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689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8 10:11
第五百八十章 我在

    他是北魏漠地之中密宗的苦行僧,只是因為跟隨著魔宗大人多年,所以他和南朝人交談起來,也不會讓人覺得他來自北魏的邊地。

    江南的風景不用說和漠地,就是和洛陽都有很大的差別,只是他一路走水路而來,卻無心看風景。

    他代表著魔宗大人而來,想要和南朝最尊貴的皇帝談一談。

    皇帝已經同意了這次會面,在建康城裡等待著他的到來。

    然而皇帝同意,有人卻不同意。

    江邊有一塊岸石,岸石上被各種纜繩摩擦出了無數道痕跡,只是在岸石下方的濕地裡,卻有一些水生植物在開花,圍繞著這塊岸石開出了一圈紅色的花朵。

    這塊石上原本空無一物,然而當這條小船從遠處而來,距離這塊石頭已經並不算遙遠時,這塊石上卻突然多了一名男子。

    這名男子身材頎長,披散著長發,明明看上去不修邊幅,卻給人一種分外潔淨之感。

    他的五官很正氣,歲月在他的臉上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讓人無法從他的外表判斷出他的真正年齡。

    似乎說他二十餘歲也可以,看上去三十多歲也可以。

    他的神容很安靜,就像是空谷裡的幽蘭。

    他曾經在眉山中的某個鹽湖畔出現,只是為了要看林意一眼,只是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整個修行者的世界,卻依舊沒有什麼人知道有他這樣一名強大的修行者的存在。

    他毫無疑問的強大。

    哪怕他已經在這塊岸石上靜立了片刻,江面上那條小船上的那名苦行僧在驀然抬首間,才突然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名苦行僧的眉頭深深的皺起,他的面色越來越凝重,甚至覺得頭頂的竹笠都越來越重。

    重的讓他有些難以承受。

    所以他緩緩的伸出手來,將頭頂的竹笠摘了下來。

    他隨之站了起來,站在船頭,看著石上這名男子微躬身行了一禮,鄭重問道:“您是?”

    他必須先確定這名男子的身份。

    如果這名男子並非是南朝皇帝派來接引他,如果是他的敵人,那他就會直接選擇逃遁。

    他沒有信心戰勝這人,而且他只是一名使者,也沒有必要再這裡和一名強大的修行者戰鬥,決出生死。

    撐船的船伕愣了愣。

    隨著這名苦行僧的行李,這名船伕這才發現了遠處的石頭上站著一個人。

    這名船伕頓時驚訝起來。

    那塊石頭立在水上,距離岸邊至少還有十餘丈的距離,只是石頭上那人看上去渾身乾淨,煉鞋面都未濕,而且石頭周圍也無船隻,他便想不明白這名男子是怎麼到了那石上去的。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我不會讓你和皇帝見面。”

    石頭上的這名男子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平靜的說了這兩句話。

    苦行僧垂下了頭顱。

    他感覺到了對方的心意。

    當他垂下頭顱的剎那,一道輕柔而強大的氣息便已落在了船伕的背上.

    這名船伕連驚呼都沒有來得及喊出,就已經被一股磅礴的力量拍飛出去。

    他從小船上飛出,就像是被投石車投出的石頭一樣,砸向石上那名男子。

    與此同時,這名苦行僧往後飛了出去,他毅然決然的朝著後方的水面飛去。

    不管這名男子到底是何來歷,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必然是一名南朝的修行者。

    在他看來,既然是南朝的修行者,就至少要管南朝人的生死。

    他將這名船伕砸去,只要這名船伕能夠阻對方一瞬,他覺得自己就可以順利逃走。

    然而一切和他所想的並不太一樣。

    船伕只覺得自己的背上又被輕輕一點,他的眼前一花,在終於能夠驚呼出聲的剎那,他發現自己已經好好的落在岸上。

    “我的船!”

    在下一剎那,這名船伕甚至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安全,甚至沒有想自己剛剛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他只是下意識的心痛自己的船還飄在江中。

    這要是順流而下,他哪怕游過去可也是追不上。

    這條船,可是他的大半家當。

    然而在他心痛的叫聲響起之前,原本在石上站立著的那名男子的身影已經如浮光掠影般落在了他的船上,然後再毫無停頓的掠了起來,追向那名落水的苦行僧。

    那條船如同離弦之箭,在水面上帶起一條白線,竟然是直往他所在的岸邊射來。

    苦行僧憑空掠出數十丈,他的雙腳落在水面,卻是如同踩在了棉花堆上,並未像他想像的一樣沒入水中。

    感受著從水中泛出的可怕力量,這名苦行僧的呼吸都徹底停頓,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幽蘭般的男子,確定哪怕是魔宗大人親至,都未必能夠戰勝這名男子。

    他無法想像,南朝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的一名修行者。

    噗的一聲輕響。

    他的眉心中央突然自己奇異的凹陷下去。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念力推動的元氣力量,已經同時鎮落在那名男子的眉心。

    他不期望自己能夠殺死這名男子,只想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手段,為自己贏得一些逃遁的時間。

    然而就在他這種獨特的真元和念力手段匯聚的力量鎮落在這名男子的眉心時,這名男子的雙目之中一片晶瑩,有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光絲,從他的肌膚下透了出來。

    他鎮壓在這名男子眉心的力量,瞬間被割裂,粉碎,變成無數微亮的飛屑。

    “何修行!”

    這名苦行僧滿心震撼的喝出了三個字。

    他認出了這是何修行擁有的手段,若非這名男子比何修行年輕太多,他曾經有一那麼一剎那,懷疑南朝傳出的何修行的死訊是假的。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準備迎接永恆的死亡。

    他並不懼怕死亡,只是遺憾自己沒有死在故土,卻要死在第一次踏足的南朝。

    這裡太過潮濕,即便是死亡都不令人滿意。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這名男子的聲音。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想殺你。”

    這名男子揮了揮衣袖,“回去告訴魔宗,有我在的一天,他不要想著能夠和皇帝談回到南朝。”

    這名苦行僧愣了愣,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在下一剎那,他也和那名船伕一樣飛了起來。

    他的身體從水面上飛起,落在岸上,只是是在另外一面的岸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8 10:11
第五百八十一章 採辦

    南朝定州,蒙籠城,在這名男子揮了揮衣袖,將這名苦行僧拂到對岸時,城中的幾間店舖門口的夥計也發現來了幾名異鄉人。

    定州雖然距離北方戰場還隔著數州,就是距離之前中山王元英大軍襲擊的道人城、鐘離一帶也隔著數州,更何況中山王元英率軍出其不意的深入南朝境內,也是奔著建康去的,是要切斷建康和北部邊軍的聯繫,如果有可能,一舉攻入建康一帶自然是更好。

    定州在南朝和北魏的那些將軍的沙盤之中,還算是遠離戰區的平安之地。

    在今年春夏交接之時,北部邊境戰事已經頻發時,定州一帶還根本未受什麼影響,民眾安居樂業,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絕大多數人都甚至沒有意識到,南朝和北魏已經開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戰。

    但現在已經截然不同,雖然還未受戰火波及,但很明顯隨著逃避戰火的那些州郡的人到來,隨著一些過境軍隊的頻繁出現,許多東西都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很多東西都悄然變得緊缺起來。

    就算是最普通的喂養牲口的乾草,粗鹽,都變得異常緊缺。

    明明比以往更多的商隊在往來,但前線的戰爭卻像是一個巨大的吸水口,悄然的在抽空周圍的池塘裡的水。

    蒙籠城的名字很普通,但在定州蒙籠城卻本身有著很重要的地位。

    蒙籠城一帶有幾個大商號,這些商號經營的都是礦石和武器生意。

    這些商號本身沒有製作武器的工坊,但是他們的生意,卻硬生生的將蒙籠城做成了南朝重要的礦石和武器的集散中心。

    這些商號在百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經營這些生意,從小小的馬幫開始,到現在的巨富門閥,他們能夠用各種手段,源源不斷的從南朝和北魏各地,甚至能夠將黨項、吐古渾境內的一些優質礦石貿易至這裡,與此作為優先交換,南朝許多工坊出產的武器,也是第一時間被他們挑選和收購。

    毫不誇張的說,雖然整個定州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煉器工坊,但寧州、湘州,哪怕是建康一帶的一些出名工坊的東西,只要今天煉製出來,可能過不了數天,就已經出現在了蒙籠城的店舖裡。

    邊關戰事加劇,各地就也動盪,流民一多,馬賊山寇也很快多了,許多門閥對於私軍的需求便也高了,所以蒙籠城這一帶的這些鋪子的生意,反而比往年更火。

    武器不比平常貨物,能夠來採買的,不是門閥,也都是刀頭上舔血的寇首或者將領。

    稍有差池,恐怕這些商行反而要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這些商號的夥計、掌櫃,也都不是普通人,便是站在鋪子口招呼客人的夥計,一般也是在商行別處幹了十幾年,眼光自然很毒辣。

    所以當一名老軍模樣的人和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剛剛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時,這條街中幾家鋪子的門口夥計都是眼神微微一凜,心中都覺得這三位不是普通人物。

    那名老軍模樣的人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年紀,穿著的只是普通的粗布軍衣,沒有著甲,看不出是什麼軍隊的軍爺,而且這人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威勢,但是顧盼之間,這些眼光毒辣的夥計卻偏偏覺得這名老軍就像是吃飽了沒事做,在羊群之中眯著眼閒逛的獅子。

    那一男一女年輕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如許,或者還要更年輕一些。

    只是這兩人都不像城中的年輕人那般給人輕浮的感覺,年輕男子看上去不算太過俊美,但身姿挺拔,有種說不出的英氣,明明長得很像白淨的讀書人,面色也十分平和,看上去似乎很好說話,然而卻又偏偏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壓之感。

    至於那名女子,長得便又是英氣,又是漂亮,而且這些夥計是一眼就可以肯定,這名女子必定是出自某個大權貴門閥。

    那種目光流轉之間,似乎隨便看到什麼都覺得稀鬆平常的感覺,讓這些夥計一眼便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大貴之氣。

    這三人而且顯然也是有目的而來,不是閒逛,而且似乎就是這名女子帶領,直直的就朝著最靠近街口的一間鋪子走了過去。

    這家鋪子叫做金風坊,在這條街中門面並不算最大,但這是承天號的鋪子,承天號則是蒙籠城裡最大的商【31小說網】號。

    看著這三人徑直朝著自家的鋪子而來,門口的夥計頓時深吸了一口氣,迎了上去。

    但他還未開口,那名女子的聲音便已經輕輕的傳入了他的耳中,“告訴你們家掌櫃,說是建康陳家的人。”

    這名夥計面色頓時一變,毫不猶豫的躬身行了一禮,道:“請諸位貴客隨我來。”

    他根本未帶著三人在陳列著諸般武器的鋪子裡停留,只是在進門時彈動了一根銅線,內裡的庭院之中便有清脆的銅鈴聲響起,他便帶著這三人直接入了後院,上了樓。

    這間鋪子的掌櫃已經在樓上雅室的門口候著,看見三人上樓頓時也躬身行了一禮,道:“富玲瓏見過大小姐。”

    他的面色雖然平靜,但哪怕三人隨了他進了雅室坐了下來,他兀自心跳不已,忍不住苦笑起來,看著對面的年輕女子道:“您過來,怎麼不先讓下人通報一聲,我等都無準備,恐缺了禮數。”

    “我是送人,行軍之中,順便採辦,不需多禮。”

    年輕女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如此客套。

    “送人?行軍之中?”

