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6700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8 16:07
第五百九十章 刺

    林意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些黃家人,不再出聲。

    整個鐵策軍的營區裡一片死寂,連那些剛剛從徐子監出來的人都已經從他和黃萬年的對話知道了是如何的恩怨。

    林意的堂妹林魚玄,不只是林意當年在學院之中的同窗,還是好友,但是嫁入黃家之後,卻是受盡屈辱而死。後來黃家明面上送兩千石糧食到鐵策軍求好,但那兩千石糧食卻是做了手腳,很快就會黴變。

    現在林意是決意尋仇,除了兩萬石糧食之外,他所說的那一句若不死,便休之,意思就是,除非那翁氏馬上死了,否則黃萬年就一定要將她休了。

    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北魏,一名女子若是被休,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因為被休,一定是德行除了極大的問題,要麼是不孝公婆,蛇蠍心腸,要麼便是失了婦德,和人通姦。

    尋常女子被休之後,都是背後遭人議論,恐怕無法見人,甚至連累家人名譽。

    而方才黃家那名修行者也說了,那翁氏是尚書左丞之女,尚書左丞也是九班的重臣,而且是文臣領袖之一,總領綱紀,若是自己教出來的女兒都因為德行問題而被夫家休了,這消息一傳出來,這翁氏自然天下皆知,這尚書左丞恐怕也是顏面掃地。

    黃萬年的父親黃太僕卿雖然在朝的官階比尚書左丞要高出一階,但實權卻反而不如,這些徐子監出來的每一個犯人心中都是雪亮,若是換了自己是黃萬年,恐怕也不敢一紙休書將翁氏逐出家門,因為這樣一來,這黃家就是將翁家徹底得罪狠了,兩家在朝堂之中恐怕頓時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但林意此時卻不給黃家多餘的選擇,如此不惜代價,毫無迴旋餘地,卻是讓所有鐵策軍士心中震驚的同時,都是覺得痛快至極。

    “林大將軍。”

    黃萬年渾身冷汗滾滾而落,他艱難的抬起頭來,看著林意,嘴角儘是苦意,“兩萬石糧米我黃家盡可以保證,只是休了翁氏,這卻是太過強人所難。”

    林意微垂下眼瞼,道:“我覺得你此時應該問,若是你們黃家覺得這就是強人所難,不肯休了翁氏之後,我又會如何做?”

    黃萬年的呼吸驟然一頓,“您會如何做?”

    “你在這裡就會死,寧州黃家黃太僕卿之子,在西平郡城外被北魏刺客所襲,鐵策軍雖然出手相助,但救援不及,黃太僕卿之子及其車隊其餘人,全部被殺。”

    林意平靜的說著,就如同說著已經發生的事實,“至於還在你家中的翁氏,也會在今夜死去。翁氏聽聞你的死訊,傷心過度,決心以死殉夫,當夜便投井自盡。她要是運氣好的話,這樣的事蹟傳到建康,還會被御賜個節烈婦。”

    “你……”

    黃萬年原本想說,你安敢如此,然而看著林意平靜的面容,他卻是突然明白,林意絕對不只是恐嚇。

    “你父親是當朝重臣,若是在這城外死了,對於南朝而言是不得不查的大事,但你不同,你父親在朝中為官,你卻並不在朝中為官。你死在這裡,只是死了一個寧州富賈而已。”

    齊珠璣的聲音響起。

    他走到黃萬年的身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林魚玄可以病死,翁氏自然也可以病死,你應該明白,讓她在今夜死去,便是你們黃家最好的選擇。”

    黃萬年根本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無比僵硬,但他心中卻明白,這似乎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齊珠璣在他的身側走過,他的聲音變得響亮,這些黃家人全部都聽清楚了。

    “不要有什麼不滿,連席如愚和楊癲加起來,十幾萬北魏精銳大軍和那麼多北魏修行者都殺不了他,在不滿之前,想想有什麼人能夠殺得了他。”

    所有在場的黃家人都垂下了頭。

    這當然是**裸的威脅,但他們知道這也是**裸的事實。

    “我的人會在城裡等著消息。”

    林意的聲音冷漠的響了起來,“在日出之前,辦不到我所說的事情,我們就會動手。”

    黃萬年沒有出聲,他垂下了頭顱。

    這時的靜默便表示著屈服和順從。

    白狐兒山裡,密林之中,有天然的涼氣順著山坡流淌下來。

    那名戴著色彩斑斕的木質面具,根本看不出面目和年紀的修行者,一直在靜靜的看著。

    他沒有聽清林意和黃萬年之間的大多數對話,但是他也已經確定黃萬年便是寧州黃家黃太僕卿之子。

    所以他此時便覺得他等待的機會已經出現。

    兩隻細小的飛蟲從他的左右耳垂處飛出。

    順著山坡上流淌下去的涼氣,這兩隻飛蟲一隻悄然飛向林意,一隻飛向即將轉身登上馬車離開的黃萬年。

    這兩隻飛蟲和最小的蚊蟲差不多大小,在這樣的夜晚裡,像這樣大小的蟲豸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兩隻飛蟲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氣味,只是它們的腹部都是色彩斑斕,那色澤豔麗得就像是用彩筆畫上去的一般。

    只是這樣細小的蟲腹,既然是在白晝之中,也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這名詭異的修行者真正在意的是林意所修的功法,所以他並不想直接殺死林意和黃萬年,在他的計畫裡,黃萬年和林意莫名中毒,而且尋常解藥根本無效,他便能有機會借醫治之名接近林意。

    只要他治療時能夠有機會和林意獨處,他便能用一些藥物,令林意在無意識之中吐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之後林意復原,鐵策軍也不可能為難他,他自然可以安全離開。

    這種蠱蟲,原本便不是尋常的修行者的手段,這些劍閣中人雖然強大,但不瞭解之物,便是無法破解,今夜之刺,他也應該可以悄然而退。

    和他想像的一樣,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兩隻小蟲的存在。

    黃萬年剛剛抬腳跨上馬車,一隻細蟲已經悄然鑽入他的袖中,落在他的手腕上。

    在下一剎那,這只細蟲直接鑽透了他的肌膚,直接鑽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幾乎與此同時,另外一隻細蟲也落在了林意的手腕上。

    這只細蟲很自然的朝著前方的肌膚鑽去,然而它的命運和另外那隻細蟲截然不同。

    這只細蟲用了用力,明明是散發著溫熱意味的新鮮血肉,然而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那柔軟的肌膚,卻像是一張經過鞣製之後分外堅韌的牛皮。

    它鑽不進去。

    林意感覺到了來自手腕的微微刺痛,除了細針紮在肌膚上的微微刺痛之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灼熱之意。

    他抬起了手。

    在他的目光還未看清這只細蟲時,他的感知裡已經出現了這只細蟲拚命想要鑽入他血肉的模樣。

    他那一片的肌膚和血肉,便直覺的緊繃,收緊。

    細蟲更不能入。

    也就在此時,黃家的馬車處一片驚呼。

    他看到黃萬年如同喝醉酒一般,直接倒了下去。

    他的左手閃電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這只還在掙扎的細蟲。

    他的目光落向了那名詭異修行者所在的密林。

    “有刺客。”他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厲喝。

    此時他雖然依舊感覺不到那名詭異修行者的存在,但他卻可以肯定這只細蟲並非天然,而且他感覺得出來,這只細蟲隨著微涼的山風而來,便是那自那片密林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8 16:07
第五百九十一章 效力

    密林裡捲起了一陣風。

    只是這陣風並非從更高的山上來,而是平地湧起。

    密林上方的天空裡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要將這片密林間的空氣全部吸空。

    無數枯葉和細枝從地上飛起,朝著天空飛去,就像是倒捲的雨簾。

    枯葉和殘枝敲打著沿途所遇見的一切事物,發出無數細碎的響聲。

    戴著色彩斑斕的木質面具的修行者僵立在密林之中,他的心中儘是寒意和苦意。

    枯葉和殘枝劃過他的面具,發出低沉而細微的聲音。

    這陣平地湧起的風中有著太多強大和他難以理解的神聖意味,他很清楚這樣的力量來源於何處。

    他也十分清楚面對劍閣的那名亞聖,此時想要逃都根本不可能。

    他所能做的選擇,只是投降或者自殺。

    此時他心中更多的是難以理解。

    他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兩心蠱”明明已經同時落在了黃萬年和林意的身上,為什麼黃萬年瞬間倒下,但那隻蠱蟲卻根本無法奈何林意,反而被林意捏在手中。

    “林意,你!”

    黃家的車隊之中響起數聲驚怒至極的厲喝。

    林意看都沒有看這些黃家人一眼,在這些枯葉和殘枝飛舞之間,他已經聽到了一些異樣的響聲。

    他也沒有出手的打算。

    因為原道人會比他快出很多。

    天空微亮。

    平地湧起的風驟然消失。

    原本往上飛去的枯枝和落葉,驟然失去了承托,往下墜去。

    這些枯枝和落葉原本極輕,然而落在這名修行者的身上,卻是發出了無數聲沉悶的撞擊聲。

    這名修行者一聲悶哼,每一片落葉和每一根枯枝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塊重石壓在他的身上。

    他感覺到無數磚石瞬間在自己的身上堆疊起來,讓他的身體無法動彈。

    不只是身體無法動彈,連他體內的氣血和真元也無法動彈。

    無數道細小而強大的真元力量從這些落葉和枯枝之中湧出,瞬間滲入他的血脈和經絡之中。

    他的血脈和經絡也似乎瞬間被無數的落葉和枯枝充斥。

    他驚駭無比。

    他真正的僵硬在地。

    他知道一名亞聖是何等的可怕,然而當自己真正面對時,他才發現這種差距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只是一念之間,他便是連自己的生死都已經無法決定。

    在下一剎那,他面上的木質面具碎裂了開來。

    碎裂的木質面具卻是中空的,就像是蜂巢。

    內裡有更多的飛蟲飛了出來,然而卻在下一剎那,被無數飛舞的落葉所帶的力量攪碎,化為一蓬色彩斑斕的血霧。

    色彩斑斕的血霧之中,慢慢透出的是一張有著獨特刺青的臉。

    這張臉不算年輕也不算老,眉心和兩頰,都有著色彩斑斕,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的刺青。

    所有的黃家人停止了呼喊。

    他們就算是再笨,直到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黃萬年的突然倒下和山林之中這名修行者有關,但更令他們震駭無言的,卻是來自原道人的這種力量。

    白月露的身影出現在了已經昏迷的黃萬年的身側,此時的黃萬年被一名黃家的修行者扶著,白月露在鐵策軍之中並不像齊珠璣一樣引人注目,此時黃家這些人又被那片密林之中的動靜吸引,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白月露看了黃萬年一眼,然後對著林意說道:“沒死,是蠱蟲。”

    那名和她距離很近的修行者驟然反應過來,但看見她的同時,不知為何,也只覺得這名少女不是尋常人物,一時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一道身影很快出現在了密林之中,這道身影並非是原道人,而是魏觀星。

    他的手落在這名修行者的身上,輕易的將這名修行者提起,然後化為道道殘影,返回鐵策軍的軍營之中,落在林意的身前。

    魏觀星身上蕩漾著的元氣波動,再次提醒這些黃家的人,鐵策軍不只是擁有原道人這樣的存在,還擁有不止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

    這樣的提醒,讓這些黃家的人再次噤若寒蟬,即便關心黃萬年的生死,也不敢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我並不在意他的生死。”

    林意看清了這名被制住的修行者的面容,看著他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可怖的刺青,很直接的說道:“你應該知道,只要你落在我們的手裡,就算是他現在直接死在我軍中,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這名修行者苦笑起來,只是他渾身僵硬,只是嘴角牽扯出一絲苦意。

    一道清風徐來,擊中他的咽喉。

    啵的一聲輕響,這名修行者面部僵硬的血肉一鬆。

    他輕咳起來,發現自己的頭顱可以轉動,已經可以說話,但是身體卻依舊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要想著自己能死。”

    魏觀星的聲音在他的耳側響起。

    魏觀星的手依舊落在他的肩頭,聽著這樣的聲音,這名修行者真正的苦笑起來。

    “你是哀牢白蠱宗的弟子?”

