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30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7 12:17
第180章 永眠者的力量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來自北方寒帶的冷風裹挾著同樣寒冷的雨水潑灑在城堡的尖頂上,這一天,康德領最有威望、最為年長的那些人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夢,他們夢到時間彷彿倒退回到三十年前,回到了那個同樣暴雨傾盆的晚上——他們那位年輕力壯而又公正仁慈的領主正駕著馬車趕回城鎮,而馬車前方不遠處便是康德古堡那高大威嚴的外牆和高塔,一切都被籠罩在雨水激起的霧氣和夜幕之中,馬車在無止盡的道路上奔馳著,彷彿一個醒不來的夢。

高文走在深邃幽長的地下走廊內,這條走廊便通往城堡的北塔,原本應當守衛這段走廊的士兵們東倒西歪地倒在自己的崗位上,他們仍然有著氣息,但精神卻已經被剝離這個世界,進入了難以醒來的夢境中,而同一時間,這個夢境卻也脫離了虛幻的束縛,它將它的觸鬚延伸到現實世界,在由物質所形成的現實世界中留下自己扭曲的投影。

斑駁的石牆上爬滿青苔,青苔又連續不斷地剝落下來,露出下面腐朽變形的牆面,走廊內部的時空邏輯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規律,夢境中的景象和現實世界的景像在同一個位置交替上演,而那些鑲嵌在牆壁上的魔晶石燈也隨之忽明忽暗,將燈具之間的一幅幅古代油畫映照的陰森奇詭。

轟隆!

一聲響雷劃破天際,原本有著厚重頂棚、完全封閉的地下走廊竟被這閃電照得亮如白晝,那黑沉沉的頂棚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道巨大的裂隙,而在開裂的石塊之間,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天空,暴雨自天空傾盆而下。

高文抬頭望去,透過走廊的頂棚依稀可以看到北塔的整個上半截都支離破碎地漂浮在天空,那些碎裂的巨石和屋頂就好像沒有重力一樣懸浮在雨夜裏,隨著狂風呼嘯而不斷打著轉,相互撞擊之間灑落一片片殘磚碎石。

他無視了這一切,徑直邁過充斥著風雨的長廊,虛實不定的雨水灑在身上,時而讓他渾身濕透,時而卻又消失不見——每一次觀察,都呈現出不同的結果。

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門終於出現在眼前,就和之前在夢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高文伸出手,但在手指接觸到門扉之前,大門旁的一片陰影便突然蠕動起來,琥珀的身影隨之凝聚成形:“哎!高文你可來了!”

高文看著琥珀:“你找到提燈了麼?”

“我就摸到這兒,這裏已經能感應到很明顯的魔力波動,但不管我怎麼努力竟然都打不開這扇門!”琥珀的語氣聽上去格外沮喪,顯然她之前信心十足,但身為一個神偷竟然打不開一扇古董木門嚴重打擊了她的信心。

“打不開門?”高文皺了皺眉,他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發現那條奇詭的走廊此刻又恢復了穩定,破損的牆壁和屋頂重新封閉起來,走廊內不再有四處亂竄的風雨,也沒有斑駁的青苔和崩落的磚塊,而走廊盡頭的橡木大門則呈現出堅固完整的狀態,雖然陳舊,卻封閉的嚴嚴實實。

高文看向琥珀:“你在這裏的時候,看到走廊裏的雨了麼?”

半精靈一臉茫然:“雨?走廊裏怎麼可能會下雨?”

“看來你還在夢境裏,”高文心中一片了然,“夢境中的大門是封死的,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開。”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向那扇橡木大門,隨後微微閉起眼睛,在心中回憶起從永眠者邪教徒的心智殘片中掌握的知識與力量:“只有在現實世界推開這扇門,你才會看到這座城堡真實的模樣。”

他重新睜開眼,走廊中呼嘯著捲起寒冷的風和雨,黑沉沉的石質頂棚遍布著一連串崩裂的缺口,青苔爬滿所有牆面,而那扇橡木大門則呈現出一副蒼老斑駁、年久失修的模樣。

輕輕一推,大門便開啟了。

琥珀則在橡木大門被推開的瞬間瞪大了眼睛:她終於看到了和高文視野中一樣的東西。

半精靈小姐驚呼出聲:“這……這裏頭怎麼一下子破成這樣?!”

高文搖搖頭:“因為這裏已經整整三十年沒修繕過了。”

隨後他走在前面,帶著琥珀一同走入了這個維持著整個幻象的地方。

橡木大門背後的地窖空間保存還很完好,上層的高塔建築遮擋了從天而降的暴雨,四周嘈雜的聲音一下子遠去,整個世界都彷彿安靜下來。

朦朧的昏暗空間中,提燈的光芒突然亮起,那溫暖溫和的光輝驅散了黑暗,在光照範圍內,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性身影正浮現出來。

她身後則正是高文之前在夢境中看到的那個石館,而大量與夢境中一樣的石質支柱則支撐著整個地窖,每一座石柱上,都閃爍著數不盡的微光符文。

“莉莉絲•康德夫人,”高文靜靜地看著對方,“夢該醒了。”

“公爵大人,您不該來這個地方,”莉莉絲的眼神中滿是悲涼,“如果您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那該多好。”

高文微微搖著頭:“但它已經發生了,你沉溺在這個夢境中,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永眠者給你的根本不是一劑良藥,你應該清楚得很,他們只是藉你的手來汲取力量,他們給你的,只是一個幻象。”

“但我願意去相信它,它就是真的!”莉莉絲•康德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已經快要成功了,我已經成功了!只要你們不來,只要我不斷催眠自己,我就會……我就會……”

高文大聲打斷了這個在三十年前便已經陷入瘋狂的女人:“你永遠成功不了,因為永眠者給你的夢境力量有先天缺陷——造夢者自己永遠是清醒的!這也是那些永眠者自己都解決不了的先天缺陷!”

莉莉絲•康德的表情一瞬間僵硬下來:“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我吞噬了一個永眠者,得到了他的知識和記憶。”

莉莉絲•康德的身影無法控制地搖晃了一下:“所以……你才會察覺到這裏的真相?”

“不,”高文搖了搖頭,“雖然我得到了那個永眠者的知識記憶,但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確實還是被這個'真實夢境'給欺騙了——只可惜你留下的漏洞太多,我才能一點點意識到真相。

“維克多•康德的書房裏有著很多舊書,最新的一本書都是在三十年前收藏的;

“關於三十年前的那次事故,領地上的人和城堡裏的人都呈現出記憶模糊的狀態,而關於'子爵夫人'一事,兩群人更是有著截然不同的認知;

“康德子爵看上去是整個城堡的主事者,但每次到涉及你的事情時,他都表現出明顯的遲鈍和茫然,這是因為你擔心他意識到自己只是生活在一場夢境中,給他設下了嚴密的思維密鎖。

“但最大的漏洞還不是這些,而是你手中的那盞提燈——這個世界上恐怕已經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歷,但我卻認識它,那盞燈是我在七百年前當成禮物送給一位友人的,而它的作用便是讓'織夢之人'在可控的夢境世界裏維持自我、尋找道路,換句話說,手持提燈的人,才是真正控制著夢境的那個人!”

站在旁邊蒙圈了半天的琥珀終於搞明白了整件事情,她頓時張大嘴巴,抬手指著不遠處的莉莉絲•康德:“所以……所以三十年前……”

“是的,三十年前的康德子爵和貝爾姆少爺其實真的身亡了,在馬車摔下山澗的時候就當場身亡,而世人認知中在第四天發瘋、飲下毒藥而死的子爵夫人才是活下來的那個人。這個夢境不是康德子爵為了召回自己的愛人而造,恰恰相反,是子爵夫人接受了永眠者的力量,在夢境中重塑了自己的丈夫——甚至讓自己的丈夫在這個夢境古堡裏當了整整三十年的領主,治理了三十年的領地!”

“他把領地治理的很好!他把城堡管理的很好!哪怕這裏是一場夢境,這場夢境又為什麼不能持續下去!”莉莉絲•康德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她那姣好的面容迅速布滿仇恨與瘋狂,而那盞散發出柔和光暈的提燈則驟然籠罩上了一層讓人聯想到星光的淡紫色光芒——永眠者提供的力量讓這個女人維持了三十年的青春不老,可是現在終於到了邪教法術索取代價的時刻,前一秒還是她控制著提燈,後一秒,她卻已經成為了這盞燈的奴僕,“你為什麼要來破壞這一切!你為什麼要來叫醒沉睡的人!如果你不來……如果你不來……一切都會永遠美好!!”

一個巨大而扭曲的黑色影子在子爵夫人身後成型,影子中閃爍著點點斑斕的星光,它突然從虛幻中凝結出了一根尖銳的手爪,呼嘯著刺向高文的胸膛,而影子中傳來的聲音和莉莉絲•康德的聲音重疊著響起:“破壞這一切,對你有什麼好處!?”

高文一揚手,開拓者長劍已經擋在那混沌利爪之前:“你用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來維持這一切,而且它還即將威脅到這整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所以破壞它就是對我最大的好處!”

同一時間,在城堡主建築後方的一片廢墟中,菲利普騎士的長劍高高揚起,隨後用力斬下。

城堡正在他身後發出可怕的聲音,一種低沉的轟隆聲不斷從北塔的方向傳來,城堡的主體雖然仍舊完整穩固,可是整個北塔卻在夜空中逐漸分崩離析,化為碎塊分散漂浮在黑沉沉的夜色下,而且不斷有巨大的磚塊和屋頂分解、消失在那狂風驟雨中。

但菲利普騎士卻絲毫沒有在意身後的變化,他忠實執行著高文的命令,在用偵測邪惡的能力找到了褻瀆氣息的焦點之後,便開始挖掘這片坍塌的廢墟——騎士職業者強大的力量讓他輕而易舉地吹飛了那些腐朽脆弱的馬廄廢墟和石板地面,終於,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入口呈現在他眼前。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7 18:01
第181章 天亮了


渾身閃爍著彷彿星光般的光輝、始終在進行不定型蠕動的怪物對高文發起了猛攻,它那難以形容的怪異肢體彷彿可以化作無數種充滿破壞力的形態,不論是尖銳的利爪還是巨大的刀劍,甚至弓弩和觸腕都可以連續不斷地從那片“星光聚合體”中凝聚出來,這多變的形態或許正暗示著它的本質:一個被創造出來的夢境產物,它如噩夢一般無可名狀,無源無止,並且永遠處於變化之中。

而高文則將它的每一次攻擊抵擋下來,並一次次斬斷那些增生的肢體和擬態出來的兵器。

“鋼鐵風暴!”

高文的劍刃被魔力激發,化為無數道灼熱的光刃,衝擊波從他正前方席捲而去,沿途的石板地面和怪物延伸過來的變異肢體瞬間便被這威力無窮的衝擊撕成碎片,趁著這個機會,高文立刻一躍而起,釋放出了蓄勢已久的“冠軍斬擊”——裹挾著白光的利刃從天而降,淩空劈在莉莉絲•康德的身體上。

莉莉絲•康德的身體在這一擊之下幾乎被撕成兩半,但下一秒,那盞提燈中再次彌漫出了淡紫色的光輝,她撕裂的身軀也在星光閃耀中迅速修復、聚合在一起,這個瘋癲的女人舉著提燈哈哈大笑:“沒用的,哈哈哈,沒用的!我已經與夢境的力量融為一體,你不可能殺死一個夢!只要我拒絕醒來,我就永遠不會死去!!”

高文微微一笑,隨手斬落了一條從視野盲區偷襲而來的尖銳利爪:“夢裏什麼都有麼……永眠者的教義看來真的已經在你腦海中根深蒂固了。”

“放棄吧,我承認你的力量強大,單論戰鬥力,這片土地上沒有人可能戰勝你,但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摧毀一個夢境,同樣,我也不可能殺死你,”莉莉絲•康德狂躁的表情又瞬間冷靜下來,她冷眼看著高文,淡淡地說道,“你可以當做這裏什麼都沒有發生,而我可以答應你不對你的領民出手。”

“我看得到你眼底的瘋狂,女士,那件黑暗法器的力量已經侵蝕了你的心智,我不會相信你拿著提燈時做出的任何承諾,”高文再次重整起態勢,一步步走向與“星光聚合體”已經呈現出半融合狀態的莉莉絲,“而且我為什麼要放棄——你難道沒注意到麼?你再生的一次比一次慢了。”

“嗯?!”在高文的提醒下,莉莉絲•康德終於注意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她倒吸一口涼氣,驚怒地看著自己的敵人,“你做了什麼?!”

