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59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四十章 元宮

    「我看上去像是狐狸精,還是那種專門害人的人?」聽著齊珠璣這句鄭重出口的話語,白月露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珠璣卻並不覺得好笑,道:「但願我只是多慮。」

    想得太多,原本便妨礙修行。

    白月露為元燕和北魏戰事已經思慮得太多,哪裡還願意和齊珠璣就這樣的問題浪費思緒。

    她微微的笑了笑,不再多言,走向自己的臥房。

    今夜雖然和容意相處了一段時間,只是哪怕不是和林意這樣的人謀劃長遠的事情,哪怕是和她討厭的一些人做交易,她也自有行事的準則。

    ......

    夜色裡,林意開始修行。

    林意考慮的事情便相當簡單,對於他而言,歸結起來便終究不過八個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不需要像齊珠璣等人去考慮門閥的利益,他也沒有能力去制衡軍方,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變得更強大,讓自己和自己的這支鐵策軍變得更強大。

    眼界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便完全不同。

    在建康城裡的那麼多年,他也曾想通過自己的智慧去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隨著和沈約、何修行的糾葛越來越深,到此時成為劍閣的主人,他便明白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成為沈約和何修行這樣的人。

    選擇和白月露這樣的人聯手,不只是因為他的聰明,還在於他所擁有的信心。

    他不只是沈約和何修行的弟子,他所修行的,是曾經無敵的大俱羅的功法。

    在這個靈荒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有信心成為沈約和何修行這樣的聖者,但是他卻有信心。

    在成為這城中鐵策軍的最高統帥之後,他並沒有一天操練兵馬,那些事情全部交給了魏觀星,然而他給鐵策軍帶來的改變,以及這些時日來之不易的安寧,卻已然在這支軍中形成了極高的威信。

    此次從劍閣歸來之前,城中的鐵策軍便已仿照邊軍的做法,在軍中立了中軍營帳,五步一崗,守衛極為森嚴。

    對於林意而言,他修行的秘密在於沈約和他一起推斷出來的大俱羅的功法道理本身,在於感知五穀之氣的過程,就如其餘修行者感知天地靈氣凝成黃芽成為真正修行者的過程。他現在修行的手段毫無秘密可言,哪怕別的修行者學著他不斷吃這種大俱羅口糧,也吃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就著清水,一口口吃著這些從極遠的邊地送來的獨特口糧,心中毫無任何可笑和荒謬違和感。

    所謂修行,都是將天地之間的力量借用為修行者的力量。天地靈氣是天地之間的力量,匯聚天地靈氣的靈藥是天地的力量,這種大俱羅行軍口糧也同樣是天地的力量,只是有些另類。

    任何修行功法都有優劣,此時不斷吃著這種大俱羅口糧,林意對於真元功法和另類的大俱羅修行法的優劣,便開始漸漸了然於胸。

    修行者世界追求的靈藥,其品階越高,也往往意味著內裡凝結的天地靈氣的品質越高,靈氣越為純淨,越容易令修行者吸收,蘊含的靈氣數量也越為驚人,只是對於真元功法而言,數量龐大的天地靈氣瞬間轉化成為真元,只是相當於體內借用的天地元氣的力量驟然增強,而自身還不能如此迅速增強,所以那些修行者世界裡所說的修行境界不穩固的問題,便源於此。

    真元太強,而身體還無法跟上。

    所以即便是元燕這樣的人物,即便擁有足夠的靈藥,但在使用上也依舊有著節制,所以這一代年輕修行者之中,雖然已經有人到了承天境,但卻並沒有人能夠承受神念境的真元力量,或者說做好接受神念境真元力量的準備。

    和修行者世界的靈藥相比,即便是這種大俱羅口糧蘊含的五穀之氣,或者說是另類的天地元氣已經比起一般口糧之中要多出許多倍,但和靈藥中的天地靈氣相比,卻又相差了無數倍,寒酸到了極點。

    所以這種大俱羅修行法只可能循序漸進,不可能像眉山之中的一些年輕人一樣,一飛衝天。

    但這種循序漸進的變化,改變的卻直接是林意的整個身心,並不存在任何境界不穩固,身體和真元無法匹配的問題。

    這種變化,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整體性的提高。

    而且感知、力量、身體的協調性、恢復能力....這一切全方位的提高,同樣到了承天境之時,這樣的修行法,在失去靈藥支持的獨特年代,絕對是遠超一切的真元功法。

    只是從低境不斷攀升的修行,原本就是和這個世界更深層的力量接觸和學習的過程,尤其像他這種沒有任何師長教導的大俱羅之路更是如此。

    他這門功法,真的和真元功法完全獨立,是截然不同,水火不容嗎?

    這夜,當他連吃了十餘斤大俱羅口糧,覺得飽得再也無法下嚥,當這些大俱羅口糧不斷散發的元氣讓他體內充斥無數熱流,讓他的鮮血流動得越來越快,快到讓他都有種頭皮發炸的感覺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腹部丹田深處有種莫名的悸動。

    丹田在一切真元功法之中謂之元宮,是體內可以存積真元最多的竅位。

    這處玄妙的竅位可以容納驚人數量的真元,即便是到達神念境的修行者,都可以將全身的真元湧入元宮,而元宮依舊根本無法填滿。

    若說尋常流動在身體經絡之間的真元是萬卷溪流,那這丹田元宮,便是真正的海域。

    林意早就不修真元功法,體內根本沒有一絲真元存在,這丹田元宮早就變得空虛異常,甚至漸漸被他的感知淡忘,似乎根本不存在這個竅位一般。

    然而此時,林意卻隱然覺得自己的丹田元宮之中,有一種莫名的氣機出現在自己的感知裡。

    像是一股不可捕捉的氣流,但很重,就像是一塊鐵,沉向元宮最深處。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令他直覺有些不太好。

    「到底是什麼問題?」

    林意花了許久的時間去感知,只是卻毫無頭緒,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感知、力量、恢復能力...這一切都在增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事將近

    一連兩日,林意都是接連修行,他體內的生機越來越壯大,感知和氣力也有明顯增長,而且即便是停止修行,他略微一動作,體內鮮血的流動也比一般人快上許多。

    一開始他的心跳變得很劇烈,讓他自己都有種生怕心脈承受不住的感覺,但很快他的心脈跳動便平復下來,只是每一次心跳都更為有力。

    他心脈的血肉都變得更為堅韌,體內的骨骼在感知裡更是一根根晶瑩發亮,更有美玉的感覺。

    甚至他靜心感知起來,都已經開始可以感受到體內骨髓的流動,然而那股深沉在元宮中若有似無的氣流,他卻依舊是感知不清楚。

    修行之事,對於修行者而言最為緊要。

    「林將軍,白月露求見。」

    林意連續修行,他有足夠的耐心,想要弄清楚元宮之中那一縷氣流到底是什麼樣的氣機,他沉浸其中,直到營帳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讓她進來。」

    林意心中隱然覺得一定又有什麼大事發生,等到白月露進入營帳,他便直接問道:「有什麼事情?」

    白月露看了林意一眼,異常幹脆道:「三件事情,第一,兵部調令已經下來,你這支鐵策軍會被派往岐州新城郡,只是兵部那些人應該給了寒山寺的人面子,調令七天後會到這裡,倪雲珊應該會在此之前到達,和你約戰。第二,劍閣那些人已經啟程,只是沿途接引的軍隊被人做了些安排,他們到這裡需要五天,有人不想給寒山寺面子,想派人去請動隱居在稻城的劍溫侯來對付劍閣這些人。第三,有一名醫官正在同時被南朝修行者和魔宗的部下追殺。」

    林意微微的蹙起了眉頭,他也不心急,一件件問道:「岐州新城郡?是要調我這支鐵策軍去做什麼?」

    聽著他這句問話,白月露搖了搖頭:「具體軍情我不知道,而且這件事在我看來在我所說第二第三件事之後。」

    事實上她現在比南朝的任何人都清楚那邊的戰事,在此之前,無論是魏觀星這種極有經驗的邊軍老將,還是陳家軍師陳盡如那種高瞻遠矚的智者,都認為北魏的最大攻勢將在今年冬裡發動,今年冬裡南朝方面最大的變動,便是蕭宏已經成為討北大元帥,而在以陳盡如為代表的很多南朝權貴的眼中,蕭宏領兵有諸多的缺陷,他來佈置整個北境的戰局,恐怕遠不如現在明威、寧遠兩軍為主的主導佈局。

    而且在今年冬裡,北魏最北邊的一些精銳軍隊也會到達戰場,那些精銳軍隊生活的環境本來就是北魏最北邊的嚴寒地帶,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氣候裡,那些軍隊也很習慣,也照樣能夠行軍和戰鬥。

    然而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卻未必正確。

    至少元燕和她都清楚,魔宗大人和北魏中山王元英並不是如此想。

    中山王元英是北魏最能征善戰的大將之一,在北魏,他還有另外兩個稱呼,一個叫做中山狼,一個叫做怪將。

    中山狼便是指他統御的軍隊便像是一群狼,冷血而無情,又具有驚人的忍耐力。

    怪將的稱呼,便是因為他的領軍也往往另闢蹊徑,和所有人想的不太一樣。

    他是很擅長打持久戰和苦戰的將領,現在北魏南進明面上的最高將領是熙康盛,但實則在北魏皇帝和魔宗大人的一致授意下,軍中的實權已經在不斷轉交給元英。

    最近突然率軍從洵州一帶突然突入,並連續攻破南朝蔡陽郡、上川郡和德廣郡的北魏軍隊,其主將是刑戀,本身便是元英天狼軍的主將。

    所以在她看來,元英並不想用相對緩和的統軍手段,將許多決定性的戰役拖到冬季到來,然後在冬季給予南朝軍隊重擊,他必定是想連續不斷的給南朝軍隊施以巨大的壓力,在夏季和秋季就讓南朝和北魏的軍隊陷入長時間的苦戰,這樣在冬季到來時,北魏最北邊的那些軍隊好整以暇的到達戰場,將會變成一柄柄可怕的碎骨錘,將許多已經疲憊不堪的南朝軍隊的脊樑輕易的碾碎。

    元英的狼性,便體現在他從來不是那種期望用很小代價,讓自己的部下用很輕鬆,儘可能快的戰法打倒對手的將領。

    他最擅長便是讓自己的軍隊打得很苦,然後將對方的軍隊也拖得很苦,然後用對方不具有的強大忍耐力來擊敗對方。

    刑戀所率魏軍的突然強勢攻入南朝境內,不僅是南朝的權貴們並沒有預料,就連她和元燕之前都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預兆,此時在岐州一帶,雖然有南朝勇武軍藍懷恭坐鎮,但按之前的交戰,藍懷恭卻遠遠不是刑戀的對手。

