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58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3
第三百五十章 複雜的手段

    「可以了?」

    當林意和原道人在車廂裡談話時,白月露一直在車隊外圍的道畔安靜的走著,彷彿這裡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一直等到林意從車廂裡走出,她才迎了上去。

    林意點了點頭,「現在就走?」

    白月露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道:「原本就已經比較趕。」

    「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意看了一眼前方那些白馬軍的將領,輕聲道:「只是先來這裡,原本就是為了造成我們一直在這裡的假象,現在我們便當著他們的面,直接了當的離開?」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馬上說話,然後她抬頭看向前方道畔。

    她目光落處,有一片很秀美的林地。

    「我在那裡準備了些馬車,除了我們的那輛,其餘都會跟著去洛水城。」在林意依舊不解時,她輕聲解釋道。

    林意微微蹙眉,他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這些白馬軍是肯定不願再和你有糾葛,他們不會特意來看看這些馬車裡有沒有你,只要你在洛水城時還能從那些馬車裡走出來,你這一路便是一直在這些馬車裡。容意一直和你形影不離,他偶爾在這列車隊裡出現,那些人也會下意識的覺得你就在這列車隊裡。畢竟你返回洛水城之後,便要面對倪雲珊的挑戰,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你必定要乘著這段時間,多和這些劍閣的老人學習。」

    白月露轉頭看著林意,道:「現在唯一可能的破綻,是返回洛水城的路上,還有人來找麻煩,甚至有些場合一定要逼你出來。所以我需要你去和他再交待一句,若是道上有人想要來找麻煩,在對方來找麻煩之前,便將麻煩直接解決掉。」

    「不早說。」

    林意皺結的眉頭鬆開,他當然知道此時白月露所說的就是原道人,此時他清楚原道人的真正修為之後,便知道白月露所說的這件事不是問題,只是白月露在此之前就難道已經可以確定原道人是如此強大的存在?所以他忍不住看著白月露,道:「你怎麼知道原道人這麼強?」

    「神念境的修行者我見得多了,不要以為我偷聽了你們的對話。」白月露淡淡的一笑,「神念境巔峰的修行者我也見過,但給我的感覺,卻未必有他強大。」

    林意頓時無語。

    他有些明白齊珠璣被他教育要多讀書時是什麼感覺了。

    這見知....有時候和多讀書一樣,的確很重要。

    所以有些憤世嫉俗的出身貧寒的年輕修行者的想法很容易太過偏激,在那些人的眼睛裡,很多權貴子弟都太過懶散,根本不如他們勤勉,根本不如他們優秀,但往往依靠家中勢力佔據高位。以偏概全的看法便會讓他們覺得所有權貴門閥家的子弟都是這樣。

    然而事實便是,那些真正權貴門閥的子弟面對的敵人和爭鬥的對象,也往往比他們所要面對的強大的多。

    在很多方面,這些權貴門閥的子弟的確可以走捷徑,但他們自幼形成的特質,也遠非這些出生貧寒的年輕修行者所能相比。

    所以在過往所有的朝代,那種真正出生貧寒的年輕人能夠走到頂尖權貴一流的,並非沒有,但是很稀少。

    ......

    一列馬車從林地中走出,跟在劍閣所在的這列車隊之後。

    林意只是和原道人交待清楚,他和白月露便沒有和任何人解釋,上了其中一輛馬車。

    極為簡單,行進不過盞茶的時間,官道便有一處大的拐口,林意和白月露很尋常的下了這輛馬車,前方的所有人已經拐過拐口,根本沒有人能夠看到他們下了馬車。

    白月露帶著林意轉過數個土丘,便上了已經等候著的一輛馬車。

    「這......」

    林意再次有些目瞪口呆。

    他已經見慣了白月露的手筆,但這輛馬車,卻是比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所有馬車都大。

    建康城裡的權貴都有些特殊的車馬,獨特的馬車有些華貴到了極點,有些更是像他現在在鐵策軍中所用的那輛馬車一樣,本身便是用特殊的材料製成,甚至帶著法陣。

    但所有那些馬車,和眼前這輛相比,卻都顯得很小氣。

    眼前這輛馬車足有尋常馬車的一倍大,車廂分外的寬闊,甚至給人一種內裡都能裝得下一輛馬車的感覺。

    只是和馬車的外觀龐大相比,馬車內裡的東西,卻更是讓林意震驚。

    馬車很大,但是他和白月露進了馬車車廂之後,內裡卻很狹小。

    因為這馬車車廂內裡,安放著兩具真元重鎧。

    「......」

    林意很震驚的看著車廂內裡的兩具真元重鎧,被兩具真元重鎧上閃耀的寒氣逼得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某個馬車車廂裡,而是在南朝某個要塞的兵器庫裡。

    「這是龍曳車?」

    他有些反應了過來,問道。

    龍曳車是軍方專門用於拖曳重型軍械的馬車,這種大型馬車的車輪和車身也都有法陣佈置,在行駛途中,便需要車伕貫注真元激發法陣,否則因為太過龐大和太沉重的原因,很多路途便無法通過。

    他先前所見的龍曳車一般都沒有這樣的密閉車廂,只是車輪上面架著車板,裝載重物之後,再外覆毛氈談遮蓋。

    「在運送貨物上面,厲害的馬幫比絕大多數軍隊還要有辦法,尤其是貨物的數量不多的情況下。」白月露看著震驚難言的林意,道:「你應該聽說過前朝七寶大佛失竊案,那尊大佛重三千餘斤,卻被神不知鬼不覺的運送到了黨項,這就是當時馬幫的最大手筆。」

    「我以為那是瞎編亂造出來的故事。」林意一陣無語。

    在前朝永明三年,當時七寶寺的一尊大佛離奇被竊,按照林意看過的一些記載,緣由是最初在塑那尊大佛時,是有一些黨項的僧人帶來了一些黨項的寶物。

    據說當時黨項境內的僧人基於對佛經教義的理解不同,漸漸演變成了水火不容的兩派,其中一派便憤而離開黨項,越過一些艱險的雪山,到了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的境內建立佛寺。

    到了七寶寺的,便是其中一支。

    後來七寶寺大佛被竊,按照南朝的諸多筆記推斷,便是因為塑那尊大佛時,不僅在大佛腹內放置有黨項佛門的數件至寶,而且塗抹金身時,都在金粉之中混雜有無數細小的影舍利。所以當時黨項人是乘著富春門閥起兵叛亂的那幾年,將這大佛整體竊了。

    在林意的理解之中,將一尊數千斤的大佛整體運回去,還要翻越高山峻嶺,這簡直可以用荒謬來形容。

    若是破碎了送走,那還有可能。

    其實當時他看到這種記載時,覺得最有可能的,反而便是覺得有人應該是偷偷損毀了這大佛,將其中的一些寶物帶走,甚至是有些權貴門閥假借了黨項之名,根本不是黨項人做的。

    「現在那大佛就在黨項密宗雪山寺的大殿之中,你若是有機會便可以去看一看。諾大的一尊佛搬運數千里,經歷高山不知多少座,卻是連一絲裂縫都沒有。」白月露微微一笑,道:「不過現在我們沒有過多的時間來閒聊,我們有半天的時間,來熟悉這兩套重鎧的戰鬥之法。」

    「什麼意思?」林意有些不能理解。

    白月露看著他說道:「按照確切的訊息,我們恐怕會和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交手。」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看著那兩具鎧甲,那兩具鎧甲看上去一具纖秀,一具魁梧,都不是尋常常見的軍中鎧甲式樣,而且他對這些軍械之前雖然瞭解不多,其實也沒有太大興趣,但光是看著兩具重鎧上的細密符文,他便可以斷定這是真正的真元重鎧。

    「除非像騰蛇重鎧那種...正常的真元重鎧對我根本沒有用處,而且哪怕是兩件真元重鎧,我們也不可能是神念境修行者的對手。」他看著白月露,心情卻沒有太大的波動,因為他知道白月露當然不可能也愚蠢的想不到這層,讓他陪著她一起送死。

    「你無法動用真元,但是我可以。」白月露安靜的說道。

    這句話令林意更加吃驚。

    他的目光甚至完全從擁擠空間裡的兩具重鎧身上挪開,他看著白月露在森冷的金屬光芒照映下發出瓷樣光芒的臉龐,皺著眉頭道:「我有些更加不明白你的意思了,難道說,你的真元可以給我用?」

    「有些真元重鎧比較特殊,但道理很簡單。」

    白月露知道他的不解在哪裡,她也很清楚林意如何能夠最簡單快捷的明白,「你可以將其中一具鎧甲看成是飛劍。」

    林意果然瞬間懂了。

    飛劍能夠在空中不斷急劇飛行,便是修行者的真元能夠不斷和它劍身上的符文溝通,能夠持續不斷的灌入力量。若是這件重鎧的符文特殊,那和飛劍相比,便只是大小的問題。

    白月露也不想浪費過多的時間,她看著林意接著說了下去:「每個朝代都有許多匠師有天才的構想,有些構想軍方不感興趣,但有些門閥卻感興趣,有些構想甚至軍方感興趣,出資讓匠師製造出來,但製造出來之後,後繼試用或者投入實戰之後便會發現很多的問題,所以每個朝代都會有許多構思獨特,但最終被束之高閣的重鎧和其它軍械產生。」

    「這些重鎧雖然可以看成是失敗的試製品,但其中大部分也蘊含著一些獨特的符道理念,其中許多構件也是代表著當時那些最強的匠師的頂尖水準,所以一般都不會流傳在外,甚至不會有詳細記載,記載功用和出處。」

    「這兩件鎧甲其中一件的構思便是最好穿戴者是肉身力量極為驚人的修行者,這種修行者本身的力量加上外界再傳遞給這件重鎧的真元力量,兩者疊加,便可發揮出遠超這名修行者原本力量的戰力。」

    白月露看著一直在嚴肅的聽著的林意,卻是笑了起來,「只是讓這名大匠師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煉製出來之後,最大的問題卻不是在這名肉身力量驚人的修行者。」

    林意原本聽得越來越明白,但聽到這裡,他卻是驟然不解,頓時一愣,忍不住插嘴道:「什麼意思?」

    「雖然要找你這樣的怪物難,但是各朝各代,要找些天生神力的修行者或者武者,還不算希望渺茫,但關鍵在於,這具重鎧上的符文比起飛劍上簡單的符文繁複得多...最終的結果便是,這具重鎧就像是一柄分外難以控制的飛劍,煉製完成之後,很少有修行者能夠很好的控制。控制不好,何來互相增強之說?」

    白月露笑了笑,道:「能夠完美駕馭這具重鎧符文的修行者,天賦一般極高,那些權貴門閥,又如何能夠捨得讓這種天賦極高的修行者,不練自己的飛劍,而去花大量的時間在這具重鎧上?恐怕那些天賦極高的修行者,也不太會有人願意卻花無數的時間在這種重鎧上,然後去增強別人的力量。」

    林意完全聽明白了,越是聽明白,他看著白月露的目光便越是有些不同。

    「但你的意思是,你真的這麼做了,你可以完美的控制這具重鎧?」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白月露點了點頭,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然後淡淡的說道:「有些人的人生,一開始是自由的,但有些人的人生,從一開始,便已經被決定。這些人最終的命運,只在於遇到的那名主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慶幸的是,我比較幸運。」

    「那你覺得,我穿上這具重鎧,再加上你的真元力量貫注,應該可以和神念境修行者一戰?」林意的目光落在了那具相對魁梧的真元重鎧之上

    這具真元重鎧雖然分拆著整齊的堆放著,但依舊可以在腦海之中拼湊出它完整時的樣子。

    這是一具手持雙刀的重鎧,看上去線條很有力,但沒有太過特別之處。

    「因為從未出現過,所以任何人都會錯估它的力量。」

    白月露點了點頭,「神念境的修行者都不會太過浪費自己的真元,等到發覺錯誤的時間便已來不及。」

    「你的重鎧又有何特殊之處?」林意想了想,忍不住又道:「若只是對付一名神念境...為何要想這麼複雜的手段。」

    他這抱怨聽上去口氣很大。

    只是一名神念境,這聽上去口氣的確有些不對。

    然而若是真正知道他此時可以動用的力量的人,便應該不會覺得他的口氣太大。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沒有先回答另外一具重鎧的問題,只是先道:「因為重鎧可以遮掩面目,可以隱匿身影,而且可以讓人無法判斷你原有的戰鬥方式。神念之上的出手,太過容易被看出是何種手段。」

    頓了頓之後,她接著認真說道:「而且今後,我覺得我們應該遲早會面對在別人不一定能夠幫忙的情況下,對敵比我們強許多的修行者的情形。」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39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初次

    「道理是不錯,只是都未和魏觀星他們試過,直接便用這樣真正戰鬥的方式去面對神念境的修行者,我看你不用叫白月露,可以叫白膽大。」林意忍不住說道。

    「北方有一句老話,不面對真正的狼,永遠學不會怎麼獵狼。」白月露看著林意,接著回答了先前一個還未回答的問題,「我的重鎧沒有太多的特別之處,除了能夠更好的讓我的真元和你的鎧甲產生聯繫之外,它的一面盾很特殊,有不錯的防禦力。」

    「那在戰鬥裡,你這具鎧甲就像是一名近侍?」林意有些驚訝。

    白月露點了點頭。

    林意很聰明。

    的確便是如此。

    林意的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一般只有運用遠攻手段的箭師或者劍師身邊才會有近侍,這種衝鋒陷陣的重鎧若不能靠自己的實力碾壓對手,便可以等待死去,試想有一名手持雙刀的重鎧身邊卻跟隨著一名近侍,這種戰鬥方式的確極為罕見。

    極為罕見的戰鬥方式不會在平時的修行中學到,要想對付強敵,便一定要有很好的默契。

    「這兩具鎧甲當世都只有各一件。」

    白月露看著他微凝的面容,認真道:「所以戰鬥的時候,儘可能的不要用太過暴戾的方式。」

    「這倒是有些麻煩。」

    林意看著兩具鎧甲,「這兩具鎧甲,分別都是什麼名字?」

    白月露道:「未真正動用過,便也沒有名字。」

    「總覺得應該有個名字,至少也是對制這鎧甲的匠師的尊重。」林意看了她一眼,問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你說的神念境修行者是誰?」

    「應該是方雲海。」白月露道:「朱山小煤窯的修行者。」

    林意大皺眉頭:「你的膽子的確很大。」

    ......