“看樣子菲利普騎士已經找到了你維持夢境的真正'支柱',”高文揚起長劍,“現在你還能堅持多久?”

在城堡主建築後方的馬廄廢墟中,菲利普騎士直接砍碎了擋在面前的那道暗門——隨著夢魘力量的削弱,原本那些因為夢境封鎖而堅不可摧的門扉如今都失去了庇護自身的力量,裹挾著魔力的長劍一劍斬下,不管是木頭還是鋼鐵都會瞬間四分五裂。

暗門後面是一條通向地下的階梯,而階梯盡頭則是一片廣闊到讓人驚詫的地下空間。

看到地下空間中的景象,菲利普騎士的眉頭緊緊皺起。

廣闊的地下大廳被昏暗的魔晶石燈照亮,在那晦澀難明的燈光中,可以看到一根根整齊排列的方形石柱立在那裏,每一座石柱上都刻畫著無數晦澀難懂的魔法符文與線條,但真正讓年輕騎士感到憤怒的,不是那些石柱上的邪惡符文,而是圍繞在石柱週邊的“事物”。

一個個長方形的平台以石柱為中心排列著,形成了彷彿矩陣般的整齊結構,而每個平台上都可以看到一個枯瘦、扭曲、乾癟的人體,這些人還活著,但卻生不如死,他們躺在一層深褐色的柔軟物質上,並有某種彷彿臍帶或血管般的“生物組織”將他們與那些方形石柱連接起來,那些生物組織的一端沒入石柱,另一端則分化出數根分支,扎進平台上每一個人的頭顱內。

那些人便在這種情況下維持著整個夢境世界的運轉,他們的腦力被榨取、被抽乾,在一個個連續不斷的夢境中沉淪而無法甦醒,他們留在現實世界中的肢體偶爾還會輕微抽動一下,他們的喉嚨中也時不時發出低沉暗啞的呢喃,但這一切都只是最基礎的神經反射而已。

在一個個長方形平台、方形石柱之間的地面上,則遍布枯骨:那是耗盡的“柴薪”,是三十年來失蹤在這片土地上的、不屬於康德領的無家可歸者。

“這是……何等……邪惡!!”

菲利普憤怒地低吼著,高高揚起長劍,斬向距離他最近的一根石柱。

在北塔地下的地窖內,那一根根石柱上的符文光輝正在逐一熄滅,而維持著“星光聚合體”不斷再生的力量也隨之劇烈衰退,高文輕而易舉地斬斷了這個多變怪物身上的每一根增生肢體,再一次讓莉莉絲•康德的本體暴露在外,而這一次,後者的再生已經幾乎完全停滯,只有零零星星無法成型的淡紫色光芒在空氣中明滅不定地漂浮著。

這個發了瘋的女人低吼著:“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你讓管家卡特去轉移我們的視線,但卻不小心暴露了你的最後一個秘密,”高文知道局勢已定,不由得輕聲歎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管家恐怕也是一個夢境產物,真正的卡特早在多年前應該就已經死去了——沒有人可以憑空消失在琥珀的視線裏,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暗影大師都做不到這一點,他消失在馬廄廢墟附近,只能說明那裏就是夢境的'內部邊境'……”

“說到底,你並不是什麼專業的噩夢大師,雖然永眠者讓你掌握了強大的力量,但那力量卻是藉助一盞古代提燈施展出來的,而你本人……只是個半吊子罷了。”

莉莉絲•康德臉上的表情愈發扭曲,她聽到高文的話,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你提醒了我,我還有這盞燈……雖然還沒有完成,但這盞燈積攢能量已經……什麼?!”

她驚愕地低頭看著自己手上,可那盞發出魔法光輝的提燈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換成了一盞普普通通的馬燈,而琥珀的身影這時候才從遠處浮現出來,那盞提燈竟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手上。

半精靈盜賊得意洋洋地晃動著手裏的提燈,言語放肆而欠抽:“我跟你講,撬不開你的門已經是我職業生涯裏的第一大恥辱!再偷不走你的燈我今後就不在這行混了!”

這次就連高文都不得不帶著意外與佩服的表情看了琥珀一眼:他是真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連這也能成功,她在偷雞摸狗技能樹上到底是點了多少級啊?!

但是在另一邊,失去提燈的莉莉絲•康德卻反而詭異地平靜了下來,她身後的星光聚合體漸漸消散,而另一種黑暗的陰影卻在她腳下集聚,看著高文和琥珀,這位康德領的子爵夫人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你們以為自己已經贏了?”

高文皺了皺眉。

“我們的兒子……快要回家了。”

莉莉絲笑著張開了雙手,就像要迎接在遠方遊歷多年的兒子回家一樣,語氣中充滿喜悅和自豪:“貝爾姆,我自豪的孩子,他在外遊歷了幾十年,他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個真正的繼承人!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你們聽到了麼?馬車的鈴鐺聲已經在城堡外的石板路上響起,他正在回到這個生養他的地方,作為康德家族的繼承人,來繼承這份家業和榮耀……而你們,永遠無法阻止他的繼承!”

高文瞬間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確實聽到了,他聽到一陣車馬聲虛幻地在耳旁響起,他聽到有一個從噩夢中誕生的非人之物正走下馬車,邁步朝著城堡這邊走來!

這才是這場持續三十年的夢境真正孕育出的東西——這才是他在永眠者邪教徒的記憶殘片中聽到的那句話的真正解釋:

“那逝去的,終將歸來,不僅在夢境中歸來,也會在現實中歸來……”

整整三十年,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心中都存在著一位在外遊歷的“貝爾姆少爺”,雖然他從未在領地上出現,但那些來自外地的書信、來自領主的描述、來自坊間的傳言已經完整地勾勒出了這個人的存在,而莉莉絲康德用三十年時間和無數人的生命積攢了龐大的魔力,把這個本來只在夢境中存在的“個體”塑造了出來。

她真正的目的不光是讓自己的丈夫陪在自己身邊,她甚至想在現實中復活自己的兒子!

但在這個黑暗腐化的儀式中,她復活的只能是一個怪物——一個披著人皮的、由無數人的潛意識呢喃所堆砌起來的、不可名狀的怪物!

提燈已經與莉莉絲•康德分離開,所以擊殺眼前的子爵夫人已經失去了意義,但高文已經提前預料到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麼,所以他毫無畏懼,而是握緊了長劍,等待那位康德家族的繼承人踏入這座城堡,來到這個地方。

新生的夢魘造物並不是無敵的——在菲利普騎士破壞了夢境的維持力量之後,那位“貝爾姆少爺”也只不過是個有血有肉可以被打敗的普通怪物而已。

在城堡門口,一輛黑色的馬車正停在雨夜中,而一個身穿黑色長風衣、臉上沒有五官的“訪客”則來到了城堡大門前,他叩響了大門,片刻之後,這扇沉重的門打開了,管家卡特帶著笑容站在門後。

城堡的主廳中瞬間出現了迎接的隊伍,樂隊開始吹奏,歡迎著這片領地的繼承人的歸來。

在北塔的地窖中,莉莉絲•康德的生命力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她蒼白的就像一具死屍,雙腿已經無法站立,她跪坐在地窖中央的石棺旁,看著眼前的高文與琥珀,臉上帶著挑釁的笑容。

但就在這時,地窖的橡木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維克多•康德子爵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莉莉絲在這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意外甚至驚恐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

“親愛的……你怎麼會來這裏?!”

維克多•康德的身體彷彿籠罩了一層薄紗般顯得朦朦朧朧,甚至有些透明,他向著地窖中央走來,語氣低沉而溫柔:“來看看你,來看看我,來看看……我們的兒子。”

“不……你不要過來,你不能來這裏!”莉莉絲驚呼著,甚至奇跡般地再次站了起來,“你不能來這裏!”

“夫人,不要攔我,”維克多•康德的身影搖晃了一下,隨後繼續向前走著,“也不要再干擾我的精神,這是我在這場噩夢中最後的心願。”

在城堡的主廳中,無面的訪客走過了列隊迎接自己的僕役,管家卡特陪伴在他身旁,訪客的體內傳來嘶啞混沌的聲音,那是無法被人類大腦理解的言語,但卡特卻彷彿聽懂了似的,面帶微笑不斷點頭,並陪著自己的“少主人”越過大廳,穿過走廊。

在北塔的地窖中,子爵夫人徒勞地衝向了自己的丈夫——她的手指穿過了對方的身體,這讓她喊叫起來:“這怎麼會是噩夢?這怎麼可能是噩夢!這……”

“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噩夢,莉莉絲,”康德子爵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又看了看眼前的妻子,“放棄吧,你該醒了,你也已經醒了。”

他徑直越過子爵夫人,來到了那石棺前,並將雙手搭在棺蓋上。

在推開它之前,康德子爵回頭看了高文一眼。

“感謝您的幫助,高文•塞西爾公爵,您誠如史詩所述,是一位拯救人民的英雄。”

沉重的棺蓋被一把推開。

康德子爵看向那裏面,他看到一具支離破碎的骸骨,在骸骨旁邊,還有幾塊明顯更加纖細的骨骸。

而在這兩具骸骨之間,則靜靜地躺著一位緊閉著雙眼的女子——莉莉絲•康德的真正軀體已經長眠在這石棺中。

“天終於亮了……”

伴隨著一聲歎息,維克多•康德的身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而站在石棺外面的“莉莉絲•康德”也同時煙消雲散。

一聲憤怒的嘶吼從城堡主建築的方向傳來——到最後,那無面的訪客終究還是沒能踏入現實世界。

菲利普騎士疲憊地離開了地下大廳,爬上地表之後,他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天空:暴雨不知何時已經止息,而一線微光則正從地平線上升起。

“天終於亮了……”

年輕的騎士咕噥著。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8 17:15
第182章 信與爛攤子


看到莉莉絲•康德的身影隨著康德子爵一同煙消雲散,高文顯得有一點驚訝。

他並沒想到莉莉絲•康德竟然也是個噩夢產物。

在他原本的推斷中,莉莉絲•康德應該是個活人,是整個城堡中唯一保持清醒的“造夢者”,但很顯然,他在這方面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他和琥珀一同來到那口巨大的石棺前,看到了裏面的兩幅骸骨以及子爵夫人那被魔法保護、仍未腐爛的屍體,於是這才恍然:莉莉絲•康德真的是死了,或許是為了啟動這個可怕的造夢儀式,也或許是為了更好地“接觸”到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她是真的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在北塔地窖中徘徊的,提著提燈在城堡中徘徊的,只不過是她的影子——怪不得這位子爵夫人身為“造夢者”,卻三十年都沒有離開這座城堡,並非是高文想象的那樣不願離開,而是她已經無法離開這裏。

但這些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夢境已經結束,真實世界的陽光正照耀在這座黑暗而古老的堡壘上,不管是造夢者還是入夢者,都已經隨著夢境的結束而回到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他們留下的,只有現實世界的一片爛攤子。

琥珀仍然有點愣神,這不可思議的一次歷險經歷讓她腦子裏面亂糟糟一片(當然,她的腦子可能經常亂糟糟的),看著眼前的石棺和棺材裏的三具屍體,她良久才蹦出一句話:“所以咱們其實是和三個死人糾纏了這麼久?”

“是這整片土地和他們糾纏了三十年,”高文搖搖頭,“永眠者……果然是三個黑暗教派中最危險的。”

“一個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人看著三個躺在棺材裏的人感歎邪教害人,我這輩子再沒見過比這更靈異的事兒了……”琥珀不知道瞎想了點什麼,突然打個激靈自己嚇唬自己地說道,隨後她低頭看了看腳下,突然有所發現,“哎,高文,這邊有幾張紙哎!”

幾張正散發出微光的附魔羊皮紙散落在石棺前,這正是之前維克多•康德子爵消失的位置,高文驚訝地把它們撿了起來,看到上面有著康德子爵的字跡:“這是……康德子爵留下的?”

“他留下的?是留給你的信麼?”琥珀一愣一愣地眨巴著眼睛,“快看看是什麼!”