    也就在此時,一名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名修行者的身體頓時一震,他震驚的轉頭去,他完全沒有想到,鐵策軍之中竟然還有人能夠直接猜出自己的師承。

    他此時的神情變化逃不過眾人的眼睛,林意也是有些詫異的轉過頭去,看著出聲的羅姬漣。

    “無量山和哀牢山之中,有不少部族善用毒和用蠱,之前無論是黨項的商隊,還是南朝的商隊途徑這些部族的地盤,都會酌情給這些部族一些利益,有些時候會留下一些貨物,有些時候會幫他們帶出一部分土產售賣。”羅姬漣看了林意和這名修行者一眼,道:“在前朝末年,前朝派出了軍隊鎮壓這些部族,起因是哀牢山中發現了數個銀礦和玉石礦,前朝想圍繞著那些銀礦和玉石礦建立州郡,但這些部族的首領卻認為這些銀礦和玉石礦自古以來都在他們的領地之中,不肯服從,在前朝看來,這自然是這些部族起兵叛亂。”

    “前朝吏治雖然混亂,但軍隊和修行者卻自然要比這些部落的力量強大許多,再加上前朝負責平亂的一些將領買通了其中兩個部族,所以前朝的軍隊雖然也水土不服,死傷甚巨,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將當時叛亂的十二個部族滅了七個部族,後來便由哀牢山中兩個並未參戰的部族牽頭進行了和談。”

    羅姬漣微笑著看著這名面上色彩斑斕的修行者,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前朝當時被派去平亂的大將是熊經略,而蕭錦則是熊經略的軍師。而能夠控制蠱蟲攻擊某個特定敵人的白蠱宗,就是後來兩個主持和談的哀牢部族之一。前朝平亂之後不久,蕭衍在雍州起兵,熊經略才剛剛出了哀牢山,就也遭遇兵變,被蕭錦和部下所殺。之後蕭衍登基,改換了新朝,對無量山和哀牢山中的這些部族卻是殊為關照,採取了和前朝截然不同的手段,給與諸多好處,甚至還分封賞賜了那些部族首領。那些部落首領都覺得對他們大肆殺戮的是前朝皇帝,現在的皇帝對他們十分優厚,所以他們也十分感激,後來南朝雖然並未在其中設郡,但通商和開採礦產,這些部族首領卻也簡直和南朝的郡守沒有什麼差別了。”

    羅姬漣是細細的說了些舊事,但林意卻是聽出了其中的重點,他的眉頭微微挑起,嘴角便浮現出一絲冷笑,看著這名修行者問道:“所以你是蕭家的人?”

    這名修行者苦笑起來。

    “這種問題沒有什麼意義,我不會承認是誰的人。”

    他苦笑著看著林意,認真的說道:“就算你們找到了一些證據,查出我的身份,查出和我蕭家有關,哪怕是這些黃家人,也絕對不會站出來證明,我想在這裡對著一名十一班的大將動手。”

    “你說的不錯,這南朝本身就是蕭家的,哪怕黃萬年死在你手裡,黃太僕卿明知和你們蕭家有關,他在建康恐怕也不敢放個屁。”林意點了點頭,他說著這些話,卻是沒有絲毫的憤怒情緒。

    他甚至平靜的停下來想了片刻,然後才又看著這名修行者,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截這些黃家的人?”

    這名修行者頓時微微一怔,如實道:“我只是知道他們是黃家的人,卻並沒有聽清楚你們的說話。”

    “我找黃家,是為了報仇。我有個堂妹叫做林魚玄,嫁入了黃家,卻被欺凌致死,所以今夜,若不是你這意外,黃萬年的正室翁氏今晚就會死去。黃家黃太僕卿是什麼官位,你自然也清楚,翁氏也是九班大臣之女。”林意冷漠的看著這人,緩聲道:“我和你說這些,是讓你明白,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而且我報仇起來,根本不在意對方是誰,是什麼後果。我想你是不怕死,也不怕折磨,但這裡距離哀牢也不算遠,我率軍過去滅你些族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這名修行者的眉心驟然多了些皺紋,他臉上的色彩很斑駁,但此時卻是顯得蒼白起來。

    “我對你出手,並非是想要你的命,只是有人對你修行的功法感興趣。”

    他微微猶豫了片刻,聲音微顫的說道:“在我原先的計畫裡,我想著讓你們中蠱昏迷,然後我來解你們蠱毒的同時,順便從你的口中得到你所修功法的秘密。”

    林意也沉默了片刻。

    他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道:“這些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著,想不想你族人好好的活著。”

    “沒有人會喜歡死亡。”這名修行者艱難的抬起頭來,帶著說不出的苦意,道:“而且我的族人是無辜的。”

    “你一開始所想不錯,我就算握住了你是蕭家的人的證據,也不能做什麼。但你要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林意看著他,說道:“我要你先救黃萬年,然後隨軍為我效力。”

    這名修行者一下子愣住。

    所有黃家的人和許多鐵策軍軍士也愣住,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林意會說出這樣的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22:03
平天策 第五百九十二章 暗敵


    齊珠璣皺了皺眉,他看了林意一眼,說道:「養虎為患。」

    他的聲音不低,別說是這名修行者,就連絕大多數鐵策軍軍士都聽得很清楚。

    不過他並不在乎,在林意的面前,他不需要掩飾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東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但老虎吃不了獅子,獅子不怕老虎吃人。」林意用了一句建康的老話回答齊珠璣。

    齊珠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和林意的自信,但他依舊覺得如果有更簡單的手段解決,就不要冒任何的風險。

    「他的手段可以用來對付很多修行者,而且他活著,就是一個行走的證據。」然而在他再次開口之前,林意的聲音已經輕輕的傳入他的耳廓,「他只不過聽命行事,至於誰想要殺我,都不能這樣輕易的算了。」

    齊珠璣愣了愣。

    他瞬間沉默了下來,不再反對。

    他再次發現自己和林意在很多方面的確有著本質的差別。

    他和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很自然的認為,因為這人是蕭家的人,哪怕明知是蕭家要對付林意,但發現了也只能忍著。

    因為蕭家是皇族。這名修行者應該和蕭錦有著莫大的關係,蕭錦是蕭家的軍師,蕭宏的義弟。臨川王蕭宏是此時南朝兵權最重的權貴,統領五部邊軍,他的背後,便是無比信任他的兄長,皇帝蕭衍。

    然而林意的話,卻讓他明白林意並不是這麼想的。

    「今夜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和發生在黃家的事情,你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否則你們自己應該明白會迎來什麼後果。」林意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黃家人的身上。

    他的面容依舊很平靜,然而他的話語,卻讓這些黃家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他們這些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黃家的權勢,全部建立在黃太僕卿在皇帝面前所得的恩寵。

    皇帝剛剛公告天下,封賞林意為十一班大將軍,若是又突然傳出,蕭家有修行者來行刺林意,皇帝的顏面何存?

    黃家現在得罪不起不計代價的林意,更得罪不起蕭家和皇帝。

    林意在夜色裡慢慢轉身。

    在這些黃家人的畏懼裡,他此時的身影顯得分外的冷峻和強大。

    他看向那名臉上色彩斑斕的修行者,道:「我現在等著你的回答。」

    這名修行者沉默的想了片刻,道:「我需要一個承諾。」

    林意道:「什麼承諾?」

    「若是將來有人因為我加入鐵策軍而遷怒於我的族人,我想要你答應我,不惜代價的幫助我的族人。」這名修行者抬起頭來,看著林意說道。

    林意並沒有直接答應,只是看著這人道:「這是相互的。」

    這名修行者的身上響起很多輕微的聲音,那無數絲阻止他體內真元和氣血流動的真元在此時消散。

    他的身體終於不再僵硬,可以動作。

    「我明白。」

    他認真躬身對著林意行了一禮,道:「為林大將軍效力時,我絕無二心,除非和今日一樣,有人能夠和林大將軍一樣,將我囚而不殺,並以我族人的生死為要挾,而且是林大將軍您都無法保證我族人安全的情形之下。」

    齊珠璣微嘲的笑笑。

    他面上雖然嘲諷,但心中卻是開始覺得這人有些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他挑了挑眉,問道。

    「我叫木恩。」這名修行者也沒有什麼廢話,出聲說道。

    只是說完這句,他便直接朝著黃家的車隊走去。

    「你…!」

    那些黃家人平時在寧州一帶猶如山中虎,人人畏懼,但今日卻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看到這木恩朝著他們走去,他們不自覺的駭然往後各自退了一步。

    木恩歉然一笑,點了點其中一人扶著的昏迷不醒的黃萬年,示意自己只是按照林意的要求救治黃萬年,並無他意,這些黃家人才心中稍安。

    木恩的動作極快,到了黃萬年的身前,一手在黃萬年的嘴上一捏,將牙關捏開,另外一手順勢一拍,咕嚕一聲,卻是已經將一顆同樣色彩斑斕的藥丸拍入了黃萬年的腹中。

    只是數個呼吸之間,黃萬年陡然醒轉,他第一時間便是彎腰,如同宿醉噁心嘔吐一般,朝著身前地上哇哇連吐。

    這吐出來的都是腥臭難當的黑水,比隔夜的墨汁還要黏稠。

    「回去之後,少食辛辣,不要多吹風,休息數日便恢復如初。」木恩輕聲又說了這幾句,便後退數步,然後轉身朝著林意走去。

    「你……真的便無礙了?」一名黃家人欲言又止,忍不住又叫出了聲。

    這蠱蟲的手段他們是聞所未聞,只是方才林意捏住那細小蠱蟲之後,他們之中的修行者也終於反應過來,是有蠱蟲鑽入了黃萬年的血肉之中,現在木恩雖然說用了藥可保無恙,但在他們的一貫理解之中,這蟲是蟲,毒是毒,現在黃萬年雖然嘔吐化毒的樣子,但是鑽入血肉之中的蟲豈不是還未排出,這名黃家人便始終不放心。

