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70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3 13:37
第五百七十章 深憂

    “我當年在學院和她總共也沒有說過幾句話。”

    陳寶菀看著不明所以的林意,接著說道:“蕭宏對我陳家很忌憚,所以不是因為有你這樣一個共同的好友,我和蕭淑霏恐怕早有爭鬥。”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林意有些奇怪的看著她,既是能夠生死相與的知己,他和陳寶菀之間便不需要有什麼掩飾,所以他很直接的問道。

    “我家裡有可以任著我性子行事的兄長,即便我決定來這裡,帶上我陳家最寶貴的財富,哪怕他都覺得我一定會死在這裡,他都讓我來了。但是蕭家不一樣,她沒有像我那樣的兄長,蕭宏他們的行事不會容許她和我一樣做。”

    陳寶菀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但我知道,若是換個位置,她也會和我一樣來鐘離。”

    “這可不一定。”

    林意搖了搖頭,他看著陳寶菀的眉頭瞬間挑起,便馬上又擺了擺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她的性格,如果覺得我已經陷在大軍之中,已經必死無疑,她或許不會趕來和我死在一起,或許應該會是想盡一切辦法幫我報仇,殺死這些北魏統軍的將領。”

    “你們男人或許真的不夠瞭解女人。”

    陳寶菀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哪怕再理智的女子,在有些時候都不可能絕對的冷靜。”

    “你這聽上去是生怕我休妻的語氣。”林意無奈的看著她苦笑起來,“可關鍵在於,我對她簡直是一往情深,關鍵在於,蕭家卻是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我根本將她娶為妻子的機會都沒有。”

    陳寶菀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便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林意收斂了笑意,看著她:“你這一本正經的和我單獨說話,就是特意要為她說好話?”

    陳寶菀卻沉默下來。

    她眼睛的餘光裡出現了白月露的身影。

    她的心中再次生出很奇妙的情緒。

    白月露並非是她陳家的人,而且她可以肯定,白月露也並非是蕭家的人,更非蕭淑霏的人。

    若是如此想,白月露的身份自然存疑。

    只是即便她的心中很自然的生出疑問,但看著當時白月露和林意並肩站立說話時的神情,她卻對這名女子生不出什麼敵意。

    這名女子安靜而溫和。

    在這樣殘酷的大戰之中倖存下來,這樣的心境平靜,只能說明她經歷過無數同樣的殘酷時刻,行走在無數生死的邊緣。

    這樣的女子,應該就像是那些外表無害的野貓,它們時刻在為了生存而掙扎,它們有著鋒利的爪牙。

    但她的安靜和溫和,卻是發自由心。

    和那些野貓一樣,只有真正讓它們信任的人,才會讓它們溫順和不再顯示爪牙。

    林意對於她而言,便是那種真正的可以信任,可以生死相依的人。

    哪怕是面對這樣殘酷的殺陣,哪怕是面對死亡,她都可以內心平靜,這是因為林意。

    林意或許感覺不到,這名女子或許自己也未必能感覺得到。

    但她能夠感覺出來,她有著這樣的直覺。

    按理而言,她應該提醒林意,這名女子的身份存疑,然而眼睛的餘光裡再掃見這名女子時,話到了口邊,她卻是硬生生又嚥了下去。

    “看來是我多慮了。”

    她再次抬起頭來時,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然後道:“我只是生怕你對她有所誤解。”

    “你應該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林意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心中所想,他只是笑了笑,抬起頭來,道:“我在她的眼中當然有些幼稚,但很幸運的是,我真的很少看錯人。”

    ……

    懸掛著富水郡郭氏門閥諸多首級的大船越來越近,船頭上一名身穿鐵甲,頭髮已經花白的男子靜靜負手而立。

    他的身材並不高大,面貌也不出眾,也沒有那種讓人一眼便覺得鋒芒畢露的鐵血味道。

    然而他卻是北方邊軍的第一名將,在北魏都有韋虎之稱的韋睿。

    再過往準備的十餘日時間裡,那些不斷傳遞到他面前的軍情,早已將他和整個鐘離城以及鐵策軍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看著這最終的畫面,聽著城中和北岸上那些北魏軍士的哀嚎,他看著城牆上的林意等人,覺得這真是一場神蹟。

    已經不只是後生可畏。

    南朝和北魏的決定性一役,雖然由他來一鎚定音,但能夠讓他完成這樣的最終一擊的,是因為這名年輕的鐵策軍將領一直死死的拖住了這十幾萬北魏大軍的腳步和注意力,甚至瓦解了他們的戰意。

    一股沉穩的力量從他的腳下生成,然後他飛掠起來,越過數十丈的水面,直接落向這段城牆。

    在林意和這段城牆上所有將領向他行禮之前,這名頭髮花白,看上去已經五十餘歲面容的男子,已經微微躬身,對著林意等人行了一禮。

    “按照最新軍情,中山王元英已經揮師急返洛陽,楊癲這些軍隊一潰敗,我北部邊軍便不可能腹部受敵,我朝諸洲駐軍能夠保證糧草通暢,各地鎮戊軍也能源源不斷往北增援,局勢便已徹底逆轉,戰事對我朝已經大為有利,哪怕蕭宏再保守,不日應該開始大舉反擊,北魏軍隊必將傷亡慘重。”

    韋睿甚至沒有任何寒暄的話語,他看著林意等人,很平和的直接說道:“鐘離之戰大勝,林意將軍和鐵策軍建立的是真正的不世奇功,只是我心有深憂。”

    就連陳寶菀之前都已料到韋睿一定會和林意有一場認真的對話,但她沒有想到韋睿竟然直接就用這種方式開場。

    林意也沒有料到。

    他更沒有料到韋睿會直接說出一句“心有深憂”。

    “您的意思是?”他恭謹的回了一禮,心中卻是苦笑,只覺得今日每個人都讓他像猜謎。

    “軍功太大,我擔憂沒有什麼獎賞可以匹配。”韋睿認真的看著林意的眼眸,說道:“我更擔心,若是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你會因此而不滿。”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3 21:00
第五百七十一章 老將之直,老兵之順

    這兩句話更是突兀,林意心中一動,隱約聽出了他這些話中的真意。

    「我和你父親也是故知,說話便自然會直。」

    韋睿看著他接著說道:「一名尋常的修行者再有異心,對於整個王朝的危害也不會太大,但一名國之重臣若是有異心,卻會引起無數的禍事。之前你和你的官階一樣,在南朝是微不足道,但你鎮守鐘離大勝,今後便會很不一樣。」

    「更何況你斬殺席如愚,連殺神念境修行者,你以數千軍力,阻擋十幾萬大軍,殺敵無數,令楊癲都無可奈何,這樣的戰績流傳出去,便不只是軍功的問題。」

    韋睿深深的看著林意,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這是史書上都沒有過的戰績,你會成為萬眾崇拜的對象,圍繞著你會有無數傳說,你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將會和神一般。無論給你什麼樣的封賞,你都會成為南朝舉足輕重的人物,你的任何一言一行,將來都會對南朝有著深遠的影響。」

    韋睿所說的話的確很直接,林意徹底明白了這名邊軍大將的意思,他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這些真正的大人物們,他們所看的事情,所擔憂的事情,往往是一樣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

    他的面色嚴肅起來,然後認真道:「您所提醒我的,陳軍師也已經提醒了我。」

    韋睿的目光在陳盡如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並沒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只是道:「所做應對是一回事,只是你注定上升太快,你走的道路,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你一步便跨上高峰,你沒有經過很多艱難抉擇和委曲求全的事情,你的性情便更不可能委曲求全,但無論你將來如何行事,也應該明白,其實像我們這些人,退讓和委屈,也不過是顧全大局。」

    林意點了點頭,他微苦的笑了笑,道:「所以當年很多和我父親那樣的人,便是因為這顧全大局四字。」

    「一將功成萬骨枯。」

    韋睿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向北岸,又伸出手指,無比肅穆的點了點北岸,「即便此時我軍已經大勝,追擊北魏殘軍而已,但這每一息之間,還是有許多手足在死去。許多讀書人未上過戰場,在他們看來,我們這些將領自然是鐵血無情的,但他們很少認真去想,所謂的一將功成…我們這些人在邊關征戰了許多年,得了這所謂的功之後,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難道只是餘年裡的安樂?亦或是名垂青史?」

