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13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3 14:17
第七百七十章 殘而不廢

    風雪籠罩著西鳳山峽口。

    風雪下籠罩的,還有黑壓壓的一批看不清數量的馬賊。

    這批馬賊在所有黨項和西域、南朝、吐谷渾邊境遊走的馬賊之中,論實力而言,可以排名前五,但是按存在的時間以及行蹤詭秘的程度,卻至少可以排在最靠前的兩名。

    這批馬賊有著自己的鐵律規矩,他們從不和任何權貴合作,從不和任何一個王朝有著暗中的勾結。

    這種古老的鐵律帶來的好處,便是絕對的自由和很少有人能夠把握他們的行蹤,以及他們可以對任何一方下手,只要有絕對的利益和把握。

    之前這批馬賊極少會到這片區域來劫掠商隊,因為這片區域屬於細封氏的勢力範圍,這些過境的商隊每年都會給予細封氏足夠的孝敬,細封氏在這些地方雖然沒有直接駐軍,但在沿途那些牧民的聚居區域,都設有駐軍點,而且時常會有騎兵巡邏,他們要想完全穿越細封氏的大片領地而不和細封氏的軍隊起衝突,便多少有些麻煩。

    更何況一些南朝的商隊和這邊的另外兩支馬賊也多少有些關係,那兩支馬賊和他們不同,那兩支馬賊很喜歡和真正的權貴合作,從那些權貴的生意之中分得一些利益,他們當然也進行殘暴的殺戮,但他們的殺戮往往針對妨礙那些權貴的生意的人,比如說像他們這種不速之客。

    但在過往的數十天裡,黨項已經發生了驚天巨變,夏巴族將黨項最強的王族拓跋氏打得一敗塗地,繼達爾般城之後,拓跋氏的羅布要塞和風火城也相繼被攻克,夏巴族已經正式立國為夏,女族長夏巴螢稱王,而野利氏和細封氏和夏巴螢聯盟,此時大軍已經逼近黨項中部咽喉重城夏爾康城。

    隨著細封氏大量的軍隊調離,細封氏的大部分領地對於他們這樣的馬賊而言已經出現了難得的空當時候,他們可以任意穿梭,

    最為重要的是,另外那幾支曾經對他們極有威脅的馬賊,不知受了哪些權貴的意思,已經悄然的從細封氏甚至野利氏的領地之中撤出,最近他們得到的消息,已經是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和吐谷渾的邊境遊走。

    那些馬賊到底想要獲得什麼樣的利益,因為什麼大事而像遊牧部落一樣遷徙,這並不是他們關心的事情。

    對於他們這種可以用“傳統”兩字形容的馬賊而言,他們就是下水道的老鼠,只要儘可能的撿到足夠多可以吃的殘渣而已。

    這支即將通過這個峽口的商隊他們之前已經仔細的查探過了,這是來自南朝的商隊,運送的應該是武器類的東西,之前應該是和細封氏打好了交道,所以隨行的人員很少,也不見有任何的軍隊保護。

    這批馬賊安心的等待著。

    兩道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從風雪那頭走過來。

    令他們感到驚異的是,這是兩名殘疾人。

    這兩名殘疾人年紀都不輕,一人跛腳,一人卻是雙手都齊腕而斷,在這風雪之中,就像是雙手始終縮在袖口裡不拿出來一般。

    在這樣的高山峽口的風雪道上,任誰見到這樣的兩名殘疾人,都會覺得很詭異。

    然而最詭異的是,即便這些馬賊安心的潛伏在風雪之中的陰影裡,甚至他們的身體都已漸漸被白雪覆蓋,此時也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這兩名殘疾人卻似乎已經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所在,看穿了他們的意圖。

    “橋歸橋,路歸路,不要惹我們。”

    那名雙手齊腕而斷的殘疾人看著他們藏匿之處,直接說了這一句。

    這算是威脅?

    藏匿在風雪裡的馬賊紛紛站了起來,包括這些馬賊的首領在內,所有這些馬賊都覺得很滑稽。

    他們覺得對方應該有些實力,只是似乎也估計錯了他們的規模和來歷。

    只是這些馬賊的運氣不算好。

    因為他們和這兩名殘疾人相比都顯得太過年輕,他們之中的修行者也沒有經歷過南朝最為動盪的那些年,所以也沒有人懂得,這句“橋歸橋、路歸路,不要惹我們”,其實並不算是威脅,而是一句隱然代表身份的江湖切口。

    他們很守馬賊的規矩,但卻不懂很多南朝修行者世界的舊事。

    看著這些在沉默中冷笑著出現的馬賊,這兩名殘疾人便已經知道這批馬賊的態度,他們也沒有再說任何的話語,只是繼續朝著前方行來。

    最前沿的一群馬賊不約而同的全部抬起了手中的強弩。

    他們雖然覺得這兩名殘疾人太過囂張和狂妄,但是在他們全部露出身影之後,對方還能保持這樣的姿態,便讓他們不得不小心。

    “找死!”

    一道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只是異常簡單的兩個字,甚至在風雪之中也無法聽清到底是兩個殘疾人之中的哪一個出聲,但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風雪之中驟然亮起了一道更寒的劍光。

    隨著這道劍光乍亮,這些抬起強弩的馬賊的動作便瞬間靜止。

    他們的咽喉全部碎了。

    不是被洞穿,而是徹底粉碎。

    大塊的血肉和堅硬的喉骨直接被強大的力量激成粉末,他們身前的風雪裡就像是驟然被灑了無數顏料,直接燃起了一層詭異的粉紅色霧氣。

    馬賊群中驟然一片死寂,數息之後,一片驚怒的聲音響起,數名修行者同時破開風雪,朝著這兩名殘疾人攻了過去。

    一陣暴烈的轟鳴聲和脆響聲響起。

    絕大多數籠罩在風雪之中的馬賊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到底是兩名殘疾人之中的哪一名出手,他們只看到所有攻向這兩名殘疾人的真元力量和劍光紛紛破碎,接著這攻去的數名修行者的身體就像是充了太多氣的羊皮筏子一樣炸裂了開來。

    只在一剎那間,數百塊碎肉和內臟就像是暴雨一般落在地上,這些破碎的血肉甚至在風雪之中還熱意繚繞,散發著白氣。

    看到這樣的畫面,所有這些在刀頭上舔血的馬賊全部感到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

    他們的身體不斷後退,就像是要將自己的身體壓到後方山坡上的雪堆裡。

    這些馬賊見過許多窮凶極惡的對手,但此時這兩名殘疾人表現出來的不只是強大,他們在殺人時,眼中那份沉靜和漠然,就連那些最鐵血的軍中修行者都無法與之相比。

    這些馬賊也經歷過許多次殘酷的絞殺,然而此時和這兩名殘疾人相比,他們卻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剛離開巢穴的幼獸。

    到底是誰?

    怎麼會如此可怕?

    就在此時,峽口的風雪裡出現了更多的身影。

    陸續出現的人也並不多,但一眼望去,大多卻都帶著殘疾,而且都散發著一種森然的殺意和劍意。

    “劍閣?”

    馬賊之中一名修行者終於反應了過來,駭然驚叫道:“你們是鐵策軍的人?”