“確實是信,但不全是留給我的,還有寫給國王以及對外公開的信函。”高文飛快地翻看著那些羊皮紙,上面的工整字跡進入他的視線:

“我是維克多•康德子爵,安蘇王室冊封之貴族,南境康德鎮及周邊諸田莊、莊園、村落之領主,我以康德家族歷代先祖之名起誓,我所言之事皆屬真實,而這些事實應公之於眾,以警醒世人。

“我的家族,被永眠者詛咒了。

“……邪教徒用罪惡的儀式魔法腐蝕了我的領地,三十年來,有無數無辜者喪生在這個儀式魔法中,我的妻子被邪術控制,我的靈魂亦難逃詛咒,成為了它的幫凶……

“……如果沒有高文•塞西爾公爵的幫助,我將永不得安寧——公爵響應了我的求助,是他捨生忘死的幫助,才解除了籠罩在我和我家人頭上的詛咒……”

“此致國王陛下——您忠誠的封臣向您問候,這將是我發給您的最後一封密函,發生在康德領的事件……

“事情經過如上所述,我以我最後的人性和我的姓氏向您保證,一切真實無誤。

“我已無子嗣或直系親屬可繼承爵位及財產,我的妻子亦然,我二人僅有一位血緣極遠的侄子具備繼承資格,但他先天心智不全,難以承接貴族榮耀,因此我願按照王國法律,將繼承自先祖的封地交還王室,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對塞西爾公爵的恩情進行償還——這是救贖靈魂的恩德。

“我願將我名下除土地之外的所有財富——包括城堡中的藏書、財寶、古董等物,以及康德領南部不屬於封地的六座開拓農莊無償贈與塞西爾公爵,並承認他對這些財產的任意處置權。

“我領地上今年所產出的所有財富,除應上交王室的部分之外,也一併贈與塞西爾公爵。”

在一封給南境諸貴族的公開信以及一封給國王的密函之外,又有一封信是留給高文的:

“高文•塞西爾公爵,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靈魂應該已經重獲安寧。

“對於這個結局,我只有欣喜與平靜,而無任何怨憤,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令人遺憾之事,那便只有我未能履行曾經的諾言——我曾發誓扭轉家族奢靡墮落之風,不與那些殘暴冷血的新一代貴族同流合汙,也曾發誓效仿您那一代的開拓先烈,開闢領地,庇護流民,成為無辜者和貧苦者的保護人,但最終結果卻一塌糊塗。

“我很慶幸,在我的靈魂徹底墮入黑暗,一切無可挽回之前,您及時出現並驅散了這片土地上的陰霾。

“在我年輕之時,我一直將您視作楷模與偶像,我甚至嚮往著成為一名騎士,像您一樣衝進黑暗,為子民開拓出一片新的生息之地——因此便有了位於康德領南部地區的六座農莊,那或許是我這可悲的一生中僅有的閃光。

“如果能換一種時機,換一種方式,與您的見面或將成為我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我甚至願意拋棄自己的爵位和所有財產,以這老邁之身成為您的一名騎士學徒,隨您一同前往那黑暗山脈腳下的開拓領地,去完成我年輕時未能完成的夢想……但這一切終究是無法實現了。

“除了城堡中的財物和那六座屬於我個人的開拓農莊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作為給您的報償,但我想一些關於永眠者邪教徒的情報您應該是感興趣的。

“這些年來,我作為夢境的傀儡而生存,就連思想也始終處於引導和控制之下,但或許是過多地接觸了永眠者的力量,在終於獲得自由意志之後的一瞬間,我洞悉了這個‘詛咒’背後的一些真相。

“請警惕,永眠者的陰謀絕不是區區一個康德領這麼簡單。他們在這座城堡中設置的、聳人聽聞的可怕獻祭其實只是他們一系列計劃中的一個‘節點’,這個節點被他們稱作計算節點,而他們有一個龐大的計劃,這個計劃需要更多的靈魂,更多的受害者參與其中……

“他們的陰謀或許將遍及整個世界,而一旦這個計劃得逞,他們會把世界上所有的智慧生物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他們的行動並非無跡可尋,根據我所感悟到的事實,他們的每一個‘計算節點’都需要大量的活人作為‘消耗品’,在南境他們或許可以通過秘密抓捕流民來慢慢湊夠儀式所需,但在流民較少、秩序較為完善的其他地方,只要仔細觀察人口的失蹤和流動情況,便可以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

“我已經將這些事情報告給國王陛下,而同時我也希望您能提高警惕,警惕那些邪教徒在您的身邊死灰復燃——在這日漸衰退的王國南部,您已經是人民唯一的希望。

“——維克多•康德,一個曾真心想要成為好人的有罪之人。”

高文的視線在那些字句之間移動著,他將羊皮紙一張張翻過去,直到最後一張紙呈現在他眼前。

琥珀眼尖,一眼就看出這好像並非信件:“哎!這個看起來不是寫給誰的信哎!”

“沒錯,這個是領主命令,是簽署之後在領地上公布的,”高文看清了那上面所寫的內容,忍不住輕聲歎息,“他免除了領地上所有人對康德家族的債務,並將所有領主直屬的農奴以及城堡中的奴僕都解放為自由之身,且宣布他們有自由離開領地的權利。”

琥珀眨眨眼,突然記起高文曾經說過的話:“哎,我記得你說過,這種解放應該循序漸進什麼的……”

“沒錯,應該循序漸進,直接將農奴解放為自由民只能讓他們失去地主所提供的基本保障,若沒有完善的、後續的土地分配以及保障制度,這些變成自由民的奴僕僅僅依靠一點遣散費根本維持不了多久,他們很快就會重新失去自由,最終再次賣身回到奴僕甚至奴隸的老路上來,”高文搖搖頭,“但維克多•康德子爵並不是個異想天開的理想主義者,他肯定也能想到這些,只不過他沒有別的選擇——康德家族已經沒了,而以目前安蘇王室的行政效率,新的領主恐怕一兩年內都不會到來,按照安蘇的法律,這座城堡中的一切財產都屬於貴族本人,任何奴僕皆無私產,所以在這段時間裏,舊領主留下的人是最淒慘的,他們要麼自己跑出去想辦法謀生,但奴籍者自行謀生就是犯罪,要麼就偷竊城堡裏的財物去變賣——可這同樣是犯罪。

“所以康德子爵才要把這些人都解放成自由民,並讓他們能自由離開——起碼給他們留了條活路。”

琥珀愣了愣,突然感覺腦殼有點大:“感覺……好大一堆爛攤子啊!”

“確實是個爛攤子,但總得有人善後,”高文撇撇嘴,“而且我感覺這事兒已經落在我頭上了。”

琥珀特別欠抽地眨眨眼:“所以還是我們這行好,通常工作完成之後抬腿就走,一點都不用考慮善後的事兒——就是走慢了的時候會被人善後一下……”

高文瞥了這貨一眼,上去扣住她的胳膊:“是啊,你上次挖墳就走慢了,所以現在跟我一塊去善後吧。”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9 13:48
第183章 永眠者的技術


順著地窖的樓梯爬上去,從地面離開北塔之後,高文和琥珀才看到這座城堡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就如高文推測的那樣,這座城堡整體都被籠罩在一個長期的幻象之中,它所呈現出來的一切樣貌,皆是造夢者莉莉絲康德在夢境中塑造而來,但同時它又不是單純的夢境,現實與虛幻的界限在這裏顯得格外模糊,它們相互重疊相互影響,發生在現實世界的事情可以干擾到夢境,夢中的事物也會映射進入現實。

當夢境完全褪去之後,才能看到古堡被侵蝕的千瘡百孔的模樣。

在夢境侵蝕最嚴重的區域,高大巍峨的北塔已經消失了一半,它從中斷裂,整個上半部分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已經崩落坍塌,殘存的巨石結構就像斷裂的骸骨般參差不齊地指向天際,在清晨的微光中呈現出猙獰的模樣,而高塔周圍的空地上則隨處可見已經被掩埋在黃土和藤蔓中的磚瓦殘塊;與北塔遙遙相對的城堡主體則保存尚且完好,那裏是“現實更勝一籌”的地方,因此生活在城堡主體中的僕人們確確實實維護了這座古堡,它沒有多少崩塌的跡象,可外牆上也隨處可以看到令人不安的裂縫以及肆意生長的藤蔓、青苔,而隨著夢境力量的褪去,那些藤蔓和青苔有一些甚至已經爬到了主建築那高高的尖頂上。

在走向城堡主建築的路上,高文和琥珀遇到了正匆匆趕來的菲利普騎士。

年輕的騎士並未經歷戰鬥,但憑借一己之力破壞一個巨大的魔法中樞也足以讓他精疲力盡,菲利普顯得很是疲憊,眼底則還殘留著更深層的、心理上的勞累感,不過在看到高文之後,他還是立刻振作起來,一下子站得筆直:“大人!很高興看到您安然無恙!”

高文看著菲利普的表情,微微點頭:“看來你看到了一些令人心理壓力巨大的東西。”

“是的,大人,如您所料,”菲利普歎息道,“管家卡特消失的地方就是夢境的內部邊界,那裏有一個……充滿褻瀆與罪惡的儀祭場,我實在難以描述那裏的情景。”

高文點點頭:“帶我過去看看,你應該沒把那地方整個拆掉吧?”

“當然沒有,大人,那些都是邪教徒的罪證,”菲利普點點頭,“不過那些人……恐怕都沒救了。”

“……我猜到了,”高文歎口氣,“帶我過去看看情況吧。對了琥珀,你先去城堡裏一趟,我猜那裏的人應該都已經醒了,而且正在恐慌之中,你去找到城堡裏的顧問,司庫,首席騎士和那位牧師,讓他們安定人心以及去召集領地上的主管和騎士們,我很快就去主廳主持大局。”

琥珀眨眨眼:“你確認那些人會聽我的?”

“你現在多少也是公爵的近衛,你認為你在普通小貴族的家僕面前會沒有話語權?”高文看了這家夥一眼,“而且現在夢境結束,關於這座城堡過去三十年的正確認知正在回到所有人的大腦中,這種匪夷所思的衝擊會讓所有人陷入巨大的恐慌。這種情況下,人們很容易接受指引。”

高文的後半句話似乎壓根沒進到這個半精靈的腦袋裏,琥珀剛聽完前半句整個人就已經開始飄了,腦子飛快運轉了一圈之後冒出來至少六十個生財之道和八十個坑騙之法,基本上都圍繞著琥假虎威這一中心思想展開,可惜她剛飄了沒幾秒鐘就被高文看透底細,後者直接一瞪眼:“你要敢借著我的名號坑蒙拐騙,我就把你拍牆上!”

琥珀一翻白眼:“你就不能換個方式威脅?”

“那就拍地上,”高文擺手,扭頭就走,“總之你要敢騙人就拍牆上,敢偷東西就拍地上……”

然而耿直的菲利普騎士卻在跟上高文的腳步之後憂心地問了句:“那她要是偷完東西之後騙您說沒偷呢?”

高文停下腳步,默默地看了菲利普一眼:“……你考慮過燙個頭麼?”

“啊?”

高文心中歎了口氣:果然,流落異界最艱難的就是沒法跟當地人交流梗,哪怕對方是個捧哏也一樣。

二人來到了菲利普騎士所發現的那處地下大廳。

大廳中盤踞的魔法力量已經消散,那種令人壓抑瘋狂的氣息也隨之消失,但它仍然是個陰森可怖的地方,在高文的視線中,那些圍繞著石柱整齊排列的平台就彷彿一個個散發著血腥氣的解刨台,而在這些解刨台上,待宰的“羔羊”卻還活著。

高文注意到了那些連接著受害者頭顱和石柱的、彷彿某種生物組織一樣的管狀物,它們是糾纏生長的血管和神經,但卻顯然不是從人的大腦中增生、變異而來,它們的一端連接在石柱的根基位置,在那裏有著一層膨脹、扭曲的血肉結構,就好像某種獨立的生物體一樣緊緊地貼附在石柱的符文上,而它們另一端與人體的連接則應該是某種寄生也可能是外科手術的結果。

由於菲利普騎士破壞掉了石柱上的符文,這些依附在石柱上的“生物組織”此刻已經呈現出明顯的衰弱瀕死跡象,它們開始萎縮開裂,並且有淡紅色的液體從裂口中流出,而與它們連接在一起的受害者則有一多半已經死去。

即便是沒有死去的那些,也明顯救不回來了,他們已經與那些“神經索”連接了太長時間,個體意識早就被徹底磨滅,腦組織更是受到不可逆的毀滅性傷害,他們殘存的大腦神經細胞只是在為這個龐大的“人腦陣列計算機”提供計算力而已,隨著這裏魔法力量的消散,他們將會很快死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們在這個過程中已經感受不到痛苦。

“我辨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菲利普騎士強忍著厭惡感,和高文一同蹲在其中一根石柱的根基附近,他用劍鞘指著前方那些正在抽搐、收縮的生物組織,“哪怕是在記載著最瘋狂的黑魔法的古書上,還有那些異端惡徒瘋狂的囈語中,我也沒聽說世間存在這種……生物。永眠者不是德魯伊,他們沒有改造物種或召喚生命的能力,這些生物組織應該是他們從什麼地方找到並繁殖出來,專門用於抽取靈魂的,可是……他們從哪找的這些東西?”