    「稍微有些本事的,要想小富即安,那是最容易的事情,至於一心想要名垂青史的人,反而是那種沽名釣譽之徒,又怎麼捨得將自己限於真正的生死搏殺,將自己的頭顱都賭上去。」

    韋睿感慨的輕聲說道:「征戰到了最後,還不是想著天下安寧,少有戰事。」

    林意認真的聽著,他對這名憂國憂民的邊軍虎將自然十分尊敬,他沒有發表什麼評論,只是說道:「今日韋將軍所說的話,我都會記住。」

    ……

    ……

    「勝了,大勝!」

    一座營帳之中,一名軍方的將領看著身前的案卷,心神不寧,手中的筆尖往下滴墨,墨已成灘,他卻沒有察覺。驟然聽到賬外有人連聲大喝,他抬起頭來,只見一名傳令官已經欣喜若狂的直撲進營帳之中。

    這營帳除了門簾之外,並無門檻,但這名傳令官動作太急,竟是腳下一絆,直接往前摔了一跤。

    但這名傳令官迅速爬起,在還未站直時,就已經又連聲大叫,「大勝!大勝!」

    這名軍方將領呼吸都停頓了,連聲叫道:「哪裡大勝?」

    「鐘離!鐘離大勝!」

    這名傳令官臉上還沾著些干灰,但是眼中卻好像放出光來,「韋睿部引陰陵大澤水沖鐘離,北魏軍隊遭受水淹,我朝大軍乘勢襲殺,幾近全殲席如愚部和楊癲部,只餘一萬不到的北魏大軍往北潰敗。」

    「竟如此大捷!」

    砰的一聲大響,這名將領也是欣喜如狂,雙手在案上一按,硬生生將案台都震裂。

    「不世之功,不世之功!」

    這名將領乘勢站起,連聲說了兩遍,接著又渾身一震,「城中守軍呢?」

    「城中守軍和鐵策軍、金烏騎還剩六百餘人…鐵策軍林意將軍,他…還活著!」傳令官說到此處,聲音已經顫抖不能自已:「韋睿大軍到達之前,他率守軍佔據北牆,十萬北魏大軍,竟不敢近!」

    「軍神,真是我朝之幸!」

    這名將領渾身顫抖了數個呼吸的時間,才回過神來,連聲大喝:「快,傳書各處,訊報大捷!」

    ……

    ……

    鐘離城裡的水已經退去,除了一些特別堅固的庫房之外,大多數房屋都已經被大水沖塌,短牆殘垣之中,到處都是大水沖來的雜物,兩朝軍士的屍身,還有水流退去之後,沉積下來的厚厚淤泥。

    無論是倖存下來的原先的城中守軍,還是後來的鐵策軍,他們都已經連續戰鬥了很多時日,體力已經嚴重透支,然而越是疲憊到了極點,當這樣的戰鬥結束,許多人卻反而無法入睡。

    一名鐵策軍軍士背靠著一堆乾草,他已經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似乎閉上眼睛就能睡著,而且能夠一睡數天,但不知為何,看著城中那些亂物,看著那些在善後的韋睿的軍隊,他卻是偏偏閉不上眼睛。

    「你是叫胡八月?」

    一個聲音在他的身側響起。

    這名鐵策軍軍士艱難的轉過頭去,在下一剎那,他卻是掙紮著要坐起。

    然而林意對著他搖了搖頭,卻在他的身側坐了下來,也躺倒在這堆乾草上。

    「之前韋睿大將軍和我說話的時候,你也應該聽到了。」林意看著這名眼中儘是尊敬的鐵策軍軍士,輕聲道:「對於大將而言,到了最後,是希望天下安寧,永無戰事,但是每個人所想都不一樣,像你們之中許多人,是迫於法令,必須參軍,有些人則是沒有家業,希望當了幾年兵之後,用軍餉和封賞置些田地。每個人的位置不同,所想的就不同,你們想的,和將領所想的應該也會有所不同。」

    這名鐵策軍軍士不知林意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愣愣的聽著,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林意卻是接著說了下去,「你的名字很好記,先前行軍時我便記住了…你現在睡不著,我便順便找你說話,你覺得,拼了很多次命,很幸運的活下來,只是得到一些不夠豐厚的軍餉,值得嗎?」

    「如果說這,當然不值得。」這名鐵策軍軍士沉默了片刻,道:「只是我們家鄉有句老話,叫做人活一口氣。無論是做大事還是小事,無論是耕田還是做軍士,關鍵在於一口氣順不順。」

    「有人欺負到頭上,不打回去,一口氣終究是不順的。」這名鐵策軍軍士認真道:「氣不順和人打的時候,便不會想到打了有什麼後果,能得錢還是賠錢。」

    林意認真的想了想,道:「所以作為將領,要領兵,不只是要管這些兵解甲歸田時之事,還要讓部下當兵時不委屈。」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8 09:56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戰利

    這名叫做胡八月的鐵策軍軍士尊敬卻有些疑惑的看著林意。

    他看著林意微鎖的眉頭,他不太能夠理解林意和自己說這些話的意義,而且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今日裡他和林意的這些對話,無形之中已然對著林意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沖上北岸的水流也正在退卻。

    江岸邊一些零散的野花,在經過了水流的沖刷和血水的浸潤之後,卻顯得分外的嬌豔,甚至散發著妖異的味道。

    林意躺在乾草上,他緊繃的血肉開始鬆弛,一種麻酥的感覺充斥他的全身,甚至連骨骼深處都是這種感覺。

    濃濃的睏乏終於襲來。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陷入熟睡之前,他雖然閉著眼睛,但是眼皮外的天地,卻是一片通紅。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是接近第二日的清晨。

    他身旁的那名叫做胡八月的鐵策軍軍士也早已起身,他所在的這一段北牆週遭已經清理乾淨。

    北岸已經平靜,有篝火點點,還有不少韋睿部在活動,但是已經不見廝殺。

    北牆內已經又立起了不少營帳,他所在的這段城牆上除了少數鐵策軍軍士和劍閣中人之外,其餘在城牆邊緣巡察的也已經都是韋睿的部下。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齊珠璣的背影和數十口大小不一的牛皮方箱。

    “這是?”

    林意起身,看著齊珠璣和一些鐵策軍軍士正在開箱清點的樣子,他便走上前去,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醒了?”

    齊珠璣轉過頭來看著林意,他自己的臉上卻有些病態的紅:“這是戰利,席如愚的大軍和楊癲的白骨軍所攜帶的東西不少,其中很多門閥私軍所帶的好東西眾多,曹景宗送了一部分過來。”

    “戰利?”

    林意晃了晃腦袋,他雖然睡得有些頭暈,還未徹底清醒,但他出身將門,光是聽得這兩字便瞬間懂了。

    按照軍規,無論是大軍遭遇作戰,還是攻城略地,一應繳獲都是要記錄在冊,如實呈報上去,然後由軍部再統一分配,但實際心照不宣的是,大多數時候兩軍交戰,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獲勝的一方自然會先將其中一部分最緊要的東西用於自身,最後記錄在冊,呈報上去的,除了是如同鯤鵬重甲這種隱瞞不得的東西之外,恐怕是只有所有繳獲的數分之一。

    這倒並非兩朝邊軍將領貪婪,而是大軍交戰,損耗原本便劇烈,若是得不到足夠補充,軍力便自然下降。

    一些消耗性的軍械和藥品,光是上方撥給,原本就很難夠邊軍使用。

    林意甚至知道,很多邊軍和一些州郡的富賈門閥也有心照不宣的一些互相的利益交換,一些邊軍甚至會動用軍中的一些修行者和軍士給予這些門閥足夠的保護和便利,而這些富賈門閥作為回報,也會源源不斷的給這些邊軍輸送利益。

    公為私用,對於朝堂而言自然是大忌,尤其是屬於當朝皇帝私人財產的軍隊和修行者,但蕭衍自己是地方鎮守出身,他自然也十分清楚其中的界限所在,也唯有那些越線的邊軍將領,才會遭受嚴苛的懲處。

    “富水郡郭氏門閥的傢俬,曹景宗也送了一部分過來。”

    齊珠璣看著林意輕聲道:“若是對於同等的邊軍如此做,自然無可厚非,但對我們鐵策軍也是足足分了數成,韋大將軍這次是給足了面子。這些戰利裡面有些東西不能受潮,所以便搬運到了這裡,到時他們會分撥我們一些車馬,在離開時便裝車,他們自己的便已經裝船。”