    瀘水江畔,有一座集鎮叫做殺魚鎮。

    這名字和林意大多時候的戰鬥方式一樣,簡單暴力。

    這座集鎮位於合州郡縣城東邊,這是大量漁民和小商販聚集的貧民區,從白晝到夜間,不時有漁船靠岸,其中一些鮮活的魚類大多被商販馬上送走,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沿邊州郡的酒樓。

    那些已經死去而賣相不好的魚類,便會被分挑出來,馬上宰殺,其中一些大魚或是肉質較好的魚類,便往往會被製成鹹魚或者臘魚,而一些怎麼都賣不上價錢的,一般會被直接風乾或者煮熟後曬乾,製成魚乾。

    這座集鎮的數條街巷瀰漫著各種醃魚的味道,腥臭的血水和魚腹之中的內臟到處都是,即便是一些漁戶的家中地面也永遠沒有干時,有些漁戶養了不少雞鴨,這些雞鴨便以魚鱗、內臟為食,生長得極好,也能賣上不錯的價錢,但是魚腥魚臭味再加上這些雞鴨的糞便味道,便可想而知是什麼環境。

    細散的漁戶收入原本便不多,在這樣的環境裡勞作,自然也不可能對自己的住所有任何美感的要求,這裡數條街巷之中的建築物便都是破爛不堪,街道甚至讓有些潔癖的人根本無法落足之感。

    因為並不在官道邊上,所以平時這裡連遊人都幾乎沒有,這裡附近江河裡的出產供給也只足夠供應周邊州郡,也不會有外地的商販到這裡。

    然而今日看似一切如常的殺魚鎮裡,一些極為破落的房屋之中,卻都隱匿著修行者和武者的身影。

    殺魚鎮裡唯一的一間米鋪裡,兩名平時絕對不會出現的青衫修行者直接將米袋當成椅子靠牆坐著。

    這兩名青衫修行者在污穢的氣息的包圍之中,依舊面容平靜,但眼神之中卻不免偶爾露出荒謬之感。

    誰也不會想到,一名先前連修行者身份都不能確定的醫官,竟然能夠在行蹤已然暴露的情形之下,一路逃到這裡。

    其中的數次截殺,恐怕連神念境的修行者都無法脫身,然而這名醫官卻偏偏成功脫身了。

    只是今日裡,他們卻確信這名醫官不可能從這裡逃脫。

    因為一名真正的神念境修行者已經到來。

    朱山小煤窯,原本是南朝一處極為出名的陶器窯口,朱山小煤窯的望族依靠大量品質極佳的紅陶器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同時也培養了諸多的修行者。

    到今時,已經過去了數百年的時間。

    歷經數百年的演變,此時朱山小煤窯也已經變成了一處修行地。在數百年的時間裡,這處窯口出紅陶器也未停止,這些修行者日常的修行便伴隨著窯火,他們的一些真元手段裡,便也應運而生了一些火焰手段。

    擁有外界不常見手段的修行者一般比較難纏,其中的真正神念境修行者,自然也算得上是真正的怪物。

    有一輛馬車靜靜的停靠在殺魚鎮的一座最老的石拱橋側。

    這輛馬車看上去十分尋常,然而內裡卻是都用上等的香木鋪陳,幽遠的香氣將周圍空氣裡腥臭的味道消隱了大半。

    來自朱山小煤窯的方雲海便安靜的坐在這輛馬車裡。

    和尋常的軍中修行者相比,他比較富態,更像是一名發福的商賈。

    他白皙的手指上,都甚至戴著鑲嵌了碩大寶石的戒指。

    事實上現在朱山小煤窯的修行者和武者,也的確都是商賈或是類似鏢行的鏢頭。

    朱山小煤窯最早的武者和修行者都是當時掌控那個窯口的望族的子弟或是燒窯工,山上挖出來的紅陶土製成器皿,窯火一燒便能賣出極好的價錢,這在當年朱山小煤窯一帶的其餘大族看來當然是一本萬利的無本買賣,而且這種買賣還是一代接著一代可以永遠幹下去的好買賣,所以圍繞著這座窯口,自然免不了流血事件。

    到了今日,當年那些跳出來爭窯口的大族要麼已經被徹底打服,融入其中,低聲下氣的混些財路,要麼便是已經徹底消失。

    朱山小煤窯在各地也有了不少別的生意,銀錢往來,運送貨物,便都要有得力的人坐鎮。

    其中一些像方雲海這種修行者,便很自然的也成了商賈,成了鏢頭。

    但即便氣質上和尋常的修行者有很大區別,然而這些人更像是馬幫中的修行者,在過往的很多年裡,遭遇的戰鬥恐怕比那些邊軍之中的修行者還要多。

    而且軍中的修行者經歷的大多都是軍隊交戰的戰陣,而他們這種修行者,經歷的大多便是街巷之中,或是道途之中的戰鬥。

    對於今日這種局面,這名富賈模樣的修行者便很有經驗,絲毫都不擔心和緊張。

    他只是對那名醫官也很好奇。

    按照陳家那些人對他的描述,那名醫官也是和他一樣的胖子。

    .......

    .......

    「這也實在太麻煩了一些。」

    林意一陣陣的搖頭。

    他已經穿戴好了重鎧。

    這種真元重鎧的所有通病便是穿戴整備需要耗費不少時間,在真元重鎧誕生後的許多戰役裡,依靠真元重鎧起死回生的戰役很多,但被敵軍偷襲,來不及穿戴真元重鎧而戰敗的例子也很多,所以在邊軍,一般在有戰況時,身穿真元重鎧的修行者都是日夜不卸甲。

    修行者的真元重鎧還好,修行者即便數日不飲不食也能保持體力,有時略微注意調節,便能避免尷尬的如廁問題,但一些尋常的重鎧軍士便只能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解決。

    林意此時身穿的這件真元重鎧原本屬於試製品,想必當年也並未在如何更快更簡單的穿戴上花心思。再加上馬車之中穿戴本來伸展不開,比較侷促,一般的真元重鎧最慢最慢半個時辰也必定穿戴好了,但是他這身重鎧卻真是差不多花了他接近一個時辰。

    「還有半個時辰,先前你不是穿過騰蛇重鎧?看來你穿戴這種重鎧的確並沒有太大天賦,比我想像的要慢一些。」白月露平靜的說道

    「半個時辰?」

    林意頓時愣了愣,他此時穿戴著這件重鎧在車廂裡坐著,感覺渾身都不太舒服,這件重鎧本身並不比騰蛇重鎧沉重,但即便是這樣坐著,他都覺得渾身都是生澀之感,感覺片片鎧甲互相卡塞,「什麼意思,半個時辰之後,就有可能要和方雲海交手?」

    「再有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到殺魚鎮,不出意外,我們能夠看到開場。」白月露點了點頭,「前面他們已經失手幾次,這次不會那麼急切。」

    「你確定時間真的足夠?」

    林意有些無語的看著白月露。

    他現在有些懷疑白月露是不是自大過頭,畢竟朱山小煤窯的神念境修行者是某種特殊的存在,按照他所看的筆記,方雲海這種修行者,應該不需要借助黨項的那種火器,便能夠以真元激起真正的火焰。

    火焰這種東西,並非是重鎧便能徹底隔絕。

    更何況此時白月露自己還沒有穿戴另外那副真元重鎧。

    「若是你在使用重鎧方面不像穿戴這麼笨的話,應該足夠。」白月露笑了笑。

    當她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時,一縷微光奇妙的在她指尖生成,也不見落在林意身上的鎧甲上,但他的這具鎧甲表面所有的符文內裡便亮了起來。

    一絲絲的奇妙螢光星星點點充斥了所有的符文,然後如流水般流動,他身上這具鎧甲的表面,形成繁奧而美麗的光紋。

    他這具鎧甲本身是罕見的鐵灰色,但是亮起來的光紋,卻是閃耀著微微的藍光,形成的光紋,很像是一團團不規則的星雲。

    林意的呼吸驟頓。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白月露,他很清晰的感到自己身上的這具重鎧變得輕盈起來,甚至就如同一層流水覆蓋在他的身體表面。

    那種生澀之感盡去的同時,他分明感覺到了自己身上這具重鎧的氣機和白月露的氣機連成了一體。

    「你不需要穿那件鎧甲?」他震驚的出聲。

    「那件鎧甲只是略微增強這種作用,我不需要練習。」白月露看著林意,道:「你之前在劍閣和我說過,你想學一門步法。」

    林意有些雲裡霧裡,他甚至有些惱羞成怒起來,道:「一次說明白些。」

    「在戰鬥裡,你試著讓我控制你的雙腳。」白月露微微一笑。

    林意怔住。

    「你專心用你的雙刀,然後記住你是怎樣走的就好。」白月露看著林意,道:「你現在試著發力看看。」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用刀,只是揮了揮拳。

    他這拳顯得有些笨拙,和尋常大多數第一次身穿真元重鎧的修行者差不多。

    他用的力並不是太大,但當他出拳時,他卻感覺到手臂上的鎧甲裡生成了一股力量,如一陣浪潮般,隨著自己拳頭所向的空氣裡砸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二章 忘掉兩隻腳

    「有先後。」

    林意仔細的體會著這種感覺,然後抬起頭認真的看著白月露說道。

    鎧甲上的力量便是鎧甲上的力量,無法和他身體裡湧出的力量絕對完美的融合。

    白月露帶來的力量,只是讓這具鎧甲對於他而言變得毫無份量,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白月露的力量可以讓他的動作更快,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雙方的默契之上,若是白月露能夠時刻提前預知到他的下一步動作,雙方的力量合一才能接近完美。

    所以這真正的難點,不在林意的身上,而在白月露的身上。

    在他看來,最難的在於,在既要控制他的步法的同時,又要時刻感知清楚他的出手,他很難想像有人能夠做到這樣。

    「再來。」

    白月露的面容卻是十分平靜,她看著林意,只是淡淡的說了這一句。

    林意點了點頭,他也不再多話,雙手不斷的動作起來。

    他此時手中並無兵刃,但卻不斷做著刀勢和劍勢,在這樣短的時間裡,他必須讓白月露熟悉自己的出手,熟悉自己每一招劍招和刀法出手時身體的提前反應。

    讓他漸漸震驚的是,初時那種白月露明顯略慢的感覺迅速的消失了,甚至連這具鎧甲都似乎開始在他身上消失。

    這件鎧甲在他的感覺裡,越來越像他身外多出的一條經絡,白月露的力量,便始終柔和的在其中遊走,越來越恰到好處。

    「你真的很強。」林意看著極為專注的白月露,忍不住說道。

    真的很強,他可以肯定,即便是換了自己練習了很久,都不可能做得到如此。

    因為他對符文這種東西,真的是沒有多少愛好和天賦。

    「等我穿上那件鎧甲會更好一些。」白月露看著他,面色沒有什麼變化,「那件鎧甲和你身上這件鎧甲有些用材相同,所以能夠更好的讓我感知到你身體的細微變化。」

    林意輕嘆了一聲。

    白月露眉頭微蹙,她不能理解林意此時的反應,忍不住道:「怎麼?」

    「可惜這一戰我們無法以真面目示人。」林意說道:「否則我們將是有史以來第一對成功越階挑戰神念境的修行者。」

    白月露明白了他的意思。

    神念境在修行者世界被稱為半聖,和承天境的修行者在實力上都有著極大的差距,在修行者的歷史上,神念境很少有被數名承天境修行者殺死的戰例,至於兩名神念之下的修行者聯手戰勝一名狀態正佳的神念境修行者,的確是從未出現過。

    她便忍不住笑了笑,道:「你也在意這些虛名?」

    「若是因此而沾沾自喜,便是虛名,但將它看成一些可以挑戰的目標,便是榮耀。」林意正氣凜然,他有時覺得自己的臉皮的確很厚。

    ……

    殺魚鎮的東頭是一片碼頭,許多剛剛收了網帶了漁獲回來的小船便都在這裡停靠,一般而言前來收貨的略大一些的商船,卻都停靠在西邊。

    這裡的小商販聚攏得最多,在加上市集上的殺魚鋪子裡也不斷有夥計前來擔魚,和殺魚鎮別處相比,這裡自然更為喧囂和混亂。

    越是混亂的環境便越是容易讓人分神,越是可以掩蓋其中一些危險的氣息。

    然而當王顯瑞隨著一條漁船到來,在這條烏蓬漁船還未靠在這片碼頭時,他卻直覺到了危險肅殺的氣息。

    他的視線之中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人,也感知不到任何真元波動的氣息,那些漁民、魚販、夥計…言行舉動也很正常,只是岸上有些地方,給他的感覺卻是太靜。

    若是數丈之外的巷子裡便有雞犬行走,而院落裡卻靜得一片死寂,對於此時他的境地而言,便太過危險。

    在這艘漁船硬擠著進入一些船隻的空隙裡,靠岸的這段時間裡,他覺得那兩條破爛不堪的街巷裡有許多處這樣太過安靜的地方。

    那些僅能夠遮蔽風雨的破落房屋,不知道有多少敵人藏匿其中。

    濃厚的魚腥味直衝王顯瑞的口鼻,而他的胸腹之中,也有濃厚的血腥味不斷湧入口中。

    先前雖然逃過了這些人的數場截殺,但是他依舊受了很重的傷,若不是他本身是個醫官,他的傷勢便早已惡化,不可能再有戰鬥的能力。

    在逃過上次的圍殺之後,他確信自己一路上並未露出什麼明顯的破綻,然而對方卻依舊能夠預先在這裡埋伏殺機等待自己,陳家的這種能力,實在強大得令人無法想像。

    然而利用這樣強大的力量來對付他這樣一個小人物,卻讓他感到異常的憤怒。

    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除了在推究某種獨特的修行功法之外,他和最普通的醫官沒有任何的區別,他這一生甚至沒有和人紅過臉,然而陳家卻動用這樣的力量來對付他,而且他本身會成為陳家和北魏魔宗那人的交易籌碼,在此之前,他只是想著儘可能的逃掉,然而到了這裡,他覺得自己未必能夠再逃,他的怒火便也無比猛烈的燃燒了起來。

    「都當我好欺負是吧?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是我!」

    這個面容蒼白的胖子咬牙看著這座沉浸在殺機裡的魚鎮,用力的咬了咬牙。

    不同的想法便有不同的做派,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著臉直接從這艘漁船裡走了出來。

    這艘漁船還未徹底停穩,他心情激盪之下,腳步也有些不穩,一時弄得這條漁船左右搖擺,使得周圍的幾條小船也受波及,頓時遭來周圍的一頓叫罵。

    那些原本安靜的地方更加死寂。

    埋伏在其中的人全部沒有想到,這個十分難纏的醫官,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直接突兀的闖入他們的視線。