    急調鐵策軍和周圍的鎮戊軍過去,便應該是用於強守一些要塞,給南朝軍方一些調度的時間。

    所以即便是她,也無法預測鐵策軍和林意,還有自己的命運。

    而且她是魏人,雖然受命於元燕到了林意的身邊,但將來在戰場上,林意和北魏將領的一些博弈,她最多便是兩不相幫,不會透露至關重要的軍情給林意。

    「劍溫侯,稻城?」

    林意也不糾結,只是眉頭依舊深結:「劍溫侯我知道,是昔日梁州軍大供奉之一,舊朝皇族供奉柳會元便是在梁州軍攻克天南門一役中死在他的劍下,蕭衍登基之後,便封他為侯,只是他並未領封地,而是飄然而去,原來他是隱居在了稻城,只是這稻城我未聽過,是在什麼地方?」

    「稻城在黨項的邊地,與世隔絕之地,黨項都管不到,你不知道也正常。」白月露道:「劍溫侯原本就是閒雲野鶴一般的人物,只是有恩必報。昔日在梁州軍中做供奉,也只是蕭衍對他有恩,功成之後便身退。」

    「那現在找他出來的人也是對他有恩,是誰?」

    林意平時極為鎮定,但此時也些微變了臉色。劍溫侯當年便是亞聖,已是入聖境的修為,除了南天三聖之外,這世上能夠勝他的人原本也不多。

    而且他即便不親自出手,以他和皇帝蕭衍的舊情,哪怕是託人傳信,恐怕便會又讓皇帝的想法有些改變。

    「平蠻郡畢家門閥。」

    白月露看著他,道:「按我查到的消息,劍溫侯便是平蠻郡寒戶出身,在他外出修行的那些年,他家人便由當年畢家提供衣食,所以便欠了情。畢家和何修行、劍閣則是死敵,當年瀧州軍和梁州軍遙相呼應,瀧州軍中飛雲騎有大半將領都是畢家門閥的子弟,結果飛雲騎還沒出瀧州,就被何修行全部殺了。」

    林意臉色更加難看了些,飛雲騎和畢家門閥的事情他知道,只是一些典籍上有關記載並未寫出是何修行出手,只是寫著是前朝某名皇家供奉。

    畢家當年的飛雲騎是前朝可數的強軍,當年全軍覆滅之後,畢家門閥便是一蹶不振,哪怕皇帝多有照拂,到此時甚至已經無法在建康之中立足,游離在最上層的權貴圈子之外。

    「有破法?」他看著白月露問道。

    若是畢家派人去稻城請劍溫侯,哪怕他設法半路截殺成功,畢家也可以再派人,終究是大患。更何況他也不想用這樣激烈的手段,讓仇怨變得更加無法化解。

    「畢家和北魏之間有些往來,嚴格說來,和北魏有些生意。」白月露看著他道:「能抓住畢家的把柄,讓他們改變主意便不難。」

    聽她這樣說法,林意便知道她心中已有計畫,便鬆了一口氣,再問道:「這醫官...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道上說

    白月露抬起了頭,她知道這的確是個問題。

    因為她代表著的是元燕,所以即便想著將來有能和林意聯手的更大可能,在接下來南朝和北魏的戰事裡,她最多也只能做到兩不相幫,但她當然會有基於元燕利益的一些私心。

    平蠻郡畢家門閥和北魏有些生意,更嚴格一點而言,是應該和魔宗的部下有著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拋開劍閣之事,她也很想查明白畢家門閥和魔宗之間到底有些什麼樣的利益交換。

    至於這醫官,依舊和魔宗有關。

    在過往十餘日裡,一些線索已經讓她察覺,魔宗那名最得力的部下,以及陳家的修行者,都在發瘋般尋覓這名醫官的蹤跡,而且發生了不少戰鬥。

    但是令她更為好奇的是,這名醫官的行蹤越來越明顯,但卻依舊沒有落入陳家和洪錦之手。

    那名醫官的身上到底蘊含著什麼樣的秘密,值得陳家和洪錦花如此的力氣?

    她在南朝掌控的力量絕對不會比陳家那名軍師掌控的力量弱多少,只是她的力量並不能見光,尤其在魔宗開始越來越明顯的插手這些事情之後,很多她動用過的力量便會暴露,包括她自己。

    但這些事情若是交由林意和齊珠璣來做,便會有很大不同。

    不過相對於她這些私心,這個醫官之事至少有很正當的讓林意去插手的理由。

    所以她抬頭看著林意,神色顯得有些理直氣壯。

    「這名醫官先前一直很普通,但陳家和魔宗的部下突然對他都有興趣,更有意思的是,雙方都傾盡全力,甚至連別處的一些高手都調了過來,然而這名醫官卻依舊在逃,這本身便是很有趣的事情。」白月露頓了頓,接著道:「更何況陳家那名軍師有特別交待,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你知道和插手,這便變得更有趣了。」

    「陳家軍師有特別交待,不要讓我知道和插手?」林意愣了愣,「你連陳家那名軍師身邊都有人?」

    白月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只是反問道:「難道你不覺得你關注點不對?鐵策軍的右旗將軍,在他們那種人眼中,應該不是什麼特別的大人物,為什麼對付那樣一名有趣的醫官,會特意提出不讓你知道和插手?」

    「這的確是最大的問題。」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當然不會是因為我的實力導致他的忌憚。」

    「這人的功法可能有些問題。」

    白月露看了林意一眼,認真了起來,「可能在那名軍師的眼中,和你現在所修的功法一樣,有些詭異,或者兩者之間還有些聯繫。」

    「若是如此,那魔宗想要這名醫官,也是對他的功法有興趣?」林意想到了魔宗那種可怕的「屍食」般的功法,頓時想到了這種可能。

    白月露沒有再說話,只是她心中很滿意。

    和一樣的聰明人說話便比較順暢,比較不用那麼費心。

    「你來安排?」林意想了想,看著她問道。

    白月露微微一笑,「後面這兩件事都想管?」

    林意說道:「既然知道了,哪裡還能不管?除非你根本沒有想好辦法。」

    「我們先對付畢家,對付畢家,劍閣那些人和我們就夠了。」白月露收斂了笑容,目光銳利了些,「至於陳家和魔宗,以我們目前的實力,還是能躲著便躲著,將畢家那裡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一些,讓所有人覺得我們在帶著劍閣處理那件事,便應該不會有人覺得醫官那件事也是我們做的,只是要處理這兩件事,再趕回來和倪雲珊約戰,會很趕。」

    林意認真的點了點頭,「能趕得及就好。」

    「好。」

    白月露點了點頭,和聲道:「你和魏觀星說一聲,就我們兩個加上容意,一會一起出發。」

    林意感慨的笑了笑。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自己在拚命的想辦法。

    但隨著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齊珠璣和白月露這樣的人的出現,他便有種坐享其成的感覺。

    ......

    夜色裡,一輛馬車出了洛水城,緩緩行在道上。

    這輛馬車比一般的馬車要大一些,車廂內裡哪怕坐了三人,都依舊不嫌擁擠,還有不少空處。

    車廂內裡的容意時不時的看著前面駕車的馬車,一時欲言又止。

    「怎麼?」

    林意覺察了這點,他奇怪的看著容意,「這人你認識?」

    容意面色頓時有些尷尬,但還是輕聲說了,道:「這車伕似乎就是當天駕車來送那些口糧的車伕中人,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認錯。」

    「你沒有認錯。」白月露微微一笑,道:「我雇的就是他們。」

    「這?」容意頓時有些不能理解,因為那夜接引這些人入鐵策軍軍營時,沈鯤便告訴過他,這些馬幫中人並非是他的部下,而且性情都相當怪癖,不要輕易多話,免生事端。

    「無論是馬幫還是馬賊,無非便是求財。」白月露淡然道:「若能在這點上讓他們滿意,他們辦事自然也能讓人滿意。」

    林意這兩日還未和齊珠璣深談過,但對於他而言,不管是蕭家的人,還是太子的人,白月露便都不是尋常人。這種財大氣粗的口氣,已經引不起他的驚詫。

    「按你的想法,我們帶著劍閣的人去對付畢家門閥的人,但你先前不是說過,軍方也有人阻攔?」他看著白月露,隨口問道。

    白月露說道:「對於陳家軍師那樣等級的人物,你自然要給予尊重,惹不起該躲著便是躲著,但對於那些不需要給予尊重的,對你刻意刁難的人,你自然可以無須考慮他們的感受,不讓他們吃些苦頭,將來不是阿貓阿狗都想欺負你一下?」

    林意笑了起來,「你這樣的說法很合我胃口。」

    白月露沒有笑,卻是認真的想了想,道:「鐵策軍反正不日就要北上,到了岐州,交戰一劇烈,便說不定能夠完成你之前的想法。」

    林意即便再聰明,這個時候也想不到她說的是那件事,有些不解,「什麼想法?」

    「你這支鐵策軍的自由。」

    白月露道:「你先前不是想過,只要戰功足夠多,便最好讓你這支鐵策軍不受軍方調令所限。」

    林意這才反應過來,「你也有想法?」

    「勇武、壯威、宣威、明威、定遠五部邊軍之中,原本有些軍隊也只是單獨受這五部統帥調令,不受軍部指揮,哪個手握十萬重兵的人,手中沒有個一兩萬的只屬於自己調動的備軍?你父親當年自然也有。」白月露白了林意一眼,「若是蕭宏不做討北大元帥,五部邊軍不是全部歸他統御,那事情便相當容易,讓這五部邊軍中某位統帥大將把你這支軍隊要了過去,然後讓你自生自滅還不簡單?只是你和蕭淑霏有那層關係,蕭家對你多有留意,蕭宏又統御五部邊軍,五部邊軍之中所有軍隊自然歸他調度,你這鐵策軍想要自生自滅便困難得多。」

    「讓某位大帥將我鐵策軍要了去然後讓我自生自滅這還能算簡單?說起來簡單,恐怕當朝也沒有幾個人能讓邊軍那幾名大將軍給面子吧?」林意忍不住搖了搖頭,白月露的這種口氣令他相當無奈,「不過現在,聽你說是困難,也不是全無辦法?」

    「歸於中軍,就當然不在蕭宏掌控之內。」白月露戲弄的一笑,道:「或者你大義滅親,想辦法把你丈人殺了,反正他也不願將女兒嫁給你。」

    「歸於中軍?」林意沒有去理會白月露的後半句玩笑話,卻是皺眉認真的想起這句話。

    中軍便是御軍,皇帝親自統御的軍隊,前身可算是當年的梁州軍。

    但不管鐵策軍能不能歸於中軍,那中軍的最高階將領,不就相當於是皇帝自身。

    那意思不就是要皇帝不管鐵策軍才有用?