    「這解藥入腹,蠱蟲便死,毒又拔去,自然無礙。」

    木恩聽著這名黃家人的聲音,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又解釋了一句,「蠱蟲十分細小,自然化於血肉之中。」

    這名黃家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林意,便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等到黃萬年不再嘔吐,才有人遞上清水讓他漱口。

    黃萬年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越是不明,他就越是恐懼,渾身不住的發抖起來。

    「走。」

    此時山上涼風不斷順著山坡流淌下來,想到木恩所說的不要多吹風,又心中清楚今夜回到黃家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些黃家人便根本不願停留,紛紛上了馬車。

    看著這些黃家人離開時的樣子,林意的心中有些快意,卻並沒有多少得意。

    他的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林魚玄的模樣,他知道,即便今日讓這些黃家人如同喪家之犬,即便殺了那翁氏為她報了仇,但是她終究是不可能再活過來,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

    木恩走回林意的身前,他看了一眼林意,卻是覺得林意的眼神全然不在他的身上,反倒是林意身旁的齊珠璣冷冷的看著他,一副你是不是應該多說些什麼的樣子,他便轉過頭去,看著齊珠璣,輕聲道:「和您先前所說的一樣,無量和哀牢山中十二部族和前朝爭奪那些銀礦,一開始,我們白蠱一脈和天母蠟一脈就持反對態度,一是因為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前朝皇帝對待邊民的態度本來就殘暴,若是俯首稱臣,或許還能苟安,但若是興兵造反,一定會引起前朝皇帝的大軍鎮壓。二是那十二部落的心原本就不齊,其中有數個部族太過貪財,而其中大多數部落又根本不願意搬離自己平日所居的寨子,不願意共同營造一些可以堅守的要塞,如此一來,只要興兵造反,慘敗的結果是肯定的了。所以這十二部落起兵時,我們兩族便是敬而遠之,反而遷往深山,後來戰果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因為前朝軍隊殺戮太過殘暴,我們兩族於心不忍,便暗中和蕭錦和談,正好蕭家起兵,蕭錦也順勢兵變,在我們兩族的幫助之下,殺死了熊經略之後,我們兩族之中的修行者,便歸於他蕭家的大供奉費虛統御。」

    「陰陽手費大先生?」

    林意一開始感懷林魚玄有些出神,但聽到此處,他卻是徹底回過了神來。

    陰陽手費虛,這個名字雖然在建康的街坊談資之中很少出現,似乎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也並不顯赫,然而許多和修行有關的筆記雜談裡,卻是經常出現,對於這人的事蹟,他卻是有些瞭解。

    據說這費虛幼時就有極高的修行天賦,七歲就已經感知到了天地靈氣的存在,凝結黃芽,但他自幼卻是體弱,經常生病,而且患有癔症,會經常產生幻覺。

    體弱多病,加上有癔症,便是體內凝結真元都容易失去控制,反而害其性命,所以家中長輩一直都不敢讓他認真修行,這種情形一直到他十三歲時,有一名遊方道人聽說了,到了他的家中。

    這名遊方道人也不知是何處的修行者,也不知傳了這費虛什麼修行手段,後來費虛的修為便突飛猛進,也不再犯癔症,後來和人對敵時,反而是獨特的真元手段讓人無法捉摸。

    按照一些雜談裡的說法,這名後來蕭家的大供奉的真元手段十分詭異,似乎一雙手能夠溝通陰陽,甚至讓敵人能夠看見一些已經死去的親朋好友。

    對於鬼神之說,林意一直是不信的。

    尤其林意本身就是修行者,他當時看到這些雜談,私下猜測,這名蕭家大供奉的真元手段,應該是有獨特的迷惑對方感知,錯亂對方精神的能力。

    「便是他下令讓我來取您的功法。」

    木恩苦笑了一下,道:「我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按我對他所知,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應該天母蠟也會有高手來,他自己說不定也會來。」

    林意點了點頭,順著心中所想,便直接問道:「他到底有些什麼手段,天母蠟的高手又有什麼手段?」

    「我等對他並不瞭解,但按我們族中有名見過他出手的修行者所說,他恐怕有獨特的真元刺激某些竅位,讓人出現幻覺和情緒失控的手段。」

    木恩看著林意,道:「至於天母蠟,他們的男子修行者善用地形,事先埋伏一些獨特藥物,製造毒瘴,而女子修行者,則是盲箭師。」

    「盲箭師?」林意雖然見識淵博,這卻是從未聽過。

    「並非是真的瞎子,盲箭師的說法,是指他們可以根本不需要目力來射箭,他們族中的女子自幼便在黑暗之中狩獵,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都可以用箭精準的射中獵物。」木恩解釋道:「而且她們的箭技最為獨特之處,是還能利用地形,進行折射,比如獵物或是敵人隱匿在大樹之後,無法直接射中,她們甚至可以用箭射中別處,然後彈射過去,射中那獵物或是敵人。」

    「有這樣的箭術?」

    魏觀星聽著木恩的這些話,連他這樣精於用箭的修行者,頓時都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因為像他這樣的人更為清楚,箭術更講究預判,只有感知配合目力的仔細觀測,精準的感覺到對方的身形動向,才能計算好箭矢在空中飛行的時間,讓箭矢恰好捕捉到對方的身位。

    按照一貫的認知,再強大的箭師,如同看不到對方的身形動向,看不清對方的細微動作,箭技自然也要大打折扣。

    在黑夜之中精準的施射已經極其困難,再利用折射彈射的手段…至少南朝和北魏的將領之中,那些以箭術著稱的修行者,應該也是一個都不會這種手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22:03
平天策 第五百九十三章 定計

    「除此之外,天母蠟還擅長佈置機關陷阱。」

    說到天母蠟,木恩的語氣裡很明顯除了驚嘆之外還有一絲驕傲,畢竟天母蠟一族當年是堅定不移的站在他們白蠱宗身旁的戰友,所以他絲毫沒有吝嗇讚美之詞:「他們的毒瘴、盲箭師和機關陷阱是絕配,因為不需要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們的毒瘴一起,陷入陣中的敵人就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哪怕再驍勇的軍隊要是落入他們的埋伏,也會死傷很慘重。」

    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林意在夜色之中的神情變化。

    林意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擔憂,相反,他的眼睛迅速的亮了起來,就像是守財奴陡然之間見到了一個銀礦。

    「天母蠟和你們白蠱宗都遷出了哀勞山,還是依舊在深山老林裡?」

    他看著還沉浸在白蠱宗和天母蠟昔日的光輝戰績之中的木恩,迅速問道。

    「他們…」

    木恩下意識的就要回答,但是在下一剎那,他反應了過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到了極點,「您該不會想….」

    一片驚呼聲響起。

    這下連齊珠璣和蕭素心等人都有些無語。

    就算是他們的潛意識裡,聽到天母蠟的這些人這麼難纏,那麼接下來自然就是行軍途中做好防範,但此刻他們卻都已經明白,林意根本就不想要等著天母蠟的高手來犯,他想的似乎是直接要去控制天母蠟,將天母蠟的人收為己用。

    陳盡如此時就在距離林意不遠處的一堆篝火畔細細的喝著一碗菜羹。

    他的大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之中,根本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此時看著周圍這些人的神色,他也忍不住感慨的笑了起來。

    成大事者,一般都用非凡的手段,只是許多成大事者,卻真的不是挖空心思處心積慮之後用的非同尋常的手段,而是他們天生的思考方式和行事手段就和尋常人不一樣。

    這便說明魏觀星沒有看錯,他也沒有看錯。

    拋開修行方面,林意不只是天生的將才,他還是那種絕對不循規蹈矩,將自己限於教條的天才。

    「你們白蠱宗的手段,對於針對敵方修行者或者特定的將領有用,但聽你說,天母蠟的這些人,對於行軍戰陣卻更有用。」林意看著木恩,也不掩飾自己心中想法,「若是能夠讓天母蠟的人都為我所用,自然大增我鐵策軍的實力。」

    他說話間,又想到之前陳寶菀離開前和自己的對話,他便又忍不住微嘲的笑笑,道:「我現在是不知道你們白蠱宗和天母蠟是如何看蕭錦和蕭宏的,但舉朝上下,尤其是那些邊軍對蕭宏和蕭錦的風評,你們卻應該知道。聽你之前所說,白蠱宗和天母蠟不僅聰明,看得出大勢,而且應該有很多勇士,否則不敢站出來和前朝的大軍和談。勇士跟著我這樣的將領,才會有好名聲,跟著蕭宏和蕭錦,當然也會被嘲諷,能有什麼名聲。」

    林意的這最後一句話聽上去就是絕對的自誇,但沒有人覺得他是自誇和驕傲,因為鐘離這一戰過後,他自然是南朝最驍勇的將領,是無數年輕將領無比敬仰和仰望的存在。

    木恩沉默下來。

    「既然你已是我們鐵策軍的人,便不要糾結,只管想有無可能,或者鐵策軍值不值得跋涉去收伏天母蠟。」齊珠璣看出他的猶豫,忍不住便冷笑起來,「至於你們族人和天母蠟這些人的生死,你難道覺得我們是好殺之人?我們只是要用人,不是要殺人。」

    「我們白蠱宗的蠱術並非人人都能修習,唯有在幼時通過巫蠱認主的幼兒才有資格修行,所以我們白蠱宗雖然有數千人口,但其中像我這樣的修行者,也不過十餘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四人在臨川王的軍營之外,而其餘那些都已經年邁。」