    米鋪裡的兩名青衫修行者也第一時間收到了回報,兩名坐在米袋上的青衫修行者互相看了一眼,都保持了沉默,沒有做聲。

    王顯瑞走進了街巷中。

    他想要吃些東西,這在殺魚鎮裡也沒有太大選擇。

    在點了一份辣子肉丁面之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門外一名乞丐身上。

    這名乞丐只有十五六歲,很年輕。

    他看著這名乞丐,面條還在鍋裡翻滾,他卻是又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掏出些銀錢放在了這名乞丐身前的破碗裡,同時輕聲道:「我知道你是他們的人,等會要是打起來,你要想活,便自己靠遠一些。」

    這名年輕的乞丐愣了愣,他原本臉上掛著的全部都是感激的神色,然而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瞳深處卻是不自覺的充滿驚懼的光芒。

    「想要拚命?」

    聽著進一步的回報,聽著下屬描述的這樣的畫面,兩名青衫修行者都明白了這名醫官要做什麼。

    他們站了起來,走出米鋪。

    當他們走出米鋪,那些隱匿在街巷之中的修行者和軍士也不再隱匿自己的行蹤,連續不斷的腳步聲伴隨著利刃出鞘的聲音,不斷在這殺魚鎮裡響起。

    殺魚鎮上的村名震驚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來的人群,漸漸的整個殺魚鎮不再有任何喧囂的雜音,徹底沉寂下來。

    東頭和西邊的河岸邊,也走出了不少手持刀劍的人。

    這些人並不急著進入鎮區,他們只是要防止那名醫官能夠從裡面殺出來,或者防止有不速之客進入鎮區,只是其中數名修行者很清楚,這名醫官之前只是一個人,並無任何幫手。

    然而就在此時,有一條船不緊不慢的沿河行來,甲板上的一輛分外龐大的馬車,卻是輕易的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久經戰陣的軍士絕對不相信巧合,看著這輛分外龐大的馬車,這些人之中的數名修行者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

    ……

    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在面鋪之外。

    面鋪裡別的食客,包括店舖裡的人都已經知道不對,都已經離開。

    鐵鍋裡的水還在沸騰著,不斷冒著白氣,然而王顯瑞只是沉默的專心吃麵,他似乎都根本沒有看到四面八方湧來的黑壓壓的身影。

    「真的這麼餓了?那為什麼還逃這麼久?」一名青衫修行者走進了這間面鋪,他看著王顯瑞,認真的輕聲說道:「其實你可以改變主意,我們並無意害你性命。」

    聽著這樣的話語,王顯瑞並沒有馬上回應,他和平時一樣慢慢吃完了面,喝完了最後一口麵湯,他才抬起頭來,看著這名面容還算溫和的青衫修行者,認真的說道:「但你們陳家一開始追捕我時,和我說過這樣的話麼?更何況我也不願意成為你們和北魏人的交易貨品。」

    王顯瑞的聲音並不低,他甚至是有意大聲了些,所以這面鋪周圍的人應該很多都聽到了。

    聽到陳家二字,這名青衫修行者便已經變了臉色,接著聽到北魏人三字,這名面容原本還算溫和的青衫修行者徹底變了臉色,「住口!」

    一聲厲喝之中,他身上的青衫忽然急劇膨脹,一股恐怖的力量從他的身體內裡瘋狂湧出,嗤的一聲爆響,他的衣袖直接被鋒利的劍氣擊碎。

    一道猩紅色的小劍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暴走,朝著王顯瑞的胸口刺去。

    面對這樣暴戾凶狠的一劍,王顯瑞的臉上也瞬間佈滿了無比暴戾的神色,他的雙手直接拍了出來,一掌拍向飛來的小劍,一掌直接拍向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胸口。

    砰的一聲爆響。

    在所有人還沒有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之時,青衫修行者的眼瞳裡盡數充滿不可置信的情緒,他的那道飛劍直接刺穿了對方的手掌,然而這柄飛劍卻並未像他預想的一樣,再刺入對方的胸膛,瞬間擊穿對方的重要經絡,反而是瞬間斷絕了和他的聯繫,就像是被一名比他修為強大數倍的修行者,直接俘獲!

    在飛劍和他的聯繫被切斷,他體內的真元劇烈震盪的剎那,對方的手掌已經狠狠的拍擊在了他的胸口。

    他整個人只感覺到如同被一段巨木撞中,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後倒飛出去。

    當他口中鮮血狂噴,後背撞碎這間鋪子的門框時,他看到這名醫官的眼瞳變成了黑色,不是那種一色的漆黑,而是星星點點的黑意。

    ……

    西邊的河岸,三名修行者如大鳥般掠起,落在還未靠岸的船頭。

    既然覺得這艘船上的馬車可疑,他們就絕對不會讓這艘船上或是這輛馬車內裡的人進入鎮區。

    然而就在此時,轟的一聲響。

    他們在船上側轉頭去,眼睛的餘光裡,正好是那名青衫修行者從酒鋪中倒飛出來,重重落地的畫面。

    這三名修行者自然知道那名青衫修行者的修為,此時看到這樣的畫面,這三名修行者的心中同時生出凜冽的寒意,有種荒謬的感覺。

    「正好開始了…居然這麼凶狠?」

    也就在這時,他們聽到馬車裡響起這樣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讓這三名修行者的更是渾身一滯!

    「身份!」

    其中一名修行者頓時發出了一聲厲喝。

    馬車車廂裡的林意想了想,他原本想要和這三名修行者開個玩笑,然而看著已經朝著那酒鋪壓去的人群,他還是決定說一個可以分擔那名醫官壓力的回答。

    「敵人.」

    他異常簡單乾脆的回答。

    一片淒厲的嘯鳴聲自岸上響起,接著便是哚哚哚哚的沉悶爆響聲。

    上百支羽箭和弩箭連續不斷的深深扎入車廂板,有些羽箭的箭矢強橫的連續擊中同一個部位,木片四濺之中,甚至直接洞穿,落入了車廂內裡。

    只是車廂略微的動了動,內裡的人卻似乎只是在不緊不慢的下車,並未受到絲毫的妨礙。

    在下一刻,當兩條身影從車頭處出現時,這船上的三名修行者和岸邊的那些身穿便服的軍士和武者全部變了臉色。

    他們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起來,渾身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流淌著寒意。

    真元重鎧,兩具真元重鎧!

    「我們直接過去?」

    林意並沒有去看此時這些人的臉色,他只是轉過頭,看著身旁已經穿戴好真元鎧甲的白月露,輕聲問道:「現在開始,我試著將我的兩隻腳交給你?」

    「忘掉你還有兩隻腳的事情。」白月露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她所穿的鎧甲看上去比林意的鎧甲小了許多,而且身上不見任何的武器,只是她鎧甲上符文之間的光華更亮,一圈圈銀白色的光焰如同飛速遊走的蛇一樣不斷環繞,令人覺得驚心動魄。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能說的秘密

    殺魚鎮裡的死寂被徹底打破,對於殺魚鎮裡那些普通的商販和漁夫而言,這種真元重鎧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魔物,這種超出他們想像的東西給他們帶來的只有恐懼。

    一聲聲驚恐的尖叫聲不斷響起,鎮裡的普通民眾都朝著鎮外逃去。

    「攔住他們!」

    在無數聲驚恐的叫聲裡,響起了一聲冷厲的喝聲。

    一名青衫修行者隨著這聲喝聲出現在橋下停著的馬車畔,微躬身:「請方先生出手,速帶走那人。」

    對於這名青衫修行者而言,那醫官知道他們的身份和北魏魔宗交易的事情,便已經是恐怖的變數,而這兩尊真元重鎧,則意味著某股不可預知的大勢力。

    若是那名醫官落在這股不知名勢力的手中,對陳家便不知會造成何等樣的影響。

    在他冷厲的喝聲響起之時,船上的三名修行者已經全部一聲厲嘯,朝著林意和白月露撲了上來。

    在這一眼便可以看到盡頭的小鎮內裡,面鋪外的數名修行者也第一時間衝入了面鋪內裡。

    船上這三名修行者全部用劍,劍法全部凌厲而精妙,只是三柄劍破空而來,在林意的感知裡,卻已經是一片綿密而森冷的風雨。

    然而就在白月露出聲的剎那,他感覺到兩股柔和的力量已經從身下湧起,讓他的身體直接迎向前方的風雨。

    迎面撞向劍光,哪怕身穿著鎧甲,都會讓人覺得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然而在下一剎那,他卻發現自己已經穿過了這片風雨。

    劍勢落空,都落在了他的身側或者身後。

    如何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此時回味起來,似乎只是在急短促的時間裡,跨出了三步。

    這的確是一種很精妙的步法,不只是快,還能讓對方算錯自己的身位。

    只是此時沒有時間去多想。

    在他的感知裡,這三名修行者身上已經到處都是破綻。

    胸、腹、腰、背…這三名修行者身上到處都是破綻。

    他之前和許多修行者交過手,其中有些雖然實力和他有些差距,但卻從沒有一次感覺如此輕鬆,感覺隨手就可以將對方擊敗。

    他手中的雙刀拍了出去。

    是用拍而不是斬。

    因為在他的眼中,這些修行者和魚鎮裡那些武者,都只不過是大人物手中的棋子,只是一些陰謀裡的犧牲品。

    雖然只是用拍而不是用斬,但刀身裡蘊含的強大力量,還是讓那兩名被拍中的修行者感覺到自己如同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中。他們毫無抵禦能力的被拍飛了出去,落向船身兩側的水中。

    與此同時,林意感覺到自己又動了。

    在他自己都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已經又跨出了一步。

    然後他的身體便直接撞在了剩餘那一名修行者的身上。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裡,那名修行者一聲厲嚎,整個身體往後倒飛出去,飛得更遠,墜跌在後方鋪子的屋面上,然後隨著一片瓦碎聲墜入屋內。

    看著三名修行者在剎那之間便幾乎被同時擊飛,岸上那些身穿便服的軍士瞬間如墮冰窟,身體都微微的顫抖起來。

    即便是在他們所經歷的那些戰陣之中,他們也從未見過如此強悍而又如此敏捷的真元重鎧。

    更何況在他們的視線裡,此時出手的只是其中的一尊重鎧,另外一尊身上光輝更是燦爛的重鎧還未出手。

    然而想到在殺魚鎮裡還擁有著什麼樣的強者,這些人咬牙發出了暴戾的嘶吼聲,「上,圍死他們!」

    嗡!嗡!

    兩聲機括震動的聲音響起,兩團黑魆魆的物事從街巷中拋飛出來,如同投石,但是在空中到達高點時候便已散開,卻是兩張森冷的拋網。

    精鋼所制的拋網一般還會包裹著重鉛和磷粉,重鉛是修行者世界裡,已知的最大量存在而且容易運用的,可以有效隔絕天地靈氣和修行者真元的物質,而磷粉則在劇烈的摩擦之中能夠迅速燃燒,更是可以輕易的燃燒掉一些天地靈氣和修行者的真元。

    這種拋網原本就是軍隊之中針對修行者和真元重鎧最有效的武器之一,而這種用某種軍械拋飛出來的拋網,便比一般的拋網更大更堅厚。

    只是面對這樣的兩張拋網和悍不畏死衝上來的數十名軍士,此時無論是林意還是白月露,卻都微微的頓了頓。

    兩人的目光都落向那名醫官所在的面鋪。

    在那三名修行者口吐鮮血紛紛落水和墜入屋內的同時,那間面鋪炸了開來。

    那數道掠入面鋪的快到絕倫的身影,在一剎那全部倒撞了出來。

    牆壁、窗櫺被暴走的真元激碎,原本便不甚牢固的房屋瞬間便塌了下來。

    四溢的煙塵和碎屑中,林意和白月露第一次看到了王顯瑞。

    那名胖胖的醫官身上諸多傷口,鮮血和灰塵糊滿了他的身體,就如同給他套上了一副詭異的盔甲。

    「來啊!你們再來啊!」

    此時王顯瑞體內的傷勢已然極重,就連他的胸腹處都有了一道深及內臟的傷口,然而看著那些跌撞出去的修行者,看著周圍巷間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卻反而瘋狂的大笑起來。

    這種瘋意讓林意都有些呼吸微頓。

    拋網從空中墜落下來,網上附著的磷粉已經開始燃起白煙。

    林意感覺到一股力量從鎧甲上湧起,匯向雙方。

    他反應過來這是白月露想要讓他用最乾脆的方法來擊破這兩張拋網,在先前的練習裡,一直是白月露在配合他的動作,此時他霍然醒覺,這樣先給他一些提示的方式,似乎也很容易形成完美的融合。

    順著白月露真元的去意,他悍然的發力,雙刀以燎天之勢朝著兩張拋網斬了過去。

    兩聲刺耳的割裂聲隨著兩道奪目的火光響起。

    兩張拋網直接被林意切開,頹然落在他的身側。

    發福商賈模樣的方雲海已經下了馬車。

    看著倒塌的面鋪裡站著的那名醫官,又看著河岸邊那兩尊獨特的真元重鎧,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居然這麼特別,怪不得一定要讓我過來。」

    他身側那名青衫修行者陰沉著臉,完全沒有他此時的閒情雅緻,寒聲交待道:「一定要活口。」

    方雲海點了點頭。

    他的閒情來自於實力帶來的自信,只是他當然明白若是這件事情不成,會給他和朱山小煤窯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一股灼熱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湧起,往外擴張出去。

    他腳畔泥地裡和石橋的縫隙裡,原本有些艱難生長著的野草,在此時卻迅速的發乾髮黃,頃刻枯死。

    在下一剎那,他看上去肥胖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道扭曲著的流影。

    在他開始動步的剎那,青衫修行者已經連發數道命令,隨著淒厲的呼喝聲不斷響起,那些原本聚集在已經變成廢墟的面鋪周圍街巷中的人全部往外退出,如一股股潮水般湧向河岸。

    對於這名主事的青衫修行者而言,他只需要方雲海能夠帶走這名醫官,至於所有參與這裡的修行者和軍士到底死多少,不是他現在所關心的事情。

    尤其是在那名醫官喊出了那些話之後,他甚至很想借那兩尊真元重鎧之手,將這些有可能會走漏消息的人全部殺死。

    ……

    隨著體內真元不斷的析出,方雲海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快,他身外的氣息也變得越來越熱,伴隨著他手指不斷的劃動,四周天地間一些獨特的天地元氣被不斷抽引出來,終於轟的一聲,他身外的空氣燃燒了起來。

    一團熾烈的火球,閃電破空而至,充斥滿王顯瑞的雙瞳。

    以威猛無比的凌厲手段瞬間擊飛數名修行者的王顯瑞實已接近油盡燈枯的邊緣,他的心脈跳動都已經完全沒有規律,此時感知著這團烈火之中強大的真元氣息,他的口中再次湧起無比苦澀的味道。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不足以應付神念境的力量,然而心中的不甘和不服卻再次讓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

    他的腳尖一挑,挑起了一名修行者手中掉落的一柄長劍,整個人接著從一地的碎礫中躍起,直接衝入了前方的火光裡。

    他的頭髮和衣袍瞬間焦枯燃燒了起來,就連眼瞳裡的水汽都似乎迅速被蒸發,然而瘋狂的戰意,卻反而使得他的眼瞳就像是漆黑的寶石一樣,充滿著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方雲海有些同情的搖了搖頭。

    他的左手五指微動,一縷極為精純的真元急劇旋轉起來,抽引著週遭的火焰,凝成了一條火紅的旋轉小劍,直接刺入了這名醫官的腹部。

    陳家那名大人物的需求是只需要保證這人活著,那要儘可能快的帶走此人,直接廢掉此人的修為,對於他而言便是最好的選擇。

    噗的一聲輕響。

    真元凝結之物像真正的金屬銳器般輕易的刺穿了王顯瑞的血肉,溫度極高的火焰和滾燙的鮮血相逢,發出了更多呲呲的聲音,然而令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柄真元小劍一寸寸的熄滅了!