“說不定這些真是萬物終亡會幫著永眠者培養出來的,”高文皺著眉,“他們畢竟有聯繫。”

菲利普騎士很詫異:“那些邪教徒之間的合作會這麼緊密麼?”

“如果他們墮落的原因如我想的一樣,那他們之間合作的緊密度恐怕就會超出世間大多數人的想像,”高文歎息道,“比起這些,我現在更在意永眠者所採的這種技術。”

菲利普畢竟是個武人,在這方面有些遲鈍:“技術?”

“維克多子爵留下的書信中提到,這裏是永眠者建造的一個計算節點,”高文指著那些被神經索連在一起的受害者,“他們似乎在嚐試創造一種可以替換現實世界的真實夢境,並借助夢境的力量來實現什麼東西,而這需要恐怖的計算能力,你可以簡單地將其理解為腦力。任何一個大魔法師的大腦都無法完成這一壯舉,所以他們才想出了這個瘋狂的主意,也就是將大腦連接起來,創造出人腦陣列計算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他們會去殺更多的人?”

“這只是表象,深層的意義在於:這意味著這幫邪教徒不但瘋狂,而且還掌握著瘋狂的技術!”高文嚴肅地說道,“他們在被主流社會排斥、避世隱居的情況下仍然在不斷發展著,甚至還發展出了遠超當代魔法水平的新技術。要知道,僅僅思維瘋狂的邪教徒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邪教徒竟然還有科研能力甚至科研能力還不弱!”

一邊說著,他一邊站了起來,環視著整個地下大廳。

“最最要命的,是他們所創造出的這個瘋狂技術如果用在正確的地方,會讓他們的技術進步速度更加恐怖……”

在收集了一些符文拓印和殘骸樣本之後,高文與菲利普騎士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夢境力量退去之後,城堡主廳是變化最小的區域之一,除了外牆、支柱、頂棚等處突然顯露出三十年時光積累的老化痕跡之外,這裏仍然算得上燈光明亮,整潔光鮮,生活在城堡中的活人僕役們平日裏的打掃行為是切實存在的,而夢境與現實交彙的特性則確保了他們的打掃效果不只局限於夢境中。

事實上,由於夢境效果的結束,始終盤踞在這裏面的、若有若無的陰森氣息也跟著一併消失,城堡的主廳此刻反而比往日裏要溫暖平和許多。

只是這溫暖平和的氣氛卻沒辦法讓聚集在大廳中的人安心下來。

恐懼正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甚至包括忠心耿耿守衛這個地方已經三十年的那位首席騎士先生。

當夢境結束之後,城堡中的人才恍然驚醒,他們那被屏蔽的意識和記憶通通運轉起來,在獲得自由思考的能力的一瞬間,過去三十年在這裏所經歷的一切都變成了光怪陸離的噩夢,在一個不斷老化的古堡中夢遊,照顧著一個已經死去幾十年的幻影,一位幽靈般的女主人徘徊在北塔的廢墟之中,這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

而對於那些足夠年長的僕人和騎士、顧問、主管們而言,事情更加恐怖:他們清楚地記著老主人和小主人的屍骨是何時被秘密送回城堡,也清楚地記著三十年前的女主人是如何在瘋狂中用魔法控制了每一個人的心神,這之後每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城堡每一天所發生的變化,都在湧上他們的心頭。

而那些被召集回來的、就住在城堡附近的領地管事們也都身處恐懼之中,因為只要是頻繁出入這座城堡的人,就都被夢境影響過,只是比起那些三十年從未離開古堡的僕人和騎士們,他們的恐懼要略輕一些。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意識到自己曾經經歷了什麼,就沒有人還能保持淡然鎮靜。

琥珀正站在主廳盡頭的高台上,急得抓耳撓腮。

那裏是平日裏領主才能站的地方,可是現在卻沒人對上面站著的“小姑娘”提出意見,因為人人都知道那是公爵的近衛,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她是作為公爵的發言人而站在那裏的,所以大家非但不質疑她,反而把一道道期待的視線投向了她。

可這卻讓琥珀恨不得立刻就找個機會滾回陰影中去,當大人物的感覺原來一點都沒之前想像的那麼好!

“你們都別慌,都別……都別緊張!公爵去淨化最後一個巢穴去了,他一會就過來都別慌啊,他這就過來了!”

琥珀站在台子上徒勞地安撫著眾人,就在她覺得再多拖一秒自己就要控制不住現場的時候,高文終於和菲利普騎士一同出現了。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9 18:44
第184章 安排


高文剛一走進大廳,琥珀就甩著殘影地竄了過來,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媽呀你終於來了!你要再不來我就堅持不下去啦!”

“你不是挺期待打著我名號耍威風麼?”高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麼這次有機會了反而這模樣?”

“哎別提了,跟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琥珀苦著臉,“我以前幹活的時候可沒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這種萬眾矚目的工作環境太不友好了……”

高文:“……我果然還是沒法理解你這謎一般的職業自豪感到底從哪來的。”

隨後他把這個謎一般的半精靈盜賊扔到旁邊,自己大踏步地走到了高台上。

大廳中的幾十道目光便立刻轉移到了他身上。

高文掃視著下面的人,他看到了城堡裏的顧問、司庫與首席騎士,還有昨天晚上見到的那位聖光牧師,也看到了幾名身上帶著晨露、神色焦急惶恐的鄉紳,那應當是剛剛從鎮子上趕來的、幫助康德家族打理產業的領地管事,而看到他們各自的表情,高文就知道情況跟自己所料的應該差不多。

“先生們,女士們,”高文開口了,語氣低沉平穩,再加上那極具存在感的身高,他成功讓下面的人安靜和鎮定下來,“我想你們應該正處於茫然惶惑之中,你們應當是突然意識到了過去幾十年所發生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又和你們記憶、感知中的截然不同,我在這裏,會解答你們的疑惑。”

“在昨天晚上,城堡裏發生了一件大事,我要帶著遺憾告訴你們,康德家族在那一夜走到了盡頭……”

高文盡可能用簡單直接的方式把真相告訴了眼前這些人,他讓這些人知道真相,是因為他們要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維持康德領的秩序,而且必須承擔起之後和周邊貴族交接、和國王派來的調查人員交接的責任,但他盡可能選擇了較為溫和的語句來描述那些太過聳人聽聞的部分——比如舊馬廄區地下那堆積如山的屍骨,以及這片土地僅差一步就會被一個恐怖的夢魘造物腐化的事實。

畢竟,那位“貝爾姆少爺”在當時已經兩只腳都踏入了現實世界!

這些事情,他說出來恐怕會給人以聳人聽聞之感,倒不如讓在場的人親眼去看一下,才能讓他們更好地理解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高文的講述暫且告一段落,大廳中陷入了短暫而死寂的氣氛之中,直到幾秒鐘後人們不安的討論聲才終於響起,那位聖光教會的牧師在胸前不斷畫著神聖的符號,試圖以此來驅散盤踞在他心中的恐懼,而那位幾乎已經完全白了頭、如今作為康德堡騎士教官的首席騎士先生則忍不住高聲發問:“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關於這片土地的未來,康德子爵已經留下安排,”高文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了維克多•康德留下的那些信函,“康德子爵雖然被夢魘所困,但他仍然是一名頑強的勇士,你們應該感謝他,他用自己靈魂最後殘存的力量給所有人安排了出路。

首先關於領地的繼承權……”

等把康德子爵留下的安排一條條交代清楚,又勉勵了在場的管事們一番之後,高文把自由討論的時間留給了在場的人,而他自己則表明立場般地離開了高台,自顧自地去廳西側的茶桌旁休息。

這是一種姿態,表示塞西爾家族不會借著這個機會落井下石、吞掉康德領——這種吞並在這個時代並不少見,尤其是在第二王朝成立之後,王室對各地貴族約束力大幅下降,王國各邊境的小貴族相互蠶食爭鬥屢見不鮮,而高文卻特意做出了這種姿態,這是為了讓在場的人安心。

不過顯然有人有不同的想法,他剛坐下沒多久,一位矮矮胖胖、穿著黑色外衣的中年人便走了過來,他在高文面前鞠躬致意,臉上帶著恭敬而略有些緊張的神色:“公爵大人,我是康德子爵的顧問,帕德裏克•波姆,有些事我想跟您談談。”

“老子爵的顧問?”高文看了這位矮胖的先生一眼,後者看起來憨厚可掬,而且頗有幾分學者的儒雅之氣,倒是很符合“貴族顧問”這一身份形象,“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們失去了領主,更糟糕的是還失去了管家卡特先生,沒有了統領全局的人,我這個小小的事務顧問竟然要承擔起維持整個領地秩序的重任,我很擔心自己的威望是否足夠,”帕德裏克有些緊張地站著說道,第一次直接面對高文這樣的橙色品質出土人物顯然讓他壓力很大,“因此我和幾位先生商議,希望您能……暫時成為康德領的代行領主,幫助我們度過這最艱難的時刻。當然,這個要求實在是很逾越,您不答應也沒關係。”

高文揚了揚眉毛,卻並沒太多意外的神色:“你是說,讓我暫時代行領主之責?”

“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帕德裏克無奈地攤開手,“您是我們能接觸到的最有威望、最有能力的貴族,除了您,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控制住局面。而且您還直接拯救了這片土地——於情於理,我想都沒有人會對您的接管表示反對意見。”

然而高文卻只是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無意成為康德領的領主,哪怕是代行的。”

帕德裏克顯得有點不安:“可是……”

“我還沒說完,”高文擺擺手,“我在這種情況下成為康德領的領主,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領地之外的其他貴族們卻不一定會這麼想,康德領只是一片小小的土地,我不希望它成為我名譽上的汙點,這是於私,而於公,康德子爵是王室直接冊封的王屬貴族,他的封地流轉、回收、重新分封都只能由國王指定,雖然我是弗朗西斯二世的長輩,但我並不打算憑借這點就主動去破壞當年我和查理一起定下的規矩。”

“……您確實公正剛直。”

“當然,我也知道你們的困難之處,所以我會以塞西爾公爵的名義進行聲明,在康德領重新獲得法理領主之前,對這片土地進行名義上的保護,而如果這裏有了新的領主,我的保護也會同時結束。”

帕德裏克眨了眨眼,似乎是明白了高文的深思遠慮,於是恭敬地低下頭:“您的安排確實周密。”

高文點點頭,趁這個時候吩咐道:“我希望你們能出一份告示,告訴那些被遣散的城堡奴僕和領主直屬農奴們,如果他們生活困難,塞西爾家族隨時願意接收他們,他們會在新塞西爾領得到自由民的公正對待。”

“是,他們一定會感謝您的仁慈。”

“另外,康德子爵將他的財產都當做禮物送給了我,但我覺得你們更需要它,所以除了靠近南部的那幾座農莊今後被劃入塞西爾領之外,城堡中的財物我都留給你們,如今管家已經不在了,你和那位首席騎士要妥善運用這筆財產,讓它花在該花的地方,明白麼?”

帕德裏克這次的表情是真的驚訝起來,在愣了幾秒鐘後他才忙不迭地點頭:“是……是的,您的慷慨令人動容!我以我的姓氏起誓,老主人留下的每一個銅板都會被用在正道上!”

“很好,我相信你們這些兢兢業業幫助康德家族打理家業的人今後也仍然能維持好這片土地的秩序,”高文點了點頭,“另外,考慮到兩個領地之間還有大片荒野阻隔,我會派專人在兩個領地之間走動,並幫助你們管理好這個地方,康德領與塞西爾領之間的聯繫會比以前更加緊密的。”

帕德裏克誠心誠意地低下頭:“那是最好。”

“還有一些比較實際的瑣事,首先就是入冬以後分發木炭的問題。我聽說在往年裏,入冬之後康德子爵和子爵夫人就會對貧苦人分發木炭,讓他們能取暖過冬,有時候還會分發糧食——雖然那都是夢境幻影的結果,但領民得到的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而我不希望這個傳統會因領主離世而消失。去張貼佈告,告訴領民,今年仍然會分發木炭和糧食,在塞西爾家族的庇護下,這個冬天仍然溫暖。具體事務你們每年都在做,應該沒問題吧?”