    林意揉了揉臉,他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清醒過來。

    但一眼掃過,只是看著開箱的四個箱子,他便忍不住心中還是暗暗震驚。

    這四個烏漆皮箱子不小,尋常的馬車車廂也最多只能塞進這樣的四個箱子,但這四個箱子裡卻裝滿了各色藥物。

    而且一眼望去,這四個箱子裡的藥物還都不是那種尋常的止血散、接骨膏,其中大多數都是對於修行者有用的各色丹藥、藥膏。

    這四大箱靈藥在此時靈荒時代,對於一支數萬人的大軍都是驚人的財富,更何況對於他們這樣一支鐵策軍。

    “我剛剛初看了一下,光是三仙補元丹就有十三個大丹瓶,每個丹瓶足有七十顆,光是這些,哪怕我們修行者的數量再增一倍,接下來兩三年內,都恐怕不需要擔心真元耗盡,無法補充。”齊珠璣看著他,輕聲的說道。

    他的語氣雖然平和,但是呼吸卻是也比平時沉重,嘴角也都不自覺的有些微微抽搐。

    齊家算是皇親國戚,但他可以肯定,庫藏之中也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多的補元丹。

    這種一顆便能讓如意境中階的修行者將體內真元補充至八成之上的丹藥,如此多的數量,在尋常的南朝十萬邊軍之中都不可能有。

    “韋大將軍,他是生怕蕭衍和蕭家對我刻意壓制,讓我對南朝心生不滿,所以才對我們如此優待。他的意思便是,皇帝和朝堂若是給的不夠,他自己便先儘可能的給予我們足夠的東西。”林意轉瞬明白,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感慨的望向北岸。

    這些邊軍的大將軍,不只是為朝堂捨生忘死而戰,還事事以大局為重,擔心他不滿而生變。

    “他是以身教,你今後在南朝勢必位重,他的意思便是,今後若哪天真的心中極不舒服,也希望你能夠捨棄一些不滿和私利,以大局為重。”

    齊珠璣點了點頭,忍不住卻是微嘲道:“如此想來,當年你父親那些人,倒是也和他一樣的想法,當年他們若是邊軍為亂,不管勝負,卻是便宜了北魏。”

    說話之間,其餘的箱子已經被陸續打開。

    有一個箱子裡寶光閃爍,看上去像是裝滿了金銀珠寶,但仔細看去,卻是一件件金色的絲線編織成的輕鎧衣衫。

    “金絲寶甲。”

    齊珠璣看清的剎那,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0 09:23
平天策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手筆

    「前朝應天坊的金絲寶甲。」林意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前朝應天坊的金絲寶甲也是和他身上的天辟寶衣類似的軟絲寶衣,雖然比天辟寶衣沉重,而且也無法分散和緩衝真元的力量,但是製成這種金絲寶甲的金絲,卻也是應天坊獨有的一種烏金蛛的蛛絲。

    這種蛛絲幾乎輕得毫無份量,但強韌至極,內裡再用軟銀鋪墊做裡子,一般的箭矢射在身穿這種金絲寶甲的人身上,根本不會造成任何的損傷,就連稍弱些的飛劍,劍上所帶的真元也不容易穿透,一時無法對穿著者重創。

    但是按照林意的所知,前朝的應天坊雖然竭力培育那種獨特的巨蛛,但蛛絲產量依舊極為有限,他從一些書籍上所看到的是,應天坊一年的出產也不過五六件,這些金絲寶甲大多用於皇室子弟,唯獨一次是前朝大將范東流平定唐寓之暴動立了大功,前朝皇帝才特別下旨御賜了范東流部一批金絲寶甲,按照記載也不過是六件而已。

    眼下這口箱子裡,光看層層堆疊整齊的衣領,就可以一眼判斷出,至少有十數件。

    「確是金絲寶甲,應天坊的無誤。」

    齊珠璣伸手提了一件,抖了抖,看著內裡的軟銀片,他便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家中也有這樣一件,卻是穿在他父親的身上。他伸手再理了理,再起身輕聲道:「一共有十六件。」

    「前朝滅亡,也真是自取滅亡,不只是吏治敗壞,連這種皇家工坊,都敢私瞞出產。」林意不用多想,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前朝這應天坊每年的出產,絕對是不只那五六件。

    「要是這金絲寶甲原本屬於北魏席如愚或是楊癲軍隊的庫藏,他們絕對不會藏著不拿出來用。」齊珠璣冷笑一聲,「富水郡郭家雖然算是望族,但在前朝並未發家,要說有幾件金絲寶甲,或許有些可能,但如此數量的金絲寶甲,哪怕真的是他們這次拿出來獻給北魏這些人,恐怕是他們的背後,還有什麼人也想投敵。」

    「韋將軍不會想不到,這批金絲寶甲到底出自何處,想必他會追查。」林意點了點頭,說道。

    「那你就想的太簡單了。」

    齊珠璣卻是冷諷的搖了搖頭,道:「韋睿即便是真查出來了,或許也不會聲張,有些望族門閥就是牆頭草,眼見局勢對我南朝極為不利,他們便自然急著對北魏示好,但現在鐘離之戰大捷,局勢倒轉,他們就馬上換了一副嘴臉,似乎對南朝最為忠誠的就是他們。這些門閥自然可惡,但若是真像對付富水郡郭家一樣對付,卻不只是大傷我朝自己元氣,也會讓許多門閥自危,原本已經又倒向我朝的牆頭草,反而是又拚命倒向了北魏。所以哪怕是讓陳盡如來處理這些事情,他恐怕也是和韋睿一樣,抓住這些門閥的把柄,卻不明示,只是在要用這些門閥的時候點撥一二,這些門閥被抓住把柄,便不得不出死力。」

    林意也不是迂腐之人,他當然明白對於上位者而言,沒有真正的非黑即白。

    「是我想的太簡單了。」他點了點頭,說道。

    蓬!蓬!……

    數聲輕響。

    連續幾個相同的箱子被打開。

    其中兩個箱子是樣式很少見的臂弩,而另外幾個箱子裡,卻都是紅色的彈丸。

    林意鼻翼微動,便嗅到了很熟悉的鉛粉的味道。

    「這是北魏開元軍的鉛煞弩。」

    齊珠璣也頓時反應過來,「看來是楊癲這些部將覺得這些東西對你根本無用,所以此次根本就沒有拿出來用。」

    林意看書很雜,而且自幼便是聽軍中各級將領講軍中趣聞,他對於北魏軍隊所知比齊珠璣更多,他當然知道北魏開元軍是一支人數不多,但十分精銳,專行刺殺的軍隊。

    這開元軍在北魏也算是很獨特的軍隊,在此時想到開元軍的特點,林意卻是不免心中一動,有所啟發。

    鉛粉沉重,而且天生有阻絕天地靈氣的功效,若是將鉛粉碾磨的極細,再加入一些滑石類的石粉,製成的這種鉛丸,一打出去便暴散成濃霧,而且自然吸取空中濕氣,變得極為粘稠。

    修行者的真元越是流淌劇烈,反而會越是粘附這種鉛粉,所以即便是修行者的飛劍在鉛粉濃霧之中飛行,都是如同遭受腐蝕一般威力大減。

    北魏的開元軍往往是數人一組,但是每個人身上都會配備兩具這種臂弩,對上敵方修行者時,突然數十顆鉛丸瞬間激發出去,一般的修行者便頓時真元手段無效。

    眼下這箱子裡嶄新的鉛煞弩至少有兩百具,成品的彈丸應該也足夠裝填數次。

    在林意思索間,其餘幾個箱子也都被逐一打開。

    這些箱子裡大多都是各種非制式的奇兵,但大多不是修行者所用,而是尋常軍士所用,但有兩個箱子裡的東西,還是讓林意和齊珠璣吃了一驚。

    其中一個箱子裡,全部都是綠油油的箭矢!