    他這柄小劍根本沒有像他想像中的一樣,瞬間深入王顯瑞的丹田元宮,他的真元在接觸對方鮮血的剎那便瞬間瓦解,如冰雪落入開水。

    他的心中大震。

    此時他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陳家如此不惜代價要得到這名醫官。

    就在此時,這名醫官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劍光直落他的咽喉。

    即便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境界的差距依舊可以讓他來得及做出反應。

    他的手如電生出,兩根手指如鐵鉗硬生生夾住了刺到身前的劍尖。

    劍上並無多少力量。

    王顯瑞腹部再添一道傷口,劇烈的痛楚讓他的身體微微抽搐起來,但他的左拳還是強悍的砸了出去,砸在方雲海的胸口。

    方雲海鬆開手指,任憑這柄劍掉落下去。

    他體內的真元平穩而迅疾的匯聚到胸口,在王顯瑞的拳頭和他的衣衫接觸之前,他肌膚下的真元已經凝聚成硬物,連劍尖都未必能輕易刺入。

    咚!

    隨著拳頭砸時,方雲海的眼中瞬間湧起不可置信的神色,一股劇烈的痛楚從胸口生起,他的真元竟然硬生生被砸散,一種對於他而言都有些可怖的力量竟然如急速生長的根絡一般,透過他的真元朝著他體內蔓延。

    他身外的氣息全部散亂,灼熱的火焰一息之間便消散無蹤。

    王顯瑞整個人跳了起來,狠狠朝著往後退去的方雲海撞去。

    方雲海雙手抬起,將王顯瑞的進勢封住的同時,他又往後連退三步,然而神念畢竟是神念,當王顯瑞雙足落地,想要再次躍起拚命的剎那,他的雙足一痛,兩片如紅鱗般的薄陶片已經刺穿了他的腳掌。

    在下一剎那,方雲海的身影已經去而復返,啪的一聲,他的手掌以往王顯瑞根本無法閃避的速度落在了王顯瑞的額頭。

    更確切而言,在他的手掌和王顯若的額頭之間,有一層薄薄的氣團猛烈的爆炸了開來。

    強大的真元擠壓著空氣然後瞬間釋放產生的衝擊力狠狠的撞擊在王顯瑞的額頭,當王顯瑞無法站穩往後仰面倒下時,方雲海的左手衣袖也拂了起來,他的衣袖間真元劇烈的滾動著,卷吸著空氣,硬生生的將柔軟的衣袖之中裹著的空氣壓成了堅硬的鐵棍一般。

    咚的一聲。

    他的衣袖狠狠的抽在王顯瑞的胸口。

    噗!

    王顯瑞口中鮮血狂噴,整個身體往後倒飛出去。

    ……

    看著王顯瑞擊退方雲海的剎那,石橋畔的青衫修行者呼吸都徹底停頓,直到此時,他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但是當他轉身的剎那,他的瞳孔卻又劇烈的收縮起來。

    在他上一個轉身之前,那兩尊不知是何來歷的真元重鎧才剛剛上岸,然而在他下一個轉身之時,那兩尊真元重鎧已經距離他都不到五十步。

    那兩尊真元重鎧的身後,至少已經躺倒了五十人,然而他一眼望去,那些躺倒在地的人卻似乎並無一個肢體分離,似乎都只是被那名手持雙刀的修行者很輕易的拍飛了出去。

    青衫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對方根本不想殺人,那些躺下的人應該沒有一個真正死去,越來越多的傷者,反而會增加後繼的麻煩,而且看著那些修行者和極有戰鬥經驗的軍士在這兩具鎧甲之前似乎沒有任何的分別,他便明白恐怕再過數個呼吸,這兩具鎧甲就會衝到方雲海的身側。

    一道淒厲的嘯鳴在空中響起。

    一道白色的飛劍隨著他的心意,在空中帶起肉眼可見的白線,不斷帶起獨特的音鳴聲。

    咚!咚!咚!咚!

    往前疾進的林意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腦之中多了一面鼓,他頭顱之中的氣血隨著這柄飛劍帶起的獨特音鳴的節奏開始劇烈的震動,他的太陽穴都開始劇烈的跳動,內裡的鮮血就像是要爆炸開來。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不斷響起。

    那些原本還在朝著他和白月露凶悍衝來的人大多都丟下手中的兵器,雙手摀住耳朵渾身顫抖不已。

    這是一種獨特的真元音震手段,白月露身上的真元重鎧光焰迅速消隱,在場沒有任何一人比林意的肉身強悍,即便是她都已經無法順暢的凝聚體內的真元。

    然而任何手段便都有破法,她強忍著頭顱欲裂的痛楚,一縷真元湧到舌尖,她的口中發出幾個晦澀難言的音階。

    其餘人根本聽不清她此時發出的聲音,但是她的身體裡卻是驟然一鬆,腦海瞬間恢復清明。

    她身外的鎧甲只是微亮,林意的腳掌周圍已經有一圈旋風在往外擴散。

    林意敏銳的感知到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這副鎧甲的雙腿上生成,只是和之前的絕對輕靈不同,這股力量顯得很狂暴,而且似乎是在召喚和等待著他的配合,在不斷蓄積。

    這是一種難言的默契,林意在鎧甲內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雙足猛然發力。

    森冷的金屬靴底帶著真元流淌產生的輝光,如重錘狠狠的砸在他腳下污穢的石板地上。

    一條條蛛網般的裂紋在石板上生成的剎那,他的整個人已經拔地而起。

    所有人的呼吸都徹底停頓。

    即便是背對著林意和白月露的方雲海都微微一僵。

    很少有真元重鎧會用騰空的戰鬥方式,即便有著真元力量的加持,也無法讓沉重的真元重鎧擁有可觀的速度,然而此時林意的身軀卻像被狂風捲起的落葉,在狂風的包裹中,以驚人的速度掠向那名青衫修行者。

    青衫修行者自然不想和一尊真元重鎧正面相鬥,更何況這尊真元重鎧在此時爆發出來的力量讓他覺得無法理喻。

    「走!」

    他對著方雲海一聲厲喝的同時,他的整個身體也如同水面上飛起的大鳥一些,斜斜的往身後的院落中飛去,與此同時,他的手指連動,急召回自己的飛劍。

    然而林意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什麼糾纏,他只需要這人的飛劍無法再對他和白月露形成有效的襲擾,在這一剎那,林意的感知已經鎖死了後方飛繞回來的飛劍。

    他出刀,朝著那柄飛劍斬去!

    他的刀光盡頭距離那道飛劍有些距離,但他知道白月露一定會想辦法幫自己補足。

    當他出刀的剎那,白月露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柔和的保持著自己的真元對林意身上重鎧的輸出,與此同時,她的身影卻也如同鬼魅般動了起來。

    當林意揮刀斬去之時,她出現在了林意的身體下方。

    她微微蹲身,用肩往上一扛,將林意的身體朝著那柄飛劍扛去。

    林意感知著這股力量,他眼眸明亮,一刀斬出,感覺比平時練刀時還要順暢。

    青衫修行者臉色驟變,他瘋狂的調集體內真元,想要瞬間改變那柄飛劍的去勢,令之飛向高空,然而那一道刀光卻是比他快出許多,噹的一聲,他的身體一震,身體裡瘋狂湧動的真元劇烈震動,將他體內的經絡瞬間扯不少傷口。

    他那一道飛劍已然失控,頹然飛至不知何處。

    林意還未落地,白月露已經微微蹲身,她的雙手已經握住了他的腳踝,在下一剎那,她暴烈的發力,竟是將林意朝著方雲海的方位甩了過去。

    在所有人此時眼中的畫面裡,她這一甩的力量極為有限,甚至破壞了林意的平衡,林意在空中的身影就像是被猛然砍倒的木頭往前栽去。

    然而唯有林意才知道她的雙手藉著握住她腳踝的一剎那,她的雙手之中噴湧了多少真元到他的鎧內。

    在許多人震驚的目光裡,他在將要摔倒在地的剎那,硬生生的控制住了平衡,在接下來一剎那,絕大多數人都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動作,他的身體已經再次往前破空飛去。

    「神念境?」

    看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砸來的真元重鎧,方雲海的面容變得蒼白起來。

    在他的感知裡,此時這尊真元重鎧迸發出來的力量,已經完全超越了承天境修行者的極限。

    「不要活口!殺了!」

    那名剛剛失去飛劍的青衫修行者面色再變,毫不猶豫的發出了一聲厲喝。

    這名醫官是陳盡如和洪景交易的最重要組成部分,先前所做一切佈置,都是要將這名醫官生擒,帶到洪景的身邊,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名醫官知道了他們是陳家的人,甚至知道了他們和洪景的交易!

    要殺蕭宏,絕對不是陳家一家的意思,事實上陳盡如一直是最保守,直到洪景這樣的人出現之後,他才決定借這北魏魔宗的得意門生之手刺殺蕭宏。

    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走漏了消息,那這件事引起的後果,卻一定是陳盡如來承擔。

    那些一開始便主張用這種激烈手段來阻止蕭宏領軍的權貴,會將自己和這件事情撇得乾乾淨淨。

    陳盡如無法承擔這樣的後果。

    陳家也無法承擔這樣的後果。

    這名青衫修行者跟隨陳盡如多年,他也知道即便是陳盡如在這裡指揮,也一定會和他下同樣的命令。

    他寧願這名醫官死在這裡,和洪景的交易無法完成,他也絕對不容易這名醫官落在另外一股不知名勢力的手中,甚至哪怕是和這股勢力有所接觸,說出一開始對他們叫出的話語。

    對於他而言,此時這兩具真元重鎧背後的勢力不管來自南朝,或是來自北魏,都是絕對可怕。

    因為不管是蕭家或是魔宗知道這樣的事情,一定會借此攪起難以想像的風雨。

    方雲海根本不可能知道這名青衫修行者心中極為複雜的情緒,他只是明白即便是整個朱山小煤窯的所有修行者加起來,對於陳家或是蕭家這樣的龐然大物而言,都屬於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

    所以聽到這樣的喝聲,他完全沒有思索,只是忠實的執行。

    嗤的一聲裂響。

    他以手為刀,整隻手燃起猩紅的焰光,狠狠刺向前方已經頹然坐倒在地的王顯瑞的心脈。

    王顯瑞知道了即將發生的是什麼事情,他如同垂死的野獸般嚎叫起來,體內殘存的力量盡數湧向自己的雙手,當方雲海的手掌刺穿他的肌膚時,他的雙拳也狠狠砸在了對方的胸口。

    他的心脈處和方雲海的胸口同時發出如擊重革的沉悶巨響!

    方雲海的胸口又傳來劇烈的痛楚感,他再次感到那種古怪力道的侵襲,明明在境界上有著巨大的差距,但是王顯瑞的力量依舊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而且讓他的真元莫名的在消融。

    他聽到了胸口傳來的輕微骨裂聲,強大的衝擊力讓他的手指無法深入,無法直接刺穿和焚燬對方的心臟,但有著先前交手的經驗,這種結果卻依舊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他被往後震退,手指沾染著王顯瑞的鮮血,從破碎的血肉之中退出的剎那,他的數根手指之間凝聚著的勁氣也炸了開來。

    數團暴戾的氣團在王顯瑞的心脈處炸開!

    林意已經落在了方雲海的身後,他手中的刀極為堅決的朝著方雲海斬了過去,然而看著這樣的畫面,他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致。

    另外一具如影隨形般緊跟著林意的真元重鎧內,白月露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她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但是那名青衫修行者一瞬間做出的決定,讓她更可以肯定這名醫官的身上必定有著極為驚人的秘密,這種秘密,使得陳家根本不敢冒任何一絲險。

    她希望這名醫官還能夠活下來,如果有可能,她也會盡一切努力,不惜任何的代價來醫治這名醫官,只是心脈被這樣的力量撕扯炸裂,還能夠活得下來麼?

    她的手足有些冰冷。

    神念畢竟是神念。

    方雲海往後震退,就像是自己用背去撞向了林意的一刀,但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卻依舊及時的做出了反應。

    他的左手衣袖如同一條流雲捲了起來,大量的真元卷吸著空氣,就像是一個大浪夾雜著許多巨石,直接轟在了林意斬來的這一刀上。

    噹的一聲爆響。

    如同兩口巨鐘相撞。

    勁氣四射,落地嗤嗤有聲。

    兩個人身體微晃,都是一步未退。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四章 緊張

    聽著那些如實質一般濺落在地上的勁氣聲,交手的雙方卻是有著截然不同的情緒。

    方雲海的真元在左臂的經絡中柔和的穿行,緩解著強大力量衝撞帶來的麻意,卻無法減輕他心中的震駭。

    在他看來,能夠和自己擁有對等的力量,自然便是真正的神念境修行者。

    沒有任何的遲疑,他體內更多的真元從自己腿部的經絡中噴薄出去。

    轟的一聲,他的腳下響起了驚雷。

    一方石板地連帶著他腳下的泥土直接被恐怖的真元力量震成塵土,在下一剎那,這名肥胖商賈模樣的神念境修行者便已經如同被人猛力拍打的皮球一樣,彈飛出去十餘丈。

    先前林意的這具真元重鎧已經展露出可怕的速度,但在他看來,任何神念境的修行者身穿這樣的重鎧,都不可能比他全力逃遁時來得快。

    他確定那名醫官已經不可能活著,所以他連一息的時間都不想停留。

    他是驚駭而無心戀戰,但此時的林意,卻是不知該驚喜還是憤怒。

    他和白月露在極短的時間裡便擁有了驚人的默契,擁有了可以直接和神念抗衡的力量,然而他卻依舊無法及時救得這名醫官的性命。

    「走!」

    一聲沉冷的厲喝聲在街巷之中響起,這聲音應該來自那名青衫修行者。

    聽著這聲命令,那些原本已經被神念的力量所徹底震懾,再也不敢沖上前來的修行者和軍士以最快的速度退去。

    噗噗噗噗....