    白月露此時一看林意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便突然一改臉色,認真問道:「你覺得皇帝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林意微怔,但這個問題不需要多思索,所以他馬上回答:「任人唯親.」

    瑕不掩瑜,現在的皇帝蕭衍當然是好皇帝,只是任人唯親這種性情,卻也的確是眾所周知的缺陷。

    「梁州軍的一些將領犯了錯,他便可以不管,但像你父親這樣的人即便不犯錯,他也防備著,這當然令人不快。」白月露看著林意不假思索的樣子,便忍不住笑了笑,「那有些可能令他不快的事情,便設法讓他最親近的一些人去做,就不會有問題。」

    林意頓時明白。

    誰是皇帝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除了他的親兄弟蕭宏,便是他的那些兒子,便是以前那些梁州軍跟隨在他身邊的人。

    若是蕭宏絕對不可能幫他做成這件事,只要有其餘那些人肯做,便應該能夠做成。

    .......

    林意和白月露都是很聰明的人,容意也不笨,但他以前並未接觸過這種世界,所以現在林意和白月露交談的這些事情他依舊有些聽不太懂。

    對於這些事情他沒有什麼興趣。

    只是看著白月露比林意還要懂的樣子,他對白月露便更是好生敬佩。

    少女自然有著天然的體香,此時白月露就坐在她身邊,幽香陣陣,他看著白月露說話時的樣子,便不自覺的越看越覺得白月露好看起來。

    人便是種奇怪的動物,有些人初看並不覺得驚豔,但越看就越覺得順眼。

    白月露本來便不難看,而且對於南朝這個年紀的年輕修行者而言,哪怕是林意和齊珠璣,其實都很少有和少女單獨相處的時間。

    但凡有單獨相處的時間,便往往很容易生出情愫。

    在所有這些人裡面,齊珠璣覺得容意是最無害的一個,他最擔心的,便自然是容意對白月露生情,接著便被白月露無情的利用。

    只是像白月露這樣的人,她原本便是北魏宮裡最接近元燕的存在。

    她的想法,很少有人能夠猜得出來,也絕對不會因為齊珠璣的一些警告而改變。

    ......

    不同的位置,便能造就對事物不同的看法。

    她很年輕,擁有很強的修行天賦,現在手中擁有很多可以用的強大力量。

    只是和遠在北魏皇宮裡的元燕一樣,她們依舊像是夏天裡飲用著露水和草汁,看上去無比安逸的蟲豸,但若是陡然寒潮來襲,她們便可能隨時會被凍死。

    像她這種身在南朝的北魏細作頭子,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暴露,被殺死,或者被擒住經受嚴酷的審訊折磨後再死去。

    若是已經垂垂老矣,便可以不在意。

    但她不是老婦人。

    她很多事情都還未經歷過。

    她很瞭解元燕的心情。

    元燕很欣賞林意,她甚至很嫉妒蕭淑霏,甚至是陳寶菀。

    她其實也很欣賞林意,只是若是要選一個喜歡的人想戀,她當然不會選擇元燕鍾意的人,她心中也很希望將來元燕那一絲憧憬能夠成真。

    容意這樣的人便很好。

    很乾淨,喜歡便是喜歡,沒有其餘的雜質。

    若是像他這樣的人會喜歡上她,那她也會遵從自己的心意,若是她也會喜歡他,那她便會去喜歡。

    很多人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想法。

    她是智者,當然明白這樣的道理。

    但在她這個階段,她便是覺得,一個人的一生,自然不能完全陷於權利和陰謀的鬥爭。

    若是將來,她真的死了,容意會不會傷心,那她都已經死了,便不是她所需要考慮的事情。

    所以,隨緣便好,她當然不會在意齊珠璣的看法。

    ......

    「真的已經出山了?真的已經出山了....真的已經出山了?」

    在距離她所在並不算太遙遠的道間,一列由軍隊押解的馬車裡,有一個聲音不斷的響起。

    發出聲音的是其中一輛馬車裡一名面色慘白的男子。

    他的五官扭曲,嘴也始終合不攏,右腦上有一塊深深的凹陷。

    他的手指互相扭曲在一起,彷彿十根手指都不屬於他自己,十根手指的指尖在某一剎那,甚至會互相很快的交錯,就像是有十柄小劍在不斷的擊刺。

    聽著這樣不斷響起的聲音,押解軍隊裡的一名將領冷笑了起來,對著身旁一名同樣冷笑著的將領說道:「誰會想到,當年劍閣天賦最高的弟子之一的唐念大,差點跟隨何修行學習的人物,現在居然是這樣一個只會說一句話的白痴。」

    這名將領劍眉星目,五官十分俊秀,但此時冷笑時,面色陰霾,卻令人有些心寒。

    他的聲音並不低,馬車裡所有人都聽清楚了,包括這名不斷出聲的唐念大。

    馬車裡其餘劍閣的人臉色多少有些難看,只是這唐念大終究是痴了,卻是毫無反應,依舊只是這樣不斷的喃喃自語。

    同樣一句話聽多了自然有些心煩,更何況這些押解的將領上方自有授意。

    再行了五六里路,這名將領便有些心煩難以按捺,他按住了馬,等這輛馬車到了身邊,便眯著眼睛,揮掌拍了車廂一記,寒聲道:「閉嘴!」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1
第三百四十三章 流血

    在這輛馬車裡除了唐念大之外,還有一名頭髮雪白的老者,這名老者雙腿齊膝而斷,面容瘦削,他的臉上有很多條皺紋,仔細看去,這些皺紋卻是深及骨骼,卻是無數條細密的傷口一時無法癒合,這才最終形成此般模樣。

    「收聲。」

    在這名將領拍擊車廂之時,這名老者對著身旁的唐念大也輕聲低喝了一句。

    唐念大依舊一副低著頭看自己手指的樣子,輕聲低哦了一聲。

    這名將領冷笑了一聲,便不再多說什麼,策馬前行。

    但過不了多久,車廂之中的唐念大卻是又一抬頭,吐出一句:「真的已經出山了?」

    「讓你閉嘴!」

    這名將領聲音驟然,伸手一彈,一道勁風嗤的一聲破了車門簾,直擊內裡唐念大額頭。

    「不准動手!」

    車廂內裡老者面色大變,沒有管落來的這道勁風,他的雙手卻是以可怕的速度落在唐念大的手上,體內精純的真元急速噴湧而出。

    砰的一聲輕響。

    唐念大的雙手被死死壓住,然而他的一根手指看似笨拙,卻依舊頑強的指了出來。

    空氣裡響起一聲淒厲的嘯鳴。

    那道落向唐念大額頭的勁風像有形的紙片一般被一道銳利的劍氣切開。

    空氣裡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影跡,這道影跡便像是一柄真正的飛劍,帶著一種可怕的味道瞬間跨越了十餘丈的距離,落向這名將領的後背。

    這名將領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中燃起冷酷的意味。

    有著車廂內那名老者的壓制,他原本有足夠的時間避開或是輕易擊碎唐念大的這道劍氣,然而他卻並未選擇這麼做。

    在這道白色影跡破空而來,將要落在他身上時,他只是略微偏轉身體,避開了體內的臟器。

    噗的一聲,白色影跡刺入了他的後背,他的背上湧起一團血霧。

    「不要再動。」

    一聲溫和的聲音從後方一輛馬車的車廂裡響起,「否則送你回劍閣。」

    聽著這句聲音,原本便已經停止了一切動作的唐念大頓時頓住,連一直動作不已的雙手手指都交錯在一起,就如一些線繩打成了死結,一動不動。

    一片厲喝聲隨著森冷的兵刃出鞘聲響起。

    除了和這些馬車距離最近的一些鐵策軍軍士之外,其餘所有軍士全部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手中的兵器已然對準了這些馬車。

    「很好。」

    這名將領背上的鮮血還在流淌,但他卻是緩緩轉身,看著唐念大所在的馬車笑了起來,「聖上體恤你們這幫廢人,讓你們到鐵策軍將功贖罪,未曾想還未到軍營,你們便心有不滿,竟然敢傷我…你們,還想去鐵策軍軍營麼?」

    他的聲音裡帶著某種殘忍的快意,令人心悸,然而馬車裡的唐念大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他身體雖然一動不動,但有些扭曲的嘴唇卻是囁嚅,似乎又將開口。

    「不要說話。」

    一聲溫和而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唐念大雙唇頓時緊閉,牙齒死死咬住,甚至發出格格的響聲。

    一輛馬車的車簾掀開,原道人的身影出現在車頭。

    他平和的看著這名將領,道:「一定要這樣?」

    這名將領迎著他的目光,反手在自己的背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掌上儘是溫熱的鮮血。

    他看著原道人,抬起頭來,道:「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將已經流出來的血再流回去?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死了的人再活著回來?」

    原道人的面容依舊極為平靜,道:「沒有辦法。」

    這名將領便也認真的說道:「那便一定要這樣。」

    原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先出的手。」

    這名將領嘲弄的搖了搖頭,道:「我身為押解的最高將領,自然有權利約束你們不要鬧事,這裡有許多修行者,我方才只是出手訓誡,我真元凝氣彈出,以我的修為,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根本不會傷人。」

    原道人淡淡的說道:「他只是個傻子,無從分辨。」

    「傻子也能殺人。」這名將領寒聲道:「即便是傻子,也是危險的傻子,若非我方才閃避及時,若中心脈,我便已經死了。」

    原道人並不想和對方辯駁什麼,他已經說完要說的話,他看著這名將領,道:「然後呢?」

    「此事和你們無關,你們便安生呆著去鐵策軍。」這名將領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道:「至於這名傻子,太過危險,當然要單獨囚禁,等我稟報上峰,看如何發落。」

    「流血了,便要處理傷口,不處理傷口而想流更多血,你真的很想死?」原道人平靜的看著這名將領,說道。

    這名將領當然聽得出這句話裡的威脅之意,但他卻反而笑了起來。

    他沒有回答原道人的這句話。

    但所有人都看得懂他此時的意思。

    「將他帶出來。」這名將領不再看原道人, 而是冷漠的下令。

    當他這句話響起,車隊裡驟然湧起許多紊亂的細細風流,車廂裡也響起許多令人心悸的細碎聲音。

    這名將領身後的數名將領微微垂首,神色變得肅穆起來。

    但就在這時,原道人抬頭,對著唐念大所在的車廂,平靜的說道:「不要動,不要出聲,等閣主。」

    不知為何,「閣主」二字似乎有著無窮的魔力,原本唐念大似乎還忍得十分辛苦,雙手不斷用力,牙齒之間格格作響的聲音越來越大,但聽到這兩個字,唐念大突然放鬆下來,只是嘴唇未動,似乎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也難以從嘴唇的動作判斷他到底說了什麼。

    「我看你們能忍到幾時。」

    這名將領冷笑起來,數名軍士快步朝著唐念大所在的車廂行去,要將唐念大押解出來。

    「陳將軍,這不合道理。」

    然而就在此時,一名鐵策軍軍士走了出來,攔在了那數名軍士的面前。

    這名將領眉頭微皺,他到此時才真正注意到這名鐵策軍軍士。

    這是一名很年輕的鐵策軍軍士,先前一直在最後列,而且低首而行,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名鐵策軍軍士的臉上竟然全部是可怖的傷痕。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這名陳姓將領眉頭緩緩鬆開,然後又挑起,然後很簡單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要不陳將軍索性現在自己自斷心脈,這便是死無對證,便落實了唐念大的罪名。」這名滿臉可怖傷痕的鐵策軍軍士笑了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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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死不死?