    這間鋪子的掌櫃名叫富玲瓏,他的心思也十分玲瓏,他聽著這句話,再看著年輕女子對身旁那名男子的神色,再想到之前這名女子在鐘離城,他便的呼吸便頓時直接停頓,臉色再也無法平靜,震駭的看著那名年輕男子,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您…您難道就是鐵策軍…林意將軍?”

    這名陳家的女子,自然就是陳寶菀。

    而她身邊的男子,正是林意。

    林意倒是被他的表情弄得微微一怔,道:“我正是林意。”

    富玲瓏今年已經五十有餘,他平生見過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見過無數邊軍將領,但此時看著林意,他心神震盪,一時間,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時竟是無言,只是再下意識的伏身行了一個大禮。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8 10:11
第五百八十二章 精兵

    “不用客氣。”

    林意認真回了一禮,道:“我鐵策軍路過這裡,你也聽說了,我要開撥去齊通郡。我鐵策軍軍備並不足,採辦軍械方面,還需掌櫃你幫忙。”

    富玲瓏抬起身來,心臟還在劇烈跳動,他越是確定傳言非虛,就越是覺得榮幸。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定了定神,問道:“林將軍太過客氣,若非您在鐘離阻住北魏大軍,我們還能否在這裡做生意都是未知之數,您想要什麼軍械,儘管開口,只要我們承天號能夠做到,絕不會有絲毫藏私。”

    “我要備一千步軍,五百精騎,精騎類金烏騎,步軍則以前朝黑刺軍為參照,你看能如何配備軍械?”林意看著他,認真求教般輕聲說了這一句。

    他的神態雖然謙虛恭謹,然而落在富玲瓏的耳中,富玲瓏卻是瞬間大吃了一驚。

    “這…..”

    他看著林意,又是不解,又是有些驚異不定,欲言又止。

    林意平靜道:“但說無妨。”

    “我只是不太明白,前朝黑刺軍,是前朝四皇子手下的親衛軍,並非普通的精銳步軍,那支軍隊,其實都是刺客,行動時都是數人一組,如果我所知不差,黑刺軍也不過總共五百餘人。金烏騎我自然明白,先前金烏騎的一些軍備,也是陳家從我商號取得,這些軍備都並非尋常制式….”雖然林意說了但說無妨,但是說到這裡,富玲瓏卻還是有些猶豫,不知如何措辭。

    “這些非尋常制式軍械不只是價格驚人而已,而且數量一多,便極為難辦。”陳寶菀看著他吞吞吐吐,卻是不想浪費時間,看了林意一眼,道:“你要把你所想一次說個明白,否則說了半天恐怕還不成事。”

    “你也應該猜得出來,我奉命去齊通郡,就是要對付黨項。黨項軍隊和北魏軍隊雖然無法相比,但是按目前所知,邊境上總共有近二十萬大軍。我所能調動的齊通郡一帶的軍隊,總共也不過三萬,其中只有極少數是邊軍,哪怕現在我被封神威鎮西大將軍,有足夠權力在附近州郡大量徵兵,但再怎麼征,要想和黨項拼軍隊數量,是不可能。”

    林意不急不緩的說道:“而且黨項多火器,我朝重鎧重甲在火器面前毫無優勢,所以我根本不想徵兵,我只需如強大馬賊一般快速的奇兵,所以我去黨項,我統御軍隊,只需這一千五百人建制。”

    “只想一千五百人?那如何守關,鎮守要塞?”富玲瓏此時已經完全明白林意的意思,但是他這句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這實在是他一貫的認知相悖。

    朝中十班以上的大將,哪一個不是統軍數萬,七班以上的將領,都不可能只統領一千五百人。

    “守關自然不夠,但我根本不想守。”

    林意看了他一眼,道:“我到時率軍直入黨項境內,只攻不守,要戰也只在黨項境內戰。”

    富玲瓏目瞪口呆。

    他腦海之中全是荒謬二字。

    區區一千五百人殺入黨項境內,以攻為守,面對的是二十萬黨項軍隊的追殺圍剿,哪怕黨項軍隊比起北魏和南朝軍隊弱很多,但這也怎麼都不可能。

    然而在下一剎那,他的腦海之中卻清晰的浮現出鐘離二字。

    他心中泛起一種古怪的意味,他腦海之中另外一個聲音不斷提醒他,眼前這個將領,是帶領著區區幾千人,而且是近乎雜軍一樣的區區幾千人,就讓北魏最精銳的十幾萬大軍無可奈何,而且那時,眼前這個將領還必須鎮守鐘離,不能離開。

    若是以此來算,即便只有一千五百人,若是能夠肆意遊走而戰,面對黨項二十萬軍隊,又有何不可能。

    兩相比較,黨項二十萬軍隊的戰力,也絕對不如席如愚和楊癲的那兩支北魏大軍。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他連連深吸氣,然後看著林意,凝重道:“您是想您的軍隊,不管是步軍還是騎軍,都要和那些最強的馬賊一樣,來去如電,讓人無法輕易堵截,所需配備,便是重鎧重甲全部不要,要輕便自如,每日能夠活動的範圍極大,而且還要能夠久戰,能夠連續轉戰。”

    “就是如此。”

    林意微笑起來,道:“就如今日在你這裡大戰,明日我卻已經在百里之外,再取敵關。”

    “黨項地貌和我們南朝絕大不同,黨項的邊境都是高原寒冷地帶,一年之中,只有三個月氣候還算溫暖,其餘都是苦寒,你們鐵策軍此時過去,到了那裡,黨項邊境便恐怕已經開始下雪。”

    富玲瓏定下了神,他沉靜下來,眉頭也隨之深深皺起,只不過並不是覺得不可能,只是已經在思索要何種配備。他必須極為慎重,萬一和林意有所疏漏,對於鐵策軍恐怕就是滅頂之災。

    “隱匿身影和保暖的衣物,我們已經有所準備。行軍地圖和現在黨項的軍隊分佈,我們也不缺。”林意看著他,接著道:“你只需幫我考慮,要配合哪些軍械,既能讓我快速轉戰,又能保證我這些軍隊面對任何精銳軍隊,都在軍械上有優勢,少些損傷。至於價錢,你不需要考慮。”

    “價錢只在其次,哪怕鐵策軍賒著,將來黨項大勝回來再算都可以,配備一千五百精銳軍隊的軍械,也不足以讓我承天號便無法支撐。”

    富玲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劇烈的閃爍起來,“不知林將軍您給我多少時間,若是時間足夠,我想再花半個時辰,多找些人來仔細合計,我這一人所想,必然不如諸多熟悉黨項一帶情形的人想的透徹,而且不瞞將軍,我們的一些生意和黨項也有往來,我們這幾個商號的有些人,對黨項的軍備配置也有一定知曉,讓他們來定,便是有的放矢,更好針對。”

    “放心。”

    陳寶菀淡淡一笑,“既然我帶他來這裡,便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我和他在這裡有足夠時間,你放心安排便是。只是消息卻不可走漏太多。”

    富玲瓏神色一肅,“那是自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6:25
第五百八十三章 桐山監

    有錢能使鬼推磨,再好的軍械,原本就是要提供給有錢的主顧。

    林意那一句「至於價錢,你不需要考慮」,便已經足夠份量。

    更何況現在林意和陳寶菀何止是有錢而已。

    陳家是什麼權勢?

    陳家原本就是這些商號的最大主顧之一,在之前確切的傳聞裡,陳寶菀在鐘離城將破之時,都帶著修行者去援,準備和林意同生死共存亡。

    這對於聰明人而言,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林意在還未獲得鐘離大捷之前,對於陳家就已經重要到了極點。

    更何況現在林意已經是南朝軍方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現在哪怕是蒙籠城裡的小孩子,都知道林意的名字。

    除此之外,對於這些商號,林意這種軍方大將的一句承諾,意味著什麼樣驚人的利益?

    林意到了黨項邊境,他就是黨項一帶邊軍的最高將領,不管他帶多少軍,但在整個南朝的西方邊境,就是他說了算。

    若是他對黨項也是大勝,那從黨項的獲利自然驚人,他們這些商號憑著林意的承諾,得到的回報自然也是異常驚人。

    不消片刻,不只是承天號,寶通號、良工坊的數名東家、幾名對軍械配備和黨項一帶有些瞭解的大匠師、掌櫃,也悉數到場。

    「林意將軍神威,黨項軍隊雖然數量眾多,但戰力恐不比北魏那些精銳軍隊,所需顧忌的也不過是火器和地利。」

    這幾家東家本身便是同鄉出身,同氣連枝,此時私議,林意和陳寶菀都不在場,他們說話便無顧忌,十分直接,承天號的當家元承運便很乾脆的說道:「更何況有陳家全力支持,只要軍備得當,我便從不會懷疑他不能大勝。諸位,這可不只是攀附一名朝中大員的生意,陳家在建康和北部邊軍坐擁半壁也不需我多說,林將軍現在是鎮西大將軍,西邊大員,等到他打服了黨項,他便是鎮西王。光是黨項的出產,我們哪怕只是公事公辦,從他手中採買,諸多出產,我們能有多大的利。」

    「當然無需多言。」

    寶通號、良工坊的兩名當家都是搖了搖頭,讚歎道:「他現在已經是十一班大將軍,若是平了黨項,解了西邊之患,這又是多大的功績,更何況現在我朝前方戰事大優,將來若是滅了北魏,南北一統,我們的生意,又何止貫通黨項。」

    「想得太遠,想得太遠。」

    元承運連連擺手,連說了兩遍,這才正色道:「光是鐘離大捷,避免了我等多少損失,便已足夠讓我們鼎力回報林將軍,得不得利,只是我怕諸位心疼錢財。既然眼下我看你們都和我一般想法,那便真不需多言,林將軍的想法,富掌櫃已然告知諸位,現在就看諸位設想,如何將他這支精兵打造至極致。」

    「要想長途跋涉轉戰,在苦寒之地,首先便是輕便保暖。林將軍提出只需一千五百人,恐怕倒也是仔細思量過,並非臨時起意。」

    一名大匠師起身的掌櫃想到可以集數家之力,不餘其力的打造一支這樣的軍隊,他自己倒是首先興奮起來,邊思索邊道:「至於甲衣,火蜥甲十分適合,既輕便,又天生有些熱力,而且乾燥透汗,長時間行走,身上也不會大汗淋漓,不會因為出汗而涼風一吹,便受了風寒生病。」

    「作為貼身甲衣,這火蜥甲當然合適,而且自身堅韌也足以防普通弩箭,只是需要考慮黨項軍隊大量火器激射。」另外一名掌櫃卻是皺了皺眉頭,「按我所知,這火蜥甲本身鞣製後用鮫魚油浸潤,應該易燃。」