    十數聲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同時響起。

    林意並沒有真正的殺死任何一人,然而在這些人快速退去之時,其中有十數名受傷較重的人,卻直接被刺殺當場。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心中殺意驟然熾烈。

    方雲海可以離開,但是他不想讓那名青衫修行者離開。

    他現在明知那名青衫修行者是陳家的人,只是既然這名醫官已經被殺死,那這名醫官身上的秘密,便只能從這名青衫修行者身上獲取。

    他的雙足開始用力。

    按照先前的經驗,在他發力之時,白月露的力量便會幾乎同時跟上。

    然而這次不同,他感到柔和的力量在他雙腿的鎧甲上流淌,並非是給他助力,反而是輕微的束縛。

    「怎麼?」

    他感受到了白月露此時的心意,轉頭的瞬間,看到白月露已經到了那名醫官的身前。

    「傷重,未死。」

    很簡單直接的四個字傳入他的耳廓。

    「怎麼可能?」

    林意呼吸微頓,心中極為複雜的情緒瞬間消失,盡數化為不可置信。在下一剎那,他到了白月露的身側。

    他的感知,已經先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名倒地不起的醫官身上。

    因為所修功法的不同,他對人體內氣血的運行的感知遠超一般的修行者,所以此時他的感知落在這名醫官的身上時,他的眼睛裡湧起更強烈的不可思議的情緒。

    這名醫官的胸口盛開著一朵花。

    一朵猙獰的,足夠奪去任何修行者生命的血花。

    翻捲的血肉中,可以輕易的見到那些白生生的斷骨,甚至可以看到這名醫官的心脈上被勁氣割裂的傷口,以及被那些碎裂的骨片擊穿形成的血洞。

    這樣的傷勢,和被數枝羽箭射中心臟恐怕沒有什麼區別。

    若只看這樣的畫面,林意肯定認為這名醫官已經死透了,然而令他難以想像的是,從這名醫官心脈間流淌出來的猩紅色的鮮血迅速的變成黑色,然後在他的傷口上不斷的形成一層層黑色皮膜。

    這名醫官的氣機微弱到了極點,但他心脈上這些最為嚴重的洞穿創口,卻是有如被人瞬間封住。

    「這人所修的功法有問題。」

    白月露的聲音再次在他耳畔響起。

    聽到這樣的聲音的同時,再看著這名醫官的傷處,林意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微微的抽搐。他心中忍不住想到,哪怕是以自己現在的恢復能力,恐怕在這樣的重創下都不可能恢復。

    白月露俯下身來。

    從她鎧甲冰冷指尖流淌出來的數縷真元迅速的壓住這名醫官身上其餘還在流血的傷口。

    在她看來,這名醫官雖然此時已經接近死亡的邊緣,但既然此時不死,便有著活下去的可能。

    .......

    除了她和此時的林意之外,沒有人會覺得這名醫官還活著。

    即便是那名行事極為謹慎的青衫修行者,此時也並沒有因為白月露和林意的舉動而有絲毫的停留。

    所有人都在儘可能快的逃離這個鎮子。

    然而在一條小船上,一條一開始便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小船上,卻是走下來一道身影。

    這是一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同樣身穿著建康城裡的文士喜歡穿著的普通青衫,氣質和這殺魚鎮裡的商販截然不同。

    除了修為之外,這樣的人能夠一直停留在這裡的某條小船而不被任何人察覺,便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在陳家的身份,還在那名逃離的青衫修行者之上。

    任何戰場上的謀士都會準備後手,陳盡如也不例外。

    他的存在,只為了應付方雲海都應付不了的局面,為了確保北魏那名魔宗的得意弟子生起另外的念頭。

    現在看來,他的存在很有必要。

    這件萬無一失的事情,果然有了難以想像的變化。

    當他登岸的剎那,林意的心中便生出強烈的警兆,當林意轉過頭去,便輕易的看到了這名逆行而來的青衣人。

    林意的瞳孔微微的收縮。

    白月露還未起身,但她也瞬間明白應該是有比方雲海更難對付的人到來。

    青衫中年男子平靜的走來。

    殺魚鎮裡除了他和林意、白月露之外,其餘所有還能站著的人都已經逃離一空,這個鎮子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青衫中年男子面容平和,看著林意和白月露,他甚至微微的笑了笑,問道。

    「我覺得你的問題很有意思。」

    林意想著先前陳家那名青衫修行者撤退時的命令,他便對此時這名青衫男子也沒有任何好感,他微諷道:「我們都穿成這樣了,你覺得我們還會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們是什麼人?」

    青衫中年男子並未生氣,只是看著已經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的林意,認真道:「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的態度想法...我並不奢望能夠在這裡殺死你們,我只是會盡一切可能,來判斷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平時很喜歡這種聰明的對話,但並不代表著我現在有心情。」林意冷笑道:「推測身份是相對的,就如那名朱山小煤窯的方雲海不可能再隱瞞得了身份一樣。」

    「或許會讓你們失望。」青衫中年男子微微躬身,溫和行禮,然後停住,「我叫謝無名,是真的無名。」

    「沒有人能夠通過我的戰鬥方式來判斷出我的師門,以及我到底是何人的部屬。」這名中年男子帶著些微的感慨,道:「但你們不一樣,既然你們需要用這種重鎧來遮掩,想必你們的身份有跡可循。」

    「那你還在等什麼?」

    林意很奇怪的看著這名自稱謝無名的男子。

    「我在等著方雲海的回心轉意,或者說幡然醒悟。」謝無名看著林意,認真道:「就連你都頃刻想明白了因為你們的出現,他在這裡出手的事情便不可能瞞得住...那你們說他會不會蠢得不回頭?」

    林意的呼吸驟然停頓。

    他的身體裡有寒意生成。

    這謝無名在一開始走來時,便已經不再控制他體內的真元流動,那種神念境修行者獨有的強大氣機,便瞬間讓他產生了警覺。

    但直到此時,他才反應過來,這名修行者故意綻放出的氣機,便是要令方雲海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和白月露不可能戰勝得了兩名神念境修行者。

    在他看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方雲海返回之前,殺死或者重創面前的這名神念境修行者。

    「他不會回來。」

    但就在此時,林意的耳中聽到了白月露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低,而且動用了某種真元手段,隨著她這樣極低的聲音響起的,還有許多雜音。

    這樣的雜音在他前方變得響亮起來,遮掩住了她需要林意聽見的聲音。

    林意眉頭忍不住一跳。

    他只是不明白白月露為何能夠確保方雲海不會回來,但之前白月露做到的所有事情,讓他絲毫不懷疑白月露的這句話。

    所以他心中驟然放鬆,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謝無名笑了笑。

    ......

    方雲海在河畔的一處林間。

    他已經感受到了那股神念境修行者獨有的氣息,他已然想明白了其中厲害的關係,已經回頭。

    然而就在他轉身,飛掠到這片林地邊緣的剎那,一聲低沉而冷厲的聲音卻是也在他的耳廓中響起,「不想你的家人從明天起就永遠消失,便不要回頭。」

    傳聲過來的人並未刻意隱匿蹤跡,順著這樣的聲音,方雲海迅速的找出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名同樣剛剛撤離殺魚鎮的灰衣男子。

    這名灰衣男子在此之前和那些身穿便服的軍士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在他的眼中也不像是修行者。

    「你若回去,即便你和那人能夠殺死兩名真元重鎧下的修行者,我們也可以保證這件事情會很大,你和你的家人也都會死。但只要你不回去,我們自然能夠保證你活,陳家做不到的事情,我們會做到。」

    哪怕是聲音繼續傳來之時,這名灰衣男子垂頭快速逃離的神態和其餘那些飛速撤離的人依舊沒有區別。

    方雲海的身體僵住。

    他在意自己的生死,更在意家人的生死。

    既然在陳家發動之前,對方便已經有足夠能力知曉,而且在這些人裡面,都可以安插進對方的人手,那便意味著這場戰鬥開始之前,對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對方也有足夠的力量,做到這名灰衣男子所威脅的事情。

    他考慮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他清醒的認識到,對於計畫已經失敗的陳家而言,他已經沒有太大的價值,甚至是有可能要主動抹去的對象,但對於另外一方而言,他至少有些用處。

    .......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們。」

    謝無名的目光越過林意身上的真元重鎧,投向遠處的阡陌,他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但我現在更有必要知道你們到底是誰。」

    當現在還沒有方雲海回歸的氣機,再加上對方沉靜的神態,他便知道方雲海已經不可能再來。

    他這句話出口的剎那,他體內的真元便如同決堤的江水傾瀉|了出來。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在他的感知裡,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並未迅速的抽引周圍的天地元氣,反而是迅速的散開,如同一場倒捲的暴雪,片片散飛的真元,朝著上方的天空漫卷而去。

    天空突然微亮。

    空氣裡似乎有一些比陽光還要明亮的光線在生成,落在了他身上的鎧甲上。

    他身上鎧甲的符文裡的光華,卻是迅速黯淡了下來。

    他感到自己身上這副鎧甲變得沉重起來。

    白月露緊抿著雙唇,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天空,心臟不可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這是一種她都沒有見過的獨特真元手段,形成的類似法陣的力量,作用便是壓制真元重鎧的符文法陣,壓制真元重鎧本身的力量。

    如果林意是真正的神念境修行者,對方這樣獨特的真元手段最多只能消耗林意的真元,林意絕對可以憑藉強大的真元力量,儘可能的消弭對方對真元重鎧的克制。

    然而此時令她無比緊張的是,林意和她本身都不是真正的神念境修行者。

    她的真元無法和對方抗衡之下,她和林意的聯手便不復存在。

    「嗯?」

    也就在此時,謝無名已經感到了一些異狀,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感知到對方鎧甲上的真元力量並非他所想像的那般強橫。

    林意沒有動作。

    他也極度的緊張起來。

    哪怕他此時發力,恐怕對方也會感覺到更多的力量來自於他的肉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變數

    任何的計畫都不可能絕對的完美,這名醫官的垂死和這謝無名,便都是白月露計畫裡的變數。

    白月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沒有更加暴力的輸出自己的真元,她選擇了等待。

    謝無名並不知道她和林意之間的聯繫,但隨著他感知到林意鎧甲內的真元力量並非他所想像的那般強橫之後,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了這兩人的猶豫。

    對於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而言,猶豫便意味著軟弱,便意味著可以把握的時機。

    他和林意之間的空氣驟然消失,被一種可怕的力量盡數逼走。

    在下一剎那,他已經到了林意的身前。

    沒有任何的武器,只有一個發光的拳頭。

    他揮出的拳頭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巨山,卻又帶著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砸向林意的胸口。

    這一拳的速度,甚至超越了林意感知的極限,在林意此時的感知裡,這一個發光的拳頭甚至忽隱忽現,很不真實。

    只是他卻並未被這種力量和速度嚇倒。

    對方的搶攻從某種程度上解決了他所擔心的問題。

    隨著一聲悍然的大喝,他的雙刀揮了出去,沒有去管那在感知裡忽隱忽現的拳頭,而是直接斬向了對方的手臂。

    啪的一聲巨響。

    街巷裡混雜著血水的塵土被震得彈起。

    他的雙刀沒有斬到對方的手臂,在這一剎那,謝無名變拳為掌,拍在了他的刀面上。

    只是一掌,卻如同一個大浪,幾乎同時拍中了兩柄刀的刀身。

    白月露的身體不可察覺的劇烈震顫起來。

    她身上的鎧甲依舊亮得耀眼,但她體內經脈中流淌著的真元卻震得散亂不堪,激碎的破碎真元如同鋒利的刀刃在她體內的經脈中瞬間刻下許多道傷痕。

    林意感受到了對方的力量,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雙刀都已經微微的彎曲。

    但他的掌指間卻並沒有感到劇烈的痛楚,只有虎口間有著麻意,這和他之前和高階修行者戰鬥的經驗截然不同。

    他知道這是白月露替他承擔了大部分的力量,他也明白此時應該乘機做什麼。

    他的右腳前踏,直接放開了手中的雙刀。

    當他一步踏地的剎那,他體內血肉之中的力量盡數爆發出來。

    他的腳下發出一聲恐怖的雷鳴,也是一拳砸向身前的謝無名。

    謝無名的眉頭微蹙。

    他有些無法理解對方的反擊速度。

    他的雙手同時伸了出來,按住這個拳頭的剎那,他的雙腳卻是脫離了地面。

    他的整個人就像是一張紙黏在了林意的拳頭上。

    他的人隨著林意這一拳的去勢而往後飄去,完美的將林意這一拳的力量卸向身後空處。

    白月露在林意出拳的剎那就已經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能預知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應對方式,但她知道無論是對於自己還是對於這名神念境修行者而言,林意的武技還是太過幼稚。

    她知道自己必須給林意一些指引。

    她強忍著體內劇烈的痛楚,身體甚至連多餘的顫抖都沒有,硬生生的再逼出數分真元。

    林意感覺到了自己左臂上有了一股明顯的氣機。

    他瞬間明白了白月露的心意,他毫不猶豫,左拳按照這股氣機的指引砸了出去。

    嗤的一聲裂響。

    就像是一柄銳器破空的聲音。

    謝無名幾乎是下意識的分出了一隻手,依舊按向林意的左拳,但當他的手剛剛和林意這一拳的拳風接觸的剎那,他卻是已經變了臉色,「指殺意,你是指天宗的人?」

    林意沒有回答。

    他隱約聽過指天宗這個名字,這是南方的一個修行宗門,但在前朝便已經銷聲匿跡,他對這宗門的功法和武技並沒有任何的瞭解。

    謝無名的手已經如畏懼被蛇咬一般如電縮了回去。

    一道倉皇爆發的真元出現在他拳頭的前方。

    咚的一聲悶震。

    林意的腳步微頓。

    此時他的右手已經感到了白月露的氣機指引,所以他的右手也順著那股氣機的去勢揮了出去。

    只是異常簡單的一擊,但林意卻感覺到自己的拳上連震數震。

    空氣裡響起古怪的轟鳴。

    謝無名的腦門嗡的一響,竟是有些頭暈眼花之感。

    「梵音手?」

    他的臉色再變。

    先前林意自己都不明指殺意是何種的武技,但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當年指天宗的指殺意在出手之時五指便如五柄鋒利小劍,在極侷促的空間裡,五根手指只靠指劃、彈刺便能輕易破開對方的真元防禦,在他看來,若是方才他的手真的落在林意手上,他的手恐怕會被林意直接廢掉。

