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80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2-27 08:46

第390章 集結

  這個時代的貴族很少會跟除了貴族之外的人談論關於戰爭的事情,因為戰爭是貴族的遊戲,是國王和領主的棋局,戰爭是他們進行利益分配的工具和舞台,因此他們不會,也沒有必要去跟平民解釋「為什麼他們的土地要捲入戰火」。
  但高文卻不這麼認為──他必須讓手底下的人知道為什麼要爆發戰爭,以及這場戰爭對領地的意義,只有這樣,他才能把整個塞西爾領所有人的利益都綁在一起。

  「諸位,和平已經結束了,根據我的判斷,用不了多久,埃德蒙王子和安蘇戰鬥力最強大的東境軍團就會宣佈王都已經被叛黨佔據,而王都的兩位公爵和他們所裹挾的威爾士.摩恩也肯定會以同樣的名義號召貴族起兵,安蘇的第二次內戰或許在火月就會爆發,而我們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在所有人之前知道了這個消息。」
  高文沒有解釋自己的消息來源,但他的絕對權威以及一直以來的神奇表現,也讓他不需要進行解釋。

  會議廳裏的每個人都開始順著領主的思路思考起塞西爾的未來,拜倫騎士是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戰火遲早會燒到南境。」
  「沒錯,王國四境有三個都會捲入內戰,南境不能永遠獨善其身,」高文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戰火燒進來之前,把南境牢牢地控制住從而掌握主動。」
  弗朗西斯二世的死對高文而言是個很大的變數,但這個變數也是在他之前對這次和平談判的幾種糟糕預測之內的,雖然細節不同,但他確實也推演過安蘇爆發內戰的可能性,現在國王真的死了,這個王國的局勢即將飄搖不定,可是對高文而言,這裏面確實也隱藏著機會。
  他可以更加名正言順,也更加心無旁騖地完成對整個南境的收復和統治。

  一團混亂的王都貴族和陷入分裂的摩恩王室將無暇顧及南境局勢,三境大公也不可能分出多餘的精力去插手南境的洗牌行動,而那些跟聖靈平原多有瓜葛的南境貴族們,也會受到混亂的衝擊,變得更加容易對付。只要能抓住這次先手的機會,在安蘇內戰的早期完成基本盤的整合,那麼一切都會比之前計畫的更加容易。
  而且,高文還可以趁著這次內戰的機會,讓自己的很多後續活動更加名正言順……
  帶著這樣的念頭,高文首先對各個部門的主管進行了戰前動員,並完成了戰備任務的分配。

  在會議結束之後,拜倫、菲利普、索爾德林、赫蒂和琥珀留了下來:接下來的就是真正的軍事閉門會議了。
  「戰鬥兵團動員已經到位,」拜倫首先匯報了自己的情況,「目前兵工廠還在加班加點,囤積武器彈藥。」
  赫蒂接著說道:「領地內的備戰宣傳是從幾天前就開始的,另外,我已經讓戈德溫.奧蘭多去準備關於南境各大貴族密謀進攻塞西爾、掠奪領地財富的號外新聞,最快明天就可以全領地發佈。」
  高文又看向琥珀,不等他開口,後者已經開始主動匯報剛剛得到的消息:「葛蘭女子爵發來了最新的密信,卡洛爾子爵領、培波伯爵領附近,連續多日都有武裝民兵和騎士出沒,看樣子那個霍斯曼伯爵已經開始集結軍隊了。他們還對葛蘭領發出了邀請──按照你之前交待的,葛蘭女子爵答應了。」
  「他們只知道我在去年冬天拜訪過一次葛蘭領,卻不知道僅僅一次拜訪,葛蘭領就已經是塞西爾勢力的一員了,」高文搖了搖頭,「一直以來,我都讓羅佩妮.葛蘭積極和霍斯曼聯繫,看來效果還不錯。」

  「你覺得他們會從什麼方向進攻?」索爾德林看著高文問道。
  高文站起身,來到掛在會議室牆上的南境地圖前。
  「塞西爾領背靠黑暗山脈,這是一道天險,最起碼那些南境貴族不會去挑戰這道天險,所以他們可選的進攻路線只能有三個:東側,西側,和北側。」
  「霍斯曼伯爵和他所聯繫的那些南境貴族,大都位於西部和北部地區,如果他們從東側進攻,就意味著他們中的大部份人要在曠野裏長途跋涉,而且塞西爾東側多山,僅有的幾處平原都地勢狹窄,所以這不是一條好的進攻路線。」
  「西側的話,茂密的西部森林就是一道巨大的阻隔,他們如果不想讓軍隊在森林裏兜半個月的圈子,就得走森林和白水河之間的東西大道,或者從白水河順流下來,前者要面對塞西爾的封鎖線,後者要經過萊斯利領,從坦桑鎮高聳的城牆下面經過……但他們或許會冒這個險,因為安德魯萊斯利子爵雖然一直和塞西爾走的很近,但對於南境貴族而言也不是不能爭取的」
  「北部……這應該是最好的進攻路線。他們可以先攻擊康德地區,因為康德是塞西爾的新地,按照一般規律,他們會認為康德地區守備力度低下,當地的騎士和鄉紳對塞西爾的忠誠度也會很低,所以他們會優先進攻這裏,如果拿下康德,他們還能將其當做據點,繼續南下攻擊塞西爾城。」

  高文說完了自己的推測,索爾德林摸著下巴說道:「所以,他們可能會從西部和北部同時進攻?」
  「那就看那個霍斯曼伯爵到底能組織起多少人,以及他的權威是否足夠支持這樣的分兵行動了,」高文說道,隨後從地圖上收回了視線,「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再推那位霍斯曼伯爵最後一把……」
  「推最後一把?」赫蒂好奇地問道。
  「通知帕德里克,對南境全境的煉金藥水供應縮減五成,」高文先是對赫蒂說道,隨後又轉向琥珀,「讓二十五生產建設辦公室擬定方案,讓 25 大隊傳出去一個消息……就說那些失去土地的塞西爾騎士和受到輕視的王都法師爆發騷亂,破壞了煉金工廠,塞西爾內部一片混亂,作為領地支柱的煉金藥劑產業已經快要停擺了。之前試製重爆榴彈的時候,不是有一批不良品還沒銷毀麼?正好去北岸水庫炸坑用,讓 25 大隊的人去碼頭打地基,當著他們的面炸,回頭告訴他們是領地上的法師在鬧事。」
  琥珀聽得兩眼放光:「這個方案我喜歡!!」
  別說琥珀了,就連索爾德林這時候都有點佩服高文的思路。

  也就菲利普忍不住跟拜倫嘀咕起來:「你說……領主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符合騎士精神啊?」
  拜倫張了張嘴,習慣性地就想再編一套瞎話來糊弄這個耿直的年輕人,但這次高文制定出來的計畫實在太髒,饒是以老油條的嘴皮子也感覺洗不動了,他就只好嘖嘖兩聲:「領主這是為了大局考慮,不得不犧牲騎士精神。」
  菲利普想了想,點點頭:「哎~」
  拜倫驚訝地看著他:「嗯?你轉性了?這次怎麼不跟以前一樣糾結騎士精神了?」
  菲利普又想了想,擺擺手:「我最近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壓根說不過你。所以比起糾結騎士精神,我更想知道你上次就答應給我的說服者軌道炮,什麼時候給我?」
  拜倫:「……」

  *** ***

  安蘇 736 年春,復甦之月的最後幾天裏,無數或明或暗的潮水在這個古老的國家中湧動著。
  但由於消息傳播的遲緩,再加上南部地區本身的閉塞,在這些潮水剛剛湧起來的時候,南境的幾乎每一個人都還不知道他們要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面對什麼。

  東部地區,葛蘭領,羅佩妮葛蘭送走了來自西部地區的使者,看著那輛懸掛霍斯曼家族徽記的馬車漸漸消失在山道上,她嘴角慢慢流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
  「竟然糾集起了七萬烏合之眾麼……」這位女子爵自言自語著,「真是瘋狂啊……」
  追隨多年的中年管家來到女子爵身後,輕聲說道:「女主人,騎士和士兵們已經集結起來了。」
  「很好,」羅佩妮葛蘭點了點頭,「讓騎士們先行出發,去卡洛爾領……我會好好幫助那位好鄰居的。」
  管家躬身離開,羅佩妮葛蘭則轉過身去,站在城堡的露台上眺望著南部地區連綿起伏的群山。
  「七萬人啊……高文公爵,希望您確實能做到您所承諾的,這將是我這一生最後一次豪賭了。」

  *** ***

  塞西爾領,白水河,伴隨著巨型斥力機關和鉸鏈裝置發出的鋼鐵咆哮聲,連接著河流兩岸的巨大機械橋緩緩降下並合攏,早已等候許久的各式車輛和行人隊伍隨之踏上了橋面。
  一輛前往康德地區的信使馬車跑在最前面,馬車飛馳中,放在車廂裏的一摞報紙因震動而鬆散開來,幾張散發著油墨氣味的紙張隨之飄散到橋面上。
  報紙上印著醒目的標題文字:
  <號外戰爭威脅著我們的繁榮與和平
  在這之下,則是一行副標題:
  <戈德溫先生評論局勢霍斯曼伯爵和他的走狗們不想讓塞西爾人民過上好日子

  一雙穿著粗布鞋的腳走在機械橋上,這雙腳的主人在這份「號外」前停下了腳步,隨後一隻粗大有力的手撿起了這張紙。
  萊特.艾維肯仔仔細細地看著號外上的內容,這篇文章與戈德溫.奧蘭多以往那種即便努力樸實也要充盈著優雅語感的文風截然不同,它樸素,直白,但卻彷彿利劍般充滿進攻性,感情強烈而火爆,毫無疑問,即便這篇文章是戈德溫親手所寫,它的內容也不是那位來自王都的「主編兼社長」一個人想出來的。

  「戰場麼……」
  這位失去聖光的牧師輕聲咕噥著,慢慢握緊了雙拳。 本帖最後由 LukeHUNG 於 2018-12-27 09:58 編輯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2-28 08:56

第391章 戰爭降臨之日

  塞西爾領,領主府的書房內,高文認真看著琥珀剛送過來的一份情報。
  「看樣子,25 大隊的消息順利送到他們的主子手裏了啊,」高文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半精靈,「目前,已經有來自南境大大小小四十多個封地的騎士,帶著他們的扈從和民兵聚集在霍斯曼伯爵麾下。他們的行動已經完全不加掩飾了,那些響應號召的騎士都是在大白天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各個貴族領地之間傳遞消息的信使也隨處可見。」
  「其實,貴族們搞這些事情的時候,本身也是不會掩飾的,」琥珀隨手從高文桌上拿起一個蘋果,捧在嘴邊一邊飛快地啃著、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本來嘛,除了塞西爾有個軍情局之外,誰會跟你一樣能想出這麼個情報系統來,而且退一步講,局勢已經這樣了,他們再藏著掖著也沒必要。」
  高文嗤笑了一下,搖著頭:「現在,我就等著一封正式信函了,按照那幫傳統貴族的規矩,開戰之前是肯定要送一封宣言來的。」
  琥珀停下啃蘋果的動作,臉上帶著困惑的神色:「話說回來……雖然安蘇和提豐已經簽了和平協定,但這次安蘇一旦內戰打起來了,那幫提豐人真的不會立即撕毀協定來落井下石麼?」
  高文頗有點意外地看著琥珀:「妳竟然還能想到這些,有進步啊。」
  「我平常也在努力思考的好麼!我只不過沒你那些髒死人的戰術而已!」琥珀瞪著眼,臉頰都鼓起來,「而且,這個我一開始就想問了,只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而已!」
  高文看著琥珀這認真生氣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提豐當然不會打進來,至少,現在不會打進來。」
  琥珀一臉不解:「為什麼?」
  「提豐跟安蘇打了幾百年的交道,他們很瞭解安蘇人的特性,」高文耐心解釋道,中間還夾雜著自己的推測,「還記得我專門跟那個克萊門特確認過一件事麼?提豐皇帝身邊也有萬物終亡會的人……所以從一開始,這次『和平協議』就只是一台戲而已,但到目前為止,這台戲還是會繼續演下去。羅塞塔.奧古斯都會看著安蘇陷入內戰,看著安蘇在接下來的幾年裏越陷越深,越打越弱,直到王國近乎分崩離析,他才會入場坐收利益,但是在這之前,他是絕不會對安蘇動手的,因為他知道……一旦提豐現在動手了,安蘇的內戰立刻就會結束。」
  琥珀眨眨眼,似乎明白了高文的意思。