    「你們怕是忘了,長沙王之前想要定一批寒暑不侵的輕便甲衣。我們後來雖然想了辦法,但算了算,卻沒捨得…」一個聲音有些振奮的響起。

    元承運看著出聲的良工坊那名掌櫃,瞬間反應過來,興奮的一拍大腿,叫出了聲來,「吉祥紗!」

    良工坊那名掌櫃頓時笑而不語。

    「就以這吉祥紗趕製,應該要不了數日,誤不了事。」

    在場諸人只覺得瞬間解決了難題,都是極為欣喜。

    這吉祥紗其實原名火劍紗,原材是出自此時南朝永昌郡保山一帶的紅石山上的一種劍麻。這種奇特的劍麻在平日裡看起來和尋常的劍麻毫無區別,但是在冬日寒冷時,卻會像楓樹一樣變色,變得火紅。

    這種劍麻經過當地土著用一種獨特硃砂的鞣製,紡織成紗之後就有一種奇異的特性,不僅是堅韌異常,水火不侵,而且在寒冷無光時能夠散熱,而在晴好天熱時能夠吸熱。

    前朝永昌郡的郡守曾上貢了兩件這樣的紗衣,當時便取名為吉祥紗。

    雖然在寒冷時穿著暖烘烘,在炎炎夏日穿著時又涼爽異常,但當時前朝皇帝卻依舊嫌棄這紗衣太硬,這兩件上貢的吉祥紗衣便只是看了個稀奇,便很快歸入皇宮庫房,不知所蹤了。

    後來和承天號、良工坊有密切生意來往的建康某個工坊在遍尋特殊材質時,倒是正好看到了這一段記載,卻是找到了出處,只是那火劍麻原本生長在高山苦寒的岩峰之中,當時便幾近滅絕,後來雖然弄到了一批,但計算成本,卻是價格太過驚人,若是真製成甲衣提供長沙王,承天號和良工坊恐怕血本無歸。

    這些特殊的東西對於這些工坊而言,是日益稀少,而且是不可復生,越存都是越價格驚人,所以過了那時,這些吉祥紗便存在庫中,一時倒是沒有動用的念頭。

    「吉祥紗,製成吉祥甲,寓意也好。」

    一名沉默思索許久的掌櫃道:「若是決定,這甲衣的問題倒算是解決,這所帶營帳和所穿行軍鞋具也得考量,前朝雪域飛獅軍的那種特製靴倒是可以考慮一下,現在河間一帶的彈性軟鋼煉製也已經成熟,無論是在雪地還是平原,都可以節省氣力,而且所留痕跡極少。」

    …….

    在這幾大商號費盡心思在考慮林意這一支精軍的軍備時,一輛馬車卻是悄然停在了距離此處不算遠的寧州一處衙門之外。

    一席乾淨白衣的齊珠璣下了馬車,和已經等候在衙門外的一名官員照了面。

    「齊將軍你特意來此,是要?」

    「我要進桐山監,提一些犯人走。」

    「進桐山監?」

    這名官員頓時大吃了一驚,看著齊珠璣的眼睛裡充滿驚疑。

    桐山監是這數州最大的監獄苦牢,而且關押的都是最為窮凶極惡的案犯,罪不可赦。

    他不明白齊珠璣所說提一些犯人走是什麼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 11:01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交命

    齊珠璣根本沒有回應,面對這名官員的驚疑,他只是很有深意的看了這名官員一眼。

    這名官員頓時醒覺。

    林意此時已經是十一班的大將,滿朝皆知,而隨著林意在鐘離守城的一些鐵策軍重要人物也皆有封賞,且不論齊珠璣原先的出身,現在的齊珠璣也已經是受封九班的將領,以齊珠璣的官位,實在和他相差太遠,根本不需要對他解釋什麼。

    更何況十班以上大將在戰時原本就有提囚入軍權,這種地方上的監獄苦牢的囚犯,在戰事緊急時,都可以提入軍中作為軍士用,只是要辦齊相關手續而已。

    至於戰事是否緊急,那便是齊珠璣和林意這種將領說了算。

    將來要出什麼事情,自然也是林意頂著,和他們這種按規矩辦事的地方官員沒有任何關係。

    “請齊將軍稍待,我這便準備相關文書。”

    他轉身就一路小跑,不過數十個呼吸時間,他便有些氣喘的帶了文書,然後對齊珠璣再行一禮,道:“齊將軍隨我來。”

    桐山監就在這座衙門之後,不需騎馬,只需步行。

    之所以叫做桐山監,是因為這座衙門後方原本有一座小山,叫做桐山。

    但這座桐山所產的黑石所做的硯台極受文人和達官貴人的喜愛,所以在過往的百年間,這座桐山被採石人挖去了大半,現在的桐山只剩餘了斷牆殘垣般一截。

    那些被挖空的地方,反而地勢較低,建造的牢房便大多陰暗潮濕。

    從前朝開始,這裡就是寧州一帶關押重刑犯的地方。

    “你將這上面所列的人都給我提出來。”

    齊珠璣跟著這名官員到了桐山監外,卻並不進監門,只在門外一處空地一站,便將一卷羊皮小卷遞給了這名官員。

    這名官員看了一眼,看到上面只列了十幾個人名,頓時覺得不多,雖然明知將來哪怕出了問題,也和自己無關,但還是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寧州地方上官階最高的鎮戊將軍也不過七班,聽得是鐵策軍這樣的大將到來,這桐山監內的官員哪裡敢怠慢,只聽桐山監內厲喝聲四起,只是片刻時間,十幾名囚徒便排成一字長蛇,被押了出來。

    “將功抵罪,你們想必都聽過。”

    齊珠璣看著這十幾名囚徒,絲毫沒有廢話的淡淡說道:“隨鎮西大將軍去黨項,軍餉五倍,若是戰死,葬銀也五倍。若是願意,即日起,就有軍書發書回鄉,告知家人你們已經脫獄入軍。”

    “五倍軍餉?”

    即便知道此時鐵策軍今非昔比,但是先前那名領帶官員和桐山監內出來的官員和軍士都是大吃一驚。

    他們自然是不知道林意的打算,心中只是下意識覺得,對於一支大軍而言,軍餉只是翻倍便已經負擔驚人,更不用說五倍。

    所有這些囚徒聽到鎮西大將軍的字眼,都未感到不解,這些時日他們即便都被關押在獄中,但平時無論是被收押還是在外苦役時,聽得最多的就是鐘離之戰,光是鎮西大將軍和黨項的字眼,他們就已經明白是鐵策軍經過,在補充軍士。

    “我們恐是必死,如何知道你們不欺我們?”

    其中一名囚徒猛然抬起頭來,眼中並無驚喜,反而冷笑出聲。

    “軍餉預支一年,隨家書送至你們家人。但若是你們在軍中不奉命而行,不守軍紀,便盡數收回,累及家人。”齊珠璣看著這名囚徒,也是冷冷一笑,道:“你們各自可以在桐山監帶五人離開,作為你們在軍中的下屬。他們也同樣五倍軍餉,若是戰死,葬銀也是比尋常邊軍多五倍。只是你們必須在一盞茶的時間之內想好人選。若是你們從這監中帶出的人選在鐵策軍之中有違軍令,不能成為合格的軍士,那你們也受連坐。”

    “什麼?”

    先前那名領帶官員心中原本以為齊珠璣只是要十幾個人,現在聽得齊珠璣這麼一說,他頓時是暗中抽了一口冷氣。

    這十幾名囚徒也是身體齊齊一震,眼中也儘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麼,這相當於給你們每個人赦免五個囚徒的權利,除非你們真的是傻子,還需要多想。”

    齊珠璣看著這些人,譏諷的冷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不只是在這桐山監,接下來的樹頭監、徐子監、白事監,我們鐵策軍都會像在這裡一樣帶走不少人。你們自己心裡難道還不清楚,這桐山監關押一千七百十三人,為什麼偏偏挑選你們這十四人?你們因何獲罪,在獲罪之前是何等樣人,難道你們自己不清楚?無論是桐山監,樹頭監還是徐子監、白事監,這些都是各州最大的重監,若是只在一處帶走六七十人,或許對上還能交待應付得過去,但若是沿途所有重監都帶走這麼多人,便一定會引起諸多非議,雖然這些並非是建康城內的國監,但其中恐怕也有不少在很多權貴看來不可赦免的犯人。林意雖然在鐘離城立下大功,此時直接變成十一班大將軍,但剛剛獲得如此封賞,就做如此出格之事,這等代價,難道在你們看來,就只是為了讓你們去鐵策軍送死?”

    “.…..”

    聽到齊珠璣說在樹頭監等沿途重監都要像今日這樣提人,在場的數名官員和軍士全部徹底無言,心中都是震撼難當,都直想這鐵策軍林大將軍是到底要做什麼。

    “不瘋狂不成事。”

    齊珠璣看著這十幾名眼神全部都變了的囚徒,有些說不出冷傲的微揚起頭,道:“三千人對十幾萬北魏大軍我們也做過,現在就看你們這些人,有沒有膽量陪我們瘋一把,再對個二十萬黨項大軍,若是不敢,那你們便留在這裡,乖乖滾回牢房。”

    “就如將軍所言,我們當然明白我們之前為何獲罪,既然如此,又何須激將。”

    這十幾名囚徒互相看了一眼,一名鬍鬚和頭髮一樣長的中年男子冷冷一笑,上前行了一禮,“林大將軍本身就是罪臣之後,在我看來,即便獲功,都需小心謹慎,揣度聖意,但既然林大將軍都不在乎,都感如此,那我們就將命交給林大將軍,又有何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 11:01
第五百八十五章 白馬騎

    承天號,寶通號、良工坊這些人的商議很快告一段落。

    生意是生意,和無條件的付出便絕對不一樣。

    之前這些商號和軍方、一些權貴門閥做生意時,自然會有很多特殊的限定,但若是拋開各種限定,而且只需考慮一千五百人的精銳軍力時,這些生意人和優秀匠師的想像力就發揮到了極致。

    完美,簡直是完美。

    看著最終匯聚而成的清單,元承運和富玲瓏自己都覺得讚歎,他們自己都覺得,似乎換了自己領了這樣軍備的一千五百名軍士,自己似乎都能打幾個漂亮的勝仗。

    “我們不知道林大將軍您什麼時候想入黨項,但我們這份單子裡列的東西,除了軍馬需要耗時長一些之外,應該都可以在一個月之內備齊,並送到齊通郡。”

    元承運親自將這份單子交到林意的面前時,他看著林意的面容,雖然明知道林意十分年輕,但還是在心中忍不住感嘆英雄出少年。

    “軍馬和我們的糧草、所需的藥物,你們不用考慮。”

    林意一邊認真的看著手中的清單,一邊很斷然的謝絕。

    “這些都不用考慮?”