    所有人都怔住。

    「陳不群將軍要死,其實一個人死就夠了,何必拖著你這名多隨著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死。」滿臉可怖傷痕的鐵策軍軍士真誠的笑道:「昔日聽聞白馬騎陳不群將軍也是一名悍不畏死的猛將,但聞名不如見面,道聽途說果然未必可靠。」

    將領看著這名接著說話的年輕軍士,面上漸漸籠上了一層寒霜,「我只是問你,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

    「告訴他,我是誰。」

    王平央不緊不慢的轉頭,對著身邊一名緊張得額頭不斷出汗的鐵策軍小校說道。

    這名鐵策軍小校是一名四十餘歲的軍士,但聽著王平央的這句話,他一時額頭上出汗卻是更多,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知道這名滿臉傷痕的年輕修行者是林意身邊人,但和齊珠璣、容意不同,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名滿臉疤痕的年輕修行者叫什麼名字,和林意又有什麼關係。

    即便知道對方是修行者,知道應該是魏觀星將軍讓他過來沿途照應,但用什麼話語來描述給對方聽,對於他而言卻是個很大的難題。

    這名鐵策軍小校一時僵住。

    陳不群和周圍那些軍士頓時微諷的冷笑起來。

    「天蜈先生,他是我們林將軍身邊的供奉之一。」所有的鐵策軍軍士此時都很緊張,但看著這些人的神色,其中有一名先前和王平央等人有過接觸的軍士便忍不住低喝了出聲。

    他聽過薛九等人的交談中,曾以天蜈先生來稱呼王平央。

    「鐵策軍供奉?」

    但他的話語,卻是反而讓周圍響起了一陣嘲笑聲,「鐵策軍的供奉算是什麼東西?」

    「鐵策軍的供奉的確不算什麼東西,供奉不入軍籍,不受官銜,嚴格而言,連鐵策軍的人都未必算得上。」然而接下來響起的聲音和驟然爆發的一種氣息,卻是讓所有的嘲笑聲戛然而止。

    王平央的面容極為平靜,然而他的身外卻是有肉眼可見的黃光在不斷閃耀,隨著這些光華的閃耀,一圈圈的氣流很奇異的在他的身外生成,然後往外擴張。

    那是一種讓人心悸的力量感。

    即便是尋常的軍士,都隱隱可以感覺到他的體內就如同藏著一座火山。

    原道人看著王平央,他的面容也很平靜,只是眼睛裡卻出現了驚訝的神色。

    他知道這是當天跟隨著林意進入劍閣的年輕修行者之一。

    只是即便是他也似乎有些低估了這名年輕修行者的修為。

    而且他也不知道這名年輕修行者現在準備要做什麼。

    「只是力量便是資格。」

    王平央看著那幾名面籠寒霜的將領,道:「即便是陳不群將軍你,也不過如意境中階的修為,若是我願意,我應該可以殺死你們這裡大多數人。」

    「我不是劍閣的人,我也並未入籍鐵策軍,即便曾經做過林意的供奉,那或許也是林意看錯了人,即便在這裡真做了這種事情,這筆賬應該也算不到林意和劍閣的頭上。」

    王平央看著瞳孔微微收縮的陳不群,如在說著最尋常的家常事一般,接著說道:「你藉機生事,我這邊由我出頭,即便這事弄大了傳到皇宮裡,兩邊最多也是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想得這麼美好?」

    陳不群突然也笑了起來,「那你可以試試。」

    「我可以一個人死,但你卻還是不敢。」王平央看著他搖了搖頭,道:「我會將你們殺光,然後我死在劍閣這些人手中,應該算是鐵策軍和你們聯手誅惡。然後呢,除了你拖著你身邊這些人一起死….你能對劍閣和鐵策軍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你若是真正想報什麼仇,你要是真正的有些勇氣,那最乾脆的做法,便是現在將你體內的傷勢再擴大些,你方才躲那一劍做什麼?用你的心脈去接那一劍,才是最正確的做法。」王平樣的語氣依舊很平和,只是這些話落在陳不群等人的耳中,卻是分外的嘲弄。

    「我真的沒有想到,林意身邊的這些人…比當年我們年輕的時候,要強出許多。」原道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慨。

    馬車裡所有那些清醒著的劍閣中人,心中也是如此同樣的感慨。

    「你只是按聖意保護和運送這些修行者去鐵策軍軍營而已。鐵策軍有人來接,劍閣這些人按聖意已歸鐵策軍,又如何輪得到你管束,唐念大在車廂之中只是輕誦一句話,你卻出手打攪他修行,他真元反激只是正常反應。讓你帶點小傷又如何?你這難道不是咎由自取?」

    「你連囚車都備好了。」王平央伸出手來,平靜的點向外圍一處,那裡便有一架囚車。

    「護送修行者需要用囚車?你一開始便帶著囚車來,是作何用意?你想將唐念大放在囚車之中羞辱,若是唐念大或是劍閣這些人忍耐不住而反抗,那便算得上這些人積惡難改,心有戾氣不能化?只是你用意如此明顯,手法太過笨拙,這你當聖上也是和你一樣愚蠢嗎?」

    「住口!」

    陳不群身後一名將領厲喝出聲。

    「我並非劍閣之人,我攔在這裡,並非劍閣之人出手,但你們同樣沒有人能將他帶進囚車。」王平央看著臉色一片漠然的陳不群,道:「現在關鍵在於,你死不死?」

    當「你死不死」這四個字響起時,場間一片沉寂。

    「你死了,或許事情便會有些難辦。即便是修行之中被驚擾的應激反應,也太過劇烈了一些,直接將一名你這樣的修行者殺死,的確顯得有些故意。這道理說出去,或許能夠唬弄些人。」

    王平央卻並未就此收聲,他挑釁般看著陳不群,又說了一遍,「你死不死?」

    陳不群終於難以掩飾心中的憤怒,他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了起來。

    「沒有力量的憤怒便終究太軟弱。」

    王平央搖了搖頭,輕淡道:「白馬騎既然在邊軍那麼忙,連一名承天境之上的修行者都一時抽調不過來,那便不要再自己找不自在了不好嗎?」

    「我還會想別的辦法。」陳不群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王平央緩緩的說道。

    王平央不能認同的笑了笑。

    他認為陳不群這些人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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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能殺死誰

    車隊繼續行進,只是被刻意的壓慢了行進的速度。

    先前王平央在鐵策軍中顯得可有可無,在所有鐵策軍軍士看來,他都似乎和林意並無多少交流。若不是薛九等人對待他的態度和對待容意等人一樣尊敬,否則這些鐵策軍軍士甚至會覺得他只是一名很普通的隨從。

    只是今日道間他所展現出來的氣度和力量,卻迅速讓他贏得了在場所有鐵策軍軍士的尊敬。

    「天蜈先生。」

    一名鐵策軍校尉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微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未想到這些人會如此故意生事,要不要我先派人離開,通報林意將軍?」

    王平央搖了搖頭,道:「不用。」

    車廂裡的唐念大始終雙手十指交纏,雙唇緊閉不發一言。

    外圍的軍隊除了極少數太過愚笨的人依舊有些迷茫之外,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想明白,若是之前劍閣中人暴起反抗,恐怕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會隨著劍閣一起玉石俱焚。

    那些跟隨著陳不群而來的白馬軍將領恐怕會甘心隨著陳不群一起戰死,但他們卻不是白馬軍,只是鄰州軍。鄰州軍和白馬軍都屬於邊軍,是壯威將軍管轄之下,只是因為這點,便要替一名不相干的白馬軍將領賣命,在這些鄰州軍看來當然不值得。

    想到差點莫名其妙便丟了性命,這些鄰州軍的態度便有些微妙起來。

    他們的目光偶爾掠過陳不群和他身邊那些白馬軍將領的身上,除了隱怒之外,卻還有種期待。

    他們期待這些陷入沉默的白馬軍不要再生事了。

    然而事情不可能就此結束。

    在午後,前方官道的一條岔道上,緩緩行來了兩輛馬車。

    雖然只是兩輛看起來很尋常的馬車,但看著那些白馬軍將領臉色的變化,所有鄰州軍的人心卻都往深處墜去。

    數聲嚴厲的軍令響起,車隊再度停了下來。

    兩輛馬車靠在道邊,其中一輛馬車上走下了一名文士。

    這名文士看上去也不過五十餘歲,但面色蠟黃,很像是生過一場重病還未痊癒,顯得十分委頓,甚至連從馬車之中走出,走到這列車隊之前的短短幾十步距離,都有些讓他氣喘吁吁。

    「天蜈先生?」

    這名黃臉文士和陳不群低語了幾句,然後不顧氣喘,快步到了王平央的身前,恭謹的行了一禮。

    王平央不置可否,微躬身回禮。

    「不知先生所求什麼?」黃臉文士抬起身來,依舊一臉謙和的看著王平央,輕聲問道。

    王平央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人活一世,終有所求,你在鐵策軍替林意辦事,應該也有所求,故有此一問。」黃臉文士說道:「鐵策軍能給你什麼,我們應該能給你更好。」

    他的聲音雖低,但周圍一些鐵策軍軍士依舊是隱隱聽清楚了,這些鐵策軍軍士的面色頓時變得難以置信。竟然還有如此下作的手段,竟然如此不加掩飾的利誘。

    王平央並沒有覺得可笑,相反,他十分清楚,在名利場上,有時候越不要臉,便越能活得更好。能夠這樣赤裸的說出這樣話語的人,便往往比較可怕。

    王平央想了想,說道:「我求的東西,你們給不了。」

    黃臉文士有些遺憾,鄭重道:「那便是沒得商量了?」

    王平央點了點頭。

    「我很欣賞你,說實話我沒有想到林意這樣的人竟然會擁有你這樣的夥伴,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應該會在邊軍大放異彩,應該會隨著南北兩朝的戰爭而青史留名,不應該就死在這裡。」

    黃臉文士輕聲嘆息,「但你不讓步,你今天會死在這裡,因為你反正只是個徒有虛名的供奉,也並沒有什麼官位。」

    「這就是你們想到的辦法?」

    王平央微微蹙眉,他看向停在道邊的另外一輛馬車,說道:「找些能夠對付我的修行者過來,若我不敵,劍閣中人恐怕就會忍不住動手,到時你們再可以按上罪名?」

    「你很聰明,稍微有些出入,但相差也不大。」黃臉文士點了點頭,道:「但一切以殺死你先為前提,對於我們而言,劍閣危險,但林意身邊有你這樣厲害的年輕修行者存在,同樣危險。」