  「提豐人的入侵會讓安蘇國內迅速抱團,三境大公現在還沒有建立起足夠的仇恨,他們很可能會一致對外,」高文放下手中的資料,腦海中則浮現出他對安蘇三個邊境公爵的印象和分析,「北境維多利亞.維爾德選擇扶植傀儡國王來穩定國家;東境塞拉斯.羅倫則選擇效忠摩恩血脈來重建第一王朝的輝煌;西境法蘭克林.柏德文很少涉及王室黨爭,但安蘇半數的經濟都依靠他的邊境貿易……這次內戰中,不管三個公爵各自扮演什麼角色、該採取的手段是聰明還是愚蠢,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都在用自己的邏輯來維護這個國家,我想,那個羅塞塔.奧古斯都肯定也是調查、瞭解過這一點的。」
  說到這裏,高文突然微微嘆了口氣:「現在我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埃德蒙王子和那個提豐皇帝之間是否也有某種『默契』,是否是在進行一場豪賭……如果是的話,那弗朗西斯二世的死就太令人嘆息了。」
  「只是死於一場戲,和戲外的一場賭局麼……」琥珀嘟囔著,看著手中的蘋果,突然覺得沒了味道,「或許所有人都在期盼著這場內戰,只有那個老國王一個人真心相信著和平吧……我果然還是不喜歡貴族這種愚蠢的邏輯。」

  一陣敲門聲此刻傳來,打斷了高文和琥珀的交談。
  書房的門打開了,高大健壯的牧師萊特出現在門口。
  高文有些意外地看著領地上唯一的牧師:「萊特先生,有事麼?」
  「領主,」萊特微微鞠躬致意,隨後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想上戰場。」
  高文楞了一下,這個他是真沒想到:「上戰場?」
  「我看到了報紙上的消息,快打仗了吧?」萊特掏出他撿到的那份「號外」,「我想參戰。」
  高文本來還想跟對方解釋一下領地上現在的職業軍人制度以及指揮系統和傳統混亂的私兵制度有什麼不同,但在看到萊特臉上認真的表情之後,他只問了一個問題:「說說原因。」
  「我知道有一批來自教會的神官和教會騎士團加入了南境貴族的軍隊,」萊特坦然說道,「我想要個能夠正面面對他們的機會。」

  高文靜靜地看了萊特很久,終於輕輕吐出口氣:「你應該知道,塞西爾戰鬥兵團和一般的貴族私兵是不一樣的,並不是有膀子力氣去報個名就能達到上戰場的標準,而且目前軍隊中也沒有正式的隨軍牧師的編制。」
  「我知道,我也見過那些射線槍,那是我沒用過的東西,臨時學應該也來不及了,」萊特點點頭,「但我可以去後勤,去幫忙建造工事,或者去搬運傷員,我懂得包紮急救和草藥知識,這些在戰場上應該都能派上用場。」
  「……醫護團需要人手,」高文沉吟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去找拜倫騎士報名吧,就說是我讓你去的。另外,射線槍和手雷還是要學一下的,我會讓拜倫給你準備一套合適的裝備,哪怕達不到熟練,至少戰場上能用來自保。」
  萊特臉上露出笑意,深深彎下腰去:「感謝您的理解。」
  隨後他站起身,走向門口。

  但在萊特即將推門出去之前,高文突然在後面叫住了他:「萊特先生。」
  萊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領主?」
  「在戰場上面對你的教會同胞,和在鄉下的街道裏爆發一場鬥毆是不一樣的,」高文看著萊特的眼睛,語氣平靜,「這一點,你真的想好了麼?」
  「我想好了,領主,」萊特很認真地說道,「在戰場上面對他們,就是真正的敵人了。」
  「不止要想好這個,」高文嚴肅地說道,「我希望你在面對他們之前,能想想另一個問題……你信仰的是聖光,還是聖光之神。」
  這句話似乎對萊特產生了極大的觸動,這個高大的牧師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好幾秒之後,他才深深吸了口氣,躬身行禮:「我會好好想想的,領主。」

  「你真讓那個大個子去啊?」等萊特離開之後,琥珀才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可得知道,他現在已經沒聖光了,除了大塊頭之外,基本上就是個普通人,還是個沒有接受過戰鬥兵團訓練的普通人……一個連射線槍都沒摸過的人,上戰場不會出問題麼?」
  「所以我讓他去醫護團,而且我相信:以萊特的身手,哪怕沒有聖光護身,他也有自保的能力。」高文搖了搖頭,「讓他去吧,他是個信徒,總要給他個機會,讓他去檢驗那些他堅信的東西。」

  *** ***

  安蘇 736 年春,復甦之月的最後一天,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上懸掛著霍斯曼伯爵徽記,手執黑紅雙色小旗幟的信使沿著白水河南岸跑進了塞西爾的關卡。
  信使在關卡被攔截下來,而他所帶來的信函則在一小時後被送到高文面前。

  領主府內,高文從琥珀手中接過了這封他早已等待著的信函,這是一份格外正式,甚至可以說隆重的信件,它被封在描有金線的漆筒內,用最柔軟堅韌的輕羊皮紙和加有香料的墨水書寫,在那華麗的花式字體和拗口的貴族語法之間,書寫著高文期待已久的內容。
  琥珀好奇地從高文身後湊過半個腦袋,看著羊皮紙上的內容,她看到的是一封措辭格外客氣,但內容一點都不友好的外交書——
  霍斯曼伯爵及南境四十三個擁有光輝稱號和正統血脈的領主向高文.塞西爾公爵致以問候,並嚴正抗議近期煉金藥劑供應中斷;
  嚴正抗議礦石及礦山機械、金屬製品價格暴漲;
  嚴正抗議塞西爾家族對貴族特權的剝奪以及對周邊領地的侵害;
  要求塞西爾家族立即停止對貴族秩序的破壞,重新恢復領地內的貴族特權,重新規範領地內賤民的行為,以防止這一惡劣風氣繼續蔓延並影響其他領地的風氣
……

  他們還羅列了塞西爾不斷在南境各處招引流民、宣揚離經叛道之法、接納有邪教嫌疑的異端信徒、大規模釋放奴隸、抓捕「誠懇合法的商人」、陰謀顛覆康德領、暗害前康德子爵並製造邪教謠言等一大堆的罪證,真真假假竟然湊了有十幾條之多,讓琥珀都歎為觀止。
  而在最後,這封信函終於透露了「為維護秩序,我們不得不動用武力進行交涉」的意願。

  琥珀看著高文認認真真把這封信看完,然後看到高文一臉淡然地拿起了手邊的蘸水筆。
  她好奇地問道:「你要寫回信啦?」
  高文搖搖頭,隨手在那封信函的末尾寫了一個單詞:
  已閱

  「去交給那個信使吧,」高文把羊皮紙重新捲起來塞進漆筒裏,遞給目瞪口呆的琥珀,「趁時間還早,讓他趕緊回去覆命——就不留他吃午飯了。」
  「你就寫一個詞?!」琥珀彷彿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再三確認著,「這是戰書哎!正常貴族這時候不是先來來回回打十幾封嘴仗的麼?」
  「這就夠了,」高文笑著說道,「至於別的回覆……霍斯曼伯爵會看到的。」
  琥珀一臉困惑地帶著「回信」離開了……

  在機械製造廠下屬的軍工車間內,在尼古拉斯.蛋總的親自控制下,一枚重型軌道加速炮彈正穩穩當當地落入炮彈箱內。
  在炮彈光潔的表面,一行新打上去的鋼印文字清晰可辨——
  對方辯友你好,這是我方論據。

  在這復甦之月的最後一天,國王遇刺以及東境公爵起兵「復仇」的消息還在路上,可是讓安蘇迎來變革的第一場戰爭,已經開始了。

=====非本文=====
真想把「已閱」改成「來函已知悉」 XD 本帖最後由 LukeHUNG 於 2018-12-28 09:05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8-12-29 08:28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軍」

  萊斯利領,坦桑鎮,高高瘦瘦的安德魯子爵走上了城牆,在城牆的眺望點上看向碼頭區的方向。

  新建的碼頭塔樓在白水河畔聳立著,塔樓漂亮的尖頂在陽光下反射著夢幻般的光彩,而在塔樓下方,白水河上千帆駛過,大大小小的船隻就像繁忙的螞蟻一樣來往不休,整個河道一片忙碌的景象。

  這般忙碌、熱鬧的景象都是從去年開始的。

  一陣涼風吹來,因過度服食魔藥而變得敏感的咽喉一下子不適起來,安德魯?萊斯利子爵忍不住發出幾聲劇烈的咳嗽,站在一旁的管家立刻上前,將暖和的長毛外套披在自己的主人身上。

  新招募還不到一年的管家有點擔心:「子爵大人,您應該回去休息了。」

  「吹吹冷風有助於冷靜思考,」安德魯隨口說道,視線則從碼頭收回,並在新建的倉庫、磨坊以及西城區上掃過,他突然感嘆了一句,「真快啊。」

  管家沒有聽清:「什麼?」

  新招來的管家做事可靠,腦筋也還算靈活,但終究時日尚短,和自己之間缺乏默契——安德魯子爵在這方面微微感嘆了一下,隨後搖搖頭,把一些不快的記憶甩出腦海:「沒什麼。信使還在城堡等著麼?」

  「是的,」管家點點頭,「霍斯曼伯爵等著您的回復。」

  安德魯子爵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你說,這次戰爭誰會贏?」

  「……高文?塞西爾公爵的情況不妙,」管家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和高文公爵走的很近,但忠誠要求他在這時候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哪怕他本人是個傳奇,他手上也只有幾千人,可是霍斯曼伯爵已經組織起了數萬人的大軍……」

  安德魯子爵不置可否:「數萬人的『大軍』啊……」

  以這個時代的動員能力,再加上南境本身的荒涼頹廢局面,能號召起數萬軍隊確實已經是個很了不起的數字,畢竟這裡最大的貴族也就到伯爵為止,能夠維持的私兵數量終究是有極限的。

  思索了幾秒鐘後,安德魯子爵看了自己的管家一眼:「看來按你的意思,我應該盡快響應霍斯曼伯爵的號召,好盡快站在勝利者的一面啊。」

  管家深深低下頭去:「我的建議無足輕重,我只是個管家,尚無足夠的能力來理解您的事業。」

  安德魯感覺有點無趣,在管家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隨後望向城牆上那些投石機台座——那些投石機是朝向白水河方向的,在一個世紀前,萊斯利家的先祖們曾依靠這段朝向河流的城牆來抵禦從水路攻來的強盜和逃亡士兵,那是安蘇內亂剛結束不久的時候,南境遠沒有今天這麼安全。如今百年已過,城牆上這些投石機因腐朽、脆弱而換了好幾次,但它們已經很久都沒有派上用場了。

  又是一陣冷風吹來,城牆上的風似乎總是格外刺激人的肺部,這位子爵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輕聲咳嗽了兩下:「我們回去吧,霍斯曼伯爵的信使已經等很久了。」

  管家立刻跟上:「是。」

  「另外再給我找幾份塞西爾領發行的那種『報紙』,還有關於他們推行的《貴族改製法案》和《土地分配法》的資料,都給我找一些來……我得瞭解一下了。」

  一支大軍正在北方地區集結。

  除分兵給培波伯爵的兩萬人之外,作為主力的五萬人在長達十多日的調動、聚集之後,已經大多到位,連綿的營帳、旗幟在卡洛爾地區西南方向的平原上鋪展著,熱熱鬧鬧的彷彿一片空前巨大的集市一般。

  這裡聚集著來自南境各地數十個實地貴族的軍隊,自男爵至伯爵,所有光榮且正統的血脈都匯聚到了一起。每一個貴族帶來的士兵少則不足百人,多則達到上千,並各自依照規模大小自行安營紮寨。他們首先按照其所效忠的貴族爵位高低來分配大的區域,然後按照來到聚集點的先後順序再在這個區域內進行二次分配,最終形成了一片犬牙交錯、無比混亂、五花八門的駐紮地。

  幾十種不同的旗幟飄揚在這片巨大的營盤上空,各個營地之間則是彷彿迷宮般彎彎曲曲錯綜複雜的道路,身穿各色號衣、各式鎧甲,手持各種旗幟,帶著各種口音的傳令兵在這迷宮一樣的營區裡跑來跑去,大聲吼叫著只有他們自己人才能搞明白(或者搞不明白)的號令,因命令錯誤而爆發的混亂時有發生——只不過很快就會被騎士們衝出來武力制止。

  營地裡的士兵所穿戴的裝備也和他們的營地一樣混亂,甚至簡直就是一場熱鬧的展覽,從最簡陋的半身皮甲到最精良的全身鋼鎧竟然都匯聚在這同一個地方,他們用來標識自己身份的方法也是全然不同,有的依靠在身上罩一層帶有徽記的罩袍,有的在頭上綁著不同顏色的布條,有的則依靠盾牌上的標誌,還有的乾脆就沒有任何標記,全憑同村的士兵來互相記住面孔,這讓人忍不住會擔心這支「軍隊」在解散返程的那一天會不會有人跟錯了隊伍,導致跑到別的領地上去——而事實上這種擔心完全是有可能的,甚至是確實發生過的。