    木恩這個時候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抬起頭來看著林意,緩緩的說道:「天母蠟的人比我們要少很多,天母蠟最初是生活在哀勞深處的百蛇山裡面,而且最早他們一族是和哀勞山裡最強大的一支部落為敵,才被趕到了百蛇山的深處,所以他們世代生活的環境本身就是所有這些部族之中最惡劣的。所以他們的每個男子和每個女子都是天生的戰士,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有個比較殘酷的傳統,每個孩童在七歲時就要被送入百蛇山深處獨處半個月,依靠自己生存。其實能挨過去的也只有三分之二,所以他們即便在百年前其實就已經出了百蛇山,但因為他們還維持著這種傳統,所以他們現在的人口也只有七八百人,其中最驍勇善戰,正值巔峰的男女加起來應該也有兩百名左右。天母蠟的這些戰士,現在幾乎都在哀勞山裡。當年哀勞十二部族之亂之後,那幾個發現的銀礦便由我們白蠱宗和他們天母蠟共同鎮守,現在我們白蠱宗只是數名蠱師輪流在那些銀礦,我們白蠱宗的村寨依舊在原來的百線泉一帶,但天母蠟的村寨已經徹底搬遷到那幾個銀礦周圍,只是他們村寨之中最年輕的那些戰士經常要去百蛇山試煉。」

    木恩說到此處,他看了一眼周圍這些鐵策軍軍士,他下意識的就想說,要是真率這支軍隊進入哀勞山,哪怕現在天母蠟所在的那些銀礦已經不如當年的百蛇山寨險要,但恐怕這支鐵策軍也會死傷慘重。

    但這句話到了口邊,他卻是又霍然醒覺,這支鐵策軍便不是他所能想像的那種軍隊,更何況軍隊的死傷,這似乎不是他所需要考慮和權衡的問題,而在於林意的選擇。

    於是他又沉吟了片刻,道:「現在每隔數日,都有隸屬於蕭家工坊的車隊進出,若是偽裝成蕭家工坊的車隊,進去突然發難,或許能一擊奏效。」

    他不是將領,即便站在鐵策軍的立場上思索問題,思索的方面卻未必是將領最需要知道的方面。

    「那些銀礦,現在是屬於蕭傢俬有,還是一應出產都歸入這寧州一帶的州郡收入之中?」林意原先想的簡單,現在聽說這天母蠟在鎮守銀礦,他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蕭家不就是相當於建康皇宮,若是這些銀礦相當於皇帝私產,那去打劫蕭家車隊,或者偽裝蕭家的車隊進去,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哪怕皇帝真需要依靠他打黨項,也絕對不可能容忍。

    「這些銀礦並未歸入州郡的收入,按我所知,都是歸入了雍州蕭家的私庫。」木恩還未想到此點,他實話實說道。

    「那去攻打銀礦,我們雖然要的不是銀礦,豈不是和搶劫皇宮內庫毫無差別。」齊珠璣卻當然想得明白,他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

    林意沉吟片刻,道:「那這些銀礦是別有駐軍,還是只靠你們和天母蠟鎮守?」

    「各自一半,有一半是蕭家自己的私軍,歸蕭錦所管,有一半便是天母蠟的人。」木恩聽著齊珠璣的話,這才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兩者混雜一處嗎?」林意道:「還是說天母蠟的村寨距離這些銀礦有些距離?」

    「天母蠟的主要村寨就在一處銀礦上,那處銀礦叫做紅銀河口礦。還有兩處礦在紅銀河的下游,相距也不過一兩里路,天母蠟有數個營地,就和蕭家的那些私軍混雜其中。」

    木恩現在已徹底明白林意問這些問題的意思,他苦笑起來,「蕭家的這些私軍戰力不強,除了有一些負責採礦和粗冶的匠師之外,其餘那些軍士也只是維持這些礦上的秩序,防止山賊和哀勞山中其餘一些部落來作亂,便是只靠天母蠟的戰力,所以天母蠟絕對是這些銀礦的真正駐軍。」

    「那便是白想了。」齊珠璣忍不住有些喪氣的搖了搖頭。

    「你先前說天母蠟最年輕的那些都會在百蛇山試煉,若是能夠擒住那些人,有無可能以此為要挾,要天母蠟的那些人離開銀礦,為我效力?」林意卻是目光閃動了一下,又問道。

    木恩愣了愣,「可能當然有可能,只是百蛇山太過凶險,不只是地勢,毒蟲更是遍地。」

    「不是大軍壓境,我們只去少數人,或許可以一試。」林意點了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22:04
第五百九十四章 真傳弟子


    「我可以做嚮導。」

    如果換了一名邊軍的將領這麼說,木恩恐怕就嗤之以鼻了,但現在林意這麼說,木恩卻還是覺得有做到的可能。

    眼看周圍的人也沒有異議了,他忍不住輕聲問出了一個已經在心中壓抑了許久的問題:「我的蠱蟲怎麼對您沒有用處?」

    「你的運氣不太好。」聽到這個問題,林意忍不住微微一笑。

    木恩無法理解的看著林意,他怎麼都想不通這怎麼和運氣有關了?

    「你試試。」

    四下的人都散開之後,林意身邊只有齊珠璣和白月露等人留著,新來的師姐羅姬漣也在,林意看著她的皮甲在兩臂上都有不少柳葉飛刀,他就隨手要了一柄過來,遞給木恩。

    「這?」

    看著他遞過來的飛刀和伸出的手,木恩更加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了。

    「你刺一下試試。」

    林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看著木恩還在猶豫,羅姬漣卻是嫌得麻煩,她自己就直接又抽了一柄飛刀在林意的手上刺了刺。

    她的這些飛刀也是上等的寒鐵製成,若論堅韌可能比不上她一直背著的那兩柄名劍,但是鋒利程度卻是相差無幾。

    但是刀尖刺在林意的肌膚上,給她的感覺卻像是刺在一張堅韌的油皮皮甲上一樣,根本刺不進去。

    雖然心中隱約猜出了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她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瞪大,眼睛裡全是驚訝的神色。

    她將飛刀提了起來,看到林意的肌膚上只是留下了一點白印,接著迅速消失。

    「……」

    木恩已經震驚的無法言語,他之前也已經聽說了鐘離之戰之中,北魏軍隊的許多飛劍和箭矢都對林意根本無用,但在他的認知裡,那自然是因為天辟寶衣的緣故。

    羅姬漣沒有就此停手。

    她忍不住就再次落刀,在林意的手上劃了劃。

    這次她用的力氣不小。

    就算是真的劃傷出血,這一點點小傷口,她知道林意也不在乎。

    然而結果卻依舊是一樣,林意的手上只是出現了一條淡淡的白印,連絲毫的血線都沒有留下。

    「你的皮肉已經強韌成這樣了?」

    羅姬漣震驚的看著那條迅速消失的白印,「這是你所修功法的問題?」

    林意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還提著那柄飛刀愣著的木恩,道:「也是恰好前三四天才修到如此地步。」

    木恩苦笑著將飛刀直接遞給了羅姬漣。

    剛剛羅姬漣用刀劃的力道他感覺得出來,這樣鋒利的刀刃都無法割破林意的皮肉,林意這皮肉簡直就像是一層犀皮甲,恐怕連一般的箭矢都根本射不進去,更不用說他的蠱蟲了。

    「何修行的無漏金身訣十分神妙,我現在心念一動,甚至連渾身毛孔都可以瞬間自閉,所以天母蠟的瘴氣也應該奈何不了我。」林意將雙手舉起,他心念動間,雙手上給人的感覺似乎晶瑩一片。

    羅姬漣和木恩等人仔細看去,只是覺得林意的肌膚上似乎毛孔都不見了,肌膚倒像是玉石和琉璃。

    木恩震驚之餘,又嘆息了一聲,他想到了之前傳聞之中,林意在水下閉氣許久殺死了席如愚,他便由衷的說道:「您這功法不只是皮肉強韌,連氣孔都可以鎖止,而且轉為內息,閉氣的時間又是極長,天母蠟的那些手段,在您面前恐怕真的沒有什麼用處。」

    「我準備和沈鯤去趕一趟,他之前去過無量山和哀牢山,對那些部族有些瞭解。」稍晚一些的時候,林意等人聚集在陳盡如所在的一堆半熄半燃的篝火周圍,雖然林意已經下決心要從蕭錦的手中搶人,但具體如何做,卻還是要商榷一下。其實南朝軍隊的習慣也都一直是這樣,決策一般自然由主帥定,但如何盡善盡美的完成,卻都需要軍師為首的幕僚團仔細謀劃。

    現在林意的這支鐵策軍不只是修行者的比例有些驚人,軍師幕僚團的構成也是堪稱奢華。既有陳盡如這樣的軍師,又有魏觀星這樣的邊軍老將,還有白月露和齊珠璣這種後起之秀。至於林意自己,也是越來越被眾人覺得是天生有許多不同的奇思妙想。

    「我也去。」

    陳盡如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羅姬漣卻已經自薦出聲,她沒有半分玩笑的樣子,道:「之前黨項的商隊也通諸多邊地,哀勞山也是其中之一,我正好印證一下,我母親傳授給我的一些東西是否有用。哀勞山裡可不只是是銀礦多,其中也有不少靈藥出產。」

    「再加上蕭素心和白月露,差不多了。」陳盡如點了點頭。

    其餘人沒有異議,林意卻是有些意外,「需要這麼多人嗎?」

    陳盡如道:「蕭素心也用箭,既然她現在主修箭術,便正好去看一看。至於白月露,她已經到了破境的關頭,哀勞雖然不比眉山,但是她說的不錯,哀勞山中也有不少靈藥出產,若是機緣巧合能夠得到一些,就正好助她破境。」

    「好。」

    林意點了點頭,他之前略有異議只是在想需不需要蕭素心去,但陳盡如這麼一說,他便沒有異議,他十分清楚,和那種箭術高手對敵是難得的經驗,這和哪怕將天母蠟的人收伏了,帶入鐵策軍之中切磋箭技都不一樣。

    真正的生死絞殺和平時切磋所得的感悟完全不同。

    「現在一個魔宗部眾應該奈何不了你了?」

    陳盡如在這場簡單的幕僚會議的結束時,認真問了林意一句。

    林意想了想,道:「應該奈何不了。」

    「按照我得知的最新消息,魔宗所受的傷也不輕,他已經返回北魏漠地。」陳盡如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意,道:「但還有一則我尚未確定的消息,魔宗派去建康的一名魔宗部眾被人所阻,按照那則消息,魔宗返回北魏漠地,恐怕不只是因為受傷,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因為忌憚攔住魔宗部眾的那人。」

    林意和齊珠璣、白月露等人都是一怔。

    「那人用的是何修行的手段,你知不知道,你還有一名師兄?」陳盡如問道。

    林意又是震驚,又是茫然,下意識道:「你的意思是,攔住他派去建康的那人,是我的師兄?何修行的真傳弟子?」

    「何修行和沈約當年各有一名得意弟子,當年何修行自禁荒園的賭約,其實也事關他們各自的弟子。」

    陳盡如看著林意道:「但之前我即便已經和原道人他們談過…即便是他們,也說何修行的弟子也一直披甲在荒園之中侍奉。當日沈約和何修行一戰,何修行的弟子也應該死在了荒園之中,這是十分確定的事情。」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那除非只有兩種可能,在荒園之中死去的,並非是他真正的那名弟子,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還有一名真傳弟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9
第五百九十五章 性格