    王平央慢慢的抬頭。

    他沒有憤怒,他臉上的神色甚至讓黃臉文士覺得有些回轉餘地。

    「容意一定很難想像權貴的世界居然可以堂而皇之,不怕被人知道的無恥。」然而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他接下來卻是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黃臉文士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些。

    另外一輛馬車的車簾微動,震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一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走了出來。

    「你真的不怕死?」

    黃臉文士看著王平央,想要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絲異樣的情緒波動,然而令他再次感到詭異的是,王平央的眼睛裡,反而出現了一絲戲謔和同情的神色。

    「你們想要殺誰?」

    一個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能殺得死誰?」

    所有人的目光原本都被黃臉文士和王平央牢牢吸引,此刻順著這陡然響起的聲音望去,卻是看到前方一條小道林間的樹蔭裡,站著三名年輕人,兩男一女。

    而看清這三名面目的瞬間,所有鐵策軍軍士便頓時驚喜的叫了出聲,「林將軍!」

    陳不群和他身旁數名白馬軍將領頓時眼瞳微縮。

    即便以他們的感知,也並未察覺這三名年輕人何時接近,何時到來。

    「林意?」

    黃臉文士聽著鐵策軍的驚喜呼聲,眉頭頓時大皺,有些不可置信。

    王平央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

    和往常一樣,既然林意已經到了,這裡便不需要他再做主。

    「白馬軍?鄰州軍?」

    林意一臉張狂的走上前來,「劍閣到這裡多遠?到這裡走了多久,白馬軍和鄰州軍都是烏龜,天生爬得慢?還有這些人是什麼人,在這裡喊打喊殺,說要殺我鐵策軍的人,你們不管?」

    陳不群的臉色無比冰寒,他微眯著的眼睛裡現出一絲厭惡之色,「此人來歷成疑,是你鐵策軍的人?若非此人阻擾,又如何會這樣慢?」

    林意微嘲道:「我的人,不是鐵策軍的人?」」

    「原來是林將軍的人?入鐵策軍軍籍了麼?」陳不群身後一名將領大聲的嗤笑道:「既非皇命令我們護送,又算不上是鐵策軍的人,要管也是林將軍你自己管,難道要我們幫你管?」

    「說的好。」

    林意笑了起來,笑得很像偷到了小雞的狐狸,「那我自己管了。」

    「你們這些兇徒,還不乖乖束手就擒?」他看著那名黃臉文士和剛剛下了馬車的修行者,一聲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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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刀劍至

    黃臉文士有些愕然。

    他想笑,又笑不出來。

    林意這做派太過浮誇,然而因為那名白馬軍將領的口誤,卻似乎將這件事瞬間帶入了對方預先設好的圈套。

    王平央的眼睛裡有些感慨。

    林意就是林意。

    說到鬥嘴和耍無恥無賴這些事情,林意似乎完全集了建康無數權貴的所長。

    無恥無賴是建康城裡所有權貴必備的品質,只是絕大多數人陷於身份,只是讓手下人替自己這麼做而已。

    除此之外,陰狠也是所有權貴的所長。

    在陰狠這件事情上,林意未必有那些人陰險,但若論狠辣,林意卻未必不如。

    黃臉文士感覺到了有些不對,他張了張口,就想出聲。

    「你們的不舒服,比起聖意和寒山寺的想法還要重要?」

    然而林意卻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時間。

    「連聖上都已經決意將劍閣歸於鐵策軍,你們路上故意找些麻煩,他們受些氣忍著也就算了,你們還想殺人?你們不覺得太過分了些?」

    林意還在笑著,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陳不群等人和馬車裡走出的那名修行者的身上,所有人卻只覺得場間湧起一陣寒意。

    既然敢到這裡對付劍閣,陳不群自然不可能被林意這樣的一些話嚇道,他冷冷的看著林意,也笑了起來,「鐵策軍?你不覺得自視太高了些?」

    「你上面是誰?白馬騎的田驃騎?總不會是壯威將軍本人?」林意嘲弄的看著對方,「但不管如何,和你一樣根本看不起鐵策軍,既然敢這樣做法,今後和我之間也不存在調和的可能,那我為什麼要給他面子,何須在意你上面人的看法。」

    黃臉文士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聽著林意這樣的話出口,他便知道對方早就想明白了後果。

    雖然他不明白對方如何有這樣的勇氣,但對於這種勇氣,他表示尊敬,也知道任何的話語在此時便已經失去力量。

    他是如此想法,那名剛剛從馬車上走下來身著重鎧的修行者,便也是如此想法。

    「自己管?」

    那名修行者停下腳步,安靜的看著林意,「你怎麼自己管?」」

    「白雲重鎧?連白雀鎧甲都比不上,只是民間作坊的東西。穿了這樣的一件重鎧,又不到神念境的修為,誰又給你和我這般說話的勇氣?」

    林意用看著白痴一樣的目光看著這名修行者,說了這一句,然後卻又緩緩的轉頭看向陳不群,「只是聽說你都準備好了囚車想要羞辱唐念大,我便要先教訓你,否則等我出手教訓了這人,你到時便不敢和我動手。」

    一片嘩然。

    陳不群的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寒縫,一字一頓道:「你想挑戰我?」

    「是教訓,不是挑戰。」林意搖了搖頭,「打狗至少能讓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態度,還有....你先前不敢死,卻又口口聲聲仇怨,現在你最好不要再找藉口,不敢和我動手。」

    「一定要這樣?」

    黃臉文士深深的皺著眉頭,他雖然數個呼吸之前便不想再開口,然而現在想著這裡的事情可能引起的後果,他還是看著林意認真的問了這樣一句。

    「你們不怕事大,我自然也不怕。鬧大了看戲的人多,自然也有公論,省得你們混淆是非,編造罪名。」林意挑釁的看著陳不群,「你敢不敢?」

    .......

    陳不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挺直身體。

    「將軍!」

    他身後兩名將領同時出聲。

    林意嘲弄的神色更濃。

    陳不群伸手握拳,示意身後人不要再出聲。

    「終究還是放不下所謂的尊嚴。」林意面色恢復了平靜,道:「修行者的尊嚴,還是所謂白馬軍將領的尊嚴?」

    陳不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說道:「若是有像你這樣無賴之徒,不斷的言語挑釁,又完全不顧後果的莽撞,不達目的不罷休,你會躲避對方的挑戰?」

    「一般任何的挑戰我都不會躲避。」林意看著他說道:「那我首先會看打不打得過。」

    說完這句,既然已經達成自己的目的,林意也覺得再說沒有意思。

    他伸手握住了容意遞上來的兩柄劍。

    然而就在此時,白月露的聲音卻是響了起來,「要不要再等一等?」

    所有人都是一怔。

    林意也是奇怪,他轉頭問道:「等什麼?」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白月露微微一笑,道:「要不要試試新的刀劍?」

    林意有些反應過來,吃了一驚:「就快送到了?」

    白月露點了點頭,「應該很快就到了。」

    兩人正常交談,聲音雖然不大,但場間所有修行者自然都聽得清楚。

    黃臉文士看著容意,又看著白月露,他最終目光又落在了已經走到一旁,似乎事不關己的王平央身上,他的眉頭便皺得更深了一些。

    「能等一等?」

    林意此時出聲,看著陳不群說道。

    陳不群身後的數名白馬軍將領頓時忍不住想要出聲,這約鬥也是林意出聲相激,但眼見要戰,卻反而說要等,這實在顯得有些可笑。

    但這幾人也怕再被對方抓住什麼語病,一時忍住。

    也就在這時,隱隱約約,便有急如驟雨的馬蹄聲傳來。

    道上出現了一條塵龍。

    所有人都好奇起來。

    此時林意手中雙劍都無鞘,有些人雖然不識這雙劍,但都看得出是品質極佳的名劍一流,但說又有新的刀劍送來,這刀劍難道還能比林意此時手中的雙劍還好?

    塵龍裡是一輛馬車。

    陳不群看著那輛疾馳而來的馬車,眯著的眼睛裡再次出現些寒芒。

    馬車很沉重。

    車輪碾入浮土,所以才帶起這樣驚人的塵浪。

    「刀劍都有?」

    林意將手中的劍遞還給容意,然後忍不住問身邊的白月露。

    白月露點了點頭。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白月露不是普通人,而且此時白月露這樣的語氣和神情,更是讓他心中確定,這馬車裡送來的刀劍,肯定比他手中這兩柄劍要更為驚人。

    他有些緊張,有些激動。

    場間本來皆是肅殺的寒意,然而當這輛馬車帶著塵囂停在前方時,所有人卻分明感到了一種熱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2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有病

    這種熱意來自車廂內裡,必定來自那未露面的刀劍,許多刀劍都會發熱,但未有修行者真元流淌於符文間,便能散發出獨特的熱意,這只能說明其本身材質十分特殊。

    越是特殊的材質,便往往意味著越是強大。

    然而感受著這種熱意,林意卻是不太滿意,他轉頭看了白月露一眼,忍不住皺眉道:「會不會太招搖?」

    白月露微訝,但迎著他的目光,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道:「可以配劍鞘。」

    林意所修功法並非真元功法,而且隨時可以轉為內息,以林意此時境界,若是停留在某處靜寂不動,不止是連呼吸都可以停止,連心跳和體溫都甚至可以降低到令修行者忽略的地步。但若是身上有兵刃天然發熱,在有些需要隱匿身影的戰鬥裡,便就像是在為對方的感知指明方位。

    林意並非糾結之人,而且他很擅長想辦法,所以此時聽著白月露這句回話,他只是敏銳的抓住了「劍」字。

    那這熱意,應該只是來自一柄劍。

    隨著馬車上車伕的一聲厲叱,拉著馬車的兩匹高頭駿馬被驟然勒停,前面雙蹄都是高高揚起,重重落地。

    一圈塵土如漣漪一般,從這輛馬車的周圍往外擴散。

    「太重,太趕,硬生生累死了我兩匹好馬,要加錢。」

    馬車上車伕裹著一聲塵土,對著白月露直接不滿的沉聲喝道。

    接著咚的一聲,將兩個長條布裹朝著白月露凌空擲來。

    「好。」

    白月露點了點頭。

    車伕也不廢話,手上韁繩一動,馬車便已迅速轉頭,揚塵而去。

    林意伸手,直接將兩個長條布包裹接住。

    在接住的剎那,他只覺得手中一熱,一沉。

    林意眉梢微挑,嗤的一聲裂響,其中一個長布包裹已經被他直接插入身前地上。

    兩個長布包裹都用最粗陋的破麻布包裹,看似幾乎一樣,但一個極重,一個很輕,一個筆直,另外一個卻有天然的弧度。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能分辨出來,其中一柄是劍,一柄是刀。