  在一些吟遊詩人的故事裡,便繪聲繪色地描繪有這樣一個故事:一位叫做湯姆的士兵,可能是個高山人,也可能是個康思科人,參加了一場盛大的戰爭,卻在凱旋歸來的時候認錯了長官的臉,跟著別人的軍隊一口氣走到了離家不知多遠的地方,他在異域他鄉娶妻生子,生活八年,然後又在一場新的戰爭中再次跟錯了隊,稀里糊塗地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這個故事在南境流傳頗廣,甚至被很多騎士視作是「浪漫戰場生活」的象徵。

  身穿金紅色伯爵大氅的卡洛夫?霍斯曼騎在自己最鍾愛的棗紅色戰馬上,在幾位子爵、男爵的陪同下穿過這片巨大的營地,在他最近的位置,是穿著一身黑色筆挺外套的卡洛爾子爵。

  卡洛夫?霍斯曼伯爵臉上帶著輕鬆愉快的笑容,眼前這片規模驚人的營盤,以及營地中多達五萬的大軍都是在他的無上威望號召下建立、聚集起來的,這番盛景便證明了霍斯曼家族在他手上仍然輝煌,而這正是他作為霍斯曼家族一員所能得到的最好的褒獎。

  「看看吧,如此規模的力量,真不知道我們那位古代英雄要拿什麼來抵擋,」霍斯曼伯爵用鞭子指著前方,語調忍不住上揚,「說實話,我現在幾乎有點後悔了——或許我不需要召集這麼多人的,這裡的每一面旗幟,可都要公平地分配一份戰利品吶。」

  「這恰恰證明了您的慷慨,我的大人,」一位男爵微笑著說道,語氣恭敬而欽佩,「您不僅為了維護安蘇的法律和傳統挺身而出,並且慷慨地照拂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

  周圍的其他人紛紛附和,而在貴族們交談間,一些吵雜聲突然從附近傳來。

  霍斯曼伯爵抬頭看去,看到一群穿著鎖甲或半身甲的士兵鬧鬧哄哄地在營帳旁扭打在一起,似乎是在為爭搶優先打水的資格而爆發爭執,但他們扭打了沒多久,便有一個盔甲明亮的騎士走出來,三兩下把鬥毆的人全都打翻在地。

  「看,恪盡職守的騎士在維持秩序,這正是貴族的本分和意義所在,」霍斯曼滿意地看著這一幕,不禁感嘆著,「真不敢想像,如果沒有這種維持秩序的力量,這裡會混亂到什麼地步……所以我也就更不敢想像,我們那位古代英雄把騎士們的特權剝奪,把貴族維持秩序的作用摧毀之後,到底是想要干些什麼。」

  「他想幹什麼恐怕只有眾神才知道,但他這麼做的後果他自己肯定已經體驗了,」卡洛爾子爵說著,搖著頭嘆息了一聲,「受到侮辱的騎士和法師們搗毀了他的『煉金工廠』,還炸燬了他的倉庫,他破壞了秩序,現在秩序就從他的土地上消失了,只能說是自食其果。」

  卡洛爾子爵臉上帶著實打實的惋惜和遺憾——他當然會感覺遺憾,因為從去年冬天以來,向聖靈平原販賣藥水以及從入城的塞西爾商人那裡徵收高額稅款就是他重要的收入來源,現在塞西爾領的煉金工廠被毀,藥水供應量驟減,這怎能不讓人惋惜和遺憾。

  更讓卡洛爾子爵惱火的是,當他不得不去尋找領地上原有的煉金師,想要用傳統的煉金藥劑來暫時緩解缺貨情況時,他竟然一個煉金師都找不到了……

  如果不是這份打擊,秉持中立的卡洛爾子爵也不會這麼快就徹底加入霍斯曼伯爵的陣營,並將自己領地邊緣的大片平原拿出來給大軍駐紮。

  「不知道培波伯爵那裡情況怎樣,」隊伍中的一位子爵突然說道,「那個安德魯?萊斯利可是跟塞西爾走的很近,這次也沒有響應您的號召,說不定他會無視您寫給他的信。」

  「我親筆寫信讓他待在城堡裡,不要攔培波伯爵的路,這已經是最大的禮遇和容忍了,」卡洛夫?霍斯曼輕輕哼了一聲,「如果他故意無視也無所謂,培波伯爵帶了兩萬人,要把小小的坦桑鎮打下來也用不了兩天,哪怕那個萊斯利家的病秧子去塞西爾搬救兵,也來不及撲滅他城堡裡的火……所以只要他的腦子還沒徹底被魔藥毀掉,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聽到這條理分明的分析,周圍的追隨者們紛紛贊同起來。

  霍斯曼伯爵則抬起頭,看向遠處正向著自己飛奔來的信使。

  他微笑起來:「我們似乎收到來自『古代英雄』的回信了。」

  在看到信使交給自己的是一個相當眼熟的漆筒時,霍斯曼伯爵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而在看到漆筒中的信正是自己親手寫的那份羊皮紙卷時,他神情困惑之餘還多了一些被愚弄的怒意。

  這份怒意在他把羊皮紙完全展開,看到信件末尾那個單詞的時候到了頂峰,卻轉化成一番大笑。

  旁邊有人對此很是不解:「我的大人,信上是反駁的話麼?」

  霍斯曼伯爵停止大笑,輕輕哼了一聲,手中的羊皮紙卷憑空起火並很快燒成灰燼:「不,是『開戰』。」
x24685 發表於 2018-12-29 08:28
第三百九十三章 設伏

  五萬人的大軍拔營出征了,一路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帶著一種歡天喜地的氣氛,還有讓人難以忍受的喧囂。

  霍斯曼伯爵和他盔明甲亮的騎士團是隊伍中最鮮亮的色彩,穿著嶄新板甲的騎士騎在高頭大馬上,同樣身穿鎧甲的扈從則在他們身旁扛著色澤豔麗的旗幟,一路行進一路高聲唱著「迷路的士兵湯姆」這首在南境家喻戶曉的民謠,隨行的樂手則奏起了風笛和手鼓,這些音調明亮的樂器是為了讓附近的隊伍能確定主帥在什麼地方——通常來講,樂手們每十里就要這樣吹奏一次,以防止整個隊伍徹底亂掉。

  但即便有這些東西,整個隊伍還是顯得格外混亂,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擁擠在一起,而且分屬幾十個不同的貴族領導,他們互相之間幾乎不可能有配合可言,整個隊伍在貫通南北的王國大道上拉成了斷斷續續很長的一條,當先頭部隊離開卡洛爾領的時候,最後出發的人甚至還沒離開駐紮的地方。

  但霍斯曼伯爵對此並不在意,在他看來,能夠跟著大部隊走在同一個方向上就已經是那些鄉下小貴族能做到最好的成績了,不能指望他們從田間地頭招募來的、只知道喝醉酒跟人打架的泥腿子兵們可以像自己的騎士團一樣紀律井然斗志昂揚,而且現在隊伍混亂一些也沒關係,反正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很遠——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部隊的主要任務都是趕路,而且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趕到卡洛爾領的偏遠貴族的部隊仍然在趕來的路上,那些遲到的人將在這幾天裡不斷補充進來,因此這時候整頓秩序也是沒有必要的。

  混亂就混亂一些吧——他有五萬人呢,怕是整個塞西爾都可以踏平了。

  而且……那些亂糟糟的、穿著破爛皮甲或鎖子甲的鄉下私兵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力量,他們只不過是衝到戰場上用屍體填坑的柴草而已,真正能派上用場的力量,還是軍隊中的超凡者。

  霍斯曼伯爵一邊想著,一邊把視線放到身旁行進的隊列中——他看到了自己那些值得驕傲的騎士,以及被騎士們護衛在中間的、身穿長袍的法師們,最後還有在騎士團後方行進的那些身穿聖潔白袍的牧師和他們所帶領的教會騎士團,這些人穿著堅固的鎧甲或者華麗的衣袍,神態高貴而矜持,在周圍雜亂庸俗的士兵之間顯得格外氣質不凡。

  這些人才是他真正信賴的力量。

  ……

  康德領北部,迎風山崗上的炮兵陣地已經展開,菲利普騎士策馬在各個發射組之間巡視完畢,回到陣地中央。

  他的視線掃過整個陣地,視線中不僅有紀律嚴明行動迅速的塞西爾戰鬥兵以及他們的火炮陣地,也有在陣地後方幫忙的、看起來頗有些混亂慌張的康德兵團(第二戰鬥兵團)。

  在這裡待命的第一兵團士兵有三千人,剩下的都是康德地區剛剛組建起來的「第二兵團」,但後者並非戰鬥的主力,他們的任務是幫忙設置陣地,擔任後勤,以及……在旁觀戰。

  儘管第二兵團已經開始接受正規的軍事訓練,但畢竟時日尚短,舊式貴族私兵的種種習慣和思想仍然深深紮根在這些人腦海中,這一點不是突擊訓練就能解決的,但菲利普相信,讓這些人在戰場上親自經歷一下第一兵團的戰鬥方式,就會極大地鬆動他們那頑固的思想——這一點在那些康德騎士身上已經很好地驗證過了。

  康德騎士的首領,人過中年的瓦爾德?佩里奇披掛著新發下來的盔甲,手執被稱作「熔切劍」的新式武器站在山崗的一處高台上,看著士兵們在這個被稱作「炮兵陣地」的地方忙忙碌碌。這座平緩的山崗已經被徹底地武裝起來,大片土地被平整,然後挖出各種各樣的壕溝和「炮坑」,被稱作「魔晶軌道炮」的大型武器以交叉錯落的方式被安置在炮坑之中,炮坑之間則是運送炮彈、人員的交通戰壕,那些盔甲明亮的塞西爾士兵在戰壕之間飛快地跑動著,依靠簡潔的命令,這些人的行動呈現出一種令人驚愕的秩序和……美感,而這種感覺,是瓦爾德從軍幾十年都沒見過的。

  他記憶中的戰場,遠比這裡簡單,粗暴,而且混亂。

  至於這種特殊的「炮兵陣地」……那就更是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外了。

  他確實看見過魔晶軌道炮,他甚至還知道這種炮的名字叫「正義」,但他只是在整齊的平地上看到過這種武器試射的模樣,他曾以為那就是軌道炮的戰鬥方式,但現在看到這奇特的陣地以及炮兵們嫻熟的準備工作,他才意識到自己當日所見的,只不過是最粗淺的東西而已。

  一名留著褐色披肩髮的女性騎士走上高台,來到瓦爾德?佩里奇身旁:「瓦爾德先生,我聽說……我們不參加接下來的戰鬥?」

  老騎士沒有回頭:「根據命令,除非敵人能衝到山崗上,否則康德騎士團和整個第二兵團都不參加戰鬥。」

  女性騎士忍不住皺起眉來,英氣的臉上帶著不滿:「這豈不是對我們的輕視?」

  「這是對第二兵團的訓練,年輕的瑪格麗塔,」瓦爾德聽到這聲抱怨,終於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女騎士,這位女騎士是康德領女騎士中天賦最好、最接近中階的,但畢竟過於年輕,還不夠穩重,「別忘了,第二兵團還沒完成基本的操練,他們連新式的作戰指令都沒背下來,你讓他們上戰場給人添亂麼?」

  「他們沒背下來,我們可以,」女騎士忿忿不平地說著,「現在兄弟姐妹們都在領著士兵跟在塞西爾人後面挖土運石頭,搬運炮彈和魔網基板,開戰的時候卻沒有我們的事……這很明顯還是不信任大家。我們明明都已經宣誓效忠了,而且也一直嚴格遵守領主的命令……」

  「那就繼續遵守下去,騎士,」瓦爾德打斷了瑪格麗塔的話,「作為一個騎士,如果連服從主人的命令都做不到了,那在戰場上再能征善戰也毫無榮耀可言。」

  女騎士無言以對,只能微微低下頭去,但瓦爾德知道,瑪格麗塔的怨念也是其他康德騎士共同的想法,所以他繼續說道:「瑪格麗塔,你覺得你這身新鎧甲和新佩劍怎麼樣?」

  「鎧甲和劍?」女騎士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著身上那印有塞西爾鋼印、縫隙間微微有魔力光輝流動、造型奇特卻富有美感的合金鎧甲,以及腰間的熔切劍,下意識地點點頭,「是很好的東西啊……原本脫下家傳鎧甲,換上這種『制式裝備』的時候我還有點遺憾,但現在我覺得它們還真是好東西,尤其是這把劍——比我原來的精鋼劍好多了。」

  「看到那些士兵了麼?他們人人都有這麼一套,」瓦爾德用下巴指了指在陣地上忙碌的那些塞西爾士兵,「我打聽過了,普通士兵的鎧甲刀劍和軍官的相差無幾,後者只是多一些燙金的花紋,在魔力材料上略微好了一點而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女騎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意味著只要穿上這身鎧甲,拿上這把熔切劍,五六個普通士兵就能放倒一個你這樣的超凡騎士——這還算上了你劍術和戰鬥經驗的優勢,如果他們用熱能射線槍和手雷,你連兩個人恐怕都對付不了。超凡騎士在別的地方或許以一當百都沒問題,但在這裡,你最多相當於一個比較能打的士兵。」