帕德裏克連連點頭:“是的,當然沒問題,事實上我們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做這方面的準備了,待分發的木炭都堆在城堡的倉庫裏……”

又安排了幾樣瑣事之後,高文看著帕德裏克回到人群中,看著那位胖胖的先生開始在管事者們之間傳達自己的意願,他自己則笑著點了點頭,隨手從旁邊拿起一杯已經涼掉的茶水慢慢喝著。

一名年輕的女僕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似乎是想要挽救自己的失職之處,但高文擺擺手讓這個驚魂未定的姑娘去找地方休息:“不用了,涼茶挺好。對了,如果找不到工作的話記得來塞西爾領啊,我們包吃包住還分地的。”

“你還真是時時不忘拉攏人口,”琥珀嘴裏塞著半塊小點心,頗有點微詞地看了高文一眼,“但卻把最大的好處給拱手相讓了……”

高文卻只是笑笑,低聲說道:“你會明白的,但現在什麼都不要多問。”

琥珀撇了撇嘴:“神神叨叨。”

高文沒有跟琥珀過多解釋,而是叫過在旁邊休息的菲利普騎士:“今後你負責康德領和塞西爾領之間的聯絡,並且代我監管這片土地的情況。”

“是的,大人,”菲利普騎士點了點頭,但還是略有點擔心,“可是我從未做過這方面的事……”

“不用想太多,該做什麼我會告訴你,除此之外你就負責把康德領的情況及時跟我彙報就行。另外你也不用長期住在這邊,只要每個月往這邊走動一兩次就行。騎士,這個地方遭逢大難,可是有很多人需要幫助的。”

菲利普的動力頓時就湧上來:“是的,大人,我一定對得起您的信賴!”

高文呼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富麗堂皇的城堡主廳,突然覺得有點想念塞西爾領的田園和工地。

善後工作已經安排下去,具體事務有人去做,他也是時候離開了。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10 11:50
第185章 助人魔王的理論


當完成所有安排並休息了一天之後,高文與琥珀便啟程離開了康德領,而菲利普騎士則和兩名隨行士兵暫時留了下來,他要留在這裏監督各項善後工作的落實,確保一切都按照高文的吩咐進行下去,並且在失去領主的康德古堡中構築出一個緊急情況下的權力中心來保證康德領的冊封騎士、農莊主、行業協會代表們不會陷入混亂。

這是一項艱難繁瑣的工作,以菲利普騎士個人的能力恐怕很難完成,但事務顧問帕德裏克和那個名叫瓦爾德•佩裏奇的首席騎士已經宣誓,將會帶領所有騎士、主管們全力配合菲利普的工作,再加上塞西爾公爵的巨大威望以及康德領內部空前虛弱的現狀,高文相信菲利普可以控制住局面。

畢竟,這個年代的領地管理其實也真的複雜不到哪去,沒有千頭萬緒的人事架構,也沒有精妙複雜的行政模式,領主的大部分日常事務都是由管家、顧問這樣的人來代為處理的,而領地的末端則一直是由各個冊封騎士來進行控制,換句話說,只要這些人不作亂,那麼領地的秩序就可以維持下去。

雨過天晴,巨日的光輝再一次灑在這片擺脫黑暗的土地上,雖然從北方來的風仍然寒冷,可是這寒冷中卻不再有那種令人壓抑不安的古怪氣息,光明遲早會驅散人們心中的不安,而在這多日未見的陽光下,帶有塞西爾家族族徽的馬車駛過石子小路,穿過正漸漸醒來的小鎮,駛向南方。

由於菲利普騎士和隨行士兵留在了城堡中,此刻馬車上除了駕車的車夫之外,就只剩下高文和琥珀兩人,後者打開了車廂的擋板,看著外面那些行色匆匆的康德領民向著城堡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說他們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麼?”

高文淡淡地開口:“他們多半還會用自己的迷信思想再加工一下,發生在城堡裏的事情會被他們自我解釋的更加離奇黑暗,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他們會接受這個事實,隨後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那個康德子爵在民眾裏的威望很高,”琥珀撇撇嘴,“但現在這些人突然知道自己的子爵三十年前就死了,一直是一個類似幽靈的存在在統治著他們……真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麼想。”

“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而言,領主是誰並不重要,哪怕是一個被人敬仰的優秀領主,也很難在最底層的民眾心中留下長久深刻的印象,”高文歎了口氣,“你在酒館裏能看到的都是富裕的平民,但領地是由百分之八十更加貧困的貧民與農奴支撐起來的,而那些人又有幾個會有閑暇時間去思考領主變遷這種複雜的問題呢?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一小部分人會驚慌失措,但很快就會被帕德裏克與瓦爾德•佩裏奇安撫下去,而大部分人則繼續茫然庸碌地活著,偶爾在田間地頭喝著劣質的私釀酒討論一下舊領主的事情,並在下一次農活到來之前把一切忘到腦後。”

琥珀看著文,忍不住皺了皺眉:“你在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有點嚇人,冷靜的像個局外人一樣。”

高文卻只是笑笑,沒有過多解釋,但琥珀可是安靜不下來的,她又愣了一會,便冒出新的問題:“話說……你現在該跟我解釋一下了吧,為什麼你要拒絕那個帕德裏克的好意?這是個機會哎,康德領有話語權的人都在支持你,你只要再往前一步……康德領就可以到你的名下了!這裏離王城那麼遠,那個弗朗西斯二世哪怕知道了這個消息也只能捏著鼻子默認這個事實……”

高文沒想到琥珀竟然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更想不到這個萬物之恥的腦袋竟然可以長時間思考這麼複雜的事情而不死機,考慮到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他便笑著說道:“你真以為我昨天當場接受帕德裏克的邀請是個好主意?”

“不然呢?你多少是個公爵哎,公爵!接收一個小小的子爵領有問麼?”

“我說過,康德領只是一塊小小的土地雖然他很富裕,是遠近聞名的產糧區,但它和黑暗山脈兩側的兩個帶狀平原以及週邊廣闊的附屬土地比起來仍然是彈丸之地,而接收這麼一小塊土地就會讓我的名譽受損,所以划不來但這只是說給帕德裏克聽的,”高文笑著搖了搖頭,“你有想過麼,如果我接受了康德領的'代領主'之位,會對整個南部地區的貴族體系造成多大壓力?”

琥珀特實誠:“你說這個誰懂呀!”

“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塞西爾家族,看著我這個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古代傳奇究竟想在這個時代幹些什麼,尤其是我們在南方的鄰居們,他們每一個人在我復活的那天起就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他們所擔心的無非是自己的土地,因為南方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貴族封地都是從塞西爾家族的舊產業中分割來的,”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而在這種情況下我造訪了康德領,結果短短幾天內康德領的領主一家就死光了,他們還沒有任何符合資質的繼承人,於是我扭頭就變成了康德領的代領主,在沒有爭議的情況下,所謂的代領主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事實上的領主,你認為那些犯了憂慮症的鄰居們會怎麼看待這個事實?”

琥珀眨眨眼:“……他們那是蠢啊,你又不是衝著康德領的領主位置來的,康德子爵也不是你殺的啊,他三十年前就死了!”

“但南方貴族們不知道這個事實,或者哪怕他們日後知道了,他們也會在心裏拒不承認這個事實,”高文搖搖頭,“人會拒絕相信自己不願意相信的東西,他們眼裏只有一個簡單的因果:高文•塞西爾去了康德領,結果成了康德領的領主,這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麼,誰會在意?”

“那你就這麼白白地當了個好人?而且你走的時候竟然還把康德子爵以個人名義贈送給你財產給留下了,還讓菲利普騎士和帕德裏克一塊把那些財產分給……”琥珀一臉怨念地嘀咕著,但嘀咕到一半語氣就慢慢有了變化,她突然停下,抬頭盯著高文,“等等,那你這是在……”

“帕德裏克邀請我成為康德領的領主,我一定會拒絕,但很快人人都會知道,塞西爾公爵將成為康德領每一個人的保護者,”高文靠在車廂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城堡中的騎士和管事們仍然會得到薪水,那薪水是塞西爾公爵發放的,城堡裏無處可去的僕人們仍然會有出路,這出路是塞西爾公爵提供的,康德領的平民仍然會領到過冬的木炭,而在他們前往城鎮廣場領取這些東西的時候,貼在廣場佈告欄上的政令將簽著高文•塞西爾的名字,但即便這一切都發生了,我也不會是康德領的領主。”

琥珀沒吭聲,只是愣愣地看著高文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會修築一條從白水河北岸通往康德領的通路,這是新塞西爾領'北岸開發計劃'的一部分,在國王的政令下達之前,康德領和塞西爾領會在事實上連接起來;再然後,我會給康德領的民眾提供工作機會,允許他們在塞西爾和康德兩塊土地之間自由經商和遷移,每一個願意為塞西爾家族服務的康德人,都會得到和塞西爾領民一樣的公正待遇,當然,作為交換,他們在這個過程中就必須學習塞西爾的律法,以防止觸犯到塞西爾的利益;在這之後,我招募那些有名望的學者和工匠一同建設、翻新城鎮裏陳舊的設施,並爭取把塞西爾領的夜校制度也推廣到這裏。每一個康德人都會意識到,他們的生活並不會隨著老領主的去世而變糟,反而會在塞西爾公爵的保護下越變越好,而每一個南境貴族則會清楚地看到,高文•塞西爾從未覬覦康德領的統治權,他只是在大公無私地幫助自己的鄰居……”

琥珀瞪大了眼睛,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然後……如果國王真的派了個新領主來接管康德領,那你……”

“在我做完這些之後,你認為還有新領主的生存空間麼?”高文笑著說道,“弗朗西斯二世不傻的。當然,如果他執意派個人過來我也沒意見,邊陲之境,王室對這裏的控制力度有多低你應該也知道,一個王黨貴族在這裏最多也只能給弗朗西斯二世充當一個不怎麼好用的眼線而已,但他卻可以很好地成為塞西爾家族的管家,幫我管理……康德區。”

琥珀一愣一愣地聽完,直到半分鍾後,她才冒出心中所想:“你們當貴族的果然心比什麼都黑……”

“不,我的心一點都不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我沒有陰謀暗害任何人,也不會從任何無辜者手中剝奪財物,你仔細想想,這個過程中我有損害到任何人的利益麼?有人會因為我的幫助而變窮?有人會因為這一切而挨餓受凍?恰恰相反,所有人都在得到好處,哪怕是那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新領主',我也可以保證,他將在飛快發展的康德領過上比以往更好的日子,遠超他所想像的'邊境貴族的生活'。”

琥珀仔細想了想,發現竟然真如高文所說的那樣,可這卻只能讓她更糊塗且糾結:“那你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一般人這麼絞盡腦汁機關算盡不都是為了坑人害人的麼?你這怎麼……”

“我在這個過程也得到了好處啊,”高文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只不過是不擇手段、機關算盡地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而已,助人魔王聽說過麼?”

琥珀狐疑地看著高文:“什麼鬼詞,你這計劃周密的我現在都有點懷疑你一開始就對康德領心懷不軌了……”

“別鬧,我這都是臨時想出來的,否則我能怎麼辦?又想幫助康德領的人,又不能讓自己沾一身是非,只能這樣彎彎繞繞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11 09:14
第186章 入冬之後


康德領的事件終於暫時告一段落,而它似乎也是這多事的一年中最後一次波瀾——隨著霧月的降臨,南境的萬物都隨著氣溫降低而進入蟄伏,這個多災多難的地方終於平靜了。

但塞西爾領熱火朝天的建設卻剛剛展開,隨著各種基礎機器設備以及各類廠房的飛快完善,大量湧入這片土地的新人口都發現自己在這寒冷的冬季竟然也有大量工作可做——當然,迎接他們的不只有冬季的工作,還有在工廠食堂裏供應的熱飯菜,專門為工人訂製的冬衣,還有家家戶戶的木炭補貼。

對於往年裏只要入冬便只能守著一點存糧在家中苦熬,數著筐裏的糧食計算冬天還有多久才會結束的貧民而言,這是他們無法想像的優渥生活,與之相比,新增加的那一點工作量簡直不值一提。

按照高文的說法,直到冬季建設計劃順利展開的時候,領地的發展才算是真正走上正軌。

一輛輛寬大而堅固的四輪馬車行駛在碎石路上,車輪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枯黃的落葉撒遍道路兩旁,入目之處皆是僅剩枝椏的落葉楓和巨人木,這蕭瑟的景象難免令旅人心情沮喪,但瓊的心中卻只有一團溫暖的力量。

在最嚴酷的霜凍降臨之前,她和她的弟弟找到了山林中的最後一個聚居點。

她站在領頭的馬車上,站起身看著身後的整個車隊,七輛馬車承載著四十六名面黃肌瘦的無家可歸者,而駕車的人皆是穿著奇特附魔鎧甲、裝備著魔導兵器的強大戰士,這些塞西爾戰鬥兵嚴格遵守著那位領主的命令,在任何情況下都以保護她和她的弟弟,保護車隊中的難民為己任,不管路上遇到的是猛獸還是強盜,這些士兵都沒有讓一個平民受到傷害——而在平日,也從未發生過士兵欺淩平民的情況。

