。

    倪雲珊的應對也極為簡單。

    她的飛劍再次發力,然後斬上這柄如重錘般砸來的飛劍。

    又是噹的一聲巨響。

    一片驚呼聲響起。

    四周茶樓和酒鋪裡許多原本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

    尤其一些十分關切倪雲珊的人甚至體內的真元都湧動起來。

    在四溢的氣勁裡,倪雲珊飛劍上的光焰瞬間黯淡,如同凡鐵一般掉落下來。

    這個事實讓他們難以接受,更是無法想得明白。

    對方明明是玉石俱焚的一擊,若是無法在力量上勝出,又為何一定要用這樣硬碰硬的劍招?

    而且倪雲珊此時身體也是微微晃動,根本不像宗鳳陽那般超過極限。

    只是有時候旁觀者未必一定比場中人更清。

    宗鳳陽此時的感覺並不是這樣。

    在一片驚呼聲裡,他只覺得自己的飛劍撞在了一條鎖鏈上。

    雖然這條鎖鏈被他的飛劍切斷,但他依舊可以感覺到那種韌性。

    倪雲珊體內的力量並未失控。

    他的飛劍慢了些。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倪雲珊有動作。

    就在這同一陣驚呼聲裡,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倪雲珊的手伸了出來。

    她的手落在了往後飄飛掉落出去的飛劍上,然後抓住了這柄劍。

    然後她揮劍斬落!

    無法用言語形容她這一握一斬的速度!

    這一劍勢如雷霆,這揮劍便斬的動作,給人的感覺是她不知道練習了多少次。

    她體內能夠調用的真元力量,以及她肉身的力量,完美的結合在一起,讓她手中的這柄小劍,也變成了一柄巨大的鐵錘。

    一道磅礴的力量,落在了宗鳳陽的飛劍上。

    宗鳳陽的呼吸徹底停頓。

    他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抱歉。」

    倪雲珊看著他說了這一句。

    因為她原本只想用飛劍,但宗鳳陽的實力依舊超出了她的預計,最為關鍵的是,她的確不想受傷。

    沉悶的震響聲裡,宗鳳陽看向自己的胸口。

    倪雲珊的劍便在此時穿過紊亂的勁氣,刺入他目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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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簡單

    沒有什麼痛苦。

    這柄小劍在刺入他身體的剎那,劍上的真元便擊碎了他的心脈。

    當倪雲珊抽出這柄劍時,宗鳳陽已經死去。

    當她轉身下樓,溫熱的鮮血才從宗鳳陽胸前的傷口中汩汩流出。

    從兩人開始戰鬥到分出生死,所有修行者都震驚於倪雲珊的強大,看著此時下樓走到街道上的這名高個少女,看著她腰間配著的那一柄長劍,很多人甚至生出莫名的畏懼。

    她一定還有更多未展現的手段。

    修為如此強大,連心志都如此堅韌,這樣的人,讓他們甚至無法相信這只是剛剛離開南天院不久的修行者。

    只是也有些人並不畏懼,反而覺得憤怒。

    這些人並非宗鳳陽的同僚,並非心痛宗鳳陽的死亡。

    相反,他們都是無比痛恨北魏細作的那一部分人。

    在一間正對著觀霞樓的茶館二樓,一名面容蒼老的將領憤怒的捏碎了一個茶杯,寒聲道:「倪雲珊她到底想什麼,即便是定遠余大將軍授意她殺宗鳳陽,但在哪裡不能殺,非要如此作態。」

    這名面容蒼老的將領來自於明威軍。

    明威和定遠兩部,是南朝邊軍之中作戰經驗最為豐富,擁有修行者和強大軍械最多的兩部。此時這名老將身邊圍坐著的數名中年男子都是直接身穿著軍中所穿的輕鎧,面色也並不愉悅。

    他們也很認同這名老將的看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倪雲珊這樣的做派,即便不是好大喜功,也必定成為北魏刺殺黑榜上排名最為靠前的人物。