  瑪格麗塔:「……」

  「所以領主不讓我們參戰並不是不信任我們,而是不需要我們,」瓦爾德把視線投向遠方,輕輕呼出一口氣,「但他讓我們觀戰,讓我們跟著學習,這說明他希望我們有朝一日可以派上用場。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能打的騎士,而是一群能主動學習,能跟上他步伐的騎士,你明白麼?」

  「……我明白了。」

  「那就好,」瓦爾德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就讓我們靜靜地看著吧,看塞西爾人到底是怎麼打仗的……」

  一名傳令兵來到山崗上,跑到菲利普面前,將一份最新的情報送到後者手上。

  菲利普展開情報,看到上面用女性的筆體寫著幾行字:

  「霍斯曼伯爵領五萬人南下,經王國大道-碎石嶺,預XX日抵達。」

  菲利普點了點頭,隨手將紙條化為隨風飄散的粉塵。

  「派出偵察兵,在碎石嶺一帶預警,以煙霧做信號。」

  ……

  同一時間,塞西爾白水河南岸森林邊緣,拜倫站在經過偽裝的炮擊陣地上,看著士兵們用編織的樹葉、藤蔓當做偽裝毯,覆蓋在一座座軌道炮的加速導軌上。

  這位傭兵出身的中年騎士全無貴族的儀態,他叼著根木棍斜靠在一株半死不活的黑櫸樹旁,心中思索著該怎麼樣打發這無聊的時光——開炮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但開炮前等待獵物的時候卻是格外難熬的。

  彷彿是冥冥中有誰聽到了他的心聲,他看到一名傳令兵撥開灌木叢走到了陣地上,並徑直朝自己走來。

  他遠遠地對傳令兵招著手:「呦,巴尼科,有什麼好消息?」

  「大人,明確情報,」傳令兵來到拜倫面前,行禮之後匯報導,「培波伯爵率領兩萬人經白水河襲來,兩天後經過伏擊點。」

  「呵,兩萬人,」拜倫吹了個口哨,「不錯嘛,咱們這邊兩千對兩萬,比菲利普那邊輕鬆多了,他那邊好像是三千對五萬來著。」

  傳令兵下意識地開口了:「菲利普大人那邊還有康德騎士團……」

  「那些人又不參戰,」拜倫不在意地擺擺手,「行了,有這個消息我就踏實多了,現在肯定那幫孫子會來就行,我找個地方睡覺去……過兩天好好幹ta娘的一炮!」
x24685 發表於 2018-12-30 08:31
第三百九十四章 轟隆

  塞西爾領軍事區,高文坐在軍情局的辦公大樓內,這個匯聚著塞西爾領所有情報流通的地方如今臨時作為了此次軍事行動的指揮中心,來自前線的各種消息通過快馬信使、信鴿的方式被源源不斷地送來,讓高文隨時能夠掌握第一手的前方局勢。

  琥珀站在高文身旁,匯報著剛剛送到她手上的情報:「康德防線和白水河防線已經做好準備,就跟你之前預料的一樣,那個霍斯曼果然大膽地分兵了——北方五萬人沿著王國大道-碎石嶺一線南下,西方則順著白水河,經由坦桑鎮向領地襲來。按照他們的行進速度,菲利普那邊應該會先跟敵人交手。」

  高文一點都不擔心地點點頭:「大部分重型火炮都佈置在坦桑鎮北部,那裡還有上百座『說服者』輕型軌道炮,再加上雷場和射擊碉堡,菲利普那邊問題不大。」

  「五萬人啊——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琥珀頗為驚詫地看著高文,「雖然我知道你心大,但這個數字也太誇張了點吧……這五萬人真要一擁而上的話恐怕即便有火炮陣地也是擋不住的……」

  「問題就在於他們不可能一擁而上,」高文腦海中一邊調整著衛星俯視圖的視角一邊搖了搖頭,「迎風山崗和碎石嶺交界處道路惡劣,根本不具備衝鋒或者調整軍陣的條件,而且霍斯曼召集起來的那五萬人……哼……」

  高文忍不住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相當不屑:「我幾乎不想將那稱作是軍隊……這個時代的貴族私兵幾乎毫無軍事素養可言,完全靠超凡騎士壓陣,再憑人數一擁而上,比起軍人更像是毫無紀律的強盜,而且按照貴族戰爭的一般規律,他們沒有統一的指揮系統,各個小部隊完全是各自為戰,他們會亂哄哄地從碎石嶺湧出來,然後被火炮當頭轟炸……只要巨炮炸響,你覺得那五萬人還可能抱團往上衝麼?」

  「……好吧,反正我也沒見過真正的戰場,這方面你是專家,」琥珀撇撇嘴,然後上下打量了高文一眼,「不過話說回來,你竟然不上前線,這我還是有點驚訝的……不是說傳聞中的高文?塞西爾經常會親自衝鋒陷陣,橫掃戰場的麼?怎麼你反而坐在後方了……」

  高文隨手把手中正在地圖上做記號的炭筆扔在一旁:「我上輩子就是衝鋒陷陣的時候死的你忘了?」

  琥珀:「……」

  「別當真,我隨口一說,」高文笑了笑,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窗旁,「真正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在塞西爾兵團的新戰鬥方式中,個體實力強大、衝鋒陷陣的將領會越來越不重要,我不需要衝鋒在前,我只要保證前線上有優秀的指揮官就可以,第二,我留在這裡……我為了防備可能來造訪的『客人』。」

  高文一邊說著,一邊透過軍情局辦公大樓的水晶窗看向遠方,他的視線彷彿越過了北方地區的廣袤荒原和林地,抵達了前線的迎風山崗和碎石嶺上……

  碎石嶺情況惡劣的坡道上,羅佩妮?葛蘭抬起頭,望著前方已經越來越散亂吵雜的隊伍,臉上帶著冷漠淡然的表情。

  她所帶來的騎士們護衛在她的身旁,領地上的三位法師和幾個牧師也在附近,再往外,就是騎士們帶來的扈從、民兵以及征發來的青壯,作為一個剛從十年前那場災難中緩過來的子爵領,葛蘭領能派出來的人並不多,但此刻也有千人拱衛在這位女子爵的身旁,這些人在整個「大軍」裡佔據了不大不小的一段,風笛吹奏起來的時候倒也頗為熱鬧,顯得氣勢高昂。

  因為前不久剛進行過一次休息,整個「大軍」此刻顯得精力充沛,四面八方亂糟糟的士兵都帶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模樣,這是即將能夠進行掠奪、賺取「榮耀」的心情在激盪著他們,羅佩妮?葛蘭就好像一個局外人般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等到又經過一個道口之後,她撥動馬頭靠近了一名有著絡腮鬍的騎士:「我們到哪了?」

  「女主人,再過幾里路就出碎石嶺了,」騎士笑著說道,「出了碎石嶺,再往前就是迎風山崗。」

  羅佩妮看著這個有絡腮鬍的騎士,突然問了一句:「我還記得十年前……你就是城堡的守衛了。」

  騎士臉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間,但很快便成了恭敬的模樣:「很榮幸能為您效勞。」

  「當然,這是你的榮幸,」羅佩妮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她的視線在周圍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眼簾——十年前城堡的護衛,葛蘭領的法師顧問,守橋人,哨兵,弓兵隊長……這一張張面孔在她的視野中轉換,慢慢的,他們的臉上好像都籠罩了一層火光,熊熊燃燒的火光,能把城堡大門都燒焦的火光,她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那明媚的模樣已經十年不曾出現在她臉上,此刻驟然綻放,幾乎讓周圍的人目眩神迷起來,「今天,是充滿榮耀的一天。」

  「充滿榮耀的一天!」騎士、扈從、民兵們不明所以,但既然領主這麼說了,他們也立刻揮舞著手臂高聲歡呼起來,「充滿榮耀的一天!」

  羅佩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她視線的盡頭,些許煙霧從莽林中升騰起來,似乎是這個時節常見的林火。

  這位女子爵的身體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後扶著自己的額頭:「我有些頭暈。」

  騎士立刻上前獻慇勤:「女主人,需要停下麼?我們可以和後面的帕尼拉子爵調換位置。」

  「不,你們繼續向前走吧,我留一些護衛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羅佩妮搖了搖頭,然後看著眼前的騎士,露出笑容,「可別落下隊伍——快快往前走吧。」

  騎士接受了命令——或者說,他自己也不希望在這場注定會大獲全勝、擄掠無數的戰爭中落在後面,於是立刻便撥轉馬頭,把女主人留在後面,自己領著隊伍繼續向前進發。

  而羅佩妮?葛蘭則帶著自己挑選出來的不到一百個護衛脫離了隊伍,來到路邊清靜的地方,靜靜注視著他們邁向前方。

  遠方的莽林中,第二道煙霧升騰起來了。

  霍斯曼伯爵和他帶領的隊伍走出了碎石嶺的道口,狹窄難走的山道終於到了盡頭,前面是一片同樣路況糟糕的、遍佈著碎石和坑窪的地方,但最起碼,這是一片開闊地。

  早就走夠了山道的他忍不住微笑起來,而在他周圍,騎士們已經開始催促著士兵向前,在開闊地上稍微整理一下隊形,並順便清點一下掉隊的人數——其他貴族們的隊伍在走到開闊地之後也在幹著差不多的事情,這個荒涼的地方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霍斯曼伯爵騎著馬信步向前,他並不想屈尊去做那些需要大喊大叫、失去風度的事情,作為一個伯爵,他有著優秀的軍事顧問,很多事情自然有軍事顧問和騎士們效勞。

  一聲低沉縹緲的、似乎來自極遠極遠處的悶響傳入了伯爵的耳朵,雖然周圍頗有些吵鬧,但這聲悶響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有些好奇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這個春天的第三場雨要來了麼?這個時節打的雷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霍斯曼伯爵的思維發散著,然後聽到高空中傳來了另一種奇怪的聲響,那是一聲尖銳的、彷彿哨子般的異響,而且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尖利,就好像天上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一樣。

  隨後,打雷了——在地上。

  超乎想像的恐怖巨響突然在平原上炸裂,沒有人看清是什麼東西落在他們身旁,伴隨著這雷鳴般的轟然巨響,無數岩石、泥土飛到了天上,其中還混雜著剛剛被撕裂的人體和戰馬殘骸,霍斯曼伯爵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個看不見的巨錘擊打的飛了起來,他華麗的伯爵大氅上迸發出各種顏色的魔法光芒,精心珍藏的護身法器在這一瞬間幾乎全都炸了個粉碎,緊接著他就感覺到那可怕的衝擊直接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的內臟震顫著,骨頭也震顫著,並在震顫中四分五裂,在越來越高的視線中,他看到更多的「雷鳴」正在開闊地上一個接一個地炸響。

  連續不斷的爆炸降臨了,就好像有成百上千個憤怒的大魔法師正在天空揮灑毀滅性的魔法一般,整個開闊地幾乎是瞬間便被火焰、煙塵、殘骸和瀕死之人的哭喊覆蓋起來,騎士們在恐懼和驚愕中高聲怒吼著,失控的兵卒和戰馬在地獄般的戰場上橫衝直撞,魔法師們徒勞地撐起了各種各樣的防護法術,但他們稀少羸弱的魔法盾在整個戰場上就好像黑暗中的幾點火星般渺小且轉瞬即逝——幾十公斤重的魔晶炮彈炸裂時能輕而易舉地撕碎他們倉促之間撐起的防禦,而且由於法力殉爆和亂流的影響,很多撐起護盾的法師甚至死的更快:強大的魔力衝擊破壞了他們的施法環境,人類脆弱的神經系統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控制住那些狂暴的能量,一個個法師在他們的護盾後面七竅流血而死,他們的護盾還未熄滅,他們的大腦卻已經被自己的法力燒成灰燼了。

  在爆炸中,霍斯曼伯爵終於落地了,或者說他包含頭顱的那部分終於落地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在什麼地方,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消亡,在視野徹底變黑之前,他看到一塊燒焦扭曲的金屬殘片突然掉在眼前,那金屬殘片上依稀可見一行文字:

  ……這是我方論據。
x24685 發表於 2018-12-30 20:28
第三百九十五章 潰敗的北方

  從天而降的災難仍然毫無休止的跡象。

  看不到敵人在什麼地方,也看不透這攻擊到底是什麼東西,即便是聯軍中最富有智慧的魔法師——如果他們此刻還有思考能力的話——也想不出哪種法術可以打的如此之遠,威力如此之大,而且在命中之前還感受不到絲毫的法力波動,這簡直違背了魔法的常識!