這在最初讓她驚詫莫名,但到現在卻變得習以為常。

這真是一支不可思議的部隊,而他們要前往的則是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地方。

她從未相信過會有哪個貴族誠心誠意地庇護平民,更未曾想過無家可歸者可以在陌生的土地上得到無償的幫助,但她最最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會作為一名“使者”和“代表”,去促成、去實現這個過程。在過去的幾十天裏,她和她的弟弟走遍了白水河北部、康德領以南的山林曠野,他們和其他幾隊人馬同時行動,在強大的塞西爾士兵的護衛下找到一個個瀕臨滅亡的難民聚居點,然後把那些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父老鄉親接到安全的地方,這個過程簡直像做夢一樣。

瓊看向最後一輛馬車,湯姆從馬車裏站起了身,此刻正衝著她使勁擺動胳膊,並揮舞手中旗幟比劃出代表“一切正常”的怪異姿勢——那姿勢是他自創的,而且他還創造出了一大堆具有不同意義的“遠程號令”,用揮舞旗幟和燈光的方式來在隊伍中傳遞消息,他顯然很樂在其中,而且深以為豪。

“為領主做事”這幾個字似乎極大地鼓舞了自己這位平素懦弱的弟弟,哪怕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職位和任命書函,湯姆也比曾經精神了十倍不止,瓊一度覺得湯姆這過於莽撞的舉動有可能會惹惱了隨行的士兵,但現在的結果是湯姆所發明的“旗語”、“燈語”已經傳到了領主的耳朵裏,領主大大地褒獎了他,甚至還將那些號令規範化之後教給了領地上的士兵……

瓊笑著回應了湯姆的信號,隨後轉過身,繼續看向前方。

已經可以看到嫋嫋炊煙和領地的瞭望塔了。

馬車上的難民也注意到了前方的變化,一些人難免地緊張起來,有人從稻草和破棉絮中爬起身子,眺望著遠方那座塔樓上站崗的士兵,有人則不安地看向瓊:“瓊小姐,我們真的……能在那裏安家嗎?”

一個獵戶之女竟然會被平民恭敬而緊張地稱呼為“小姐”,這讓瓊感覺頗為怪異,她很快便帶著微笑搖了搖頭:“不要這麼稱呼我,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平民。放心吧,苦日子已經結束了,前面就是塞西爾公爵的領地,我們會在那裏安家,每一個人都會安頓下來。”

馬車駛過了渡橋,巨大的銅鈴隨即被搖響,“噹噹”的聲音劃破空氣,哨兵在塔樓上高喊出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會響起的呼號:“新-丁-入-境!”

蜷縮在稻草與棉絮中渾渾噩噩的無家可歸者們驚醒過來,一個接一個地趴在馬車的護欄上,他們看到高大的閘門在自己眼前開啟,馬車駛上了一條用磚和奇特“岩石”鋪設的大道,鱗次櫛比的嶄新房屋在大道的盡頭展開,嫋嫋炊煙飄散在天上,馬車在第一個路口駛向東側,駛向一片河灘廣場。

“新-丁-入-境!”

再次有士兵雄渾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響,流民們的馬車伴隨著這聲呼號進入廣場,一排排木棚在廣場邊緣立著,登記人口的記錄員和維持秩序的士兵則早已就位,一口巨大的鍋灶被支在廣場中央,鍋灶下面爐火熊熊,大鍋裏則正飄出燉煮食物的香氣。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站在鍋灶旁,用一個長柄的大勺攪動著鍋裏燉煮的雜燴湯,這種營養豐富而且易於消化的濃湯是最適合饑民的食物,不但能飛快補充他們的體力,還能防止他們那因長期挨餓而變脆弱的腸胃受到傷害。

在看到食物的一瞬間,七輛馬車上四十六個面黃肌瘦的流民似乎瞬間便安心下來。

瓊能感受到這種突然安心的氣息,因為在不久之前,她也是這馬車上突然感到安心的一員。

而在最後一批流民安然抵達領地的一天,也是高文一家終於離開各自的帳篷,住進新“城堡”的一天。

借助瑞貝卡折騰出來的“異界水泥”,再加上赫蒂的魔法輔助以及尼古拉斯蛋對金屬建材的控制力量,新宅邸以遠比高文預計更快的速度完成了建設,一座嶄新的三層大宅座落在原本營帳附近的空地上——有史以來任何一位領主的城堡都沒有這麼快完工過,這自然應該歸功於瑞貝卡研究出的建築材料,但高文認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沒有像那些傳統貴族一樣,執著地要用天然巨石來建築城堡,而且還非得把城堡蓋在山上。

在平地上用磚瓦來蓋一座大洋房,可要遠比用石頭在山頂上蓋一座城堡容易多了。

高文知道傳統城堡的建築要求是為了抵禦敵人,與其說那是某種住宅,用“軍事堡壘”來形容它們會更為恰當,但他並不打算在塞西爾領新建一座那樣的城堡——第一是勞民傷財,第二是他也住不慣那種冰冷生硬的石頭房子,第三則是因為他並不需要。

真遇上緊急情況,山中的那座古代設施絕對比任何一種當代城堡要結實可靠的多。

這座三層房屋應該是目前領地上最豪華的大型建築,但若放在同時代的貴族宅邸裏,恐怕就只能用“樸素過頭”來形容它了,高文的親自設計讓它擺脫了傳統貴族宅院種種奢華卻不舒適的弊端,它的全部結構都本著務實有用的目標來安排,當高文終於搬進寬敞明亮而且有牆的書房之後,他頓時感覺自己之前絞盡腦汁的設計全都值了。

雖然這裏沒有雕飾華麗的大理石窗台,沒有閃閃發亮的水晶雕塑,沒有北方諸國風格的穹頂彩繪和精巧立柱,但他有兩個魔法實驗室和一個機械工坊,還有眼前這個漂亮的大書房——這書房可是有牆的!

琥珀也在書房中溜溜達達,半精靈小姐對這座宅子的滿意程度似乎比高文還高,她檢查了每一扇門上的鎖具,又檢查了書房中所有的櫃子和抽屜,最後她打開那扇朝向“中央廣場”的窗戶,低頭看著下面的院落,發自肺腑地讚歎了一句:“以後終於可以翻窗戶進……”

“發神經去隔壁,”高文把頭從書本裏抬起來,看了這個半精靈一眼,“記得走門。”

“嘁,我就開個玩笑你這麼較真幹嘛,”琥珀晃晃悠悠來到高文的書桌前,“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家夥還真是奇怪的很,我尋思著你在帳篷裏住那麼久,是要蓋多華麗一座堡壘或者宮殿呢,結果你就蓋了這麼個地方啊?”

“在一個總人口只有幾千的領地上蓋一個宮殿?”高文笑了笑,“我還沒奢靡到這種程度。”

“我剛才聽到河灘廣場那邊的動靜,應該是最後一批流民終於到了,”琥珀的耳朵抖了抖,“這次你總能安心了吧……話說你一直低頭看什麼呢?”

高文抬手揚了揚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在看的那本有著硬皮封面和燙金書名的大書:“在中部和南部地區頗為流行的一本書,據說百分之七十的讀者是貴族夫人和小姐。”

琥珀表情瞬間古怪起來:“夫人小姐愛看書哦?你竟然愛看這種……媽呀?!”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變成了驚呼,因為那本書的書名實在抓人眼球:《高文•塞西爾韻事——英雄與公主們的故事》。

然後半精靈小姐的表情就更古怪了:“你這……你這愛好……”

“什麼愛好,我這是在研究自己的生平傳記,”高文歎了口氣,“當然能看到這種玩意兒就真的是個意外了……”

高文心中歎氣更加深沉:七百年後揭棺而起,看到了自己的本子,這成就真的無法複製。

琥珀則立刻賤兮兮地湊了過來:“哎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這家夥原來還有這種故事流傳呢啊?那幫寫書的還真是……嘖嘖……”

“人們普遍認為,給古代英雄安排一堆風流韻事是一種褒獎和貼金,畢竟那些人都死了,也不會跳出來指摘錯誤和找他們麻煩,而且被貼金的英雄們多半還很樂意這樣——他們這麼想的時候肯定沒想到我會爬出來,”高文撇撇嘴,“我還是有點佩服他們的,我總共就活了三十五年,一輩子就娶了一個老婆,他們竟然能在我這三十五年緊鑼密鼓的人生裏給安排了八十多個紅顏知己,這tm名單是怎麼塞進去的?”

“罵娘了,罵娘了誒嘿!”

“誒嘿你大爺!去把皮特曼招呼過來!”

琥珀頓時一驚:“這本書是他的?那個老不正經……”

“不是他的,”高文斜了琥珀一眼,“我是要找他諮詢一下,這書上提到的'海妖'是個什麼種族——這是好幾本傳記中唯一一本提到我有出海經歷的,但在那次經歷中,它提起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生物!”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13 15:55
第187章 海妖是什麼


說實話,在搜羅自己生平傳記的過程中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變異版本並不出乎高文意料,七百年的歲月變遷足以讓那些想像力豐富的野史學者們把任何一個古代人物編排的稀奇古怪,而高文•塞西爾更是整個大陸都知曉的金字招牌,有關這位開拓英雄三十五年的傳奇人生可以說是在所有階層的人口中長盛不衰的話題,有句話說得好——功高名重死得早,這麼好的題材上哪找?

高文這時候甚至都有點慶幸這個世界的落後,慶幸這個世界的文化產業因為把持在上層階級手中而未能迎來爆炸式發展,如果這地方跟地球一樣發達,保不齊他能看見七百年前那幫開拓先烈們被挨個換上立繪掛在遊戲商城裏,查理一世登錄就送,維爾德大公需要簽到七天,高文•塞西爾是首衝禮包裹的……

並且每個月這幫人都會有新皮膚出來,他那倆孫女極有可能把家裏的錢扔進去氪爆,好舔一舔老祖宗的新立繪——而他這個揭棺而起的當事人將在整個過程中維持兩百多個加號的尷尬,恨不能自滅滿門……

高文使勁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把已經開始暴走的思路給強行收攏回來,他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這本充滿荒誕編排的“通俗讀物”——人人都知道這裏面的故事是假的,但它卻是王國中部和南部的夫人小姐最喜歡的消遣讀物,這充分證明了通俗文學蓬勃生命力,以及這個年代人們的日常生活是有多麼無聊。

但作為當事人,高文卻在那些胡編亂造的愛情故事中看到了一些隱含的事實——這裏面的故事不全是假的。

除去那些生拚硬湊進去的紅顏知己之外,這裏面提到了多個與高文•塞西爾有關的冒險故事,這些冒險故事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本正史傳記裏,外人在看到它們的時候恐怕會將其和那些紅顏知己一起統統歸類為某個二流小說家的腦洞大開,但高文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冒險中有至少一半是真的。

在剛鐸廢土中搜索古墓廢墟,尋找到元素之靈的線索;在穿越“魔能焦痕”時帶領少數士兵去尋找安全通道,並意外發現化為水晶的剛鐸魔導師團;在塞西爾領草創之時深入群山,與元素交流並獲得祝福……

這些是高文•塞西爾作為開拓者的另一面,從這些經歷可以看出,他確實活的像個開了光環的掛逼……當然他是不是掛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不為人知的故事竟然出現在了一本荒唐的騎士小說裏,這就耐人尋味了。

這本小說流傳已久,最初的作者已經不可考證,大概是寫書的時候就擔心會被人揍,所以這位作者留下的唯一線索就是作為筆名的“吟遊詩人c先生”,高文不知道這位c先生是怎麼知道這些故事的,但那肯定是個足夠有耐心、足夠有門道的家夥,他走訪了不知道多少跟高文•塞西爾有過接觸的人或者他們的後人才能整理出這些資料,而在所有這些冒險故事中,有一個篇章就提到了高文•塞西爾挑戰深海的故事。

故事裏是這麼說的:高文•塞西爾在輔佐偉大的開國先君查理一世建立王國之後,深深憂心於不斷從剛鐸廢土遊蕩出來的怪物以及仍然在繼續蔓延的魔潮腐化,於是他便求助於地、水、火、風的元素之靈,四個元素位面的四位公主(那玩意兒也有公主?)被年輕的英雄騎士所折服,便紛紛獻計與他,而高文•塞西爾最終接受了水元素的啟迪,出發前往海洋尋找答案。

雖然沒有風暴牧師作為海上的嚮導,但高文•塞西爾得到了海精靈的幫助(當然,在c先生的筆下,海精靈在這個過程中又折了個公主),海精靈讓船隊越過了大陸周圍的風暴,並指引隊伍一路向東方前進。

在不知多少晝夜的航行之後,海精靈們突然陷入恐慌,並勸阻高文不要繼續向前,因為再往東邊的海域便是“海妖”的地盤,而任何陸生種族都不可能在海洋中與強大的海妖抗衡,可是高文•塞西爾沒有畏懼,他執意繼續前行,於是海精靈們不得不離開了隊伍,船隊中的大部分船隻也跟著海精靈離開,只有高文•塞西爾和幾個忠心耿耿的護衛繼續駕船前行,而過了沒多久,他們便遇上了海妖。

聰明的讀者高文立刻便料想到——海妖裏肯定也有個公主……

但這個故事在這裏卻有些虎頭蛇尾,那位c先生只是潦草地記載高文•塞西爾取得了海妖的信任,並被指引到了一個“神聖、美麗”的地方,一行人在那裏痛飲美酒達三天三夜,隨後就被一陣風暴直接甩回了洛倫大陸。

這顯然是唬弄讀者的。

直覺告訴高文,這個故事應該就是高文•塞西爾的記憶中所缺失的、有關遠海航行的那次記錄。

但這裏面卻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種族:海妖。

高文對這個種族名字很陌生,他繼承來的記憶中也只有那麼些微的一點印象,但指向的皆是光怪陸離的神話怪談,完全不足以取證。

正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人敲響,門開之後,德魯伊皮特曼走了進來:“大人,我聽琥珀說您找我?”