    天才的想法,往往和正常人有著很大的區別。

    林意的想法對於齊珠璣等人而言便已經算是常常另闢蹊徑,但倪雲珊的想法,卻更少有人懂,甚至極少會有人覺得有理。

    從紅龍銀鯊手鐲開始,誰都想不到她真正要幫林意的理由。

    其實真正說出來,很多人也不會理解,根本不會相信。

    她幫林意,只是因為林意幫了蕭素心,改變了蕭素心的命運。

    但是蕭素心和她卻沒有任何關係,她和蕭素心的家中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也根本沒有見過蕭素心。

    但是在她聽說這件事時,她便覺得林意很不錯。

    她莫名的欣賞這名師弟的性情。

    然後她又聽說了林意違背蕭家的意思,選擇進入了鐵策軍的事情,她便覺得這師弟更有意思。

    再接下來她聽說了林意在眉山之中建立的那些戰功,成了鐵策軍的右旗將軍,甚至接下來要接收劍閣。

    這個時候她便因此而欣喜。

    師門之間的舊事她不管,對於她而言,即便林意成了劍閣之主,也依舊是她南天院的師弟,這才是眼前兩人的身份關係。

    而且她根本不管諸多的道理,她要幫林意,只是因為林意的性情。

    還沒有看過林意,她就覺得順眼而滿意。

    ......

    黑夜裡,洛水城只有唯一的一條街道兩側懸掛著明燈。

    這條街都是一些經營普通酒食的鋪子,之前主要是照顧那些半夜拉貨到來的商隊。

    這條街道長不過數百步,空氣裡漂浮著酒食的香氣和馬糞混合的味道。

    白月露靜靜的漫步在這條街道上,看似不經心的閒逛,但實則卻是在看著道邊一些唯有她能看懂的暗號。

    倪雲珊殺死宗鳳陽的消息,她比齊珠璣等人知道的還要早。

    嚴格意義上而言,宗鳳陽是元燕手中最為重要的棋子之一。

    若是不被發覺,宗鳳陽在這場戰爭裡至少能夠決定某些關鍵性戰役的勝負結果。

    這些年宗鳳陽已經隱藏得足夠深,但卻被定遠將軍的部屬發現其身份,這在她看來是根本不合理,也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同一鎖鏈上的某一環的重要棋子變節,改變了先前的想法,或者想要自己擁有更大的權勢,還有一個可能,便是讓她有些不安,讓她為元燕擔心的地方。

    那是魔宗大人的警告。

    元燕插手了魔宗大人的世界,所以魔宗大人也開始插手她的世界。

    「你怎麼也在這裡?」

    一個聲音在她後方響起。

    聽著這個聲音,白月露並沒有感到吃驚或者意外,在此之前,她已經聽出了這人的腳步聲。

    「有些想家,心神不寧,睡不著出來走走。」

    她轉身看著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容意,問道:「你呢?」

    招呼是容意先打的,只是他也並沒有多少和女孩子交談的經驗,所以此時只是單獨和白月露說話,他的臉上在夜色裡都透出些讓人可以察覺的紅意。

    這樣的紅意讓白月露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容意更加澀然,微垂首道:「是沈鯤讓我過來幫忙,有一批貨很快就會送來,我來接引一下。」

    白月露看著這名羞澀的年輕人,收斂了笑意,道:「齊珠璣他們對我總是有些防備,你為什麼和他們不一樣?」

    容意愣了愣,道:「他們對你有防備嗎?」

    白月露反而怔了怔,「你都未看出來?」

    容意抬起頭來,看著她認真的搖了搖頭。

    白月露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有。」

    容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想了想,道:「那林意對你沒有防備,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麼要防備的地方。」

    「林意不防備,你便不防備,你想得如此簡單?」白月露想了想,道:「聽說你是九宮真人的弟子?」

    容意點了點頭,又有些羞澀起來,道:「我想得簡單,可能只是因為我來自小地方,不想他們建康城裡的人見慣了世面,在我們那裡街坊鄰居都是從小認識,很簡單,根本沒有誰想著要防備誰。」

    只是這樣樸素的話語,卻讓白月露想到了很多以前的往事,她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沈鯤讓你來接的是什麼?」