    這一聲駭然驚呼直接打消了所有這些馬賊的戰意,所有人全部拚命轉身朝著後方的風雪之中逃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3 14:17
第七百七十一章 風中的刺蝟

    然而後方他們來時的路卻並非他們安全的歸途,在後方的某個避風山谷之中,原本是他們暫時駐紮的營地,安置著他們的馬匹。

    馬賊馬賊,長途跋涉,最依賴的便是馬,這些平日裡和他們形影不離的馬匹是他們最忠誠的摯友,即便是他們在難以視物的風雪之中,這些經受過嚴格挑選和汰換的馬匹都能夠在一些頭馬的帶領下,急速而安全的穿過很多危險地帶,甚至能夠在積雪的山道上都保持著一定的騎速。

    因為太過熟悉彼此,這些馬匹都甚至嗅得出主人的味道,甚至能夠從主人的腳步聲之中聽出主人急切逃離的**。然而當這些馬賊順著山坡衝向這個山谷,他們從這些馬匹驟然爆發的嘶鳴聲中,也頓時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

    後方那些劍閣的修行者似乎並沒有追趕下來,所以這些倉皇逃至此處的馬賊的腳步隨著這種危險的氣息的傳遞而慢了下來。

    最前沿的馬賊已經可以看到那些戰馬不停不安跳動的影跡,只是留在營地裡的那些同伴,卻一個都沒有出現。

    在那些戰馬之前,一些看似雪堆的物體無聲無息的往上升起,變成一個個半蹲著身體的人影,這些人影在馬賊們的眼瞳之中越來越多,漸漸遮住了他們戰馬的影子。

    這些馬賊都不蠢,見到這樣的畫面,他們早就明白,之前明明已經從埡口離開了數日的那支軍隊,竟然避開了他們的耳目,悄無聲息的潛行了回來,而且乘著他們大部分人去那處峽口設伏,直接便偷襲斷了他們的後路。

    “沒有馬,我們跑不遠的,欺人太甚!和他們拼了!”

    一聲憤怒的厲嘯聲在馬賊群中響起。

    這聲鼓動的厲嘯聲出自一名馬賊首領,而所有的馬賊此時心中雖然恐懼,雖然覺得凶多吉少,但都覺得他此時的話極有道理。因為失去了馬和隨行的行李,他們即便能夠在今夜靠自己的雙腳逃離,但他們還能夠叫馬賊嗎?他們今後都只是陽光下過街的老鼠,誰都能夠欺負他們一道。

    然而這名馬賊首領的厲嘯聲卻並沒有能夠讓這些馬賊重新加快前進的腳步,因為就在下一剎那,他的厲嘯聲就已經被一陣淒厲的箭鳴聲淹沒。

    一圈耀眼的火星在風雪之中亮起。

    這名馬賊首領也是修為不俗的修行者,在箭矢襲來的剎那,一道飛劍便已經從他的衣袖之中飛起,劍光圍繞著他的身體,迅速的切在那些落來的箭矢上。

    然而只在數分之一呼吸的時間裡,劍鋒切割箭簇的撞擊聲,就變成了無數暴烈的金屬入肉聲!

    噗噗噗噗…..

    無數團血花從這名馬賊首領的身上同時湧出,他的身體驟然變得龐大起來,因為只在這數分之一呼吸的時間裡,他的整個身體上就已經佈滿了箭矢,變成了一個巨大刺蝟。

    所有的馬賊不可置信的看著風雪裡這樣的畫面,他們張開了嘴,卻被迎面而來的風倒灌進口中,只覺得身體裡都是極度的冰冷,卻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除了一開始被這名馬賊首領的飛劍切斷或者擊飛的數十枝箭之外,一瞬間從夜空之中飛來的箭矢全部都無比精準的落在了這名馬賊首領的身上。

    這些馬賊在過往的很多年裡,也經歷過和許多精銳邊軍的戰鬥,但哪怕是面對南朝和北魏最精銳的箭軍,他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畫面。

    此時夜色如鉛,風雪如怒,若是有數名箭師可以精準的在人群之中鎖定這名馬賊的身影,他們絲毫都不會覺得驚奇,任何軍中都恐怕有數名神箭手的存在,然而這一瞬間出手的,恐怕是數十名甚至上百名這樣的箭師,這怎麼能讓他們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從鐘離之戰之後,這邊的邊境線上也已經開始流傳林意和劍閣的傳說,但按照準確的消息,林意的鐵策軍也不過數千之數,數千軍隊之中,竟然擁有這樣可怕的神箭手比例?

    “我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

    也就在此時,隨著那名被射成刺蝟的馬賊首領屍體的重重砸地,一聲充滿戲謔的聲音從前方的風雪之中傳來,“既然敢做,就要承受做錯的代價,這和我們欺人太甚有什麼關係?最多只能算你們運氣不好。”

    聽著這樣的聲音,所有這些馬賊口中都泛起苦意,只是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此時心中竟然都覺得此人說的話很有道理,根本無法反駁。

    之前那兩名劍閣中人已經提醒過他們不要動手,然而他們卻反而覺得對方的言行可笑。

    至於現在,他們這批人之中最厲害的修行者已經死了大半,恐怕若是真的想和對方拚命的話,劍閣的幾柄飛劍過來,就能夠將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輕易的斬殺。

    所以的確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竟然撞上了這樣的過江龍。

    所有這些馬賊都沉默的低下頭顱,朝著周圍的風雪之中四散而逃,哪怕聽到前方有同伴失足,順著傾角極大的山坡滾落了下去,發出了清晰的骨折聲,這些馬賊都沒有敢再回頭。

    蕭素心看著這些在生死的邊緣倉皇逃竄的馬賊的身影,眼中隱隱有些不忍。

    她身旁的齊珠璣收了收領口,看了她一眼,微諷道:“這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很好的結局。”

    蕭素心心裡明白他的這句話是對的,因為她很清楚這些馬賊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往往會將劫掠的商隊殺光,一個活口都不留,只是心中的這種不忍的感受,卻並非她所能控制。

    “任何人做了馬賊,的確都是運氣不好。”她輕聲說道。

    齊珠璣心中也覺得她所說的是對的,沒有人天生喜歡做馬賊,如果有選擇的話,即便做馬賊,也要做那種溫暖如春的地方的馬賊,不用在這種苦寒的地方求存。

    只是即便如此,他心中對於這些人也沒有辦法同情,因為甘心存在於這樣的馬賊群體之中,所謂的醉生夢死和苟延殘喘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你們跑不太遠。”

    他看著那些幾乎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之中的馬賊,鼓動真元說道:“只要你們能夠提供對於我們鐵策軍有用的軍情,或者能夠提供對於夏巴族聯軍的軍情,無論鉅細,無用有用或者無用,我都可以將你們的馬匹歸還給你們。”

    風雪之中很多人的身體就像是被驟然凍僵般停頓下來。

    這個山谷裡,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已經挺直了身體,靜默的等待著那些人的歸來。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面臨之中真正的戰鬥,但即便他們今夜甚至也沒有真正出手,沒有親手殺死任何一名敵人,但被軍中那些從鐘離城活著回來的人的氣息所染,他們面對這些馬賊,竟然沒有一個人感到緊張和膽怯。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3 14:17
第七百七十二章 夜景

    有時候勇氣和某種氣質的形成,未必需要靠殺人。

    就在這些鐵策軍軍士沉默的看著這些因為齊珠璣的話語而停下腳步的馬賊時,距離他們這處埡口還有著不知多少距離的夏爾康城的城牆上端,幾名身披著厚重披風的頗超氏權貴也正沉默著看著城外。

    城外的荒原上,山坡上,遠處的河流畔,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營帳。

    這些看似粗陋但結實耐用的營帳就像是一個個從地裡鑽出來的蘑菇,密密麻麻的延伸在他們視線之中的每一個角落,即便那些在平時看來根本不太適合駐紮的地方,都豎滿了這樣的營帳。

    軍隊的數量之多,已經超出了城中所有人的想像。

    只是這幾名頗超氏的人都很清楚,到了明天日出之後,將會有更多的軍隊到來。

    打自然是不能打的了。

    夏爾康城在黨項雖然號稱咽喉之城,這座城池雖然就直接建立在黨項東部到黨項中部的最關鍵埡口,就像是一道巨閘落在兩山之間,直接掐住了黨項東部到黨項中部唯一可讓大批人馬通過的通道。