    元承運和富玲瓏愣了愣,但隨即看到林意身邊陳寶菀的嘴角露出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兩人便頓時醒悟過來。“倒是我們愚鈍了。”

    金烏騎是公認的天下第一騎軍,連北魏那些自幼在馬背上的強大部族的騎軍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在騎軍方面,哪怕是對於馬匹的選擇,以及各種惡劣環境下的跋涉和戰鬥,應該沒有人會比金烏騎更強,更有經驗。

    雖然金烏騎聽說在鐘離之戰也損失慘重,但剩餘的金烏騎卻是都歸了林意的這支鐵策軍,如此想來,鐵策軍將來的這五百騎軍,恐怕就是一支新的金烏騎。

    林意和陳寶菀還在凝神看那份軍械清單,一時沒有再說什麼,元承運和富玲瓏兩人想到此層,心中卻是越來越好奇,他們忍不住去猜想,林意的這支新軍,到底都會由什麼樣的軍士組成。

    ……

    六二七。

    這是鐘離之戰結束,除去一些無法行動的傷病員,跟著林意開始西進的這支鐵策軍的人數。

    包括林意自己,包括劍閣剩餘的人,包括齊珠璣、蕭素心和魏觀星等所有修行者在內,此時跟隨著林意的這支鐵策軍總人數便是六百二十七人。

    這些人裡面,有剩餘的金烏騎,有王朝宗等倖存的當時的鐘離城守軍,有十數名私鹽販子,還有便是原本的鐵策軍。

    自林意被封十一班神勇鎮西大將軍開始,沿途的一些鎮戊軍的軍力,包括一些預備的軍力,其實都可以調動補充,擴入鐵策軍。

    然而從離開鐘離城開始,林意卻是連一人都沒有增招。

    林意和陳寶菀直接找承天號等商號,大量準備軍械,齊珠璣又去桐山監提重案犯….現在林意這支鐵策軍的所作所為似乎有些肆意妄為,而且即便陳寶菀對這些商號有那一句交待,但恐怕過不了多少時間,稍微聰明一些的人都會很輕易的揣摩出林意的戰略意圖——精兵,主動出擊。

    但在今日之前,卻委實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林意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現在這支鐵策軍,連統一的軍服都尚且沒有申領,在行軍之中,完全就像是一支雜軍。

    這支“雜軍”此時就駐紮在蒙籠城外的一片野地裡。

    十餘輛馬車毫無秩序的散亂停著,行軍營帳也是顯得凌亂而隨意。

    不遠處的官道上,正巧慢慢行來一支兩千人左右的地方軍。

    行在前方的是八百左右的輕騎軍。

    這些輕騎軍所騎的戰馬都是清一色的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而且毛色十分光滑,馬身的肌肉都是高高隆起,顯得雄健異常。

    這些輕騎軍頭盔上的白羽和旗幟上的“陳”字,證明了他們是定州軍的精銳騎軍,大名鼎鼎的白馬騎。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絕大多數騎軍都不會佩戴任何多餘的配飾,但是定州一帶的一些騎軍卻有著特殊的傳統。

    這些白羽不是為了顯得英武好看,而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只有經歷過上千人以上的戰陣,而且在戰陣之中殺死過兩名以上敵人的騎軍,才有資格在自己的頭盔上插上這樣的白羽。

    這些行進在官道上的輕騎軍,每一個人的頭盔上都有白羽,這便意味著在定州,這支騎軍絕對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在遠處,這支騎軍就已經注意到了駐紮在野地裡的這支“雜軍”。

    這支軍隊的將領並沒有先派數騎過來查看問詢,因為遠遠看著這支“雜軍”,這支騎軍的將領心中就已經覺得,這或許應該是某一個途徑此地的門閥的私軍。

    然而等到他們越來越接近,看到其中一些人身上金色的鎧甲,看到一些鐵策軍的衣飾時,這些將領的面容卻漸漸變得僵硬起來。

    他們心中隱約的猜測,和某個傳聞越來越重合。

    尤其當距離這支“雜軍”只有數十丈的距離時,當可以看到這些人臉上的神色和情緒時,這些將領和他們身後的軍士,心中都湧起一些古怪的感受,甚至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寒意在他們心中生成。

    這些人的眼神明明很平和,很善意。

    然而和這些人的目光相觸時,他們卻莫名的覺得這些人和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這支騎軍為首的一名年青將領面容漸肅,他緩緩的豎起了手。

    他身後的軍隊齊刷刷的停了下來。

    然後他下馬,離開官道,朝著這支“雜軍”所在的野地中走去。

    他是陳治,定州軍最優秀的年輕將領,之前所統御指揮的戰鬥無一敗績。

    在平時,他是一個極為自信,也很驕傲的將領。

    然而此時,他看著這些人,心中絲毫沒有驕傲的情緒。

    他的心中也有著不斷湧出的涼意。

    看著這些平和但莫名讓人覺得可怕的“雜軍”,他的嘴角甚至蕩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

    難道這就是面對十幾萬敵軍,在如同煉獄一般的殺場,最後存活下來還能取得勝利的軍士,才能擁有的如修羅般的氣質?

    “定州,白馬騎陳治,您是?”

    看著迎上來的一名看上去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將領,他認真躬身行了一禮,問道。

    “鐵策軍,神威大將軍部,王朝宗。”

    王朝宗也對著他認真行了一禮。

    他在鐘離城之中所受的傷很重,雖然經過黃秋棠的用藥,接著又有陳家的靈藥,但是在此時卻還未完全復原,他行禮時的動作有些艱難,面色也有些過分的蒼白。

    陳治感覺得出他的傷勢。

    聽著他的名字,陳治的心中也瞬間湧出極大的尊敬。

    鐘離大捷之後,整個戰爭過程裡很多細節被忽略,或者說有意的遺忘了,但這些細節,軍方自己卻很清楚,今後的很多故事書裡也一定會有記載。

    王朝宗是鐘離大捷之後,所有鐘離城中倖存的將領之中所獲封賞最少的一位。

    因為他以下叛上,甚至將上峰將領殺死吊在北牆之上,這種事情,雖然基於他的英雄無畏,基於他要鎮守住鐘離城,但對於軍方而言,卻依舊是無視軍令,絕對不可取,絕對不能大力宣告的事情。

    除了血腥和英勇,軍隊更在意的是軍紀和絕對的服從。

    只是軍方考慮的是大局,而底下每一名將領,對於這樣的事情,自然就有著各自的判斷。

    “很榮幸…真的很榮幸見到您。”

    陳治微微遲滯了片刻,然後極為認真的輕聲行了一禮,“林大將軍,在不在此處?”

    在之前的行軍之中,這支鐵策軍也已經數次遭遇過地方軍,所以王朝宗很能理解陳治此時的心情,他有些歉然的笑了笑,道:“林將軍他們入城辦事,恐怕不會很快回來。”

    “我們受命調度,不會在此處停留,看來便是錯誤,無緣參見林大將軍了。”

    陳治心中生出濃濃的失望之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了想,然後認真道:“有什麼我等能幫得上忙的嗎?”

    王朝宗略微沉吟,還未應聲,他身後不遠處的營帳後卻是轉出一名看上去很安靜的少女,對著陳治行了一禮,輕聲道:“應該會有,他日若有一些東西要運送,恐怕還要勞煩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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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無關

    “運送東西?”

    陳治微微一怔,雖然明知鐵策軍若是要運送至前線的東西應該不是平常事物,但他還是馬上點了點頭,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當然沒有問題。”

    “那便多謝將軍。”這名少女認真行禮致謝。

    “您是?”陳治回了一禮,他的眼神裡全是驚異的神色,這名少女看上去並不太過引人注意,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所有她身邊的那些鐵策軍軍士看著她的目光都很尊敬。

    “這是我家軍師,姓白。”少女還未回答,王朝宗便已經答道。

    “倒是唐突了。”陳治頓時大吃一驚。

    少女微微一笑,“陳將軍說笑了。”

    陳治倒是也不想特意攀附林意,加之的確有軍務在身,他也不在逗留,很爽快的告辭離開。

    這支白馬騎和隨後的步軍在官道上留下的煙塵還沒有正式散盡,遠處官道的盡頭處,卻又出現了一條孤單的身影。

    那是一名單獨的騎者。

    但是這名單獨的騎者,卻很快吸引了鐵策軍絕大多數人的注意。

    這毫無疑問是一名軍士或是將領。

    因為即便是遠遠看去,都可以清晰的判斷出來,馬上這名騎者身穿著的是一身黑甲。

    只是這身黑甲卻殊為奇特,是很少有的緊身皮甲。

    最為關鍵的是,這名騎者腰細胸豐,赫然是一名身材修長的女子。

    南朝這樣的女子甲衣,本身就更為稀少,尤其太過凸顯身段,往往被那些士大夫、讀書人認為有傷風化。

    換句話而言,即便有這樣的甲衣,敢於這樣堂而皇之穿著的女子,也是十分大膽,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這名騎者越是接近鐵策軍紮營的位置,便越是顯得曲線玲瓏,而且她的面容也是十分美豔,看年紀,也不過比白月露大個幾歲。

    這名女子顯然是衝著鐵策軍而來,看著這名脫離了官道,朝著鐵策軍紮營地而來的女子,從營帳中走出的蕭素心越發覺得似曾相似。

    再隔得近一些,她看到了這名女子背著兩柄劍,兩柄劍的劍柄隨著顛簸而在女子的背後晃動,她便驟然想起了這人是誰。

    “羅師姐,你怎麼來了?”

    她快步出營,朝著這名女子迎了過去。

    這名女子是羅姬漣,南天院天監五年生,當初林意和她以及其他天監六年生出發去眉山的途中,林意就和這些天監五年生起了衝突,當時出戰的天監五年生中,除了寧凝之外,她便對這羅姬漣印象最為深刻。

    因為這羅姬漣行事最為落落大方,而且對林意也不錯。

    “蕭素心,真是沒有想到,你們在鐘離城還能活下來。”

    羅姬漣微微一笑,身影一動,就直接從戰馬上掠了下來。

    她落地時就已經雙腳繼續前行,腰肢曼妙,背後的兩柄劍微微顫動,身姿真是極美。

    之前蕭素心記得很清楚,她背上背著的是兩柄細劍,但現在她背上背著的卻是兩柄制式看上去極為標準的長劍,一柄是黑鞘黃柄,另外一柄卻是青鞘青柄。

    鐵策軍其餘人原本都不認得這名女修,但聽得蕭素心稱呼她為羅師姐,再看到她身上這兩柄劍的劍柄,魏觀星等人心中一動,便已猜出這名女修的身份。

    “若不是韋睿將軍去的快,恐怕是見不到師姐了。”蕭素心對這名師姐原本頗有好感,此時又是在遠離建康之地見到故人,她便是莫名的感動。

    羅姬漣隨便放了馬,讓戰馬走動吃草,她隨意的四下看了看,道:“林意不在?”

    “他去城中辦事了,應該還要一會才能回來。”蕭素心說道。

    羅姬漣說道:“那給我一頂營帳,我先休憩片刻,等他回來再說。”

    “那用我的營帳便是。”

    蕭素心雖然不知道她所來何意,但她性格便是如此,也不多問,便直接將羅姬漣引到自己的帳前。

    ……

    “是安康郡羅秀之女?”

    魏觀星遠遠的對著蕭素心招了招手,等蕭素心走到他的身前時,他才輕聲問道。

    “是的。”蕭素心點了點頭。

    魏觀星看著蕭素心的樣子,就知道她在心中根本沒有任何的聯想。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道:“安康郡是東梁州要塞,東梁州在兩個月前便經歷了大戰,淪入北魏之手,到現在還未收復,若是我所聽聞的消息不差,羅秀早已在安康郡城破時戰死。”

    蕭素心呼吸猛然一頓,她抬起頭來看著魏觀星,一時說不出話來。

    魏觀星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但他想到蕭素心不是白月露,他便硬生生忍住。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林意所在的馬車出現在了鐵策軍諸人的視線之中。

    “羅姬漣?”