    「說是一些干糧。」

    容意道:「一些比較特別的馬幫行軍口糧,很耐飢。」

    白月露心中微驚,她很自然的聯想到會不會是南朝軍方有什麼大的舉動,「數量很多?」

    「不多,就幾輛馬車,不是鐵策軍日常使用,是林意要的。」容意對她的確並沒有任何的防備,所以如實說道。

    「難道事關他的修行?」

    白月露眉頭微蹙,道:「我和你一起去?」

    「好。」容意當然不會拒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0
第三百三十七章 食糧

    白月露很自然的和他並肩朝著前方走去。

    容意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他莫名的緊張,手心微微的出汗。

    「沈鯤自己怎麼不來?」

    白月露感覺到了容意的緊張,她越發明白這名南朝年輕人是真正的單純,心中便生出些好感。

    「他畢竟和南広王有些恩怨,許多事情都不方便露面。」容意回答了這一句,才反應過來這也應該算是鐵策軍的秘密,至少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哪怕其餘鐵策軍的將領都根本不知道沈鯤的真正身份,於是他輕聲道:「先前是硬生生的將他從南広王的手中劫了過來,所以不能為外界知曉。」

    白月露明白他的意思,也輕聲道:「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告知任何人。」

    「就在那個鋪子等。」

    這條街道實在很短,只是兩人說話之間,就已經接近盡頭,盡頭容意所點的鋪子是一間牛肉粉店。

    一個柴火鐵鍋裡煮著碎牛肉,散發著極為濃郁的肉香,另外一個白氣升騰的大鐵鍋裡煮著沸水,旁邊一張木板上便平鋪著切好的米粉。

    這種簡單的吃食擁有最原始的味道,往往也最能引起人的食慾。

    只是今日行經的商隊極少,這鋪子裡的生意有些冷清,只有一張桌子上有客人,也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像是夫妻,而且應該和鋪子裡的老闆相熟,和鋪子裡的老闆時不時的說話,是洛水城本地的口音,他們也並不關心又來了一堆年輕男女。

    「還要多久才來?」

    白月露轉頭看了容意一眼,問道。

    容意有些猶豫,道:「說是很快...」

    白月露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很快便是模棱兩可,更何況此時外面道上都聽不見任何的馬蹄聲,那至少一盞茶之內沒有馬車會到達這裡。

    「老闆,兩碗。」

    於是她坐了下來,對著灶台上那名一邊麻利的切著小菜,一邊在和另外兩名食客聊天的老闆說道。

    「好嘞,要不要各自多加一份牛肉?要不要酒?」

    「多加一份牛肉,不要酒。」

    白月露很乾脆的點完,在這個過程裡,容意只是顯得有些拘束的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一直等到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粉上來。

    容意下意識的抽出了兩雙筷子,遞給了她一雙。

    白月露很自然的伸手接過,說了聲謝。

    直到此時,容意才開始變得沒有那麼緊張。

    白月露開始吃這碗牛肉粉,她吃得有些細氣,用筷子挑了挑,拌勻了蓋在白生生的米粉上的牛肉,然後呵開白氣,先喝了一口湯。

    只是喝了一口湯,她的眼睛裡便有了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味道真的很不錯。

    只是最大的問題,還在於和北魏的口味有很大的不同。

    北魏這樣的牛肉麵或者牛肉粉,會香料味更重一些,口味也會更加咸辣一些,但牛肉本身的那種腥羶味道,卻並不掩蓋掉多少。

    這裡用香料或者辣子用得很少,口味偏淡一些,只是在火候和滷汁上卻花了更多的時間,所以入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北魏和南朝的很多不同,在她此時的思緒裡,便由這樣的一碗牛肉粉開始。