    而此時的梵音手卻又是北魏的密宗功法,在南朝可以說是罕見至極。

    林意的手往下落去,再揚起時,他的手中已經握著一柄方才落下斜插入地的刀。

    一道孔雀開屏般的刀光朝著謝無名灑去。

    謝無名再退一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這一刀連他都認不出來是何門何派,但刀法卻是精妙至極。

    白月露輕輕的咳嗽起來。

    她的口中全部都是濃厚的血腥味。

    她知道自己也已經接近極限,所以在下一剎那,她的目光只是落在林意的雙腳之上。

    林意和她之間的配合已經越來越順暢。

    他沉重的腳步驟然變得輕盈起來。

    謝無名看著林意的身影,只覺得對方沉重的身軀都變得飄忽起來,甚至很難清晰的判斷出對方下一個身位到底出現在哪裡。

    這應該是一種高明的步法,而且他也沒有見過。

    在他看來,身穿著這件非制式真元重鎧的林意如同是在刻意炫技,要通過出手的招式來確定對方的身份已然不可能。

    只是身為神念卻甘願在陳盡如的身邊做一名始終無名的修行者,他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

    如果一定要付出代價,那他便付出代價。

    他沒有再看林意飄忽的身影,而是直接抬頭望天。

    在他抬頭望天的剎那,他的身體裡發出一聲輕響。

    上方的天空裡,隨著發出很多聲輕響。

    當這樣的聲音響起的剎那,林意身上真元重鎧上的光華全部消隱,原本發亮的鎧甲就像是被無數青苔瞬間覆蓋一樣,變得黯淡無光。

    謝無名的臉上,身上的肌膚上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口,有血絲在不斷滲出。

    白月露輕輕的咳了幾口血。

    謝無名的身體似乎突然變得龐大起來,在下一剎那,他的身影卻變得淡渺起來,直接在原地消失,出現在了林意的身前。

    當一名真正的神念境強者不惜用超越身體極限的手段來噴薄真元時,這種戰局便已經不是她和林意所能控制。

    她和林意鎧甲之間的真元聯繫已經徹底斷開。

    當感知到謝無名體內真元的劇烈流動時,林意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然而以他和白月露此時的境界,卻不可能阻止謝無名以這種方法戰鬥。

    不惜損傷自身,帶來的便是難以想像的速度。

    這種速度對於他而言太快。

    當謝無名的身體在原地消失時,他甚至感知不到謝無名的攻擊真正來自何處,直到他的胸腹前方出現恐怖的風時,他才感知到對方的一拳轟向他的腹部。

    面對這樣的一拳,他直來得及往後微弓起身體,垂在身側的左手覆在這一拳之前。

    轟!

    謝無名的拳頭砸在他的掌上,然後硬生生的壓著他的手掌砸在了他的腹上。

    林意的身體被這一拳轟得直接往後彈跳起來。

    這一拳的力量無疑很強大。

    然而此時的林意卻有些不能理解,這一拳的力量比他想像中的要輕得多,在真元重鎧的防護之下,他甚至沒有感到自己的內腑出現嚴重的損傷。

    但他的不解瞬間得到瞭解答。

    謝無名的拳頭還沒有收回,他的左手已經伸了出來,除了大拇指之外,其餘四根手指同時彈動。

    嗤嗤嗤嗤!

    四道肉眼可見的光華落在他的身上。

    沒有任何金屬震鳴的聲音。

    因為這四道光華準確的刺入了林意此時鎧甲的縫隙之中,同時刺入血肉,襲中林意胸口四處要穴!

    當失去真元的貫注,再受外力衝擊,這種真元重鎧的確會露出些破綻,只是這種破綻對於一般修行者而言很小,很難抓住。然而在謝無名這樣強大的修行者面前,此時林意這件真元重鎧,竟似到處都是破綻!

    林意的胸口湧起四蓬血霧。

    沒有任何的停頓,謝無名的右手張開,抓向林意面上的鎧甲。

    超越極限的真元運用自然不能持久,此時的謝無名並不奢望殺死另外一名身穿真元重鎧的修行者,他只想先看看林意的面目。

    以陳家的能力,只要知道一名修行者真正的長相,便能夠從中追查出許多事情。

    而且在他看來,既然林意用這種真元重鎧來遮掩面目,那就絕對不會像他一樣默默無名。

    他只想看林意的面目一眼,便馬上離開。

    至於林意,在他那四道真元的重擊之下,即便不死,恐怕在很長時間裡也無法動用真元,和廢人無異。

    他的真元不斷匯聚在他右手指尖,他的右手指尖越來越亮,真元凝成了實質的指芒。

    白月露的臉色蒼白起來。

    她也不可能阻止謝無名揭開林意的面甲。

    謝無名的指芒落在林意的面甲上,發出了清脆的金屬震鳴聲。

    然而在下一剎那,她的呼吸驟頓。

    毫無徵兆,林意動了。

    並非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她感知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爆發出來。

    狂風如怒,接著便是雷鳴。

    林意的一拳,在此時轟在了謝無名的身上。

    謝無名一聲悶哼,他的口中湧出鮮血,眼中儘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指芒在林意的面甲上劃過,發次刺耳的聲響,但隨著身體不可遏制的往後震退出去,他的手指卻無法真正的落在林意的面甲之上。

    「不要讓他走掉!」林意夾雜著劇烈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從鎧甲之中傳出,夾雜著此時他面甲上的雜音,顯得分外的怪異。

    白月露依舊處在深深的震驚之中,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此時要做什麼。

    林意身上的真元鎧甲亮了起來。

    林意的身體還在往後仰去,但是真元鎧甲之中湧起的力量,卻已經不合道理的讓他往前跨去,瞬間到了謝無名的身側。

    林意的身體有些失去平衡,但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身上的重鎧便是最有效的武器。

    伴隨著一聲厲吼,他直接用肩撞了過去。

    謝無名深吸一口氣,強行調用真元,但喉間一甜,剛剛提起的真元還未來得及噴薄出去,林意便已經撞上了他。

    砰!

    他的身體就像是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中,直接橫飛了出去。

    林意身上的真元重鎧光焰瞬間消失。

    但在謝無名還未落地之時,白月露的身影卻已經出現在他身旁。

    白月露的雙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雙手十指如十柄小劍彈動,刺入謝無名的身上。

    噗噗連響。

    謝無名的身上出現了十個孔洞,就如噴泉一般往外流淌著鮮血。

    他身上那種強大的真元氣息也如同被這十個孔洞瞬間放空。

    謝無名落地,無法站穩,頹然跌坐於地。

    白月露的左手輕拍在謝無名的頸間,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面上出現一絲苦意,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怎麼回事?」

    白月露看著林意,輕聲問道。

    眼前這謝無名便是可以參照的例子即便是這樣一名真正神念境的修行者,在被她重創十處關鍵竅位之後,便也絕對不可能再動用任何強大的力量。

    哪怕林意的力量來自於肉身,謝無名這種級別修行者深入他體內的血脈的真元,都可以將他體內的血脈絞成一鍋亂粥。

    她現在很擔心林意的身體狀況。

    兩人之間自有默契。

    聽著她那一句問話,林意便明白她此刻最為關心的是什麼,他搖了搖頭,「我的傷沒有大礙。」

    說完這一句之後,他卻也依舊處在一種震驚和惘然的狀態之中,忍不住接著道:「但是我的身體,好像真的有了些問題。」

    聽著他此時還中氣十足的聲音,白月露心情驟然放鬆,她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句話簡直是廢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六章 轉化

    「承受一名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還能這樣好好的和我說話,這人的身體當然有些問題。」

    她看著林意,「關鍵在於,是什麼問題。」

    「一時半會也很難說清,邊走邊說?」林意苦笑了起來,他轉頭感知著王顯瑞的身體狀況,這名醫官的狀況在他的感知裡不容樂觀,但和之前相比,卻似乎也並未惡化。

    「這人我們能否一併帶走?」林意的目光又落在了謝無名的身上,「有辦法安置他麼?」

    白月露瞬間明白了林意的想法,異常幹脆的點了點頭,道:「可以。」

    但在下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看著林意問道:「只是留著他將來和陳家交換利益,你不怕無法面對陳寶菀?」

    軟禁一名身受重創的神念境修行者對於她而言也有些麻煩,但是她最關心的問題,卻是林意在處理這些事情上的態度,因為林意處理這些事情的態度,將會折射出將來他對元燕的態度。

    她最為擔心的,是自己和元燕對於林意的為人的判斷出現問題。

    「這些事情應該和陳寶菀沒有任何的關係,並非出自她的手筆。」林意道:「回去之後,我自然會和她說明白。」

    白月露看了一眼林意,「你難道還要修書一封,和她說這件事是你的手筆?」

    林意點了點頭,「應該會這樣。」

    「走。」

    白月露不再多說什麼,她很自然的將王顯瑞直接抱了起來,朝著來時那條船行去,同時示意林意將同樣昏迷不醒的謝無名帶著。

    …….

    返回的是同一條船,然而上船之後,白月露卻並未回到先前那輛停在甲板上的龐大馬車,而是進了船艙。

    她開始卸甲,道:「將這兩具鎧甲和謝無名留在船上,到時自然會有人處理,我們只需將這名醫官帶走。」

    「我特別欣賞你們這些神通廣大的朋友。」林意有些感慨,誠懇道:「否則光是如何安置這謝無名,便可以讓我頭疼很久。」

    「凡事都應有限度,就如他那種超越自身極限的手段便不可能持久。」白月露卸下了身上的鎧甲,她的臉色有些病態的紅暈,嘴角儘是已經乾涸的血跡,她轉頭看了一眼謝無名,道:「太過信任別人,便也容易被人利用。」

    林意明白她此時的意思,他也一邊開始卸甲,一邊說道:「真正的朋友不需太多,有用便好,而且越早看清一個人,所受的傷害便越小,我此時不過是區區鐵策軍右旗將軍,即便被人利用,也不過是區區鐵策軍右旗將軍被人利用,但若是一直分不清誰是真正的朋友,到了我位置更高時,再被人利用,便付出的代價便更高。」

    「你的想法和正常人總是有些不同。」白月露平靜的看著林意,「只是這種說法可以令人接受。」

    林意不再說話,開始專心的卸甲。

    這件鎧甲穿戴起來有些麻煩,卸下也有些麻煩,尤其在他受傷的時候。

    他胸口的那幾處傷口之中依舊無比痛楚,彷彿還有數道看不見的長矛深深的紮在那幾處傷口之中。

    神念境的真元的確太過強悍,只是真元凝聚,便和真正的金鐵沒有太大的區別。

    此時他每一個微小動作都會讓他臉色白上一分,讓他感覺到那些傷口裡撕裂的口子又裂得更深了些。

    「傷勢有沒有問題?」

    看著他在面甲下顯露出來的蒼白面容,白月露問道。

    林意搖了搖頭。

    他的傷勢並沒有什麼問題,即便此時胸前鎧甲還未除去,還看不見這些傷口的狀況,但是他可以確定這些傷口的流血都已經止住。

    最嚴重的問題,就在於他之前感覺到的,丹田元宮之中那一縷莫名的氣機。

    先前他感覺那股氣機若有若無,根本無法把握,然而當謝無名的真元刺入他血肉之中時,那股氣機便驟然變得清晰起來,無比真實的出現在他的感知裡。

    更確切而言,是謝無名的真元,增強了那股氣機。

    和尋常的修行者不同,他的肉身血肉便是他的力量來源,修行者的真元原本就和他的身體不能相容,先前那些修行者的真元打入他體內,也如同冰雪丟入開水之中被迅速消融。

    其實先前他也思索過,別人的這些真元在他體內消失之後,便真的什麼都不剩了麼?

    和他體內的五穀之氣相沖,然後互相消失,什麼都不剩下?

    他也覺得其中似乎有些不對。

    然而在他之前修行的過程中,卻似乎的確如此,什麼都沒有剩下。

    然而隨著他經歷的戰鬥越來越多,隨著丹田元宮之中那股氣機出現,等到謝無名那數道凝聚和強大到極點的真元刺入他體內,他才明白先前那些打入他體內的真元並非是徹底瓦解於無形,並非是和他體內的元氣對沖之後便什麼都沒有剩下。

    並非是純粹的消失,而是一種超出了他感知的轉化,只是以他目前的感知力,在打入他體內的真元不夠多,不夠強大的情形之下,感知不到這種轉化而已。

    當謝無名的真元刺入他體內的血肉之中,他的身體感到了致命的威脅,在他自己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最直接的做出了反應。

    他胸口的血肉開始抽搐,急劇的收緊,與此同時,他體內五臟的潛能都被逼迫了出來,磅礴的氣血朝著那些真元湧去。

    謝無名的真元被他的血肉瞬間吞噬。

    然而吞噬之後,卻並非什麼都不剩。

    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這種轉化。

    有涓涓細流迅速的生成,落入他的丹田元宮,和那股先前他不能確定的氣機融為一處。

    那股氣機驟然清晰了起來。

    而且直到此時,那股氣機還在他的丹田元宮之中十分清晰。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身體里長出了一顆東西,就像是他丹田元宮之中,結出了一個果實,或者更確切而言,是長出了一顆種子。

    先前那些修行者和謝無名打入他體內的真元,和他體內的元氣轉化之後,潛移默化的墜入丹田元宮,結成了這樣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0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兩個怪物

    林意看的書很雜,哪怕是諸多修行宗門認定歪理邪說的一些雜談筆記他都看得很多,但在他接觸過的所有論述修行道理和修行者故事的書裡,卻都沒有提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且最為關鍵在於,他感覺到丹田元宮裡生成的這種東西對他此時並沒有任何的好處。

    在他的感知裡,現在他的體內有兩股氣機在不斷的吞噬著他的生機。

    一種便是他融於血脈之中的丹汞,一種便是他丹田元宮之中生成的這東西。

    和丹汞不同的是,丹汞只是毒物,經過之處便是死寂,殺傷血肉,但他丹田元宮之中生成的這東西,卻是如同某種活物,在悄然的汲取著他的元氣,然後不斷生長。

    林意知道有些牛、馬、狗的肝、膽、胃之中也會生出異物,這些異物被一些藥師稱為牛黃、馬寶、狗寶等,在某些丹方裡,這些異物都是靈藥,按照他的所知,他覺得自己目前身體這狀況,簡直有些像這些牛、狗、馬結出牛黃、馬寶、狗寶差不多,都是異常的病變,一些氣血的異常和內臟不同尋常的轉化導致。

    修行者的修行講究的是身無雜質,返歸先天,最好便是身體用天地靈氣洗伐得如同潔淨至極的寶玉,不染纖塵,尤其許多血脈深處歸回剛剛出生,不沾任何世間污穢的那種狀態。

    按照修行者世界的所有這種道理來看,他現在這種狀態,便是真的是雜質堆積成怪,是極其不妙。

    ......