    這些箭矢的箭桿都是金屬製成,只是中空,箭尖的箭頭卻是有著厚厚一層鉛層,而且是螺旋狀。

    這一箱箭矢,分明就是北魏洛陽皇城內衛軍才配備的破真箭。

    這種箭矢專破修行者的護體真元,而且箭桿之中有獨特的孔道,在射出之後會發出極為尖利紊亂的嘯音,如同魔音一般,可以令人心煩意亂,無法集中精神。

    而另外一個箱子裡寶光燦爛,細白的光華如同月光濃縮一般,竟是一箱細白的珍珠。

    這一箱珍珠之中最小的也有黃豆大小,而且是顆顆滾圓。

    這種珍珠無論在南朝還是北魏,都是價格驚人。

    「真是大手筆。」

    就連平日裡見慣了金銀財寶的齊珠璣都愣了片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北岸還在清理戰場的韋睿大軍看了一眼,道:「如此一來,不管你接下來去哪裡為將,你統御的軍隊,一時半刻倒是不缺糧餉了。」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當然十分清楚齊珠璣這句話的意思。

    任何甲衣、軍械,對於一隻軍隊而言,都是錦上添花,大軍出行,都是糧草軍餉第一。

    而且哪怕是在現在的南朝,政令算是清明,但任何的軍隊,朝堂撥給的糧餉也只不過算是勉強夠用,各地的鎮戊軍和北方邊軍,大多都要靠自己的手段來補足軍隊所需。

    他父親林望北現在只不過是流放的罪臣,家中沒有支持,而且他在鐵策軍為將之後,便是立即奔赴大戰,也根本沒有時間和地方上的望族門閥建立關係。

    在之前,鐵策軍好歹也有些積蓄,而且他自己對這方面也有些忽視,但這鐘離之戰結束,尤其是和胡八月談話之後,他的心境便有些改變。

    有些事情,他可以不在意,但為了那些戰死的,和還在跟隨著他繼續戰鬥的兄弟,他卻是不能不在意。

    金銀是太過沉重,運送需要大量車馬,十分不便,而在建康一帶流通的錢莊銀票,在邊遠一些的州郡便無法兌現,到了邊區戰區,那就更不可能換來所需之物,這一箱寶珠,卻是正好。

    ……

    在他和齊珠璣清點這些戰利時,白月露卻是和幾名韋睿軍的將領談話結束,從一艘擱淺在這邊岸灘上的大船上下來,返回牆上。

    「沒有發現楊癲的屍身。」

    她到了林意的身前,道:「看來他並沒有決定死在這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0 09:23
第五百七十四章 論勢

    林意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楊癲那種神念境的修行者,即便受了些傷,區區衝擊的大水也當然不可能淹得死他,但他和白月露相處時間已久,光是白月露此時的語氣,他就覺得白月露應該是還有後話,而不是特意告訴他楊癲未在北魏將領的戰死名單之列。

    「中山王元英和邢戀的軍隊之前已經被迫回師去洛陽,楊癲已經明白不會有大軍後援,在他久攻不下,猜出韋睿大軍即將到來之前,按照他的性情和領軍習慣,他是說什麼都要退走的。」

    白月露迎著他的目光,果然有些嚴肅的說了下去:「哪怕用數萬軍隊殿後,他都絕對會保全主力退回北魏境內,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是停在了這裡,等著。」

    「最終的結果,就是讓席如愚部和他的白骨軍等死。」

    白月露也望向北岸,她看著遍是血色的北岸,深吸了一口氣,道:「那是誰能夠讓他聽從,讓他在這裡心甘情願的等著?不會是中山王元英,也不會是洛陽的皇命,這裡的軍情哪怕能夠順暢傳遞迴洛陽皇宮,時間上都不對。」

    「是魔宗。」

    林意和齊珠璣互相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出聲。

    「我想也只有可能是他。」

    白月露想著在這裡死去的北魏人,想到楊癲,她知道楊癲此時的心情一定很悲痛和憤怒,「但如果是北魏萬眾敬仰的魔宗大人,他為什麼要特意讓楊癲留下來,讓這些軍隊在這裡等死?」

    「會不會是算計失誤?」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他頓時心中有些寒意:「難道說,魔宗還有什麼計畫,只是韋睿比他想像的來得快了一些?」

    「不是這個原因。」

    白月露搖了搖頭,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意和齊珠璣,輕聲道:「方才我去問有關楊癲和席如愚部的死傷時,他們告訴了我一個最新軍情,讓我告知你們,你們南天院的副院長葉暮峪戰死了。」

    「什麼!」

    林意和齊珠璣大吃一驚,同時驚呼出聲。

    「他戰死的地方距離我們鐘離城不遠。」

    白月露很能理解林意和齊珠璣此時的心情,她的雙手握拳,鬆開,再鬆開,然後她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道:「他在來援的路上,被魔宗截住,然後戰死。」

    「所以魔宗距離我們也很近。」

    她看著渾身有些輕顫的林意和齊珠璣,略微停頓了片刻,給了兩人一些平靜下來的時間,接著說道:「既然魔宗能夠知道葉暮峪的到來,他就幾乎不可能不知道韋睿大軍的動向,他不只是強大的修行者,他還是最優秀的匠師,同樣也是陣師。若他在遠方運籌帷幄,尚有可能出現計算錯誤,但他距離我們和楊癲如此之近,他又怎麼可能會算錯。」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讓楊癲的大軍在這裡等著,在這裡等死。」林意的身體和雙手都有些冷,但是他已經平靜下來。

    白月露沒有說話。

    沉默,便意味著林意說的,就是她得出的答案。

    先前她只是有些懷疑,然而聽到魔宗大人親自出手殺死葉暮峪的消息之後,她便已經確定。

    「若是平時,隱瞞消息讓這十幾萬大軍在某處死守,或許還有意義。但這支大軍在這裡本來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且一場大水沖過就已經變成烏合之眾,對於韋睿的大軍而言,就是一面倒的屠殺,根本拼不掉多少南朝的軍隊,這有什麼意義?」齊珠璣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面孔有些僵硬,但他還是緩慢的,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除非他根本不想北魏獲勝。」

    林意微垂下頭,他沒有急著說話。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想想清楚。

    「北魏的漠地,北邊,還有中部的許多最難統治的地方,幾乎都是魔宗一手平定的,連一些世仇的宗門和部族,都變成了他忠實的部屬,北魏的很多精銳軍隊,許多便來自那些部族。北魏皇帝后來的變法,遷都,也都是他一手促成,更不用說一些工坊之中出產的精良兵器,鎧甲都是他的手筆。可以說他苦苦在北魏經營了近二十年,才造成此等強盛的北魏,甚至在今年春開始,都有一舉吞滅南朝的可能。」

    齊珠璣的聲音不斷的響起,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冷酷:「但突然之間想讓北魏輸,就算真的腦子突然壞了,想要讓南朝贏,又為什麼要來親自殺死葉暮峪?」

    林意抬起頭來。

    他原本有些關鍵之處沒有想清楚,但聽著齊珠璣的這些話,他的心中反而隱約有了答案。

    他看著比江面更為開闊的天空,聲音微寒道:「若是讓我來回答,我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這樣做,就不只是在北魏,而是對於整個天下,他的位置,便更加重要了。」

    齊珠璣沒有再說話。

    白月露也繼續保持了沉默。

    林意的話,便是他們此時的想法。

    「若是楊癲大軍及時退走,他們雖敗,也不是徹底的慘敗,今後必有糾纏,但現在,十幾萬北魏精銳大軍葬身在這裡,北方戰線又受影響…這慘敗,是真的很慘的那種慘。」

    林意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的話似乎有些好笑,但白月露和齊珠璣卻是並不覺得好笑,反而心中更有寒意生成。

    「魔宗大人,要是直接倒向南朝,那北魏便幾乎再無翻身的可能。但若是他直接倒向南朝,恐怕蕭衍也會覺得其中有詐,但現在他一倒過來,南朝直接就有一口吃掉北魏的機會,蕭衍恐怕便很難拒絕。但他在倒過來之前,便殺死葉副院長這樣的人物,一是他在天下的地位更為重要,二是今後南北朝一統,他也會少了一個葉副院長這樣的對手。」

    「所以你覺得,他做這些事情,就是想要叛離北魏,歸於南朝?」白月露看著林意的側臉,慢慢的說道。

    林意點了點頭。

    「就看他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回報。」一個呼吸之後,他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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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誘惑