  事實上,直到連續不斷的炮彈落在頭上,整片開闊地都化為一片焦土的時候,也只有很少人意識到他們是遭到了「攻擊」,更多的人仍然沒意識到其實戰鬥已經開始了,甚至沒意識到正在殺死他們的就是塞西爾的力量。

  他們在一片茫然中被轟炸,被粉碎,被氣化,在人生的最後幾個短暫瞬間裡,他們腦海中甚至聯想不到這場宛若天罰的災難和他們正在進行的「塞西爾遠征」有什麼聯繫。

  直到幾乎所有靠前的兵卒全滅,騎士們也死了個七七八八之後,僅剩的法師、騎士和神官們才反應過來,或者說猜到了眼前這匪夷所思的地獄是因為什麼,有人狂亂地大聲吼叫起來:「塞西爾人!塞西爾人進攻了!!」

  但這吼叫在連續不斷的爆炸中微弱的就像蚊子叫,很快,吼叫聲的主人就和他的聲音一同消失在了一個新的爆炸坑內,而更多的人則是被炮彈炸裂時的衝擊波震盪致死。

  那些因行動緩慢而沒能跟上大部隊的人是幸運的,他們因紀律散漫而落在後面,便在碎石嶺的山道上親眼目睹了平原上那噩夢般的景象,看到昔日強大無比的騎士和法師們在「天火爆炸」中翻滾,抱著殘肢斷臂在地上爬行,數千人的先頭部隊在幾個呼吸間便灰飛煙滅,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心膽俱裂,但他們很快便遭遇了同樣致命的威脅。

  戰馬受驚了。

  騎士們的戰馬都受過訓練,能夠在面對法師製造的魔法爆炸時保持一定程度的鎮定,但這種訓練顯然是有極限的,密集的火炮轟炸和偶爾的幾個火球術顯然是截然不同的東西,戰場上的爆炸超過了戰馬能承受的極限,於是更加致命的混亂便在聯軍中爆發開來。

  受驚失控的戰馬開始載著他們的主人在軍陣中橫衝直撞,被嚇傻了的貴族私兵也即刻失去了貴族騎士的壓制,一個個驚恐狂亂地喊叫著開始後撤逃亡,僅有的幾個尚有膽量的貴族和他們的騎士們在一片混亂中大聲喊叫起來,試圖用自己的威嚴重新組織起秩序,但很快他們便也被自己胯下的戰馬掀翻在地,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被瘋狂奔跑的馬蹄和鐵靴蹋成了肉泥,剩下的人則被潰逃的士兵裹挾著在山道上一路狂奔——

  但他們後邊還不斷有不知真相的部隊湧上來。

  聯軍的戰線拉的太長了,當先頭部隊在火炮轟炸中灰飛煙滅的時候,中段和後段的士兵們甚至還在碎石嶺的山道上,他們聽到遠方傳來響亮的爆炸,還以為是春季常有的雷鳴聲正在山裡迴響,迷信的南境士兵大多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春季的雷聲意味著不好的兆頭,尤其是春雷響起的時候不能待在山裡,否則就會被變成山頂上的石頭——於是後續部隊紛紛加快了腳步,並和前方努力想要後撤的部隊撞在了一起。

  一方拚命想要逃亡,一方還在向前進發,所有貴族私兵都在使用不同的旗幟、號令,甚至操著不同地方的方言,巨大的混亂在碎石嶺的山崗上爆發開來,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兵們被人群裹挾著到處亂跑,有的人被推回到了那個末日般的平原上,而有些人則在一片混亂中滾下了山崖,震天的爆炸和慘叫哭喊聲終於開始向著碎石嶺蔓延,不知誰先喊了一句「前面打敗仗了!」,讓混亂徹底爆發到了致命的程度。

  卡洛爾子爵是被前方部隊硬生生頂回來的,現在他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提起跟那些雷鳴聲有關,還有已經瘋掉的士兵一邊跑一邊喊著塞西爾有一萬個大魔法師,瞬間摧毀了霍斯曼伯爵和他帶領的整個兵團,這些瘋狂的消息和眼下聯軍潰逃的事實衝擊著子爵可憐的心臟,他一邊努力在馬上保持住平衡一邊在騎士們的護衛下向北方轉移,大腦混亂的根本無法思考。

  浩浩蕩蕩的聯軍已經徹底崩解了,分崩離析的就像摔碎的盤子一樣,騎士和貴族領主們幾次嘗試重整秩序,但最後除了只能跟著大部隊一起往回跑之外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在碎石嶺的中段,倖存下來的二十多個貴族及其親隨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著,卡洛爾在一片惶惶中舉目四望,看到能跟上自己的人竟然只剩下一半不到——剩下的人不是摔下了山坡,就是被蜂擁的人群給擠散了。

  但慢慢的,卡洛爾子爵發現潰逃的人又重新聚攏到了一起,在隊伍裡他發現一面有點眼熟的旗幟,那旗幟上帶著葛蘭家族的徽記。

  羅佩妮?葛蘭女子爵策馬從人群中奔跑出來,她身邊是一群看起來鎮定自若,令人安心的強壯護衛,她來到卡洛爾子爵面前,高聲說道:「快跟上——我聚攏了一批人!咱們往東北方向跑!」

  女子爵這高揚的聲調和簡單直白的說話方式絲毫不像是個貴族,缺乏足夠的修飾詞和點綴性的尾音,但此刻卡洛爾子爵卻覺得無比親切而且可靠,他立即策馬跟上,一邊對身後仍然忠誠的騎士們大聲吼道:「跟上,跟上葛蘭家的旗幟!不要管那些民兵和農奴兵了!」

  在碎石嶺外,距離戰場頗遠的一處高地上,一座被巧妙偽裝起來的塔樓隱藏在幾株巨人木的樹冠中,塔樓頂端的觀察哨上,一名身穿塞西爾制式鎧甲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長筒望遠鏡。

  士兵轉過頭,對身後的同僚說道:「打信號,三紅兩黃。」

  片刻之後,幾顆小小的特製輕型榴彈被發射上天,並在天上爆出幾朵彩色的煙塵。

  迎風山崗,一名傳令兵跑到菲利普面前:「大人,觀察哨打信號了——半數火炮命中,敵人已經開始潰逃。」

  「結果壓根就沒用上雷場和近防陣地麼……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菲利普忍不住搖了搖頭,「算了,重型炮打完這個基數之後停火,對二大隊發信號,讓他們咬住敵人,別把人放跑了。」

  等傳令兵離開之後,菲利普才微微嘆了口氣:「信號彈雖然是個好東西,但也只能傳遞這麼簡單的內容啊……也不知道卡邁爾大師之前說的那個通訊裝置什麼時候能測試完……」

  感嘆一句之後,這位年輕的騎士抬起頭,看向了那些康德騎士和他們所帶領的第二兵團所待的地方。

  瓦爾德和他的部下們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

  連續轟鳴的巨大加速炮,井然有序的指令和執行,從極遠處不斷傳來的低沉爆炸聲響,戰爭,和他們所認知的形式完全不一樣。

  這不像是騎士和戰士們面對面捉對廝殺的「戰鬥」,反而有點像是某種正在運轉的機械……就像那些能工巧匠製造出的機械鐘一樣。

  塞西爾兵團精確地按動開關,火炮精確地發射,敵人精確地死亡——運轉,然後得出結果。

  直到這一刻,瑪格麗塔和她的騎士夥伴們才意識到領主為什麼不需要第二兵團和康德騎士團上戰場……對於連射線槍都還沒用熟練的他們而言,上了這種戰場也只有添亂的份而已。

  但就在康德騎士們陷入震驚和自我懷疑的時候,菲利普來到了他們中間。

  「騎士們,你們不是想參加戰鬥麼——現在給你們的任務下來了。」

  瓦爾德?佩里奇困惑地看著菲利普:「我們?不是已經打完了麼?」

  「誰說過敵人撤退這場戰爭就結束了?」菲利普笑了起來,「在出征前,領主就跟我說了一句話——敵人有權開火,但什麼時候停火可就是我們說了算了。霍斯曼伯爵之前把戰書送到了塞西爾,現在塞西爾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回應他的挑戰……騎士們,整頓好你們的人馬吧,和第一兵團一起,去追擊來犯之敵。」

  雖然總感覺這些話裡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終於得到表現機會的康德騎士們可不會計較這些細節——幾千人追擊幾萬人的機會可不是那麼容易碰上的。

  他們立刻便興奮地跑去點選自己的人馬,準備領軍出徵了。

  而當浩浩蕩蕩的五萬人聯軍在碎石嶺地區瞬間潰敗,開始上演一出盛大逃亡的鬧劇時,另外一支在霍斯曼伯爵號召下聚集起來的大軍還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北方兄弟所遭遇的可怕命運。

  矮胖的法郎寧?培波伯爵站在船頭上,藉著河上的涼風驅散昨夜宿醉帶來的恍惚和暈眩,他看著不遠處河面上大大小小的戰船,想到有兩萬人正在自己的指揮下奔赴前線,便忍不住有了一股意氣風發的感覺。

  培波伯爵在南境並不是一個有很高威望的人,但他的家族卻在這片土地上傳承已久,事實上早在塞西爾時代,培波伯爵的先祖便已經是這裡的實地貴族了,在一百年前的那次大動亂裡,培波家族依靠及時站隊保全了自己的爵位和封地,儘管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塞西爾的一些牽連,聲望和影響力大不如前,但至少——培波這個姓氏仍然是伯爵的姓氏。

  法郎寧?培波一直以來的願景,就是能重振家族的輝煌,讓培波這個姓氏重新獲得南境的話語權,獲得符合其伯爵爵位的影響力。

  現在,他覺得機會來了。

  在霍斯曼伯爵推行「魔網」的時候進行大力支持,出錢出力出人幫助卡洛夫?霍斯曼把魔網修到南境各地,在霍斯曼伯爵號召起兵的時候第一個響應,並把家族世代積攢下來的所有內河船隻都拿出來充當「戰船」,事實證明他這些投資都是值得的。

  他終於有了這兩萬人,有了以伯爵身份率領一支聯軍去攫取名望的機會。

  只要他能打通白水河到塞西爾領的這條路,在霍斯曼伯爵的大軍南下之前確保白水河岸的安全,他就能讓培波這個姓氏重新聲震南境。
x24685 發表於 2018-12-31 08:23
第三百九十六章 第二支聯軍的潰敗

  白水河蜿蜒流淌,從萊斯利家族的領地南部一直注入到黑暗山脈的北麓,培波伯爵站在「戰船」的船頭上,看著坦桑鎮新築的城牆在視線中慢慢後退,心中充滿了雄心壯志。

  「戰船」只是個唬人的說法,事實上不過是內河裡航行的大型商船,但培波家族一向掌握著南境最優秀的造船技術,他們造出來的任何一種船都是在同類型船隻中最堅固的,在這個遠離大海而且沒有真正戰船的地方,法郎寧?培波改造出來的商船就是最優秀的戰船。

  而且話說回來,自從風暴教會墮落為風暴之子,人類被大海中的魔力潮汐徹底封鎖在大陸上之後,大航海時代便已然結束了,曾經剛有萌芽的各種航海技術和水面戰鬥理念幾乎沒怎麼發展便胎死腹中,人類在有限的內陸河上摺騰了幾百年,戰船方面的技術落後也是個必然。

  就這些用商船、貨船改造來的「戰船」,便已經是培波伯爵引以為傲的資本了。

  一個與法郎寧?培波熟識的貴族走上船頭,站在培波伯爵身旁,看著那些正後退的坦桑城牆,他忍不住感慨起來:「看看這些嶄新的城牆,安德魯?萊斯利子爵在一年內就造起了它們……天知道他從那一船又一船的礦石裡賺了多少錢。」

  「背靠一個遍地金銀的塞西爾,萊斯利家的病秧子只要從他的主子那裡得到三兩個散落的金幣便可以富裕起來了,」法郎寧?培波帶著傲慢的表情看著坦桑鎮的城牆,他看到那城牆上雖然都是新砌的牆磚,卻在牆垛之間看不到滾木堆和熱油鍋的影子,只能看到一排不知道多久沒用過的老舊投石機安置在新築的城牆上,忍不住搖起頭來,「然而暴富之人終究淺薄,他最終還是乖乖地讓開了路,既無榮耀可言,又無利益可分,頂多能從這次『配合』中換取個中立的安寧。」

  「聽說他一開始還想站在塞西爾家族那邊,把您派去的使者晾了好多天,」旁邊的貴族嘆息了一聲,「直到霍斯曼伯爵親筆寫信,親派信使,他才同意放開河道,讓大軍過境……太不明智了。早知如此,他一開始就配合該多好。」

  「如果他一開始就配合,我反而要擔心他會不會在大軍經過河道的時候從上面扔石頭了,」培波伯爵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位安德魯子爵可是從去年開始就跟塞西爾家走在一起了,他在局勢變化的時候有所猶豫才是正常的。」

  一邊說著,浩浩蕩蕩的幾十艘大小船隻已經駛過坦桑鎮前的河段,而萊斯利家族稀稀落落的士兵便站在城牆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準備去進攻塞西爾領的聯軍從他們眼前經過。

  風向變化之後,船隊的速度開始加快,風帆和排漿的雙重力量讓這些堅固龐大的木船彷彿利箭一般衝向塞西爾領,各個貴族帶來的法師們激活了設置在船身兩側的符文,進一步減小了水面波浪對船隻的影響,就這樣航行了半日左右,船隊前方兩側開始出現連綿不斷的密林,白水河也變得狹窄湍急起來。

  培波伯爵再次來到船頭上,他有點好奇地看著河面上的情況,發現視野範圍內除了自己的船隊之外,一艘別的船隻也看不見。

  這似乎很正常,消息稍微靈通一些的人應該都聽說了戰爭的事,這時候不會有別的船在河流上航行。

  不過他很好奇現在隊伍到了什麼地方,便招呼著在附近放哨的一名騎士:「距離塞西爾還有多遠?」

  「大人,我們就快到霜林村伐木場了!」騎士立刻行禮回答道,「霜林村是塞西爾領最西端的村落。」

  「很好,我們就先把那地方打下來,然後分一半人上岸,沿著河岸進攻,」培波伯爵點點頭,隨後他看著河道兩岸鬱鬱蔥蔥的森林,忍不住笑著抬起手說道,「你看這裡河道狹窄,兩旁還有密林,若是那些塞西爾人稍有些勇氣,在這些密林中設置幾個戰鬥法師以潮汐法術伏擊,或者以重弩和投石機襲擊,說不定還有機會讓我們損失一兩艘船……」

  白水河南岸的隱蔽炮擊陣地中,爬到樹上的拜倫騎士看著正從河道上駛過的船隊,等到隊伍過半之後終於大笑起來,接著隨手從旁邊摘了個果子扔向樹下的傳令兵:「打信號!干ta娘的一炮!」

  兩秒鐘後,幾十聲密集的空氣爆鳴聲驟然打破了密林中的寂靜,幾十發輕型的「說服者I型」魔晶炮彈和數發沉重的「正義I型」重磅炮彈裹挾著淡青色的魔力光輝,衝出了加速軌道的炮口,衝出了偽裝用的藤蔓和樹葉,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又一道死亡的弧線,重重地落在培波伯爵率領的船隊中央!