    看著他雙目神光內斂,目光不斷閃動,白月露就知道他還在感知自己體內的狀況,她便先不管林意,仔細查看王顯瑞的傷勢。

    「真是兩個怪物。」

    她的心中不由得響起這樣的聲音。

    林意的身體當然有很大問題,這問題顯而易見應該來自林意的功法,但這王顯瑞也是一樣。

    按照常理,林意被謝無名數股真元刺入體內,此時不死也應該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而這名南朝醫官心脈都遭受重創,更是應該直接死去。

    然而這名醫官雖然此時氣息微弱到了極點,甚至連呼吸都若有若無,但是身上所有的傷口卻是都已經結痂。

    包括他心脈處的那些傷口,此時都被黑色的血痂所覆蓋。

    她很少有束手無策的時候,但此時面對這名醫官的傷勢,她卻是真的束手無策。

    她雖然很多方面都像極了元燕,但在藥理方面她卻並沒有元燕的天賦,現在能夠讓這名醫官還活著的真正原因,只是這名醫官自己的身體,而並非是任何外來的藥物。

    哪怕現在這名醫官吊著的一口氣說不定隨時都會斷掉,但這不是她能力所及的事情,她根本不敢用藥,甚至不敢度入一分真元去推測他此刻的身體到底在發生著什麼,是惡化,還是如同冬眠般在緩緩修復自己的傷勢。

    「我們需要一名醫官,或者更嚴格而言,我們需要一名很厲害的藥師。」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敏銳的嗅到這名醫官血液中一些獨特的,如同藥氣的味道,她便明白這名醫官的異處應該和對自己用藥有關。

    「醫官,藥師?」林意微微一怔,頓時想到黃秋棠,道:「回鐵策軍就有。」

    白月露眉頭微蹙,「是很厲害的那種,並非泛泛之流?」

    「當然。」林意很確定的點頭。

    若是藥谷聖手黃秋棠這樣的人物都不算頂尖的藥師,那世上還有誰算得上。

    白月露的眉頭鬆開,然後又緩緩挑了起來。

    「我也特別欣賞你這種神通廣大的朋友。」她看著林意,也認真的回了這樣一句。

    在林意看來,有了她的助力,他做任何事情都似乎變得順水推舟,有些想來就很麻煩的事情,卻都不需要他去考慮。但林意對她而言,卻也是讓她有這種感覺。

    若是平時,林意或許有心情和她開上幾句玩笑,但是胸口不斷傳來的割裂痛意和丹田元宮裡那種寄生般的氣機,卻讓他絲毫沒有這樣的心情。

    此時的白月露其實也並沒有心情開玩笑。

    因為林意已經開始卸除胸甲。

    胸甲內裡糊滿了鮮血,將凝未凝,當這胸甲卸除下來時,帶著衣衫的碎屑,牽扯出長長的血絲。

    只是她已經很自然的將這樣血腥的畫面忽略,她看到破碎的衣衫下,林意的傷口也已經結痂。

    她毫不掩飾的深吸了一口氣。

    是純正的鮮血味道,並沒有任何藥物的氣息。

    林意傷口結出的血痂也是紅色,和那名醫官截然不同,只是這樣的傷口收斂和復原速度,也實在太快了一些,若是那名醫官還可以用常年用藥改變了自己的體質來解釋,那林意這種驚人的復原能力,便更加不合道理。

    「早知道最終還是要和一名這樣的神念境修行者殊死一搏,無法按我們設想的完美隱匿我們的真正手段,我便應該將天辟寶衣穿著,便不用忌憚天辟寶衣會暴露我的身份。」

    傷口也不是林意關注的重點,他心情沉重的看了一眼躺倒在一邊的謝無名,然後又沉默了片刻,道:「我的修行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白月露眉頭又微微的蹙起,但是她並未馬上接話,因為她看得出林意是在想怎麼說。

    「你有沒有聽說過任何一門功法,任何一名修行者,在修行的過程裡,他的丹田元宮之中生出東西,不斷的汲取著他的氣血和真元,那樣東西如同活物,在汲取養分生長...」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慢的說道。

    白月露很乾脆的搖了搖頭,道:「那是十月懷胎,孕育生命。」

    林意真的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臉色難看的鄭重說道:「這現在就是我的問題。」

    白月露也沒有笑,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丹田元宮裡面,就像十月懷胎一樣,有東西在生長?」

    「很古怪。」林意心中儘是負面情緒,他看著白月露,認真道:「先前我在修行之中便感覺到有些不對,直至今日和謝無名交手,我猜真正感知出來,它不止汲取我體內的元氣,還汲取外來的真元...我能不受重創,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衝入我體內的真元很快瓦解,而且被它迅速吞噬。」

    白月露沉默下來。

    只是通過這樣的隻字片語,她便知道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可以試試?」

    她想了想,然後抬頭看著林意問道。

    林意決定和她說,便是因為她涉獵的修行手段極廣,想要看看她是否能看出些什麼端倪,而且他其實自己也很想知道,丹田元宮裡的這種東西繼續成長下去,最終會變成什麼樣的存在。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白月露伸出了一根手指,落在林意的身上。

    一股柔和而堅定的真元緩緩的滲入林意的血肉之中。

    毫無意外,她這股真元在和林意的血肉接觸的剎那,便迅速消解,只是在消解的同時,林意很清晰的感知到有獨特的氣流生成,然後被丹田元宮裡那股氣機吞噬。

    「怎麼會這樣?」

    白月露的臉色也徹底凝重起來。

    她根本無法感知到林意體內氣機的變化,更不用說感知林意丹田元宮內的變化,因為她落入林意體內的真元,在她的感知裡真的如同被一頭荒獸一口吞掉,然後直接和她失去聯繫。

    砰的一聲悶震!

    她並未提前告知林意,直接一掌拍在了林意的胸腹之間。

    這是一種更加暴力的手段,她在這一剎那湧出掌指之間的真元也是數倍於方才之多。

    林意一聲悶哼,往後退了一步,但她的手掌卻是如影隨形,依舊牢牢的按在他的胸腹血肉之上。

    在下一剎那,她的手掌才如同慢動作一般,緩緩收回。

    「我感知不到。」

    「太過細微。」

    她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連說了兩句之後,她的語速才慢了下來,才接著慢慢說道,「我的感知不夠強大,即便如此,也只是感知到自己的真元迅速消解在你的血肉之間,但卻感知不到你丹田元宮裡的任何變化。」

    「或許原道人可以。」她說完了那些話之後,才又馬上補充了一句。

    「先前我感覺有些問題時,便已經問過了他,但是他也感知不到我丹田元宮裡的那股氣機變化。」林意沉重的輕聲道:「現在我這股氣機已經十分明顯,便不知道他能否做出解答。」

    白月露直視著他的眼睛,然後道:「關鍵在於,你修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功法?」

    「你的體內不存在真元,似乎也不依賴於天地靈氣修行,但你的食量比一般人大出許多,而且你平時吃的東西應該和我們正常修行者修行所需反而相沖。」

    白月露說出了這些話,她的面容反而平靜下來,「你的肉身力量早已突破了那些沒有真元的武者的極限,而且你的自癒能力都如此驚人...你所修的功法,應該不只是煉體,而是和北魏的魔宗大人一樣,是修著和世間所有修行者截然不同的功法。」

    林意沉默下來。

    「每個人的秘密終有解開的時候。」他沉默了許久的時間,一直等到身上的鎧甲全部卸下,他才覺得輕鬆了起來,苦笑道。

    「是何修行傳給你的功法?」白月露看了他一眼,道:「這不算什麼秘密,在你和劍閣中人見面之後便直接令這些頑固到極點的人直接奉你為主,便可以猜測得出來。」

    「如果你就是這麼想,那其實身為南天三聖的弟子,和身為大俱羅的弟子,也的確沒有太大分別,反正都是驚世駭俗,反正都會引起別人的忌憚。」林意也直視著她的眼睛,也漸漸平靜下來。

    齊珠璣之前始終不太相信這名來歷成謎,卻又似乎擁有著比他還要強大的力量的少女,但他在和她遇見之後,便第一時間選擇相信她是友非敵。

    因為他總覺得這名少女的眼睛裡有和其餘所有人都不同的東西。

    她似乎在意的,並不是自己。

    齊珠璣也一直認為,他和林意之間需要一個重大的事件達到真正可以互相信賴,那現在,林意便覺得,自己告知她大俱羅,便是他和她之間足夠重大的事件。

    要知人心,便要儘早。

    其實他的性情決定了他的行事便和絕大多數人不同,哪怕他明知吳姑織是好意,但吳姑織讓他瞞住所有人,不讓人知道他和沈約和何修行有過那樣接觸的做法,也並非是他喜歡的做法。

    他尊敬這名對他很好的南天院教習,就如他信任白月露一樣,他也覺得這名南天院女教習很特別,很值得信任。

    所以他尊敬她的告誡,就連陳寶菀和蕭淑霏都未提及他和沈約、何修行之間的事情。

    只是按照他喜歡的做法,他是會告訴陳寶菀和蕭淑霏的,他覺得這些真正能幫助他的人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應該也會對他的修行有很大幫助。

    他一直未說,最大的原因還是擔心書信傳播途中有走漏消息的風險。

    現在他只是想了片刻的時間,便決定將大俱羅三字在白月露面前出口,這便是他的性情,所以他出口之後,便覺得輕鬆。

    「大俱羅?」

    白月露奇怪的看著林意,她是真正的沒有聽過這三個字,「什麼意思?」

    「......」

    林意的眼神頓時很無奈,「看來你雖然厲害的修行典籍應該看了很多,但一些雜書筆記肯定看得不多。」

    白月露反問道:「厲害的修行典籍都來不及看,為什麼要去看鬼神亂力的雜書筆記?」

    「你這麼說很容易讓人無言以對。就像是有個雜談裡講過的故事,某朝有個皇子聽說某年饑荒,沒有足夠黍米餓死不少人,他便十分驚訝,黍米不夠吃,那可以吃白面,可以吃肉吃蜂蜜水啊。」林意有些無語的接著道:「但我的經歷卻足以印證,一些非正統的,並非修行者世界主流的東西,往往便記錄在這些雜書筆記裡。」

    「大俱羅曾是一個肉身成聖而無敵的修行者....」林意原原本本,將自己當年在建康城裡面對靈荒而想破腦袋,因為發現大俱羅的相關記載而最終修行大俱羅之法的經過對著白月露說了一遍,連在藏裡遇見沈約,他都沒有略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五十八章 殘酷的事實

    白月露輕捻著指尖,緩緩的挑起了眉梢,聽著林意的講述,她甚至有些驚悚。

    因為元燕的關係,所以她對林意的所知甚至超過容意和蕭素心等人,但她完全沒有想到,林意所修的竟然是和沈約、何修行也截然不同的道路。

    「這麼嚴格說來,是沈約就大俱羅的修煉法做出了推測,然後覺得何修行的無漏金身法對這種修行法有所促進…連南天三聖之首的沈約都只能推斷到這種修煉法的入門,根本無法推測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那恐怕原道人和魏觀星他們也根本幫不了你。」

    白月露初時覺得這些南朝人真的很奇怪,既然沈約和何修行是糾纏一生的死敵,那沈約讓何修行傳授這樣一門獨門功法給林意,何修行為何卻偏偏就肯了?

    然而當想到這一對宿敵同時離開這人世間,她便有些異樣的感覺,或許林意便算是兩人留給南朝的禮物。兩人相鬥了一生,互相之間應該也有著敬意,兩人恐怕也很想知道,集合兩個人智慧和修行經驗的一名傳人,會成長到何等的地步。

    「按你現在所確定的事情,大俱羅既然成長和無敵都在北魏最北的邊境,那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尋找,看有沒有關於他的更多記載。」白月露看著林意,看著他蒼白而沉重的面容,越發覺得這名「南朝小賊」不凡。

    能夠看書看到和沈約有幾近相同的猜測,能在舊書樓得到沈約的指引,便不是偶然。

    只是如果連沈約都找不到更多的記載,她覺得以自己和元燕之力去尋找更多記載那也是希望渺茫。

    「我還想試試,再渡一道真元給我看看,更強一些。」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白月露認真的說道。

    他也覺得希望渺茫,而且所有那些筆記都大多只是記載大俱羅的生平故事,從未有人知道大俱羅的真正修行過程。他做事一向乾脆,長痛不如短痛,此時丹田元宮內裡這東西極為詭異,不知道最終會長成什麼樣的東西。既然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不如索性看看它到底會怎麼長。

    這東西既然能夠吞噬他體內真元轉化之氣成長,那便索性不斷灌入些真元,看看到底還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好。」

    白月露只是看了他臉色一眼,便知道他此時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她也不多說,啪的一聲,她腳下煙塵湧起,體內一股強大的真元奔流出來,隨著她的掌指直接拍在林意的腹上。

    船艙裡響起一聲悶哼。

    林意的身影如同一頭被射中腹部的大鳥般頹然往後震飛墜地。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不堪。

    白月露的這股力量對於他而言已經十分強大,若是在眉山之中遭遇這樣的對手,他恐怕生不起任何的戰意,直接便要掉頭逃跑,然而這股磅礴的真元如恐怖大浪打入他體內,似乎要將他腹部的血肉徹底碾碎的剎那,卻也和謝無名的那數道真元一樣,迅速消散,在他的感知裡十分清晰的轉化為道道細流,被他丹田元宮裡那股氣機很快「吃掉」。

    「沒有用。」

    在他終於喘勻呼吸,緩緩坐起,他苦笑著看著白月露搖了搖頭,「在我的感知裡,我氣海元宮裡這股氣機如同巨獸,即便你這樣貫入的真元,都似乎對它沒有任何的改變。」

    「既然我這樣力量的真元攻入都對它造成不了什麼改變,那會不會是件好事,這說不定便是大俱羅功法特殊之處,可以化解敵手的真元。」白月露想了想,認真道:「丹田元宮是很獨特的竅位,理論上可以容納無盡的真元,或許你即便不斷融入對手的真元,恐怕也只是積蓄在你的丹田元宮之中。從某種意義而言,恐怕是這種功法修到一定境界,改變你體質之後造成的後果。」

    「不是這樣。」

    林意嘴角的苦意更濃。

    他舔了舔似乎分外乾澀的嘴角,搖了搖頭,「這東西...即便沒有新的真元匯入,它也無時無刻不在吸納我體內的元氣。」

    「會這樣?」白月露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按林意所說,這便是一種寄生之感。

    「有些典籍裡有記載一種天生瀉靈體質,這種體質的修行者,不管修行多麼勤勉,修行速度都會比尋常的修行者慢不知道多少倍,因為他們的身體天生便不是適合裝載天地靈氣的容器,他們每吸納十分靈氣,其中便有五六分會通過他們的身體再自然流失。」林意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所以若是這樣下去,若是不能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能解決,便只有一個後果,我就會像那種天生瀉靈體質的人差不多,我不管修煉如何勤勉,體內的元氣便會不斷被此物吞噬,我修行的速度會很慢,而且若是這東西成長到一定地步,若是吞噬的元氣越來越多,我恐怕修行所煉化的元氣喂養它還不夠,修為恐怕反而會倒退。」

    白月露也點了點頭,道:「關鍵還在於,你越是和人交手,這東西成長便越快。」

    林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個很殘酷的事實。

    修行者的修行都是在不斷提升自己的戰力,修行者在這個世界裡,所擔負的最大責任便是戰鬥。

    要戰鬥,便避免不了接觸真元。

    接下來他返回洛水城,便有和倪雲珊的一場戰鬥在等著他。

    但越是接觸真元,卻越是令他的修行速度變緩,最終甚至有可能讓他的修為和力量不斷的倒退,這可如何是好?