    「像他這樣的人,對於北魏而言,原本就已經太過重要。」

    白月露的胸中泛起說不出的痛苦意味。

    即便是之前她一直林意的身後戰鬥,無比疲憊,受傷,甚至隨時都有被殺死的可能,她卻都沒有此時這樣痛苦的感覺。

    北魏對魔宗並非沒有絲毫警惕,元燕便是北魏皇宮拈起的那顆對付魔宗的棋子。

    是棋子,也是隨時會被拋棄的棄子。

    若是能夠漸漸削弱魔宗在北魏的威望和實力,能夠防範於未然,甚至在北魏不再需要魔宗的時候,擁有能夠讓魔宗屈服或者直接剷除魔宗的力量,那元燕自然就是北魏皇宮裡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但若是在這個過程裡徹底的觸怒了魔宗,而北魏皇宮還無法承擔魔宗的怒火,那元燕就會成為承擔怒火的替罪羊。

    然而誰會想到,魔宗所想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北魏皇宮裡那張龍椅。

    元燕根本沒有來得及做什麼,他就已經將整個北魏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除非有他一定要放棄北魏而投南朝的確切消息,否則北魏皇宮恐怕不可能就此和他決裂,甚至很有可能想要儘可能的留住他。所以他很有可能還能從北魏獲得更多的利益,最後再從南朝獲得更加驚人的利益。」

    聽著元燕的這些話語,齊珠璣臉上的寒意越來越濃,「他當然可以選擇這麼做,但不是他想投向南朝就投向南朝,他本來就是南朝最大的敵人,他是北魏人視若神明的存在,但為了獲取自己的利益,卻可以輕易的直接將十幾萬北魏人葬送在這裡,他這樣的人,今日可以背棄北魏,他日當然也可以背棄南朝,南朝有多少人會同意他投向南朝?我們現在幾個人能夠想清楚的事情,那些擁有更多幕僚的人,當然看得比我們更清楚。」

    「像他這樣的人,原本就不在意絕大多數人的看法。」白月露看了他一眼,「在他決定要投向南朝的時候,關鍵只在於南朝皇宮裡皇帝的看法。」

    「中州軍一向驕傲,用一州之軍便爭得了南朝天下,他們之中的很多人便不像邊軍那樣的謹慎。而且蕭衍這些年潛心向佛,對於他而言,少死些人就能結束這場戰爭,他恐怕很難拒絕。」

    林意嘲諷的說道:「蕭宏之前也是一味避戰,蕭家本來就不喜歡打仗。」

    齊珠璣的眉梢微挑,看著林意道:「所以在你看來,皇帝會不顧大多數人的反對,執意接受魔宗的投靠?」

    「你應該明白,一統南北,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林意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如果拒絕魔宗的投降,在蕭家看來,這場戰爭的勝負還未可知,而且會持續很多年。」

    齊珠璣看了一眼白月露,他不需要問,只是看白月露的目光,他就知道白月露也是和林意一樣的想法,他便忍不住的不斷冷笑起來,「所以我們拚死拚活和魔宗的這些部眾打了半天,但是突然之間,說不定我們明日一早醒來,卻發現他們已經都成了我們的頂頭上司?」

    「很有這種可能。」林意也冷笑了起來。

    他的性情原本不算激烈,然而熟悉他的人卻很清楚,他一般不喜歡惹是生非,但若是有人惹了他,他一定不會罷休。

    「他在北魏的地位已經十分超然,任何權臣都無法和他相比,即便是楊癲這樣的大將,都會聽從他的意思,除了北魏皇帝,再沒有人比他更有權勢。」

    齊珠璣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他的目光劇烈的閃爍著,「若是連北魏的皇位都不想取而代之,那還有什麼東西,讓他更有慾望。」

    「比北魏的皇位更有吸引力的,無非就是整個天下的皇位。」林意看了他一眼,道:「還有便是他個人修行的問題。」

    白月露點了點頭,「若是他的修為超過當年的南天三聖,若是當南朝和北魏一統,他哪怕不需要奪取皇位,只需要一統的南北朝的絕大多數人依舊將他奉為神明,皇位,也不過是他隨時可以摘取的果實。」

    「在既得的利益面前,很多人都會選擇性的淡忘。更何況絕大多數人並不會知道背後的很多事情。對於南朝和北魏的大多數百姓而言,若是不用死人,戰爭便結束,接下來的生活更加富足,他們自然就會感激這個一手結束戰爭的人。」林意的眉頭深深的蹙起,「魔宗這樣的人,他既然連漠地那些無數年世仇的部族都能安撫,都能死心塌地的追隨他,要演些戲,要獲得民心,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更何況若是他的修為再無人能及,那他便是真正的大聖。」

    「所以我不管他投向南朝會提什麼樣的條件,但王平央和那名醫官,還有藥谷聖手,一定會在他要的條件裡面。」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種條件,對於皇帝來說簡直不算什麼條件。但對於許多反對魔宗南投的南朝人而言,為了不讓王平央他們落在魔宗的手中,最好的辦法,恐怕就是讓王平央他們徹底消失。」

    「所以我絕對不會同意魔宗的南投。」林意冷漠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一字一頓的說道。

    「如果你真的信任我,讓我將王平央他們送走。」

    白月露深深的看著林意,說道:「我一定會將他們藏在所有南朝人和魔宗都找不到的地方。」

    當林意轉頭過來看著她時,她迎著林意的目光,平靜下來,說道:「如果他們落在了魔宗的手裡,或是死了,我也死。」

    「不需要你死。」

    林意認真的搖了搖頭,輕聲道:「若是他們真的出了意外,我只要你和我一起,為他們報仇,不惜一切代價。」

    齊珠璣沉默的看著這兩個人。

    他沒有問白月露的具體打算,因為他十分清楚,這樣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要真的不知道,哪怕他自己落在魔宗的手中,魔宗都不可能從他的口中得知王平央等人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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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策 第五百七十六章 聖之意

    「啪!」

    北方邊軍,蕭宏的大帳裡,一個青釉茶盞從蕭宏的手中掉落,在地上摔成數瓣。

    「怎麼可能!」

    「你說韋睿大軍到時,鐘離城已陷落近一日,這林意如何還能活著!」

    蕭宏看著傳遞最新軍情的部將,眼中儘是不信的神色:「林意從眉山之中出來時,也未聽說過有什麼神異,即便得了劍閣,別說何修行已經死了,哪怕是何修行還活著,親自教導,這麼短的時日,他何以殺死席如愚!」

    他身前的部將躬身身體,面上儘是苦笑,「大帥,我先前也是不信,只是多方消息都是如此,連韋睿部傳遞迴來的消息也是一樣,便不可能有誤。他對陣殺死席如愚,連殺數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死在他和劍閣手中的北魏修行者不計其數,又將席如愚十幾萬大軍和楊癲的數萬白骨軍拖在江心洲和北岸,令北魏大軍無法提前佈防,他領軍數千,但在韋睿部趕到之前,殺死的北魏軍隊就已上萬,這是真正的不世奇功!」

    這名部將跟隨蕭宏多年,他當然十分清楚蕭宏此時的心情,早在鐘離之前戰報連連傳來時,他就明白蕭宏是想鐵策軍和林意消失在鐘離。

    但鐘離的大捷,卻是讓他都不由得感到振奮不已。

    只是這種欣喜振奮的情緒,他不敢在蕭宏的面前表現出來。

    「不世奇功…不世奇功。」蕭宏連連重複兩遍,心中卻頓時生出濃濃的悔意。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那林意在他眼中早就是建康城裡一個破落戶,而且還是林望北的兒子,他當然不能讓林意和蕭淑霏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正是因為直到自己的女兒聰慧至極,在他看來,無論嫁入哪個大族,都會為蕭家贏得足夠的利益,蕭家在南朝的地位就會更為穩固。

    正是因為太過看重,所以才不想有絲毫意外,才會讓蕭錦特意去眉山讓林意選擇。

    誰會想到林意竟會忤逆他的意思,誰又想到,林意竟然能走到這樣一步。

    他胸口生悶,心中連轉,一時無法拿定主意,也就在此時,營帳外卻是人聲沸騰,馬聲嘶鳴,隨即許多腳步聲急如驟雨,朝著他的營帳而來。

    「鐘離大捷,韋睿大將軍又急報傳來,他所率軍隊損傷甚小,已分出一部,朝著三王堡掩殺。」

    隨著十餘名邊軍大將魚貫而入,一名老將直接對他躬身行了一禮,道:「請蕭大帥下令大軍出擊,以現在軍情,五部邊軍同時反擊,必定大捷。」

    蕭宏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心中憤怒無比,雙手在袖中不斷的顫抖。

    這是真正的逼宮。

    但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今日他的意見還是和這些邊軍將領相悖,恐怕頓時會引起嘩變。