    在靈荒確定之前,北魏便已經一直有許多人主張南進,同樣,南朝的許多人也一直在叫囂著北討,所以有沒有靈荒,這場大戰其實一定會打起來。

    此時這碗牛肉粉讓她更清晰的想到北魏那些很早就主張南進的權貴的想法,其實很難說北魏的這樣一碗粉好吃還是南朝的更好吃,只是風味不同,不同的風味便有更大的新鮮感。

    北魏的那些權貴一定要奪取南朝的江山,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因為這樣的新鮮感。

    容意沒有那麼多的感慨,好吃就是好吃,他很快將這一碗連粉帶湯全部吃完,然後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看著還在細氣的吃著的白月露,他便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若都是這樣簡單,便不會有那麼多令人煩惱的事情。」她的腦海之中響起這樣的聲音,也就在此時,她聽到遠處道上隱隱傳來的馬蹄聲。

    很快,容意也注意到了這樣的聲音。

    「你不急,我先看看。」

    他對著白月露擺了擺手,然後先行付了粉錢,站了起來,走到街道上。

    道上的夜色裡漸漸透出幾輛馬車的輪廓,等到看清那幾輛馬車上斜插著的三角小旗,他便頓時鬆了一口氣。

    白月露慢慢吃完這碗牛肉粉,走到容意身側時,她開始嗅到風裡傳來的一種辛香的味道。

    這種香味來自於那幾輛慢慢接近的馬車。

    香味很近似於北魏一些遊牧部落作為主食的炒麵,是用一些穀物和野草的種子炒熟,然後用石磨磨成粉。

    只是她所熟悉的那些干糧裡,卻沒有一種有這樣獨特的氣味。

    「知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行軍口糧?」

    她深吸了一口氣,問容意。

    容意搖了搖頭,「說是來自馬幫,但具體來自哪裡卻要問林意和沈鯤了。」

    「我能不能嘗一口?」白月露想了想,問道。

    容意愣了愣,下意識的點頭。

    在他看來,既然林意和他都信任白月露,那這麼多的乾糧運送過來,白月露吃一口也自然沒有任何的問題。

    等著馬車更為接近一些,他對著這幾輛馬車做了幾個手勢。

    馬車依舊保持著原有的速度,到了面前不遠處,為首第一輛馬車上一名絡腮鬍子男子才道:「領路。」

    容意轉身帶路。

    白月露卻是停在原地,道:「可以看一下貨?」

    絡腮鬍子手中馬鞭點了點她,問容意:「一起的?」

    容意馬上道:「一起的。」

    絡腮鬍子異常幹脆,「可以。」

    白月露身影一動,便到了車上,她解開其中一袋,伸手抓了一把,便下了車,然後送到口邊慢慢咀嚼起來。

    和她熟悉的那些馬幫口糧似乎沒有什麼大的不同,只是咀嚼入口之後,還有一種淡淡的腥澀味道,接著便化為甜意。

    然而當入腹之後不久,在她的感知裡,卻似乎和有些土藥一樣,有些淡薄到了極點的藥氣在釋放出來,只是這種釋放令她隱然感受到了一些威脅。

    這些藥氣和她體內真元接觸的剎那,她體內的真元表面便微痕,如同經受塞外的風霜。

    這應該是和天地靈氣,和真元相沖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眼界的問題

    按照她的一切所學和經驗,這種口糧應該對修行並沒有任何的好處。

    她看了一眼用好奇的神色看著她的容意,伸出白生生的手,道:「你要不要嘗一嘗?」

    容意原本也有些好奇,再加上她此時的相邀,容意根本生不起拒絕的念頭。

    他伸出了手,接過了些還帶著她手上溫度的乾糧,微垂下頭,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感覺如何?」

    白月露輕聲問道。

    「味道不算太好。」容意答道。

    白月露眉頭微蹙,道:「我不是問味道。」

    容意愣了愣,面色頓時又有些尷尬,他認真的感知了一下,道:「好像令人感覺很暖,好像很容易讓人發汗,讓人氣血流動會更順暢一些。」

    白月露微蹙的眉頭沒有鬆開,她沒有回答,再仔細感知了片刻。

    容意所說的這些,這次她也感知了出來。

    容意並未提及真元,應該是他的修為和感知不如她,所以感知不清楚這種深層的東西,但正是因為這種深層的感知對她而言是最為重要的,所以她才忽略了容意說的這些略微淺顯一些的東西。