  轟轟轟!

  一道又一道的水柱突然在船隊之間升騰起來,與水柱一同出現的,還有巨大的爆炸以及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兩艘戰船在第一輪齊射中被不幸命中,木質的船殼在這莫名出現的大爆炸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第一艘船在中段被炸燬,當場斷裂成兩截,而另一艘船則更加淒慘——一枚沉重的重磅炮彈在它的底部炸響,竟然將整艘船炸離了水面,讓它在空中四分五裂!

  前一秒還是靜靜的河面,靜靜地航行,下一秒便是從天而降的天火爆炸,慘烈死亡,戰船上的騎士和民兵們幾乎沒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已然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人員的慘叫聲和牲畜瀕死的悲鳴瞬間響徹每一艘船,但在南岸的炮擊陣地中,拜倫騎士卻剛剛從地上爬起來。

  「把老子都震下來了!」這位傭兵出身的騎士先生在領主面前都很少收斂,在自己帶的兵面前更不會講什麼騎士風度,他一邊把身上的泥土拍掉一邊用大嗓門高聲喊道,「都看準了再打!幾十炮下去就打中兩個你們也好意思?!『說服者』炮組,先打近的——你們別跟著重炮添亂!」

  每一座軌道炮上的偽裝都被撤了下來,連續不斷的爆鳴聲開始在整個陣地上迴蕩,而在白水河的中央,不久前還威武雄壯的聯軍「艦隊」此刻已經陷入極大的恐慌和災難性的混亂中。儘管由於炮兵訓練不足、新式武器戰術不夠成熟、射擊河面運動目標過於困難等原因,大部分炮彈還是在不斷落入水裡,但水中的巨大水柱和時不時便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的戰船仍然讓那些還活著的人心膽俱寒,然而更讓船上的騎士和法師們感覺絕望的,是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來反擊,甚至沒有辦法獲得安全!

  這些乘坐戰船的人,他們只是待在船上而已,這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沒有任何在水上和人作戰的概念,這些所謂的「戰船」也幾乎沒有在水上接敵的能力,設置在甲板上的幾台重型弩和小型投石機此刻派不上一點用場——操作它們的人甚至看不見敵人在什麼地方!

  說到底,船只對於這支聯軍而言也只不過是運載工具而已,他們真正想像中的戰鬥應該是船只靠岸之後讓騎士和士兵們上岸廝殺——就和以往的每次「戰爭一樣」。而且平心而論,貴族戰爭時也應當如此,塞西爾人甚至應該主動讓開一段河岸,好讓聯軍的士兵們能夠下船並整理好陣型,隨後再進行堂堂正正的騎士對決和軍陣交鋒……這才是貴族之間進行戰爭的規矩!

  可是現在……這到底算什麼?!

  塞西爾人到底在幹什麼?這是塞西爾人幹的麼?

  法郎寧?培波茫然地站在搖搖欲墜的船頭上,看著自己家族多年積攢下來的船只一艘接著一艘化為四散的碎屑沉入水中,死去兵卒的血液則在那些仍然漂浮的殘骸之間染出一片刺眼的鮮紅,身穿沉重板甲的騎士和身穿厚重長袍的法師們在鮮血、殘骸、屍體之間掙扎著,一個接一個地被白水河湍急的流水吞沒,他甚至眼睜睜地看著洛克斯瓦爾子爵,一個以優雅、沉穩、智慧聞名的正統貴族抱著一塊破碎的木板在他眼前沉沒,而子爵家族鮮豔的旗幟到現在還飄在不遠處的水面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培波伯爵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現實的劇變超出了他的理解,他突然感覺眼前這一幕成了一場光怪陸離的荒誕戲劇,而他就站在這難以理解的戲劇舞台上,他用力閉上了眼睛,摀住了耳朵,把這一切感知都屏蔽掉,並回憶著自己城堡中舒適的天鵝絨大床,幾秒種後,他張開眼睛放開耳朵——柯蘭多夫男爵死不瞑目的屍體在他眼前沉了下去,和洛克斯瓦爾子爵沉在同一個地方。

  「完了,全完了……」

  不管這場災難是從哪來的,此刻都全完了。

  就在這時,法郎寧?培波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了遠處發生的事情——

  他看到落水的士兵奮力游向河岸,而河岸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大量穿著奇怪盔甲、手執奇怪裝備的戰士,這些戰士用手臂上裝備的奇怪東西指著那些游上岸的聯軍士兵,並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捆綁起來。

  是塞西爾人——他們用無法理解的方式摧毀了整個聯軍艦隊。

  「大人——大人!」

  親隨騎士的高聲叫喊把法郎寧?培波驚醒過來,這個騎士被爆炸的餘波所傷,此刻滿臉是血,他拉著培波伯爵的手,急切地搖晃著:「大人!快走!乘上小船快走!」

  培波伯爵終於反應過來,不管怎樣的驚愕、恐懼、緊張此刻都讓位給了求生的慾望,他立刻便跟著騎士向停放逃生船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詢問:「科帕尼子爵在哪?!」

  「科帕尼子爵死了——不知道怎麼死的,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但內臟都碎了!」騎士大聲喊道,「還有很多人和科帕尼子爵站在一起的人都死了,他們恐怕是被詛咒殺死的!」

  培波伯爵感覺自己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本就肥胖的身軀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三兩步就竄到了停放救生船的地方,他和騎士一起跳了上去,並招呼著附近的士兵:「快划船!快划船!」

  救生船脫離了大船,划船的槳手拚命揮舞著船槳,讓小船在連續不斷的爆炸水柱中發瘋一般逃竄,很快便逃離了爆炸最密集的船隊中段區域,培波伯爵看到在船隊末尾的大船們正在拼盡全力地轉向——它們笨拙而遲緩,哪怕有魔法符文的輔助和槳手的努力,恐怕也很難逃離即將覆蓋到頭上的爆炸了。

  只有幾艘大船和十幾艘小船從那可怕的地獄裡逃了出來,培波伯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他感覺自己在小船上搖搖晃晃了很久,那噩夢般的爆炸聲和某種東西劃破空氣的尖銳嘯叫聲才終於消失在腦海裡,看到眼前出現了熟悉的坦桑城牆,這個驚魂未定的伯爵才敢稍稍鬆一口氣。

  確認後方再無追兵之後,法郎寧?培波臉上惶恐的神色安定了些許,他看著眼前高聳的坦桑城牆,半是鬆一口氣半是自我安慰地說道:「幸好這裡已經不是塞西爾人的土地了,否則要是這城牆上再有敵人伏擊,我的命就完了……」

  說話間,一陣急促的哨聲突然從坦桑鎮的城牆上響起,緊接著一個又一個造型奇特的、帶有某種金屬導軌的裝置出現在了牆垛之間。

  伴隨著這些金屬導軌之間驟然亮起魔法的光芒,那噩夢般的爆鳴和嘯叫鋪天蓋地而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1-1 08:42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友好的客人

  來自白水河南岸的巨炮轟鳴聲在碼頭廣場都能隱隱聽見。

  塞西爾的領民們知道,那是戰鬥兵團特有的魔導兵器所發出的巨響,每一聲巨響背後都意味著一次毀天滅地的爆炸,即便是大魔法師發出的炎爆術也無法和那些巨炮的威力相比,曾經親眼見過瑞貝卡水晶的爆炸威力,而且在報紙上讀到過關於這次戰爭的分析文章的塞西爾領民們相信,在那些強大的巨炮面前,霍斯曼伯爵及其糾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根本毫無勝算——就如當初兩度襲擊領地卻兩次被打敗的畸變體一樣沒有勝算。

  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經受過信息爆炸的洗禮,也沒有質疑領主的習慣,曾經信息來源匱乏和沉重的勞動生活對他們造成的影響仍然殘存著,在終於有了接觸外界信息的渠道、有了閱讀和思考的能力之後,他們幾乎是立刻便無條件地相信著報紙和領主所說的一切,他們並不在意,甚至也沒想過霍斯曼伯爵組織起來的兩支共計七萬人的大軍究竟意味著什麼,既然領主說了能贏,那就肯定能贏。

  隨著教育工作的推進和文化發展,這種情況有朝一日肯定會改變,但起碼在現階段,這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追隨是確保塞西爾人團結一致和鬥志昂揚的必要條件。

  小半座城的人都到了碼頭廣場附近,聽著從上游傳來的炮火轟鳴,但塞西爾卓然有效的紀律仍然約束著那些有工作任務的領民,大部分人還是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繼續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並等待明天的「號外」把前線最新的情況公佈出來。

  一雙淡金色的虛幻眼眸漂浮在南城牆上空,它的顏色極淡,幾乎完全和天空的背景融合在一起,在持續了幾秒種後,這雙由聖光力量凝結成的眼睛漸漸消散。

  在南城牆外緊挨著黑暗山脈的一小片密林中,一名身穿白色鑲金邊神官袍、頭戴複雜紋飾三重冠的老人緩緩張開了眼睛,一抹淡金色的光輝在他眼眸中一閃而逝。

  「真是令人驚訝啊,在被戰爭籠罩,來犯之敵甚至比全城人口還多的情況下,這座城市竟仍然如此平靜……」身穿神官長袍的老人忍不住發出讚歎,「真是不知道那位高文?塞西爾公爵用了什麼樣蠱惑人心的方法,讓城裡的秩序這般井然……」

  老人身旁的一個中年牧師忍不住搖了搖頭:「恐怕城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戰爭的消息,如果他們知道有怎樣一支軍隊正在朝著他們的城市襲來,他們肯定早就逃亡殆盡了。」

  「用欺騙和矇蔽的手法麼……這倒是符合那位公爵庇護異端的行徑,」老人表情溫和淡然地說道,「想必那些違背了主的意願,信仰異端神明的罪人現在就躲在城裡吧……諸位,隨我同來,是時候讓那些異端認清現實,意識到即便逃亡到南境,躲藏在塞西爾人的城市裡也無法逃脫主的懲罰了。」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邁開步伐向森林外走去,而在他身後,一個接一個全副武裝的身影從他們隱蔽的地方走了出來。

  那是整整十二名身上湧動著強大聖光力量的教廷騎士,他們身穿用精金和光鑄鐵打造成的神聖附魔鎧甲,鎧甲外還披著繡滿聖光箴言的淡金色披風,他們手中的附魔長劍上湧動著原始純粹的聖光力量,就連胯下的戰馬,也披掛了最高品質精鋼打造的鎧甲——這裡每一個騎士都有著高階的實力,他們經驗豐富,配合嫻熟,再加上他們這一身豪華的裝備,即便面對一名傳奇,他們也能堅持足夠久的時間!

  這些就是聖光教會最引以為傲的力量,是這個信仰聖光、以牧師為主的「治癒型」教會可以在安蘇成為最強教會的底氣,強大的教廷騎士們既有聖光之力,又是技藝精湛身體強壯的戰士,他們用特殊的方法來宣揚聖光的力量——通常是依靠把不信聖光的人砍死。

  身穿金邊神官袍的老人,聖光教會南部教區的萊蒙特主教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這些人馬——聖光教會在南部地區勢力弱小,但也不是毫無積蓄的,這十二名突破至高階的騎士中有一半是中部教區派來的援軍,另外一半便是南部教區自己的力量,這些虔誠而狂熱的戰士為了信仰可以死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而今天,就是這些高貴的戰士向主證明信仰的時候了。

  即便是王國的開國大公,也不可破壞主的偉業!