高文點點頭,讓老德魯伊進屋之後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聽說過海妖麼?”

“海妖?”皮特曼摸了摸下巴,“我倒是聽過一點跟她們有關的傳說。”

高文頓時眼睛一亮:德魯伊不愧是對世間種族了解最多的一個職業,哪怕皮特曼所知的只是跟海妖有關的傳說故事,其詳盡程度也肯定比一般人所知的要多得多!

“你說說看!”

皮特曼撚著鬍子,不緊不慢地說道:“海妖的傳說多集中在大陸東部以及南部,在安蘇這邊就很少有人提起了,哪怕提起,也只會出現在驚悚故事或類似的奇聞怪談裏。據說海妖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智慧生物之一,其歷史極有可能和巨龍一樣久遠,早在人類崛起之前,她們便已經統治了海洋成千上萬年。

“海妖是一個全族都只有女性的種族,生活在遙遠東方的海洋深處,幾乎從不和大陸上的智慧種族交流;她們都有著美麗的容貌,但卻只有上半身是人的模樣,下半身就是各種各樣的海怪……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傳說提到海妖其實也不是不和人類交流,而是因為她們具備變化為人類外形的能力,所以當她們上岸之後,就會立刻融入人群之中……對,變化能力,很多傳說都指出海妖具備千變萬化的形態,她們如水一樣生無定型,所以可以變成各個樣的模樣,遠海中一大半的海怪傳說都是她們的傑作。

“另外,還有傳說提到海妖會有計劃地造訪陸地,因為她們壽命悠久,所以會將觀察人類這種短命文明的發展當成一種樂趣,每當人類文明起伏波折一次,她們就會好奇地跑來觀看;也有人認為海妖造訪陸地是為了尋找某些東西,白銀精靈的某些典籍中有人信誓旦旦地留下了和海妖接觸的記錄,並說海妖會和陸地上的智慧生物和平交流,她們有時候會求助'陸上人',而只要陸上人可以滿足她們的願望,就會得到非常豐厚的報償——有時候是深海中的珍奇珠寶,有時候是古怪的、不可思議的魔法裝置,據說海精靈王族有一把可以釋放雷霆閃電的三叉戟,就是海妖在千年前送給他們的禮物。

“不過也有傳說指出海妖似乎並不清楚她們送出的禮物的價值輕重,她們只是隨著自己的喜好把一些東西送給陸上人而已,有時候你給她們指個路她們就會給你一箱子的珍珠,有時候你幫了她們天大的忙她們卻只會送你一塊魚肉——而且魚肉上還有牙印。這方面的記錄也是白銀精靈們留下的。”

高文打斷了皮特曼的講述:“如果在遠洋出航的時候遇到海妖,她們會怎麼對待'入侵海洋'的人?”

皮特曼眉毛一挑:“你這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不過按照大多數傳說的講述,在遠海區域遇到海妖是非常非常危險的。”

“非常危險?”高文皺皺眉,“不是有很多傳說提到海妖會在陸地上與人和平交流麼?甚至還送禮物甚麼的……”

“但那是在陸地上,”皮特曼表情很嚴肅,“在海洋裏,她們似乎就會很有進攻性,尤其是當迷航者進入一些不該進入的海域時,海妖便會立刻化身為恐怖的海怪出來驅趕甚至追擊,她們是大海的眷族,在海上有著難以想像的力量,哪怕再強大的魔導師所召喚出的雷霆閃電也無法和她們的風暴相媲美——關於遠洋航行有那麼多的恐怖故事,可不全都是空穴來風的。”

高文皺了皺眉:“是這樣麼……”

而在同一時刻,在遠離洛倫大陸的東部深海,一些優雅窈窕的身影正迅速越過黑暗深沉的海床,她們的蛇尾或魚尾在海水中擺動著,讓這些美麗聰慧的生物彷彿深海中的魅影一般行動迅速,難以琢磨。

她們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遙遠大陸上的兩個人類當成了討論的話題,對於這些深海鹹水魚而言,還有很重要的工作等著她們去完成。

一位海妖越過了海床上的一道“山嶺”,觀望著前方順著海底走勢蜿蜒鋪展開的景象,特殊的“深海視覺”讓她在這黑暗的海底也能眺望到極遠的地方。

一條巨大到令人驚愕的觸鬚橫亙在前方的海底,觸鬚上覆蓋著層層疊疊的珊瑚與深海植物,大量支離破碎的血肉碎塊散落在觸鬚周圍,它們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但卻看不到一點腐爛的跡象。

而在更加遙遠的地方,在那條彷彿小型山脈般延伸出去的觸鬚的盡頭,則依稀可以看到更加龐然的陰影,那是更加巨大的血肉主體,是“第一挖掘場”所在的方向。

挖掘小隊長那條長長的蛇尾在海底沙灘上拍打了一下,然後尾巴尖高高揚起,在海水中像旗幟一樣快速擺動著,她對自己的隊員大聲下達指令:“今天就在這裏挖!大家加油!”

海妖們齊聲響應:“大家加油!”

“別和'魷魚'玩的太過火,不要浪費時間!”

“不要浪費時間!”

“不準偷吃引擎燃料!”

“不準偷吃引擎燃料!”

“開挖!”

“開挖!”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13 16:13
第188章 海妖的挖掘計劃


關於“大魷魚”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海妖們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

關於上古時期的那次迫降,很多海妖的記憶都已經有點模糊,雖然她們是不老不死的元素生物,但太過古老的事情也是記不太清的,但唯有一點海妖們可以確定,那就是自從她們迫降在這個擁有陸地的世界之後,海底的“大魷魚”就已經存在了。

那是一個遠比上古年代還要古老的生物的殘骸,它殘存的觸鬚就像山脈一樣在海床上蜿蜒,其本體的體積之大可以想像,海妖們在最初震驚於這具屍骸的尺寸,並對這個世界恐懼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們擔心這個陌生世界到處都是這種體積巨大的可怕生命體,但很快,她們便發現自己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深海中都是比她們弱小的原生生物,“大魷魚”似乎是唯一一個例外,而這個強大的例外已經死了。

“大魷魚”是被某種外力殺死的,這一點可以從它那支離破碎的屍體以及海床中殘留的金屬碎片看出來,但殺死“大魷魚”的人卻是個謎,在漫長的歲月中,海妖們始終未能找到那個強大種族的線索,盡管她們也去各個大陸上查探過,但在那些大陸上都只有一些野蠻落後的土著文明,那些文明連遠洋航行的能力都沒有,自然不可能是擊殺“大魷魚”的強者。

而在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周期性摧毀生態圈的“魔潮”之後,海妖們就更徹底地放棄了尋找那個文明的行動,轉而安安心心地在這片海洋中過自己的日子。

挖掘“大魷魚”是她們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而這項工作是重啟核心引擎的一環雖然成功之日還遙遙無期,但海妖們是一種對時間流逝很遲鈍的生物,就像很多元素生物一樣,她們也有著充足的耐心和差勁的時間觀念,這種特性讓她們在極為久遠的過去成功完成了深海中的文明蛻變,而如今則讓她們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怡然自樂。

挖掘隊伍來到了預定的工作地點,一塊從觸鬚上脫落下來的巨大血肉殘骸靜靜地躺在海床上的深坑中,經過數個月的“生息週期”之後,這塊血肉殘骸已經重生到了一開始的大小,這意味著它又重新可以挖了。

海妖們在血肉組織周圍分散開來,將十幾根力場遮蔽發生器深深打進海床之中,淡藍色的能量屏障隨之封鎖了整個區域,以防止“大魷魚”逸散出來的力量造成水域汙染,隨後她們三人一組,扛著各式各樣的設備開始對這團強度極高的血肉組織進行切割。

挖掘小隊長在外圍逡巡著,檢視力場遮蔽發生器是否有在好好運轉這項工作非常重要,因為這些設備如今也只是勉強能運行而已,各種各樣詭異離奇的故障是它們的家常便飯,不好好看著就很容易出問題。

但這已經比許多年前強多了,最起碼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設備恢復了運轉,雖然核心引擎的重啟仍然遙遙無期的樣子……

海妖小隊長繞到了血肉組織的背面,這裏是下一步挖掘的目標,她湊到那些粗糙的、彷彿樹皮和真菌類增生堆疊一樣的外皮旁,檢查起這部分組織的再生情況。但就在這時,那團血肉組織突然彷彿活了過來一樣蠕動起來!

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湧出,肌肉和外皮隨之蜿蜒生長,它們迅速凝聚成了一條有著詭異花紋和亮邊的小型觸鬚,在這位海妖面前瘋狂地蠕動起來。

那觸鬚表面的花紋閃耀著,伴隨著扭曲蠕動不斷呈現出各種詭異離奇的形態,任何尋常的心智在這些花紋圖案面前都會陷入瘋狂,哪怕最頑強的凡人勇士也無法在直面它們之後安然無恙。

海妖隊長愣愣地看著這條觸鬚,大膽假設,冷靜分析,決定也跟對方打個招呼。

於是她的身體在一瞬間分解、重組,形態眨眼間發生變化,變成了一條和對方一模一樣的觸鬚,也在海床上飛快地蠕動捲曲起來。

一個不可名狀的觸手和一個海妖擬態出來的觸手在海床上進行了長達十分鐘的狂喜亂舞,雙方沒有達成任何共識,而且旁邊完成自己挖掘任務的三隻海妖已經遊了過來。

其中一個扛著震蕩切割機的海妖用尾巴尖戳了戳那根杵在海床上的擬態觸手:“隊長,你剛才說的不要跟大魷魚玩的太過火……”

擬態觸手砰一下子變回海妖的模樣,顯得有點尷尬:“我還以為它跟我打招呼……”

另外一隻海妖好奇地擺動著尾巴:“話說大魷魚身上經常會有觸手扭來扭去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那誰知道,深水學者一直覺得這是某種交流信號,結果破譯了那麼多年也沒個結果,我懷疑它們就是扭來扭去而已,跟海草一樣。”

“不,這肯定是在交流,只不過咱們沒法理解而已,”扛著切割機的海妖一臉認真地說道,“要不為什麼那些陸地上的人只要看到這些觸鬚就顯得那麼激動呢?而且還會大喊大叫地跟這些觸鬚喊話……這說明是有交流的!”

海妖隊長想了想,蛇形態的尾巴一擺:“管它呢,把這根切下來帶走誰讓它主動出來的。”

扛著切割機的海妖啟動了手裏的設備,但在動手之前略帶期待地問了一句:“那……可以吃一點麼?”

“emmmmm……反應爐燃料應該已經採集夠了……好吧,可以吃一點。但只能吃一點!”

“耶”

剩下的海妖們歡呼著,衝向了她們的“午餐”。

而在同一時間的塞西爾領主府內,高文和皮特曼關於海妖的討論也終於結束。

皮特曼捋著自己的鬍子:“總體而言海妖就是這麼一種傳說中的生物,只有極少數的目擊報告,而且每一次的記載還都經不起推敲,她們的歷史比人類古老,生活在無盡海洋的東部,可能會有偶爾的上岸行為,但大多數時間不會離開深海,也不跟人類等陸地種族交流。在海洋裏的海妖是危險的,會嚴密保護其領地,任何途徑其領地的航行都會招致她們的攻擊,不過現在所有遠洋航線都已經取消,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了。”

高文皺著眉,看著手裏的騎士傳記,微微歎了口氣:“傳說物種麼……要是能找到一個海妖交流交流就好了。好吧。先不說這個了,我之前從康德領帶回來的那些生物組織你檢查過了麼?有什麼進展?”