    這的確是一種很獨特的口糧。

    比起一般類似的口糧,這種口糧應該更耐飢,更耐寒,而且其中的一些藥力應該還有些她此時不能感知的好處,只是好處應該在肉身,而不在真元。

    現在別人尚且不知林意的真正師承,就如現在容意和蕭素心這些最為親近林意的人,也不知林意實際便是何修行的最後真傳弟子。

    只是既然是何修行的弟子,在她和元燕看來,繼承的還應該是何修行那種絕高莫測的真元手段。

    哪怕之前林意的戰鬥方式根本尋覓不到真元的痕跡,在她看來也只是在體內經過了某種她不能理解的轉化。

    但是眼下這種口糧的出現,卻讓她隱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有可能是錯誤的。

    林意雖然是何修行的弟子,而且就憑這點讓劍閣那些人奉以為主,但他走的,卻並非是何修行的路子。

    這列車隊很快到了鐵策軍的軍營前。

    等待著的鐵策軍軍士早就接到了命令,雖然並不知道這些口糧的真正用途,但聽說是林意特意關照的軍需品,在卸車之時也是異常謹慎,在糧倉裡不僅是單獨闢出來一塊空地,而且還用乾淨的木板堆高,以免受潮。

    林意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夜色裡。

    他的眼睛裡有種無法掩飾的興奮。

    若非方才他正好在試那副騰蛇重鎧,一時拆卸比較難辦,否則他絕對自己去迎這列車隊。

    在行走之間,他不斷深呼吸,讓自己的身體不要興奮得顫抖起來。

    「林將軍!」

    所有看見他到來的鐵策軍軍士全部躬身行禮。

    林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此時不用多禮,看到容意和白月露站在一起,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訝色,但也沒有出聲。

    嗅著這些糧袋裡隱隱透出的獨特辛香味道,他走上前去,也是直接從一個糧袋之中抓了一把,然後慢慢咀嚼起來。

    ……

    在夜色裡,他的眉頭慢慢蹙起,還抓著不少這種口糧的手不自覺的微微用力,然後有些震顫起來。

    入口之後,同樣是淡淡的腥澀味道,然後在喉間反甘,化為甜意。

    然而入腹之後,他和白月露的感知完全不同。

    一種蓬勃的氣流在他的胸腹間升騰起來,滲入他的血肉之中,然後他的鮮血,他的每一絲細小的血肉,都似乎歡騰起來。

    不只是他萬分熟悉的五穀之氣,還有一種很獨特的藥氣。

    對於血肉的感知,他比白月露更為清晰,他感到這種藥氣讓他的鮮血發熱了些,他心臟的跳動也加快了些,隨之而來的,便是他體內的鮮血流動得比往常更快了一些。

    他的鮮血之中相容著丹汞,當這些丹汞接觸他的血肉,依舊帶來他可以感知到的損傷,但當這藥氣捲過,那些損傷的復原速度,卻明顯加快。

    此時定論尚早,但他心中已然肯定,這種口糧應該便是大俱羅當年修行所用過的食糧,和一般的行軍口糧截然不同。

    他沒有停歇,接著將手中的口糧不斷納入口中,咀嚼吞下。

    當這種口糧釋放出來的獨特元氣在他的體內越來越多,他開始有了新的感知。

    他感覺自己的血肉在微妙的變化,在變得更為堅韌。

    這種變化非常細微,然而卻真的能讓他感受得到。

    然後他的身體越來越燙。

    一些他血肉之中,似乎利用無漏金身法都逼不出來,甚至以往和他的血肉結合,甚至讓他感知不到是雜質的東西,似乎要隨著汗水排出。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抬起頭來,他確定這種口糧,應該可以讓他通往更高的境界。

    ……

    「單獨說兩句?」

    白月露看著抬起頭來的林意,說道。

    林意和她的目光相觸,便知道對方應該是關心自己修行的問題,但他也不拒絕,點了點頭,便和白月露單獨走向平時經常去的那段土城牆。

    「看來你的修行方法的確有些特別。」白月露首先開口,道:「既然你的需求和一般的修行者不同,那除了這種口糧之外,你還需要些什麼東西?」

    林意頓時怔住。

    「你不問我到底修行的是什麼樣的功法?」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白月露,道:「反而關心我所需的是什麼?」