    林意和陳寶菀剛剛下了馬車,聽到羅姬漣到來的消息,林意也是一愣。

    南天院的學生數量本來就不多,而且眉山之後,便是分散於南朝各地,尤其其中大部分權貴子弟,應該都在建康安穩之地任職,自從成為鐵策軍將領之後,除了齊珠璣、蕭素心、王平央這些原本就在他身邊的南天院學生之外,他就見過倪雲珊,其餘南天院的同窗、上面天監五年、天監四年的師兄師姐,他一個都沒有碰到過。

    “先前東梁州一帶是多番交戰的戰場,她父親羅秀和安康郡守軍在城破之時全部戰死。”

    白月露之前也並未聽魏觀星和蕭素心的談話,但是和魏觀星猜測的一樣,當她走到林意的面前時,她便已經說出了魏觀星心中所想的事情,“而且東梁州一帶的戰役,此時還導致軍方很多人對蕭宏不滿,邊軍的很多將領始終認為,東梁州的陷落,正是因為蕭宏太過優柔寡斷,連撤軍的命令都下達得不及時,以至於東梁州一帶的南朝軍隊不只失去有效增援不說,還被北魏軍隊分割包圍。”

    林意自然明白白月露這些話的意思,他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卻也沒有多想,直接便喊了一聲,“羅師姐,我回來了。”

    隨著他的出聲,這個營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頂營帳上。

    只見那一頂營帳的簾子不緊不慢的往外挪開,依舊那身黑甲的羅姬漣彎腰走了出來。

    “別來無恙?”

    想著那時自己面對這些天監五年生的景象,林意此時心中雖然有些沉重,但還是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羅姬漣卻不像所有人所想。

    她笑了起來。

    笑得更為熱烈。

    “參見林大將軍。”她衝著林意眨了眨眼睛,然後卻認真行了一禮。

    “怎麼說,怎麼想?”

    林意頓時覺得輕鬆,他快走幾步,在自己的營帳前坐了下來,然後等著羅姬漣坐到自己的前方,便輕聲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我怎麼想,我卻知道你怎麼想。”

    羅姬漣坐了下來之後,卻是先對附近的鐵策軍軍士要了些吃食,然後才看著林意,說道:“你想我來你這鐵策軍,或許應該是我想報仇,而且你和蕭宏原本便已結怨,你現在又即將坐大,我入了鐵策軍,恐怕便有報仇機會。”

    林意有些奇怪的看著她,“那你不是這麼想的?”

    “打仗就會死人,任何將領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哪怕蕭宏在我看來的確不堪了些,但哪怕他指揮得當,我父親也不是沒有戰死的可能。”

    羅姬漣搖了搖頭,“我要報仇,也不是先找他,自然是要找殺死我父親的那些北魏人。”

    “那師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索性就告訴我,我就懶得猜。”林意點了點頭,他發現自己倒是真的越來越佩服這名師姐,這和修為無關。

    “如果我說純粹是因為你要去黨項,你信不信?”羅姬漣的性格原本就和絕大多數南朝女子不同,她看著似乎依舊和當時差不多的林意,想著對方現在卻已經是貴為十一班的大將,她卻是越發的覺得這名師弟可愛起來,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林意有些苦了臉,道:“說實話,不太信。”

    “那便說些你肯定能信的。”

    羅姬漣又咯咯笑了笑,但卻馬上又收斂了笑容,平靜的說道:“其實之前南北戰事未起,我們進入南天院修行時,你想必也明白….絕大多數南天院的學生,也都不會真正的進入邊軍之中,真正的生死搏殺,絕大多數南天院的學生,都只是享受南天院最優厚的修行條件,然後再在朝中佔據重要的位置,哪怕是像我這樣的女學生,將來最差也應該會成為南朝某個重要學院的教習,甚至副院長、院長。至於我自己,其實也心中明白,哪怕我一時想不通,真的想要去前線征戰,家中恐怕也絕對不會同意。”

    “不過到了東梁州淪陷之後,就不一樣了。安康郡沒了,別說是我的父母家人,就算是絕大多數我離開安康郡之前認識的那些人,從我幼時就一直在身邊,一直認識的那些人,全部沒了。已經無家,自然也沒有了家中的意見。”

    羅姬漣看了林意一眼,搖了搖頭,面色無悲無喜道:“現在我行事,就只需聽從我自己的意見。以前我自己都沒有想著一定要去前線征戰,但現在想著,我父親已經死了,若是我不做些什麼,我像之前他所希望的,安逸的過了一生,其實不過數年,應該就沒有什麼人記得他的名字了。我不太想這樣,我想,今後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就會說道,是安康郡羅秀之女。”

    林意點了點頭。

    這些話他當然能信,他很能明白羅姬漣的心情。

    但羅姬漣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完全沒有想到,讓他一下子愣住了。

    羅姬漣說道:“我母親是黨項人。”

    林意愣愣的看著羅姬漣的眼睛。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察覺,羅姬漣的眼瞳有些淡淡的藍色。

    “我母親是黨項平巴貴族之女,她早年隨平巴的商隊貿易珠寶,到了南朝,心中便喜歡南朝,不太願意再回黨項,後來正好見了我父親,一見鍾情,便嫁給了我父親,留在了南朝。”

    羅姬漣看著林意發愣的樣子,她看出林意終於發現自己眼瞳的顏色和尋常的南朝人有些不同,她便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黨項比南朝更為重男輕女,但往往女子反而要做更多的事情,男子便游手好閒。至於出嫁之後,女子卻不再享有家中財產,漸漸便和家中淡了聯繫。我母親產下我之後,便一次都沒有回過黨項,見家中人也不過數次,而且也只是正好有商隊過來,不過對於黨項的風物,我母親閒暇時都當故事講給我聽,我卻是熟悉的很,至於黨項話,我若是說起,恐怕在黨項也沒有人會覺得我是南朝女子。”

    “那意思就是,師姐你來了,我鐵策軍就是如虎添翼。”林意終於回過神來,一臉驚嘆。

    羅姬漣笑了笑,道:“黨項的平巴貴族,在黨項本身就是最富有的門閥之一,我母親出身白城,對黨項的王城原本就諸多瞭解,後來她一直跟隨商隊經營貿易,她對黨項和南朝邊境的地勢雖然未必比那些馬賊更為瞭解,但是對如何疏通黨項的邊軍,那些黨項軍隊都是什麼樣的門路,她卻比任何人都瞭解。”

    林意摸著額頭,他抬起頭來,一直望天,東看西看。

    羅姬漣奇怪的看著他,道:“你做什麼?”

    “我奇怪今日有什麼祥瑞,我怎麼這麼好運氣。”林意一陣感嘆:“我還未想到這些,就直接來了羅師姐你這樣的人物。”

    羅姬漣根本沒有想到林意是故作姿態,她聽著林意這樣的話,頓時哭笑不得。

    但接下來一個呼吸之間,她卻是認真起來,道:“這倒和運氣無關,林大將軍,你現在是南朝最亮的那顆將星,你名聲在外,不喜歡你的人就不喜歡,而覺得你不錯的人,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便自然會幫你。這世上有用的人多了,但之前你名聲不顯,卻自然沒有人匯聚到你身邊,此一時彼一時,今後就不一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 11:02
第五百八十七章 將別

    夕陽如血。

    野地裡的鐵策軍開始埋鍋造飯時,齊珠璣所在的馬車返回了這個營地。

    “辦妥了。”

    從馬車裡跳下的齊珠璣對著迎上前去的王朝宗等人點了點頭,說道。

    “那人呢?”

    王朝宗愣了愣。

    “在後面。”

    齊珠璣朝著後面看了一眼,道:“他們腳上大多有傷,我讓桐山監那些人給他們敷了藥,又各自發了雙新鞋,估計有些磨腳,走得便慢。”

    在他這麼回答王朝宗,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蒙籠城外的道上,才出現了一些衣衫襤褸,顯得有些步履蹣跚的身影。

    “你們居然用死囚?”

    一個驚訝的聲音響起。

    羅姬漣看著那些朝著營地行進的身影,她很快就判斷出了這些人的身份。這些人行走看上去有些艱難,是因為他們平時雙腳都戴著鐐銬,這種鐐銬在腳上的時間一長,腳上一圈的血肉都會磨爛,甚至爛斷筋肉,爛到內裡的骨頭。

    在南朝,一般也只有犯下滔天大罪的死囚,才會長時間的佩戴鐐銬。

    這些死囚平時聽話還好,若是還暴戾難馴,一般監獄裡的司獄就根本不給醫治,連一些最差的瘡腐藥都不給,任憑這些人的雙腳潰爛到無法行走。

    雙腳潰爛無法行走,平日裡卻依舊要和其他犯人一樣服勞役,如此一來,恐怕拖不了多少時日就活活被拖死了。

    前朝的吏治原本就混亂,犯了重罪的囚徒的生死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管,蕭衍登基之後雖然整治了一番,但是他登基之後,肅清前朝舊黨勢力,加之又不想讓民間出現亂情,所以在量法上反而更重,各地收監的案犯只多不少,監獄更是人滿為患。

    從上至下,重犯關押越多的監獄,對於案犯的死亡的容忍度越高。

    在天監三年,建康京子監夏日酷熱,數間牢房通風不暢,足足悶死了三十餘人,那幾名官員也只被降了一級,罰俸了一年而已。

    南朝對於各地監獄囚犯死亡率的容忍度,由此可見一斑。

    “這….她怎麼來了?”

    齊珠璣一眼看到羅姬漣,頓時一愣。

    羅姬漣投軍,她家中事情和能夠給鐵策軍帶來多少助力,鐵策軍現在已經是上下皆知,看著齊珠璣發愣的樣子,王朝宗便馬上輕聲連說了幾句,解釋了清楚。

    “當時在行軍至眉山途中,我就覺得她的做派和性情和南朝女子截然不同,那時只想到東梁州和北魏接壤,想著她的性情是更近北魏女子,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

    齊珠璣先前只是詫異羅姬漣在此,對於院中的師姐,他原本就不會缺了禮數,尤其現在又是鐵策軍的一大助力,他遠遠的看著羅姬漣便行了一禮,道:“羅師姐。”

    “怪不得你們從鐘離城離開,一路行軍至此,卻不徵兵,也不從地方軍之中抽調精銳軍士,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羅姬漣絲毫都不像其餘修行者那般收斂,她縱身一躍,兩個起落就已經到了齊珠璣的身側。

    “不同的將領,帶軍就有不同的特質。你們這支從鐘離城中走出的鐵策軍,都是在和十幾萬北魏精銳軍隊絞殺的修羅場裡走出來的。這些又都是從監獄之中提出來的死囚…..齊珠璣,你們這支鐵策軍,看來是想直接打造一支修羅軍,一支簡直儘是死士的死士軍啊。”

    羅姬漣興致勃勃,看著那些囚徒,“只是不知你們挑選這些囚徒的標準是什麼?”