    此時他將刀投在自己身前,在刀尖入地的剎那,那一聲裂響已經意味著刀尖在和泥土擠壓的剎那,便已經直接割裂了包裹著的厚布。

    這柄刀極為鋒利。

    只是飯要一碗碗吃,既然先對這柄劍動念,他便首先要看清楚這柄劍的真容。

    他的手指略微用力,繫住纏布的繩索便被扯斷,一抹深沉的紅色,便隨著散開的麻木而驟然躍入所有人的視線。

    林意的目光微凝。

    這是一柄很有古意的劍。

    劍長七尺,制式合乎規矩,和那種最嚴謹的制劍工坊嚴格按照比例做出來的最守規矩的劍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柄劍上也沒有任何的符文,甚至沒有任何的花紋,然而這柄劍的劍身是深紅色的,如同冬裡紅到最深,即將凋零的紅葉,而它的劍柄卻是很妖豔的黃色。

    之所以用妖豔來形容,是因為劍柄的黃色不但鮮豔,而且很亮,就像是某種瓷器閃耀的光澤。

    這柄劍的劍身上,流淌著真正的熱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塊紅炭,若是有風吹拂其上,它將更為猛烈的綻放熱力。

    這樣的一柄劍的特徵太過鮮明,但凡只要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留下過記載,便沒有任何人會認錯。

    「赤霄劍?」

    黃臉文士距離這柄劍也很近,看著如此撞入自己視線的這柄劍,他震驚的第一時間喊出了這柄劍的名字。

    林意也怔住。

    當赤霄劍三字在他耳畔響起之時,他自己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甚至太過荒唐。

    赤霄劍原本就是前朝時公認的天下十大名劍之一,劍重兩百三十一斤。

    東漢光武年間,皇帝允許外族遷入,這柄劍的煉製原材是一塊紅色神石,在某個遊牧部落已經供奉了數百年之久,因為感激皇帝的恩典,遷入東漢疆域的遊牧部落將這塊神石作為貢品奉獻給了光武皇帝。

    但一直到了西晉,才終於有匠師找到了利用這塊神石的方法,將之煉製成了一柄劍。

    這柄劍的劍柄和劍身自然可以承受真元,整柄劍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可以容納真元的符文,而且以一些特殊真元功法為輔,便真的能燙到驚人,甚至灼燒對方劍身上的真元。

    這種所謂的紅色神石無法再行尋覓,在任何修行典籍的記載中,它的來歷沒有任何疑義,就是一塊隕石。有些喜歡追根究底的學究按照那個遊牧部落得到這塊紅色神石的時間和地點做出了精準的推斷,在秦末年,有一顆妖星墜落在西北極地,那顆妖星墜地之後依舊散發紅光,被星官稱為赤霄。

    紅色神石應該便是那顆所謂妖星墜落後的殘餘,所以在這柄劍煉製而成後,這柄劍便以赤霄命名。

    修行者的世界信奉的是力量,並不認同星辰墜落導致王朝滅亡的說法,而此時林意的不可置信和覺得荒唐,卻並非是因為這柄劍的來歷,而是因為這柄劍原本就是那名北魏修行者「冷刀狂劍」的佩劍。

    那名北魏宗師死後,赤霄劍便不知所蹤,林意再怎麼想,也絕對想不到很多年自己,自己恰好修煉了「冷刀狂劍」,然後又得到了那名北魏宗師原有的佩劍。

    「那這刀…該不會是雪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此時的震驚,轉頭看著白月露問道。

    雪意便是當年那名北魏修行者的佩刀。

    「不是,雪意已經真正的不知所蹤。」白月露輕聲的說道:「這柄刀沒有人認識,因為它是一柄很新的刀。」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劍光閃處,刀上麻布便破開。

    一柄的確很新的刀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裡。

    這柄刀很薄,看似很柔軟,然而在所有在場修行者的感知裡,這柄刀卻是極為堅硬,刀身毫無動靜,在林意將它從泥土裡拔出,抖動這柄刀震落鬆開的麻布時,這柄刀的刀身一點變形都沒有。

    最為關鍵的是,這柄刀近乎透明,散發著一些清冷的白色,很像某種玄冰。

    「這柄刀的材質同樣特殊,所以它很快,很鋒利,到目前為止,它還沒有名字。」白月露認真的看著林意說道。

    要熟悉一柄劍或者一柄刀的真正特性和靈魂,便唯有通過真正的戰鬥。

    林意並沒有再多說話,他右手握住很沉重的劍,然後抬起,感受著這柄劍的重量的同時,看著陳不群說道:「可以開始了。」

    陳不群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在刀劍送達之前,他在腦海之中便已經將林意的戰績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

    他當然不認為自己能夠通過正常的手段戰勝對方。

    所以當林意的這句話出口,他沒有半分猶豫,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往後退去,與此同時,一道淒厲的劍鳴已經從他的袖中響起。

    一道明黃色的劍影因為急劇的加速,而天然的在空中急速的湍動,讓人無法輕易的捕捉劍尖的真正落處。

    他試圖掠入道路一側的林間。

    在他的所知裡,林意似乎是一名蠻力驚人,而且對飛劍都不甚懼怕的修行者,但似乎他並不擅長於運用真元。

    在他看來,利用樹木的阻隔可以削弱對方力量上的優勢,並阻止對方近身而戰,他的飛劍在林地裡也會比林意的這種刀劍靈活。

    他的確是很有戰鬥經驗的邊軍將領。

    此時的對策不能說不對。

    只可惜他對林意還是不夠瞭解。

    「太慢!」

    看著迎面而來的這道明黃色劍影,林意忍不住微嘲的說道。

    這道飛劍最多比容意的飛劍略強,但和寒山寺那名年輕修行者薛撣塵相比都顯得太慢。

    看著以驚人速度倒掠而帶出道道殘影的陳不群,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必追著這人進道邊的樹林,修行的確需要天賦,光有悍勇並不夠,在這樣的飛劍修為下還要分出大部分力量盡快掠入道邊的樹林,對於他而言,便是和找死無異。

    他的感知牢牢鎖定了飛來的飛劍,然後揮刀。

    一種極為順暢的感覺從刀身上湧起,順著指尖迅速傳遞到心間,讓他湧起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驚喜。

    原來一柄好刀,真的和用劍不同。

    噹的一聲。

    他的刀帶著一種如魚得水般的暢快感,落在了對方的飛劍上。

    他的刀穿過空氣,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但是隨著這一聲震鳴聲響起,那柄飛劍如迎面撞上了一道鐵牆,積蓄在它劍身符文裡的真元,被瞬間震散!

    飛劍上散發出無數螢火蟲般的流光,劍身上的逼人劍氣卻瞬間消亡!

    以驚人的速度在退往一側林間的陳不群身體如受無形重錘轟擊,猛然一震,發出一聲悶哼。

    那道被斬中的飛劍頹然的往後墜去,然而此時,林意出劍!

    空氣裡響起一道轟然的鳴聲。

    林意右手的赤霄劍化成了一道紅色驚虹,追上了這道頹然墜跌的飛劍,真正如重錘般拍擊在這飛劍上。

    淒厲的破空聲再起!

    原本已經頹然墜跌的飛劍在林意這一拍之下,瞬間變成一道恐怖的流光,射向陳不群的身體。

    陳不群臉上的血色急劇的退去,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面對著這已經根本來不及躲避的飛劍,他不顧體內真元的湍動,強行調集所有的真元匯聚在右手掌間。

    恐怖數量的真元在一剎那從他的掌間迸發出去,劇烈的痛苦讓他發出了如野獸般的痛嚎。

    這道原本是他的飛劍此時速度雖快,但筆直飛來,劍路卻沒有變化,他的手掌在這道飛劍距離他身體不到三尺之時,終於準確的拍在了劍身上。

    飛劍如同一段朽鐵被他硬生生拍飛出去。

    只是他的掌間全是鮮血。

    他掌心佈滿裂口,血肉翻轉。

    他嘴角也有血絲沁出,更為痛苦的傷勢,來自於經脈之間。

    「好刀!」

    「好劍!」

    林意的聲音響起。

    他沒有接著出手,只是看著自己手中的刀劍,真誠的讚美,眼睛裡充滿感慨。

    那名黃臉文士,那些白馬軍的人,以及外圍那些鄰州軍,眼睛裡也充滿了感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在此之前,林意成為陞遷最快的年輕將領,直接從一名學生兵成為鐵策軍歷史上最年輕的右旗將軍,然後又有消息傳出,他擊敗了建康城裡的天才厲末笑,而且是兩次。

    然而即便如此,在他們這些邊軍的潛意識裡,天才也終究只是稚嫩的,具有驚人潛力的年輕人而已,擊敗了厲末笑也並不代表著實力強橫到某種程度。

    哪怕後來又有倪雲珊挑戰林意的消息傳出,哪怕倪雲珊那一場公然的決鬥改變了很多人的固有思維,但所有人都不覺得倪雲珊這種人和林意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所有人都覺得倪雲珊挑戰林意只是屈尊而為,只是要替寒山寺教訓林意。

    然而此時的景象,卻讓他們明白並非如此。

    只是這樣的一刀一劍,林意連一步都甚至沒有挪動,陳不群便已經敗了,而且受傷不輕。

    這樣的結果甚至讓他們在震驚不解的同時感到一絲荒謬。

    如此鄭重其事的等陣前送來刀劍,但刀劍入手之後,卻只是這樣…就已經擊敗重創了陳不群。

    那這陣前等刀劍,有何必要?

    這送刀劍過來,原來和要教訓陳不群根本無關,陳不群只是恰好成為了試刀石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的陳不群想到之前林意所說的話語,胸口的逆血更是無法平復,噗的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

    太弱的對手便很難再引起林意的興趣。

    他只是看了吐血的陳不群一眼,便轉頭看向了道間那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然後簡單乾脆的抬起手中的劍,「現在該輪到你了。」

    身穿重鎧的修行者沉默不語。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真正明白對方之前和他所說的那些話語並非狂妄,而是基於絕對的自信。

    而且看著此時林意帶著狂熱的目光,他便知道即便自己不想出手,對方都絕對不會就此罷手。

    「你先走。」

    他對著那名臉色越加蠟黃的文士說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直視林意。

    林意看了一眼那名黃臉文士,卻是搖了搖頭,道:「放心,我不打病人。」

    黃臉文士皺了皺眉頭,之前他一直表現得極為溫和,哪怕是用真實的死亡來威脅王平央,語氣也是不帶任何煙火氣,但此時他再看著林意說話時,眼眸之中和臉上便都已經是森然的寒意。

    「不要太過分。」

    他冷笑著看著林意,道:「難道非要調壓得住魏觀星的修行者過來教訓你?難道鐵策軍便一直可以龜縮在洛水城,真的不用去北邊了嗎?」

    林意想了想。

    所有人都覺得他好像改變主意了。

    事實是他真的改變主意了。

    「我改變主意了。」林意自己出聲說了這一句,然後他出手。

    隨著一聲爆響,林意的身體悍然破空,到了這名黃臉文士的身前。

    黃臉文士瞳孔急劇的收縮,他的雙手剛剛抬起,林意的一拳已經砸落下來。

    黃臉文士的手臂上和胸口同時響起了骨裂的聲音。

    在下一剎那,黃臉文士便覺得自己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中一樣,根本無法呼吸,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砰的一聲,黃臉文士重重墜地。