高文在離開康德領的時候帶走了很多樣本,包括地下大廳中那些與人類大腦連接的怪異生物血肉,還有石柱周圍的長方形台子上那些軟的、彷彿“菌毯”一樣的深色物質,當然,永眠者邪教徒刻畫在石柱上的符文也被他拓印了下來,雖然所有符文都被菲利普騎士破壞過,但石柱眾多,將各處符文拓印下來之後拚合一下,還是能得到完整圖樣的。

只不過那些魔法陣過於危險而且機理不明,高文暫時沒有開啟對它們的研究,倒是那些已經死去的血肉組織在回到塞西爾領之後仍然沒有腐爛,所以就交給皮特曼來研究了。

“關於那些生物組織,我進行了一系列的測試,”皮特曼點點頭,“已經確認它們存在魔法改造的痕跡,而且有德魯伊法術參與其中,萬物終亡會很顯然插了一手,就像您擔心的那樣,萬物終亡會和永眠者有技術領域的合作,如果他們再和風暴之子有同樣的合作的話,那這些邪教徒的威脅等級……恐怕就超乎很多人想像了。”

“我已經給弗朗西斯二世寫了信,但願我親自提出的警告能讓那位國王多上點心,”高文揉著額角,“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永眠者已經控制了大量貴族,他們的力量比萬物終亡會還詭異可怕,一旦他們完成滲透,外人就很難再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如果不是我正好吞噬了一個永眠者邪教徒的意識的話,恐怕連我都不會意識到康德領有什麼異常之處。”

“那就是國王要操心的事了,”皮特曼點點頭,“另外,在測試那些血肉的時候我還發現了一點線索雖,然它們都有被魔法改造的痕跡,但這種改造都是後天進行的,這就意味著它們存在自然原型。”

“自然原型?”高文瞬間意識到皮特曼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那些詭異的生物組織是用某種自然界已有的物種改造來的?世界上有那麼詭異的物種麼?”

“有,矮人王國西部海岸的攝魂章魚,先祖之峰附近的靈怪,還有幾種跟暗影、亡靈力量有關的魔物,它們都存在類似的可以鏈接、控制受害者腦組織的發達神經器官,而且在您帶回來的那些組織樣本裏,我也發現了與上述幾種魔物類似的原始結構,它們很顯然是原材料的一部分。但這幾種怪物的能力都沒有強大到可以把那麼多人類連接在一起製造真實夢境的程度,而且它們各自種族差異巨大,常規的生命培養法術根本不可能把它們融合起來,所以我懷疑萬物終亡會的邪教徒恐怕是在生命融合領域有了什麼突破性的進展,以至於竟然可以把這麼多魔物硬生生拚接在一起,而且創造出了可以量產的功能性產物。”

“……這種邪教徒掌握核心技術,文明社會卻在原地踏步的感覺真讓人不爽,”高文歎了口氣,“你就沒點好消息告訴我麼?”

皮特曼表情有點為難:“有倒是有,不過你可能也不會太高興。”

“是什麼?”

“那些肉塊紅燒之後味道還不錯……”

“嘔”
cchjames 發表於 2018-8-13 16:42
第189章 賽琳娜•格爾分留下的影像


在入冬之後的第十天,新塞西爾領的磚窯廠及魔能晶體熔煉廠完成了整體的擴建改造。

礦山機器的投入使用確保了鋼鐵產量的穩步上升,而鋼鐵產量的穩步上升則確保了領地其他地方的機器設備一個接一個地順利啟動,在磚窯廠和魔能晶體熔煉廠裏,新式的成型機、破碎機、隧道窯以及功率更高的蜂巢魔網取代了舊型設備,也促使這些工廠提前進行了翻新重建——雖然在很多人心目中,領地上那些佔地面積頗大的“廠區”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大型建築,但在高文眼中,它們始終就只是大一點的工棚而已,直到所有工廠都完成至少一次擴建之後,才多多少少會有一點他心目中“工廠”的影子。

領地每天都在產生變化,充足的食物儲備和取暖物資確保了人員勞力的維持,而尼古拉斯蛋那逆天級別的金屬控制力則可以讓機器設備彷彿打印一般成批成批地從圖紙走入現實,高文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到一大堆的進展報告,雖然審閱這些報告頗為耗費腦力,但他卻樂在其中。

看報告總比拎著片刀去砍邪教徒要舒心多了——後者只意味著有人在受到那些惡徒的侵害,而前者卻意味著領地裏的每一個人都在越過越好。

不過在看報告之餘,高文也有別的事要做。

那盞從康德領回收來的“靈魂提燈”被他放在辦公桌上,提燈中正散發著微弱而純淨的白色微光。

在剛剛離開康德領的時候,這盞提燈始終顯得不太“安定”,它持續不斷地散發出那種彷彿星光一般淡紫色的光霧,而且只要有人與它接觸就會聽到若有若無的奇怪聲響,其他諸如引發幻覺、引發噩夢之類的影響就更不用說了,除此之外它還無法按照高文記憶中的方式來激活使用,似乎哪怕離開了莉莉絲•康德這個“使用者”,提燈中盤踞的負面力量也無法消散似的,於是高文不得不把這東西暫時封存起來,放到了山中遺跡的某個儲藏庫裏。

但昨天看守的士兵突然來報,說提燈的紫色星光消退了。

它已經恢復正常——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看樣子永眠者邪教徒所進行的那種邪惡儀式並不能長久地積蓄能量,只要儀式終止,提燈裏的噩夢力量也會飛快地衰退。

高文拿起提燈,仔細觀察著它那水晶製的外殼以及精巧的黃銅底座。透過那半透明的水晶外殼,可以看到裏面有著非常複雜的符文在緩緩流轉,這一切都和七百年前的樣子差不多。

這盞燈並不是古剛鐸帝國的產物,事實上它的技術來自大陸西部的矮人國度,那些矮墩墩的挖礦愛好者們經常給人以粗魯之感,但實際上卻是加工精巧道具的行家裏手,他們尤其擅長將水晶和金屬組合形成各種不可思議的魔法道具,“夢境提燈”便是當時一位頗負盛名的矮人工匠的得意之作。

在高文的記憶中,這盞燈除了增強夢境神術的力量以及保護使用者的精神體之外,還有一些奇特的小功能。

他把手放在提燈上,稍稍為其注入魔力,但又不將其徹底激活,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在腦海中勾勒出了賽琳娜•格爾分的身影,並在心中默念對方的名字。

幾秒鐘後,一些淩亂破碎的畫面開始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看”到自己漂浮在一個離地一米多高的位置,視角左右微微晃動,旁邊的餘光中則可以看到一個身穿月白色神官袍的女性身影,而更遠一些的地方則可以看到些類似營帳和簡易房的事物。

高文心中湧起一股激動:這些信息果然還沒有消失!

這就是“夢境提燈”的獨特功能——在注入合適的魔力之後,它就可以用於記錄一些影像和聲音,而通過特殊的提取方式,它就能將記錄復現在使用者的腦海中。當年的賽琳娜•格爾分就經常使用這個功能來記錄開拓之旅沿途的景象,在少數幾次,她甚至成功用這種方式傳遞了至關重要的情報。

高文唯一擔心的,就是在賽琳娜死後,這盞燈的新主人是否也啟用過這個功能——這樣一來,賽琳娜•格爾分的“錄像”就會被新的使用者覆蓋掉,但現在看來,這個秘密功能果然只有賽琳娜本人和他知道。

最初的畫面是開拓之旅途中的景象,這些東西在高文•塞西爾的記憶中也有,所以高文飛快地將其略過,很快,他便找到了靠近末尾的那些記錄。

他期盼著賽琳娜•格爾分能保持隨時記錄有意義影像的習慣,把他最想知道的畫面給記錄下來。

終於,又一幅畫面出現了,高文“看”到賽琳娜•格爾分行走在一條崎嶇的山道上,而道路前後還可以看到許多穿著神官服飾或教會鎧甲、一臉肅穆的“朝聖者”。

在下一個畫面,高文看到了山頂的一片開闊地,有巨大的祭壇被佈置起來,祭壇周圍肅立著一個個神官和教會騎士,而在遠方,則可以看到雲霧繚繞,高低起伏的山巒在雲海中若隱若現。

是先祖之峰!是七百年前那一次各大教會高層合力溝通眾神的儀式!

“我有些緊張,每個人的表情都很緊張,但願一切能順利。”

高文突然聽到有一個模糊而低沉的女聲在腦海中響起,愣了兩秒鐘後,他才意識到這是賽琳娜•格爾分的聲音——那位夢境女神官似乎正在錄音,記錄下自己在儀式現場的感受。

這也是她的習慣。

隨後畫面晃動了一陣子,賽琳娜似乎在移動位置,而等到畫面穩定下來之後,高文看到了一個個眼熟的身影出現在空地中央的大型祭台旁邊。

他看到聖光教會的教皇,戰神教會的教皇,聖靈教派的大教長,還有一個個教宗與聖座……

那是所有教派的最高領袖們。

在這個時間點,“宗教和平協議”或者說“先祖之峰協議”還未簽訂,各個教派仍然處於對立狀態,可是先祖之峰上的這一幕景象卻根本沒有外界猜測的那般劍拔弩張,各教派領袖們雖然氣氛緊張肅穆,但那更多的卻是由於這儀式本身,而非他們的宗教立場。

似乎在溝通神明之前,這些教派領袖們就已經達成了和平的共識?甚至連日後墮落為黑暗教派的夢境教會、風暴教會、德魯伊教會的首領也已經認同了這個共識?

高文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猜測,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看到有一名宗教領袖從眾人中走了出來。

對方穿著肅穆的黑色長袍,臉上帶著繪有星座和眼睛圖案的木質面具,高文略一遲疑,便認出這是七百年前夢境之神教會的教皇——梅高爾三世。

這位教皇站到了祭壇前,隨後除下了自己的面具和長袍,僅穿著短衣便服站在那裏,並開始接受其他教派領袖的祝福,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高文產生了困惑:

在其他各位教派領袖對梅高爾三世祝福之後,竟然有幾個大魔法師走上前來——這些並非神官的施法者開始對梅高爾釋放一個又一個的法術。

那皆是各種各樣的防護,幾乎高文所能叫得出名字的所有防護法術都被釋放在了這位夢境教皇的身上,而從那些大魔法師所穿的法袍以及他們的氣質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非常強大,那些防護法術的效果也就可想而知。

在接受完防護法術的加持之後,梅高爾三世又開始在旁人的輔助下穿戴起一套奇特的“衣服”,那衣服全無神官長袍的華麗和優雅,反而只能夠用醜陋來形容,它有著厚重的多層結構,有著連體的手套和鞋子,所有地方都覆蓋的嚴嚴實實,而且每一層布料上還都可以看到繁複無比的魔法花紋。

直到梅高爾三世戴上一個怪模怪樣的、水晶製造的球殼狀頭盔,高文才終於驚醒過來那是什麼:

那是一件魔法版本的宇航服!

賽琳娜的聲音同時從畫面外傳來:“……教皇已經接受了賜福和魔法加持,還穿上了根據'神啟'提示所特製的、可以抵禦神界威能的防護法衣,老實說,那件衣服很醜,但它該有的功能都有了,希望一切順利……”

伴隨著賽琳娜的輕聲祈禱,高文看到梅高爾三世走到了那個祭壇上,而與此同時又有兩人走出來,站在祭壇外緣的兩處特殊節點位置。

那是風暴之神的教皇,以及聖靈教派的德魯伊大教長。

他們似乎和站在祭壇中央的夢境之神教皇交流了些什麼,然而影像記錄中並沒有他們的聲音,由於畫面角度的問題,高文也無法從他們的嘴唇讀出任何信息,他只能從那祭壇的形制判斷,那兩位教派領袖將參與到接下來的儀式中,並可能會承擔一定的風險。

隨後,儀式開始了。

祭壇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點亮,神術陣所釋放出的磅礴能量讓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起來,全身都籠罩在“宇航服”中的梅高爾三世揚起手,對祭壇周圍的教皇與教宗、聖座們用力揮了揮。

隨後一道白光從天而降,梅高爾三世的身影在白光中瞬間消失。

而畫面也在同時陷入了黑暗——記錄到此為止了。

似乎有某種強大的能量提前結束了賽琳娜•格爾分的“錄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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