    但不管如何佔據地利,這些頗超氏的人在聽說了達爾般城陷落的消息之後,他們也絕對不會狂妄到還覺得自己能夠對抗夏巴螢和吐谷渾的大軍。

    夏爾康城無論是在軍隊實力,還是在軍械數量,修行者數量上面,都根本無法和拓跋熊信鎮守的達爾般城相比。

    既然不可能打得過,那似乎剩下的就只有投降一途。

    但投降卻也不投降,這便令人有些想不通了。

    頗超勤恭看著自己身側的這幾名叔輩,他眉宇間的憂色和疑慮越來越濃,他是頗超氏族長的長子,所以對於這場已經兵臨城下的戰爭,他知道更多尋常將領不知的細節。

    頗超氏在黨項所有王族之中最弱,這座城裡囤積的兵馬也不過五萬左右,要想守住這座城,更多的便要依靠米擒氏和費聽氏。米擒氏是此刻黨項王位的擁有者,他們自然不甘心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絕對不可能朝著夏巴螢直接俯首稱臣,而費聽氏的所有重要領地,就在這座城之後,他們頗超氏的這座城池一破,對方大軍直驅而入,費聽氏的領地便也不存。

    然而除了最開始覺察到吐谷渾邊境的異動,米擒氏和費聽氏一共調集了四萬不到的軍隊到這裡之後,無論是米擒氏還是費聽氏,都並沒有再派軍隊來援。

    原因其實並不難猜,米擒氏和費聽氏也並不覺得傾盡全力之後,就是夏巴螢和吐谷渾聯軍的對手,因為他們覺得不可能強過拓跋氏。

    按照最新傳遞而來的可靠軍情,米擒氏和費聽氏甚至已經在做著大規模遷徙的準備,他們已經將大批的財富運向黨項的最西邊,在面對無法戰勝的強敵時,這兩個王族也選擇了以前那些弱勢族群一樣的做法,儘可能的減少損失,遷徙到那些可以躲避戰火的地方。

    這些軍情,這些叔輩恐怕比自己還要清楚,那為什麼這些人還不盡快做出決定,難道還有什麼奇蹟能夠發生?

    “是我父親捨不得嗎?”

    他心中太多疑問,所以忍不住輕聲對著這幾位叔輩問道:“還是有別的我不知道的原因?”

    “他和你一樣,不會有人在城在,城亡人亡的想法。”

    他的這句問話卻引起了這幾名本來極為嚴肅的叔輩的發笑,“我們頗超氏屈從於米擒氏和屈從於夏都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從來都不可能有玉石俱焚的想法,但我們頗超氏之所以有別那些尋常的部族,是因為我們在任何時候都會告誡自己,在最合適的時刻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頗超勤恭眉間糾結的紋理並未消失,他還是不太明白。

    “夏巴螢,或者說沒藏王,她的敵人不在我們城內。我們沒有資格成為她的敵人。”這幾名頗超氏人之中,一名身材最為瘦削的男子轉過頭來,看著頗超勤恭說道。

    他是頗超缺,他生來就是他那一代兄弟之中最為瘦小,幼時最為多病的一個,他的母親甚至懷疑他能不能活過三歲,但是在十幾年之後,他卻憑藉智慧成了頗超氏之中最為重要的人物之一。

    “我覺得會有變數。”

    他看著頗超勤恭接著說道,“她的變數可能來自這阿柴諄將軍,也可能來自於北魏,畢竟她有了新的盟友,南朝的那名神威鎮西大將軍林意,南天三聖何修行的弟子,劍閣主人,達爾般城的破城者,以及異龍的主人。”

    黨項比南朝更注重血脈,血脈和頭銜便是他們為了維持王族的統治而不斷朝著所有民眾灌輸的觀念。

    黨項的重要人物都會在稱呼之中加上一些頭銜,但是只有廣為人知,足夠震懾人心的頭銜才算是頭銜,而此刻,頗超氏的這名智將在提及林意時,加了一連串的頭銜,卻沒有人覺得冗長,沒有人覺得好笑,反而越多說一個頭銜,這些人眼中的敬畏神色就越濃烈。

    頗超勤恭愣了片刻,道:“所以無論是我父親還是您,都從未想過要死守這座城?”

    “要投降也應該是向夏巴螢投降,先行向這吐谷渾人投降,怎麼都不對。”頗超缺沉默的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營帳,道:“更何況他們一直都未攻城。南朝的這名大將軍林意並不好殺,從他之前的所有事蹟來看,他和夏巴螢一樣比較守信,所以夏巴螢才會選擇和他結盟。現在這些吐谷渾人要是攻城,我們還比較難辦,若是等到夏巴螢和林意到來,他們至少會給我們談一談的機會。”

    頗超勤恭終於明白了這些人的想法,只是他的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些,道:“在平時守株待兔都並非最好的選擇,更何況我們面對夏巴螢和林意,還選擇在這裡等著,便顯得太過倨傲。”

    頗超缺的目光裡終於有了些欣慰之意,他看著頗超勤恭,輕聲道:“所以您父親才會到現在都不在這座城裡。”

    頗超勤恭的呼吸驟頓,他終於徹底反應過來,有些失聲道:“我父親已經去求見……”

    頗超缺笑了笑,道:“遠處沒有任何烽火示警,所以沒有什麼意外,他現在應該已經和沒藏王和林意大將軍會面。”

    此時另外一名男子也轉過身來,看著頗超缺一笑,道:“要不然你以為我們在看什麼夜景?”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5 06:54
平天策 第七百七十三章 猜測

    城外哪有夜景可看。

    除了軍營,還是軍營。

    和吐谷渾這二十餘萬大軍隔了一座山,密密麻麻的營帳也在荒原的夜色裡不斷的延伸。

    雖然很順利的得到會見夏巴螢的機會,行走在營帳間的頗超絕還是不由得心生敬畏。

    頗超氏從未擁有過如此數量的軍隊。

    夏巴族在十餘年前,在他們的眼中,似乎就像是一個邊地的商號而已,任何一個人作為夏巴族的統治者,能夠建立裡龐大的軍隊,並籠絡起這樣規模的聯軍,都足以令人尊敬。

    一座座營帳裡毫無聲息,整個營區裡除了引路的數名將領之外,也並未見到巡邏的軍士,只是穿過這片如死地般的營區時,頗超絕卻清晰的感知到了許多屬於修行者的強大氣息。

    「我在腦海之中想像過無數次我們會面的場景,卻沒有想到過,我們會以這種方式會面。」

    在連綿的營帳群落深處,當他真正踏足夏巴螢的大帳,看著對面的這名女子時,他認真的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他的話很真誠,而且帶著強烈的悔意。

    因為在數年之前,他其實便和夏巴螢有約定會面,只是因為一些突發的事件,便就此錯過,一直到今日才真正見面。

    當年是可有可無的交易,所以後來他並未上心,只是今夜,卻已經變成了決定頗超氏生死存亡的交易。

    除此之外,在來時的路上,他也想像過夏巴螢的外表和裝束,只是真正出現在他面前的夏巴螢,依舊給他造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黨項所有的王族都很奢侈,甚至可以用奢靡來形容。

    所以幾乎所有的王族的裝束都是華麗到了極點,都是那種恨不得將天下最為名貴的寶石都當成配飾全部掛在自己身上的氣概。

    在他原先想來,夏巴螢既然已經正式稱王,而且夏巴族又是巨富,那身上的堆砌自然超乎尋常王族想像。

    然而此時的夏巴螢身上只是穿著一件長袍,幾乎沒有任何的配飾。

    她身上的這件長袍也沒有什麼精美

    的刺繡圖案,但是色彩卻是極為獨特,是一種最為純正的淡淡的藍色,就如黨項秋日裡那種天空的色彩。

    這種色彩好像極為罕見,北魏和南朝過來的布帛之中都似乎沒有這樣的染色。

    她身前有一個石盆,石盆裡面燃著火焰,火焰有真實的熱力,讓這個營帳之中溫暖如春,只是石盆裡跳躍的火焰卻是奇異的青色,顯得神秘而玄奧。

    而她的身側,卻是放著一根黝黑的鐵鞭。

    她的面容比他想像的要秀麗一些,年輕很多,只是比他想像的更為威嚴。

    「你和我想像的也有些不一樣。」

    夏巴螢平靜的坐著,她甚至沒有回禮,只是認真的看著頗超絕,道:「所以你此刻應該更明白我不喜歡失信的人,正是因為你先前失信過,所以我大軍壓境之前,我並不想和你談什麼。」

    「見到您,我越發相信我可以彌補先前的過錯。」頗超絕並沒有解釋什麼,因為他知道對方並不在意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情。