    「任何功法,只是通向更強力量的手段,在你擁有南天三聖或是魔宗那樣的力量之前,所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並不重要,在修行者的世界裡,除非到了他們那種強大的地步,武力才顯得太過超凡,否則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便比你重要。」白月露看著林意,「互利的交易,永遠建立在容許雙方都擁有一定的秘密的基礎上,更何況你和倪雲珊一戰之後,天下的修行者應該都關心你所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所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遲早會被人察覺,我所關心的是,你在此之前能否做好準備。」

    林意認真的看著她的眉眼,聽著這些話語,他微微的一笑。

    他轉過身去看向遠處。

    此時他目力遠超尋常人,在黑夜之中也能看得很遠。

    「在年幼時,我父親便一直和我說,決定一個人成就的最關鍵之處,並不在修行天賦,而在於眼界。有些人出身時天生便身份高絕,比如有些皇子,只要他願意,哪怕他不能對於政策直接決策,但他依舊可以在皇帝身邊,或者在那些大學士身邊參閱奏摺,學習他們如何處理天下事,他看著的便是天下事,眼界自然便不同。對於我而言,除了可以向我父親和他那些部將學習之外,我覺得多看書,多看那些先賢,大人物是如何處理事情,瞭解他們的想法,這便應該也是提升眼界的手段。」林意自嘲的笑笑,道:「我不知道我現在眼界如何,但至少我覺得你眼界很高。一開始你到我身邊,我選擇相信你,並非是因為你來便幫我做了不少事,而是我可以感覺到,你並非是那種想很快摘果子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談

    「你用南天三聖和魔宗舉例,便更讓我覺得,你對我的所圖也是在久遠的將來,在我能夠接近那樣的人物之時。」林意看著面色越來越凝重的白月露,溫暖的笑了起來,「想讓我變得強大的人,哪怕有自己的私心和秘密,但在我看來,依舊是朋友。朋友之間,哪怕最後要站在不同的立場,意見有些分歧,但至少也像沈約之前和何修行一樣,會磊落一些。」

    白月露看著他明亮的眼睛,想著之前有關林意的一些資料裡所說,這人在以前學院之中便是有名的書痴,再想著他所說眼界之事,心中便越發明白,這人真的是那種不世出的人物。

    「你真的不斷讓我刮目相看。」白月露搖了搖頭,如實的說出了心中所想。

    「不管你來自陳家或是蕭家,或是來自別的地方。」林意看著她,說道:「但在我看來,和齊珠璣沒有什麼差別,你畢竟不是我的兄弟姐妹,當然背後有著自己門閥的利益,只是在我看來,就如我和寒山寺的紛爭一樣,哪怕有衝突,都可以談,終究只要顧及到雙方的利益便能令雙方都很滿意。」

    「你已經像是個梟雄,而不是個年輕將領。」白月露明白既然對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聰明,那在這樣的聰明人面前,越是坦誠便越是能夠更多的走向朋友而不是敵人,所以她說的很直接,「只是你比那些梟雄善良而值得信任,我希望你今後也能這樣,不要變。」

    人會因為位置而不斷的變化嗎?

    林意收斂了笑意,在心中問自己。

    這樣的問題不一定能夠有解答,他只是認真的看著白月露,道:「我會記住我此時的心情,會記住我們此時的對話。」

    白月露有些欣慰。

    她為元燕的決定而感到欣慰。

    林意這個時候認真的想了想。

    關於修行,有了大俱羅口糧,他的境界應該會提升得快一些,但潛移默化的變化最終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接下來他還需要什麼,他自己也不明了。

    「我還缺一柄刀,一柄好刀。」

    他想了想之後,看著白月露說道:「要配合冷刀狂劍,我現在手中的兩柄劍都有些不足,最好不要太重,但要足夠堅韌和鋒利,這樣才能符合我的戰法和更好的使用冷刀的刀法。」

    「暫時只需趁手兵刃麼?」

    白月露微微沉吟,道:「刀沒有問題,我會盡快在你和倪雲珊戰鬥之前幫你找到,至於劍,我也會幫你找一柄…冷刀狂劍,刀走冷意,劍走狂意,以你的戰法,這柄劍可以很重。」

    林意愣了愣,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更好。」

    …….