  老人領著自己的侍從和十二名騎士走出了密林,磅礴的聖光從他們身上爆發出來,儘管只有區區十四個人,他們身上卻散發出彷彿千軍萬馬般的強大力量,以及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這些教會戰鬥人員全然沒有絲毫隱藏行跡的想法,他們甚至就是故意大搖大擺的!

  因為他們的任務就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座城市面前——他們知道城市中有傳奇鎮守,依靠小隊行動的形式摸到城外密林裡已經是高階超凡者的極限了,要想在傳奇眼皮子底下摸進城裡進行破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如大搖大擺地露面。而且他們的任務也並不是打下這座城市——他們只需要拖住高文?塞西爾這個傳奇就行!

  萊蒙特主教知道,北方地區的戰鬥已經開始,現在霍斯曼伯爵和他的五萬大軍可能已經攻下康德地區,並正在沿著曠野大道向南進發,而西側沿著白水河順流而下的培波伯爵應該也會在不久後抵達塞西爾領,七萬大軍合流之後攻下這座建立不到一年的城市並不困難——儘管塞西爾人建立了高大的城牆,又有白水河這道天然屏障,但七萬人圍也能把這座城市圍死了。

  一切都穩操勝算,只有高文?塞西爾這個傳奇強者本人,是個巨大的威脅。

  萊蒙特知道霍斯曼伯爵召集起來的「聯軍」都是什麼水平的貨色,承平日久的南境根本拉不出多少像模像樣的軍隊來,他們依靠人數去碾壓普通對手還湊合,可一旦遇上挫折恐怕立刻就會崩盤,而一個傳奇強者可以輕而易舉地在那樣一支爛軍裡來去自如,一旦高文?塞西爾出現,在聯軍裡大肆掠殺一番,或者不顧貴族遊戲規則直接出手擊殺聯軍裡的貴族,那麼幾萬的大軍很可能會陷入混亂。

  普通的貴族可能不會做出在戰場上偷襲、殺死其他貴族的事情,但高文?塞西爾就不一樣了,他自打揭棺而起以來幾乎就沒怎麼遵守過貴族的規矩,雖然這句話說來好笑,但如今南境的貴族們可都知道這個事實:老祖宗他違背祖制啊!

  所以為了避免戰場上出現這唯一的意外,萊蒙特主教和他的教會騎士們就必須在聯軍鏖戰的時候出現在塞西爾主城,把高文?塞西爾牢牢地拖在這裡!

  只要等到塞西爾人的所有抵抗力量都被聯軍瓦解,只留下高文?塞西爾一個傳奇也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萊蒙特主教心中默默思索著塞西爾這個古老又頑固的家族徹底垮台之後,聖光教會應該如何在南部教區展開活動,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已經聳立在不遠處的塞西爾城牆——守城的士兵們當然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來臨,現在有人影在那城牆上跑來跑去,萊蒙特主教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跑動的人,表情溫和而又憐憫。

  他揚起手,一道強大的聖光隨即沖上天空——這樣明顯的挑釁,那位躲在城裡的領主肯定是可以看到的。

  隨後他張開嘴,準備用「天界之聲」這個神術來喊話,讓城裡的人知道聖光審判為何會降臨在他們頭上:那是因為他們庇護了異端,觸怒了聖光之神才招致的禍端。。

  但就在他即將唸誦禱詞的時候,一個同樣散發著光芒、讓人難以理解的人型生物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城牆上。

  那個生物高大而可怕,渾身上下充盈著魔力的光輝,他的身體就像一團不定形的奧術能量,依靠一身刻滿符文的護甲片來維持著人類的大致輪廓,他以漂浮的形式出現在高高的城牆上,還未開口,便有一道強大的奧術閃電驟然劃破天空。

  「看來領主所說的『不友好的客人』就是你們了,」那個匪夷所思的能量生物開口了,聲音隆隆作響,就好像打雷一樣,「停下腳步,你們侵入了塞西爾的土地!」

  「聖光照拂之處,皆是主的土地!」萊蒙特主教握緊了手中長杖,充滿戒備地看著城牆上的能量生物,他原以為第一個露面的肯定是那個傳說中的領主,卻沒想到是一個彷彿元素生物或者魔法造物的生物出現在城牆上,「我是聖光教會的南部主教萊蒙特,以聖光的名義,我來與你們的領主交涉!」

  「交涉?」卡邁爾的聲音隆隆作響,「帶著十二個全副武裝的騎士來交涉?而且你們已經刀劍出鞘了!」

  「因為塞西爾過去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我們不得不選擇以最高的戒備來面對你們,」萊蒙特主教高聲說道,「你們庇護了被聖光教會放逐的邪教信徒,為了聖光的純潔,我受命來完成對那些邪教徒的審判。」

  卡邁爾搖著頭——其實他很想送去一個嘲弄的表情,但是他沒有表情,他就只能搖頭:「那看來你要無功而返了,主教閣下,你口中那些異教徒經過了塞西爾律法的公正考驗,他們是無罪的,現在他們已經是這片土地上的合法公民,而你的行為,正在挑戰塞西爾的法律。」

  萊蒙特主教似乎就在等著這句話——他需要一個理由,好讓騎士們「踐行聖光之力」的行動顯得稍微那麼合適一些,而現在塞西爾人徹底包庇異端的行為以及那個能量生物的言辭已經給了他理由:領主的法律什麼時候可以審判地區主教了?

  這位主教忍不住露出笑容來:「既然如此,我們將不得不訴諸武力。」

  騎士們紛紛抬起了手中長劍,澎湃的聖光開始在他們之間湧動。

  但在他們發起進攻之前,卡邁爾已經開口了:「正好,我可以用你們來測試一下我的新項目。虹光機組,準備超載電容器!」
LukeHUNG 發表於 2019-1-1 22:05

第398章 卡邁爾的試驗場

  虹光機組?
  超載電容器?
  兩個從未聽過的單詞傳入耳中,這種彷彿用現有名詞拼湊、硬生生造出來的新詞,讓萊蒙特主教一時間愣在當場,但即便搞不明白那個能量生物是什麼意思,他也從空氣中越來越強大的魔力浪湧感受到了危險。
  在危機感驅使下,他立刻毫不猶豫地揚起手,呼喚起聖光的力量,在自己面前製造出一層堅不可摧的光明壁壘,隨後,另一隻手的主教權杖用力揮下:「騎士們!剷除邪惡!」
  「剷除邪惡!」
  十二名教廷騎士發出整齊而狂熱的吶喊,同時,高高舉起了手中光焰萬丈的長劍,澎湃的聖光力量從他們身後延伸出來,和那繡滿神聖箴言的披風一同飛揚著,隨後,這些英勇虔誠的聖光騎士便向著面前的城牆發起了衝鋒——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氣勢也隨著隊伍加速而不斷攀升,原本還略顯散亂的聖光能量,在騎士們衝鋒的過程中,漸漸產生了共鳴,因每一個人虔誠的信仰,這聖光竟漸漸凝結成巨大長矛的形狀,並以騎士們衝鋒的方向指向前方,在這巨大的長矛前端,空氣因灼熱而扭曲,紊亂的魔力不斷激盪出層層疊疊虛幻的火光,哪怕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卡邁爾也能感覺到那光之長矛中蘊含的可怕威力——如果沒有足夠的反制手段,它足以擊穿城牆!
  這就是高階超凡者在戰場上能發揮的力量。

  但,這一切並沒有超出卡邁爾的計算。
  在卡邁爾身後,南城牆寬闊的步道上,一整排造型奇特的設備正在全力運轉著。
  那是一個個六棱柱狀的複雜金屬裝置,高不過半米,被安置在同樣六邊形的金屬底座上,其底座遍佈複雜的魔紋,六棱柱本身則是用一層層的符文基板和鋼製支架連接起來製成,它們顯然還只是某種半成品,那外露的符文基板和框架結構都是不完善的表現,但這不完善的半成品卻帶有某種奇特的美感——隨著在塞西爾領接觸魔導工業時間越長,卡邁爾是越來越喜歡這種整齊中帶著粗獷線條的「機械感」了。
  這些在城牆上整齊排列的六棱柱裝置並不是別的,正是瑞貝卡所製造出的「增幅器」的放大版本——它們的原型,就是那條可以將魔網能量匯聚起來的增幅腰帶,而它們的兄弟產品,如今就用在各種型號的魔晶軌道炮上。

  衝鋒的騎士們已經越過中場,他們所匯聚起來的聖光巨矛正在灼燒南城牆前方的大地,四溢的聖光就好像流淌的液體般具備了實質,在乾枯開裂的大地上到處流淌,十二名騎士就好像在光明形成的巨浪中衝鋒一般,他們的精神被狂熱的情緒所振奮,思維也漸漸進入了同步狀態,他們開始高聲吟唱聖光典籍中歌頌聖光之神的篇章。
  而在那充滿聖潔意味的歌頌聲中,卡邁爾揚起了他那充盈著奧術光輝的手臂。
  在六棱柱裝置旁邊待命的技術人員們立刻上前,激活了所有的測試裝置,這些六棱柱表面的魔紋即刻變得明亮起來,而在城牆後方,跟著一起明亮起來的,還有一座座魔能方尖碑,一個個巨型魔力電容器,一片片鋪設有魔網的地面和城牆!
  整個南部城區的魔網瞬間進入了全功率運轉狀態,在每一條街道、每一處廣場,一個接一個的魔能方尖碑都開始發出嗡嗡的低沉聲音,甚至連埋設在地下的魔網,都因空氣中的魔力共鳴現象而顯現出來,從空中俯視下去,整個南城區就好像被籠罩在一片正在發光的魔力網格中,而所有魔力流,都在朝著南城牆匯聚!

  魔力共鳴抵達了巔峰,城牆上整齊排列的十幾個增幅器同時迸發出了刺眼的電光,一道道奧術閃電擊穿空氣,在半空中形成了弧線形的能量連接,而位於能量焦點的,正是已經漂浮到高空的卡邁爾。
  這位古代魔導師的能量之軀得到了空前的強化,澎湃的奧術能量甚至讓他的身軀擴大了近乎一倍,用於束縛其身體形態的符文護甲片也隨之收縮到他體內,感受著渾身湧動的純粹魔力,卡邁爾張開了雙手:「能量……空前強大……」
  在城牆上,捧著個資料夾正奮筆疾書的瑞貝卡抬起頭,衝著已經飄到高空的卡邁爾(充能型)大聲嚷嚷起來:「別嘚瑟啦!敵人已經衝過來啦!」
  卡邁爾低下頭,看到那十二名騎士已經衝到城牆腳下,陷入狂熱狀態的他們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城牆上的變化,此刻仍然在高聲吟唱著聖光典籍中的篇章——卡邁爾搖了搖頭,隨手指向那聖光巨矛的前端。
  一個最基礎的奧術飛彈迅速成型,呼嘯著墜向大地。

  奧術飛彈,攻擊性魔法中最基礎的一種,通常有兩種型號:
  第一種,直徑在數寸左右,多見於塞西爾領之外的任何地方;
  第二種,直徑十七米,剛剛出現在塞西爾的南城牆上。
  自上次畸變體攻城之後,「見多識廣」的塞西爾人第二次見到了比城門還大的「基礎法術」,就如所有的塞西爾特色造物一樣,它——
  威!力!巨!大!!

  比城門大的奧術飛彈墜落在聖光浪湧的前端,狂暴的原始魔力波動瞬間便撕碎了這個需要十二名騎士才能聯手施展的高階神術,用事實證明了「只要出力足夠大,基礎法術也能毀天滅地」的理論——在一陣地動山搖的大爆炸中,一朵碩大的蘑菇雲升騰起來,一同升騰起來的還有十二名聖光暗淡、盔甲破碎的教廷騎士。
  站在後方沒有參與攻擊的萊蒙特主教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處在長時間的愣神狀態,他看著那個在城牆上肆虐的強大魔法生物,感受著對方體內不斷攀升的能量,終於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塞西爾領……都是些什麼怪物……」

  在大爆炸中被掀飛上天的十二名騎士終於落了地——實際上完整落地的只有九個人,作為衝鋒鋒矢的三人,在大爆炸中被捲入聖光和奧術能量的雙重殉爆,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氣化,落地的只是他們熔融的盔甲和一部分殘骸而已。
  高階超凡者的強悍體質讓剩下的騎士活了下來,但他們那空靈至聖的精神同步狀態已經被強制解除,從聖光衝鋒的狂熱中清醒過來之後,這些騎士終於注意到了環境的變化,回憶起了剛才面對的恐怖攻擊,他們驚駭地抬起頭,看著卡邁爾的方向——而後者已經再度抬起手臂,一股魔力的渦流正在那虛幻的能量手臂前端匯聚起來。
  一道道能量光弧從塞西爾的城牆上迸發出來,連接在這個可怕的能量生物身上,他此刻所散發出來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比傳奇還要強大!