    “俠義者。”

    林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意也從營區之中走出,到了他們的身側。

    “最初我從桐山監所選的十四人都不是最為悍勇的亡命徒,但大多都是因為不平仗義出頭而入獄,這些人在我看來,是真正的悍勇,要在古時有些朝代,然而是受人尊敬的遊俠。”

    他看著興致勃勃的羅姬漣,微微一笑,道:“然後我讓這些人每人可以挑選五人,那些能夠和他們意氣相投的,自然也不差。”

    “戰力後天可補,你倒的確是天生的將星,你想找的,都和你近似的一類人。”羅姬漣忍不住搖了搖頭,“不過,林意你也真是大膽,敢直接提這麼多重犯,你本身便是罪臣之後,驟然得了權勢,你這樣大肆提人,也不怕皇帝認為你營結私黨。”

    “我都相當於自行流放黨項了,還在意他的想法,他再不滿,我和黨項戰事一起,他難道還能派人帶軍將我提回去?”林意曬然一笑。

    “你這人,當時進南天院都要靠舉薦書,在南天院的那些學生眼中,你也已經是個建康城裡的破落戶,就如我們天監五年的學生,隨便搬一個出來,家世都足以活活壓死你,可你倒好,當時便是刺頭青,一個人就把整個天監五年生全部得罪遍了。”羅姬漣笑了笑,她說話也是直接,“現在你羽翼漸豐,連皇帝的想法都不怎麼放在眼裡。”

    “那就看每個人如何想了。”

    林意微笑道:“史上各朝的真正明君,和底下臣子也都是互相敬重,不看位尊,只看誰有禮。不管我是幾班的將領,我不越君臣界限,又何須膽顫心驚的去想他怎麼想。”

    “話雖有理,但是整個南朝,像你這樣敢這麼想,敢如此做的又有幾個?”羅姬漣微嘲的笑了笑,“南天院號稱南朝最優秀的學院,那麼多學生,別說能夠真正領軍的將領,便是看得慣,看得舒服的,都沒有幾個。”

    “厲害的,也是有一些的。”

    齊珠璣看了她一眼,反駁了一句。

    他不是有意抬槓,羅姬漣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很自然的想起了倪雲珊,想起了王平央。

    羅姬漣笑了笑。

    她也沒有絲毫的生氣。

    因為她方才都已經見過了厲末笑,而且她想到之前倪雲珊都特意去幫了林意,讓劍閣歸入鐵策軍。此時齊珠璣這麼說,她反而忍不住想到,那些南天院真正厲害的角色,倒真像是自然匯入林意這鐵策軍一般。

    ……

    “參見林大將軍。”

    這些桐山監的囚徒在經過艱難的跋涉之後,終於到達了鐵策軍的營地,在一些鐵策軍軍士開始分配營帳時,一名被推舉出來的囚徒到了林意的身前不遠處,行了一禮,“多謝林大將軍救命之恩。”

    “你叫什麼名字?”

    林意微躬身回禮,他看著那些雖然腳上大多潰爛,但此時都顯得非常安靜的囚犯,道:“似乎多了三人?”

    “我叫劉懷瑤。”

    這名囚徒沉靜的答道:“我們聽齊將軍說了,您招我們入軍,是要征戰黨項,您給我們各帶五人出來的權利,這對於我們而言自然是極大的恩賞,我們也不敢濫用這恩賞,我們各自挑選帶出來的人,其中一些是絕對的好人,受冤而入獄,有些是一時不慎,犯了重罪,有些是對征戰黨項的確有用,而有些,卻是得罪了地方上的權貴才入獄,留在桐山監之中便不可能活,我們認真挑選,最後還是多了三人,無法抉擇,便將難處告知了齊將軍,齊將軍也准了。”

    “你便是劉懷瑤,原本是私塾先生,卻露見不平,怒殺了三人,定州青羊鎮人?”

    林意看著這人,倒是有些意外。

    眼前的這名囚徒看似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容枯槁,但按他之前所見的案宗上記載,這人到年才三十一歲。

    桐山監他所挑選的那些犯人之中,這劉懷瑤是他最先挑選出來的數人之一。

    在案宗的記載之中,這名私塾先生不是修行者,也未習過武,但是在鎮上見到當地富賈欺凌一個賣竹的山民,他卻是憤而殺人,而且用的不是刀劍,只是削尖了的青竹。

    連殺三人之後,他揮竹自刺咽喉自盡,卻是被救了回來,被囚在桐山監。

    林意的目光落在他的咽喉處,果然見到有一處猙獰的傷疤。

    此時劉懷瑤低著頭,這傷疤在夜色之中並不明顯,但林意可以看得出來,當時這一刺十分用力,只是部位不對,若是再偏轉一寸,往左便是喉結和食道盡碎,應該活不了,往右則是主要血脈盡斷,直接便無法救治。

    “林大將軍你知道我?”劉懷瑤身體微微一震,更加意外。

    “你們這些人的案宗我都見過,否則也不會從那麼多人之中先挑你們出來。”林意點了點頭,道:“我只是有些不解,按案宗上所述,那名賣竹的山民和你非親非故,那富賈雖然對他欺凌,但似乎也不要他性命,你卻為何暴起將那三人殺了?”

    “我的確不認識那名山民,但是我恰巧聽了那三人的說話。”

    劉懷瑤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那名山民家中有一老母,還有一個妻子頗有姿色。那名富賈之前也並非不認識這山民,而是他之前便恰好見過這名山民和這山民的妻子,所以這次在鎮上見到這名山民,那富賈才故意叫兩名隨從前去挑釁欺凌,若是這山民敢還手,他手下那兩名隨從便會故意受傷,然後他便會設法將這名山民收監,之後自然行的是欺佔這名山民的妻子之事。我恰好聽了那名富賈和那兩名隨從的商議,那名山民受他們欺凌時也百般忍耐,但是這三人手段越來越卑劣,甚至逼那名山民吞食地上馬糞,我在一邊旁觀,看出這名山民其實性格也是極烈,這山民被百般羞辱之下,其實也已經動了殺念。只是這山民若是動手,不管如何,他這一家便注定毀了。老母和妻子的下場恐怕十分淒涼,而我不同,我當時孤家寡人,我父母早亡,我靠教人讀書識字養活自己,我平日裡教那些孩童的就是做人的道理,思前想後,當時便忍不住奪了那名山民的尖竹,直刺那三人。那三人對我毫無防備,一時發愣之下,都被我刺中要害。”

    “聽說你後來自盡被救活,原本也是要處斬,但鎮上無數人請命,所以才將你收在了桐山監。”林意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你為何殺這三人的細節,案宗上倒是沒有記載。”

    “我原本自認必死,省得到獄中再受活罪,後來雖然沒有被處斬,但知道按律也不可能赦免,申述也是無用,便逆來順受,安心在桐山監苦役。”

    劉懷瑤平和的說道:“有些獄官知道我如何入獄,對我卻是照拂,所以我身體雖弱,這些年倒是無病無災。”

    林意也不去評判這些舊事,他看著心氣平和的劉懷瑤,道:“你代表他們過來,自然是有些問題想要問我?”

    “齊將軍馬車先行,我觀沿途也並無軍士監察,您不怕我們離了桐山監之後,便各自逃散?”劉懷瑤並沒有先行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信則用,不信不用。”

    林意道:“若不是我想要的人,逃了也沒有什麼可惜。”

    “我們大多都不是軍士出身,哪怕空有拚死報恩之心,但您真的覺得我們在戰場上可用?”劉懷瑤抬起頭來,看著林意,認真道:“我們當然不怕死,但恐怕誤了將軍。”

    “過往各朝,那些最為傑出的人物,身邊門客死士最多的,也不過千人,列如前朝開國皇帝座下的留春侯,他門下死士七百,但這七百死士,卻比七萬軍隊更讓人忌憚。這些死士最可怕之處,並非是絕對的武力,而是真正的決死之心。”

    林意帶著些傲意的笑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四周的營帳,看著那些如同“雜軍”一般的軍士,“你應該知道鐘離城,我劍閣中人是如何戰鬥的,劍閣中人是真正的死士,而現在,這些從鐘離城活著出來的人,整支鐵策軍,都是真正的死士。”

    “修行者的真元、飛劍,各種厲害的軍械,都是外力。”

    林意收回了目光,他看著劉懷瑤,說道:“尋常人擁有很強的軍械,戰力都會不俗。但他們即便擁有這樣的軍械,能否決死殺敵,卻是未知之數。但你們不一樣,你當年用尖竹就殺死三人,若是給你最為精良的軍械,難道你會不敢和黨項人戰鬥?”

    “我一個人當然可以殺人,但是一群可怕的人,比一個可怕的人殺敵更快,而且更容易讓敵人膽寒。”

    林意看著沉默不語的劉懷瑤,認真道:“我需要都如同死士一般的軍士,但去黨項,我不是想讓你們送死,而是要盡快獲得所想要的勝利。”

    ……

    夜色漸濃,營地裡除了食物的香氣之外,漸漸瀰漫一些清涼的藥香。

    桐山監的這些人身上所帶的幾乎都是外傷,並不難愈。

    陳寶菀和林意肩並肩走到營區的外圍,在靠近官道的一處水溝側,陳寶菀停了下來。

    “要走了?”

    陳寶菀之前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林意此時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便猜出了某種可能。

    “你現在可以不太在意皇帝的想法,但陳家不能不在意。”

    陳寶菀深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看著林意,眼睛在黑暗之中顯得很亮,“皇帝將你父親招回建康,他會安心一些,我若是長留在鐵策軍,他便又恐怕產生許多不利我們的聯想,我回到建康,他當然也會安心一些。我父親和我哥都在北邊,我回到建康城,很多事情我可以替他們和替你看著。”

    林意沉默了片刻,“什麼時候走?”

    “就在今天夜裡。”

    陳寶菀看著身前水溝裡的流水,道:“我今天夜裡會走,但是外面所有人會以為我依舊在你軍中,無論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你,我並不認為你去黨項就是一片坦途,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林意搖了搖頭:“難纏的恐怕不是黨項人,與其說我要小心,不如說你回建康要更加小心。”

    “陳盡如對你的評價很高,你是天生的可以讓人誓死追隨的那種將領,因為所有人很快都會發現,你信任他們的同時,你也足夠值得信任。所以哪怕是羅姬漣在這個時候來,也是因為你的為人,和運氣沒有太大關係。”陳寶菀理了理自己被風吹散的發絲,接著說道:“如果說有擔心的地方,我只擔心你不夠奸滑,便是表面上的逢場作戲都不肯。你不喜歡防備著別人,當然也不喜歡別人防備著你,所以以前你不喜歡皇帝,以後也不會喜歡。”

    “你這麼說,其實擔心的還是皇帝,擔心他將來做出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

    林意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到了建康之後,便幫我多想想辦法,設法讓我父親到我這邊,不讓他留在建康。”

    “好。”

    陳寶菀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她並不認為是在幫林意,而是在幫整個南朝和皇帝。

    “我一直欠你。”

    林意在黑暗裡看著她的側臉,在這即將分別的時刻,他說了這一句。

    陳寶菀甜甜的笑了笑,“知道就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3 22:58
第五百八十八章 軍威


    「王爺,查清楚了。」

    一個書房之中,一名渾身黑甲的鐵甲軍士推門進來,對著一名身穿蟒紋錦袍的中年男子拜伏在地。

    這個書房至少是尋常人書房的四五倍大,左右兩面都是紫檀木的架子,架子上全部都是各種古籍,而書案前的這名中年男子的身後牆上,卻是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劍。

    這名中年男子面色赤紅,眉毛極濃,面相十分威武。

    聽著這名鐵甲軍士的話,他放下了手中的一本古籍,眉毛頓時挑起:「哦?」

    「沈鯤的確是在林意的軍中。」

    這名鐵甲軍士站立起來,也是一股鐵血肅殺的氣勢,「鐘離之戰之後,他還活著。」

    「好大膽的魏觀星,好大膽的林意,竟然敢劫我的人。」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將手上的古籍往自己身前案上一拍,轟的一聲,案上勁氣四溢,十餘本冊子都像活物一般跳了起來。