    夏巴螢很滿意他的回答,道:「說說你的想法。」

    「在我看來,您和林大將軍都很寬厚。」

    頗超絕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眸,道:「您所想的是治理,但阿柴諄將軍想的是劫掠。」

    夏巴螢眉梢微挑,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你這是挑撥?」

    「我只是猜測。」頗超絕苦笑起來,道:「您和林大將軍將達爾般城收入囊中,又和細封氏、野利氏聯盟,你們對細封氏和野利氏的態度,也會讓黨項之中絕大多數人選擇臣服在您的統治之下,我夏爾康城若是兵不血刃的投誠於您,那之後絕大多數城池都會如此。自然在我看來,既然您將這一切不斷收入囊中,各部族的民眾,自然都是您的子民,各部族的財寶,都是屬於您的財產,哪怕您會分給阿柴諄將軍一些利益,但對於他而言,恐怕不夠。他想著的,恐怕不是一個徹底取代了黨項的,更為強大的夏。在他看來,恐怕您是吃肉,但他是喝口殘羹而已。」

    「我明日就能見到他。」

    夏巴螢看穿了他的想法,

    笑了起來,「所以你擔憂的是,我迫於他的壓力,會拒絕你的投降,而選擇直接攻打夏爾康城?」

    「他有二十幾萬大軍。」

    頗超絕聽著夏巴螢如此直接的話語,他忍不住再次苦笑起來,道:「他為了奪利而來,而且你們有約在先,難道會讓他白跑一趟?」

    「既然你看得明白,那黨項也有許多人看得明白。」

    夏巴螢微嘲的笑了起來,「你既然都已經說了,夏爾康城若是歸順於我,那夏爾康城裡所有民眾,自然都是我的子民,既然我的子民,我又如何會讓他們遭受劫掠?」

    「我從進來看到您,便相信您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只是按照阿柴諄的軍力,他早在數日前就可以攻城,然而他一直只是等待您的到來,但按我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是那種會放下到口肥肉的人,所以我不明白他的想法,這便是我擔憂的地方。」頗超絕凝重的輕聲道。

    夏巴螢收斂了笑意,道:「所以你是提醒我明日小心。」

    頗超絕微微垂首,沒有說話。

    「若是他有異心,那他的軍隊,便處於你們和我們的夾擊之中,他是名將,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夏巴螢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所以他哪怕想要威脅我做些事情,也並不建立在大軍的對決之上。」

    「除了軍隊,便是修行者。只是既然有拓跋氏密宗和林大將軍站在您這邊,我便想不明白,他還有什麼能夠威脅你們的地方。」頗超絕點了點頭,說道。

    「所以說,他的隱忍不發,可能首先要對付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林意。」聽到此處,夏巴螢卻似乎忽然想通了某個關隘,目光驟然劇烈閃動起來,她的語氣也驟然寒冷起來。

    頗超絕的身體一震,他瞬間便聽明白了夏巴螢這句話隱含的意思,他呼吸驟頓,道:「林大將軍不在營區?」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9 15:38
第七百七十四章 鐵鞭

    夏巴螢想要回答,但是她感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她微微蹙眉,冷厲的目光落在了頗超絕身後一人身上。

    頗超絕一行共有三人,人數越少,自投對方大軍,便越發能夠顯得誠意。

    “你是什麼人?”

    夏巴螢看著的這人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子,一頭散亂的長發,他的五官是標準的黨項人的五官,膚色是黑中帶著一點天然的紫紅。

    身後這兩人自然是頗超絕十分信任的供奉,然而聽到夏巴螢的聲音響起的剎那,就連頗超絕都感受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

    他震愕的轉過身去,正巧這名男子的臉上正蕩漾出一絲充滿感傷的笑意。

    “抱歉。”

    這名供奉迎著頗超絕震愕的目光,感傷而充滿歉意的說了這一句,然而在下一個呼吸之間,他卻似乎得到瞭解脫一般,驟然輕鬆起來,“不過我馬上就要死了,所以這些也沒有什麼緊要。”

    頗超絕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他十分信任的供奉,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夏巴螢和這名供奉的話語的真正意思。

    這名供奉雖然在他身邊侍奉多年,但應該是某位大人物特意安排在他身側,而此時,這名供奉便想要試著殺死夏巴螢,而無論成敗,這名供奉自然都不可能活著從這樣的大軍之中離開。

    想明白了這些,他的身體裡隨之湧起凜冽的寒意。

    不管這名供奉是誰的人,但跟隨著他而來,在外面的大軍看來,這自然是頗超氏的人。

    若是夏巴螢死去,那他和整座夏爾康城,或許都會徹底毀滅在這支聯軍的怒火之中。

    “頗超氏應該對你不薄,你這樣會害了頗超氏。”夏巴螢的聲音再度響起,她的聲音並不響亮,並不是想要故意拖延時間或者引起這營區之中的修行者的注意,“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個公平對決的機會,但作為回報,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誰的部下,是誰的死士。”

    這名供奉微微一怔,他認真的想了片刻,然後對著夏巴螢躬身行了一禮。

    “我的真名叫余東風。”

    “我來自南方。”

    他緩緩的直起身體,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兩句話,然後才看著夏巴螢,接著說道:“除此之外,我不能透露更多的秘密,如果您覺得可以…..”

    他說到此處,便沒有接著再說下去。

    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夏巴螢覺得可以,便賜他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便事先讓人知曉,這件事和頗超氏無關,他只不過是一個潛伏在頗超絕身邊很多年的南方修行者。

    南方,對於黨項而言,便是南朝。

    只是這樣的交易對於夏巴螢而言當然很不公平,作為一名敢在此時透露殺機的刺客,他必定有著非同尋常的雷霆手段。

    “我可以同意你的請求。”

    然而夏巴螢只是微微的一笑,道:“只是你給出的條件不夠,我可以讓你保守那些秘密,只是如果你敗在我手,我需要你活著,然後為我效命。”

    這名供奉愣住。

    頗超絕和另外一名供奉也都愣住。

    “不管你先前的主人是誰,我也不管你到底欠了他什麼樣的恩情,但用這麼多年潛伏在頗超氏,以及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來刺殺我…你欠他的恩情,到今夜便為止了。”

    然而夏巴螢的神色卻似乎是理所當然,她看著余東風,帶著一種天然的傲意和威嚴,接著道:“如果你敗在我手,你接下來的這條命,自然是我賜給你的,為我效命,似乎沒什麼不對。”

    余東風沉默了片刻。

    “而且我不需要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夏巴螢淡淡的說道:“只要真正平定了黨項,局勢穩定,我可以讓你回到南方,回到你的家鄉,你再去過你的另外一條命。”

    聽著她這樣的話語,無論是余東風還是頗超絕,還是另外一名頗超氏的供奉,他們眼中的神色更加複雜起來。

    有些人能夠站到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便是因為他們的身上本身便有著尋常人難以企及的氣質。

    “謝謝您的好意,我也知道您本身也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余東風又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看著她說道:“只是我若出手,必定全力以赴,玉石俱焚,您或許很難倖存。”

    “如果不能冒險,那每個人最好的選擇就應該是選一處風景秀麗的荒地,然後搭建個小屋,弄一張舒適的床,然後躺在床上,渡過餘生。”

    夏巴螢嘲弄的笑了笑,“既然我提出這樣的賭約,便只有接或是不接。而我之所以提出我勝了之後你必須跟隨我身側,只是因為我確定,敢用生命兌現承諾的人,便值得我去這樣冒險。”

    余東風深吸了一口氣,他再次對著夏巴螢躬身行禮。

    這是致謝,也是答應。

    然後他伸出了手。

    無須另擇它地,此處便是他和夏巴螢對決之地,因為他確定對方比世間絕大多數男子還要來得灑脫和乾脆。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件奇特的武器,就像是一個黑色的牛角。