    「你真的有病。」林意看著落地之後才開始不斷咳血的黃臉文士,緩緩的收起拳頭,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2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這便是閣主

    「哪個太過分啊?」

    林意皺著眉頭,用一種不能理解的語氣接著說道:「聖旨都下了,我鐵策軍接劍閣的人回去,你們在這道間卻甚至準備了囚車,想要用羞辱唐念大這樣的傻子的手段來逼劍閣做出出格的事情,你們還有臉在我面前提什麼修行者的尊嚴?欺負人,拳頭卻不夠硬被人打了回去,願打服輸這種道理連建康城裡的小孩都懂,但你身為這裡的主事者,還敢這樣威脅我,你欺負人欺負得太過分,還不自知?你是不是有病?」

    黃臉文士不斷的咳血,身上沾滿了鮮血和泥土,看上去異常的淒慘和狼狽。

    一尊閃耀著森冷金屬光澤的身軀擋住了林意的視線。

    那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到了黃臉文士的身前,他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

    看著林意此時的目光,他知道對方甚至有可能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身後的一名車伕快速趕著馬車過來,將那名黃臉文士扶進馬車,然後快速離開。

    「軍中的修行者?」

    林意安靜的看著這一切,然後問這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

    這名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對林意有什麼好感,他看著林意,反問道:「有什麼區別?」

    「若是軍中的修行者,我或許會稍微留手,畢竟你還可以去北邊的戰場。但若是某些權貴根本不上戰場的私器,我出手便可能會不分輕重。」林意很直接的說道。

    這名修行者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是敵人,但林意的這句話卻讓他產生了些微的敬意,他深吸了一口氣,如實道:「軍中修行者。」

    林意也不再多言。

    他很自然的朝著這名修行者走去,然後戰鬥便很自然的爆發。

    身穿重鎧的修行者抬手握住重鎧上所帶的那柄劍時,重鎧上噴薄而出的氣息,便已經徹底暴露了他的修為。

    承天境的修行者。

    在遠超陳不群的龐大氣息的震盪下,這名修行者身上重鎧縫隙裡所有的積塵嗤嗤的濺射出來,如同煙火綻放般在空中帶上道道的細痕。

    白雲重鎧並非是南方王朝的制式重鎧,只是民間工坊對於白雀重鎧的仿製品,而白雀重鎧在南朝軍方而言,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中堅力量,簡單而言,便是二流真元重鎧。

    仿製品不可能有真品完善,否則便是超越的替代品。

    白雲重鎧自誕生時開始便被發覺有諸多薄弱之處,然而高手自然有高手的氣勢,當一名承天境的修行者朝著這具重鎧灌輸強大的真元時,這具重鎧便展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氣勢。

    一片片鎧甲隨著符文之中真元的流動而發光,然後往往翹起。

    隨著元氣的互相激盪,這一片片鎧甲就如同一飄飄浮鴻,使得這名修行者似乎要往上飄起來。

    感受著這種凌厲而強大的氣勢,林意面色微凝,超前一步跨出,然後揮劍。

    他的身軀和身穿重鎧的修行者相比自然顯得很小,只是隨著他這一劍斬出,空氣裡一聲爆鳴,不遠處剛剛才調勻呼吸的陳不群心臟都如受重錘,胸口又是一滯,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白雲重鎧上所配的銀白色長劍也比尋常的劍看上去寬厚得多,但就在兩柄劍相交的一剎那,一聲清脆的裂響,這柄劍直接便碎了。

    這種畫面,就像是一名小孩揮舞著一根小柴棍,卻直接敲斷了大人手中的鐵棍,充滿了妖異的味道。

    林意此時的面容也平靜得近乎妖異。

    這種結果並未脫離他的想像。

    白雲重鎧所配的長劍自然不能和名劍相比,更何況白雲重鎧總重也不過四百餘斤,但他手中這赤霄劍卻重兩百三十一斤。白雲重鎧所配的這種長劍和別的劍相比,還能夠用自身重量來壓制,但又怎麼可能壓制得了赤霄劍。

    白雲重鎧內裡的修行者震驚的看著自己手中長劍的碎裂。

    即便這副真元重鎧有諸多弱點,但他在邊軍之中征戰那麼多年,都從未見過有人能夠一劍斬碎這種鎧甲的佩劍。

    赤霄劍上的熱意並未加重。

    沒有任何磅礴的真元力量噴湧。

    只是純粹的力量,便讓這柄重劍發揮出了可怕的破壞力,這種極致的肉身力量,甚至在擊碎他手中這柄佩劍的同時,讓他身上這具重鎧符文裡的真元都震碎而往外逃逸。

    這簡直無法想像。

    然而他畢竟擁有尋常修行者無法企及的戰鬥經驗。

    在下一剎那,他便雙膝微彎,手肘下沉,完美的卸掉了部分衝擊到身上的力量。

    然後他再挺直身體,在挺直身體的剎那,他體內的真元已經洶湧的湧入身上這具鎧甲的符文裡,甚至將先前那些破碎不成型的真元也盡數如塵埃般從符文中驅散而出。

    這副重鎧宛若新生。

    他的左手握住了這副重鎧的另一件武器,朝著林意狠狠紮了過去。

    這是一柄三角刺刃,這種三角刺刃在南朝被稱為獵魔槍,在北方被稱為三棱角刀,最早的用途卻是一樣,是專門用來獵殺一些大型的凶獸。被這種兵刃刺中會留下可怕的梅花狀傷口,傷口很難癒合,會血流不止。

    看著這迎面刺來的刺刃,林意並不準備閃避。

    他極其冷靜的揮出了一刀。

    很冷很快的一刀。

    咔嚓一聲輕響。

    就如切斷了一根脆瓜。

    重鎧內的修行者呼吸一頓,他手上的份量已然輕了。

    他手中的這根刺三角刺刃,被林意一刀兩斷。

    看著像被切瓜一樣切斷的那柄刺刃,林意的眼睛裡充滿了感慨。

    先前白月露特意對他說這柄刀很快很鋒利,他便猜測很有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如此乾脆。

    純粹以鋒利程度而論,這柄刀應該足以和東晉年間的「諸子刀」相提並論。

    ......

    一片驚呼聲響起。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劍閣中的老人,都從未見過鋒利到如此程度的刀。

    但在驚呼聲響起之前,林意已經再進!

    在這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能夠做得出反應之前,林意的一刀已經斬在他的右肋。

    白雀鎧甲體態輕盈,鎧甲的樣式原本很束身,這白雲鎧甲也是模仿白雲鎧甲的制式,所以腰腹間的鎧甲最薄。

    嗤啦一聲刺耳的輕響。

    刀光落處,這具重鎧右肋部的鎧甲直接便被切開,刀鋒切入血肉,帶起長長的血口。

    重鎧內的修行者一聲悶哼,幾乎下意識一般,抓住白雲重鎧上最後一件武器,一柄短劍,朝著林意當胸刺去。

    林意側身,出刀。

    這名修行者手中的短劍再斷。

    咚的一聲悶響。

    林意狠狠一腳蹬在這名修行者的胸口。

    在這名修行者的身體猛然一挫的剎那,他往後翻身,但手中的刀卻再次斬了出去。

    極冷極快的刀光如同冬天裡無孔不入的寒意落向這名修行者的眼眉之間。

    這處的鎧甲比腰腹間的鎧甲更為脆弱。

    這名修行者一聲厲喝,往後退去,但卻發現依舊無法跟得上這一刀的速度。

    他下意識的揮臂擋去!

    又是一聲刺耳裂響。

    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裂口,鮮血從森冷的金屬裂口中狂湧而出。

    林意再出刀。

    這名修行者只有再次往後倉皇退去,再次揮臂而擋。

    他的手筆上又出現了一道新鮮的傷口。

    林意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是對手中這柄刀的驚嘆和讚賞。

    這樣鋒利的一柄刀,讓原本可能複雜的戰鬥變得異常簡單。

    只是這種太過簡單,有些欺負人的戰鬥,卻並不是他很喜歡的戰鬥方式。

    所以在下一剎那,空氣裡雷聲再起。

    他揮起赤霄劍,狂暴的重劍如巨錘般朝著對方砸了過去。

    當!

    一聲恐怖的金屬巨響。

    這名修行者勉強用雙掌擋住了這一劍,他的身上並沒有增添多餘的傷口,然而強大力量的衝撞,卻使得他原有的傷口中迸出更多的鮮血。

    這名修行者的口中無比的苦澀,心中震撼難言。

    真元重鎧在修行者世界之所以能夠佔有重要的地位,是因為可怕的防禦能力和自身重量,堅厚的鎧甲,可以讓修行者脆弱的肉身變得如同精鋼打造的容器,可以無視戰場上的流矢甚至飛劍,從而專心的對付自己面前的敵人,然而他身上的這具鎧甲,在林意的面前卻是如同竹片一般脆弱。

    此時的戰鬥對於他而言是無比痛苦而又無望的過程。

    因為對於這種級別的真元重鎧而言,這種大面積的裂口已經足以阻斷鎧甲上符文內真元的流轉,他體內的真元不管如何澎湃的湧入這件真元鎧甲,這件真元鎧甲已經漸漸變成廢甲,反而變成沉重的鋼鐵,壓在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已經看到了這一戰的結果。

    那些凝立著的白馬軍的將領們沉默無言,此時的戰鬥什麼時候停止,只看林意什麼時候停手,只看他想要將對方傷到何種程度。

    羞辱弱小這種事情並不是林意所喜歡做的事情。

    所以這場戰鬥在這些白馬軍將領的猝不及防中瞬間結束。

    一道清冷而曼妙的刀光再次閃現,卻並未落在這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身上。

    林意停了下來,刀光只是指向陳不群和這些白馬軍將領。

    場間一片靜寂。

    身穿重鎧的修行者停了下來,因為大量的失血,他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只是這些清醒著的白馬軍的人,也並不明白林意這樣的動作是什麼意思,只是心中有寒意在不斷的生成。

    「我很看不起你們。」

    林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尤其是你們還在說什麼修行者的尊嚴...其實你們又何曾有臉面,何曾要臉?」

    林意的目光落在陳不群等人的身上,他毫不掩飾的冷冷嘲諷道:「哪怕當年我在齊雲學院和人爭鬥,也從不靠家中勢力,只靠自己的拳頭,你們大概不能理解寒山寺為什麼要讓薛撣塵和倪雲珊來挑戰我。難道寒山寺找不到比魏觀星更強的修行者來教訓我?」

    「寒山寺的人懂得讓任何比我修行時間長出許多的前輩來教訓我對於我而言都不公平,都是欺負人。但你們身為修行者,而且我身為鐵策軍將領,和你們也算是同僚,同僚之間,連光明磊落的挑戰都做不到,只敢玩弄權術手段,你們也配談臉面和尊嚴,也配來阻止劍閣入我鐵策軍?」