    「王爺,那怎麼辦,要我暗中召集人手,半道設法截殺嗎?」這名鐵甲軍士的面色卻是絲毫不變,只是冷冷的問道。

    「不需要,現在誰都知道林意要去黨項鎮邊,要對付他和沈鯤,難道還需要我們的人?」這名中年男子嘲弄的笑了笑。

    這名鐵甲軍士目光劇烈的一閃,面色卻是紋絲不動,「王爺您的意思是?」

    「你們先去黨項,盯住他們,至於動手,交給黨項人便是。」

    中年男子目光微沉,冷漠道:「不過告訴黨項人,鐵策軍中的沈鯤,不管死活,他身上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少,都要交給你們。」

    「這是自然,我們會盯著黨項人。」這名鐵甲軍士點了點頭。

    「現在林意已經是十一班大將軍,你們鐵鯊軍去黨項,不能帶任何可以讓他們認出身份的東西,否則萬一落了把柄在他手中,後患無窮。」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這名鐵甲軍士,冷冷的吩咐了這幾句,卻是又冷笑了起來,「林意他們行軍這一路上你們不要招惹,但是該盯著還要盯著,現在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或是黨項,想要動他的人恐怕不知道有多少。哪怕他有劍閣的那名亞聖護著,能否活著到達黨項邊境還是未知之數。」

    這名鐵甲軍士面無表情的躬身行了一禮,道:「屬下明白。」

    ……

    ……

    「這林意真是如此肆無忌憚,連圓場圍搶糧案的那些個案犯都敢提出去放在鐵策軍中充當軍士?反倒是寧州刺史好心想要送些精兵給他,他都不要,徐子監裡這些個圓場圍搶糧案的案犯,可都是報了皇帝,上達天聽的,這些人秋後就要處斬,他固然有權提出去給他充軍,但這種手段,不怕皇帝認為他專門找些對皇帝心生不滿的人?」

    一名身穿綢衣的官員,黑著臉咬牙切齒。

    這名官員頭髮有些枯黃,長著一張馬臉,看似清瘦,但衣衫下的血肉都是高高鼓起,散發著一種強大的氣勢。

    他看上去只有三十餘歲的年紀,但實則已經四十有五。

    他是西平郡的郡守洪渲,雖然歸於寧州刺史管轄,但是西平郡在寧州卻是最大的囤兵地,他的兵權極重,最關鍵在於,他是蕭錦當年的部下,自然屬於蕭家的親系。

    今日裡讓他怒火中燒的,不是林意連知會都沒有知會他一聲,就從他西平郡的徐子監之中提走了七十餘人,其中很多在他看來都是朝廷必定要重懲的案犯,最為關鍵的原因,是他知道了鐵策軍從徐子監中提了人走,他讓人通報去鐵策軍,想要拜會一下林意,卻都被林意拒了,說是行軍途中,不便停留再見地方官員。

    只是按他所知,林意的鐵策軍行軍也並不快,而且今日就在西平郡城外狐耳崗紮營,既已紮營,若是林意有意相見,那他作為地方下階官員,隨時都可以按林意的意思前去相見。

    在洪渲看來,他既已主動提出前去拜會林意,便相當於蕭家主動對林意示好,哪怕之前蕭家和林意有些過節,但官場上大家互相給些臉面,便不至於撕破了臉,日後再互相給些好處,漸漸關係便能緩和。

    「大人,你切不可動氣,這林意越是肆無忌憚,越是表現得驕妄,你便越是不能輕舉妄動。」他是氣得臉黑,他身側一名師爺卻是心中緊張,臉色有些發白,連連勸誡:「既然他要對黨項用兵,至少一年半載,沒有人動得了他,而且軍方也有諸多大員維護,你最好只當什麼事都沒有,否則哪怕只是參上一本,說他些不對,恐怕就要引來大禍。」

    「這我自然知道,我要上書,也不會蠢到上書至建康,想讓皇帝治他的罪,我只需將他今日的態度,去信告知蕭錦大人,要對付他,也是蕭家對付他,我和林意都差了多少官階,哪裡有可能地方郡守想要對付一方大員的。」

    洪渲看了這名師爺一眼,冷笑了起來。

    聽著他的冷笑,這名師爺卻頓時鬆了一口氣。

    ……

    狐耳崗,是西平郡城外的一處坡崗,它背靠白狐兒山,一頭如狐耳尖尖探入前方文象河中,故得其名。

    這片坡崗都是石地,只有石縫間能長些雜草,根本無法耕種,不過背山面水,地勢開闊,而且地面都是堅石,倒是天生紮營的好地。

    一般過往商隊或是軍隊,不想入城逗留,便大多都會在此紮營過夜。

    這一片堅硬的石地上,已經被敲鑿出了不少孔洞,紮營起來更不費力氣。

    這狐耳崗探入水中的一端也是一塊完整的大石,大石遠看像是一個狐耳尖,但是距離水面也有六七尺的距離,開闊的河水在這處收口,水流卻是十分湍急。

    而且靠近狐耳崗的這一段,有諸多亂石,所以若是有過往商船,卻是不靠向這一側行船,而是靠向對岸水緩處行走。

    此時寧州一帶正值夏末,越是接近傍晚,反而越是炎熱,不過在這狐耳崗上,水汽不斷拍擊上來,再加上鐵策軍軍士用水沖刷石地,澆得透了,石縫之中不斷涼氣蒸騰,倒是絲毫不覺得酷熱難當。

    突然間水邊一片歡呼大喝聲,只見原本湍急的水面之中,就像是突然有蛟龍出海一般,轟隆一聲,水面炸開,一道人影帶著一蓬水浪直衝上來,雙手竟是各提一條看上去足有二十餘斤的大魚。

    這人一落在石上,渾身白汽翻滾,整個人身體就好像一塊熱鐵在蒸騰著水汽,正是林意。

    林意將兩條大江魚丟給兩名鐵策軍軍士,也不換身上衣衫,就讓身上水汽慢慢蒸乾。

    剛剛從徐子監提了人回來的齊珠璣到了他的面前,輕聲道:「打聽清楚了,黃萬年昨日去了新義,已經辦完事情返回西平郡,應該還有一個多時辰就到這裡。至於翁氏,原本就在黃家。」

    「好。」

    林意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和平時一般隨便挨著一些鐵策軍軍士坐下,開始吃東西,只是今日裡除了徐子監那些剛提回來的犯人不知道之外,其餘鐵策軍的人卻都知道林意要做一件大事。

    哪怕此時林意看起來神色如常,但他們所有人看著林意,卻都能時不時從他平靜的眼眸中看到一些刺骨的寒意。

    鐵策軍從鐘離城離開,一路途經蒙籠城,再到齊熙郡、黃水郡,再到這裡,走走停停,已經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從桐山監、樹頭監、再加上今日從徐子監提完人之後,原本六百二十七人的鐵策軍,現今是九百四十二人。

    有著原道人這樣的修行者存在,鐵策軍這支越來越像「雜軍」的軍隊,從未有過紮營時設立暗哨佈防的動作,最令沿途所有暗中觀察過這支鐵策軍的人不解的是,林意從這些重監收了這麼多人入軍之後,明明魏觀星在邊軍時就已是練兵的一把好手,但這沿途卻似乎只是好吃好喝的將這些提出來的重犯伺候著,別說連任何軍械都未讓這些人碰,就連基本的拳腳都沒有教過。

    今日也不例外。

    西平郡郡守洪渲之所以如此大怒,是因為這支鐵策軍其實在正午時就已經到了這狐耳崗,從西平郡城中郡守府到這裡,若是快馬,根本要不了一個時辰,但林意卻就是說沒空不見。

    而從正午紮營在此開始,這鐵策軍中也未有任何操練。

    白狐兒山上,有一名身穿緊身黑衣的修行者正在密林間靜靜的看著這支鐵策軍。

    他的頭髮用一塊黑巾包起,扎得很緊,而他的臉上,卻帶著一個綠色為底,塗著五彩斑斕顏色的木製面具。

    他靜靜的佇立在林間高處,身上卻是一絲元氣波動都沒有,在過往的十餘日裡,他有著比現在更為接近這支鐵策軍的時候,但即便是原道人,也沒有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已經跟了鐵策軍十餘日,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支鐵策軍根本沒有任何操練,甚至連行軍基本的佈防都沒有,但這卻並不是他所關心的重點。

    ……

    江魚肥美,尤其是新鮮捕捉上來,又馬上烤熟了的江魚。

    林意自己捕了兩條大魚上來,一些鐵策軍軍士自制的柳條籠之中又收了不少江魚,這些魚烤熟之後,卻是都分給了今日剛剛從西平郡徐子監提出來的那些犯人。

    這些犯人其中倒是有一小半都來自於一個叫做古木臘的村莊,這個村子自古以種植茶樹為生,茶葉每年都交由馬幫運送出去,他們自己從中獲利也是僅夠吃喝而已。

    前年西平郡一帶遭了大水,接著又有蝗災,他們這個村子原本不種植多少稻米,本身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但是距離他們不遠的諸多村寨卻是餓死不少人。

    西平郡南郊有處牧場叫做圓場圍,這處牧場是皇家所用,所養的牛羊和良田中所產的香米,都是進貢給皇宮所用。

    古木臘這村的村民自己雖不至餓死,但看著周圍村寨的慘狀,他們將自己的米糧都分送出去之後,打聽到圓場圍內裡的糧倉存糧豐富,甚至除了進貢所用的米糧之後,還有大量富餘,他們便帶頭設法索要。

    但看守圓場圍的官員絲毫不予通融,甚至直接用守軍衝擊這些民眾,激憤之下,這些村民便直接衝擊了圓場圍,將內裡的糧食清掃一空。

    後來諸多村寨就沒有餓死多少人,但帶頭衝擊御用牧場、糧倉,自然是極重的重罪,整個古木臘村的男子幾乎被抓了大半,除了少數人後來被放之外,有一半被罰苦役,而有一半,則是收押在西平郡徐子監之中,是都要被處斬的。

    因為已有桐山監、樹頭監的人在,所以現在齊珠璣和林意根本不需多說,這些從徐子監提出的犯人,便更是沒有疑慮。

    「來了!」

    烤魚的香氣還在瀰漫,數名營地外圍的軍士卻是齊齊喊了一聲。

    林意緩緩站起,這些徐子監出來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營地裡數聲馬嘶,幾道金色的影跡已經衝了出去。

    四名金烏騎齊頭並進,連馬首都是幾乎完全排成一直線,速度卻是快得驚人。

    這樣的畫面別說是讓這些剛剛離開徐子監的人,便是之前桐山監和樹頭監的人都沒有見過,一時都是震驚的睜大眼睛,連呼吸都徹底停頓。

    雖然只是四騎,但這四騎沉默衝出時的肅殺氣勢,卻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當這四騎剛剛沖上官道時,官道上的一處彎道上剛剛轉出一列車隊,有六輛馬車。