    白月露和林意告辭離開,夜色裡,她走向軍營裡自己的臥房。

    但在自己的房門外不遠處,她停了下來。

    有一個人站在空地上等她。

    這人站著的地方沒有什麼遮擋,月光很清晰的照出了他的面目,是齊珠璣。

    「怎麼?」白月露淡淡的一笑,「有什麼事麼?」

    「我不知道林意如何看你,反正這是他的鐵策軍,我便也由著他來,只是不管你有什麼想法,你最好不要招惹和利用容意。」齊珠璣看著她,很平靜的說道。

    說完這些話時,齊珠璣都有些佩服自己,他覺得自己和林意在一起久了之後,連涵養都是越來越好,說這些話的時候,真的是很心平氣和。

    白月露有些奇怪的看著自我感覺很好的他,「為什麼特意和我說這些?」

    「這難道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齊珠璣微諷道:「哪個人看不出來這個漁村裡出來的傢伙比建康城裡的白脂膏還白,像他這樣良善和乾淨的人,還能找出幾個?」

    白月露聽著他這些話,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容意微紅的臉,她便覺得齊珠璣形容得很貼切,不知為何,她便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麼?」齊珠璣皺了皺眉頭,「什麼意思?」

    「我在笑你。」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道:「你這人明明也很良善,也天生喜歡打抱不平,但應該是出身的關係,卻偏生給人一種什麼人都錯,就你對,什麼都看不慣的感覺。何不改一改,或許就會很有女人緣。」

    齊珠璣呆了呆,下一刻他便有些生氣。

    「認真而言,我便覺得你的來歷真的很可疑。」

    他微眯起了眼睛,身影也低沉嚴厲了些,「先前我猜你是蕭淑菲身邊的人,但蕭淑菲即便可以不顧蕭宏的意思,但在外人而言,她當然是蕭宏的女兒,皇宮裡的太子,當然也不會因為她的意思而站在蕭宏一邊。」

    白月露沒有意外。

    劍閣之事最終因為皇宮裡太子的助力而定,這被那些權貴門閥察覺只是遲早的事情。

    「你也不是陳家的人,陳家的人和太子之間也並無往來,那你到底是什麼人?」在她出聲之前,齊珠璣便已經接著出聲說道。

    「你猜?」白月露又笑了起來,道:「那說不定或許就是太子身邊的人。」

    齊珠璣沒有想到這樣的回答,他頓時怔住。

    「你先前替家中拿了主意,現在你齊家離陳家近些,只是蕭宏注定成為北討大元帥,太子對此有些想法,若是太子幫劍閣是出自我之手,那你現在不是應該想辦法和我更近一些嗎?」白月露說道。

    齊珠璣畢竟和尋常年輕氣盛的修行者有些區別,他認真的考慮了片刻,並不正面回答白月露的問題,只是有些凝重的道:「那便是和我猜測的一樣,太子擔心蕭家兵權太重,將來會有問題?」

    「皇帝十分信任蕭宏,也十分信任他那些舊部,從這些年的做法來看,即便他的舊部有些犯錯之處,也是採取極大限度的容忍,但太子當然有自己的看法。」白月露微微一笑,道:「若是你要讓我判斷,至少太子是有些不同看法,而且他也不像之前外界所覺得的那樣,太過年幼而毫無想法,林意說得不錯,生來便可以看見天下的位置,只要不是痴呆兒,眼界自然就不同。」

    齊珠璣沉默下來。

    他的眼界和一般人自然也不同。

    他至少可以確定,對方真的不是來自蕭家,但對方也的確代表著某個龐大的勢力,而且就目前而言,應該和他擁有相同的利益述求。

    「希望可以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他嚴肅而認真的看著白月露說道,「還有,不管是成為朋友還是敵人,不要害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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