    “劍閣歸入鐵策軍,你又受封神威鎮西大將軍,為王朝征戰,如果你沒有這名師兄,這便意味著歸順,皇帝會慢慢忘記以前的何修行。”

    陳盡如看著林意,慢慢的說道:“但現在不同,有了你這名師兄,而且你這名師兄阻止了那名魔宗部眾和他的會面,皇帝便會很自然的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他會想起,當年的何修行對他造成了何等樣的威脅,當年如果沒有沈約,那他不可能順利的坐上皇位,只是當年有沈約,但現在他的身邊已經沒有沈約了。”

    這一堆將熄的篝火畔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眉頭都深深的皺了起來。

    “當年的賭約看起來很公平,但沈約自覺大限將至,親自去殺何修行和他那名弟子,這便是親手撕毀了公平的賭約,但若是一開始何修行就已經將自己真正的真傳弟子替換在外,那便說明他早有防備,心中早就有著別的想法,皇帝自然會認為這賭約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陳盡如微諷的冷笑了起來,“皇帝不可能猜不出魔宗派人和他會面的目的,他接受和那名魔宗部眾的會面,心中恐怕就已經想著接納魔宗,儘可能快的結束南朝和北魏的這場戰爭,對於絕大多數南朝將領而言,最為誘惑的是可以減少自己軍士的死傷,可以讓很多征戰多年的部下解甲歸田,安居樂業,再無戰事,但對於皇帝而言,他將會迎來數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南北王朝一統,即便他看上去並非是那種好大喜功的帝王,但這種誘惑,卻比一般將領所受的誘惑更大。”

    林意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當年的賭約,其實真正的主角是兩人的弟子,那沈約的弟子到底是誰?”

    “許白羽。”

    陳盡如的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氣,“即便是我,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也是和魔宗一樣,在很多方面都讓人無法企及的修行者。”

    林意抬起頭來,不知為何,他的心情並沒有太過沉重,反而帶著一種莫名的喜悅。

    在建康城裡的那些年,他見多了唯唯諾諾或者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然而那些人現在想來,卻是毫無性格,因為那些人的本質都完全相同,只是奉承上意,設法獲取上面權貴的歡心,然後在設法讓自己變成權貴,變成更高位的權貴。

    何修行當年的堅持,或許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評論對錯,這種王朝的更替,能夠左右大局的人的選擇,便要在很多年之後,留給後世的人去評判對錯。

    但不管如何,無論是何修行,還是這些劍閣中人,還是這名不知名卻擋住了魔宗部眾和皇帝會面的師兄,卻都是很有性格的人。

    林意覺得自己也是很有性格的人。

    想到自己還有一個這樣的師兄,他更多的便是高興,而並非憂慮。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我自然明白,現在是我剛剛受封,而且是去鎮守黨項,皇帝現在恐怕不可能出爾反爾,但若是覺得我鐵策軍實力再為壯大,他恐怕會深深顧忌,有所針對。但另一方面,若是我已足夠強大,再有這樣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又足夠強大的師兄,他或許也不得不多多思量我們的想法。”

    林意認真的看著陳盡如,道:“走一步看一步,今夜我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裡等著翁氏的死訊。”

    陳盡如淡淡的一笑,他不予置評。

    他其實也很欣賞林意的態度。

    想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當年蕭衍是雍州刺史,親自帶軍時,想的也似乎不多,殺伐也十分果斷,然而他做了皇帝之後,需要考慮的方面太多,卻越來越優柔,卻似乎和蕭宏反而變得越來越像。

    而他登基到現在,也不過才六年。

    ……

    馬蹄聲在寂靜的街巷中響起,又消失。

    寧州黃家不只庭院深沉,就連屋簷都比週遭其餘望族的屋簷要高上一些。

    一名膚色白淨的美豔女子坐在房中等著。

    她穿著一襲孔雀綠色的華貴衣衫,聽著車馬聲在巷中停歇,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矜持的效益,細長的脖頸微微往上仰起。

    她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就是林意口中所說的翁氏。

    突然間她微微皺眉。

    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她聽得出不只是黃萬年一人的腳步聲。

    門被推開了。

    臉色無比蒼白的黃萬年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出了什麼事情?”

    她詫異的看著黃萬年,問道。

    黃萬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甚至不敢抬頭,只是道:“夫人有病,讓她喝了藥羹。”

    這名像驕傲孔雀一樣的女子的面容頓時僵硬起來。

    她看著黃萬年身後走出的那名修行者,手腳漸漸冰冷,“不要過來!”她突然厲聲叫了起來,看著黃萬年,“為什麼?”

    “因為林魚玄。”

    黃萬年後退了一步,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道:“因為林意來了,你若不死,黃家會死很多人。”

    “林魚玄?”

    這名女子愣了愣,她凝思了片刻才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瞬間怒道:“那個賤婢?你瘋了還是這林意瘋了?為了那樣一個女子,你們竟然想要我死?”

    黃萬年無法回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其實也覺得林意真的是瘋了。

    “黃萬年!只是這樣一名賤婢,你竟然真的敢聽從他的意思殺我?”

    看著那名手持著藥碗的修行者還在走近,這名女子尖叫了起來:“你就不怕我父親知道了之後將你挫骨揚灰?”

    黃萬年聽著她的聲音,駭得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他心中恐懼,只是下意識的低聲道:“怪只怪林意做了鎮西大將軍。”

    “你!”

    這名女子還要大叫,但那名修行者卻是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捏住她的脖頸,讓她再也發不出聲,與此同時,藥碗之中的藥湯,則被他全部倒入了這名女子口中。

    他真元催動,這名女子眼中儘是恐懼的神色,卻根本無法抗拒,只是喉嚨間和腹中全是咕嚕咕嚕的聲音。

    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這名女子眼瞳之中的神光便慢慢消散。

    這名修行者放手的剎那,她的身體便軟倒在地,再也沒有了聲息。

    …….

    黑暗之中,一名鐵策軍軍士從營地的外圍快步走回,到了林意的營帳前,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輕聲道:“翁氏死了。”

    林意緩緩的睜開眼睛,然後站了起來。

    “走吧。”

    他對著已經準備好的木恩等人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4 18:46
平天策 第五百九十六章 無計


    無量山和哀勞山位於建寧郡、夜郎郡和平蠻郡三郡交匯處,雖然自古以來,一直都算是處在南方王朝的腹地,但群山峻嶺之中的部族每隔數個山頭都甚至語言不通,各個部族風俗習慣、賴以生存的方式又各自不同,甚至大多都處在自給自足的狀態,山中的部族之間的通商也很少,更不用說和外界的南方王朝了。

    林意看的書雜,他也看過一些有關無量和哀勞山的雜記,這些雜記大多出自一些商隊或是愛好探幽尋山的行者之手,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本雜記中記錄,無量和哀勞山中的部族缺鹽,因為無量和哀勞一帶都只產牲口能吃但人無法入口的紅土粗鹽,所以食鹽的價格非常高昂,但因為道路不通,外界運送進去時,騾馬的死傷都讓商隊覺得肉痛和劃不來,再加上這些部族之間的交易都是以物換物,極難溝通,所以幾乎沒有商隊想要借此謀利,那些無量山和哀勞山的部族大多是采山中的一種酸瓜搗爛製成酸汁,算當鹽用。為了避免口味清淡又食慾不振,又採集各種辣果調味,所以那名行者的雜記中也是感慨,這無量和哀勞山中許多部族的吃食對於外界而言,是酸辣無比,難以下嚥。

    在建康城中看過的這些雜記之中,都說無量山和哀勞山中那些部族的首領叫做土司,但一路行進,聽木恩不斷細說這無量和哀勞山中的部族,林意便知道這些記載都是太過片面。

    無量山和哀勞山中,也只有兩三支部族的首領叫做土司,這三支部族之中最大的一支密勒族在當年十二部族反抗前朝皇帝的叛亂之中就已經被滅。

    現在兩山之中為主的族群分別是白夷、彝人、天瑤,密壯,這些族群又各自分有許多部落,雖然擁有同樣的祖先,但許多都是各佔山林,交往並不密切。

    這些部族之中有一半是靠採集和種植為生,有一半卻是靠捕魚和狩獵,其實也是看各自部族所在山林的條件決定。

    前朝末年十二部族叛亂之時,其實山中這些部族對外界王朝的瞭解更少,他們自覺和外面王朝的戰鬥,就和山中一些部族之中的爭鬥差不多,然而真正一打起來,卻發現根本不是一回事,各部族的散亂手段遇到成建制的大軍,雖然佔據了天時地利, 面對大量的修行者和精良的軍械,卻根本無法抗衡。

    再加上後來南朝軍隊的暗中收買和離間,若不是白蠱宗和天母蠟出來調停,這十二部族除了投靠南朝軍隊的那些,其餘恐怕全部都要被滅族。

    隱匿行蹤是必要的,林意等人離開鐵策軍時都是步行,而且不走官道,走的都是小道。

    不過林意等人都是修行者,而且就算是蕭素心,修為和當時離開南天院時已經有天壤之別,所以一行人每日的行進速度也是極快,再加上木恩對於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所以也只用了數日的時間,便已經正式進入了哀勞山的地界。

    即便還不到哀勞山的深處,但是遠處群峰重巒疊嶂的蔥籠綠色也充斥了眾人的眼眶,除了綠色之外,白色的迷霧也成了這裡的主角。往往十數個呼吸之前,前方的山林還是一片清明,但陡然飄來一陣濃霧,卻是又瞬間周圍都是水汽,對面不見人。

    無論是南北王朝哪個大城,任何人選擇建造宅院時都會選擇開闊明朗之地,這樣可以遠避蛇蟲,但哀勞山之中的這些部族卻似乎往往喜歡隱在山谷密林之中,接下來半日行進之中,林意就看到不下四五處山谷之中有一些松木建造的吊腳樓群。

    和眉山相比,這裡群山之中雖然經常有著莫名飄來的水霧,但似乎只是因為地勢較高,雲氣飄動的關係,絕大多數山林都顯得十分乾燥,而且氣候也要更涼。

    所以很明顯,別說是靈草靈藥,就連各類雜草野花都少,明顯種類比較單一。

    這應該是外界王朝之前對無量山和哀勞山這一帶興趣缺失的最大原因,最明顯的體現是,這裡的山林明顯比眉山要好走,而且現在行經的山林之中,顯然還是有人活動的蹤跡,但林意出發前帶來的行軍地圖上,前方的山林卻已經是一片空白,意思是蕭衍登基到現在,南朝的軍方也似乎根本沒有人想要對哀勞深處進行一些勘探,連補全軍方地圖的興趣都沒有。