    ……

    戰事緊急,將軍便不得空閒。

    數十輛馬車和五千精騎,在月夜之中朝北疾馳。

    其中一輛馬車的車廂裡,容意和韋睿挨坐在一起。

    馬車的車廂空間不大,有些侷促。

    容意的神情也有些侷促,有些不安。

    「陳盡如求情,讓你跟隨在我身側,你師從九宮真人,我再將我所知傳你,你在大軍中作為陣師,前途遠大,為何如此不捨?」韋睿靠在軟墊上休憩,看著他心緒不寧,便淡淡的問道。

    「我在眉山之中立過誓,這和前途無關。」容意有些難過,微垂下頭,輕聲道:「若是他們真遠去黨項邊境,也不知有多少艱險,劍閣凋零,軍力也是不足。」

    「以林意此時戰力,哪需要你做近侍,你做他近侍,我看反倒是他在戰時要時刻注意你的安危。」韋睿曬然一笑,他看著容意,眼中卻是漸漸透出些感慨的神色。

    陳盡如所說不錯,這的確是一名太過乾淨的年輕人。

    「你是真想不到陳盡如讓你跟在我身邊的意義所在?」他看著顯得有些難過的容意,輕聲說道。

    容意愣了愣。

    他不太明白韋睿這句話的意思,難道除了讓他跟隨韋睿學習陣法符文之外,還有別的更深的用意?

    「你是林意身邊的人,是和他生死與共的兄弟,你在我身邊,便相當於鐵策軍和我明威軍有了更深的聯繫。將來鐵策軍要是有事,難道你會不出全力?或者將來鐵策軍和我邊軍有衝突,我也會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些情面。這和權貴嫁女,也無太大區別。」

    韋睿淡淡的笑了起來,「陳盡如畢竟是天下最好的軍師之一,你應該也絕對不會想到,他為什麼會定下計策,讓鐵策軍設法去黨項邊境。」

    容意完全呆住。

    「黨項軍隊好不好應付倒是在其次,身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要顧及皇帝的想法。」

    韋睿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說道:「劍溫侯和林意並肩而戰,死在鐘離,他之前原本就隱居在黨項和我南朝交界之處,林意若是略微主動的表達出一些鐵策軍去鎮守黨項邊境的意思,皇帝和劍溫侯本有舊情,之前劍溫侯隱居,他本身心有愧疚,再加上劍溫侯戰死,哪怕蕭宏對林意諸多不滿,哪怕有許多針對林意的言論傳到皇帝的耳中,因為劍溫侯的緣故,皇帝應該也會心軟。」

    頓了頓之後,韋睿看著完全說不出話來的容意,說道:「更何況早在數年前,陳盡如就已經提出廢重鎧,重火毒的建議。」

    「廢重鎧,重火毒,是什麼意思?」容意對於這些原本並沒有什麼興趣,但是這事關林意和鐵策軍,他便想問個清楚。

    「以真元重鎧和普通重鎧破陣,隨後重騎衝擊的戰鬥方式,在百年前就無敵於天下,時至今日,無論南朝還是北魏,都依舊將大量的財力和物力投在煉製這些重鎧的工坊,在戰鬥之中,也依舊十分倚靠這些重鎧。但陳盡如覺得,今時已不同往日,重鎧除了耗費巨大,運送不便,無法久戰之外,還有無數無法彌補的缺陷,相比重鎧,這百年間湧現的很多奇兵,若是大量配備,用在戰陣之中,卻十分有效,而且可以克制重鎧。火器是一,用一些劇毒亦可,但這兩項當然引起很多用慣了重鎧戰術的邊軍將領的牴觸,尤其火器、毒藥激發,對敵我都是一樣,殺傷有些難控。真正直接被否決的,是在皇帝看來,火毒殺傷太過可怖,有傷天和。」

    韋睿想了想,道:「黨項便精於火器,只是黨項匠師不足,製作比較粗鄙,若是配以我南朝的優秀匠師,製作出來的東西,應該十分精緻和可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2 21:55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大員


    「黨項精於火器,但那些匠師所做的東西太過粗鄙,極好克制,但若是我朝巧匠加以改進,自然威力大增。」

    在韋睿和容意在道途中提及陳盡如的真正用意以及黨項的火器時,建康城中,一名老人搖著蒲扇,看著園子裡的螢火蟲,也說出了類似的話語。

    他的身周,圍繞著涼亭裡的這張石桌,加他一起,一共團坐了六個人。

    這六個人,都是南朝頂尖的大員,其中官職最低的,都是十三班的光祿大夫。

    說話這名老人身穿素色綢衫,微敞著胸,看上去十分隨意,有些不羈,但他卻是大司馬王僧卞。

    再往上追溯數朝,大司馬一職,原本是為了避免丞相權勢太過集中所設,司武事,也就是分掉了丞相的兵馬統籌權,到了前朝,大司馬一職就相當於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總領兵權,位在三公之上。

    此時南朝也是沿襲舊制,但在南朝和北魏開戰之後,皇帝令臨川王蕭宏統領五部邊軍,至少在南朝所有權貴看來,這大司馬一職的實際權勢,卻是無形之中被削弱了大半。

    身在其位,便爭其事,對於許多國之重臣而言,首先考慮的倒未必是個人的利益,而是規矩和體統,而是對於皇帝行事的約束。

    在他們看來,一國一朝,很多規矩和約束,其實就來自於這些大員的互相牽制。

    若是一國一朝完全以一個人的意思行事,那一錯便不可收拾。

    但朝中大員互相牽制,互相約束,對很多事情,便能不斷修正。

    此時坐在王僧卞的右手側,一名身穿紫衫,耐心的在剝著一顆葡萄的葡萄皮的中年男子,連剝葡萄皮的姿態都顯得很儒雅,不急不慢,他卻是太子太傅李榮石。

    「陳盡如雖然一步踏錯,但僅憑著他過往數年就能讓陳霸先在邊軍坐到那樣的位置,若是再給他數年,將林意扶成下一個陳霸先,我也並不意外。」

    他聽著王僧卞的話,吃了一顆葡萄,笑了笑,道:「今日裡,林意的請賞信到了皇宮裡頭,我猜便又是他下的一招好棋。吃了那一次大虧之後,陳盡如的行事,要麼更加謹慎細密,要麼索性就是瘋狂。」

    「哦?」

    圍坐著的這些大員頓時都十分好奇,「請賞信,林意說了什麼?」

    李榮石一邊繼續剝著葡萄,一邊微笑說道:「他說願放棄軍功,只請皇帝寬恕林望北的罪過,讓林望北告老還鄉,安享晚年,或者讓林望北重回軍中領軍。」

    王僧卞聽著釋然一笑,一副早就已經料到的神色,「那今日皇帝如何反應?」

    「皇帝正在寺中早課,原本正因為鐘離大捷,他開始齋戒,焚香謝天,心情原本正平靜喜悅,但看了他的信箋,卻自然大怒。這樣的大捷,驚世之功,天下盡知,接下來必定百姓轟動,大振士氣,這樣的功勞,哪裡說放棄就放棄,說不要賞賜就不要賞賜?」李榮石微笑道。

    李榮石對面一名身穿素色便服,面目五十如許,雙鬢已經雪白的官員,他面色原本凝重,但聽到此處,他卻也已經聽出了真意,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林意,身為臣子,哪怕的確是你的功勞,但皇帝還沒有說是你的功勞,你便自以為已經是自己功勞,而且皇帝還未說封賞,你卻好像吃定皇帝必定大賞,接著說要麼讓林望北風光享福,要麼讓林望北繼續統兵,這不是相當於要挾皇帝,皇帝如何能不怒。」

    王僧卞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看著李榮石道:「那皇帝如何說?」

    「皇帝倒是還在考慮,明威邊軍倒是有上將軍上書,說想調林意去明威軍。」李榮石朝著他也是一笑。

    「韋睿這個老狐狸。」

    王僧卞心中高興,面上卻是嘆息一般,搖了搖頭,道:「如此一來,皇帝自然更不願意林意去邊軍佔據高位,而蕭宏也更不樂意。本來明威和定遠這些將領就不太聽他使喚,再來林意這樣一個在眉山時就已經不賣蕭家面子的愣頭青,他在邊軍豈不是如坐針氈。而且北方邊軍原本很多都是林望北的舊部,哪怕只是讓林望北到林意身邊掛個閒職,很多邊軍大將恐怕反而會聽林望北的一些意思。」