    「難道有仇,便只能通過公平的戰鬥來報嗎?若你的親人也是被這些劍閣的人殺死,你便不會不擇手段?」聽著林意的這些話語,陳不群的眼神漸漸憤怒起來,他忍不住厲喝出聲。

    「有仇,那也是你和之前劍閣的恩怨,算不到我頭上。」林意冷笑道:「別忘記你和我此時的身份,我是鐵策軍右旗將軍,這些人只是被我收入軍中的部屬,不管他們之前是劍閣的修行者還是馬賊,入了我鐵策軍,便是南朝的軍士。你報仇可以不擇手段,但是這種不擇手段不要用在我的身上。你有本事也不要公為私用,你大可離開白馬軍,然後按你的想法去不擇手段的報仇。」

    聽著這樣的呵斥,陳不群的臉色漸漸蒼白。

    他一時竟是找不到言語辯駁。

    「至少我不會想要這些無辜的陵州軍陪你一起死。」林意卻是並沒有收聲,他冷笑著接著說道,「若是他們知情,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也心甘情願,那便另當別論。像你這樣的人,若是還不知道醒悟,將來還想用這種手段來做事的話,他日我一定一刀斬了你。不要披著白馬軍的皮,卻不做白馬軍應該做的事情。」

    沒有一個白馬軍的將領能夠抬得起頭來。

    王平央忍不住搖了搖頭。

    白月露饒有興致的聽著,看到王平央這種神態,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怎麼?」

    「同樣是變著法子罵人和威脅人,我怎麼做不到像他這樣理直氣壯和讓人無言以對?」王平央也笑了笑,輕聲的說道。

    馬車裡的很多老人眼睛裡無限感慨。

    他們都已暮年,而且身有殘疾,就如殘燭留下些余焰而已,完全不復當年的光彩,但他們這一生裡,卻是見過許多驚才絕豔的修行者。

    但他們覺得,即便是當年何修行和林意這般年輕時,似乎也沒有林意這樣的不可一世。

    「看清了?」

    原道人拍了拍唐念大所在的車廂,對著內裡緊抿著雙唇和緊鎖著手指的唐念大輕聲說道:「這便是閣主。」

    唐念大的眼睛瞬間瞪大到極致,他從車簾縫隙中看著林意,滿臉的激動和狐疑,「閣主回來了,可是怎麼...這麼年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3
第三百四十九章 入聖

    「閣主就是閣主,哪有什麼年輕和年老。」

    原道人沉聲道:「從今日開始,你只需要記住他是閣主。」

    唐念大便不做聲,只是從車簾縫隙中死死盯著林意,然後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

    劍閣裡的老人當初並不知道何修行將功法傳授給林意只是某個巧合之下的產物,此時看著讓所有白馬軍抬不起頭來的林意,他們心中卻都覺得,怪不得何修行會選擇林意作為他的傳人。

    ......

    這些白馬軍恨不得現時就離開,但軍令尚在,即便他們恨不得馬上在林意的眼前消失,他們還是不得不將劍閣這些人送到洛水城的鐵策軍軍營。

    林意已經出了氣,卻直接將他們當成了空氣。

    「我的修行出了些問題。」

    他和原道人單獨進了一輛馬車,然後認真的對著原道人輕聲說道。

    原道人一怔,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道:「什麼問題?」

    「我修的是某種特別的功法,不斷增強肉身生機,體內並無任何真元的存在,只是近日修行,我卻隱約覺得丹田元宮之中有一股我都感知不明的氣機。」林意看著原道人,將修行中的一些感知詳細了出來。

    原道人沒有說話,連自己都感知不清楚的問題,便是最大的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了三根手指,落在林意的手腕上。

    三道柔和卻有力的真元,在林意的感知裡就如流水般落入自己的元宮深處,然後散開,如同霧氣不斷朝著四面八方瀰漫。

    「我也沒有感到什麼異常。」

    原道人感知了片刻,凝重的說道:「除了我感覺到我的真元在你體內迅速的被消解,其餘並無異處。」

    「連你也感知不到異處?」林意大皺眉頭,「難道真是臆感?」

    「你又非重傷,又非走火入魔,身體狀況正佳時,多次出現這種感覺便不可能是臆感。」原道人沉吟道:「最有可能的是某種獨特的元氣,只是和我們修行功法教導感悟的靈氣不同,所以和我們初感天地靈氣時一般,似有似無。」

    「獨特的元氣?」林意瞠目結舌,他看過的書多,瞬間便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推斷,只是他修的大俱羅功法所依靠的五穀之氣,原本就是不同於天地靈氣的特殊元氣,難道除此之外,他還即將感知一種特別的元氣?

    「他沒有留下過什麼註解?」原道人看著林意問道。

    原道人所說的「他」自然是指何修行,他以為林意的這種特別功法,便來自於何修行。

    「沒有。」林意搖了搖頭。

    原道人點了點頭:「那你先行小心。若是下次修行時這種感覺分外明顯,我在你身邊護持,看能否感知到什麼。」

    「你的修為,到底到了哪個境界?」林意看著原道人,終於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原道人平靜的看著他,道:「入聖境。」

    聽著這樣簡單的三個字,林意的呼吸卻是徹底停頓,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致,眼睛裡全部都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早在劍閣那夜過後,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原道人應該比魏觀星強出許多,而劍閣這些人應該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夥伴,正是因為這兩點,他才特意問詢自己修行的問題。

    然而他原以為這名老道只是在神念境走出比魏觀星更遠的距離,或許已經接近神念境巔峰,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原道人竟然已經到了入聖境。

    看著林意這種不可思議的樣子,原道人又平靜的接了兩個字:「巔峰。」

    車廂裡響起了一聲很大聲的倒抽冷氣聲。

    林意看著原道人苦笑了起來,「這怎麼可能。」

    原道人知道他並不是懷疑,只是因為太過驚嘆,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笑笑。

    「入聖境巔峰...那你現在豈非只要一個動念,就應該可以將我殺死,我應該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林意又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

    原道人點了點頭,道:「理論上應該是這樣。」

    林意無語了很長時間。

    神念境的修行者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便已經是很孤高的存在,許多封侯的將領也不過神念,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神念境的修行者被稱為半聖,入聖境的修行者被稱為亞聖,至於入聖境之上,便是妙真境,接著便是神惑境。

    現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皆知南天三聖是登上了神惑境的存在,有無數不可思議的強大手段,但往上追溯數朝,便從未有人修到神惑境。

    在數朝之前,修行者世界普遍認為妙真境已經是修行者境界的最高巔峰,所以按照習慣,將妙真境的修行者,便稱為超凡入聖的聖者。

    雖然隨著有人突破到妙真境之上,開闢出神惑境的天地,但能夠修到妙真境的修行者,依舊是百年難得一見。

    就如南朝雖然誕生了南天三聖,足有三人到了神惑之上,但在這數十年間,卻並沒有聽說有誰突破到妙真境。

    妙真境便直接是個空缺。

    即便真的只是不被人所知,南朝依舊有妙真境的人存在,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恐怕也只存在南天三聖的那些真傳弟子之中。

    可以確定的是,沈約和何修行各有一名真傳弟子,都十分強大,兩人當年分出勝負之後,再定的賭約,便是和各自的真傳弟子有關。

    世上的修行者根本不知沈約和何修行的真傳弟子到底是誰,那兩人到底是何等的修為,但在此時超過南天三聖的修為,卻是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是將那兩人算入妙真境,南朝最多也就兩個,而且傳言何修行的弟子也已經隨著何修行一起戰死了。

    妙真境之下的入聖境修行者,同樣是寥寥無幾,在世間是屈指可數的存在。

    按照林意的所知,這樣的人物幾乎也難得在世間走動,不是兩朝皇宮深處隱匿的大供奉,便是如南天院這樣的修行地的院長副院長之流,或者便是北魏魔宗、兩朝名將之中戰力最高的數位。

    他此時對北魏魔宗還不夠瞭解,此時所想有些謬誤,但這入聖境的修行者,真的已經是少之又少,都是那種一方霸主,在內坐鎮皇宮和某處最重要修行地,在外坐鎮邊軍某座最重要要塞的存在。

    「修行者的實力,和自身生機也成比例。」

    看著林意此時的神色,原道人卻是平靜的說道:「世間修到入聖境的修行者,大多已經和我一樣垂垂老矣,肉體太過衰敗,經脈都有些萎縮,真元雖然積蓄得更為強橫,但肉身卻無法匹配,所以即便我此時不殘廢,戰力恐怕也不如我二十年前未到入聖境巔峰時。再加我此時殘廢,身體經脈不全,很多手段便無法施展,戰力便不見得有你想像的那般高絕。不過就我所知,兩朝絕大多數到了入聖境的修行者,比我還要老得多,有些甚至已經無法再動手,有些不可能動用全力,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戰力,恐怕還不如那些正值巔峰的神念境中最強者。比如我南朝邊軍五部中宣威大將軍祁儒山的戰力,便應該超過世間絕大多數入聖境修行者。所以真正的戰力,並不全以境界區分。」

    林意點了點頭,他明白這個道理,但心中那種震驚到極點的情緒卻還未完全消退。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當然也明白這樣的道理。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境界?」他問道。

    原道人說道:「之前知道的都已經死了,現在應該沒有人知曉。」

    「我想也是。」

    林意感慨的看著他,道:「若是換了我,我也絕對想不到,一名到了入聖境的修行者竟然會安生在劍閣之中呆著。」

    「我在劍閣之中等著,一是因為劍閣之中任何人離開,剩餘的人應該都會被殺死,二是因為我覺得閣主會勝出。」原道人微諷的笑笑,在心中卻是淡淡的罵了沈約一句無恥。

    改變既定的賭約便自然是無恥。

    在何修行和沈約的這場賭局裡,何修行已經耗到沈約壽元耗盡,何修行還有大把時光,便注定已經能夠在賭約之中勝出。

    「已經到了入聖境巔峰...那有沒有破境的可能?」

    林意驟然想到了此點,他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修行真元功法的修行者世界的每一個大境,都是真元緩慢累積,真元不斷的改變身體和經絡,然後真元發生突變的一個劇烈變化。

    每一個大境之間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力量也是倍數的增長。

    就如推開一扇門之前,這扇門的這一邊只是一條河流,而推開之後,卻發現自己的面前是一片海。

    「若非靈荒,三年可期。」原道人看著林意說道。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不要再因為這句話而心境再次劇烈波動。

    「那靈荒現在已經到來之後呢?」他問道。

    「那便已經遙不可及。」

    原道人平靜的眼眸裡也瞬間充滿了無限感慨,「要從無盡的水霧裡凝出一條河流終究只需要耐心和時間,但要從乾枯的沙地裡擠出水滴,再匯聚成河流,那足夠耗盡我的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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