    不過木恩就是這山裡的活地圖。

    在黑夜再次來臨之前,他輕車熟路的穿過一片松林,他們的視線之中竟然出現了一座完好的小木樓。

    這座小木樓的牆面上和門上都有一種類似菊花和蝙蝠的圖案。

    「這是白夷族南麗部落的標記,白夷族在哀勞山中算是最與世無爭的部族,當年十二部族叛亂時,白夷族最大的一支部落甚至直接就長途跋涉搬遷到涼山一帶去了。現在哀勞山之中的南麗部落也是最為好客的,這是他們的旅人樓。任何人都可以在裡面休憩,而且一般他們還會準備一些糧食。」

    木恩一邊解釋,一邊推門進了樓。

    他所說的不錯,就靠著門的陶缸裡,就放著許多苦蕎。

    樓裡有一個吊著的火盆,木恩直接就升起了火。

    山中這些部族的吊腳樓都建造在林間,而且直接就在屋中生火,自古以來一是為了采暖和燻製食物,另外一點重要的原因,就是直接可以隱蔽火光,甚至連煙氣都是在屋頂之中消弭,外面很難看得到。

    「這裡到百蛇山還有一天的路途,可以分兩天走,也可以明天天黑前趕到。」木恩看著林意,道:「分兩天走的好處就是我們可以在後天中午時到達,山林中光線好,萬一有陷阱埋伏,也可以有所察覺。」

    「應該不用。」

    林意朝著樓外看了看,現在他的目力在黑夜和白晝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差別,此時甚至可以隱約看見遠處的山林上方有不少巨大的鳥兒在盤旋。

    這些鳥還不是山鷹,而是一些巨大的蝙蝠,一雙肉翅上還有勾爪。

    木恩似乎早就料到林意會這樣回答,他點了點頭,道:「那就明日趕急一點,在天黑之前趕到。」

    ……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林意等人繼續行進。

    這山中的氣溫在一天之中有著很大的差異。

    清晨太陽光不濃烈時,竟和初冬一樣到處都有寒氣,但到了陽光濃烈的正午時分,卻是熱力驚人,陽光直射到身上都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連續疾行下來,就連沈鯤都是身上出汗,但林意卻依舊通體乾爽,這並非是他有意識的控皮肉,不讓自己出汗,而是隨著這些時日他的修為精進之後,不只是皮肉更加堅韌,甚至是外界的這種氣溫變化,對於他而言都似乎沒有了太大的影響。

    百蛇山是哀勞之中毒蟲遍地,最為恐怖的地方,但林意自持不懼毒蛇,尋常的兵刃也對他沒有什麼威脅,所以他一個人便行在最前方開道。

    他此時的感知應該也已超過一般的神念境修行者,周圍的草叢枯葉間略有動靜,便頓時覺察出來。

    一路並沒有什麼意外,偶爾有一條不起眼的渾身都是銀環斑紋的細蛇想要從上方的細枝上探身下來咬他一口,結果就被他一掌拍飛了。

    有著他蠻獸般的開道,到達百蛇山的時間比木恩預計的要早了半個時辰。

    這座山和途經的很多座山峰一樣,很多處山林之中都纏繞著霧氣,但不同的是,這座山林的很多霧氣都有著詭異的色澤。

    有的是土黃,有的卻是有些桃紅的色澤。

    這些都是瘴氣。

    其中有一片黃綠色瘴氣籠罩的山林就在這座山的東南處半山上,看上去稀薄如紗甚至顯得有些好看的黃綠色瘴氣之中,隱約有一些土樓。

    按照木恩之前的介紹,那些是天母蠟以前的村寨,現在則是天母蠟的年輕人進山歷練的宿營地。

    這已經算帶到了地方。

    按照木恩的一貫認知,每批在百蛇山裡歷練的天母蠟年輕戰士加起來都在四五十人左右。

    現在就看林意用什麼計策來對付這些天母蠟的年輕人了。

    他是在等著林意定計,但是看著他的臉色,沈鯤卻是第一個笑了起來。

    木恩是還不夠瞭解林意,但他們所有人卻是都十分瞭解林意。

    林意的計策,就是沒有計策。

    和他所想的一樣,林意根本沒有想什麼花裡胡哨的分割包圍、誘敵出洞等等戰術,他只是很直接的朝著那片土樓所在的山林走了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4 18:47
第五百九十七章 激將

    直來直去,如同蠻獸,這是所有見過林意在戰場上戰鬥的人的最直觀感受。

    然而真正熟悉林意的人,卻絕對不會覺得林意沒有智慧和莽撞。

    因為所修功法的問題,這原本就是最適合他的戰鬥方式。

    例如韋睿這樣的邊軍大將,被南朝和北魏都稱為韋虎,自然是連北魏人都敬畏,但韋睿讓人敬畏的地方,更多來自於他的統軍智謀,但林意這樣的將領在鐘離之戰之後,卻成為南朝無數人心目中如神祇一樣的存在,卻是因為他是戰場上戰神一樣的存在,那種殺進殺出,十萬大軍之中斬殺對方主帥的凶橫,給人的感覺更為直觀和震撼。

    史書上很多名將都是運籌帷幄的智將,他們的一些運用智謀,以微小代價卻給敵軍帶來巨大傷亡的戰役也在故事書中廣為流傳,但是這些智將的故事往往不如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神流傳更廣,不如那些戰神的故事更令人熱血沸騰和膜拜,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林意此時根本不想計策,直直的朝著那處土樓行去,一點原因是想要激起這些天母蠟的年輕戰士的好勝之心,另外一點原因是,他此時皮肉堅韌,尋常兵刃和毒蟲都難傷,而且他轉為內息之後,連渾身肌膚毛孔都收縮,這些瘴氣根本無法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再加上按照木恩之前所說,天母蠟族群之中根本就無神念境的修行者存在,這裡又都是返回祖地歷練的年輕人,那他一個人前行,幾乎就可以無視任何陷阱埋伏。

    從遠處看,那一片黃綠色的瘴氣至少籠罩了方圓五六里的範圍,將天母蠟的那一片土樓村寨和周圍的山林全部籠罩其中,但是距離一近,林意卻是看出了異常。

    這些黃綠色的瘴氣似乎就像是纏繞在這片村寨外的一條條飄帶,只是在這片村寨周圍的林地裡存在,但那片村寨內裡卻是一片清明,即便這百蛇山中時常有山風吹來,但這些瘴氣扭動間,也只是朝著那片村寨晃動進數十丈,很快又會恢復如常。

    遠處看這片村寨也不是什麼險地,但此時看得清了,卻讓林意有些嘖嘖稱奇。

    這座村寨底下是一座風化嚴重的紅土土丘,這座土丘的形成,似乎只是這片坡地上水土流失比較嚴重,地面被侵蝕了下去。所以遠處看起來,這座村寨下方是平地,但近看卻是溝壑重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這座村寨下方是谷底,但村寨就建立在谷地上的土丘之上。

    這種水流沖刷和長年風化之後殘餘形成的土丘的土質看上去卻是十分堅硬,給林意的感覺是和許多要塞那種用糯米漿水混雜了泥砂敲打夯實形成的城牆差不多。

    土丘的高度離地不算高,大概有三丈,但這樣的高度也已經相當於普通的城牆,尋常的軍隊要想進攻村寨,也就像攻城一樣了。

    最為關鍵的是,遠處看起來這些村寨之中的土樓是連成一片,但實際這風化的土丘上方並沒有大片完整的平地,就像是一根根泥柱簇擁在一起,土樓就分別建立在這些泥柱的頂端。

    這些泥柱之間要麼就是那種屋脊一般的羊腸小道,要麼就是索性用索道鋪設了木板相連。

    如此一來,這片村寨就真正的變成了易守難攻之地,尋常的要塞只要一攻克城牆,接下來的戰鬥就沒有多少懸念,但這裡的土樓卻是猶如一座座單獨的碉樓,攻克了一些,剩餘的也就像是一座座小型的要塞,而且可以輕易的將其中道路斷絕。

    看這片村寨的規模,算上其中一些明顯因為長期無人居住而有些損毀的土樓,應該鼎盛時最多也就容納三千人,但林意在心中預估,若是有一支三千人建制的邊軍精銳軍隊在此間駐紮,若是食物和飲水都足夠的情況下,恐怕至少也要六七倍軍力的同等精銳軍隊才能攻克。

    而且這還遠觀,還不知道天母蠟這種土樓村寨之中還有什麼其它特別的手段。

    林意還在心中暗自稱奇,距離眼前那片瘴氣籠罩的山林還有兩三里的距離,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心中一動,已經感知到了一些異樣。

    就在他抬起頭來的瞬間,前方一株大樹上就已經出現了一道藍色的身影。

    這是一名膚色黝黑的男子,他的臉上塗抹著白色的石粉,頭髮卻似乎用厚厚的紅色泥漿糊住了一樣,就像是頂了一頂深紅色的頭盔。

    他身上的藍色衣衫是一種麻木漂染而成,式樣也和南朝尋常的衣衫截然不同,無袖,很寬大。

    「停步!這裡是百蛇山,天母蠟的領地,你是什麼人!」

    這名男子臉上全是一條條蛇紋般的白痕,給人的感覺十分年輕,但是也看不出具體年紀,他面露凶光的看著林意,厲聲喝問,語氣生硬,但說的話卻是寧州一帶的方言,林意能夠聽懂。

    在他喝問之時,林意感知到他後方的一些樹上有些動靜,又有三人出現在那些大樹之後。

    看著這人,林意面色不變,淡淡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說這百蛇山是天母蠟的領地,但要我說,這卻是南朝的領地,我是林意,神威鎮西大將軍。」

    樹上這名男子愣了愣,他顯然沒有聽過林意的名字,似乎鐘離城的戰事也沒有傳到這深山之中,他看著林意的神色卻是越來越驚疑,「你說你是神威鎮西大將軍,那你來到這百蛇山是要做什麼?」

    「我來這裡,是要徵兵。」

    林意微微一笑,道:「我聽說天母蠟的男子善於佈置毒瘴、機關,而女子則是強大的盲箭師,特意前來想要徵收你們族中的強者入軍。」

    聽著林意的這句解釋,這樹上的天母蠟男子神色越發古怪起來,誇讚他們天母蠟戰士強大,他們心中自然覺得驕傲,但是如此貿然說要徵召他們入軍,卻似乎也太過不合情理,有些匪夷所思。