    「原本呢,皇帝估計最少想賜個十班以上的大將,封賞大量田地和銀兩,但現在林意和明威軍這麼一鬧,如果大司馬您明天上朝時再說上一兩句,皇帝恐怕會覺得林望北呆在北邊真的是禍事,還不如把他遠遠調離北邊,和林意一起滾去黨項,遠離北方邊軍倒是不錯。」

    李榮石看著王僧卞的眼色便忍不住想笑,但他還是強行忍住,故作嚴肅道:「缺兵少將的去鎮守黨項邊境,此時又是用人之際,又要擔心民心所向,皇帝給林意的將位,恐怕反而會往上提一提。」

    「那賜個神勇大將軍倒是正好。」

    王僧卞微微一笑,道:「我聽說黨項人尤喜珊瑚,尤其是紅珊瑚,在黨項的價格驚人。林意將軍既然立此驚人戰功,我等也應該有所表示,便幫他想想辦法,多幫他討些紅珊瑚,到了黨項,他行事也更方便。」

    李榮石和其餘幾名大員都是相視一笑,但旋即,李榮石卻是真正認真起來,道:「明日朝會,我卻是要出聲…皇帝近日來在寺院中誦經時間只多不少,太過沉迷,而且之前他雖持齋戒,但也不穿僧袍,現在竟和僧人一樣早課晚課,還穿僧袍,我倒是憂慮,長此以往,會變本加劇,會讓他覺得很多事情便可以教化度之。」

    「史書上有不少仁義禮治,卻不講刀兵的王朝,哪一個不是迅速滅亡。」

    王僧卞深深的皺了皺眉頭,「只是講僧眾和以慈悲治國不好,卻需謹慎,之前太常卿便吃了大虧。若是太過觸怒他,反而適得其反。」

    李榮石凝重點了點頭,他看了對面那名雙鬢雪白的官員一眼,道:「我和戚兄已經商量好了,明日我說列舉近日來許多僧眾所犯的惡事,戚兄便馬上當朝怒斥我,說哪怕十指都有長短,僧眾之中,自然也有不肖之徒,只是有些賊人假借僧人為惡而已。如此一來,皇帝總也不能將戚兄也責罰在內,到時戚兄便請命清查僧眾,多少便能有些約束。」

    王僧卞點了點頭,覺得此等行事已算妥帖。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8 10:11
第五百七十八章 捨本求末

    “鐘離大勝,倒是便宜了蕭宏。”

    王僧卞左側的一名紫衫中年男子有些感慨的看著階邊的流螢,“若是敢聽從我的意見,讓陳霸先率軍在元英返回洛陽的途中多處設伏,元英肯定無心戀戰,他和邢戀的大軍,哪怕回到洛陽,也必定元氣大傷,折損更巨。”

    “太常卿為人忠直,連我等這種私下小聚他都堅辭不來,在他看來也有結黨營私之嫌。不過他經常說的一句話倒是很有道理,只要南朝長盛,不在乎一時得失。”

    王僧卞淡然一笑,道:“蕭宏哪怕佔盡了功勞,更得皇帝歡心和信任,但打了那麼多場勝仗,卻無法懾服軍心,那些邊軍將領反而越發看他不慣,長久而言,是得還是失?”

    “今日聽大司馬一席話,倒是勝讀十年書。”

    他座下數人聽得他談笑風生,卻是面容漸肅,都是感慨說了一句。

    其實王僧卞這話是並沒有徹底說明了。

    這些話裡真正的意思用建康城裡破落戶的粗鄙話來說,應該是這樣的:蕭宏這個傻球,以為死握著兵權,等到了機會打了勝仗就算賺了便宜,他是現成王爺坐久了,根本就不明白,打了半天仗,都沒有多幾個將軍變成他的心腹,有什麼用。

    不過這些大員都是真正的聰明人,這種未言明的言外之意,卻是聽的明白的很。

    現在北部邊軍大多數將領都是心向他這個大司馬,而林意是真正新升起的將星,若是明日朝會,真的封了一個十班以上的大將,鐘離之戰的功勞一傳遍南朝,這個鐵策軍的年輕將星,在民間會有何等的威望?

    正巧蕭家腦子犯渾將林意往外推,他當然要好好安撫,收在麾下。

    如此一來,不管蕭宏再如何權勢顯赫,再怎麼獲皇帝恩寵,那些軍方的重要人物,還是照樣以大司馬為首。

    “按今日來的最新軍情,明日邊軍就應該攻下壽城了。”

    李榮石笑了笑,在座都是心氣相通的好友,否則王僧卞也絕對不會在他們面前說這樣的話。

    ……

    蕭宏的用兵謹慎和保守,是有目共睹。

    別說是南朝的那些將領和他們這些有見地的大員,就是北魏人都不太看得起蕭宏的用兵。

    之前蕭宏步步為營,以不斷失地消磨北魏軍隊的戰法,在北魏人看來簡直是求一爽快而不能,北魏的很多將領,甚至給蕭宏取名“蕭婦”,意思是他和南朝的婦人一樣,逆來順受,都沒有個主動。

    不過南朝邊軍的許多大將,卻都不是省油的燈,在前朝末年,北魏是已經強盛,但南邊的這些大將在前朝皇帝昏庸,各種補給都不足,吏治也混亂的情況下,卻還是能夠不讓北魏佔得便宜。現在這些將領,有許多本身就是前朝的大將,有些則是當時大將的部下。

    現在有了足夠的支持,又湊得了時機,全力反撲之下,戰績便的確很驚人。

    在鐘離大捷之後,這短短十餘日之間,北部邊軍已經連收十四城。

    壽城是北部大城,之前北魏囤兵十萬,在李榮石看來,應該是明日就可以攻下,但實際邊軍的動作比他預測的還要更快一些。

    在入夜之前,壽城的北魏軍隊便已經撤離了大半,只留少數在城中放火,雖然焚燒了不少街巷,但南朝邊軍迅速破城,卻是連火勢都沒有徹底蔓延開來。

    此時,連後方的南朝中軍都已經入了壽城,圍繞著壽城內一座有著幾百年歷史的龍王廟,豎了許多營帳。

    城中駐紮的南朝邊軍埋鍋造飯的篝火才剛剛燃起,一輛馬車便到了這片營區的外圍,一名身穿黑袍的老者在夜色之中由蕭宏的一名部將領到了蕭宏的營帳之外。

    “費大先生,您怎麼來了。”

    聽著外面的通報,看到這名進入營帳的黑袍老者的瞬間,蕭宏十分驚喜,忍不住霍然站了起來。

    “拜見蕭大元帥。”

    這名黑袍老者面皮如同老樹皮一樣,但是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他對蕭宏卻是恭謹,當下就認真躬身行了一禮。

    “快,上茶。”

    蕭宏一邊示意黑袍老者坐下,一邊對著那名部將吩咐。

    這名黑袍老者叫做費虛,是蕭家的大供奉之一,而且在蕭宏幼時就已經是他父親的大供奉,還曾教過他修行和辨識毒藥毒物的手段。

    蕭家的大供奉,便是外面也都知道厲害,更不用說幼年時跟過這費大先生修行的蕭宏。

    這幾年,這費大先生已成了皇宮的供奉,便是他要調遣,都要相當於從皇帝手中去要人。

    “我這次出來,倒並非因為皇命。”

    費虛看著蕭宏對自己尊敬,心中滿意,但面上卻更是恭謹,他微垂著頭,面上沒有什麼特殊情緒的輕聲慢慢說道:“在鐘離之戰還未結束,我聽那林意殺了席如愚的時候,便已經出發來見您,在路上便聽到鐘離大捷,後來又知道您的意思…您不想讓此人來北部邊軍,生怕他在軍中坐大,又和韋睿他們互相扶持,對您不利,但我斗膽一句,您恐怕是捨本求末,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

    蕭宏微微一怔,神色瞬間嚴肅,“我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請費大先生您指點。”

    “他現在最重要的,豈是將位和所控多少軍隊。”

    費虛恭謹而認真的說道:“他現在最重要的身份,是劍閣之主,是何修行的關門弟子,您細想,席如愚殺不死他,連楊癲也殺不死他,後來我聽說了詳細戰況,倒也不是說劍閣的高手護著他,而是他個人的戰力實在驚人,連戰連勝,現在最為重要的是,承天境的修行者,恐怕再多也殺不了他,若是再讓他成長一陣,恐怕他不只是承天境無敵,是變成了亞聖之下無敵。您想想,要是一個人強的連無論多少神念境修行者都殺不了他,幾乎以一人之力可以連戰,令十餘萬大軍無可奈何,這是何等的可怕。所以王爺,您最應該想的,不是他的將位,不是他和那些邊軍將領的關係,而是他所學的功法。”

    他之前進來時稱蕭宏為大元帥,而此時稱王爺,倒不是口誤,而是現在蕭宏本身就是邊軍大元帥,他初時進來這樣稱呼,便足夠顯得他的尊敬,但此時稱呼王爺,是因為蕭宏本身就是臨川王,他在蕭家做供奉時,包括蕭宏跟著他學習時,便是一直稱呼他為王爺。

    這樣的稱呼,便是舊情,便顯得是自家人。

    蕭宏目光頓時劇烈閃爍起來,他看著費虛,道:“您的意思是?”