  「聖盾!!」
  一名騎士嘶聲裂肺地高聲喊叫著,用強大的聖光在身邊形成層層疊疊的虛幻護盾,而在騎士後方的萊蒙特主教也立刻反應過來,將各種各樣的神聖防護法術加持在自己和騎士們身上。
  下一秒,一道幾乎有半米粗的奧術射線便掃過了戰場,它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熔融的可怕壕溝,並轟擊在騎士和主教聯合釋放的聖盾屏障上,讓那層聖光壁壘寸寸碎裂,搖搖欲墜!

  卡邁爾原本便是個傳奇初階的古代魔導師,只是因長時間封印以及魔力環境變遷的原因,才跌落到了高階巔峰,但他仍然強大異常。
  此刻在半座城的魔網支持以及增幅器作用下,他的破壞力已經達到某種匪夷所思的級別,甚至超過了用傳統「職業等級」可以解釋的範疇,而這種完全脫離「職業等級」和「技能樹」的力量,正是卡邁爾最近一段時間潛心研究的項目。

  城牆上的增幅器持續釋放著明亮的電弧,在城牆腳下,用來給增幅器提供額外能量的魔力電容器陣列已經開始出現枯竭,魔導技術研究院的魔導技師們在一個個巨大的電容器之間奔跑著,不斷將耗盡的水晶取出,再將全新的、充滿的儲能水晶裝進插槽裡,詹妮.佩羅則帶領著符文研究所的技術人員守在每一個關鍵設備旁邊,不斷觀察著設備的變化,記錄著設備表面那些符文的明滅情況以及各種其他數據。
  接到一批新的報告表之後,詹妮.佩羅立刻叫來身旁的某個助手,飛快地吩咐了幾句,這名助手便飛奔上城牆,找到了在上面指揮實驗項目的瑞貝卡:「女子爵大人!詹妮所長說,需要更多的電容器讀數!魔力消耗曲線還不夠完善!」
  瑞貝卡抬起頭,看向正用奧術射線切割戰場的卡邁爾:「卡邁爾大師!還要更多數據!」
  卡邁爾回以悶雷般的轟鳴:「那要看這些人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萊蒙特主教終於理解了,這根本不是一場戰鬥。
  他不知道塞西爾人是怎麼做到的,不知道為何這個去年才建立起來的開拓領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不知道那個死而復生的古代英雄到底掌握著什麼樣的禁忌知識,以至於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實現這些奇蹟,但現在他對這些都不在意了,他只想立刻結束這一切,結束這個從一開始就錯誤的計畫。
  他看向身旁自己帶來的侍從,那名中年神官已經在之前的某次攻擊中倒地身亡,現在戰場上,除了他這個主教之外,就只有九名虔誠狂熱的教廷騎士還在戰鬥。
  這位高階神官舉起手中的主教權杖,用一道從天而降的聖光稍微打斷了卡邁爾的攻擊,隨後他高聲喊道:「騎士們!為主盡忠的時候到了!這些用褻瀆之法獲取力量的人,將來終有一天會為他們褻瀆的力量付出代價!」

  澎湃的聖光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蔓延,每一個重傷的騎士都感覺自己的力量重新回到了體內,聽著老主教高聲的鼓舞,每一位教廷騎士都因這「戰場佈道」而重新振奮起來,他們吶喊著,狂叫著,眼睛中所有的理智迅速被熊熊燃燒的聖光火焰取代,當聖光燒盡他們每一個人的血肉骨骼之後,這些騎士化作了明亮的火炬,悍不畏死地向著城牆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
  「為主盡忠!」
  騎士們喊出了他們腦海中僅存的「唯一指令」,而下達「唯一指令」的萊蒙特主教,則在騎士們衝鋒的瞬間,便開啟了牧師的「迅捷狂熱」技能,整個人化成一道殘影衝向黑暗山脈的方向。
LukeHUNG 發表於 2019-1-2 09:04
第399章 萊蒙特的末路

  崎嶇難行的黑暗山脈中,萊蒙特主教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著。
  他撕掉了長袍的下襬,扔掉了在山林中行動格外礙事的主教冠冕,代表著教廷權威的華麗手杖也被他當成了枴杖,用來在崎嶇的山道上開闢道路,掌握平衡,他感覺自己一生都沒有如此狼狽過,巨大的挫敗感和恥辱感讓他怒火中燒,然而,他卻絲毫不敢去釋放這怒火——因為那不斷攀升、強大到令人絕望的混亂魔力所帶來的壓迫感,仍然緊緊地攥著他的心臟。
  一直跑到山林深處,跑到一個再也看不到戰場的地方,他才敢稍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走過的路。
  即便看不到,他也知道那些教廷騎士應該已經死了——即便沒有被那個強大到匪夷所思的能量生物殺死,也肯定死在了熊熊燃燒的聖光之中。
  依靠獻祭戰友來逃出生天的萊蒙特主教此刻心中毫無愧疚,因為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大的公義:教廷騎士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主獻出生命,一個地區主教則是確保教會力量存續和發展的基礎,用前者來保證後者的安全,這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劇烈地喘息了一陣之後,萊蒙特主教終於稍稍緩過氣來,他抬起頭,看著四周陰暗的、被山間枯木怪樹環繞的山路,臉上的表情突然困惑起來。
  他為什麼要逃?
  他為什麼會如此恐懼?
  他為什麼會表現的如此不堪?
  萊蒙特困惑著,並在巨大的困惑中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精神狀態的不對勁。
  他確實是個愛惜生命的人,而且,在聖光教會所有的地區主教中屬於能力較低、個人實力較差的,但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地區主教,即便遇上了極端險惡的戰局導致不得不撤退,他也絕不至於狼狽到這種程度,不至於因恐懼而一路狂奔,像個喪家之犬一樣!

  萊蒙特主教突然握緊了手中的權杖,一層細密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滲透出來,他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可能受到了外來因素的影響,有什麼東西,某種無法被聖光屏障抵禦的東西,進入了他的大腦,放大了他的某些性格弱點,讓他在戰場上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並導致他幾乎毫無作為地迎接了今天的失敗。
  否則的話,以他的實力,哪怕仍然無法對抗城牆上那個可怕的能量生物,也至少可以掩護一部分教廷騎士撤退回來,至少可以不用敗得這麼狼狽,這麼慘烈!

  「出來!」萊蒙特主教突然高聲喊道,一道又一道的聖光籠罩在他身上,增強著他對各種魔法效果的抵禦能力,但即便這樣,他也沒有產生絲毫的安全感,他只能通過大聲喊叫來增加一些底氣——即便他清楚地知道,這種大喊大叫的反常行為,也正是自己受到意識干擾的證明,「從我的頭腦裏出來!我知道你的存在!出來!」
  連續這樣大喊大叫了好幾次,山道中都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迴響,這位老主教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但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一個女性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一個穿著白底紫邊長袍、手中提著一盞提燈的女性,她的長袍說明了她的身份:一位女神官,而且極有可能是高階神官,然而,那長袍的樣式卻不同於目前大陸上任何一個正統宗教,萊蒙特用自己的宗教知識判斷了半天,才隱隱約約地看出那長袍可能是七百年前永眠者教會的樣式。

  這位手執提燈的女神官臉上帶著溫和恬靜的微笑,那讓人忍不住聯想到「母性」的笑容,似乎有著某種令人解除心防的力量,即便萊蒙特已經抱著最大的警惕,他在看到對方微笑的一瞬間還是險些放鬆下來——但幸好,在最後關頭,他咬了自己的舌頭一下,用疼痛確保了自由思考的能力。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真的站在那裏,他能從那栩栩如生的身影邊緣看到一些彷彿夢境般動盪虛幻的輪廓,他知道自己看見的只是一個幻象——一個位於他腦海裏的、投射在他視覺中的幻象,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到或看到這個提燈的女人。
  在旁人看來,他很可能只是滿臉戒備警惕地看著山道上的空地而已。
  
  「妳是什麼人?!」萊蒙特主教緊握權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鎮定一些,儘管他知道自己現在絲毫沒有主動權——一個能夠直接將如此清晰的幻象植入他頭腦的對手,這已經是他無從抵禦的力量了,幾乎就和塞西爾城牆上那個狂暴的能量生物一樣無從抵禦,他甚至沒期待眼前的「女人」回應自己——
  但那個女人還是開口了,嗓音就和她的面容一樣溫柔恬淡:「萊蒙特主教,很高興看到你能活下來。」
  「妳是什麼人?」萊蒙特主教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妳想幹什麼?」
  「永眠者高階主教,賽琳娜.格爾分,希望我沒有嚇到你。」女人微笑著說道。
  「永眠者?!」萊蒙特主教頓時大驚,「你……你們這些邪教徒想做什麼!?」
  「能夠『捕獲』一個高階神官的機會並不多,」賽琳娜.格爾分似乎很有耐心地回答著萊蒙特的問題,但她的答覆顯然不是後者希望聽到的,「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才在聖光教會的主教級成員中埋下種子,但你的表現卻讓我們失望,你竟愚蠢地挑戰域外遊蕩者和祂建立的力量,我們才不得不提前動手,在你徹底失去價值之前把你『搶救』出來……」
  「埋下種子……」萊蒙特主教驚怒交加,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你們早就在我的頭腦裏動了手腳?!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曾經有很多計畫,但現在你的價值已經所剩無幾,我們只能物盡其用,」賽琳娜.格爾分輕聲嘆息,緩緩走向一臉驚恐的萊蒙特主教,「主教先生,借用一下你的大腦,我們需要看看你們的神……在這七百年間的變化。」

  *** ***

  城市南部不斷傳來的爆炸聲終於結束了,這也是這一日所有戰鬥的尾聲。
  高文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邊的開拓者之劍,這把長劍靜靜地依靠在桌旁,在今天一天的戰鬥裏,它都沒有上場。
  敵人的力量比他預想的還差勁,以至於整場戰鬥都不需要他出面去救場。

  赫蒂推門走進了房間:「先祖,南城牆的來犯之敵已經被殲滅了,進攻者除一人逃脫外全軍覆沒——除了南城區的兩條街區暫時能源中斷之外,我方沒有損傷。」
  「很好,看樣子卡邁爾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實驗數據了,」高文其實已經知道戰場上的情況,但在聽到赫蒂的匯報之後還是點著頭說道,「這樣一來,這場戰爭的走向就基本上不會再有變化了。」
  「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就這樣贏了……」赫蒂臉上仍然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她已經收到從北部和西部前線傳來的情報,這場本應浩大而艱難的戰爭,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奠定了勝局,這實在超出了她的想像——哪怕之前高文就表現出對戰爭勝利的十足信心,她也一直以為那是先祖在安定人心而已,而且此刻,她還有個問題沒想明白,「先祖,其實我有個問題……您是怎麼知道那些教廷騎士會從南城牆發動攻擊的?」
  當然是用衛星的魔力環境成像圖看見的——但這話可不能直接說出來。

  高文摸了摸下巴,帶著一臉「局勢盡在你祖宗掌握之中」的表情說道:「排除掉北部和西部兩個方向,如果有人想突襲我們,他們能選的只有東部的礦山路線和南部的黑暗山脈——礦山並不是個好選擇,因為一旦他們從那裏進攻,而且沒能第一時間拿下整個礦山鎮,那麼塞西爾主城就會被驚動,他們就失去了突襲的優勢,所以他們一定會選擇黑暗山脈。」
  高文頓了頓,接著說道:「黑暗山脈和南城牆距離很近,而且地勢複雜便於隱匿,即便有哨兵巡邏,高階超凡者也能依靠地勢潛伏到離城牆很近的地方,並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霍斯曼伯爵的軍隊主力進攻方向是塞西爾領的北方,在這種情況下,從另一邊夾擊突襲才是正常方案。」

  赫蒂被高文的分析說服了,不再有別的疑問,只是帶著一絲憂慮說道:「先祖,我很擔心那個逃跑的敵人,如果情報沒錯的話,那極有可能就是聖光教會南部教區的地區主教——雖然聖光教會在南境影響力較弱,但仍然很有勢力,他們的地區主教如今領著教廷騎士以討伐邪惡的名義直接進攻塞西爾領,這便已經不再是協助貴族戰爭那麼簡單,而等同於正面宣戰了,如今那名主教已經逃脫……不知道他會引來多大的麻煩。」
  高文挑了挑眉毛,頗感有趣地看著赫蒂:「如果是以前的妳,這時候首先擔心的肯定是我們跟聖光教會的南部教區正面開戰會有什麼不利影響,但現在你的注意力好像已經不會糾結在這種事情上了。」
  被高文這麼一提醒,赫蒂也意識到了自己思維方式的變化,這位為塞西爾家族整天提心吊膽的女士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變化,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甚至已經和整個南境所有貴族開戰了……我還擔心南部教區幹什麼?」
  高文笑著搖了搖頭:「不用擔心,在開戰之前,我就派索爾德林領著一支精銳小隊在黑暗山脈裏待命了,他們這時候應該……」
  高文話音未落,索爾德林的聲音已經從門外傳來:「那個主教死了——我們發現了他的屍體。」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