    「我們天母蠟世代居於山中,不想招惹外面的是非,所以要想招收我們入軍,卻是要白跑一趟了。」這名男子看著林意,他回的話卻還算有些客氣。

    林意卻又是笑了笑,道:「話雖如此說,但我卻知道你們還不是在幫蕭錦鎮守銀礦,而且其中一些高手也是在外隨軍做供奉。」

    「你到底是什麼人!」

    聽著林意這麼說,這名天母蠟男子頓時臉色劇變,厲聲喝問。

    「我說了我是林意,南朝十一班大將,神威鎮西大將軍。」林意面色不變,平靜說道:「只是我和蕭錦之間有些糾葛,我正巧聽說你們族中的高手也會來對付我,所以我便先行出發來了這裡,我想著的便是萬一我不巧殺了你們族中的高手,那便是真正的結了怨,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在此之前,我先到你們這裡化干戈為玉帛。」

    林意說的文縐縐的,彎來繞去,這名天母蠟男子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下意識的覺得荒謬。

    只是這些年他們族中的大多數人雖然並不外出,但是在那些銀礦和外界也多有接觸,知道南朝的十一班大將已經是地位駭人的一方大員,所以此時看著林意的眼中也滿是敬畏。

    「我倒是想先問一句。」

    林意看著他一時凝滯當地說不出話來,便接著看著這名天母蠟男子說了下去:「你若是無法做主,不如你先傳信給你們族中人,讓他們派可以做主的首領過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聽得林意的這幾句話,這名天母蠟男子卻像是豁然醒轉,頓時覺得不對,「你對我天母蠟十分瞭解,想來是知道我族中大部分人在那些銀礦,這百蛇山中只有我們少數族人,若是你真有心徵兵,你也要去銀礦,來我們這裡作甚!」

    「我是聽說那邊銀礦也有不少我南朝的軍士鎮守,雖都是私軍,但都算是同僚,若是刀兵相見,今後便不太好看。而且我貿然前去,你們族中首領應該也不可能同意,所以我便想著,先到你們這裡,若是談不攏,便將你們全部擒住,然後再逼你們族中首領和我談。在我看來,若是在你們族中高手來找我麻煩之前,便將這件事情解決了,對你們天母蠟和我們鐵策軍都好。因為萬一你們族中的毒瘴埋伏和箭矢無情,殺傷了我們鐵策軍的事情,我便不可能在平心氣和的和你們天母蠟好好談談了。」

    林意的聲音在山中清晰的傳出,後方山林之中的木恩聽到了簡直無語。

    林意是徹底的袒露心聲,直接毫無隱瞞,自己想什麼,完全就是說什麼。

    「將我們全部擒住,再逼迫我們族的首領?」

    此時這名天母蠟的男子終於是徹底明白了,眼中瞬間怒火洶湧,但他看著林意,再看向後面林間,心中卻是更加驚疑不定,「難道就你一人,就想將我們全部擒住?」

    「我倒不是單獨一人前來,還是有幾名夥伴的。」

    林意微笑道:「只是為表敬意,若是攻寨,便只有我一個人出手。」

    一個人出手,還叫為表敬意?

    天母蠟這名男子雖然明知在敵人面前要不動聲色,但聽到林意這句話他還是忍不住瞠目結舌。

    足足數個呼吸的時間過後,他才徹底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林意,一字一頓道:「你的意思是,你要一個人攻入我們的寨子,然後將我們全部生擒?」

    「當然,你們和我為敵便不用留手。」

    林意故意作態,誠懇的點了點頭,「不過我能否全數生擒你們,還是要看你們到時候會不會樹倒獼猴散,一哄而逃。」

    先前林意說話顯得很客氣,但是這句話卻讓這名天母蠟男子覺得有些侮辱,頓時生氣道:「你才是獼猴!」

    木恩在後方山林之中聽見,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哀勞山中眾多部落和外面的風俗還是有很大不同,在哀勞山中,獼猴也叫猢猻,在這些部族的土語之中便是罵人宵小之輩和賊孫的意思。

    「簡直是狂妄!」

    一聲嬌叱在這名天母蠟男子身後響起。

    只聽嗡的一聲弓弦震鳴,也不見這名發出聲音的女箭師露出身影,一枝羽箭卻是嗤的一聲電射而來,期間啪的一聲輕響,在一根細枝上輕輕一碰,原本看似射向林意的眉心之間,卻是落向了林意的左肩。

    林意的眼睛頓時大亮。

    在來前他便聽說了天母蠟盲箭師的折射箭技,想不到在這裡直接就見到了。

    他的眼睛還看著那一根被擦碰的細枝,他清晰的看到了樹皮被擦掉了薄薄的一層,露出內裡白色的纖桿,但他的右手卻是毫無停留的伸了出去,直接將這枝箭握在手中。

    破空聲驟然停歇,這枝箭矢就像是被他隨手從身旁樹上摺下的樹枝一般,顯得極為溫順,似乎全然不帶力量般,就直接在他手中無聲的靜止。

    數聲遏制不住的低沉驚呼聲響起。

    那名天母蠟男子的瞳孔急劇的收縮,他雖然很清楚這一箭是留了手,但這樣輕易的將這一箭握在手中,這意味著什麼樣的力量,便不言而喻了。

    「再試試!」

    樹後那名女箭師卻是明顯不服氣,停頓了一息的時間之後,弓弦震鳴聲再起,數枝羽箭帶著穿過樹葉和樹枝的聲音,從四個不同的方向落向他的身體。

    林意似乎還在凝神看著手中抓住的箭矢。

    這箭矢似乎和蕭錦有關,看上去和南朝軍隊之中的精工箭矢制矢一模一樣,但是箭桿卻更為油亮,這種油性是木質本身的油性,所以製成箭桿的這種木材應該有些特殊,林意可以感覺得出來,堅韌性上面要比一般的箭桿強出太多。

    他右手還握著這枝箭矢,左手卻是隨手抓去,他的身體都似乎站立在原地不動,但射來的這數枝箭矢竟是全部被他抓在手中!

    「怎麼可能!」

    樹後那名女箭師看上去只是一名年方十六七的少女,她的膚色有些黝黑,五官卻顯得十分立體,她身穿藍色和黑色相間的麻衣,頭髮也用一塊藍巾包著。

    她的身上和身後的鹿皮箭囊上,都掛著不少銀飾。

    她雖然年輕,但是箭技在天母蠟之中卻已經超過大多數成年的箭師,她的雙手在長期的訓練之中已經穩定到了極點,哪怕連射數百箭都根本不會顫抖,然而此時,她看著輕而易舉如同摘花一般摘取她箭矢的林意,不只是雙手,就連雙肩都不停的顫抖起來。

    她身上的許多銀飾隨之震盪,叮噹作響。

    這些銀飾在平時是為了好看,但是她們在這山中歷練時,之所以身上帶著這些銀飾,便是要訓練在平時的行動之中儘可能做到敏捷無聲。

    越是敏捷平穩,施射時的穩定程度就會越高。

    天母蠟族中那些最為優秀的箭師,即便掛著這些銀飾在樹上縱躍,都能控制自己的身形,不讓身上的銀飾震動出聲。

    「現在你還對我能一個人攻上你們的寨子有所懷疑嗎?」林意看著那名天母蠟的男子,揚了揚手中的箭矢,有些挑釁般說道。

    他這很顯然是激將法。

    只是激將法對於年輕人一般都很有效。

    而天母蠟的戰士原本就十分驕傲。

    「我們回寨子!」

    樹上這名天母蠟的男子面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他轉身就往後方的樹上跳去,身影消失在林間的同時,聲音不斷的傳來,「我們就在寨子裡等你,你若真是能夠一個人攻上我們的村寨,我們便都在寨中不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22:26
平天策 第五百九十八章 地震


    「那就是要看你們是否言而有信了。」

    林意並沒有停止激將法,他衝著這些人的背影喝道。

    風中傳來一聲冷笑。

    對於林意的這句話,這些天母蠟的人似乎根本不屑辯解。

    林意也不多說什麼,他直接朝著前方瘴氣瀰漫的山林行去。

    這些黃綠色的瘴氣對於樹木似乎並沒有什麼妨礙,松木依舊長得鬱鬱蔥蔥,只是感知裡卻沒有任何蛇蟲的動靜。

    林意很自然的閉住呼吸,連身上的毛孔都收縮起來。

    這些黃綠色的瘴氣原本稀薄如紗,但是當他走入瘴氣籠罩的區域時,他周圍的瘴氣驟然變得異常濃厚起來。

    一時間他的身影被驟濃的瘴氣徹底淹沒。

    木恩忍不住看了身周的白月露和沈鯤等人,看著他們都是毫無反應的樣子,他便愈發忍不住,輕聲道:「我們做什麼?」

    「我們暫且什麼都不用做。」

    沈鯤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們等著看。」

    木恩還想再說什麼,但沈鯤卻已經接著說道:「放心,若換了我是這些天母蠟的人,我也根本想不到有什麼方法可以對付他。」

    木恩愣了愣,他強迫自己信服沈鯤的話,但是心中卻是想到,林意這個時候是赤手空拳,他進入這林地,似乎根本就沒有帶任何的兵刃。

    也就在此時,林間原本流動不快的瘴氣突然湍動起來。

    林意早已經閉上了眼睛。

    這些瘴氣雖然流淌過他的身體時,給他一種黏稠的感覺,但是卻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不適的感受,所以他心中大定。

    在他的感知裡,數十枝箭矢和十餘根標槍從前方的林地裡呼嘯而來。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抬起雙臂,交叉擋在面前,與此同時,他依舊穩定的朝著前方行去。

    噗噗噗噗…..