    「我們一定要救活他。」

    在長時間的沉默過後,白月露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意有些恍惚,愣了愣之後,他才醒覺白月露說的是那名叫做王顯瑞的醫官。

    「這人的身體也有很大問題,似乎也能夠化解對方的真元。」白月露看著氣息極其微弱,昏迷不醒的王顯瑞,認真的說道:「至少他在這點上,和你有共通之處,若是他能夠告知你他是如何做到,或許便能從他的功法之中得到一些啟發。」

    這是在陳述事實,也的確是或許有用的一種可能,但聽著她的這些話語,林意卻忽然有些感動。

    他越發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

    不管白月露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她便是他的朋友。

    「其實聽你說了這麼多,我有一點最為好奇。」白月露的聲音再度響起,她看著林意,道:「我最好奇的是,那大俱羅既然天下無敵,那他最終是怎麼死的,最終是怎麼從世間消失的,是歸隱了,還是被人殺死了?」

    「不知道。」

    林意知道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他之前也有想過,但即便是沈約留給他的那些記載相對詳盡的筆記裡,卻都沒有大俱羅最後到底如何的事件記載。

    似乎這個人一時無敵,然後卻又悄然消失了。

    「若是南天三聖這種人物,他們消失很多年之後,應該會有不少文人墨客杜撰不少他們的故事,但這大俱羅的記載為何如此少?既然你修的都是他的功法,而且的確進境如此神速,尤其連沈約都確定他真實存在過,那他必定就是真實存在過。」白月露看著他,道:「但為什麼只有他的前半生的記載,卻沒有後半生?」、

    「你覺得我丹田元宮之中的變化,或許和他的消失有些關係?」林意平靜下來,他微蹙著眉頭,說道。

    「只是可以推究的一個方向。」白月露說道。

    ......

    船行靠岸。

    有白月露這樣的人安排,林意便不需要去考慮諸多雜事,他背著那名醫官,進了岸邊的蘆葦蕩,穿過蘆葦蕩之後,他便看到又有一輛馬車在等著。

    除了一些干淨飲水和尋常的吃食之外,這輛馬車裡還有一些干淨的衣物。

    白月露在車廂內換衣,林意在車外換衣,等到林意換好問詢白月露也已經換好之後,他帶著王顯瑞進了車廂。

    這名醫官的狀況雖然不妙,但很奇異的是,卻一時沒有惡化的跡象。

    只是林意自己卻有濃濃的倦意上湧。

    他在離開眉山到了洛水城之後,便已經很少有這種疲憊的感覺了。

    他知道這種疲憊的感覺並不是因為他胸口的那些傷口,而在於他氣海元宮之中的那樣東西對於他元氣的不斷吞噬。

    「我還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在馬車開始疾行時,他抬起頭來,看著白月露說道:「倪雲珊這戰之後,我會儘可能找多些人戰鬥。」

    「在此時靈荒,真元是很寶貴的東西,用別人的自然比用自己人的好。」白月露明白他的想法,她覺得若是換了自己,可能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五十九章 結物

    道畔的一片荒草地裡,到處都是流螢,星星點點隨著夜色越來越亮,放眼過去,就如一條璀璨的銀河在眼前鋪開。

    陳盡如很喜歡看風景。

    他在風景很好的地方往往會越加靜得下心來想事情。

    只是負手而立站在這片如銀河般的荒草地前,他卻久久不能心靜。

    從今年春裡開始,他似乎一直諸多不順。

    今日傳遞過來的軍情,圍繞那名醫官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在和一名看不見的敵人在戰鬥。

    他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但很少連自己的敵人都不知道是誰。

    有十餘名青衫修行者在他的身後等著。

    這些跟隨了他很多年的下屬看著他的背影便明白他少見的猶豫。

    又一名青衫修行者在夜色裡走來,他到了陳盡如身邊,躬身行了一禮,道:「那林意親自去接了劍閣,還和白馬騎的人戰了一場,勝之...他現在還在車列中,即將回到洛水城。」

    陳盡如點了點頭,在夜色裡他又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

    面對這種看不見的敵人,他便必須做每一種假設。

    他之前讓人去查林意,只是因為他在眉山之中針對林意的謀劃也不順,平白折損了一名部下,而且劍閣之事在他看來也太過詭異,或許林意的背後便站著一股他都沒有意識到的強大勢力。

    聽著他部屬的回報,他此時並沒有想到這原本就在白月露的計算之內,本身便是利用了時間差,他只是覺得自己和以前相比,似乎太過焦慮,太過猶豫軟弱,以及有些病急亂投醫,連能夠做成這樣事情的人都和林意這樣的後生小輩聯想在一起。

    「方雲海在謝無名出手之後卻沒有返回去,很可疑,查一查他...若是查不出什麼,便讓他體面的死在邊軍戰場上。」他雙手緩緩的垂在身體兩側,做出了決定,「至於那一邊,按先前最壞的打算,連洪錦都一齊除去。」

    ......

    夜色裡,圍繞著劍閣眾人所在馬車的白馬軍中突然響起一道急促的警鳴聲。

    許多軍士從睡夢中驚醒,以最快的速度翻滾躍出行軍營帳,第一時間做好戰鬥的準備。

    包括陳不群在內的數名白馬軍將領面色極為凝重,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

    前方道上方才有些莫名的靈氣波動傳來,那些靈氣波動源自於修行者,而且似乎還隱含著某種挑釁的意味。

    作為善戰的邊軍軍隊,他們並不懼怕和修行者戰鬥,然而他們卻很擔心隊伍裡劍閣和鐵策軍那些人的態度。

    若是劍閣和鐵策軍這些人故意也針對他們做些事情,他們恐怕會在戰鬥裡付出慘重的代價。

    陳不群想到身邊這些兄弟有可能付出的代價,他痛苦的輕輕咳嗽起來,轉過頭去看著隊伍最後的那幾輛馬車。

    也就在他轉頭過去的剎那,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簾微動,林意從中走了出來。

    「什麼事情?」

    林意走到車隊之中,走到距離他不遠處,面無情緒的問道。

    陳不群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沉聲道:「有修行者的氣息,恐有敵襲。」

    「我們這裡有這麼多修行者和軍士,偶有修行者路過,也值得大驚小怪?」林意微冷道。

    陳不群轉過頭去,一時沒有回應,心中卻只是想著,「我擔心的並非別人,而是你們這些人。」

    「距離洛水城已經不遠,既然都驚醒了,若是你擔心有變故,便全速前行,我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他不說話,林意的聲音卻是再次冷冷的響起。

    這無疑是這些白馬軍將領最喜歡聽到的話語。

    在被林意羞辱過後,這些運送的劍閣之人對於他們而言已經變成了最燙手的山芋,恨不得早日脫手。

    「好!」

    陳不群沒有轉頭去看林意的臉色,他只是迅速的點頭。

    車隊在夜色裡開始迅速行進,按照這樣的速度,在日出前便應該能夠趕得到洛水城。

    林意並沒有返回位於最後列跟著的那數輛馬車,而是進了原道人所在的馬車。

    「受傷了?」等著林意在面前坐下,原道人輕聲問道。

    傷勢不是問題,即便不用藥,林意也可以感覺到痛楚之意正在消失,傷口之中的血肉開始新生,所以他並未回應這個問題,而是看著原道人,很直接的說道:「是一種轉化,打入我體內的真元,都會和我體內血肉間的元氣相沖,但卻並非完全消失,而是轉化成了別的元氣,這便是我丹田元宮內那股氣機的來源。」」

    先前遠遠感知到林意受傷也依舊臉色平靜的原道人,此時聽著這些話語,臉色卻是罕見的凝重起來。

    他看著林意,道:「徹底感知清楚了?」

    「拋開我本身修行的問題,我還有個重要的問題和你說。」林意之前並未和原道人提及大俱羅和沈約的有關事情,但當他和白月露說過之後,他便已經決定按照自己喜歡的做法來處理這些事情,不再因為吳姑織的告誡而畏首畏尾,這終究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即便按照他喜歡的做法出了問題,那也是由他來承擔。許多事情若不能明言,不只是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快,而且很多問題便始終沒有辦法解決。

    「我其實並不只是何閣主的弟子,嚴格意義上而言,我是他和沈約共同的弟子。」他很擔心自己的修為,所以眉頭微微的蹙著,但是看著原道人說出這句話時,他的面色卻很平靜。

    原道人眉梢微挑,看著他並沒有說話,只是身上卻如有清風湧起,裹住了這間馬車,將外面的一切聲音都隔絕在外。

    林意便將和白月露說過的那些,再細細的講了一遍。

    「我聽說過大俱羅。」

    聽完林意所說,原道人的面色依舊沒有什麼改變,他並不先提沈約的事情,而是說了這一句。

    「其實真正到了高處的人,往往看到的地方便越遠,也越容易看見更美麗的風景,而且對於很多事物也會有同樣關注。」原道人看著有些吃驚的林意,接著道:「何閣主其實也追究過大俱羅...只是查無可查,所有存世的典籍,的確和你和沈約所查閱到的一樣,雖然記載了這人的事蹟,卻並沒有任何一本典籍記載這人的具體修行功法。而且在何閣主關注之前,並沒有靈荒跡象顯露,所以他並未和沈約一樣去花力氣推斷。他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弟子竟然會修行大俱羅之道。」

    「你們和沈約是死敵,不會覺得我先前沒有明說,是對你們的欺騙?」林意認真的問道。

    原道人淡淡的笑了起來,「不管沈約先前傳給你什麼,但在你到南天院,他決定將無漏金身傳給你,便是收你做了弟子,他都不在意,而且這是他的選擇,是他將你作為留給劍閣的禮物和希望,我們難道還能覺得他的選擇不對?更何況現在在我們所有劍閣中人看來,在挑選弟子方面,我們劍閣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他。」

    「大俱羅的記載是可信的,既然大俱羅開創出這門功法,最終一時天下無敵,那這門功法也足以讓你無敵,只是過程之中會有問題,但有問題,終有解決之法,只是看是否幸運,能夠走上正確的路途。」原道人看著神色也明顯放鬆下來的林意,接著說道。

    他毫不掩飾對林意的欣賞。

    因為這名年輕修行者很真實。

    「我現今的想法是長痛不如短痛,既然誰都不可能預測我丹田元宮之中到底生成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我便索性讓它長成。」林意點了點頭,看著原道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我感覺此物成長所需元氣量驚人,若是自己人貫入真元,恐怕數人清空體內真元都未必能讓它有明顯變化。」

    原道人沒有回應。

    只是這黑暗的車廂裡驟然亮了起來,一道明亮的光焰從他的眉心中透出,打在林意的身上。

    林意知道這是一束真元,一束和低階修行者截然不同的真元,然而當這股真元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柔和的藥力一般滲入他體內的血肉中時,他的呼吸還是徹底停頓了,心中生出強烈的震撼。

    他體內的元氣波動比他的情緒波動得還要厲害。

    若說之前白月露給他的那一記重擊打入的真元是一個重錘,那此時原道人這一束真元,便直接是海上的潮汐。

    那一束真元柔和的散開為無數微小的液滴,沿著他的經絡,如在他體內瞬間下了一場雨。

    然而每一滴細小的液滴卻在剎那間散開成可怖的氣浪,洶湧的席捲了他身體裡每一個角落。

    林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這並非來自於肉體的真正痛苦,而來自於一種體內元氣的失控感和急劇的虛弱感。

    他體內原本充盈著的元氣和力量,幾乎被這場風暴席捲一空,然後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入他的丹田元宮之中。

    轟的一聲。

    他的耳廓之中似乎響起真實的聲音。

    然後他只覺得原本空虛無比的丹田元宮之中,突然無數氣浪縱橫,然後生成了一片雲。

    然後這片雲消失,急劇的收縮,凝聚。

    丹田元宮之中如有一顆星辰亮了起來。

    在他的感知裡,先前那股已經十分清晰的氣機變成了實物。

    一顆不規則的圓球,閃耀著淡淡的金光,就像是一塊結石一般,清晰的出現在他的丹田元宮中心。

    林意無比的震撼。

    但他來不及和原道人說出此時的感受,渾身的血肉之中便已經都是灼燒般的痛感。

    只是這一剎那,他體內的氣血都像是被燃燒了大半,甚至已經無法保持先前的那種平衡,融於他體內的丹汞已經開始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實質性的損傷。

    一種強烈的飢餓感讓他覺得眩暈起來。

    他的內腑也感受到了危險,潛能被不斷激發,大量製造著新鮮氣血。

    他此時直覺要大量吃東西補充。

    「容意!我的行軍口糧!」

    他對著馬車外直接喝了一聲,只是這一句,他連無漏金生法都已經無法鎖住出汗,黃豆大的虛汗滾滾而落,瞬間將他的衣衫浸濕。

    他已經有種餓得極其心慌,隨時都會暈厥過去的感覺,然而他丹田元宮之中的那顆東西卻在他的感知裡變得更加清晰起來,那顆東西完全就像是寄生在他體內的異物,在吸血一般,汲取著他體內的元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