    這六輛馬車上的車伕在剛剛看到這四騎的剎那,都是不由得心驚得一聲低喝,都是不由自主的拉緊手中的韁繩,將馬車勒停。

    四名金烏騎依舊如電般並駕齊驅,往前而行,直到這六輛馬車前方二十丈,才同時停住。

    從疾馳到驟停,只是這四匹戰馬的前蹄微微揚起,四名騎者卻是如同鐵鑄一般,似乎晃動都沒有。

    這六輛馬車中人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已經紛紛掀開車門簾和車窗簾往外看,看到這樣的四騎,車中人都是心中莫名的湧出陣陣寒意。

    為首的一名車伕面色極為凝重,但他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眯起了眼睛,迅速恢復了冷靜,厲喝一聲,道:「我等是寧州黃太僕卿家的車隊,你們又是何人」

    「神威鎮西大將軍林意所統之鐵策軍在此駐防,我等懷疑你車隊之中有可疑賊人,全部下車接受查驗!」四名金烏騎都是面無表情,其中一人冷漠的喝道。

    「什麼意思!」

    這名車伕一愣,頓時勃然大怒,「都是我們黃家的人,哪有什麼可疑賊人?」

    聽著他的怒喝,那名金烏騎卻是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便是抗拒不從?」

    他的聲音響起,根本未聽這車伕的再次回話,唰的一聲響,四柄淡金色的長槍,同時揚起,在夜色之中各自帶起一道朦朧的金光。

    剛剛出聲怒喝的這名車伕面色頓時煞白,他張開了嘴,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出口。

    「我乃黃萬年,我父親是當朝太僕卿…」

    嘩啦一聲響,一名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七八的男子從第三輛馬車之中掀開車門簾子躍了出來,他看著這幾名金烏騎,欲言又止,聲音初時響亮,現時卻低落下來:「而且我寧州黃家和鐵策軍也有舊,林意將軍剛在鐵策軍之時,我們也曾送了不少糧草過去,所以今日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有沒有誤會,過去再說。」

    那名金烏騎眉毛都沒有抬,手中的長槍卻是微微上揚,更加帶起了數分殺氣,「所有人下馬車,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8 16:07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不死便休

    六輛馬車之中傳出些異音,有兩輛車身的內裡就像是有浪潮在滾動,震得車窗簾不停的抖動。

    這兩輛馬車之中的修行者很憤怒。

    即便他們十分清楚攔路的這四騎是金烏騎,但他們依舊不認為這四名騎者是他們的對手。

    然而他們同樣清楚金烏騎之後是鐵策軍,是林意和劍閣。

    黃萬年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原本他面白無鬚,面容俊秀,氣質也是溫文儒雅,但是此刻面色發冷,他的眉梢挑起,卻是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既然林將軍執意如此,那我們便過去看看。”

    他緩緩抬起了手,對著身後的馬車揮了揮。

    嘩啦嘩啦,車門簾子一陣抖動,馬車車廂裡的人全部下了馬車,都是陰沉著臉。

    其中一名身穿紫衫,身材高大的中年魁梧男子走到了黃萬年的身邊。

    這名中年魁梧男子一張方臉,濃眉怒目,足足比黃萬年高了半個頭。

    鐵策軍營區之中已經一片沉寂。

    尤其那些剛剛從徐子監提出來的人根本不知道林意要做什麼,但他們都知道寧州黃家的名頭,心中便都是忐忑不安。

    林意就在一塊石上坐著,看到四名金烏騎帶著這些人過來,他也不站起,只是一臉平靜的看著。

    那黃萬年心中早已猜出林意到底是因為何事,但他卻也鎮定,走到林意面前不遠處時,卻是連臉上陰狠的意味都收斂了,反而是先行恭謹行了一禮,道:“黃萬年參見林大將軍。”

    林意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想必你知道我所為何事?”

    林意此時面色平靜,目光也無不凶狠,但這淡淡一句,卻是讓黃萬年心中咯噔一下,莫名又生出些寒意。

    他微微猶豫片刻,也不敢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聲道:“我知道將軍您心中對我黃家不滿,只是先前您囤兵洛水城,您便已經來信,我黃家也已經表達了歉意。”

    林意依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何不滿?”

    黃萬年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林意如此作態,卻也激起了他心中的一絲戾氣,他的眉頭深深皺起的同時,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也不再迴避,“因為林魚玄。”

    林意看著他的眼睛,接著道:“林魚玄嫁你為妾,雖是側室,但你身為她的丈夫,自然有疼愛珍惜之責,但翁氏多次責難羞辱她,甚至在她病時,卻讓她如同下人一般,在寒風之中幫她洗衣,我且問你,若是當時我已是十一班大將軍,或者我根本不需要是十一班大將軍,我只需是鐵策軍左旗將軍,有魏觀星這樣的副將,你和翁氏,還敢如此對她?”

    黃萬年身體微微一震,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面上卻是變得毫無表情,他只是冷聲緩緩道:“林大將軍,人死不能復生。”

    “林魚玄是我遠房堂妹,而且是我同窗,是我好友。”

    林意的面色也沒有改變,他平靜的看著黃萬年,道:“她嫁入你們黃家,卻屈死在你們黃家,我只問你們要了兩千石糧食,只不過相當於你父親黃太僕卿一年的俸祿,你說過不過分?”

    黃萬年的眼眸之中浮現起一層冷意,他想了想,微躬身行禮,道:“不算過分。”

    “我鐵策軍到了鐘離城,韋睿大將軍用奇兵,水淹了鐘離,城中糧倉和我鐵策軍的糧草也都被水淹,其中有一部分便是你們黃家送來的那兩千石稻米。水淹過後,鐘離大捷,所有糧草也都翻出,重新在城外翻曬。只是處理及時,鐘離城中和我鐵策軍的其餘糧食、稻米都沒有黴變或者出芽,但你們黃家送來的那兩千石稻米,卻是黴變厲害,氣味難聞,連喂軍馬都是不能。”

    林意依舊平靜的看著黃萬年,淡淡的說道:“當時我鐵策軍一些軍士也查驗過,卻沒有發現問題,應該表面一層都是新收的稻米,但中心卻都夾雜著黴變的稻米,而且應該是特意吸蓄了水分,其實根本不用水淹,我們行軍的時日只要一長,你們送來的這批稻米自然就黴變的厲害,若是我們和其餘糧草混雜一處,其餘糧草恐怕都深受其害。若是我們鐵策軍不去鐘離,而應援他處,或許時日一長,到了戰場,就無糧可食,你們黃家,算不算過分?”

    黃萬年沒有回應,他的面色卻漸漸蒼白起來。

    “最讓我想來覺得難過的是,當時查驗和收庫的那些鐵策軍,我想責罰都沒有機會,因為在鐘離城城破之時,他們和鐘離城中的守軍鎮守糧倉重地,已經全部戰死了。”

    林意突然笑了起來,他看著黃萬年,邊笑邊問:“今日我喊你過來,這其中的因果,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林意的眼神依舊平靜,但是黃萬年看著他的笑容,心中卻是油然生出極大的恐懼。

    他張了張口,嘴唇和牙齒都打戰起來,一時不知如何說話。

    “林大將軍,此一時彼一時也,你今日得勢,卻也不要欺人太甚。”

    他不說話,他身旁那名身材魁梧的紫衫中年男子卻是冷笑了一聲,絲毫不懼的看著林意,寒聲道:“您說的不錯,若林魚玄嫁入黃家時,您哪怕只是鐵策軍左旗將軍,她斷然也不會有如此結果,但趨炎附勢,朝中本身就是如此,我家夫人是尚書左丞之女,身份尊貴,林魚玄當時甚至算是罪臣之女,她不得夫人喜歡,我家少爺也維護不得。至於那些糧草,林大將軍,您是膽子大,您不想想,當時您只是不入流的將領,我家老爺是十班大臣,而且是負責皇帝日常出行,整日伴隨皇帝身邊,哪怕你此時是十一班大將,官位在他之上,但同樣說一句話,您說給誰聽,他又能說給誰聽,您不想想,他能夠送你兩千石稻米,當時已是能吃,難道還不算給了將軍您顏面?”

    林意笑了起來。

    “你算是什麼東西,敢和我這般說話?”

    他看上去依舊只是面色溫和的笑著,但是突然之間,一聲厲喝,伴隨著雷鳴般的爆響!

    他的身體驟然在坐著的石上消失,化為一道流光,撕裂了前方空氣,帶起一陣陣炸響,一步就躍到了這紫衫中年男子的身前。

    這紫衫中年男子面色劇變,他心中無比駭然,林意的氣勢,讓他只覺得前方不是一道人影,而是一隻蠻荒巨獸帶著巨浪海嘯,碾壓過來。

    他體內真元瘋狂湧動,衣袖間嗤啦一聲裂響,一道銀白色的飛劍飛了出來。

    但是這道銀白色的飛劍才剛剛探出頭來,還根本沒有來得及加速,林意的一掌就已經拍在了這道飛劍上。

    他連絲毫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林意的這一掌直接拍得這道飛劍光焰全無,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直接壓著這道飛劍,一齊拍在他的胸口。

    咔嚓!咔嚓!…

    這名紫衫中年男子口中鮮血狂噴,胸口碎骨聲陣陣,也不知道被拍碎了多少根骨頭。

    他沉重的身軀就像是一截被伐倒的木頭一般,往後倒飛出去。

    咚!

    這一瞬間的交手太快,這名紫衫中年男子身後還有兩名修行者,但還沒有反應得過來,這名紫衫中年男子就已經重重墜地,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聲,就已經昏死過去。

    “敢在我軍中對我動劍,行刺於我?”

    林意面無表情的收回手去,他的身體無比穩定,連一絲的晃動都沒有。

    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他身前所有這些黃家的人,已經渾身如墜冰窟,渾身都不停的顫抖起來。

    太可怕!

    尤其是剩餘的兩名修行者,他們終於確定那些傳說中的事情都是真的。

    連一絲真元波動都沒有,似乎只是純粹的肉身力量,卻可怕到了極致,那種力量感,如同巨山壓頂,讓人直覺根本無法抗衡。

    這一名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竟然連這樣的一擊都擋不住!

    林意沒有去看這些面色煞白,身體不斷顫抖的黃家人,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身前的數名鐵策軍軍士身上,道:“將那人拿下。”

    那幾名鐵策軍軍士也已經許久沒有看到林意出手,此時聽到林意的聲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全部朝著那名昏死在地的紫衫中年男子躍了過去。

    “這人似乎是你們黃家的人?”林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但是每一個字,卻如同一個重錘落在黃萬億的身上。

    此時別說是他們,就連那些剛剛出了徐子監的人,都知道林意根本就不會給黃太僕卿的面子,一定要將事情做絕了。

    黃萬年渾身都是冷汗,連髮絲上都開始滴下水來。

    “林大將軍。”

    他不敢直視林意的眼睛,聲音顫抖道:“不知道林大將軍要如何才能解恨。”

    “林魚玄病重,那翁氏卻故意令她在寒風之中洗衣,如此毒婦,若不死,便休之。”林意的聲音寒冷了起來,他的面上也籠上了一層寒霜,“至於你們黃家,之前我要你們兩千石你們不給,這次你們便給我送兩萬石糧米,在我們鐵策軍到達齊通郡之前,便要先給我送到齊通郡。”

    “休了….”

    黃萬年只是聽到第一句話,他的身體便發抖得更加厲害。

    “不死,便休之….”

    但旋即,他駭然的抬起頭來,他明白了林意給他黃家的是什麼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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