    箭矢和標槍落在他的身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沉悶撞擊聲。

    這些箭矢的箭桿十分堅韌,竟然沒有折斷。

    但越是如此,當這些箭矢微微彎曲從他的身上彈跳開來,將他前方的瘴氣攪得更亂時,這種畫面落在寨中高處的那些天母蠟人的眼中,便顯得分外驚悚。

    林意的確是赤手空拳進入了這片瘴氣籠罩的山林,他的刀劍在鐘離之戰遺失,後來也未曾找到,不知是沉入了大河之中,被水流沖走,還是被北魏殘軍帶走。他的鎮河塔心太過沉重,這次趕來這裡,便沒有隨身攜帶。

    只是當這些箭矢和標槍落下,他卻是反而順手撈了兩根標槍。

    天母蠟的這些標槍的槍桿也是某種硬木,但是槍頭卻是三棱形的某種玄鋼,血槽很深,這樣的槍頭若是刺入血肉之中,出血點便很難止血。

    一些皮鞭炸裂般的聲音在他的身後林間響起。

    許多粗藤的一端繫著堅硬的石塊飛舞而來,在他原先所在的地方抽打著,如無頭的蛇一樣亂跳著。

    負責第一波阻擊的天母蠟人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箭矢和標槍根本沒有對林意造成任何的威脅,甚至沒有能夠讓林意有半分停頓,這些又是如同套索,又是如同流星錘一般的粗藤完全落在了林意的身後,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林意並不想有意賣弄,這些年輕的天母蠟戰士明顯也是不夠經驗,或者說他率領鐵策軍一開始接觸到的對手就是北魏的最精銳軍隊,所以此時這些年輕的天母蠟戰士的反應時間明顯有些過長。

    乘著這些天母蠟戰士愣神的剎那,他的身體陡然加速,在這片林地裡變成了一連串狂暴的殘影。

    他可以確定地面上一定會有其它機關設計,所以他的身體騰空而起,落腳處都是前方松木的枝丫。

    樹枝上不斷響起爆裂聲。

    無數碎裂的樹皮四下飛濺。

    事實上天母蠟在這片林地裡所設的機關自然不限於地面,然而林意的身影太快,在許多機關埋伏觸發的剎那,他的身影已經遠離那片區域。

    一些箭矢落在了林意的身上,只是這些箭矢全部無力的彈開。

    絕大多數天母蠟的年輕戰士還沒有從初時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林意的身影已經帶著一條如長蛇漫卷的瘴氣,直接衝出了瘴氣籠罩的林地。

    縈繞著他的瘴氣無聲的消散,他的身上就像是有一些火焰的余焰裊裊升起。

    隨著數聲驚怒交加的歷嘯聲,林間濃厚的瘴氣重新變得稀薄。

    木恩和沈鯤等人原本還想擇一高處再看,此時看著瘴氣稀薄,他們就近選了一株大樹掠了上去,便已經看清林意的身影。

    林意又往前走了幾步,他確定再無瘴氣包裹,這才從容的睜開了眼睛。

    有牛角號的聲音在他前方的村寨裡響起。

    伴隨著這些牛角號聲音響起的是一些急促的腳步聲。

    這些天母蠟的戰士終於徹底回過神來,明白那些箭矢和標槍對他似乎根本沒有用處,此時並沒有任何一枝箭矢再射來。

    在下一剎那,上方的村寨之中響起了一陣急劇的爆鳴聲。

    林意的眉頭微微往上挑起,他心中直覺這種聲音就像是牛筋繃斷般的聲音,在他抬頭往上看去只是,只見數十顆黑色球體已經從上方拋飛而至。

    這數十顆球體拋飛而來的感覺,就像是投石車投出的石塊,但這些成人一抱般大小的黑色球體卻並不算沉重,表面有著許多尖刺,看上去倒像是山中的某種刺藤纏繞而成,但從空中飛墜而下,內裡卻是有著奇特的嗡嗡的聲音,像是有許多活物。

    林意心念動間,右手握著的標槍被他投了出去,正中一顆黑色球體。

    他這一擊力量十分恐怖,標槍直接穿過這顆黑色球體,而這顆黑色球體啪啪啪一陣炸響,那纏繞成球的刺藤似乎十分乾脆,自己直接炸了開來。

    嗤嗤嗤嗤….

    無數帶著尖刺的碎木在空中激射的同時,內裡卻是無數黃黑相間的蜂蟲飛舞了出來。

    「這種手段倒是奇特。」

    林意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這種刺木團就像是平時天母蠟人蓄養這種山蜂的蜂箱,對敵之時,他們居然是直接就這樣投射了出來,而這些山蜂體型碩大,看上去經過特殊的蓄養,比起山中那些野蜂都要凶悍。

    這樣一群群的野蜂要是在大軍之中亂飛亂叮,哪怕是精銳軍隊恐怕都要針腳大亂,損傷慘重,哪怕是修行者,也必須用真元密佈全身,這樣一來,雖然能夠抵擋,但真元的消耗卻是太過劇烈。

    只是他現在毛孔收縮,肌膚緊繃之下,渾身和密不透風的皮甲一樣,隨著刺木團的不斷落地,不斷炸開,無數的山蜂蜂擁而來,落在他的身上,瞬間就積了厚厚一層,但是這些山蜂卻根本無法落針,隨著他重重踏步繼續前行,身體巨震之間,這些如毯一般掛在他身上的山蜂反而被大批大批的震死。

    村寨之中的這些天母蠟的年輕戰士的視線全部凝固了。

    林意的腳每一次落地,他們只聽到一聲如雷般的轟鳴,大片的煙塵湧起的同時,他們都感覺到好像一場小型的地震。

    等到他們再次反應過來時,林意已經走到正對寨門的山道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22:26
第五百九十九章 吹噓


    天母蠟的村寨之中出現了片刻的沉寂。

    這些年輕的天母蠟戰士都十分猶豫,他們並非是完全手足無措,而是他們不確定若是將這村寨之中許多機關佈置都用來對付這樣一個人,會不會遭受族中長輩的嚴厲責罰。

    但年輕的驕傲和榮譽感壓倒了他們心中的這種恐懼。

    聽著那沉重如蠻獸的腳步聲的逼近,數名天母蠟的年輕男子咬了咬牙,直接抽刀砍斷了數根樹藤。

    林意身上的山蜂如雨墜落,他的身後有無數山蜂在飛舞,但卻再也不敢靠近。

    他從容而自信的睜開眼睛,抬頭看向天母蠟的寨門。

    他正好看到許多滾木就像是被巨人凌空灑落的柴火一樣,通過簡易的數根木桿形成的滑軌,越過寨門,拋飛在他前方的山坡上,然後隆隆的朝著他滾落。

    簡單卻實用。

    正對著天母蠟寨門的這條山道十分傾斜,這些十分沉重的滾木順著山道滾落,而且在越過寨門的時候,就已經滾動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所以這些滾木的力量,比起城牆上砸下的滾木更加威力驚人。

    即便是一支重騎軍都恐怕無法面對天母蠟的這些滾木。

    只是對於林意而言,這些滾木依舊太慢,依舊力量不夠。

    他的手中原本還有一根標槍,當這些滾木在山道上開始滾動時,他直接丟掉了手中的這一根標槍。

    他微微蹲身,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中,一根首先彈跳而來的滾木被他直接用肩撞飛,上方天母蠟的這些年輕戰士的驚駭神色剛剛在臉上浮現,他的雙手已經伸出了出去,硬生生的接住了前方的一根滾木。

    即便是此時的林意,也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衝勢,但是他的身體只是順勢往後退了兩步,再次站定的剎那,他的雙手便已經穩定的抓住了這根滾木。

    這根在他手中靜止的滾木雖然沉重,但比起他的鎮河塔心還要輕上許多,所以在這些天母蠟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裡,他就像是揮動一根竹竿般,將這根滾木輕易的玩出了各種劍術和槍術的招數。

    點、撩、挑、撥、掄、砸…..

    所有沿著山道滾落的滾木,在他面前就像是被農夫挑起的稻草一樣,從他的兩側飛出。

    而他向前的腳步卻依舊沒有停止。

    當最後一根滾木從他的身前飛出時,這些手足冰冷的天母蠟的年輕戰士們才赫然醒覺,他已經距離寨門不過數十丈的距離。

    震懾人心的效果已經達到,林意知道再怎麼蹂躪這些天母蠟年輕戰士的內心,還是不可能直接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因為能夠真正做出決定的,只有天母蠟的那些首領。

    真正經歷了和席如愚、楊癲那種悍不畏死的精銳軍隊絞殺的他,面對這樣的場面也沒有太多的新鮮感,所以他也不想浪費時間。

    在這些天母蠟的年輕戰士們才剛剛從慌亂之中回過神來的剎那,他手中的這根滾木已經被他直接掄飛出去。

    轟!

    沉重的滾木化為一道呼嘯的影跡直接砸在緊閉的寨門上。

    巨大的柵欄門一剎那便發出了刺耳的碎裂聲,無數的木片炸裂開來,如箭矢般彈射出來。

    幾乎同時,他先前的沉重的力量感完全變成了敏捷的速度感。

    他的整個身體變成了一道肉眼都幾乎無法捕捉的淡淡影跡,他落足的地方,一道道煙塵如同花火一般綻放。

    在這些碎裂的木片還未落地之時,他的身影已經高高的躍了起來,躍過了寨門,如同投石車投過的巨石一般砸落。

    三名天母蠟的年輕戰士下意識的持刀想要朝著他的落地處衝去,但是迎面而來的狂風和砸地時那種轟然的氣勢,就讓他們的身體猛然一滯,直覺根本無法抗衡。

    那些女箭師全部做出了反應,數十枝羽箭如閃電般精準的落在煙塵中的林意身上,然而她們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她們看到煙塵之中雙膝微彎的林意挺直了身體,而那些射在他身上的箭矢紛紛頹然彈跳開來。

    天母蠟建立這個村寨的時候,世代便做好了面對數倍甚至十數倍自己敵人的打算,然而面對這樣的敵人,此時這些天母蠟人心中卻湧起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無力感。

    這不是他們想像中的敵人。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修行者。

    林意平靜的看向四周。

    他看到前方的地面也不是平地,這個寨門遮住了下方的視線,從下往上攻來,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這個寨門之後是一大片平地,然而卻是只有一條只能容四五個人並肩行走的通道。

    這條道兩邊的泥土都被掏空了,道路兩側的巨大深坑裡,都是犬牙交錯的削尖了的巨木。

    而這條通道的後方,還有一條兩三人高的石牆。

    石牆的後方,隱約可以見到很多簡陋但應該也很實用的佈置。

    所以若是有大軍襲來,若是將領見到一沖破寨門就掉以輕心的話,恐怕在這寨門之後就又要遭受巨大的損失。

    加上瘴氣、之前的那些山蜂,一支上萬人的大軍恐怕都難以攻克這裡,更別說恐怕還有其它厲害的手段。

    他在心中有些讚歎,同時卻是微微一笑,發出聲音,「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

    一時沒有人應聲。

    這些年輕的天母蠟戰士其實此時也都退到了那道石牆的後方,但是聽著他的這句話,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們認輸。」

    隔了至少有數個呼吸的時間,一個艱澀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名低垂著頭,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天母蠟男子出現在石牆的牆頭,正是一開始和林意對話的那名男子:「但這只是我們認輸,並不意味著我們天母蠟徹底認輸。」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現在是不是可以等著你們天母蠟的其餘人過來?」

    林意平和的看著這名天母蠟男子,決定再讓這些年輕的天母蠟戰士更加尊重自己一些,所以他故意淡淡的搖了搖頭,道:「不過我覺得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因為我在鐘離城率領數千人,就讓十幾萬北魏精銳大軍無可奈何。你們天母蠟再強,也不可能強過十幾萬北魏大軍。」

    「竟然敢如此吹噓!」

    這些天母蠟的年輕戰士渾身一震,心中第一時間湧出的都是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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