    在他伸出手的剎那,他體內的真元便瘋狂的湧動起來,瘋狂的程度甚至直接撕裂了他體內諸多的經脈。

    無數帶著奇異微紅色華光的真元在他的手臂上旋轉,然後湧入這件奇特的武器之中。

    這頂營帳之中的空氣驟然膨脹,往外鼓脹,寂靜的營區裡響起了刺耳的炸裂聲,整座營帳就像是熟透的西瓜被人猛烈的敲擊了一擊般碎開。

    拓跋絕和另外一名供奉像被風吹動的布帛一般朝著兩側飄飛出去。

    這是公平的對決,但同時這種力量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插手的領域。

    夏巴螢身前的那盆看似永不會熄滅的青色火焰也瞬間熄滅。

    只是看著那件黑色牛角般武器角尖上湧出的血紅色光芒,夏巴螢只是極為平靜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身旁的那一根看似平淡無奇的黝黑鐵鞭。

    她握住了這根鐵鞭,一聲厲喝,直接朝著余東風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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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陷阱

    余東風徹底變了臉色。

    他手中黑色牛角般的武器也是一件傳說中的法器。

    這件法器其實並非用角製成,而是用牙製成。

    這件法器叫做惡魔牙。

    它的唯一功用,便是可以讓修行者將它當成自身經絡的一部分,可以在尋常的修行過程裡,不斷的將一些真元注入其中,保存起來,然後在合適的時候,一次性將它保存的真元激發出來。

    任何一名修行者一剎那調用的真元都有極限,即便是林意和夏巴螢、白月露在達爾般城地宮裡遇到的齊眉,他的經脈也只無法承受他體內所有真元的爆發。

    像他那樣得了不朽神元和修煉了數十年的萬化劍元的怪物,最多也只能承受自己體內半數的真元的瞬間噴發。

    惡魔牙這樣的法器,就相當於能夠大大提升修行者激發真元的上限。

    這種法器,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極為罕見。

    這也是他聽說林意不在此處後,便想行險殺死夏巴螢的信心來源。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當夏巴螢手中的這根黑色鐵鞭朝著他擊出,在他的感知裡,他所在的這方天地裡,上方的夜空就好像直接崩塌了下來。

    天空裡的夜色,就好像被這根鐵鞭直接扯下來一塊,夜空之中的黑色都似乎淡去,濃縮在這根鐵鞭之中。

    他和夏巴螢之間的空間裡,發出了無數奇異的轟鳴聲和碎裂聲。

    他手中的惡魔牙在劇烈的震顫著,他許多年積累下來的真元,正像洪流一般從角尖噴湧而出,然而詭異的是,那些原本被他的氣息震裂,往上飛出的營帳的碎片,卻是反而因為夏巴螢的出手,而被莫名的力量卷吸,反而又倒飛下來。

    在兩股磅礴的力量的撕扯之中,這些營帳的碎片竟然懸浮在空中,就像是凍結在黑色的琉璃之中,然而在下一剎那,這些懸浮的物事,又開始碎裂。

    余東風的身體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在他的感知裡,在他和夏巴螢所在的這方空間裡,同一時間碎裂的,是無數天地元氣的流動法則,原本在他的真元引聚之下,將會化為可怕威能的法則,似乎瞬間就不再存在。

    他的真元,無法再引起天地元氣的共鳴。

    轟的一聲巨響。

    他身前的所有元氣力量被這一鞭盡數擊碎。

    地上的泥土炸裂,煙塵大作,余東風的身體倒飛十餘丈。

    待得煙塵漸漸散去,余東風的身體還在震盪不已。

    他很勉強的站穩,蒼白的臉上全部都是一種難以理解的情緒,他的嘴角兩側,有血水不斷的滴落。

    他的手中還緊緊的握著那隻惡魔牙,只是他的握著這件法器的手都已經被勁氣割出了無數道傷口,其中有些傷口可見白骨。

    夏巴螢輕輕的咳嗽起來。

    她抬起了左手,將一物塞入了口中,然後直接吞吃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感覺到她所受的只是輕傷,最多便是真元有所損耗,而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余東風和頗超絕以及另外一名供奉,都知道了她所吞的並非是傷藥。

    她的體內的真元又迅速的充盈起來。

    余東風苦笑起來。

    他知道哪怕夏巴螢再給他出手的機會,他也不可能取得勝利。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控制著自己體內震盪的氣機,道:“我認輸。”

    “什麼法器?”

    夏巴螢看著他手上的惡魔牙,問道。

    “惡魔牙。”余東風垂首,看著染滿了自己鮮血的法器,道:“前朝東煙閣的傳承法器。”

    夏巴螢輕咦了一聲,似乎聽說過,然後她抬了抬手上的那根黑色鐵鞭,道:“這是打神鞭,傳說中大周王朝國師的法器。我之所以敢和你定那樣的賭約,是因為這件法器可以破壞任何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對於天地元氣的感召。因為你是神念境修行者,所以你必敗無疑。”

    “好強大的法器。”

    余東風嘆息了一聲,卻是忍不住問道:“施展起來,便無任何限制?”

    頗超絕和另外那名供奉此時心中也是同樣的想法。

    此時的修行者世界,神念境幾乎已經是最巔峰的戰力,只有魔宗和南朝極少數的修行者突破了神念境。若是這件法器使用起來毫無限制,那夏巴螢豈非是神念之中無敵?

    “只是每次出手,要想激發它的這種威能,便需要消耗大量的真元,即便我也是神念境的修行者,每次動用也是十分吃力,接近極限。”

    夏巴螢淡淡的說道,“尋常的神念境修行者,恐怕積蓄了很久的真元,也只能用個一次兩次,在這種靈荒的時代,這種法器對於他們而言,恐怕還不如你手中的惡魔牙。想必魔宗或是他的那些部眾也是因為清晰的知道這點,這件法器才沒有第一時間送到魔宗的手中。”

    余東風的嘴角再次流露出一絲難言的苦意。

    尋常的神念境修行者,聽她的意思,自然不包括她。

    “我剛剛吃的這種靈藥,叫做天心菩提。”

    夏巴螢緩緩抬起頭,她的眉頭深深的蹙起,她看向吐谷渾軍隊紮營的方位,“這是阿柴諄獨有,先前我們和他做交易,我獲得了不少,這種靈藥能夠迅速補充一部分真元,只要有天心菩提,這打神鞭即便是在這靈荒年代,對我依舊有用。”

    頗超絕和另外一名供奉互望了一眼,他們都聽得出厲害,只是不知道此時夏巴螢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這種東西只要擁有一定數量,在這靈荒年代,便可以讓很多修行者為之瘋狂。我原本以為,這便是阿柴諄所有野心的源泉。”夏巴螢面色越發的寒冷起來,“但我此時想來,他所倚仗的,恐怕並非如此。”

    頗超絕更加一頭霧水。

    他忍不住想要開口說話,但在他開口之前,夏巴螢說卻已經說道:“你今夜過來,自然是想連林意一塊見了,只是你一開始就知道,林意今夜不在這裡。而在你來之前,阿柴諄便傳話過來,說你已經和魔宗的部眾聯手,你的夏爾康城中,已經有諸多的魔宗部眾。而他還向我提供了一名重要的魔宗部眾的行跡,所以林意便去了。”

    “這….!”