    “老朽不才,對他的功法很有興趣,也願意為王爺設法去奪他的功法。”費虛道:“若能得到功法,有機會為王爺殺了他,亦無不可。”

    蕭宏面色不便,只是目光陰冷的想了想,道:“只是連席如愚這樣的強者都奈何不了他…費大先生您真的很有把握?”

    “聽說他是不懼任何真元手段,所以那些修行者對他束手無策。但是王爺,您恐怕忘了,我是陰山宗的掌門,我們陰山宗,原本多的就不是真元手段。”費虛微微一笑,道:“若是王爺同意,我便先派人去做,只是為確保萬無一失,我還想借調王爺手邊一名高手。”

    蕭宏目光一閃,便明白了費虛所說的是誰,他沒有猶豫,道:“就按費大先生的意思行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8 10:11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朝野轟動

    建康,皇城。

    天還未亮,一撥撥的大臣便已陸續集聚金鑾大殿之中。

    蕭衍登基已六年,即將迎來第七個年頭,這六年之中,他雖然信奉佛教,性情在許多臣子看來也有變化,但勤勉卻是不改,每日早朝,從無間斷,哪怕是去參加一些寺院的早課,也必定是等早朝過後。

    日日如此,對於金鑾殿外那些金甲衛士而言,便自然有些習以為常,沒有新意,只是今日裡,這些肅然站立在金鑾殿外的軍士們,神色卻和往日有些不同,很多人甚至忍不住伸長了耳朵,想要聽清楚內裡龍椅上皇帝的說話。

    鐘離大捷的消息已經傳遍建康,從昨日夜裡到現在,林意之前所住的那個小院周圍都幾乎被人踏爛了。那不起眼的寒酸小院,現在簡直就成了建康一等一的名勝古蹟。

    若論鐘離大捷,最後一錘定音的當然是韋睿大將軍的水淹北魏大軍,但如果之前沒有林意守城,如果十幾萬北魏大軍一攻城,鐘離城就完完整整的落入北魏大軍之手,那淮水北岸的北魏大軍肯定已經全部渡江,以鐘離城為中心佈防,鐘離城的戰況要不是十分慘烈,連北牆都殘破不堪…若是北牆完好,北魏人又搜刮了那麼多船隻停靠在北牆,那韋睿恐怕水攻也無用,接下來勝負還未可知。

    更何況鐵策軍是什麼軍隊?

    這都根本不算是正規精銳邊軍。

    統領這樣的三千軍隊,硬生生的阻擋十幾萬北魏精銳大軍,而且連北魏的主將席如愚都斬殺了,這是何等的功績?

    這些在早朝時列陣在金鑾殿外的金甲衛都是雍州軍出身,雍州軍之中精挑細選出來,算是嫡系之中的嫡系,都是身經百戰之徒,但越是身經百戰,就越是清楚這是簡直無法想像之事。

    林意在眉山之後雖然也很風光,但在他們的眼中卻只是乳臭未乾的後輩小生,不過這鐘離一戰之後,卻沒有人再敢這麼想。

    林意這一戰不只是將北魏的席如愚部和楊癲的白骨軍打服了,也將他們雍州軍的所有人都打服了。

    很簡單,這些金甲衛都十分清楚,無論是之前他們離開雍州時的雍州軍,還是此時他們擴充了軍力之後,變成了此時南朝的中州軍,無論是雍州軍還是現在中州軍的哪一個將領,別說是帶數千軍隊,哪怕是帶三萬軍隊,軍備任意挑選,恐怕都不可能守得住鐘離。

    今日的朝會,皇帝必定要對林意封賞。

    現在他們和建康城的所有人,都很好奇皇帝會給林意什麼樣的賞賜。

    越是好奇和期待,就越是心癢難耐,就越是覺得平時似乎並不算長的朝會分外的漫長。

    好不容易等到朝會終於結束,大臣們都魚貫出來,一名金甲衛統領沿道護送這些大人去宮門外的馬車時,便忍不住輕聲問一名平時最為熟稔的官員,“大人,今日殿上,對那林將軍是?”

    他問的簡單,但這名官員卻自然知道什麼意思,這名官員面無表情,嘴唇微動,甚至不像是在說話,但聲音卻是細細的清晰傳入這名金甲衛統領的耳中,“賜十一班,神威鎮西大將軍。建康良田百畝,並將之前林望北的宅院發還。林望北恩准還鄉,建康養老。”

    “十一班?”

    這名金甲衛統領渾身一顫,簡直如同被雷擊一般。

    他心中即是震驚,又莫名覺得理所當然。若論將位,無論是席如愚還是楊癲,他們在北魏的將位按南朝的官爵來計算,他們的官位恐怕至少相當於南朝的十五班官員。

    林意斬殺席如愚,讓席如愚的大軍無可奈何,光憑這點,封賞林意十一班大將,一點都不為過。

    但是按之前林意的鐵策軍官位來算,這可是一下子提拔了不知道多少階。

    原本在他和許多中州軍將領私下的議事之中,他們猜測可能會到九班的大將,這都足夠驚人了,沒想到會是十一班大將。

    如此一來,按這將位來算,整個南朝軍方,官階比林意高的,也統共只剩下了二十幾個。

    這是真正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了。

    但在震驚之餘,這名金甲衛統領有些回過神來,體味到了其中的“鎮西”二字。

    “不是北邊,是西邊?”

    他愣了愣,下意識又問了一句。

    “去教訓黨項蠻子。”那名官員在皇宮之中不敢多言,怕被人傳,便只是異常簡單的輕聲又回了一句。

    這名金甲衛統領也不是笨人,他定了定神,不再言語,目光閃爍,便頓時體會出了其中意思。

    ……

    “十一班大將?那是多大的官兒?”

    “那就是和御史中丞,左右驍騎將軍一樣大的官。還有少府大人好像也是十一班。”

    “那佟護軍是什麼官位?”

    “那是十五班的大將軍。”

    “什麼,那意思是林意將軍陞官了之後,還比佟護軍小了四階?”

    “那也不能一下子超過佟護軍吧,佟護軍當年可是聖上手底下的第一號猛將,當年這建康皇宮的宮門都是他帶軍衝開的。”

    “反正他年紀還輕,聖上估計是想他再歷練幾年。”

    “真的是將門虎子…..”

    不消半個時辰,整個建康城裡就已經到處在談論今日朝會的封賞。

    大多數平民百姓其實對這將位官位都沒有太大的概念,平時哪怕是一班的官員,對於他們而言都已經是挺大了的官位,但不管如何,卻是整個建康城都是無比的熱鬧。

    滿城都在談論一人,上一次,還是現在的皇帝蕭衍兵變,領兵逼近建康城的時候。

    ……

    在滿城都在談論林意時,一名僧人,正坐著一條小船航行水上,距離建康城還有小半日的路程。

    這名僧人頭戴著斗笠,手裡托著一個銅缽,僧衣的邊緣都已經磨破。

    他的膚色黝黑,手腳的皮膚都很乾枯。

    在船伕的眼中,這名僧人就是一名普通的遊方僧人。

    畢竟建康城中大興佛寺,南朝那些窮苦地方的僧人到建康城中都應該能夠過得比之前好。

    只是這名僧人其實卻是第一次踏足南朝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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