    聽著她的這句話,余東風和頗超絕以及另外那名供奉頓時變了臉色。

    “所以他所謂的線索,應該就是個陷阱。”夏巴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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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 逆天

    毋庸置疑,哪怕已經見識過打神鞭的威力,而且明知道這打神鞭不會是夏巴螢唯一的厲害手段,但無論是在余東風還是在頗超絕的心目中,林意絕對是強過夏巴螢很多的存在。

    在沒有林意這樣的人存在之前,所有神念境的修行者都是近乎無敵的存在,哪怕是在南天三聖的時代,所有的神念境修行者也都自視甚高,更不會覺得自己弱小和需要忌憚什麼。

    因為在南天三聖的時代,三聖之間互相制衡,他們高高在上,凌駕於眾生而不出現在世間,他們的真元和力量也很寶貴,都很少會浪費在不對等的修行者身上。

    其實就算是後來的魔宗亦是如此。

    而所有的神念境修行者,包括類似夏巴螢這種用驚人的財富和擁有得天獨厚的際遇堆砌起來的神念境修行者,也不存在一個人可以連續擊潰神念境修行者的可能。

    神念境的修行者依舊凌駕於眾生,而神念境的修行者之間,自然也是互相制衡,各有各的神通和手段,各有殺死對方的可能。

    然而鐘離之戰之後,林意便顛覆了修行者世界的這種認知,或者說固有法則。

    因為林意的出現,所有的神念境修行者甚至都覺得自己不再向之前一樣強大,今夜即便是擁有惡魔牙這樣的法器的余東風,都只是在確定林意不在的情況之下,才會暴露出殺意,試著能否殺死夏巴螢。

    哪怕並沒有親眼見過林意的任何一場戰鬥,但只是通過那些傳入耳中的事蹟,所有的神念境修行者便都可以確定,此時的林意,在神念境應該是真正的無敵。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他不依賴於天地元氣,不依賴於法器,他在諸多修行者都無法戰鬥的地方,都可以正常的戰鬥。

    就連鐘離之戰都無法殺死的修行者,余東風無法想像,除了魔宗等凌駕於神念境修行者之上的存在出手,還有什麼其它方法能夠殺死他。

    “如果是誘捕或是誘殺。”

    夏巴螢看了一眼余東風此時的神色,她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此時心中的想法,她頓了頓,也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如果換了我,我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夠戰勝他,更不要說殺死他。”

    哪怕是作為林意的盟友,她也的確和魔宗一樣,想過對付林意的諸多可能。

    然而她覺得,若不是林意蠢的自己想死,她似乎用盡手上的所有手段,都不可能置林意於死地。

    她和阿柴諄見過一面,除了野心之外,她覺得阿柴諄是那種很聰明且並不算狂妄的存在,尤其阿柴諄也應該聽到了鐵策軍已經正式進入細封氏領地的消息,所以若是真的和她猜測的一樣,那阿柴諄是憑藉什麼去對付林意?

    她想不出是什麼,她對林意也很有信心,因為阿柴諄不會知道,林意得到了不朽神元和萬化劍元。

    只是對於阿柴諄的瞭解,讓她此時依舊有著深深的擔憂。

    ……

    很高的地方往往很寒冷,只是對於修行者而言,寒冷並非最大的敵人,最大的敵人是空氣和所能利用的天地元氣的稀薄,以及凜冽的罡風讓修行者的真元無法有效的聚合原本已經很稀薄的天地元氣。

    所以高到一定程度的雪峰,即便對於強大的修行者都是禁區,都是充滿神性的不可知之地。

    林意的身影緩緩的在一處雪崖上出現。

    他此時所在的位置,對於尋常的神念境修行者都已經是無法涉足的不可知之地。

    在這樣高度的雪峰之中行走,尋常的修行者無時無刻都必須要消耗真元來穩定自己的身體和保持自己身體的熱度,這樣的真元消耗速度,連神念境的修行者都無法承受。

    但即便是林意這樣的存在,他也必須要極度的小心。

    和體力和力量無關。

    尋常的雪崩也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然而被雪崩從上千丈的高度衝到峽谷之中,就算是他也會粉身碎骨,而且在這種雪崖之上時,他發現有提前預兆的雪崩並不算恐懼,恐怖的是整片山崖的傾倒。

    他面前的雪峰的崖壁,有些是佈滿裂紋的冰川,而內裡的石壁在冰川和寒風的侵蝕和擠壓之下,很多甚至裂成了巨大刀片狀的一片,只要外力造成足夠的破壞,這巨大的一片就會連帶著冰川直接倒塌下來。

    黨項的所有這種雪峰都不可能生長樹木,因為在這種地方,冰川不可能融化,千萬年都是如此,即便偶爾有種子落在此處,也會直接被冰雪凍結在冰川的表面,即便是有人刻意移植樹木在此,即便極為耐寒,不會被直接凍死,它的根系也不可能獲得任何的融水,不可能生存。

    然而林意此時的所見卻完全突破了常理,在他身前經常被寒風吹拂到的那一面雪崖上,卻是挺立著一株大樹。

    這株大樹掛滿冰雪,然而冰雪覆蓋下的枝葉卻顯出濃郁的青翠,它就像是一株傲然挺立的雪松,但它的枝葉卻又非那種松樹,它的一片片葉片接近正圓,就像是一枚枚的錢幣。

    當林意看到這株頑強的挺立在雪崖上的大樹時,他感到了兩道生命的氣息,一道來自於這樹,一道卻來自於樹下的洞窟之中。

    也就在此時,洞窟之中傳來低沉卻溫和的聲音,“最初的修行者從自然的呼吸吐納之中獲取了吞吸天地靈氣的道理,而後再過了很多年,這些修行者從呼吸吐納法找到了凝聚真元的方法,修行者的真元便成了打開無限可能的大門的鑰匙,強大的修行者戰勝了這個世上許多原本都不可能戰勝的猛獸,曾經有一段時間,這些強大到極點的修行者發現世間再沒有其它生靈是自己的對手,他們便將這個天地視為自己的對手,他們便將修行視為逆天,他們之中許多人,便追求將不可能變成可能。他們之中的一些人,便創造出了許多違背自然道理的神蹟,這株樹,便是當年某個人的得意手筆。”

    林意認真聽著這些話語,他微微蹙起眉頭,看著那株樹下似乎只能容一個人彎腰進入的狹小洞窟,道:“對我的到來,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9 15:39
第七百七十七章 靈荒之秘

    洞窟裡的人有些意外和不解的抬起頭來。

    他盤坐在地,身體承受了太多的風霜,就連身上的衣衫都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他臉上的肌膚乾枯且皸裂,就像是冰原上那種乾枯的苔蘚。

    哪怕以林意的目力,也只能夠看清他是一名年紀不輕的男子,根本無法從他此時的衣飾和面容看出更多的特徵。

    “我讓阿柴諄引你到這裡,以你的修為,難道還感知不出什麼,為什麼你不意外,反而會覺得我會意外?”他看著林意,神色顯得說不出的怪異。

    林意微微的一怔。

    他蹙起眉頭,他並沒有馬上出聲說什麼,他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考慮一下對方這句話裡到底有什麼深意。

    然而洞窟裡的這人卻感知到了什麼,他接著又意識到了什麼,自己反而震驚起來,“按我所知,你在南朝改換新朝之前,便已經體現出不俗的修行天賦,而在進入南天院時,你已經凝結黃芽,難道說,你後來修行的功法,竟是完全和真元無關,所以你的體內,真的是沒有任何真元的存在?所以即便你擁有了如此力量,卻對天地靈氣的濃淡並不敏銳,但若是如此,為何我卻還從你體內感知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就像是一種強大的真元在行走?”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的臉色不由自主的變了。

    他的感知比一般的神念境修行者強很多,而且他只是因為所修功法的原因,所以對天地靈氣並不敏感,但並不意味著他定下心來感知的時候,感知不到其中的差異。

    “怎麼會這樣?”

    他看著眼前洞窟裡的這名男子,心中無比的震驚。

    洞窟裡的男子知道他此時感知到了什麼,卻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莫名的說了一句,“再往高處去。”

    林意的身體微微的一震,他莫名的懂了這一句話,他的感知不斷的朝著上方的天空之中探去,一直往上延伸,直到他的感知所能到達的極限。

    高空之中一片寂寒,就連空氣都是越發的稀薄,他的感知如在寂滅的海洋之中穿行,甚至似乎能夠觸碰到星星點點的,從星空之中灑落下來的星空,然而讓他更加震撼的是,越往高空,那些修行者視若珍寶的天地靈氣卻越來越濃郁。

    哪怕是他的感知不可能無窮無盡的發散,但是在他感知所到的極限,天地靈氣的濃郁程度,已經完全不亞於去年春裡的建康城。

    洞窟裡這名男子靜靜的看著林意的雙眸,他的目光似乎通過林意震驚的目光觸碰到了林意的感知世界,他沉默了許久,直到林意漸漸恢復平靜。

    “大約在七年前,南天三聖就應該意識到了靈荒的到來,接著這個世上境界次於他們但比一般修行者強大的存在,也漸漸意識到了靈荒的到來。”

    他看著林意,緩緩的說道:“只是萬物有來處,自然也有歸處,我們之中許多人都覺得,任何東西都不會莫名的出現,也不會驟然消失在這世上,就如鮮花綻放,來自於根莖提供的養分,而花落之後,便腐化成泥,而不會直接消失,任何東西都不留下。世上的天地靈氣之多,便是修行者再多數倍,也絕對不可能抽引得光,也絕對不可能造成靈荒,所以天地靈氣的消散,自然會有別的原因。”

    林意點了點頭,他此時對這名男子的身份越發好奇,只是他也很清楚,此時自己最需要的是耐心。

    “既然天地靈氣漸漸消失,那它到底流往何處,還是轉化成了其它我們不可知的元氣種類,只是我們修行者所有的修行功法都並不觸及,所以根本感知不到。”

    這名男子也沒有什麼停留,只是接著說了下去,“若是不在靈荒時代,我們所有人雖然好奇,但絕對不會去浪費時間研究這個假設,但恰巧的是,我們正巧是處在這個靈荒時代的修行者,所以當時所有提前預知到靈荒到來的修行者,都認真的去想了,很多人也認真的去尋覓了其中原因,只是最終能夠發現這靈荒的真相,除了和修為有關,還和運氣有關。”

    “所以你最終發現了真正的原因。”林意深深的看著這名男子感慨的雙目,道:“這天地間的天地靈氣原來並沒有消失,也沒有因為特殊的原因轉化成修行者觸摸不到的東西,只是很簡單的,它們都來到了這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接觸不到的高度?”

    這名男子知道林意徹底懂了,他感慨的笑了起來,道:“我也沒有想到,只是這麼簡單。”

    “那為什麼會這樣?”林意抬頭看向無盡的高空,“找出原因了沒有?”

    “沒有,誰還在乎原因?”

    這名男子看著林意,反而了這一句。

    林意有些無言以對。

    數個呼吸過後,他看著這名男子,認真的問道:“所以確定這些天地靈氣只是上浮,並沒有再持續消散?”

    這名男子點了點頭,“我很確定。”

    “那便可能只是如同大海之中的潮汐,有漲有落,只是自然規律。”林意忍不住苦笑起來,“只是天地靈氣大多數時候沉於世間,在某些時候,它們便會悄然浮往高空,只是因為太高,便沒有人能夠發現。”

    “不錯。”

    這名男子也苦笑起來,道:“只是因為太高,因為除非入聖境的修行者,那些神念境的修行者,也沒有足夠的真元和體力支撐,能夠來到這樣的地方。越是高階的修行者越是惜命,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也是命薄如紙,隨時有可能被天威殺死。”

    “除了我和你,還有阿柴諄,還有誰知道這樣的秘密?”林意沉默了片刻,問道。

    “現在整個修行者的世界,只有我和你知道這個秘密。”這名男子搖了搖頭,道:“阿柴諄並不知道,因為他也沒有上來過這樣的高度,我也並未允許他和他座下的修行者來到這樣的高度,而且就算我讓他們上來,他們也未必敢嘗試。”

    頓了頓之後,這名男子的笑容裡又充滿了感慨,“我只是偶爾會下去一次,交給他一些東西,所以我聽聞了你的存在,我聽說了鐘離城你根本不知疲倦戰鬥的消息,也聽說了你以驚人的速度提升境界,但讓我見你的最為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你是何修行的弟子,是現在劍閣的主人。而且從你所做的那些事情來看,你或許和當年的何修行很像。不過若是你無法到達這裡,你自然也不如傳說中的那般厲害,也自然見不到我,不可能知曉這靈荒的真正秘密。”

    “你到底是誰?”林意終於忍不住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9 15:39
第七百七十八章 崇拜

    “我聽說先前魔宗想要和蕭衍會面,但他派出的部眾被你師兄所阻。”

    這名男子看著林意,目光溫和的說道:“按理而言,我在南天院荒園之中費盡心力佈置的那個法陣,原本是要困住他,然而從一開始,他就不在那荒園之內。不過若是他真在那荒園之內,想必他也早就能夠破開那個陣,只可惜這場賭局,似乎一開始只有我認真。無論是我師尊,還是你師尊何修行,以及你的這名師兄,他們其實都不在意這個賭局。”

    林意震驚的看著他,對方竟然是沈約的那名真傳弟子,世上所有的人都在猜測沈約的這名真傳弟子去了哪裡,然而誰又能想到,對方竟然是在這樣的真正與世隔絕的雪峰之中。

    “不要太過在意這些。”

    這名男子溫和的笑了笑,道:“我並不覺得出身和師承比一個人的本身更為重要。”

    林意很贊同這句話,但他依舊止不住的生出更多的震驚和疑惑,“既然你已經發現了靈荒的真正秘密,為什麼你一直長留此處?”

    這名男子看了林意一眼。

    這一眼之中的意味便是一言難盡。

    “我師尊是很溫和的那種修行者,他總是想用最溫和的手段來改變世間,在他看來,當時讓蕭衍登上皇位,便是最溫和的選擇,可以少死很多人,可以很快的讓局勢穩定,可以避免無數人流離失所,讓無數會餓死的人吃飽飯。但你師尊不同,你師尊對管理這個世間沒有興趣,他只是單純的從自己喜好的出發,他不喜歡有些人,便會和那些人為敵,他不會去考慮這種喜歡和厭惡導致的後果,如果要殺一個人,會導致千萬人死去,但他覺得有殺死那個人的理由,他也會去做,這便導致我師尊和你師尊有著最根本的分歧。”

    這名男子沉靜的慢慢說道:“我曾經無比崇拜我師尊,因為我覺得我師尊是很少有的那種明明已經強大到可以由自己的喜惡行事,明明已經可以徹底脫離世俗,但還會做出犧牲,還會考慮世間萬民的那種修行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覺得他一直都是那種心濟天下,很無私的存在。直到如今,我並無資格評斷他的功過,但有時我會想,除了天地間的自然法則之外,像他這樣強大的存在,他的意願,也像是除了天地間自然的法則之外,再強加給世間所有人的法則。”

    “他的想法,使得他必須插手很多的事情。”

    這名男子有些感嘆道:“他下著一盤無比巨大的棋,想讓世間所有的王朝朝著他預想的方向去走,他的出發點自然是好的,但如此一來,現在的魔宗的做法,便反而顯得和他有些類似。”

    林意眉梢微挑,他心中極為震動,只是和這名男子所說的一樣,他自覺自己也沒有資格去評判沈約的功過。

    “所以按照他的想法,他幾乎以一人之力壓制了何修行和整個劍閣,形成了今日的南朝,與此同時,他自然想要北魏和南朝在某種溫和的方式下合二為一,如此一來,南北便不再有連年的戰亂。他還認為將來的大患來自於邊地,吐谷渾,黨項,以及更遠的西域諸國,對於中原王朝依舊是強大的威脅,所以我在很多年前就開始行走於這一帶。”他看著林意,微笑道:“阿柴諄在吐谷渾有著今日的地位,便因為我。”

    林意有些無言,他心中生出複雜的情緒。

    之前他便覺得魔宗似乎無處不在,此時聽對方所言,南天三聖之中的沈約,似乎在很多年前開始便已經無處不在,而且他比起魔宗的那些手段而言,更加顯得無形無相,不為人察覺。

    “魔宗的強大,和他也有些關係。”

    然而這名男子接下來的一句,卻讓林意的呼吸驟然停頓,“他早就注意到了魔宗的存在,他密切的關注了魔宗許久,最終覺得以魔宗的性情,魔宗便會是他用溫和的手段促進南北合流的重要一環。魔宗有野心,而且絕對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意願,屈從在北魏皇帝之下。”

    林意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男子,他心中有種荒謬的感覺。

    “我知道你覺得很荒謬。”這名男子看著他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我說你是和何修行的性情比較相像,像你這樣的人,若是極為厭惡魔宗,想要做的,自然便是一劍將他殺了,絕對不會想著將他變成一顆重要的棋子,甚至花費心力,加速他的成長。”

    “這很危險,有句老話便叫做養虎為患。”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毫不掩飾的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若是沈約依舊年輕力壯,而且他的修為境界,是魔宗絕對不可能追趕,那他這樣的做法恐怕還無危險可言,只是他已經年邁,哪怕是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他也已經只能顧及何修行和你所說的我的那名師兄。”

    “每個人都不可能盡在掌握,不可能算無遺策。”

    這名男子苦笑起來,道:“在我師尊的計算裡,或許他還能夠活很多年,而且在他看來,還有我…他覺得即便他不親自出手,有我便能克制將來的魔宗。”

    林意看著這名男子,道:“然後便真的出了意外?”

    “他的修行出了些問題,他的壽元耗盡比預計之中早了很多年。”這名男子嘆息道:“在我覺得有問題的時候,我去找了魔宗,和他交了一次手,然後我發現,我並不能壓制他。”

    頓了頓之後,他有些感慨的看著林意,道:“在我看來,若是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那在將來能夠戰勝他的,恐怕就只有何修行的弟子,你和你那位師兄。”

    “不只是荒謬,還有些可笑。”林意忍不住說道。

    他無法想像,魔宗這樣的存在….這樣對於南朝幾乎所有修行者而言都是恐怖的對手,那將修行者當成食物的魔王,竟然和沈約的培植有關。

    “我先前說過崇拜,崇拜便是極度的尊敬,認同和追隨。”這名男子看著林意,道:“現在我自然依舊極度尊敬我師尊,只是未必完全認同和追隨,相反,我有些認同你師尊的行事風格。”

    “那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位聖者呢?”

    林意沉默了片刻,問出了一個自己許久想問,但沒有對象可問的問題,“南天三聖之中,還有一位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4 08:49
第七百七十九章 他不知

    樹下洞窟之中的男子看著林意,突然又笑了起來,“很多年以前,我也和你一樣對於南天三聖之中另外一名聖者充滿好奇和疑惑,因為即便是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另外一名聖者。”

    林意皺了皺眉頭,道:“難道這一名聖者只是編造出來,並不存在?”

    這名男子搖了搖頭,道:“不,這名聖者確實存在,我後來也終於有一天,忍不住追著我師尊問這個問題,我師尊猶豫了許久,才終於告訴了我答案,那時我才知道,有些人很幸運,出生時是含金帶玉,但有些人出生時,卻隱約已經帶著皇位。”

    林意愣了愣。

    “南天三聖之中其餘一名聖者,是蕭衍的母親。”

    在林意開始猜測之前,這名男子已經說出了答案,“南天三聖之中另外一名聖者,是一名女子。”

    林意忍不住苦笑起來。

    在這座空氣的稀薄程度足以讓神念境的修行者都產生幻覺的雪峰之上,他已經聽到了太多令人震驚甚至覺得可笑的事情,所以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時候,他甚至有種麻木的感覺。

    “我師尊當然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故意欺騙我,所以我自然就信了。只是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這樣的事情上,你應該能夠明白,越是到了我們這種層階,就越會關心我們這個層階的存在。”

    這名男子也苦笑道:“我後來做了一些事情,確定蕭宏和蕭衍雖然都是那名聖者所出,但不知為何,蕭宏卻似乎不得她的喜愛,而蕭衍便得到了她的真正傳承。”

    “所以…蕭衍便是南天三聖之中另外一名聖者的真傳弟子。”林意苦笑著,他覺得自己的面容都有些發僵。

    “我試過他的修為,按我的判斷,他現在的修為,不會比魔宗差。”

    這名男子收斂了笑意,道:“所以你到現在應該明白我的真正意思。他是皇帝,即便他想要對付魔宗,也不可能自己親身犯險,像你我一樣去和魔宗戰鬥,更何況他現在想要和魔宗談,他想要接納魔宗,促進南北合流。”

    林意也收斂了笑意,他沉默不語,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這名男子溫和的等待著,他等待了片刻,出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一時有些亂。”

    林意道:“但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危險感覺。”

    “那便是和我感覺的差不多,想必你師兄也是這般感覺,才會去阻止他們的會面。”這名男子微微仰起頭來,他的目光越過林意的頭頂,也看向無盡的高空,“其實我真的很佩服師尊,很多事情的確在按照他所想的走,魔宗在北魏變得舉足輕重,然後他想要更多所圖,所以他想要見蕭衍,先行讓北魏消失在世間。”

    “我也越發佩服何修行。”林意沉聲道:“原來當年他反對的並非是一名聖者,而是兩名。”

    “當年我師尊便是覺得,若是不管…何修行和蕭衍的母親自然各展手段大戰,整個南朝便不知會引起多少血腥的征戰,所以他決定盡快讓這件事平息。”這名男子緩聲道:“只是的確沒有任何人能夠算無遺策,他算不到突然來臨的靈荒,他算不到自己的修行會因為靈荒的到來而出現問題,他也算不到蕭衍的母親會突然斷絕塵念,歸入佛門。他也算不到魔宗會成長的超出他的想像,會連我都壓制不住。他決定了很多事情運行的軌跡,只是他的生命不夠長久,卻已經看不到這些軌跡盡頭的變化。”

    “蕭衍的母親歸入佛門?”林意說道:“那她還活著?”

    “她在哪一座佛寺修行,我也是並不知曉,但按我所知,她皈依佛門,便是不想再插手凡塵中任何的事情,既然沒有紛爭和戰鬥,她自然是好好的活著。”男子點了點頭。

    林意想了想,道:“所以蕭衍獨尊佛宗,大肆興建佛寺,也應該有這方面的原因?”

    “所以當我得知我師尊和你師尊一起離開這世間時,我便覺得這越發危險。”這名男子溫和而沉靜的說道:“在我看來,此時修行者的世界裡,最有資格決定南朝和北魏的命運的,只剩下了我和你、魔宗、蕭衍以及你師兄五人,但蕭衍的母親雖然隱入佛宗,不插手任何的紛爭,但她的一些想法和哪怕是慈悲濟世的良善,也如同當年我師尊影響我一樣,依舊在影響著蕭衍的行事。”

    “所以你覺得,蕭衍和魔宗的力量加起來,自然是超過我們其餘三人。”林意認真的看著他,說道:“而且你比蕭衍更加清楚,魔宗在達成他的階段性目的,南北若是真的一統之後,他自然會和蕭衍為敵,只是蕭衍覺得一定可以壓制得住魔宗。蕭衍和魔宗必有大戰,必定不會能夠以溫和的方式收場,所以你便覺得,到了最後,你師尊的計畫,卻違背了一開始的想法。”

    “你說的不錯。”這名男子道,“不愧是何修行的弟子。”

    “該如何稱呼你?”林意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對著這名男子躬身行了一禮。

    這名男子愣了愣,他莫名的覺得林意此時這樣的行禮很有問題。

    “外界有過我的很多名字,但我的真正名字叫做雲棠。”他奇怪的看著林意,回道。

    “若是何修行真的算我師尊,其實你也算我師兄。”林意抬起身來,說道。

    雲棠頓時震愕無語。

    “我所修的這門功法,最早是我在齊天書院的舊書樓裡遇到你師尊,得到了他的指點,然後他知道我去了南天院,便又傳信給了何修行,讓他指導我修行。”

    林意平靜的說道:“嚴格意義上而言,我分別從他們的身上得到了一門功法,之後我被劍閣認可,才成了劍閣的主人。”

    雲棠呆呆的看著林意。

    今夜裡他給林意帶來了無數震撼的信息,但他沒有想到,林意竟然也會給他帶來同樣的震撼信息。

    “天意…或許也在我師尊的計算之中,除了我之外,他難道還算準了,將來可能會出現一個這樣的你?”

    他忍不住再次仰頭看向無盡的虛空,看向那些似乎觸手可及的星辰。

    “魔宗現在,是否也不知道蕭衍本身便是南天三聖之中那另外一名聖者的真傳弟子?”林意問道。

    雲棠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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